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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公案_2

  作者:清  贪梦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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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说着,天已日落,这屋对面不见人。少时,进来了一个小和尚,在墙上用黄沙碗点了一个灯笼。纪逢春往对面一瞧,靠西头原来捆着一个妇人,在那里有呻吟之声,年约二十以外。
  纪逢春就问那妇人:“你是哪里的人?因为什么被和尚捆在这里?”那妇人说:“小妇人周氏,丈夫骆文莲,家在灵宝县东门外。昨夜晚被和尚把我背来,要行无礼之事。我骂了和尚一顿,他把我送在窖子里,叫那些妇人来劝我,我把那些妇人骂了一番,和尚打我一顿,把我捆在这里。你们几位因何也叫和尚捆上?”纪逢春就把办差之事述说一遍。
  此时天已交三鼓,那玉面如来法空和法缘自拿住这几人之后,归到住房,正在喝酒。法空说:“师兄,这件事不好办。
  今天拿住的这几个都是办差官,有心把他们杀了,又怕钦差大人手下能人甚多,必派官兵前来;有心把他们放了,又怕纵虎归山,长出牙爪,定要伤人。师兄,你有什么高明主意?“法缘本是粗鲁人,除了练武,别无所好,听见问他,就说:”这件事据我想来,还是把他杀了,捉虎容易放虎难。“正在说话之际,听外面说:”师弟师兄,你们喝上了,我一步来迟,罚酒三杯。“飞云从外面进来了。他一早出去,离这八里地有座孝义庄,他有两个朋友,时常去那里练习武艺。今天在那里一天,因惦念庙中有事,急速回来。到了院中,看见小和尚正端菜,他便说:”一步来迟,当罚酒三杯。“
  —进屋中,法宝说:“师兄你来了!好,我正在等你,有件为难的事。”法缘说:“师弟,这件事非你不能成功。”飞云说:“二位有什么大事?”法空说:“你坐下再说。”叫小和尚拿来杯筷,给飞云斟了一杯酒,法空谈:“师兄,你要问这件事,自你走后,小弟上座瞧病,天有巳刻时候,来了一个野蛮子,自称名叫武杰,带着两个大汉,叫李佩、李环,都是彭大人的办差官,直嚷拿贼!我和师兄跟他等动手,又来个雷公崽子,自称叫纪逢春。这四个人皆被我弟兄拿住,现在捆在空房木桩之上,我们正没主意。怎么办法,你出个主意。”飞云说:“把他捆绑过来,咱们喝着酒问问他们,拿他几个人解闷。问完了,我再杀了他们,也不为晚。”法空就叫小和尚点起灯笼火把,拿着绳杠去到后面带人。
  此时天有二鼓,自从起更,墙上灯越来越暗,纪逢春就害怕起来。他素常怕鬼,一回头跟武杰说:“小蝎子,我心里直哆嗦!这屋里怪害怕的。”正说着,窗纸哗啦啦一响,响了三遍,只听锁一响,门往外一分,纪逢春一瞧,却一人没有,心中正在害怕,只见门外站着半截白塔似的一个影子冲他直嚎,好似呼哨的声音。傻小子仔细一瞧,这个身影高有八尺,帽子就有二尺,面似黑炭,两眼如灯,舌头一尺长,手拿一根哭丧棒,堵着墙门一站,冲他几人嚎了两声!纪逢春叫人家捆着,跑又跑不了,只得说:“你是神归庙,是鬼归坟,我们跟你无冤无仇,别在这里吓唬我们。”只听那鬼口吐人言,说:“我是屈死的,死有三年了,孤孤单单,冷冷清清,大庙不收,小庙不留,今天该我找替身之人,你可来了!”冲着纪逢春点头。
  纪逢春一听,说:“鬼呀!要拿替身,那边有一个妇女,你且把她拿去。”那鬼说:“不成,我是男的怨鬼,不要妇人。今天我这替身,是个雷公嘴,黑脸膛,我过去一闻,就知道他。”
  一瞧这鬼晃悠悠进来,纪逢春说:“我的妈呀!奔我来了。”那鬼来至近前,用凉舌头一舔,纪逢春“哎哟”一声,真魂出窍,竟至吓死。
  有两刻工夫,纪逢春才醒过来,一见捆着的人一个都没有了,连捆着的那个妇人也不见了。他想:“鬼一舔我,一糊涂,他们都没了,叫鬼吃了。是嫌我模样不好,再不然,是我有造化,他不敢吃我,就把他们吃了。我要有造化,就应该把我放开,怎么还捆着我呢?”正在胡思乱想,瞧那鬼又回来了。纪逢春心想:“我叫他放开我一跑,倒也不错。”想罢,说:“你这鬼怎么又来了?”鬼说:“你是我的替身,今日必须跟我上吊去。”纪逢春说:“我跟你上吊去,你先把我解开。”那鬼过来把绳儿解开,又拿绳子把纪逢春套上,拉着往外就走。纪逢春直往回拽,闹了一脖子麻刀刺,想要跑又跑不了,无奈只好跟着人家前去。纪逢春说:“鬼!你先把我放开,我跟你走就是了。”那鬼哈哈大笑,说:“不行!我要把你放开,你上房跑了呀。”纪逢春心中说:“好厉害的鬼!他知道我会上房。”
  这时只见对面来了两个人,纱灯引路,后跟七八个小和尚,拿着绳杠棍子,奉飞云之命来提这五个人。他们走到后院,一看对面有个大鬼,穿着白衣,紫脸膛,舌头耷拉着。那几个小和尚说:“你是神趁早归庙,是鬼趁早归坟。我这庙与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不必在我这里吵闹。”纪逢春听那边有人来,自己胆子也放大了,用力往回一抽,那鬼一撒手,把纪逢春跌了个大筋斗。纪逢春爬起来,一拧身就蹿上房去。那鬼拿着哭丧捧,奔小和尚打来,小和尚回头就跑。
  那三个和尚正在喝酒,看见徒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师父!咱们后头院子有一个大鬼,你三位快瞧瞧去。”三人一听,气往上撞,拿起兵刃,带着众僧,掌起灯笼火把、亮子油松正往前走,只见对面站定一个穿白服的大鬼,迎面把众人挡住,把头上帽子一摘,抖丹田之气,一声喊嚷:“好秃驴,大太爷特来拿你!”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四回 孔寿赵勇双中计 钦差恩收二英雄
  话说众僧人见前面那鬼把帽子一摘,衣服一脱,伸手拉出杆棒,正是碧服金蝉石铸。石铸因纪逢春由茅房逃去,他等了半天还不见出来,就回到前面。苏永禄问纪逢春哪里去了?石铸说:“他由茅房逃去了。大人把他交给了我,他竟私自出了公馆。”又说:“我去找他回来,不然他在外头闹出事情,大人必要说我。”
  他把公馆托付众人照应,自己带上杆棒,出了公馆,各处去寻找纪逢春,直找到日落时,还无踪迹。又到了一个镇店,离北门有五十里,地名叫北乡镇,是南北大街,路东有个饭店,石铸进去找了个清静地方,要了几样菜,一壶酒,自斟自饮。吃完饭,给了饭钱,天已黑了。
  石铸出了这镇店,一直往南,信步往前行走。天有起更,眼前有一带树林,只见由林中出来一个大鬼,嗷的一声,把他的去路挡住。石铸吓了一跳!一声喊嚷:“好贼崽子,你把石大爷当做何人?你当我不认识你。”抖杆棒过去,把他捺了个筋斗,就听那鬼哎呀一声,说:“爷爷饶命,小子我瞎了眼。”
  跪在地下哀求饶命。石铸说:“我不杀你,你姓甚名谁,在此做鬼害了多少人?说出实话,饶你不死。”那人说:“小人姓赖名磨,外号叫狗尿苔。今年二十四岁,家有七旬老母,我肩不能挑,手不能做,一无所指,故此想出这个主意。今天头一天就遇见你老人家,你要去我的命,我母亲就会饿死。今天饶了我,你积德了,我也再不做这个了。只要你把我放了,我背着母亲沿门乞讨,要一碗吃一碗,把我母亲养着。爷爷把我杀了,我母亲就要上吊。”石铸说:“你既是孝子,我也不杀你,你把这衣裳脱下来给我,我给你十两银子去做小买卖。”赖磨说:“好!你积德了,救了我母子的性命。”石铸掏出十几两银子来给了他,赖磨磕了头走了。
  石铸把衣裳卷起,在他后面跟随有二里之遥,见一带村庄,三间土房,外有篱笆院。那赖磨在门前连连叫门,里面有女的声音,骂着出来说:“贼兔子,你别嚷了,等着老娘给你开门。”石铸在外面见她提着灯笼往前走,借灯光一看,是个二十多岁的妇人,一脸的粉,浓妆艳抹。又听赖磨说:“别开玩笑,咱该走运气,今天遇见一个冤大脑袋,给我一个筋斗,十几两银子,终日间你叫我打镯子,今天可巧了。”石铸在暗中一听,心想:“好小子,我花十两银子,卖了个冤脑袋,我跟他进去,听听他两个到屋中说些什么话。”石铸绕到后面,蹿上房去,一飘身跳进院中,来到窗棂以外,把窗纸舔破,一瞧里面是顺檐的炕,赖磨把银子掏出,放在炕上,说:“明日我花二三两银子给你打副镯子,再打点酒来一喝,我倒养着个孝顺儿子。”石铸一听:“好呀!我给了他银子,他还骂我!我到屋中细细问他两个。”石铸推门到了屋中,赖磨正说的高兴,见石铸进来,吓得颜色更变,跪在地下说:“大太爷别生气,小孙子我是热病,好说胡话呢?”石铸说:“你两个人是怎么一段事情,说实话饶你不死;不说实话,我立刻结果你二人性命。”赖磨说:“此人跟我本不是夫妻,他是拜兄刁虎之妻。我先跟刁虎打杠子,因他好吃酒赌钱,我跟他媳妇商议,把他勒死了。大太爷别生气,你愿意要,我让与你。”石铸一听是奸夫淫妇,一伸手把刀拉出来说:“我本想饶你的性命,但你两个是奸夫淫妇,就是送到当官,也要抵偿性命。”说罢,举刀就把赖磨杀死。那妇女跪倒哀告!石铸一踢,手起刀落,将那妇女杀死,转身放起火来。
  他往前又走,只见前面有一座庙,灯光隐隐未熄。石铸来至近前,拧身跳上墙去,在各处窃听。这时法缘同玉面如来法空正喝酒谈心,商议拿住公馆办差官之事,怎么办法?石铸一听,便在各处寻找,来至后面,见南房有灯光隐隐,房门锁着,听里面纪逢春说:“小蝎子,我心里觉着怪害怕的!”石铸说:“好小子,今天偷着跑了,叫我找了一天,今天吓唬吓唬你!”
  便把赖磨那鬼衣服穿上,抓一把沙土往窗户上一甩,把锁拧开进去,把纪逢春当下吓死。他把武杰、李环、李佩连那妇人都放开了;因知李环、李佩年长老成,叫他们把这妇人背送到骆文莲家中,到公馆调兵前来拿贼。武杰盗回了兵刃,交给李环、李佩,两人带着周氏先走了。
  石铸又进去把傻小子拉出来,正遇着几个小和尚,拿着绳杠前来。石铸把纪逢春放下,把小和尚赶走。法空、法缘、飞云三人各执兵刃,带领众僧来到了后面。石铸脱去鬼衣,一声喊嚷!放出杆棒说:“你这群贼和尚,石大太爷今天来拿你。”
  武杰由房上跳下来,把纪逢春的锤也递给了他。石铸一抖杆棒,就把法空捺个筋斗。纪逢春过去把他捆上,拿着铲说:“小和尚,你们谁敢过来,我一铲就打死你。”法缘摆着那月牙铲,照石铸喉咽就是一下。石铸往旁边一闪,抖杆棒又把法缘捺倒。
  法缘一滚身爬起来,瞧着石铸发愣,不认得他使的叫什么兵刃,问道:“你是什么人?使的是什么兵刃?”石铸道:“僧人,你要问我的姓名,大号石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我使的这兵刃叫摔蛋棒。”过去又把法缘一连捺了十几个筋斗,只摔得法缘晕天转地,力尽筋舒,被纪逢春将他捆上。外面李环、李佩已带着官兵进庙,把小和尚俱皆捆好。飞云瞧事不好,师兄师弟俱皆被擒,便飞身蹿上房去,奔出店外逃走。石铸说:“李环、李佩,你们带着官兵,将法空、法缘并庙中众僧,解回灵宝县。
  我同武老爷、纪老爷去追赶飞云。“
  说罢,三人摆兵刃蹿上房去,跟随在后,出了福承寺,往西追赶。飞云日行千里脚程,正望西赶不远,只见由树林中出来无数的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石铸越走越近,一瞧有二百人,打着灯笼,上写着“团练乡勇,守望相助”。为首是两个骑马的:头前这人,有二十一二岁,面皮微黄,粗眉大眼,准头丰隆,四方海口,绢帕包头,身穿蓝绸裤褂,足登白底快靴,手中擎着一条花枪,在马上威风凛凛;后面这人,有十八九岁,手拿一口宝剑。这两个带着有二百多人,把石铸三人围住。
  原来飞云时常到这里来,这村庄有两家大财主,是福承寺的会首,那黄脸膛姓孔名寿,绰号人称金锤将;白脸膛姓赵名勇,绰号人称银锤将,他们与飞云素有来往。孔寿的父亲是个文状元,做过一任知府,已然故去;赵勇的父亲是个武状元,做过参将,也故去了。这二人自幼是师兄弟,又是结义兄弟。
  孝义庄有二百团练乡勇,为的是防守盗贼,奉本地知县堂谕,归他二人管理。今天孔寿、赵勇正在闲谈,飞云逃在这里,到了会所,他说庙中闹了明火,叫几个贼人追了下来。孔寿、赵勇这才点起庄兵出来,把石铸等围住,惹出来一场大祸。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五回 访贼人避雨葵花观 迷魂酒豪杰被贼擒
  话说孔寿、赵勇二人带着二百名团练乡勇,听飞云一面之词,要往福承寺拿贼。走在半路之上,正遇石铸三人,孔寿疑这些人是贼,传令把他们围上。那纪逢春就要动手,石铸说:“且慢动手,待我向他们一问。你们都是做什么的?说明白再动手。”孔寿说:“我等是孝义庄状元屯的,我叫黄面金锤将孔寿,那是我拜弟白面秀士银锤将赵勇。我二人带着庄兵,上福承寺去拿明火执仗的贼人,是飞云和尚来请的。”石铸听了这几句话,心中已经明白,说:“你别动手,我们三人是奉旨钦差彭大人手下的办差官,飞云和尚是奉旨严拿的要犯。你们别把飞云放走了,我跟你们到孝义庄去。”
  孔寿、赵勇一听,问明这三人的姓名,一同来到孝义庄,到了门首下马,把三个人让进去,问道:“飞云师父在屋里么?”大众说:“和尚走了!”石铸说:“我告诉你说,飞云走了不成!你们带领庄兵把我们截住,私自把严拿的要犯放走了。”孔寿、赵勇说:“并不是我放的,是他自己走的。”石铸说:“你们不截我们,他不会走了。你们跟我到公馆去回话,我们不好交代。”孔寿、赵勇说:“明天我们跟你到公馆。”石铸就在这里等至天光大亮,孔寿、赵勇套上马车,叫他三人坐着,二人骑马,带着两个侍候人,同奔灵宝县而来。
  至公馆门首,众人下马,孔寿、赵勇、石铸三人进去回话。
  此时大人刚审完法空、法缘及众僧,交本县钉镣入狱,按律治罪。石铸上来给大人请安,说:“我三人追赶飞云,到孝义庄村头,被团练会首孔寿、赵勇带领二百庄兵,将我三人围住,把飞云放走。”大人说:“飞云乃奉旨严拿的要犯,竟敢放走!
  把他二人带上来。“二人口称:”生员孔寿、赵勇,参见钦差大人!“大人一看,这两个人五官纯厚,不象行凶作恶之人,问道:”你二人既是本处乡绅,又是生员,为何将奉旨捉拿的要犯飞云放走了?“孔寿说:”大人在上,生员乃是福承寺会首,并不知飞云是贼。他在福承寺住着,常到生员家去,因生员好练武,常与他练习武艺,今天晚上他到我会所,说他庙中闹明火,要生员同赵勇领着庄中团练乡勇去救。走至半路上,正遇大人的差官石老爷三人,见他们各带兵刃,口音不对,又是夜间,我等盘问完了,把他三人带至庄中,飞云已走。他三人说是大人这里的差官,我等实不知飞云是贼,故此同众位老爷们前来回话。“钦差一听这话,知道孔寿、赵勇是好人,中了飞云之计,又问道:”你二人与飞云认识,可知道他是哪个庙中之人,俗家姓什么?“孔寿说:”原籍庆阳府,姓尹名明,在罗家店三皇庙出家。他是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的徒弟,还有一个兄弟,叫一枝花尹庆,他胞弟采花蜂尹亮早已身受国法。“
  彭公说:“你等纵贼脱逃,我理应按律治罪,今格外施恩,派你二人带差官去寻找飞云僧,如拿住之时,我赏你二人。”孔寿、赵勇二人叩头说:“求大人收留台下,生员愿效犬马之劳。”彭公立刻派纪逢春、武国兴、李佩、李环四人,跟孔寿、赵勇去捉拿飞云。六人叩头下来。大人又把苏永禄叫上来,说:“本阁已给你审问明白,你兄长被飞云僧、法空二人所杀;我今已把法空、法缘拿住,明日先斩这二人,给你兄长祭灵。你把你兄长之灵,暂寄关帝庙内,叫本庙僧人照应。”苏永禄答应下去。大人必须把此事办理清楚方才能走。
  且说纪逢春等六人一同出了公馆,孔寿先把家人打发回去。
  这六人出灵宝县西门,一直往西。武杰说:“孔老爷,你知道飞云往哪里去了?”孔寿说:“我时常见他由我们孝义庄往西过去,我不知是哪个村庄,咱们往西北山里慢慢访问。”武杰说:“也好,就是这样办理吧。”六人说说讲讲,一直往西北走了有十里之遥,只见眼前就是山口,靠山口有几十户人家,路北是个野茶馆,搭着天棚。纪逢春要在这里喝茶,武国兴说:“咱们进山找个山庄喝茶吧,顺便访问飞云的下落。这里冲路北是一个要地,焉能访事?就是飞云也不能在此处喝茶。”
  六个人进了山口,走了四五里之遥,只见西北阴云密布,少时下起雨来。武国兴说:“这里前不靠村,后不靠店,你我衣服都湿了,哪里避雨去呢。”孔寿说:“离这里三里有座庙,那老道我们倒也认识,就到那里去避风雨吧。”武国兴说:“很好!既是有你认识的地方,你我赶紧快走。”六个人快快走去,只见在那半山中有一座庙,坐北向南,外头是一片树林。来到山门前,见上面有一块泥金匾,写的是“敕建葵花观”,两边有角门,一叩门,从里面出来一个道童,说:“孔爷、赵爷,这么大雨天,你们两位还来游山?”孔寿说:“我们到山里找人,下起雨来了,到这里避避雨,你师父可在家?”道童说:“我师父出去访友,两天没回来,我师太爷在这里照应着,他姓马,你们也认识的。”孔寿说:“也好!我们先到鹤轩坐坐,你把马道爷请来。”童儿把门关上。这是大殿三间,东西各有配房。童儿把东配房帘拢掀起,众人进了鹤轩一瞧,这屋倒也清雅,迎面有一张八仙桌,两边有椅子,接着一张画,画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两边有一副对联,上联是:“只恨仙人丹药少”,下联是:“不叫酒满洞庭高”,写得丰姿秀硬。南里间屋内,围屏床帐俱全,北里间垂着帘子。众人把湿衣脱下,搭在绳上。小道出去倒茶,不多时捧进茶来说:“我师太爷就来,孔爷在此等候片时。”
  道童又出去不多时,外面有脚步声音,帘拢一起,进来一位老道,年有六十以外,身高八尺,背厚腰圆,面皮微黑,头戴道冠,身穿浅月白布道袍,连须落腮,由外面进来,合掌当胸,打一稽首说:“孔爷、赵爷,二位少见。”孔寿说:“马道爷请坐,我来给你们引见。”众人各通姓名。马老道说:“你们同这几位差官,来此何干?”孔寿打了一个咳嗽,说道:“马道爷,提起这个人,你也认识。他就是同我们在一处的那福承寺的飞云和尚。昨夜三更时分,他去到我们会所,只说他庙中闹了明火,让人追下来了。我们两个一想,彼此素日相好,他庙中闹了明火,焉能不管?我二人点起二百庄兵,要上他庙中拿贼。半路上遇见三位办差官,我们误认作贼了。后来他们把我二人带到公馆,蒙钦差大人开恩,给了三天限,叫我们拿住飞云,将功折罪。我二人带四位老爷出来访拿飞云,到这里就下起雨来,这是已往从前之事。”马老道说:“可惜出家之人,竟做这非理之事。”孔寿说:“马道爷,天下大雨,若有酒拿来我们喝点。”马老道一听,连声说有,即叫道童拿来了一壶酒,几样菜,把八仙桌搭在当中,摆上六份杯筷。老道说:“你们几位喝着,我可不陪了。”这六个人擎杯吃酒,刚喝了三五杯,只觉着头晕眼眩,扑通翻身栽倒,俱皆被获遭擒。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六回 马道元大战武杰 乱石岗逢凶化吉
  话说孔寿、赵勇同着四位办差官,在葵花观鹤轩喝酒,俱皆晕倒在地。
  书中交代:这个马老道,原来与本庙老道是知己之交。那老道姓于名长业,道号清风,手使滚珠刀一口,削铁如泥,练的金钟罩护身,自生人以来,未遇见敌手。头两天出潼关访友去了,留下马道元看庙。飞云今天一早来到庙里,说:“马道爷,了不得,乱惹大了!”马道元说:“你惹了什么事?何必这么惊慌?”飞云说:“我跟法空到灵宝县闲游,听说咱们的仇人赃官彭朋西下查办,便想夜晚到公馆把他杀了,不料却错杀了苏永福。我把人头带到东门外,那里有骆文莲之妻子,长得有几分姿色。我一使诈语,骆文莲走了出来,法空就将那妇人背回庙中,捆在空房。昨天来了几个办差官,已被我拿住。夜晚又来了个姓石的,手使杆棒,把法空、法缘拿住。我跑在状元屯,叫孔寿、赵勇替我挡一阵,就跑到这里来了。马大哥,你要替我出个主意。”马道元道:“师弟,你不必害怕。据我想,彭大人手下的办差官,俱是无名小辈,他不来找你,算他万幸,他要到这里,愚兄抖起精神,把他等全皆拿住,剪草除根,报仇雪恨。师弟你先别睡,你我二人下一盘棋。”两个人正在下棋,忽听外面打门,就叫童儿看看去,说道:“有什么事,禀我知道。”童儿出来,把众人让了进去,又回来说:“是孝义庄的孔寿、赵勇,同着数人前来避雨。”飞云说:“了不得了!是找我来了。”连忙问童儿:“都是什么样儿?”童儿说:“一个江南人,一个雷公样。”飞云说:“那江南人是欧阳德的徒弟武国兴,那雷公样的是纪有德的儿子纪逢春,另外两个人是李环、李佩。马大哥,你想个主意,该怎么办?”马道元说:“兄弟你只管放心,我出去管保拿住他们。”
  飞云在后面等着,马道元出去说了几句话,这才预备酒,暗下了蒙汗药。一见众人皆栽倒了,老道哈哈大笑说:“你等真是放着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却自找寻,我到后面叫出飞云来,结果你等的性命。”到了院中,一看雨已住了,叫道:“飞云师弟,你急速出来,杀这几个该死的囚徒。”飞云僧从后面拿出两口刀来,给了马道元一口,说:“师兄,你跟我来,先杀办差官,然后再结果孔寿、赵勇的性命。”来到东配房门口,把帘子掀起,只见武杰由地下站起来了。
  原来武杰知道其中有诈,他喝酒之时,暗中把酒吐在手巾之上,一见众人躺下,他就说:“唔呀,了不得了,要了我的命了。”他也假装栽倒在地。见老道出去之时,他听老道口中叫飞云师弟,就知道飞云现在这里,吾何不动手拿他。现在见老道由外面进来,武杰说:“唔呀,你这混帐东西,跟飞云和尚原是一党。出家人应该吃斋念佛烧香。做这杀人放火之事,早晚必遭天报。”马道元往外一跳,在院中把刀一举说:“蛮子你出来,祖师爷告诉你几句话。”武杰往院中一蹿,只听老道说:“我幼年在绿林独霸为首,杀男掠女无所不为。前番彭大人下河南之时,我在圆通观已将他拿住,却又被河南都司镔铁塔常继祖把我拿住,入了开封府监狱。是紫金山的朋友金翅大鹏周应龙,带着绿林劫牢反狱,才将我抢出,来到这里。你小小年岁,哪知祖师爷的来历。”武杰一听说:“老道你不要逞能,咱两个来分个强存弱死。”抡刀照老道就砍,老道用刀相迎,二人杀在一处。飞云掏出一只镖来,打算暗打武杰。武杰把刀一摆,往圈外一跳,说道:“老道,我要失陪了,你是好的别走。”说着,往墙外一跳。飞云及时抖手一镖,武杰身体灵便,微一闪身躲开了。飞云说:“师兄,千万别放走他!放走了他,这事就要坏了。”马道元说:“师弟只管放心,料他也难逃走。”
  一僧一道随后就追。武杰因穿着厚底鞋,山道又滑,不能快跑,看看老道就要追上。武杰见前面有几棵树,就说:“树后的朋友,你不要藏着,快快出来。”马道元在后面哈哈大笑说:“小辈子,你不必使诈语,上天入地,我也要把你拿住。”
  武杰跑进树林之中,回过头来,又恶狠狠地照老道头上就是一刀。老道往外一蹦,武杰把刀抽回来,分心就扎,又战了七八个照面,只累得武杰浑身是汗,遍体生津,一不留神,被老道把刀磕飞。武杰赤手空拳,拨头逃走,走了几步,因脚下不甚得力,便伸手把两只鞋脱下来,回头照老道面门就是一下,说:“唔呀!看宝贝!”只见黑糊糊一宗物件,直奔老道,把马道元吓了一跳!老道一瞧,原来是一只鞋,不由得哈哈大笑说:“原来你这小辈,就是这样能为,你今天休想逃走!依我之见,你还是趁早站住,叫祖师爷把你拿住。”武杰把两只鞋都扔出去了,实在累得不行,口中直嚷:“唔呀!救人哪!吾是钦差大人那里的办差官,六个人叫他拿住五个,他还要斩草除根。
  这个老道是越狱脱逃的反叛,那个和尚是奉旨严拿的要犯。“
  往前一跄,脚底下一滑,扑通翻身栽倒。后面马道元一阵大笑,说:“小辈,你还往哪里去!待祖师爷来结果你的性命。”武杰把眼一闭,只等一死。老道往前一蹿,方要抡刀,又听得石岗之下,有人喊道:“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胆敢在这里杀人?我先把你拿住,呈送当官,再问你二人所因何故?”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七回 葵花观一棒会清风 灵宝县僧道双行刺
  话说恶法师马道元,刚要举刀杀死武杰,只听有人喊说:“好!老道你敢在此杀人,待我来拿你。”说着拉出杆棒,即把老道阻住。武杰爬起来,一瞧是石铸,这才放了心。
  原来,赵勇、孔寿带着四位差官走后,大人不放心,又把石铸叫上来说:“公馆现有刘芳、苏永禄可以照料,你去暗中访拿飞云,给苏永福报仇。”石铸奉命下来,换上便衣,带了十余两散碎银子,腰围杆棒,暗带兵刃。只见他身穿绸大褂,内衬青洋绉裤褂,青缎抓地虎靴子,头戴马连坡草帽,手拿全棕竹的折扇,出了公馆,一直往西,料想贼人必是奔潼关大路。
  石铸每逢进了山庄,必要打听有庙没有?有新来的和尚没有?
  细细的访问一回。走至山口,天下起雨来,见路北有座茶馆,石铸进去要了一壶清茶喝着。雨住了,石铸给了茶钱,打算等道路干干再走。
  正在这般时候,忽听山口内武杰喊嚷着来了。石铸把外面衣裳脱下来折好,拉出杆棒,上了石岗一瞧,正赶上马道元要杀武杰。石铸一声喊嚷:“好!老道你为何杀人?我先拿住你。”说着就蹿过去,把老道挡住。老道一瞧,就是一愣!见石大爷淡黄脸面,黑真真的两道眉毛,一双碧眼,蛤蟆嘴。马道元看罢,说:“你是何人?为何拦住我的去路?”石铸说:“老道,你不认识大太爷。我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
  武杰起来说:“别放走了他,他是河南越狱逃脱的贼犯,跟奉旨捉拿的飞云僧合谋一党,他们五个人现在业已被擒。”石铸过去就把老道捺了一个大筋斗。老道蹿起来,在一旁发愣,也不认识这兵刃叫什么?好象有九尺长,头上有铁球,过来一缠腿就把他摔倒了。他问道:“你使的这叫什么兵刃?”石铸说:“叫摔蛋不漏黄。”马道元拨头就跑,说:“好厉害的摔蛋不漏黄。”飞云一瞧石铸把马道元捺倒,掏出镖来抖手就是一镖。
  石铸手急眼快,竟自躲开,说:“好贼和尚,石大爷也有暗器,这是你招出来的,你们暗器伤人不算英雄,明器伤人才是豪杰。
  石大爷这是明器,你留神吧!“飞云竟往前走着,一听石铸说:”招打。“一回头却什么也没有,拨头又跑。这时,石铸把紧背低头锥上好,又说:”招打!“飞云竟连头也不回,这一锥正好打在幽门上。飞云终日采花,今日才招了报,遇见铁家伙了,自己伸手给拔了出来,撒腿就跑。直追到葵花观门首,马道元只得止住脚步,大骂石铸:”今天道爷跟你一命相拚,分个上下。“把朴刀一摆,直奔石铸,飞云在旁也摆动单刀,二人一齐奔上。石铸哈哈大笑说:”量你两个该死的囚徒,有何能为!
  慢说你两个人,就是十个人,石大爷也不在乎。“这二人过来,如恶虎相似,抡刀就剁。石铸先把飞云扔倒,抖杆棒又把老道捺了个筋斗。二人爬起来仍奔石铸,左一个,右一个,这两个人被石铸摔得头晕眼花。
  正在动手,纪逢春等由庙内出来了。原来是武杰先进庙中,用凉水把五个人灌醒,各摆兵刃出来,帮着石铸动手。飞云、马道元二人累得热汗直流,口中带喘,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看看就要被获遭擒。石铸等人正洋洋得意,料想今天必能拿住这两个贼人,他们一个是奉旨捉拿的要犯,一个是越狱脱逃之贼,拿回公馆,可算得奇功一件。正在这番光景,只见由西面来了一个老道,口念:“无量寿佛,好大胆的贼人,竟敢在此搅闹。”
  石铸正在动手,只听那边有人喊嚷,跳出圈外一瞧,由正西来了一个老道,身高八尺以外,细腰窄背,面色微黄,浓眉阔目,燕尾胡须,手中拿定一把拂尘,年有四十以外,来至切近说:“马大哥所因何故,与这些人动手?讲说明白再动手不迟。”马道元一瞧,是本庙主人清风道于常业来了,心中知道清风的能为武艺,定能赢得了石铸,便说:“清风兄快来,这几个都是钦差大人的办差官。”清风于常业本是绿林贼人,受过高人的传授,有金钟罩、铁布衫护身,手使一口滚珠宝刀,一听飞云、马道元之言,说:“你二人闪开,待我拿住这些小辈,细细审问于他。”说着,摆刀直奔石铸,劈头就砍。石铸往旁边一闪,抖杆棒要把老道捺一个筋斗,焉想杆棒一缠,老道往下一蹲,他会一趟地滚刀,兵刃向外,石铸的杆棒一到,老道往外用刀一削,就把石铸的杆棒上头削去,趁势又往前一进,就把石铸的胳膊削下一条肉来。石铸说声“不好!”鲜血淋淋地拨头就跑。孔寿等五人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也不敢过去动手。老道随后追出山口,见众人去远,这才回来。
  石铸跑着,因伤痕太重,疼痛难忍,扑通栽倒在地。孔寿将他背了起来,众人跟随着直奔灵宝县。大家向石铸说:“老道砍的刀伤,可伤着筋骨么?”石铸说:“没有,若再下一寸,胳膊就截了。你们背着我回到公馆内,一上金枪散就好了。”
  说着话,来到灵宝县西门,天也晴了,雨也住了,一轮红日即将西沉。
  到了公馆门首,众差人说:“众位老爷回来了,大人方才他不来便罢,他要来时,合公馆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刘芳过来给石大爷上了止痛药,将杆棒拿出去,叫人修理好了。大人说:“你等先下去吃饭,少时再说。”
  众人吃完了饭,天已黄昏时候。大人叫刘芳下去,把灵宝县城守营的官兵一齐调来,在公馆外面扎住,说:“你等都带上兵刃,如老道来时,定要将他拿住。”众人安排好了。天有五鼓之时,只听见上房一声呼哨!西房上是飞云僧在巡风,北房上是清风恶道于常业。老道来到北房,正听见屋中有人说话,他一声喊嚷:“赃官彭朋和众小子,祖师爷今天来结果你等的性命。”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八回 受毒镖石铸讨药 私逃走胜奎追孙
  话说清风道于常业来到上房,听到屋中讲话,他一声喊嚷:“赃官彭朋,还有你手下这些无知的匹夫,今天我为朋友前来报仇。”屋中刘芳一听,先把灯吹灭。石铸在大人跟前,因身带重伤不能出去。众人静等老道下来,打算叫他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飞云一瞧上房把灯吹灭,他就知道公馆没有能人,说:“道兄不用说了,下去结果他等的性命。”老道拉出宝刀,方要往下蹿,不想后面有人照他腿上一踢,说:“妖道,你滚下去吧!”一脚就把老道踹下房来。老道一翻身,两脚落地,站在院中往上观看。房上站立一人,年有二十以外,正是龙山公道大王马玉龙。他自红龙涧拜辞大人,回到龙山,自己有心要散众,带着铁臂猿胡元豹去投奔大人,又怕大人只给个微末的前程,万岁爷再不准圈回本旗,就有许多不便,莫如先去暗中探听消息,看大人是如何办法?他日间找店住下,一一探问。
  原来大人公馆里闹刺客,差官苏大老爷被杀,人头扔在东门外骆家,把骆文莲的妻子背走了。大人公馆真有能人,第二天就把贼人访着,乃是这里西门外福承寺的和尚,他装活佛舍药,瞧见有美貌的年少美女,晚上就去采花。大人的差官把和尚拿住,只跑了一个飞云,把骆家媳妇也找回来了。现在大人要把飞云拿住,给苏差官报仇才走呢。马玉龙对伙计说:“不许人来叫我,一叫我就犯病。我叫你时,你再来。”伙计连声答应。
  马玉龙因为怕夜里出去被店中人看见,露出形迹,故诸事多加小心。伙计转身出去,马玉龙便把灯一吹,盘膝而坐,息气养神。天交初鼓,马玉龙把衣服换好,隔着窗棂一听,店中俱皆睡熟。马玉龙出来,把门伸手倒插,在墙下见四外无人,拧身蹿至房上,蹿房越脊,往前直奔公馆。到了公馆的后房坡一趴,有片刻工夫,就见两道黑影,一个奔西房,一个奔北房,看是一僧一道。那老道在北房上站住,和尚在西房上一趴,马玉龙在后一掣身,怕叫二贼瞧见。大人同众人所说之话,马玉龙早听明白。听了老道说要刺杀大人,马玉龙很快绕到北房后坡,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马玉龙随即蹿下房来说:“钦差大人,请放宽心!现有马玉龙前来捉拿贼盗。”于常业被马玉龙踢下来,气得二目圆睁,他自生人以来,还没吃过这个亏,便把滚珠刀一顺,说,“来的小辈,你是何人?胆敢暗算我祖师爷。”飞云僧在西房上喊嚷说:“道兄留神!”马玉龙道:“你要问,我姓马名玉龙,在龙山人称公道大王。你是何人?不守本分,胆敢前来刺杀钦差。”老道说:“小辈,你也不认识我,我姓于名常业,道号清风。我与赃官彭朋无仇,他不该派人到我庙中来搅闹。”石铸听见说:“马贤弟!这个老道白天破了我的杆捧棒。大人有谕,叫你把他拿住。”马玉龙遵命,摆宝剑剁去,老道用宝刀往上相迎。石铸在屋中说:“马贤弟留神,老道使的是宝刀!”飞云在房上也说:“道兄留神,他使的是宝剑。”二人说完,马玉龙与老道彼此留神,互避兵刃,马玉龙怕刀伤了宝剑,老道怕宝剑伤了宝刀。二人斗够多时,老道一刀照马玉龙劈头砍下来,马玉龙不能闪开,用宝剑往上一迎,呛啷一响,火光进裂,吓钟离背剑清风客,果老跨驴削凤毛。
  国舅走动神鬼惧,采和四门放光毫。
  仙姑摆了八仙阵,湘子归魂命难逃。
  话说马玉龙这宝剑分八八六十四路,剑法精通,把老道围在其中。此时屋中把火点上了,彭大人要瞧马玉龙战清风,把帘子高卷起来,在门前站立,众办差官在两旁侍立,只见马玉龙把老道围住,甚是好看。
  飞云在西房上瞧老道赢不了马玉龙,便把镖拔出来,一抖手,白亮亮的直奔大人刺来。只听扑通一声!红光进溅,鲜血直流。众办差官说:“不好!房上有贼人暗算!”众人各摆兵刃,蹿上房去。和尚喊嚷,说:“老道兄风紧,扯活吧!”老道把刀一顺,蹿上房去,与飞云逃走。马玉龙一瞧众差官多追出去了,他不敢再追,怕贼人用调虎离山之计,回来刺杀钦差彭大人。马玉龙过来一瞧,镖打的不是钦差大人,却是一位差官,有二十多岁,黄脸膛,正是黄面金刚孔寿。
  马玉龙过去给大人请安。大人说:“你来了,本阁正盼想你。今日若非你来,老道定要大肆横行。”马玉龙过来把孔寿扶起来一瞧,镖正打在肩上,说:“这镖是毒药镖。”此时石铸等也回来了,与马玉龙彼此见礼。马玉龙说:“这位差官被毒药镖打了,还不在致命处,但是过三十六个时辰准死。”石铸说:“不错,我也知道他这镖是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的传授。
  要让这镖打上了,别人的药还解不了,非得胜家寨的五福化毒散、八宝拔毒膏才能救回。此地到胜家寨,往返有一千六百多里,须日行千里的脚程,三天赶了回来,才能救得了这个人。“
  马玉龙说:“我可走得了,无奈我跟胜家寨不认识,再说那是人家传的宝贝,焉能要得来?”武杰说:“我们倒是亲戚,但我的脚程只可走五六百里,来回要五六天。”大家一看,就是石铸能行,说:“石大爷,你去走这一回,好吧?”石铸说:“可以。孔爷也不错,昨天我受伤,他背了我十几里地,君子人知恩报德。”他回头告诉赵勇说:“你千万别去告诉孔爷家中,也别请人调治,只等我回来。”
  说罢,石铸带上盘川,出了公馆。这一夜行有千里,次日早饭后就来到胜家寨。庄客往里禀告,胜奎亲迎出来。石铸上前请安,二人携手进了庄门,到大厅落座,家人送上茶来。石铸刚要说话,见帘子一响,进来一位小英雄,这又生出了岔事。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九回 胜玉环千里寻夫 小神童大闹旅店
  话说石铸来到胜家寨,银头皓首胜奎接至客厅,落座吃茶。
  石铸刚要说求药之事,只见帘子一响,进来一个小学生,有十二三岁,梳着双歪辫,扎着红头绳,穿着蓝绸大褂,刚才下学。
  胜奎说:“官保,你过来见礼,这是你石爷爷。”小孩过来行礼。石铸一瞧这小孩长得清秀,问道:“胜三哥,他多大年岁了,念什么书呢?”胜奎说:他今年十三岁,因他伶俐,人送外号小神童。当初我儿在日,家传的八卦追魂夺命连环刀,一生爱在镖行走镖,后来被仇人所害。那时胜官保的母亲正怀着他。人家怀胎十月,他是十二个月。自生养下来,他就伶俐。
  到六岁上,这孩子爱闹病,这天来了一个化缘老道,化了一天,别的都不要,却要化这孩子。你想,我能给么?我儿不在了,就守着他一个,我焉能舍得?老道说,叫他跟我三年,我再把他送回来。我问他在哪个庙里?你既然要他,我送了他去,我也放心。老道说他就在万松山接云岭青竹观,复姓诸葛,双名山真,人称龙雅仙师铁牌道人。我一听这老道不是外人,原来是金眼雕的师父,这才把他送去。他在庙里整五年,前年才回来,跟老道练的长拳短打,刀枪棍棒。临回来时,老道给了他一宗宝贝,叫龙头棒,专破金钟罩、铁布衫,里头有根鹿筋绳,绳上按着闷心钉。
  胜官保在家又跟他爷爷练了二年,能为大长,连自己也不知有多大的本领了。他今天下学,听说米了一个碧眼金蝉石铸,当年盗过九点桃花玉马,这人能为甚大。胜宫保一听,心中不服,来到大厅,先给他爷爷行礼,便上下打量石铸。他爷爷给他一引见,又对石铸夸了半天。石铸忍不住说:“三哥!你把话说完了!我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现在我们的亲戚武杰,叫飞云的毒镖打了,看看要死。我想咱们老哥们这样的交情,冲着你我,不能不管。现在来跟你要五福化毒散、八宝拔毒膏,你趁早拿出两份来,我赶紧回武大人现在灵宝县里。”胜奎一听就吓愣了!说:“石老大,你且坐着,我赶紧到后面去拿。
  若非你有日行千里的脚程,真了不得了。好个飞云,打起我们爷们来了。连他师父打镖,还是胜家的传授呢。“说着话,胜奎就到后面拿药去了。
  胜官保在这里站着,说:“石爷爷,你使什么兵刃?”石铸说:“我使杆棒。”官保说:“给我瞧瞧。”石铸解下来说:“给你瞧。”官保说:“就是这个,你练一趟。”石铸说:“怎么练,小孩儿你懂什么?”胜官保说:“略知一二,你拿杆棒捺我个筋斗,我立刻跪下给你磕三个头。”石铸拿杆棒到了外头,想要轻轻一缠,把他摔倒。谁想这小孩一个旱地拔葱,蹿在石铸身后。石铸一连几个照面,并未把胜官保捺倒,就站住说:“行了,冲你能躲我这几手杆棒,就算行了。”胜官保说:“不行!我这里也有兵刃,你瞧瞧,叫疤拉硬。”说着打腰中解了下来。石铸一瞧,象条大长虫,上有龙头,后有龙尾,长够九尺九寸九,按天地人三才置造,龙头一张嘴,把子午钉打出来,专打金钟罩、铁布衫。石铸说:“好孩子!这条杆棒你会使么?”官保说:“我刚练,还没有练好呢。石爷爷!你站着瞧我练练。”石铸说:“可以。”官保一抖手,石铸没有防备,就被官保捺了个筋斗。石铸说:“好孩子,摔起爷爷来了。”心里说:“这孩子要到公馆,能为在我以上,准能做官。既有这样的能为武艺,为何还在家中?”想罢,说:“胜官保,愿意不愿意跟我去?”胜官保说:“早就愿意去找我姊夫,就是没人带我去。”石铸说:“我愿意带你去,就怕你爷爷不叫你去。”
  胜官保说:“我爷爷不叫我去,我偷着去,咱们俩再见吧!”石铸说:“我先把药送回去,救了那个人,回头在黄花铺会友楼等你,不见不散。”
  说着话,胜奎从后面出来,拿了两贴膏药,两包药,说:“石贤弟,你回去时,不怕人死了,可以把牙关撬开,把药灌下半包,剩半包敷在伤处,把膏药剪个小窟窿贴上。”石铸说:“是了!事不宜迟,我这就告辞了。”胜奎往外送出大门,石铸一抱拳,竟自去了。
  胜官保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说:“我这一去,投奔钦差彭大人,倘有人中了飞云的毒药镖,那时千里迢迢,谁来我家要药?莫若我先偷着带上几包。这五福化毒散、八宝投毒膏的药箱子,就在我姐姐房中,我不免使个调虎离山之计。”想罢,到了他姐姐屋中,行礼已毕,胜玉环说:“弟弟你回来了,你爷爷给何人取药?”胜官保说:“姐姐你不知道呀?我姐夫被贼人毒药暗器打得甚重,现在外面书房,你快去看吧!”胜玉环一听,吓了一跳,连忙带着仆妇、丫环,往外直奔书房。胜官保把锁打开,抓了几包药,拿了几贴膏药,偷了几十两碎银子,就由后门出去。
  到了外面,不敢走大路,尽走小路。他心急似箭,恨不能一步赶上石大爷。头一天走在一个乡镇,地名窦家集。胜官保到了一座店门首,说:“店家,你这里可有上房没有?”店中的伙计说:“我们这店,不准住小孩。”胜官保说:“你们这店要不让我住,我就往别处去。”伙计说:“你往别处甚好。”胜官保说:“我们大人在后面,驮轿车辆,共四十多位,我先来打店,你敢说不让住!”掌柜的一听,连忙跑出来说:“小爷先别走,我们伙计不会说话,你老人家要住几间屋?”胜官保说:“上房三间,东西配房也要预备十间,你们还得多预备酒菜,我们来到就要吃。我先定下十桌,赶紧叫灶上预备,先给我要菜,叫点酒。”伙计们把他带到上房,抹了桌案,倒上一壶茶来。胜官保在这里吃着茶,伙计又把酒菜摆上。此时厨房灶上忙了起来,预备干鲜果品,水菜海味先用开水泡上,刀勺乱响,预备了十桌蔬菜上等席。胜官保吃了个酒足饭饱,天已三更,掌柜的进来说:“小太爷,怎么到这时候,你们大人还不来?”
  胜官保说:“你派伙计上大路接接去,我是抄道来的,横竖也就快到了。”掌柜的出去告诉伙计:“你们打上灯笼,往南边大路上接接去。”两个伙计打着灯笼竟自去了。
  胜官保吃饭已毕,心中说:“小子,你不愿意住小孩,今天这一回,我就要把你治过来。”他在炕当中出了一回恭,竟自越墙去了。掌柜的等伙计回来,说是大道上人影都没有,来到上房一瞧,小孩已形迹不见。桌上的菜也没有了,衣屋中一闻却臭的很,一看是炕上有粪。掌柜的埋怨伙计不该得罪他,既得罪了他,就该留神。伙计说:“这也无法,叫他冤了。天气又热,咱们大家过节吧。”掌柜的对伙计说:“这罚你一年的工钱也不够。”彼此争论不表。
  单说胜官保连夜往下一走,天光大亮,来到的这座镇叫罗家店。心想找个饭店,吃点什么,再问问离黄花铺还有多远?
  正往前走,见对面来了一位老者。胜官保一瞧,正是大同府玄豹山的金眼雕,他赶紧往人群中一藏,心中说:“要叫邱老爷子瞧见,准把我送回家去,莫若我暗暗跟他,瞧他干什么来的?”
  书中交代:金眼雕邱成因生了一场病,三四个月都不见好。
  这天飞云路过玄豹山,前去行刺,砍了几下却砍不动。邱明月回来,一看他父亲病得甚重,便想起一个人来,若得父亲病好,非此人不可。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回 罗家店小儿戏老叟 黄花铺双棒会清风
  邱明月从外边进来,刚一进屋,见飞云手举蒺藜锤,照邱成头上就打。邱明月一声喊叫,说:“好贼!胆敢前来行刺!”
  飞云一听,回头照邱明月就是一锤。邱明月一闪身,飞云蹿出院中,拧身上房逃走。邱明月也不追贼,赶紧看他父亲,幸邱成有善避刀枪的功夫,未曾受伤。邱成昏迷不醒,明月请人百般医治,并不见好,急中忽然想起一个人了。他收拾收拾,带了盘川,嘱咐家中小心服侍,自己出了玄豹山,直奔千佛山真武顶来。
  一路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这日来到千佛山,到了真武顶山门,邱明月扑奔东角门叩门。不大工夫,只见里面出来了一个小和尚,问他找谁?邱明月说:“我是玄豹山姓邱的,来找欧阳叔父。”小和尚随去通禀,欧阳德亲身迎了出来。邱明月一见,上前请安。欧阳德把邱明月让了进去,过了两层院子,来至客堂落座。小和尚倒了茶,邱明月说:“欧阳叔父!今天小侄前来,非因别故,只因我父亲染病甚重,名医请遍,服药无效,我特来请叔父前去看病。”欧阳德说:“唔呀!明月你等等,我回禀老和尚去。”说着话,欧阳德直奔后面,见了红莲和尚,把邱明月来请看病之事说了一遍。老和尚乃是修善之人,说:“既然如此,你就去吧。”欧阳德转身出来,到了前面,说:“明月,你用过饭么?”邱明月说:“已吃过了。”欧阳德说:“你既吃过饭,我奉老和尚之命,下山同你前去。”邱明月喜出望外。二人即刻起身,下了真武顶,顺大路径奔大同府来。
  到玄豹山,进了屋中,欧阳德一见邱成病体沉重,便把老和尚赐的灵丹妙药拿了出来,画了一道符,用水送下去。邱成顿觉神清气爽,明白过来,认得是欧阳德,说:“贤弟你一向可好,从哪里来?”邱明月说:“是孩儿去把欧阳叔父请来给你治病的。”邱成说:“好贤弟!你要把病给我治好。我病着时常糊涂,叫飞云这猴儿崽子打我几锤、砍我几刀,我好了前去找他,把他叉坏了;找不到他,就找他师父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死了我刨他的坟。”欧阳德说:“唔呀!人死不结冤,你要这么办,那我就走,你这病才好一半,我不给你治了。”金眼雕说:“别走,我不去找就是。”欧阳德说:“不成!你得起誓。”金眼雕说:“我要去,就叫人把我杀了。”欧阳德说:“那不算,你有一力浑元气,童子身,杀不了你。”金眼雕说:“我要刨了他坟,叫人把我活埋了。”欧阳德说:“上天有神,起誓应誓。既然如此,我就给你治好。”隔两天给他吃一帖药,整二十一天,邱成好得亦复如初,欧阳德便告辞回山。
  过了一个多月,金眼雕已精神百倍,想起飞云打他之事,便带上二十多两银子,换上便服下山了。他日行千里的脚程,那一天来到罗家店,天刚出太阳。胜官保一见,赶紧躲开。只听金眼雕谠:“好一个罗家店,倒也热闹,我先找个饭店,吃点什么再走。”他找钱庄换了五两银子,要了两吊钱,余者要票带好,来到羊肉铺,买了一吊钱的羊肉。金眼雕转身又往前走,把钱贴掏出来,见前面鱼盆内有几条鲤鱼,心中甚为喜说,说:“这鱼倒也不错。”便问卖鱼的说:“大约要多少钱?”卖鱼的说:“别人要一吊五百钱,你给一吊钱,别还价。”金眼雕说:“先放在盆里,给你两吊,拿贴换去。”卖鱼的接过来就换钱去了。邱成等着,一瞧卖鱼的换钱回来,再瞧鱼却没有了。
  邱成气得两眼发直,心想:“我自生人以来,今天是我栽筋斗的日子,真有人偷我,有心不答应,卖鱼的是小本营生,也不与他相干。”又想:“我先买镐去,好刨戴胜其的坟,可别把银子再丢了。”来到一家铁匠店,店中代卖各种铁器。金跟雕说:“给我拿个钢镐,该多少钱,我给你。”那伙计从里面拿出来放在柜上。邱成问了分量多重,连挑了七八根才挑好,说:“掌柜的,你收银子吧。”伙计说:“银子在哪里?”金眼雕一瞧,桌上的银子又没有了,心想:“这贼好快手!”气得他发愣说:“这镐搁这里吧,回头再来买。我刚掏出银子放在柜上购,一下没有了,回头来取吧。”
  邱成还没吃早饭呢,现在银子没有了,他又是说面子话的人,吃完饭焉能不给钱?自己一想:“我只得把青洋绸大褂当了,好去吃饭。”路西就有当铺,他当了五吊钱,把钱票和当票往腰中一带,进了路东的饭店,一进门就说:“拿你们柜上的钱,给我去买一斤羊肉,省得我去。该给多少钱,吃完了算。”他要了两壶酒,一边喝着,一边生气。
  这时,只见胜官保由外面乐嘻嘻、跳跳蹦蹦地跑进来。金眼雕说:“官保,你这孩子打哪里来?”胜官保说:“我跟我爷爷上这儿来取租子,住在王升的店中,我出来上街买东西,听到象你说话,过来瞧瞧。”邱成一听胜奎来了,想拜弟家中是财主,既来收租子,不定收回多少去呢!便说:“官保,你去把爷爷请来,说我等他。”胜官保手里拿着的几个钱,掉在地上,滚到八仙桌底下了。他便钻在桌底下,把钱捡了出来。胜官保走后,金眼雕怕胜奎来了菜不够吃,又把跑堂的叫过来说:“我这有票子,你给我去买鱼。”一伸手,钱票、当票又踪迹不见。金眼雕只气得两眼发直,跑堂的也在一旁发愣!金眼雕说:“不买了,等我的朋友来,再拿钱买吧。”跑堂的下去,金眼雕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自己刚要吃饭,跑堂的却端上一盘焖羊肉,两条鲤鱼来。金眼雕说:“谁要的,我没要。”跑堂的说:“这是外敬,不能算钱。”邱爷吃完饭,还不见胜奎来。跑堂的过来说:“老爷子还要什么?”邱爷说:“不要了,你算帐吧。”
  伙计把家伙收下去,算了一吊六百文。那邱爷手内分文皆无,跑堂的倒先送来一包银子、票子,连洋绸大褂都给他赎出来了。还有一张字柬,写的是:“胜官保孝敬”。连饭钱也给了。邱爷一看,又是气,又是乐,乐的是绿林接续,又出了一辈英雄。
  不说邱成自己归山。且说胜官保自罗家店又走了有五十里之遥,来到黄花铺十字街一看,路西有座会友楼。便进去上楼坐下,要了几壶酒,几样菜。方要吃酒,只听楼梯一响,有人说话:“合字并肩,招露把哈,悬窑上坐的鹦爪孙对了盘,急复溜扯活。”他说的是江湖黑话。胜官保一瞧,进来两个江洋大盗,小英雄就要在此拿贼。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一回 碧眼蝉独战四寇 小神童智斗清风
  话说胜官保听见楼下有人翻着江湖黑话上楼,他仔细一看,这人身高八尺,面皮微黑,黑中透紫,粗眉大眼,天灵盖有一个大肉疙瘩,身穿青洋绉大衫,青缎抓地虎靴子,手拿大包袱。
  后面那人,身高六尺,面皮微黑,也是浓眉阔目,鹦鹉鼻子,咧腮嘴,身穿蓝布大褂,青洋绉褂裤,手拿着大包袱。上得楼来,见楼上就是胜官保一人喝酒,这小孩倒也有趣,靠着楼窗。
  这两人也靠楼窗坐下,说:“伙计,你捡好吃的炸炒几样,不怕多花费钱。”胜官保一瞧,是剑峰山在案的逃军贼犯独角鬼焦礼、地理鬼焦智。胜官保认识他们两人,他们却不认识胜官保。胜官保心想:“这两贼由西安府逃军,我常听爷爷说,要把他两个拿住,去见彭钦差。”想罢,就要拉杆棒动手。又一想:“我是个小孩子,他们两个人,我摔倒一个,那个过来,这个又起来,我能拿一个,不能拿两个,莫如到本地面带官兵前来,可以剪草除根。”想罢,胜官保把伙计叫过来说:“我这个小包裹,你给我看着,我下楼去去就来。”伙计说:“小爷,你交给我吧。”
  胜官保出了会友楼,见对面来了一老者,便过去行礼,说:“借问老丈,这黄花铺哪里有武职衙门?本地有多少官兵?”
  老丈说:“这里就有千总衙门,学生你找衙门做什么?”胜官保说:“找人。”那老丈说:“你由此往南走两箭地,往东进小胡同,朝北有座关帝庙,隔壁贴着斗封告条,那就是千总衙门。”胜官保问明白了,与老丈拱了拱手,一直往南去,走了有两箭之地,见东边有一条胡同,进去往北走,果然就是千总衙门。胜官保来到衙门门口,说:“辛苦,哪位老爷该班?”
  里面出来一位门讯头,年有四十多岁,说:“学生你找谁?”
  胜官保说:“我找你们千总大老爷,调本处官兵,帮我去办案。”门讯头说:“你有什么凭据拿来,我给你去回一声。”胜官保说:“我没有办案的文凭。”门讯头说:“但凭口说,怕我们老爷怪罪下来。”胜官保没法,只好回来,又一想:“凭我这身能为,也拿得住他了。”这叫艺高人胆大。他刚到会友楼门口,见对面来了一人。胜官保一瞧,正是碧眼金蝉石铸。
  石铸自前日在胜家寨得了五福化毒散、八宝拔毒膏,连夜赶回灵宝县,见孔寿看看要死,浑身冰凉。他把化毒散用酒灌了一半,在镖伤口上用了一半,再用拔毒膏给他贴好。石铸说:“我告半天假。”公馆中的众办差官,这两天都在访拿飞云和清风。石铸来到黄花铺,天交正午,正遇胜官保站在会友楼门口发愁。
  石铸说:“你早来了?为什么在这里发愣?”胜官保一见石铸,喜不自胜,说:“石爷爷!你别嚷,我告诉你一点事。”
  石铸说:“有什么事,你说吧。”胜官保把石铸拉在无人之处,说:“刚才我到了会友楼,靠了楼窗,要了两样菜、一壶酒。
  我正在喝酒,听见楼下有人说江湖黑话,上来了两个人。我一瞧是剑峰山的独角鬼焦礼、地理鬼焦智,我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我。我常听我爷爷说,他们是西安府的逃军,我想要动手把他们拿住,又怕摔倒这个,那个过来,我没捆的工夫,这才下楼去找本地面的千总衙门,调官兵来帮着我拿。谁想他们说办案没文凭,他们不管,我无奈回来,正在发愁。石爷爷你来了甚好,此时二鬼在酒楼上吃酒,你我一人拿一个。“石铸一听,甚为喜悦,拉出杆棒进了酒楼,胜官保就在外面等候。
  石铸上了楼梯一看,二鬼正在吃酒。他发一声喊,说:“好贼崽子,石大爷找遍天下,不想今天在此遇着,你们还跑得了么?”二鬼急忙打开包裹,取出虎尾三截棍,不敢与石铸交手,便跳下楼去。石铸说:“我把你这两个无知的小辈拿了,石大爷与你们仇深似海。”二鬼跳在当街,又见胜官保举杆棒过来,便撒腿就跑。石铸由楼上跳下来,同胜官保往北就追。
  追出北村口,有两条岔路,一条奔西北,一条奔正西,却不知二鬼往哪条路上去了。石铸说:“我往正西追,你往西北追,十五里地为止,追不上回头到会友楼见。”胜官保说:“是!”就往西北追去。
  石铸往正西追出四五里地,见二鬼在对面树林中,手拉三截棍,正在那里站着。独角鬼焦礼说:“四弟,你我不用混了,要讲在剑峰山,谁不知焦家五鬼。今天叫石铸追得望影而逃,你我拉出虎尾三截棍,莫如跟他一死相拚。”二人见石铸追上来了,焦礼说:“姓石的!今天咱们一死相拚!”石铸说:“你两个该死的囚徒,我跟你们仇深似海。你兄弟不该串通班山、班立娥,盗去我的家口。我拿住你们,生食你二人之肉。”说着,抖杆棒扑向焦礼。焦礼摆三截棍照石铸头上就抡,石铸往旁边一闪,一杆棒就把焦礼捺了个筋斗。焦智赶了上来,石铸一回身,又把焦智捺倒。两个人,哥哥起来,兄弟躺下,有十几个筋斗,摔得头昏转向,要跑也跑不了。这时,只见打正西树林之内,又跑出来一个和尚。石铸留心一看,正是飞云,拉手中刀说:“焦家二位兄弟不必害怕,我来帮你二人拿住石铸。”
  石铸心想:“这二鬼还拿不住,又来了一个和尚。”飞云摆手中蒺藜锤,照石铸就打,石铸一闪身,把飞云捺倒。石铸一人敌三人,着实累了,口中带喘。这三个贼人一瞧,喜出望外。
  书中交代:飞云从何处来得这样巧呢?内有一段隐情。只因灵宝县双行刺,被众差官赶跑。飞云也不敢回葵花观,自己落荒逃走,在灵宝县附近的一个所在,住了两天,听了听风声。
  他想:葵花观是去不得的了,莫若投奔黄花铺的静街太岁黄永,那里是绿林的窝子。今天走在这里,正遇二鬼跟石铸动手。他与焦家二鬼平素相识,就问:“三哥、四哥从哪里来?为何跟石铸动手?”焦礼说:“兄弟你不知道,我与石铸仇深似海,你帮我把他拿住,碎尸万段,方出我胸中恶气。”石铸一想:“三个贼人并力相拚,也不好办,胜官保这孩子又不知往哪里去了?”石铸正在盼念胜官保,自己眼看累得不行,有心跑吧,怪丢人的;要是不跑,工夫大了,就得死在他三人之手!
  石铸心中正在盘算,又听见正西念无量佛,这来者并非别人,正是清风恶道于常业。他从公馆被马玉龙追跑,逃出城来,因找不着飞云,自己连夜回到葵花观,见着马道元说:“大哥趁早逃走吧!我同飞云这个乱子惹得不小。”马道元说:“留两个道童在庙里看守,我去云游四方,过一年半载再回来。师弟你上哪里去?”于常业说:“我上黄花铺,找我拜兄静街太岁黄永,暂避两三个月。”清风走到这里,见飞云三人正与石铸动手,要立斩石铸。不知石铸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二回 胜奎公馆见钦差 石铸古庙逢贼寇
  话说石铸正与飞云和二鬼动手,只见从正西来了一个老道,口念无量佛,正是清风恶道于常业,摆滚珠宝刀,上前就要动手。石铸说:“了不得!我一人敌他三人,就累乏了。老道一来,我只得甘拜下风。”老道把宝刀一顺说:“飞云贤弟!焦氏弟兄!你等闪开,待我过去将他拿住。”
  石铸往圈外一跳,老道刚要上来,只见由正东跑来一个小孩,说:“石大爷,你在这里,我找你半天了。”石铸说:“你来吧,这个老道交给你拿,他是到公馆行刺的刺客,手中使的宝刀,你要留神。”胜官保说:“知道。”拉出龙头杆棒就扑奔老道。老道一瞧:这小孩有十二三岁,拉着一条杆棒,其形像条长虫,上有蓝鳞,不知是什么所造,便把手中刀一顺,说:“你这小娃娃叫什么?”胜官保说:“我姓胜,叫胜官保,外号人称小神童。你叫什么东西?通上名来!”清风道说了名姓,摆刀往下就刺,胜官保用杆棒往外一崩,只听得猛地一声响,金光迸现,吓得胜官保往旁边一闪,老道往圈外一跳,各看各的兵刃,彼此均无损伤。老道就知道这条杆棒厉害。胜官保一变招数,三五个照面,便把老道摔了个筋斗。老道爬起来,气得哇呀呀乱嚷:“山人自生人以来,未遇敌手,今天被你这小娃娃把山人摔倒,我跟你一死相拚!”胜宫保说:“老道不要发威,小太爷不拿住你,誓不为人。”两个人就这里大战一场。
  老道被胜官保的子午闷心钉打得痛苦难挨,见事情不好,只得甘拜下风了。他冲着和尚一使暗语,说:“合字急复溜扯活吧!”
  清风、飞云同二鬼往西就跑,官保要去追赶,石铸说:“得了,不必去追,即便追上也拿不了。今天你要不来,我得死在他等之手。”胜官保说:“我先往西北追了有十五里,不见二鬼,就回到了黄花铺,见你还没有回去,我才追来。”石铸说:“咱们同回酒楼喝酒去吧。”二人回到黄花铺会友楼,跑堂的说:“小爷,你的酒和菜都凉了。”石铸说:“给我们煎炒烹炸四个碟来,要两壶酒。”二人吃完饭,石铸给了钱,一同出了会友楼,径奔灵宝县。
  到了公馆,听差人说:“石大爷回来了,你这个乱子惹大了。”石铸说:“什么事?莫非是孔寿死了?”听差人说:“不是。孔爷倒好了,是胜家寨胜奎老丈来了,说你把他一家人闹得五零四散。”石铸说:“不对呀,我怎么会把他一家子闹得五零四散?我见见他去。”石铸到了里面,见胜奎正与大人说话。
  书中交代:自从胜官保走后,胜玉环到前面来说:“老爷子!刚才我兄弟说他姊夫被毒药镖打了,送到家来,你到后面拿药,怎么不跟我说?”胜奎说:“不错,小姑老爷是受了毒镖伤,现在灵宝县,石铸来此讨药,一千多里路程,谁能送得来?胜官保这孩子学坏了,说的瞎话,你到后头把他叫来。”
  派家人到后头各处找寻,胜官保却没了。胜奎一想:“了不得,这孩子必是叫石铸给拐去了。”派家人向四路追寻,到晚上回来,都说踪迹全无。胜奎埋怨胜玉环说:“你不该走出来,这必是官保偷了药,跟着石铸去了,明天我前去追他。”晚上又找了一夜。胜玉环便改扮成道姑,暗带单刀、镖囊和盘费,一早起身,寻找胜官保去了。
  次日,胜奎听说胜玉环又走了,更加着急,带上盘费和金背刀,赶紧起程。一路上打听胜官保、胜玉环,并无下落。这天来到公馆,往里回禀,大人吩咐请进去。胜奎来到里面给大人行礼。大人赐了座位,胜奎便把石铸讨药时把胜官保诓骗出来,胜玉环听见武杰受了镖伤,也改扮私自出了胜家寨,至今并无音信的话说了一遍。大人叫把石铸叫上来,众人说:“石铸上黄花铺接胜官保去了。”
  正在说着,石铸同胜官保进来了。官保见了胜奎,给他爷爷行了礼,石铸亦来见过胜三。大人说:“石铸,你到胜家寨去讨药,怎么说武杰被毒药镖打了?胜玉环私自出了胜家寨,皆因你多言之故。明天你带着胜官保、武杰、纪逢春、李环、李佩、孔寿,赵勇七个人,出去访问玉环的下落。”这八个人领命去了。天色已晚,各自安歇。次日吃过早饭,石铸带七个人出了公馆。彭兴追出来说:“大人吩咐,你们众位办差老爷出去访问,晚上大人在下站潼关等候。”石铸说:“是了。”
  他带着七个人出了灵宝县,问武杰往哪里走?武杰说:“咱们还是往西去。”这几人进了山口,走有十几里地,夏令天时,忽然下起小雨来了。石铸说:“这山道一沾雨真滑,访问事情,该找村庄镇店,进山口有十几里,连村庄都没有一个。”胜官保用手一指说:“石大爷,前面树林里也许有村庄,咱们去避避雨。”众人赶紧向前奔去,只见切近是座高山,半山中有一带松林,露出红墙。众人到跟前一瞧,原来是座寺庙,正山门有块泥金匾,上写着“敕建玉圣庵”。众人到东角门打了几下,门里头没有人应。雨越下越大了,胜官保说:“叫也听不见,我跳进去开门吧。”胜官保跳进去把门开了,众人进去,又把门关上。众人往西一看是韦陀殿,韦陀的站像坐南向北,再过去是大肚弥勒佛,坐北向南,这殿倒也干净,就是黑点。石铸说:“别嚷!咱们就在这里避避雨。这庙是个尼姑庙,叫人瞧见了,不许咱们在这里。”
  纪逢春闲不住,趴着供桌一瞧,有五碗饽饽,他这透骨饿,拿起来就吃。石铸坐着一想:“自己把胜官保带出来,胜玉环又跟着出来了,年轻的小媳妇,倘若出点岔,一来对不起胜三,二则对不起武杰。”纪逢春这里吃够了,来到北边,把大殿门上的窗户撕破。这时正下着毛毛雨,只见从大殿旁边的角门出来两个小尼姑,打着雨伞,纪逢春一瞧,眼就直了。头一个有十七八岁,刚剃了头,面似桃花,蛾眉皓齿,身穿鸡心白夏布小汗褂,品蓝中衣,漂白袜子,青缎子僧鞋,脖子上是银项链,镀金钩。两个人一样的打扮。听那尼站说:“师弟,咱们当家的派人去请庄主爷了,活该这个道姑倒运,咱们师父把她治住,回头叫她陪庄主爷喝酒,如不依从,就把她搁在逍遥自在风流椅。”这小尼姑把二层大殿开开进去,工夫不大,又出来往里院去了。
  纪逢春见院中无人,慢慢把隔扇开开出去,到了院中,一直奔二层殿,把隔扇一推,进殿一瞧,也不知是什么佛爷?供桌上五供俱全,供桌头有一把罗圈椅。纪逢春过去往下一坐,只听走弦一响,就将他抱住,两把钢钩把腿往左右一分,打屁股底下出来一个大活蛤蟆,往上一颠,咯吱咯吱直响!纪逢春不认得这是逍遥风流椅,按西洋削器制造,无论什么贞节烈妇,坐上就要失节,厉害无比。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三回 纪逢春初试风流椅 胜玉环误入玉圣庵
  话说纪逢春误上风流椅,便惊动了本庙主人。这玉圣庵原来不是什么清静禅寺,佛门善地。庙里当家的姓乌,叫乌赛花,是个绿林女贼,记名在这庙里带发修行,暗中勾引凤凰山的什么小孔雀吴通,在她庙中常来住宿。她收了两个徒弟,乃是良家姑娘,被她诓哄来的,年有十六七岁,长得十成人材,起名叫妙清、妙静,在庙中终日教以歌舞,并不拜佛念经。庙中还养着七八个婆子,八九个打手。
  昨日晚间,乌赛花正在庙中闲坐,外面有人打门。婆子出来问明,进去回禀说:“来了个道姑投宿。”乌赛花吩咐有请。
  这来者正是胜玉环,她自胜家寨出来,沿路找尼姑庵投宿,或者找大店自己包房住,一边找寻胜官保,一边访问大人公馆的下落。她要打听丈夫被何人的毒镖打伤,伤痕好了没有?今天走岔了路,赶不到镇店,来到玉圣庵叫门。里面把门开了,过了二层殿,走东边屏门进去。胜玉环念声无量佛,与乌赛花彼此见札。乌赛花让她落座,胜玉环说:“庵主贵姓?出家多少年了?”乌赛花说:“我姓乌,道号叫慈云。未领教道友仙乡何地,尊姓大名?”胜玉环说:“我姓胜,出家名字叫修真。”
  二人互问经卷,胜玉环都对答如流。胜玉环在家没事,本来熟读经卷,故此今日能对答如流。两个人越谈越近,吃完了晚饭,各自安息。
  次日早晨,玉环要走,乌赛花苦苦相留。摆上早饭,乌赛花就在酒内下了蒙汗药。胜玉环喝了两杯,只觉得昏昏沉沉,迷糊过去。乌赛花叫把她推在空房,又在后头的打手中把一个姓何的叫来。原来这个人姓何叫苦来,也是绿林中的毛贼,在庙中吃碗闲饭,跑跑道儿。他常到吴家堡来,给乌赛花去请吴通。今天叫他来,要他到吴家堡去把大老爷请来。
  何苦来出了玉圣庵,径奔吴家堡。小孔雀吴通此时正在家中会客,他父亲叫吴延年,他有个兄弟叫癞头鼋吴元豹,也是一身的好功夫,全是江湖的贼人。今天吴通正因他拜兄小鹞子周治由凤凰山来,二人见面,一起叙谈离别之情。家人献上茶来,说话之际,有人禀报说:“玉圣庵的何苦来,要见大爷,有要紧话说。”吴通所做的一些邪僻事,不敢叫周治知道,自己赶紧出来。何苦来过来请安,说:“我奉当家的命,来请大爷。昨天来了一个投宿的道姑,长得十分美貌,当家的已用迷魂酒把她迷住,请大爷到庵中去追欢取乐。”吴通说:“知道了,少时就去,你回去吧。”吴通转身进去,周治就问什么事?
  吴通不敢直言,只说:“大哥不必问,有些小事。你我多日不见,咱们吃酒吧!”吩咐摆酒,家人摆上酒来,吴元豹相陪,三人推杯换盏。周治说:“今天我是请你来的,七月二十是连环寨金钱水豹金清的生日,这日遍请天下的水旱英雄,一则给他祝寿,二则作为群英会。”吴通说:“是日必到,何必哥哥来请。”说着话,推杯换盏,就把周治灌醉。天下起小雨来,周治便躺在客房睡着了。
  吴通记念着上玉圣庵的事,告诉吴元豹说:“周大哥醒了问我,你就说上玉圣庵了。”自己穿上油靴,打着雨盖,叫家人备上马,带着四个家人出了吴家堡,一直奔玉圣庵来。来到玉圣庵下马叩门,有人把他接进去,家人把马拉到后院。
  吴通来到东院,乌赛花说:“方才叫何苦来请你去,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吴通说:“凤凰山小鹞子周治来了,我陪他喝几杯酒,知道他的脾气不好,我没敢告诉他上你这里来。听何苦来说,昨天来了个小道姑,长得极好。”乌赛花说:“这个道姑真好,就怕她不依从。”吴通说:“不要紧,到前面大殿瞧瞧去。”两个尼姑回来说:“风流椅现在大殿,没有人动。”吴通说:“好,先叫厨房摆酒菜,预备整齐了。”
  正说着话,就听前面大殿上一嚷:“小蝎子快来救命!”石铸同大众进三层殿,一瞧纪逢春这个样,都不禁大笑起来。武国兴拿出刀来,把椅子劈了,才把纪逢春救了下来。忽听外面说:“哪里来的这群小辈,敢在庙中搅闹?”石铸等出来一瞧,院中站着一人,身高八尺以外,头大项短,面如紫玉,盘着辫子,蓝绸裤褂,薄底快靴,手中擎着一根花枪,带了十来个打手。李环说:“你这庙中都不是好人,预备风流椅子,陷害妇女失节。这庙既是尼姑庵,哪里来的野男子?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小孔雀吴通说:“大太爷名叫吴通,绰号人称小孔雀,我是凤凰山的寨主。这玉圣庵是我的家庙,你们是哪里来的?”李环说:“我等是彭钦差大人那里的办差官,奉大人谕,特来查拿盗贼,小辈别走!”说着抡刀就剁,吴通用花枪一拨,趁势分心就扎。三五个照面,李环被吴通一枪扎在腿上,忙往圈外一跳。李佩过去动手,几个照面也被吴通所伤。孔寿摆短链铜锤,抡起来就打,尚未分胜负,只见由里面来了一个年轻少妇,生得芙蓉粉面,头上青绢帕罩头,身穿蓝绸汗褂,品蓝绸中衣,系着银红洋绉汗巾。在她后面跟着两个小尼姑,各带单刀,蹿过来帮着吴通动手。纪逢春敌住乌赛花,武杰一人与两个小尼姑杀在一处。石铸抡杆棒跳过去,说:“贤弟你闪开,我来和他分个上下。”吴通一看石铸拉着这样的兵刃,并不认识,用枪分心就扎。石铸用杆棒往外一崩,把花枪磕开,往里一进,抖手一下,就把他抡了一个筋斗。吴通爬起来说:“哇呀!你使的什么兵刃?”石铸说:“我这兵刃,名为摔蛋。”吴通一连过去几次,都被石铸摔倒,心中着急,只见外面忽然蹿进一人,左手擎着藤牌,右手擎一把钩镰刀,来者正是小鹞子周治。
  他因在吴通家酒醉睡着,醒来不见吴通,便问吴元豹:“你哥哥上哪里去了?”吴元豹说:“上玉圣庵去了。”周治又问:“上玉圣庵去干什么?”吴元豹说:“他这里有个外家,名叫乌赛花,原是绿林女贼,老爷子把她弄来,搁在玉圣庵,时常去那里作乐。今天庙中来请他说,昨日有个投宿的道姑,已用迷魂药迷住,请他去追欢取乐,不怕她不依从,那庙里有逍遥自在风流椅。”周治说:“我找他们去,这玉圣庵往哪里走呢?”
  吴元豹说:“出了这村,一直往西南走六里地,路北有座山,这庙就在半山腰中,坐北朝南。”周治拿上钩镰刀,穿上的那身衣裳,叫通口兽面鱼鳞甲,在水旱两路全能护身。收拾好了,便奔玉圣庵来。一到庙中,只听有喊杀之声,要跟众差官分个上下。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四回 众差官败走头英山 赛瘟神怒摆四门阵
  话说小鹞子周治来到玉圣庵,听见里面锣声震耳,急忙跳进院中,把藤牌一顺,手中的钩镰刀一摆说:“吴贤弟你闪开,我来捉这无名小卒。”吴通闪开,周治将刀使了一个白鹤展翅,石铸抖杆棒想要摔他一个筋斗,焉想这个贼人甚是厉害,他把藤牌往地下一扎,骑马式一蹲,杆棒就被他这藤牌给支开了,又趁势一刀,跟进去把石铸的左肩削下一条肉来。周治再一变招,把石大爷杀了个落花流水。众差宫听石铸一嚷,立刻蹿出庙去。吴通说:“周大哥别放他们走了!他们都是钦差彭大人的办差官,追上去把他等斩草除根,以免复起。”乌赛花说:“带着打手追吧!”
  石铸等慌不择路,往西南直跑,吴通等就在后面追赶。石铸见前面密林之内,放出一枝冷箭来,锣声大响,又出来了三四十个喽兵。为首的那个头目说:“对面行路之人,快献上买路金银,放你等过去,如其不然,要走比登天还难。”石铸说:“我们是跟钦差彭大人的办差人员,今天奉大人之谕,出来访拿贼人,你要知我们厉害,趁早躲开,如若不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那喽兵头目叫蔡天雄,把眼一瞪说:“呔!你也不知我们这里的规矩,我告诉你们,我等是不怕王法不怕天,终朝酒醉在山前,就是天子从此过,也须留下买路钱。”石铸还未答话,纪逢春赶过去说:“小子,你也不认识纪大爷,我先把你处死,然后再找你们为首之人。”抡锤就打,后面那三四十个喽兵,不是他的对手,立刻跑到山上去报与为首之贼。石铸见众人散去,就要带着七人闯过这座山去。只听山上有人喊嚷,一阵锣鸣鼓响,下来了三位寨主。原来这座山叫头英山,在此处占山的人,都是《》前部之贼,头一位是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还有青发灵官马道成,赛瘟神戴成。这三位自大同府画春园逃走,就来到这里占山。离此地往西南七里之遥,又有一座山叫二英山,上有青毛狮子吴太山、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两下里合为一山。
  今天听喽兵来报,说彭大人手下的办差官从山前经过,伤了几个人。樊成说:“鸣锣前去,把那些办差官全行拿住,一个也别放走。”三人各带兵刃,带了二百名喽兵下山,只见吴通、周治带着人正往前追。他们全都认识,彼此见礼,说:“彭大人那里的办差官,你我一起去追。”众贼寇合在一起,往西北追了七八里之遥,听见前面喊杀连天,原来是石铸八人闯过头英山,正遇二英山的巡山大王武峰。他认识纪逢春和武杰两人,立刻把喽兵一字排开,先派人给山上送信,说有仇人到了。然后把刀一摆,说:“对面小辈别走,我久候多时,你们是飞蛾投火,自来送死。”纪逢春说:“了不得,原来是仇人,你等由画春园逃走,跑在这里来了,我先把你拿住。”一摆锤跳过去说:“武峰,我来捉你!”照定头上就是一下。武峰一闪身,用刀就扎。走了七八个照面,只听山上锣声远震,青毛狮子吴太山带着唐治古、杨治明,吴铎和三百名喽兵,各执刀枪,来至下面,把这八个人都给围上。正杀着,吴通、樊成等也带兵来到,众贼会合一处。
  戴成说:“吴寨主,你这里不是操演过一座阵势吗?今天要一对一地拿这些人,可就费事了,我来给你出个主意。”说完,立刻把令字旗一层,那些兵丁全皆往西南且战且走。五六百个贼兵把八位英雄拥至一处山中,四面是山,当中空旷。石铸带胜官保在前,孔寿、赵勇二人断后,往东一闯,越杀人越多,实在不能出去。他们往南闯,这些贼人又结队成群地围了上来。石铸看了四面,不知是怎么一座阵势。那吴太山、樊成、吴通三处的贼人凑在一处,正在那里吃酒取乐,只气得碧眼金蝉石铸暴跳说:“众位差官老爷们,我自生人以来,未受过人家之制,今日困在这里怎么好,你等有什么主意?”武杰又气又急,说:“石大爷,我也糊涂了,你们众位商量办理吧。”正在议论,只听梆子一响,众贼人在那山中齐声说:“阵内你等众人听着!我这山中已擒了无数英雄,你等若是跪下来求饶,我等也是生儿养女的慈善之人,可以饶你不死。”石铸说:“我姓石的即便死了,也是大清朝的差官,焉能归贼。”石铸一骂,这八个人全都大骂起来。那戴成传令说:“你等响梆子放箭,把他们射死。”只听梆梆梆连声直响,箭如飞蝗。
  石铸此时正想一抹脖子,只见正南上一阵大乱,这些喽兵纷纷倒退,从外面进来了一位老英雄,也没拿着兵刃,伸手抓起一个喽兵来,一反手掐脖拧腿,朝着众喽兵就打。石铸一看不是外人,正是大同府元豹山的金眼雕邱成。原来他由箩家店回头,因伍氏三雄听到彭钦差奉旨西下查办,就来找师兄,想暗保彭大人,顺便访几个朋友。邱爷带着伍氏三雄和邱明月来到灵宝县地面,一打听彭大人已奔潼关。他五人住了一夜,次日也顺大路径奔潼关而来。走到半路上,天降细雨,就在一个乡镇上避雨。雨住了,伍氏三雄说:“咱们正好逛逛这雨洗山林一色新。”走至二英山,只听杀声震地,五人登高一望,邱爷说:“不好!山贼摆下阵势了,快跟我到那里看看。”来至临近一看,中间却是石铸等八个人。邱爷说:“师弟!你三人不识这个阵势吗。”伍显说:“我不知道,兄长说说!”邱爷说:“这个阵名叫四门斗底阵,阵眼在北山坡,那杆大旗上面有一个刁斗,斗内有四个人,拿着青白红黑四秆旗子,阵内人要往东,刁斗之内东方的甲乙木青旗摇动,那些喽兵都由外往东,越杀人越多;阵内之人要往西,刁斗之内西方的庚辛金白旗摇动,那些喽兵又往西,四面都是这个样子。要破此阵,须先毁阵眼。待我去把阵眼破了,你们三面去接应石铸,先把他等带出来,再去杀贼。”邱爷说明,立刻往山坡上一跑,先把当中旗杆往怀中一抱,只听喀嚓一声,旗杆一倒,那些兵全皆摔死。
  邱爷到了山坡,捉拿群贼。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五回 邱成威名惊群寇 徐胜剿灭荒草营
  话说邱成把大旗扳倒,摔坏了四个人,自己直奔北山坡,找大斧将赛咬金樊成。众贼人一瞧是金眼雕,说声不好,各抄兵刃,往山里逃奔。这伙贼人都知道金眼雕的威名,不敢交锋,只得逃走。金眼雕招呼伍氏三雄和笑面虎邱明月下来,把四门冲散。喽兵见大王爷逃走,大众也四散奔逃。
  石铸叫众人给邱成行礼,见过伍氏三雄。叙礼已毕,邱成问道:“石大兄弟,这几天你们从何处来?”又说:“胜官保你这孩子,真淘气。”胜官保一听,过来给邱爷爷行礼。石铸便把带出胜官保,胜玉环私走不知下落,胜奎来到公馆,大人派我等出来访查,到了这尼姑庵,纪逢春坐风流椅,与贼人动手,不敌败走之事述说一遍。金眼雕说:“今天我跟你到玉圣庵去报仇。”石铸说:“也好!他庙里还有打手呢,咱们大家瞧瞧去。”
  石铸带着众人,仍按旧路,展眼来到玉圣庵。此时雨过天晴,风吹云散,一轮红日将要西沉。石铸说:“你们众位先在这里等等,我进去瞧探瞧探,还有多少贼人。”大众说:“也好!”石铸蹿上房去,来到二层殿东院,趴在后屋坡,听见乌赛花正在屋中对徒弟说:“把细软物件收拾收拾,庄主爷同小鹞子周治回吴家堡了,把那个中迷魂酒的道姑放出来过过风,拿被褥包上,给庄主爷送家去。”石铸一听,想必是胜玉环,一声喊嚷:“好一个胆大女贼,你这庙里竟敢勾引江洋大盗,暗害良家妇女!我等是钦差大人的办差官,特意前来拿你。”
  乌赛花拉刀出来说:“伙计们抄家伙,这个绿眼珠已叫庄主爷追跑,现在他又来了。”乌赛花话未说完,外头众人就赶进来了。乌赛花摆刀扑奔石铸,被石铸一杆棒把她捺了个筋斗。乌赛花爬起来,又要奔向石铸,却被武杰在房上一镖,打在哽嗓咽喉,立时身死。众打手见庙主已死,各自逃去。
  石铸带着众人,由空房内把胜玉环找出。胜官保拿了茶盘,用凉水将胜玉环灌醒,问她因何至此?胜玉环说:“走岔路了,来此投宿,不想她是女贼。”大众一想,胜玉环虽然找着了,可把她送到哪里去呢?胜官保说:“我到这庙外找找,要有车,就一同前往潼关,只要追上大人就好办了。”胜官保东瞧西望,要打听哪里有镇店,好把他姐姐先送去,然后找车再走。
  正在犹豫之际,见大路上来了四辆车,两乘驮轿,车上插着旗子,上面写着“奉旨宁夏镇总兵徐”。胜官保站在山坡,往对面一瞧,头前一位有二十多岁,白胖子,俊俏人物,头戴纬帽,高提梁翡翠翎管,三品顶戴花翎,身穿蓝绸国士衫,腰系凉带,青缎粉底京鞋,佩带绿鲨鱼皮鞘太平刀。众人一瞧,来的正是河南参将粉面金刚徐胜。大家迎路过去,徐胜下马,彼此见了礼。徐胜说:“你们众位老爷,因何来到这里?”众人说:“奉钦差大人谕,出来拿贼找人。”
  徐胜自破了画春园和剑峰山,钦差大人保奏他实授了河南参将,便把侠良姑张耀英迎娶过门。到任以来,操演军阵,查拿盗贼,制造军装器械。未及半年,营务一律齐整。这天徐胜正在衙门闲坐,由知府衙门来了一套文书,原来是本处正北离城七十五里,有二十多个村庄,全都隔教,常常打劫来往客商。
  有座荒草山,为首两个大王,人称开山将军石四禄,定山将军石五禄。这二人在山上招军买马,积草屯粮,传邪教引诱愚民,现在聚众不少。有一个道台赴京引见,被荒草山的贼人伤了十三条人命,抢去不少珠宝细软。昨天到府衙报官,派人去拿,竟胆敢拒捕,又伤了七个官人,因此来请参将调兵去剿灭荒草山。徐胜见了文书,到里面辞别夫人说:“我要带兵去剿灭荒草山。”夫人侠良姑张耀英也要亲身跟了去,到那里观看。次日,徐胜同着夫人,下教场点了三千马步队,带了一个月的粮草,浩浩荡荡来到荒草山山口安营。侠良姑张耀英同徐胜在大帐查点完军装器械,一夜无话。
  次日徐胜带着一千步队,列开队伍,遣人前去讨战。只听里面响了三声大炮,由山口内闪出两杆白旗,上绣金龙。大旗往左右一分,出来了约有三千个贼兵,个个白绫缠头,手中拿着大枪,腰中佩着短刀,身穿青布裤褂,足下都是青靴,上绣白花。徐胜在马上一抬腿,把枪摘了下来,用手中枪一指,说:“你等这伙反叛,胆敢造反,哪个为首,叫他出来受死!”只见贼队中出来一骑黑马,在当中耀武扬威。徐胜一看,这人头戴三角白绫巾,双插白鹤翎,勒着金抹额,身穿白缎箭袖袍,上绣蓝团龙花,面似银盆,浓眉大眼,手中擎着一条枪。徐胜看罢,问道:“来者何人?通上名来!”那贼人说:“你家会总爷姓石名四禄,乃天地会八卦教教主,你等要知道我的厉害,急速退去!”徐胜说:“本大人奉上宪文书,特来剿灭你们这伙反叛。”石四禄一听,气往上冲,催马挺枪,照徐胜分心就刺,徐胜用枪相迎,两个人大战了二十余合,粉面金刚徐胜一枪刺死石四禄,又带兵往前追赶。追至山口,贼人已经远遁,只见对面山头下来滚木擂石,把山口堵住,徐胜只得带兵回营。
  一连攻打几天,贼人防守甚严,损伤官兵不少。徐胜甚是着急,一看这山头的险要之处,都有滚木擂石,若要攻打开来,须得个把月工夫,回到大营便闷闷不乐。侠良姑张耀英问道:“大人因何面带烦恼?”徐胜说:“夫人有所不知,这十余日损伤官兵不少,这毛贼竟不能攻破。”张耀英说:“大人乃是侠义英雄,这些毛贼何足挂齿?”徐胜一想这句话,说:“蒙夫人提醒了我,今晚我换上夜行衣去探荒草山。那日枪挑石四禄,到如今还不知内里有几个为首之贼。”张耀英说:“大人何不调兵在外接应?你我夜探荒草山,里应外合,把贼人刺死,放火烧了山寨,可以成功。”徐胜说:“我前日和贼人对阵之时,把枪变着招数,三五个照面,一枪就把贼人挑于马下,贼众这才归山。今日夫人所见甚是,我派都司赵忠、守备李庆带一千兵,以山头火起为号,从外面接应。你我换上夜行衣,夜探荒草山。”
  外面天有初鼓,夫妇收拾好了,便出了大营,直奔荒草山。
  二人找幽僻小路,爬过山岭,忽上忽下,已离山头不远。一看没有灯火之光,就知此地无人把守。来至山头,夫妻二人顺山坡下去,往北一里多地,有两座大营,正面就是山寨。二人来到寨门,见寨门紧闭,便蹿上房去,来到了分赃聚义大厅。只见石五禄坐在当中,两旁有十数个美女相陪。在大厅外面,有两个气死风灯,排着三百名刀斧手。石五禄已喝得大醉,说道:“众位夫人,会总在此占山十余年,不想本地参将徐胜跟我作对,一枪将我长兄挑死,大兵围困荒草山。我等他粮草一缺,可以去偷营劫寨,代我长兄报仇。”徐胜一听,就要跳下大厅去刺死贼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六回 升总镇荣任宁夏府 救玉环夜遇众英雄
  话说粉面金刚徐胜要去刺杀石五禄,侠良姑张耀英说:“大人不必心急,少时贼人必睡,等他睡了,将他杀死,放火将大厅一烧,岂不省事。”这时贼人说:“天已不早,我到后面安歇,你等也安歇去吧。”外面二百喽兵四散,手下人掌起灯来,在前头引路。石五禄转过大厅,正往前走,徐胜由房上跳下,手起一刀,将贼人杀死。侠良姑张耀英放火将大厅烧着,少时烈焰腾空。外面赵忠、李勇一见火起,带兵往里面杀来,此时天交三鼓,众贼人俱皆睡熟,趁势闯进山口,杀伤贼兵四百余名,生擒二百多名,其余的四散奔逃。天光闪亮,荒草山一律肃清。徐胜在山上歇了一天,将拿住的贼人就地正法,带兵回归河南省城。
  巡抚拜折入都,保奏徐胜。康熙老佛爷旨下,着徐胜来京引见。徐胜携眷入都,到部投文。是日有兵部堂官带领引见,康熙圣上甚为喜悦,正值宁夏总兵缺出,圣上旨下:“宁夏镇总兵着徐胜补授,钦此!”徐胜谢了恩,请训起身。
  这日来至玉圣庵,正遇胜官保等人在庵前站立。大家过来见礼,说明来历,徐胜才知道是为了寻找胜玉环,赶紧叫老婆子把胜玉环接在驮轿上,与张耀英同在一处。徐胜说:“我先到潼关追大人去。你们还不走么?”石铸说:“我们必须将他等斩草除根,然后再走。”
  徐胜带着胜玉环告辞走后,众人回庙将贼党杀尽,死尸都扔在山涧喂狼。众人到厨房找出酒来,大家团团围住喝酒。天有三鼓,月上树梢,大家吃完了饭,也不见贼来。次日大家商议,这庙中有什么细软东西,大家分彩。金眼雕同伍氏三雄与邱明月先起身走了。石铸说:“这庙里的马号有吴通喂养的骡马,大家翻挑一匹骑着。”纪逢春进去抱出一床红呢被,搭在一匹大白骡身上,用两条汗巾一结,就算是鞍鞯。大家一瞧,都笑他呆小子,说:“你瞧,这倒是真红真白。”大家都上了马,纪逢春倒骑着白骡。武杰说:“你为何倒骑着?”纪逢春说:“我为跟你说话。”武杰说:“摔死你个混帐东西,吾也不管。”
  众人顺着山路出了山口,到了一座镇地,只见人烟稠密,买卖不少,路北有个大客店,字号是六合老店。众人下马进店,有人把马接过去添草喂料。众人来到上房,伙计打来洗面水,倒茶说:“众位老爷是打尖的?”石铸说:“不错。”伙计说:“依我说,众位老爷别走了,今天瞧瞧热闹吧,白了头发也没见过。”石铸说:“什么事?”伙计说:“这地方叫周家集,有个财主姓周名玉祥,家有百万之富,有个儿子死了,现在留下一个孙女,名叫周翠香,长得十分人材,媒人也说过几家门当户对的,但这周家是把式窝,这姑娘的能为武艺,可算盖世无双,因此立了擂台,有人赢了姑娘,就把姑娘给他。这擂台立了十多天,一直没有上台打擂的人。谁上台能赢得了,又得了媳妇,又得了家私,这倒是件美事。”石铸说:“我们吃完了饭,大家瞧瞧去,这事倒透着新鲜。”傻小子说:“这个事我倒去得,你们都有媳妇了,我还没有媳妇。狼山纪家寨,谁不认得咱们爹。”众人一听,对石铸说:“纪老爷要去。”石铸说:“看这个小模样准成。”纪逢春听了石铸这么一说,也信以为然。
  大家要了酒饭,纪逢春先吃了,假装出恭,就溜出去打听擂台在什么地方。经有人指引,他来到十字街路北,只见搭着擂台,其形好像戏台,外面围了无数人,上面摆着刀枪架子。
  有瞧热闹的人说:“快出来了。少时老头一出来,就有上台打擂的。”正说着,由大门出来一位老丈,身穿蓝绸长衫,足下青缎快靴,花白胡子。带着十几个家人,跟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生得芙蓉白面,头上蓝绢帕罩头,身穿绿洋绉中衣,银红色女裤,足下穿小红鞋,来到擂台,登着梯子上去。那老英雄说:“在下姓周名叫玉祥,这是以武会友。小老儿自幼喜爱刀枪拳棒,如有愿意上来比武者,打我一拳,我给纹银十两,踢我一脚,我赠元宝一双,将我摔倒,我赠彩缎十箱。这是我的小孙女,前番有亲友来提亲,我都推辞了。今天我定下一个规矩,如有年貌相当之人上台比武,赢得我孙女,情愿招赘为婿。”
  说完了这话,正西有人答言说:“闪开,待我来!”一拧身蹿上擂台。周玉样一瞧,这人身高七尺,乃是刺儿山的大寨主,姓牛名必。他同二寨主马松听说这里立擂,特意前来打擂。听周玉祥一说,就蹿上台来说:“老英雄闪开,我要跟小姑娘比武。”周玉祥一听,往旁一闪,姑娘周翠香过来,并不答言,二人便比试拳脚。牛必两只眼上下打量姑娘,三五个照面,便被姑娘踢下台去。大家叫好!马松一瞧,气往上冲,说:“牛大哥闪开,我来替你报仇。”蹿上台去,通了姓名,周玉祥已知道他是个匪人。几个照面,也被姑娘踢下台去。这时忽听那边一声喊嚷,蹿上一人来,淡黄脸膛,身穿蓝绸裤褂,足穿薄底鞋,盘着大辫子,来到台上说:“姑娘请了,在下领教一二!”来者正是恶淫贼飞云僧尹明。
  自黄花铺被胜官保、石铸将他与清风和二鬼赶走,这四个人也没敢去投奔静街太岁黄永,打算要出潼关访友,路过周家集便住了店。飞云说:“人都认识我,我别再和尚打扮了。我买一身在家人的衣服,勒上网子,弄条假辫子,打扮成在家人的样儿。”今日听说周家集打擂,他也来瞧热闹。一见刺儿山的两个寨主俱被姑娘踢下去,又见姑娘长得十分美貌,就要上台戏耍,晚上再去采花作乐。
  此时,石铸同着胜官保、武杰、孔寿、赵勇、李环、李佩都由店内出来找纪逢春,到了台下,恰见马松被踢下台去,飞云上了擂台。纪逢春凑过来对石铸说:“石大爷,我看上去的那个好眼熟,你等看他象谁。”石铸说:“我看倒象飞云,怎么他会有这么一条大辫子?也许是一个模样的人,咱们且看他的武艺如何!”只见他跳在台上,向姑娘拱拱手说:“请了,我要领教一二!”姑娘周翠香看了他一眼,说:“使得,我奉陪。”
  二人握拳比武,走了几个照面,姑娘一脚踢去,飞云往旁边一闪,被姑娘一伸手就把辫子揪下,下面齐声叫彩!
  纪逢春一看,认出正是飞云和尚,一摆锤蹿上台去说:“呔!
  对面小辈,休要逃走,我等在此久候多时。“照定飞云就是一锤。飞云一看,这里有彭大人的那些办差官,就知道不好!掏出毒药镖,照定周翠香就是一镖,翠香翻身栽倒。若不是纪逢春赶上来,周翠香必被飞云所杀。飞云见纪逢春上来,知道后面必然有人,将刀一摆蹿下台去。迎面有武杰挡住说:”唔呀,混帐王八羔子,你往哪里去!“抡刀就剁。清风恶道于常业拉出滚珠宝刀,要帮助飞云动手。那些瞧热闹的早吓得四散奔走。
  胜官保拉出龙头杆棒,大骂道:“飞云恶贼,休要逞强,小太爷前来拿你!”清风道于常业一瞧是胜官保,就吓了一跳!知道他的厉害,喊道:“飞云贤弟,风紧拉活吧!”孔寿、赵勇大家往上一围,众差官今天要捉拿这一僧一道,大闹周家集。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七回 群雄大闹周家集 飞云擂台险被擒
  话说众英雄围住了飞云、清风。清风见势不好,摆开滚珠宝刀,连蹿带跳,同飞云竟自逃走。众人也不再去追。周玉祥将众差官拦住,一一问了名姓,先把孙女翠香派人送回去,然后让众人到了家中,献过茶来。
  周玉祥问道:“石大老爷和众位从何处来?钦差大人现在哪里?”石铸说:“大人现在潼关。我等在灵宝县奉大人谕出来找人,现在人已找着。路过贵庄,见阁下在此立擂,不想飞云和尚却上台搅闹。他在平则门外秘香居盗过圣上的珍珠手串,是奉旨在各府州县严拿的恶贼。那老道也是在大人公馆行过刺的刺客,今日我等一时荒疏,未能将他拿获。”周玉祥说:“这就是了,现在小老儿的孙女被镖打伤,伤势甚重,如何是好?”
  武杰说:“了不得了!飞云打的是追魂夺命五毒镖,若打在致命之处,立时就死;若打在别处,见血三十六个时辰,毒气归心准死!大同府胜家寨倒有解药,无奈二千多里路,求了药来,人已死了,怕赶不上。”周玉祥一所,吓得半晌无话,目瞪痴呆,自己唉了一声,说:“老汉六十多岁,就是这一个孙女。
  众位老爷有好生之德,想个法儿来救她这条命。“
  胜官保说:“老丈不必烦恼,我能医治,你带我到后面去瞧瞧吧!”周玉祥一看这胜官保,有十三四岁,五官俊秀,举止端方,问道:“这位少老爷贵姓?”石铸说:“他就是大同府黄羊山胜家寨银头皓首之孙、金刀将胜起山之子、小神童胜官保,家传的八卦追魂夺命刀,甩头一子三只金镖,天下扬名,无人不知。这打姑娘的飞云,他的师父是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乃是神镖胜英的徒弟。飞镖黄三太也是胜英的徒弟,胜家出来的把式不少。”老英雄周玉祥说:“原来是胜大少爷,众位略坐,请胜大少爷先给我孙女治镖伤去。”
  胜官保跟老英雄进了内宅,来到上房,见周翠香已是昏迷不醒,那只镖正打在大腿之上。胜官保叫老英雄把镖取下来,又叫老婆子拿剪子把裤子剪个窟窿。他掏出一包五福化毒散,叫老婆子找一碗阴阳水,将化毒散灌下,再用半包调匀敷住伤口,又将八宝拔毒膏贴上,告诉说:“明天早饭后,用两条鱼氽汤,用葱姜蒜做佐料,不要放咸盐,吃下去毒就发出,人可复原如初。”
  老英雄一听,心中甚为喜悦,连连揖谢,把他让在客厅,吩咐家人摆酒。老英雄说:“今日众位不可拘礼,老汉敬酒三杯,众位随便痛饮,不可藏量!”酒过三巡,老英雄把石铸请到里间屋内说:“今日有一事相求。”石铸说:“老兄有话请讲。”周玉祥说:“老汉的孙女,蒙胜大少爷治好,我要请你为媒,将孙女许他为婚。”石铸说:“可以,我去跟他商量,他如愿意,还要跟他爷爷商量。现在他的爷爷银头皓首胜奎,已跟着大人到潼关。”周玉祥说:“石大爷,你多分心吧。”
  石铸转身出来,把胜官保叫在里间屋内说:“周玉祥托我为媒,要把他孙女许你为婚,你愿不愿意?”胜官保听石铸一说,心中甚乐,就说道:“石大爷,你要作得我爷爷的主,就应承;要作不了我爷爷的主,就算了,别叫我爷爷说我。”石铸说:“你爷爷要不愿意,都有我呢。”带着胜官保出来给周玉祥行礼,礼毕,复又入座。大家给周玉祥道喜,开怀畅饮。石铸说:“今天天色已晚,莫如到店里将东西和马匹拉来这里住,明天起身。”大家吃完了饭,便遣人到店里把马匹拉了过来。
  周玉祥又搬过来几份铺盖,天已二鼓,众人说:“老丈请自便吧,我等也要歇了。”
  周玉祥辞了众人,回到后面去,石铸等各自安歇。刚才睡熟,天有三鼓之时,又来了几个刺客撬门。原来飞云、清风走后,因癞头鼋吴元豹跟飞云是拜兄弟,便直奔吴家堡去。他们在吴家堡同焦家二鬼闲谈,飞云说:“今天石铸一伙必住周家集,我定要将他杀死,才消我胸中之恨。”清风说:“我帮着你。”四人商议已定,吃了晚饭,收拾好了,由吴家堡直奔周家集而来。到了墙外,四人蹿上墙去,穿门越户,来到大厅,趴在前坡,见众人团团围坐,同周玉祥喝酒。清风一看有官保在,便对飞云说:“不必心急,此时若叫他们知道,动起手来,你我还得甘拜下风。莫如叫他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等他们睡熟,你我撬门进去,结果他等的性命就是了!”飞云说:“所见甚是。”越过后坡,趴着等石铸众人睡熟,就跳在院中,将客厅门撬开,一听众人还在东厢里间沉睡哩!
  此时纪逢春因让尿给憋醒了,蹲在地下,正拿便壶撒尿。
  听得外面撬门,他也不言语,等帘子一掀,见是飞云,他便拿起夜壶打去,只打得飞云浑身是尿,连这夜壶也摔破了。飞云抱头往外就跑。石铸等也都醒来,各提刀刃去追刺客。飞云在前头跑,清风在后面跟,二鬼也拚命跳出墙外。这八位英雄出了周家集,一直往东北追了十几里地,见眼前黑糊糊地有一片庄院,再找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已经踪迹不见。
  石铸说:“他们四人必是进了村庄,咱们追进庄去看看。”
  石铸在前头,众人跟随进了村庄,蹿上房去,蹿房越脊地往前走。石铸见前面一片火光,来至切近一看,却是一座大禅院,五间大厅,坐北向南,挂着八盏纱灯,支着两个气死风灯,两边还支着高脚灯,有二十多人在那里练把式,这个扎花枪,那个练花刀,也有练棍的。当中坐着一人,身高约有七尺,黄白面皮,细眉毛,圆眼睛,头上一脑袋秃疮,身穿花布褂裤,薄底靴子。左边坐着飞云、清风,右边坐着焦家二鬼。石铸趴在后房坡往下一瞧,当中这人正是癞头鼋吴元豹,就听他跟清风说道:“于大哥,你们哥弟几个到周家集刺杀仇人,可结果了他等的性命?”清风说:“你问你拜兄吧!”飞云说:“你瞧我脑袋才上了刀疮药呢,正当中被砍破了一道口儿。这真是他们命不该绝,我同道兄和焦氏兄弟去到那里,他们正在喝酒。等他们睡了,我们撬门进去,那纪逢春正撒尿,打了我一尿壶,大家也都醒了。我等急往回跑,还怕他们追了下来,他们有两个使杆棒的,一个叫石铸,一个叫胜官保,真是厉害,连我清风哥的滚珠宝刀都不行。真要追下来了,我等还得跑。”吴元豹一听,哈哈大笑说:“兄长太软弱了,他不来是他的便宜。
  就是那盗玉马的石铸,他也不算朋友,他媳妇叫班山、班立娥背走过了夜,那还成什么体面?“石铸一听,气往上冲!孔寿与飞云因有毒镖之仇,也大喊一声!不想又生出了一场大祸飞灾。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八回 结秦晋周家识英雄 追刺客群雄皆被获
  话说孔寿在房上,看见飞云一伙贼人正在那里谈说行刺之事。孔寿想起一镖之仇,飞身跳在院中,一摆链子锤说:“飞云!孔大爷我跟你朋友相交,你无故夜晚移祸于我,把几个差官引到我们那里。你逃走了,我都不恼你;又在葵花观把我等用迷魂药醉倒,要杀我们。也是我等命不该绝,石铸将我们救回公馆。你这厮夜晚行刺,又用毒药镖把我打伤,幸喜有朋友不远千里去讨药,才救了我的性命。我今既有命见你,你我今日是一死相拚了。”飞云僧方要上去,吴元豹说:“飞云兄闪开,待我来捉拿这无知小辈。”蹿出座位,一顺手中的八楞亮银锤说:“来者你是何人?敢在这里吵闹!快通上名来。”孔寿通了名姓,说:“小辈,你是飞云僧的什么人?”吴元豹说:“我的绰号人称癞头鼋,我这吴家堡一向无人敢来撒野,你这无知小辈也不知我的厉害。”说罢,一摆那对银锤,锤头碰锤头,只听喀嗒一响,由锤内冒出一般黄烟来。孔寿闻着异香,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目眩,心里慌乱,眼前一黑,就扑通栽倒了。吴元豹便吩咐手下人把他捆上。
  赵勇一瞧孔寿被人拿住,气往上冲,说:“贼人休要逞强,待我前来拿你!”说罢,一摆短链铜锤,跳到院中,照。吴元豹就是一锤。吴元豹将身闪开说:“你是何人?”赵勇说:“你家大太爷姓赵名勇,人称白面秀士。”吴元豹一听此言,把双锤一碰,又放出了一股黄烟,赵勇闻着异香直透鼻孔,头晕眼花,心中一乱,也扑通翻身栽倒。
  房上众人看着都不禁一愣,疑惑这个秃子有什么妖法。纪逢春见孔寿、赵勇被擒,一摆短把轧油锤,蹿下房来,一语不发,照定吴元豹面门就打。吴元豹把身一闪,用锤一磕,纪逢春一闻异香,身子也躺下了。武杰见他们被擒,摆手中刀跳下去说:“唔呀混帐东西,你是什么妖术邪法?”吴元豹说:“你家庄主受过神仙传授,捉拿你等不费吹灰之力。”武杰并不回答,照定贼人摆刀就砍。吴元豹往旁边一闪身,双锤一磕,一股黄烟直冲出来,武杰也栽倒在地。李佩、李环见小姑爷被擒,拉刀并力下去,贼人一磕锤,二人也都昏迷栽倒。
  石铸说:“胜官保你可别下去。”胜官保说:“连我姐夫都被擒了,我焉有不下去之理?”石铸说:“别忙,我等想个主意。他这个锤不是妖法邪术,他也不念咒语,只把双锤一磕便冒出黄烟,人闻了烟气即迷昏过去。我先把鼻子用纸堵上,再下去拉杆棒把贼人捺倒,把锤抡过来瞧瞧。”石铸找纸堵着鼻孔,拉起杆棒跳下房去说:“吴元豹,你休要逞强,待我来拿你。”吴元豹一瞧石铸拉着一条杆棒,精神百倍,就知道他的武艺超群出众。飞云说:“吴贤弟留神,他这杆棒厉害!”话犹未了,石铸一抖手就把吴元豹摔了个筋斗,过去刚要抡锤,清风摆滚珠宝刀奔来,石铸只得捡起杆棒往圈外一跳。吴元豹爬了起来,一摆锤扑奔石铸。石铸往里一吸香气,这股黄烟都吸在肺子里,心中觉着一迷,便翻身栽倒了。吴元豹吩咐把七个人俱都捆好。
  胜官保在房上看见七个人全都被获,有心跳下去,又怕赢不了,心中想道:“贼人此锤定有解药,我看他自己闻上黄烟并不理会,我何不先到后面访他这解药,我要把解药得着,就拿他的药去救这七个人。”想罢,往东北一看,有一百多间房子,都是雕梁画栋,甚是齐整,还有一座花园。胜官保蹿房越脊,正往前走,只见下面来了两个打更的,前头这个拿着梆子,胁下夹着单刀,第二个左手拿着大锣,右手拿着钩竿子。头里这个说:“吴福大哥,咱们敲完了三更,先别睡觉,去喝点酒。
  咱们这打更的,不过是应酬二宇,也没有什么江湖巨盗、绿林豪杰敢来偷盗,难道还不知咱们庄主的威名,来了也得甘拜下风。“后头那个说:”兄弟,你既然预备了酒菜,咱们就喝点去。“正说着,胜官保跳了下来,用龙头杆棒把前头一个摔倒地上,把后面的那个也拿住了。两个人一瞧,原来是个小孩子,虽不甚害怕,却也不敢声张。官保说:”我问你二人,前头练把式的那个秃子,他使的锤是什么东西?说了实话便罢,不然我就将你二人打死。“吴福说:”大太爷,我说实话,你问的那个秃子,他是我们二庄主爷,叫吴元豹。他使的那锤叫瘟癀锤,是他师父给他的。他师父瘟癀道人,名叫叶守敬,那锤一出黄烟,人闻见就要躺下,未曾动手,必须先闻解药。“胜官保说:”你二庄主的这解药在哪里搁着?“打更的说:”由这里往西拐过去,就是北院四合房,这解药是我家二主母收着。“官保说:”此事果真,回头我赏你们银子;若说瞎话,我把你二人打死。“说着,他便把那两人的嘴堵上,搁在墙拐角无人之处。
  胜官保转身往西过了一层院子,跳上房去一看,是北房五间,南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院中花木不少,房中灯光闪闪,人影摇摇。胜官保在北房使了个珍珠倒卷帘,夜叉探海式,用舌尖将窗纸舔破,往房里一瞧,乃是顺前檐的火炕,炕上摆着小炕桌,一盏把儿灯,搁着两个盖碗,两个茶盅,靠西墙堆着一堆被褥。房里有一张梳头桌,靠北墙是一张花梨条案,摆着两盆盆景,当中是水晶鱼缸,两旁有玉泉窑的大果盘。炕上坐着一个妇人,看年纪在三十上下,身穿一套素服,倒是蛾眉皓齿。地下站着一个使唤的丫环。就听这妇人说:“冬梅呀!
  天到这般时候,怎么庄主爷还不进来睡觉?“丫环说:”二奶奶你还不知道么?大庄主因为玉圣庵庙里的人叫人杀了,心里烦恼,同姓周的出了潼关。二庄主爷在外教徒弟练把式呢,又来了几个朋友。庄主爷告诉我把药给他过了箩,我给忘了,回头庄主爷知道我没有收拾好,又犯了脾气,要拿皮鞭打我,趁此时没事,把药拿过来给他收拾好了。“那妇人说:”也好。“
  丫环拿钥匙去到东里间打开箱子,拿了一个包儿,里面有一个瓷盆,还有半盆药,用小箩过了细面,装在两个瓶儿里。冬梅说:“二奶奶,天不早了,不用等庄主爷了,留一个人等他,咱们睡吧。”
  胜官保在外面看得明白,想使个调虎离山之计,把他们调出来,就把药偷了,不知道天可凑我个巧机会呢?只见那妇人把药瓶搁在条案之上,胜官保一想:“我使什么调虎离山计呢?”
  见院中有些花草,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他把廊檐下的四个气死风灯搁在一处,掏出一把硫磺洒在上头,用引火之物一引,就烧起来了。胜官保蹿上房檐,等人出来,好进去偷药。就听那冬梅说:“二奶奶,了不得了,外头着火了!”王氏带着两个丫环赶紧出来一瞧,是气死风灯着火了,有一股硫磺味,这必是歹人放的。
  胜官保见王氏出来,他一个千金坠下来,转身进了屋子,掀开里间的帘子,见两个药瓶却没有了,后窗户还忽忽悠悠地动呢。胜官保一蹬桌子,蹿出后窗户一瞧,踪迹全无,不禁一阵发愣!心想:“我好容易才找着这放解药的地方,要救出那七个人来。我自己也算很快的了,不想他人更快。我们来了八个人,七个被获,此时还不知死活,我有何面目回公馆见人,不如跟贼人一死相拚了吧!”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九回 盗解药豪杰救友 吓群贼英雄成名
  且不说小神童胜官保未能得着解药,就要到前面去跟贼人拚命,替七个人报仇。却说前面癞头鼋吴元豹拿住七个人,对飞云说:“拿的都是彭大人的办差官,该当怎么办呢?”飞云说:“还短少一个,内中有一小神童胜官保,使龙头杆棒,专打金钟罩、铁布衫。虽是小孩子,比这七个人本事还大,是清风的硬对头。他们是一同来的,咱们到房上去找找,定要拿住这小子,别放走了。让他回到公馆一说,必要调兵前来围困吴家堡,那时画虎不成反类犬了。”吴元豹说:“既然如此,留两个人看着拿住的人,咱们同清风哥上房找找去,派二鬼在底下看住。”吴元豹同飞云、清风上房去,各处瞧了一回,并没有看见什么人。吴元豹说:“他怕没来。”
  三个人又重新落了座,吴元豹说:“清风哥,你看这七个人是杀了呢,还是怎么办?小弟一时懵懂,不知怎么着好。”
  清风说:“这七个人万万放不得!你我都是绿林中人,他们是办案的,放虎容易捉虎难,放了他们,他们回去必定调兵来复仇。依我之见,莫若将他七个人俱皆杀死,将尸首扔在山涧喂狼,就是彭大人派人来了,也无凭据。”吴元豹说:“清风大哥言之有理,我就依着你办吧。要凭我的能为,我也拿不住这七个人,这都靠我师父瘟癀道人叶守敬给我的一对护身宝锤。”
  清风说:“好,叫弟兄们立上木桩,将他七个人捆上,开膛挖心。”吴元豹说:“我还有个主意,拿解药把他们解过来,叫他们死个明白。”又叫徒弟去把柏木桩拿过来,栽在那个地方。
  清风说:“不用这么费事,这房都是出廊檐,在东房柱子上绑两个,西房绑两个,北房绑两个,地下搁一个就得了。”飞云说:“就是两个两个的开膛,我亲自来动手。”
  说着话,先把纪逢春、武国兴绑在西边柱子上,南边是武国兴,北边是纪逢春。吴元豹在兜囊内掏出个瓷瓶来,给武国兴、纪逢春鼻子上抹了点药,反转来在月台下落座。待有半刻功夫,纪逢春、武国兴各打了个喷嚏,明白过来,见院中捆着五个人,众人的兵刃在地下摆着,都被人家绑了。纪逢春说:“小蝎子,你我大家都叫这秃子拿住了,他使的那对浪锤,为何这般厉害?你死了倒是做了官,娶了媳妇,我还没乐过一天。
  这真窝心,叫贼崽子把我杀了,我死也不得甘心。“武杰说:”傻小子,不要埋怨了,大丈夫死而何惧,你我虽死,也落了一个忠勇之名。“只见从那边来了一个人,手执明亮亮一把钢刀,腰间系了一条围裙,上面尽是血迹。有人拿过一个木盆来,放在纪逢春面前。又有一个人过来,送来两桶凉水。那个拿刀之人,名叫吴明,乃是吴元豹的家人,时常杀人。今天他拿了一把刀,来到纪逢春面前,先把水照身上一喷,然后把衣服一撕,用牛耳尖刀照定前心就刺。
  这时,北房上飞来一块瓦片,正打在吴明手背上。吴明抬头一看,见房上跳下一个小孩来,正是小神童胜官保。他来到前面一瞧,见姊丈同纪逢春都缚在柱子上,一人拿着尖刀,正要开纪逢春的胸膛。他揭下一块瓦片来就打,正打在那人手背上,随身蹿下来,一抖龙头杆棒,把吴明摔了一个大筋斗,脑袋正摔在台阶上,脑浆直流,立时身死。老道清风说:“吴贤弟,这个小孩子厉害呢!他手里的龙头杆棒,专打金钟罩、铁布衫。”吴元豹一听,哈哈大笑说:“我只当清风哥的能为,已是天下无敌,不想你也有可怕之人。这一个小小的顽童,待小弟前去拿他。”吴元豹跳在当中,把双锤一抱,说:“娃娃,你就是小神童胜官保吗?也不知二太爷的厉害,胆敢来此吵闹!”
  胜官保说:“你不要发威,我把你拿了,给几个朋友报仇。”照吴元豹就是一杆棒。吴元豹吓得往圈外一跳,把双锤一磕,一股黄烟出来,胜官保一闻便栽倒在地。吴元豹说:“小辈,我也不开你的膛、挖你的心,我用双锤把你打死!”清风说:“且慢!先把他捆上,今日晚间,你我拿他下酒,回头把人心取出来,交与厨房做清烹人心。”吴元豹说:“也好!”叫家人把胜官保捆上。
  吴元豹又来到月台,吩咐摆上五席酒,他在当中,西边是飞云、清风,东边是焦家二鬼,徒弟在两旁垂手侍立。众人摆上酒来,叫家人先把吴明的死尸搭在庄门外,用棺木盛殓起来,明天掩埋。众人答应,下面收拾好了,又把吴寿叫上来。吴元豹吩咐说:“你先把那雷公嘴开了膛,取出心来,交给厨房做清烹人心,大家喝酒。”吴寿答应下来,捡起牛耳尖刀,来到纪逢春的面前。纪逢春把眼睛一闭,静等一死。吴寿先用左手一摸心窝,然后用尖刀对准了心口,方要往下扎,只听房上一声喊嚷,说:“小子休要逞强!”随着声音,有如一阵清风过来,手起剑落,就把吴寿劈为两段。吴元豹吓得一愣!一看这个人,头戴遮耳护顶麒麟盔,身穿麒麟宝铠,手拿湛卢宝剑,面如傅粉,目若明珠,鼻梁高耸,唇似朱霞。清风、飞云和二鬼一瞧,只吓得魂飞天外!
  来者并非别人,乃是忠义侠马玉龙。他自灵宝县战败了清风,见到大人。大人说:“前番本院专折入都,皇恩浩荡,准汝回旗当差。又因破红龙涧有功,赏你六品军功,跟随本部院差遣委用。”马玉龙听了,即给大人请安。
  石铸带着七人走后,大人把金眼头陀法缘、玉面如来法空就地正法,给苏永福报仇,灵柩寄存在关帝庙里。然后大人便带着刘芳、苏永禄、马玉龙、胜奎由灵宝县起身,到了潼关。
  本地总镇石文倬迎接钦差大人,早预备下了公馆。大人进了公馆,众文武参见已毕。马玉龙来给大人请安说:“蒙大人提拔之恩,我告几天假,把龙山伙伴散了,再回来跟大人当差。”
  大人说:“很好!明天你就起身!”赏了他五十两盘费。
  马玉龙这天来到周家集,正在饭店吃饭,听说擂台底下打起来了,出来一瞧,乃是石铸众人追拿飞云、清风。他赶紧算清饭帐,出来一瞧,不见了石铸众人。一打听,才知是周玉祥把众人让到家中去了。马玉龙回到饭店,叫伙计们在后店腾出一间干净屋子。他喝了两碗茶,说:“伙计!我有宗心疼病,你晚上店中有什么事,别惊动我。”伙计说:“是了。”马玉龙为人最是细心,他将主意想定,出来将房门带好,蹿上屋去,扑奔周玉祥的住宅。石铸等去追刺客,马玉龙也跟到了吴家堡。
  众人在东房上,马玉龙在北房上,见孔寿下去,一个照面,被那秃子一磕锤,冒出一股黄烟,就栽倒了。赵勇下去也是如此。
  马玉龙一看不好!这秃子的锤有邪术,他们的人不知,想必有解药。马玉龙跳到地下,进了厨房,用剑一指厨子,说:“休要喊叫!你若开口,我就把你杀死。你们庄主爷使的那锤,我问你可有解药?”厨子说:“有的。”马玉龙问:“在哪里?”
  厨子说:“在北院主母的手内。”马玉龙进了北院,在后窗户瞧见丫环正收拾那药,一时却没主意去偷。可巧,胜官保用了调虎离山之计,马玉龙手快,就将药得到了,径奔前面而来。正是:宝剑惊群贼,妖魔吓了魂。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零回 苏小山搬灵回故里 赵文亮谋产害胞兄
  话说马玉龙闻上解药,跳在院中。那飞云、清风一瞧说:“兄弟可要小心留神!若将他拿住,咱们可以横行天下。”吴元豹说:“兄弟只管放心,你休长他人威风,灭咱们锐气,我过去就能把他拿住。你就是马玉龙么?今天你是飞蛾投火,自来送死。”马玉龙微微冷笑说:“小辈你休夸口,我今天要将你拿住,叫你知道忠义侠的厉害。”说着,举宝剑分心就刺。吴元豹把双锤一磕,一股黄烟冒出,只见马玉龙站立不动,吓得他就没了主意,无奈只得一摆双锤打去。马玉龙用宝剑一削,呛啷啷锤头落地,吴元豹拨头就跑。飞云、清风和二鬼都知道马玉龙的厉害,也随着吴元豹往后就跑。
  马玉龙紧紧跟随,跟到角门,又回身来把武杰、纪逢春解开,掏出一瓶解药,叫把众人解开,闻上解药,就都醒了过来,各人即从地下拿起兵刃。马玉龙与众人见过了礼,说:“我们到后面找贼去吧。”众人蹿上房去,各处寻找,并无动静。来至东北角的一座花园,树后有三间北房,听里面有人唉声叹气,大骂癞头鼋吴元豹,把小太爷困在这里。众人来至临近,见锁着门。马玉龙将锁打开,众人进去一瞧,房柁上吊着一个人,年约十八九岁。众人把他解开,问他因何在此吊着?这位小壮士给众人见了礼,说:“在下是河南上蔡县人,姓苏名奎,字小山。这吴家堡是我姥姥家,我奉母命来到这里,不料我两个舅父小孔雀吴通和癞头鼋吴元豹,全不念亲戚之情,说我父亲、叔父皆保了彭大人,因此我们三两句话就斗起嘴来。我二舅父要杀我,我大舅父不肯,把我吊了起来。你们是谁?我都不认得。”众人说:“上蔡县有个苏永禄,你可认得?”苏奎说:“那是我叔父。”石铸说:“这可不是外人,刚才我们拿的飞云,你父亲就死在他手。”苏奎一听,就是一愣,说:“你们众位高姓大名?”石铸给他引见了,各人都通了名姓。石铸说:“如今只得呈报当官,把他的家眷拿了去,贼人必来,那时就好办了。”马玉龙说:“使不得,做事不可这样狠毒,大概不久贼人也能拿得住。石大哥,我对你说,我在大人跟前告了假,回归龙山散众,三五日内回来。你等回周家集不可耽延,赶紧到潼关去保护大人要紧。”石铸说:“也好!既然如此,苏小山你跟我们到公馆找你叔父去吧!”苏奎说:“也好,我跟众位去。”
  石铸带着众人来到周家集,天光已亮。周玉祥早已起来,见了众人说:“昨日晚上诸位受惊,可曾将贼人拿住?”石铸说:“我们并未拿住贼人,追至吴家堡,遇见一位友侄,我们就要回转公馆去了。”周玉祥说:“我今天送众位上公馆去吧,家中也无甚事。”石铸说:“甚好,既是老英雄愿往,我等求之不得。”大家吃完了早饭,各备坐骑,又给苏奎备了一匹马,顺着大路直奔潼关。到了潼关,来到公馆门首下马,听差人把马接了过去。石铸说:“你们进去回禀,我们是大人的差官,回来给大人请安。”听差人进去,少时刘芳、苏永禄迎接出来,彼此问候。苏奎过去给叔叔行礼,苏永禄问明来历,说:“来了很好,你父亲在灵宝县被贼人杀了,回头我带你去见大人。”
  今天先赏你二百两银子,你搬灵柩回籍,然后回来随本部堂西下查办。“苏奎给大人磕头,说:”多蒙大人恩施格外,我爸爸在九泉也感大人之恩。“苏奎下来,众人也都下来。石铸见了胜奎说:”给你两亲家引见引见,这位姓周名玉祥,人称老凤鹦的就是。“银头皓首胜奎一愣!石铸便把胜官保定亲之事,向胜奎说了一遍。两个人谈些家务,甚投脾气。大人原本打算住四五天,等马玉龙来了一同走。次日,大人觉得身体不爽,就不走了。
  苏永禄送走苏奎之后,在公馆隔壁酒铺内喝酒。对面桌上坐着一人,身穿洋绉大衫,很阔气的样子,凑过来问苏永禄在大人公馆当的什么差?苏永禄说:“我是派的委员,是个守备,在大人公馆里乃第一个红人,名叫苏永禄。阁下贵姓?”这人说:“我姓赵名文亮,是潼关华阴县人,离关十里的赵家庄,有个赵百万就是我。”苏永禄说:“久仰久仰!你来这里是问事务的,还是访友的呢?”赵文亮说:“我来是要到钦差大人跟前打官司的,苏老爷给我说个人情。”苏永禄说:“我跟钦差大人是说一不二的,你要把实话告诉我,若有半句虚言,我可不管。”赵文亮说:“我有一个哥哥叫赵文明,我们哥俩是同山隔海,他是我先母所生,跟我父亲贩卖红货,久走江南。我父亲在日,已把我们家业平分,他做买卖将本折了,又来找我分家,说家并没有分过。我们在华阴县打了一年多官司,老爷也没断出这事怎么样儿。听说钦差大人从此路过,我想华阴县的县太爷,他是监生出身,也断不出什么输赢,故此托情,只要把我哥传来,请大人打他一顿,说他捏词妄告,谋夺家产。我也不用说,树上开花,敬送你一万银子,先兑给一家钱铺。”苏永禄说:“行,只要把你哥哥当堂打一顿具结,你花一万银子,这个事我办得了。你说的可是实话?若有虚言,我可不管。”
  赵文亮说:“实告诉你吧,这份家产,我打算不分给他。他这几年买卖所剩之钱,分文都未交在家中。他到家来还要与我分家,我要分一个钱给他,都算我输了。”苏永禄说:“你兄长现在哪里?”赵文亮说:“我兄长现在永成银号住着,也是我家开的,我告诉铺中人,不叫他在那里住,号里人又都不肯得罪他。”
  苏永禄立刻派听差人,先传赵文明至公馆内院。苏永禄一看这人五官忠厚,品貌平和,便叫进屋内来一一细问。赵文明说:“老爷不必细问,我二人一父二母,这份家业是父亲创立的,他先在家管理家务,今年我来家和他算帐,他口出胡言,反说我来讹他,在华阴县打了一年官司,并未分出谁胜谁败。
  今天他又在这里告我,我跟他见见钦差大人。“苏永禄说:”好。“
  他先把赵文亮带到大人面前。此时天已初鼓,大人问:“什么人?”苏二爷说:“回禀大人,这个赵文亮托人情于我,许我一万银子,要把他胞兄威吓一顿,说他兄长谋夺家产,妄告不实,当堂叫他兄长具结,永不准他再告。”这一下,只吓得赵文亮一言不发。大人吩咐把赵文明带上来,问明情节,即把赵文亮申斥了一顿,叫他与兄长平分家产,不准再来打官司。
  又派本处地方官,押着他二人回去分家。一夜无话。次日大人一睁眼,见面前插着一把钢刀,还有字柬,把大人的黄马褂、大花翎偷去了。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一回 丢龙衣钦差见字柬 说旧理大闹于家庄
  话说钦差大人将赵文亮之案断结,天色已晚,大人安歇,众办差官各归配房,一夜无话。次日大人醒来,面前插着明晃晃一把钢刀,还有一张字柬。大人起来,叫家人彭兴进去,把那刀起了,将字柬递上来。大人打开仔细一瞧,写的是:江河湖海属我能,豪杰做事鬼神惊。
  受人所托来行刺,应为飞云与清风。
  清官断案真堪敬,盗去马褂大花翎。
  若问英雄名和姓,绰号人称镇江龙。
  清官作事实堪夸,羡慕忠良不忍伤。
  清风飞云苦哀告,怕有差官把他拿。
  暂盗花翎马褂去,留下字柬插下刀。
  清水滩内有名姓,圣手龙女马玉花。
  大人看罢,派兴儿到房中去看箱子,果然黄马褂、大花翎已丢失了。兴儿说:“回禀大人,箱子内黄马褂、大花翎不见。”大人向众差官一说。大家给大人请安,说:“求大人恩典,卑职等无能,被贼人盗去大人的物件,只求大人赏我等三天限!”大人道:“就给你们三天限,赶紧给我去办。”众人齐声答应。
  周玉祥拿过字柬一看,说:“你们众位老爷,可知道贼人的住处么?”众人说:“我等不知,老英雄要知道,何妨指示一条明路。”周玉祥说:“众位请坐,听我细细说来。出潼关一百四十里,有一座清水滩,那一片水是由卧龙湖流出来的,有一百五六十里。当中有一座大山,外头有一座竹城和水寨,都是生长的竹子,西面北面是山,东面南面是竹城。两面有十六里地,非会水之人,不能到竹城下面。就是会水也进去不得,竹城下有拦江网,两旁有刀轮。里面为首的一位寨主姓马,叫水龙神马玉山,手使一对分水双截拐,有万夫不当之勇。他跟前还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人称马氏五龙。长子叫镇江龙马德、二子叫闹海龙马显、三子叫独角龙马铠、四子叫混江龙马海、五子叫探江龙马江,一个个在水面的能为出众。他的大女儿叫母夜叉马金花、二女儿叫圣手龙女马玉花。竹城有两座水师营,带兵都督两个,一个叫三眼鳖于通,一个叫闹海金甲王宠。他这清水滩内,出产的果木东西不少,种田地不纳钱粮,朝廷管辖莫及,他就是逍遥自在的太平王,无人敢惹。方才留下的这两张字柬,明明是他的大儿子和二女儿来了。”石铸说:“既是老英雄知道,大概道路也熟,何妨带我等去哨探哨探!”
  周玉祥说:“甚好!你们哪位跟我去?收拾收拾,咱们就走。”
  石铸、胜官保、武杰、纪逢春、孔寿、赵勇、李环、李佩八个人在大人跟前面禀明白,便同着老英雄周玉祥起身。当天住在半路,第二天一早又由店中起身。周玉祥说:“到于家庄再吃饭,那里距清水滩八里地,都是一趟买卖,有鱼市,倒很热闹。”众人说:“很好。”大众来到于家庄一瞧,东庄口路北有一家饭馆,卖的家常便饭二荤店。众人进了饭馆,倒上茶,纪逢春说:“这个座不好。”石铸说:“咱们要点什么吃,回头绕湾瞧瞧清水滩的地势,再想主意。”说罢,要了些酒饭来吃。
  纪逢春不喝酒,又吃得快,吃完出来一瞧,西边鱼行倒很热闹,街北尽是卖鱼的。一瞧北边那个卖鱼的,是个油葫芦大秃子,粗眉毛,大眼睛,高颧骨,身穿紫花布裤褂,赤足大鞋,手提一杆西洋秤,也买也卖。纪逢春一瞧秤是灌水银的,往里买总够二十两,往外卖只够十二两。纪逢春从前在家中听神手大将纪有德讲说西洋法子,八宝转心螺丝,各样削器埋伏,无一不懂。纪逢春过去说:“秃掌柜的,你这杆秤够十几两?”
  这个秃子叫于亮,乃是清水滩三眼鳖于通的兄弟,是于家庄鱼市的经纪,素常就倚着这杆秤讹人。今天听纪逢春一问,秃子把眼一翻,说:“天下秤都是十六两,何必多问呢?”纪逢春说:“你这杆秤瞒心昧己,叫它多就多,叫它少就少,你要不信,我替你劈开瞧瞧。”于亮说:“你趁早滚开!”纪逢春拿起秤来喀嚓一声,折为两段,里头原来是空的,灌着水银。他卖给人家东西,把水银倒在头上;买人家的东西,把秤一掉过,水银就流在秤尖上去了。大秃子于亮见纪逢春把他的水银秤折了,就说:“好一个雷公崽子,无故找我晦气。”向纪逢春脸上就是一个嘴巴。纪逢春不留神,这一嘴巴打得脸上冒火。他真急了,拿起秤砣照定秃子的脑袋就是一下,秃子当即栽倒在地。
  这卖鱼的全恼了,全都抄了扁担,过来要打纪逢春。他一瞧不好,伸手掏短把轧油锤,就听西边说:“闪开闪开!于大爷来了。”纪逢春一瞧,这人马蜂腰,窄臂膊,身高七尺,浓眉阔目,高颧骨,大耳朵,身上穿蓝绸短衫,青绉绸中衣,足下抓地虎靴子,手提一口单刀。来者正是于通,听说兄弟被人打死,急由家中提刀赶来。他见纪逢春掏出锤来,要跟众卖鱼的动手,赶上来照纪逢春就是一刀,纪逢春用短把锤相迎,两个人一连走了三五个照面。
  石铸等正在饭馆吃饭,听有人说:“来了个外乡人,雷公模样,一秤砣把于亮打死。于通提刀来拿他,要拿到清水滩,准得杀了!”石铸说:“了不得!傻小子惹了祸,咱们快看看去。”众人给了饭帐,出来一直往西,见纪逢春正累得浑身是汗,口中带喘!石铸拉杆棒跳过去,说:“纪老爷闪开,交给我来拿他。”于通一瞧,这人身高七尺,青洋绉裤褂,薄底快靴,绿眼珠,一脸的蛤蟆疙瘩,来到这里,说:“你们这里真不说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们伙计打死人,这里有地方官,该打官司就到衙门里去,自有道理。你这是要来打架,咱们二人打吧。我叫碧眼金蝉石铸。你叫什么?”于通也通了姓名,抡刀就剁。石铸知道他是清水滩一党,一顺杆棒,把于通挑了一个筋斗。那边于亮也苏醒过来了,有人就把他送回家中。
  于通被摔了两个筋斗,料想自己不能赢他,拉刀往前就跑。
  石铸追至街上,把纪逢春叫到他吃酒的那个地方,说了他几句。周玉祥说:“咱们走吧,这里耳目众多,你我到邓家店那里好说话。”众人立刻跟周玉祥出了饭铺,来到路南的一个大店,伙计们都认识老镖头,以为他是来这里逛鱼市的。石铸说:“这店共有几间,不准再租与别人,该多少钱,我们给多少钱,这店算是我们包赁了。”店中伙计答应,就把店门一关,都凑到南院厨房喝起酒来,人家叫门,他们也听不见了。纪逢春说话诙谐,进了大门说:“刷了勺啦,不做了。”说完话,慢慢进到屋中,往炕上一歪,躺在那里假睡。这时外面有人把门踢开,进来了两位英雄,要找方才说话之人算帐。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二回 旅店巧遇分水兽 双杰夜探清水滩
  却说纪逢春说了一句诙谐话,惹得外面叫门之人把门踢开。
  屋中之人都出来了,说:“大爷别生气,这是为什么?哪个人惹着你了?”
  外面来的两人,头前那个姓王名德泰,绰号人称金眼蛤蟆,久在大江使船,打鱼为生。他有两只渔船在清水滩打鱼,因为马玉山不准别的船在清水滩捕鱼,昨日有两只巡船,由少寨主独角龙马铠带着十个水兵,把王德泰的鱼抢去,还打了几个水手。王德泰受了伤,来到小江口毛家庄,找他师父分水兽毛如虎,要去清水滩刺杀独角龙马铠给他报仇。走在于家庄,天色已晚,爷两个要住这客店。掌柜的姓邓,跟王德泰也有交情。
  他一叫店门,却听里面说:“刷了勺啦,不做了。”王德泰一听就恼了,什么人有这么大胆子!把门踢开,王德泰就问:“谁说来,给我找这个人。”掌柜的说:“大爷你听错了,伙计们不敢说,要说这个话,那还成什么买卖规矩?”王德泰说:“没听错,是说来着。”掌柜的说:“今天对你这么办吧,我把伙计叫出来,看是谁说的,立刻就认出来了。”他把伙计都叫出来一站。王德泰、毛如虎说:“不是,我听得出口音来。”掌柜的说:“对不起二位,我这店内,今天有位客人包赁了,不许租给别人。也许是住的客人说笑话呢!”王德泰说:“这个说话的人嗓音特别。”跑堂的说:“不错!有这么个人,他们住在店里,内中有个雷公样的,说话嗓音特别。”毛如虎说:“他们在哪里住?”伙计们说:“在北上房。”
  毛如虎、王德泰师徒二人来到北房以外,说:“刚才是哪个小辈,敢隔着门骂太爷?出来见见我,别装聋,装聋不是朋友。”石铸一听外头有人骂,回头瞧纪逢春躺在炕上,低着头,一声也不言语,就说:“是你惹人家的,又在这里躲着来。”纪逢春说:“我哪惹事来着?”外头听到这口音,说:“不错,就是这个,你滚出来!要不出来,别等我们进去揪你,你竟敢辱骂大太爷。”石铸等一听,对纪逢春说:“傻小子,你惹了人家,叫人家来骂,你不出去,算个什么英雄?”
  各人俱拉刀出来,刚要动手,石铸一瞧说:“别动手,这不是外人,毛二哥你好呀?”毛如虎一瞧是碧眼金蝉石铸,急忙说:“呦!石贤弟!久违得很,现在由哪里来?你一向可好?”石铸说:“我此时改行了,我保了钦差彭大人。”毛如虎说:“好!”石铸把二人让进房中,给大家引见,各通了名姓。
  毛如虎说:“兄弟,你既保了钦差彭大人,带着的众位,都是同事的老爷们了,你们来此何干?”石铸说:“只因大人到了潼关,夜晚闹贼,失去了黄马褂、大花翎。贼人临走时留刀寄柬,这位老英雄周玉祥知道是清水滩的贼人,勾串了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我们打算来哨探清水滩,听说有竹城水寨,很不容易进去。”毛如虎说:“我也是上清水滩。我徒弟王德泰在清水滩打鱼,昨日被独角龙马铠把鱼抢去,把人也打了,我素常跟马大哥有交情,这不是欺辱我们爷们吗?咱们今天遇见,晚上一同前去,使个调虎离山之计,可以进去。”石铸说:“毛二哥!这调虎离山之计怎么个用法?”毛如虎说:“他这水寨竹门底下有拦江双护网,两旁有刀轮,咱们在外头一骂,他们的人一放出船来,必撤去削器,咱们就乘势进去,得便将独角龙马铠杀了,你们去找黄马褂、大花翎。”石铸说:“甚好!今天你我到那里,就用这条计策。”
  毛如虎、王德泰二人要来酒饭,吃完了晚饭,石铸将水衣包好,三个人同出邓家店,一直往西到了清水滩河边。石铸一看,这片水一眼望不到边,往南可至大河,往西北直通卧龙湖,正北是黑漫漫一片竹城,夜晚上面都掌起灯来。三个人看罢,打开包袱,戴上分水鱼皮帽,穿了水师衣靠。石铸挎上截爪镰,毛如虎带上三截钩镰钻,王德泰带上钩镰刀。三个人将日间所穿的衣服,围在腰内。往北走了不远,有王德泰的两只鱼船在那里等着,上面十六个伙计,见主人回来了,都过来参见。王德泰说:“我这口气难出,就把师父找来了,这个人是我师父的朋友碧眼金蝉石铸,过来见礼。”三个人上了船,王德泰说:“师父,石大爷!你们二位喝酒吧!天才起更,少待片刻再去不迟。那巡查竹城的是三眼鳖于通、闹海金甲王宠,巡查水师连营的必是镇江龙马德,都是水陆两路精通,咱们可要留神。”
  毛如虎说:“不要紧,这清水滩十年前我进去玩耍过一回,跟水龙神马玉山有一面之识。今天我们进去,能将黄马褂、大花翎盗回,将马铠杀死,这仇就算报了。”石铸说:“好!就此前去。”
  三个人跳下水去,来到竹城,近前一瞧,此处水有三十余丈深,那竹子半是天产,半是人工,用铁条穿起来,日久了,竹子和铁长在一处,如同铜墙铁壁一般。这竹门宽有二丈四尺,高有四丈八尺,上有跳板,巡更人就在上面。晚上有号灯,白天有两杆旗,竹门下有刀轮,水催内转,会水的要由竹门下过去,撞在刀轮上就死,撞在当中的护网上,铃铛一响,莫说是人,连鱼也跳不进去。石铸说:“毛二哥,你我骂呀!”说罢,冲着竹门喊嚷,说:“对面清水滩的小辈听真!我等特意来捉拿你这些无知小子!”
  里面巡查竹门的闹海金甲王宠,正与马德、于通在大船上说问于通白昼在于家庄与何人打架?于通说:“我兄弟于亮与一个姓纪的打起来,后来他们又来了一伙人,内中有一个使杆棒的,名叫碧眼金蝉石铸,用杆棒把我捺了几个筋斗,我才跑回来。”马德说:“了不得,这是钦差彭大人的办差官,准是为马褂、花翎而来,咱们须小心防范。”王宠又问少寨主:“飞云、清风和二鬼来到这里,你同二姑娘到公馆去刺杀钦差,没杀又回来了,这是怎么一段情节?”正要打听。马德说:“王大哥,听我告诉你。只因飞云、清风跟我三弟马铠是盟兄弟,又是咱们绿林的朋友,来到这里说他们被彭大人赶得无处可投,还说彭大人跟绿林中人为仇作对,老寨主派我到公馆把彭大人的人头取回来,给飞云、清风消消气。老寨主是好胜的脾气,二姑娘又一定要跟我去,我二人到了彭大人公馆,见彭大人正在审问赵文明、赵文亮兄弟争产之案。这大人是为国为民的清官,故此我二人不肯杀他,只盗了黄马褂、大花翎,寄柬留刀,留下了名姓。我想彭大人手下办差官必要前来,老寨主吩咐,叫我们在前寨留神,如有动作,赶紧往里送信。他们不来便罢,来一个拿一个,来两个拿一双,他等休想逃走。”正说着,就听竹城外大骂,说:“小辈敢来找死!”马德一听,立即鸣锣聚众,调队出来捉拿众差官。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三回 三杰水寨战群贼 石铸设计出虎穴
  话说分水兽毛如虎同石铸、王德泰正在外面大骂,只听寨门之内一阵锣声,把竹城门打开,出来有十只大战船,船上灯笼火把齐明,镇江龙马德手使三股托天叉,站在船头之上。毛如虎三人乘机便由水内潜身进去,直到那竹门之内。石铸暗中留神一看,见那竹门两旁都摆着刀轮。马德的船只到了外头一瞧,连一个人也没有。王宠说:“了不得!咱们中了贼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方才一开竹门,他们便由水内进去了。”马德说:“既然如此,把竹城门关上,叫他休想出去。我还有个主意,咱们也把他骂出来,拿活的,一面给山寨里送信,就说进来奸细了,叫他们各处留神。”说着将船头拨回来,把寨门关好,按上刀轮,挂上护网。马德等站在船头大骂:“无名小辈,把寨主爷诓出去,你们都进来了,你打算寨主爷不知道呢?你是英雄,上来跟寨主爷斗上几合,谅你们这些小辈也不敢出来!”
  石铸三人听见上面喽兵直骂!那石铸一生最恼人骂,就由水内露出来,说:“对面小辈,休要破口骂人!大太爷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奉钦差大人堂谕,特来捉拿你们这些贼人。”分水兽毛如虎、金眼蛤蟆王德泰也出来答话。那三眼鳖于通拿着三尖钩镰枪,跳在水内,扑奔石铸分心就刺。石铸闪身,二人杀在一处。马德扑奔毛如虎动手,王宠直奔王德泰动手。六个人杀了个难解难分。石铸偷眼一看,王德泰能为武艺虽好,却不是王宠的对手。王宠受高人传授,久在水面操演,王德泰枪法迟慢,他一变家数,就将王德泰一枪刺死。毛如虎一瞧急了,师徒连心,他徒弟的仇没报成,倒叫人家杀死了,老英雄就要以死相拚。王宠把王德泰刺死,又摆刀帮着马德来战毛如虎。这时上面一掌号,下来了二百名士兵,个个水性精通,枪法纯熟。几个照画,毛如虎腿上受了一枪,正要分路逃走,被马德、王宠生擒活捉了。石铸抛开于通,分水逃走,倚仗自己水性好,三五个转身,于通就看不见了。
  马德、王宠、于通出了水面,把毛如虎捆好。马德一瞧认识,说:“毛如虎好大胆,你徒弟在这里打鱼,素常跟我们有来往,今天为什么带奸细来扰我们?你带来多少奸细,要说实话!”毛如虎把眼一瞪,说:“我徒弟已死,如今既然被你们拿住,快给我一死!”马德说:“我这里也不发落你,来呀!”四个人过来将他搭去大寨,交老寨主发落。于通说:“告诉各处头目留神,走了个碧眼金蝉石铸。”马德派了五百喽兵,说:“掌起灯笼火把,大概他也出不了这竹城水寨。你等四路巡查,如拿住他,赏银二百两,不拘在哪里见着,立即鸣锣聚众,大家一齐去拿,咱们这竹城水寨,如同铁壁铜墙,好似天罗地网,谅他插翅难飞。”众喽兵答应,四散巡查,去捉拿石铸。
  石铸逃在无人之处,自己一想:“这清水滩势派甚大,有两座水师营,都是明分八卦,暗合五行,分金木水火土,东西南北中。晚上是灯笼,白天是旗号。南方丙丁火是红灯笼,北方壬癸水是白灯笼,东方甲乙木是蓝号灯,西方庚辛金是白号灯,中央戊己土是黄灯笼。”此时四面船只荡漾,齐声喊嚷捉拿奸细!石铸想进大寨探听,又因道路不熟,怕有削器埋伏,便不敢身临险地,心想:“莫如混出竹城水寨,再作道理。不然天光一亮,我也要被获遭擒。且到店中见了周玉祥,大众商量妙计,再破竹城水寨。”想罢,就见那边渔船上的众喽兵喊嚷:“拿呀!拿呀,这个奸细出不去了,竹门上了刀轮和护网,他一去就得拿住,咱们四下搜寻!”
  那石铸一沉身,由内慢慢奔向竹门,来至切近一瞧,两边刀轮直转,每轮装有六十四把鲇鱼头刀,锋利无比,碰上准死。
  石铸知道厉害,愣了半天,无法出去,猛然间急中生巧,计上心来,心想:“我拿住一个贼兵,先把他弄死,搁在这网里,铃铛一响,他们当是拿住我了,把死尸拉上去时,我就出去了。”想罢,回身冒上水来,往正西一瞧,来了一只船,上面有七八个人,为首一人手中拿着花枪。石铸容船过去,由后头一扳船尾,掌舵的觉船一动,回头一看,石铸使出了黄鹦掐嗉,就把那人揪下水去。那些人说:“奸细在这里,快快鸣锣聚众!”呛啷啷锣声一响!各路船只都奔到这一处来。
  石铸在水内用铁爪镰刀把那喽兵刺死,拉着直奔竹门旁,把死尸捺在网内。上面看守拦江护网的是三眼鳖于通,带着二百喽兵,听走线铃铛一响,知道是拿着人了,吩咐往上拉网。
  两旁的水鬼喽兵把网拉上来说:“不错,拿住了一个。”此时马德、王宠也都过来,大家拿灯光一照,乃是喽兵小头目葛云。
  马德说:“了不得!石铸这个主意真高。咱们多派水兵下去看看吧!他这一走,明天必有人来。”
  石铸钻出竹城,冒出水来,换了一口气,往前浮到了渔船之下。众伙计说:“石大爷回来了。”石铸说:“我给你们送个凶信,你们管船的王德泰死了,他师父毛如虎也叫人拿住了,还不定死活。”这几个人说:“既然如此,只求石大爷给我们管船的报仇。你用我们这两只船,只管言语。”石铸说:“你们把船靠在东岸僻静的地方,三五天我们必有人来。你们船上谁是头目?”那人说:“小人叫王顺,我做的小头目。”石铸说:“我再来找你。”坐着船到了东岸,石铸跳下船,就一直奔往邓家店。
  天光已亮,石铸脱了水衣,换上便衣。周玉祥就问:“石大爷,昨天探清水滩怎么样?”石铸说:“三个人死了一个,拿住一个,我还算好,逃出了活命。这地方好险!”周玉祥说:“我就知道是险,黄马褂、大花翎,也不一定就在里头。”石铸说:“字柬上留有名字,就是往回盗也不容易,我虽会水,来去甚不容易,不知老兄台还有什么高明主意没有?”周玉祥愣了多时,说:“我想出一个人来了,他是我拜侄,为人精明强干,也是绿林的英雄,住在冯家庄,离此八里地,姓冯名叫元志,外号人称小丙灵。此人使一口单刀,能打十二只连珠穿梭镖,能为出众,本领高强,他跟镇江龙马德是金兰之好。咱们去把他请出来,到清水滩打听毛如虎的生死。”石铸说:“也好!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冯家庄。”
  算了店帐,周玉祥带着众人,八里地转眼就到。这冯家庄是个乡镇地方,买卖铺户和客店都有。来到西头路北大门,门前有四棵龙爪槐。周玉祥上前叫门,出来一个老家人说:“周老爷从哪里来?”周玉祥说:“我来请你家主人,有个巧机会,叫他弃暗投明。”老家人往里相让,到了上房,众人落座。老管家出去,不多时,冯元志进来,见过周玉祥,然后同众人彼此见礼。周玉祥说:“我来非为别故,只因彭大人在潼关失去黄马褂、大花翎,我同众位差官,特来请你去探清水滩的虚实,从此可以弃暗投明,未知贤侄意下如何?”冯元志说:“甚好。”
  就听外面一声喊嚷:“胆大冯元志!你要弃暗投明,我先把你杀死。”不知这位英雄是谁,请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四回 探水寨马德接义弟 半山坡金花见才郎
  话说冯元志在大厅与周玉祥见过礼,又与众差官彼此行礼。
  周玉祥说要请他到清水滩,打听马褂、花翎的下落,访问毛如虎的生死如何?冯元志当下应允,吩咐家人摆酒。只见外面进来一人,说:“好!冯元志你今天弃暗投明,把弟弟忘了。”众人一看进来的这人,年有三十多岁,淡黄脸膛,细眉毛,大眼睛,高鼻梁,薄片嘴。身穿蓝绸大褂,足下青缎子抓地虎靴子。
  冯元志说:“贤弟别着急,我来给你引见。”周玉祥问:“贤侄!
  这位是谁?“冯元志说:”是我拜弟,姓赵叫友义,外号人称小火祖,跟我同在绿林。我二人乃是知己之交,金兰之好,患难相扶,荣辱共之。“赵友义给众人见了礼,周玉祥说:”好!
  大人正在用人之际,大丈夫学成文武艺,贷与帝王家,从此弃暗投明,比绿林胜过百倍。“赵友义说:”好!既蒙众位提拔,不知要我二人作何使用?“周玉祥说:”大人丢了黄马褂、大花翎,昨日石铸同分水兽毛如虎、王德泰上清水滩去哨探,王德泰已死,毛如虎被擒,我想冯贤侄同清水滩素有来往,可以前去探探。“冯元志说:”我去探听明白,这座清水滩也破不了,非有会水的不成,你们哪位会水?“石铸说:”就是我会水,这些人没有会水的。“冯元志说:”我家有些好茶叶,明天就以送茶叶为名,可以去哨探机密。“石铸说:”你先去吧。我听你回信。“
  冯元志当即把茶叶用包打好,雇人挑到清水滩河口,又雇了一只渔船,把茶叶搁在船上,一直来到竹门以外,在船上叫门。里面问是什么人?冯元志说:“是我!我是冯家庄的冯元志,你家少寨主马德是我的知己之交。今特来给老寨主送礼,烦劳你等进去回禀。”里面喽兵听明,赶紧来水师营回禀镇江龙马德。
  马德正同于通、王宠喝茶谈话,见喽兵前来回禀,说有冯家庄的冯元志前来拜访寨主爷。马德一听,说:“原来是我拜弟冯元志来了。我二人已有两个月不见,我甚盼念,快预备船只,我亲身出去迎接!”于通、王宠也跟随在后,竹门大开,把冯元志让进里边来,将茶叶箱子搭在大船上。冯元志掏出一块银子,给了渔船,便同马德进了竹城,来到水师营的大战船。
  冯元志给马德行了礼,又见过于通、王宠,彼此行礼落座。
  马德说:“贤弟许久未来,一向可好?”冯元志说:“现有南边来的一个朋友,送我一些茶叶,我想一来看望兄长,二来把茶叶孝敬老太爷。”马德说:“多蒙贤弟盛情。”吩咐喽兵摆酒。把茶叶叫人先送进大寨,他们四人推杯换盏喝酒。冯元志话里套话说:“兄弟!小弟听得一事,要向兄长领教。现有钦差手下的差官在各处访查,说彭大人丢了黄马褂、大花翎,落在兄长这里,小弟不知虚实,因跟兄长有金兰之好,焉有不挂心之理?”马德说:“贤弟你既然来了,又不是外人,我也不能不告诉你。只因前几日来了几位绿林朋友,乃是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飞云跟我三弟是拜兄弟,投奔我这清水滩来,说钦差彭大人把他们追得无处安身,见绿林人就杀,跟合字作对。
  老寨主一听这句话,有点气忿不平,就叫我去把彭大人杀了,给绿林除害,我二妹妹也跟着我去。我们晚上到了公馆,正赶上彭大人问案,一瞧这位彭大人是位清官,不忍杀他,便将他的黄马褂、大花翎盗来,寄柬留刀。昨天晚上有毛如虎勾串来了三个人,现已将王德泰杀死,将毛如虎拿住,关在水中,只跑了一位碧眼金蝉石铸。“冯元志说:”这就是了,可有一件,咱们清水滩虽然种地不纳粮,也不为犯法。如今得罪了彭大人这件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马德说:”这是老寨主的主意,愚兄不能自专。“冯元志说:”这就是了。“
  又喝了几杯,冯元志已酒够八成,说:“哥哥!不喝了,酒够十分了。”马德说:“我也不留你在船上安歇,晚上我们巡更守夜,不得安神,先把你送上山寨去吧,去见见老爷子,飞云、清风都在那里,给你引见这几位朋友,你就在里头客厅睡吧。”派了两个喽兵,掌上灯笼,把冯元志送上山寨。
  冯元志告辞出来,只见月色朦胧,四面巡更船只飘荡,号灯齐明。冯元志正往前走,忽见半山坡过来一对号灯,后面一位丑姑娘,身高八尺,面庞微黄,身穿蓝绸短汗衫,大红洋绢中衣,两只金莲够一尺长,穿一双大红缎鞋,满帮花,一脸稠麻子,黄眉毛,三角眼,火盆口,断梁鼻子,一嘴黄板牙,一脑袋黄头发,手拿浑铁棍,重有八十斤。今天奉老寨主之命,巡查前后山寨,怕有奸细私行出入,因知道这两天彭大人必派人来探清水滩。这丫头倒有万将难敌之勇,就是一样不好,其性最淫,连马玉山也管不了她。她瞧见喽兵长得好,就拉在屋内,行云雨之事,若不依她,就一棍打死了。
  今天往下走来,见两个喽兵正带着冯元志上山。冯元志本来长得俊秀,今天喝了两杯酒,白生生的脸膛,透出粉红的颜色,齿白唇红,真是俊品人物。马金花一瞧,问喽兵道:“你们由哪里带来这个人?要上哪里去?老寨主派我来巡查奸细。”
  喽兵说:“姑娘你不认识,这是冯家庄的冯大爷,跟大少寨主有金兰之好。在水师营已喝了酒,现送进山寨来见见老寨主,到客厅安歇,派我二人服侍。”马金花说:“原来是冯大兄弟,跟我走吧。”又告诉两个喽兵:“你们回去吧,老寨主正同人喝酒呢,冯大兄弟刚喝了酒,回头再喝,别灌醉了,叫他到我屋里去睡吧。”冯元志一听就愣住了。他本是正人君子,自己一忖度,这不象话,男女授受不亲,要叫马大哥知道了算什么事?
  连忙说:“姊姊,我得先进去见见老寨主,你要查山就请吧,明天我再去请安。”马金花说:“不成,依不得你!”不容分说,过去把冯元志拉着就走。
  冯元志因不好翻脸动手,被马金花拉着走了不远,来到一座花园,就在大寨之外的半山腰中,这是她寻欢作乐的地方。
  这里有几座亭台,北房里面灯光闪闪,服侍她的两个丫头,一个叫仙人掌,一个叫霸王鞭。她把冯元志拉到屋中,推在东边椅子上落座,自己就坐在西边椅子上,叫仙人掌过来倒茶。冯元志说:“姊姊拉了我来,有什么事呢?”马金花说:“你跟我哥哥是拜兄弟,我没见你来过。”冯元志说:“我常来。”马金花又问他家中还有什么人?冯元志说:“我家中就有母亲。”马金花说:“你可娶过亲么?”冯元志说:“没有。”再问他多大年岁?冯元志说:“我二十岁。”马金花说:“咱两人同年,我瞧你这人倒很好,也是前世的姻缘,我还没有夫家,今天好日子,咱两人就做夫妻,我这模样也不丑。”冯元志一听,说:“不成!今天我是来看望你大兄,再者婚姻大事须有父母作主,也没有这般说法,趁早让我走吧!”马金花说:“你不依我,你也走不了。”冯元志说:“我就是要你,你也别着急,待我回去跟我母亲说了,托媒人来。”马金花说:“咱们今天成了亲,明天再对父母说也不晚。”冯元志听她说的不象话,站起来往外就跑。马金花赶上来把他拉住,只听外面一声喊嚷,说:“好不要脸的东西!”倒把冯元志吓了一跳!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五回 小丙灵镖打群寇 镇江龙救友联姻
  话说冯元志被马金花拉去之后,那两个送冯元志的喽兵,怕马德见怪,连忙往回走,想去回禀马德知道。刚走了不远,只见马德怕冯元志酒醉,不大放心,也追了上来,正遇两个喽兵。问明情形,就叫两个喽兵头前领路,来到小花园,正听到马金花求亲,冯元志说的都是正大光明的话,要走时被马金花拉住。
  马德一见,气往上冲,说:“丫头真不要脸!”从外面进来。马金花一看,说:“你休要管我的闲事,慢说是你,就是咱们老寨主都不管我,你趁此走开!”冯元志说:“大哥来了,你想这件事怎么办法?我还是回去禀明母亲,找个媒人,名正言顺,也体面些。”马德说:“算我的媒人,明日咱们就办,今天先把他交给我带去。”马金花说:“哥哥,今天我把他交给你了。”马德说:“就是了。”说着话,把冯元志带出来,送到大寨门,叫喽兵送了进去。
  他走进三道寨门,来到分赃聚义厅,只见里面灯烛辉煌,两旁支着四个大气死风灯,还挂着无数的纱灯。正当中坐着水龙神马玉山,身长八尺以外,一张紫脸,粗眉毛,大环眼,皂白分明,虎视眈眈,身穿蓝绸长衫,足下薄底靴子,年有六十以外,花白胡须。往东边一溜,上面是清风道于常业,往下是飞云、焦家二鬼,还有小孔雀吴通、小鹞子周治、癞头鼋吴元豹七个人。西边是头英山和二英山的漏网之贼,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赛瘟神戴成、赤发灵官马道青、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青毛狮子吴太山。紧下面是他的四个儿子,闹海金龙马显、独角龙马铠、混江龙马海、探海龙马江。在两旁是大小喽兵头目,站立伺候。冯元志进了大厅,躬身行礼,口称:“伯父在上,小侄男冯元志在下磕头。”水龙神马玉山知道他是马德的盟兄弟,今天送茶叶来的,连忙站起身来说:“贤侄,你两月未到我这里来,一向可好?在绿林做买卖么?你母亲可好?”冯元志说:“承伯父下问,小侄家中平安无事。只因有朋友从南方来,送我两箱上好的茶叶,我特意孝敬伯父。不想小侄两个月未来,伯父寨中又添了十几位英雄。”马玉山用手一指飞云说:“贤侄有所不知,这个和尚跟你二哥是结义弟兄,他在真武庙出家,乃是当年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的门徒。只因他得罪了彭大人,被办差官追拿,躲在我这里。他几个人苦苦求我,要你大哥去把赃官杀死。”
  说到这里,只见飞云直摆手。马玉山说:“飞云,这不是外人,冯元志他是常来的,如同我儿一般,瞒他做什么?你大哥未将赃官杀死,只把他的黄马褂、大花翎盗来,寄柬留刀。
  昨日晚上来了三个人,扎死一个,拿住一个,跑了一个。“冯元志说:”就是了。“飞云说:”老寨主太诚实了,前日盗了马褂、花翎,昨天就有奸细。今天他来送礼,必是彭大人那里烦他出来探访清水滩的机密。你把实话说出来,他去泄了机密,关乎你我的性命,老寨主要慎重。“
  马玉山一听这话言之有理,说:“冯元志,你是绿林英雄,跟我儿结拜,我待你如同亲生,你怎么替彭大人作内应来探清水滩的机密?”冯元志一听,不禁张口结舌。飞云说:“老寨主,对不对,你看他没的说了。”冯元志本来喝醉了,刚才又被马金花一怄,听了飞云所说之话,叫马玉山一问,他是年轻的人,就气糊涂了,半晌才拨回话头来说:“你这厮拆散我们的和气。我冯元志一不在官,二不应役,我跟彭大人有什么牵连?再说姓马的,你也太不懂情理,我好心好意来送礼物,你却出言无状,满口胡言,冯爷少陪了。”说着往外就走。
  飞云说:“别叫他走了,他是奸细。”马玉山说:“既然如此,快把他拿回来。”马铠素日跟冯元志不对,一听马玉山吩咐,拉刀赶过去说:“小辈,竟敢在清水滩撒野!”照冯元志就是一刀,冯元志一闪身,施出刀来,二人杀了七八个照面。冯元志抖手一镖,正打在马铠的肩头。马铠往旁边一蹿,旁边恼怒了双麒麟吴铎,说:“小辈,我来给少寨主报仇!”摆朴刀就砍。冯元志闪身使了个怪蟒钻窝,分心就刺。贼人刀法纯熟,三两个照面,却被冯元志一镖,打在左腿上,急忙跳在圈外。
  此时武峰、唐治古、杨治明、周治、吴通、吴元豹一看不对,一个人不是冯元志的对手,大众凑胆子,各摆兵刃,把冯元志围在当中。冯元志全无半点惧色,手中遮隔架拦,又把武峰一镖打倒,紧连着又是一镖,打在吴通的肩头上。
  清风道于常业见小丙灵冯元志甚是凶猛,拔出滚珠宝刀,一声喊嚷:“列位英雄闪开,待我跟他比试几合。”冯元志一连胜了七个人,见老道手中擎着宝刀,说:“冯元志好大胆量,你可认识山人么?”冯元志说:“大太爷耳闻有你这个杂毛老道,你来便怎么?”清风说:“我要结果你的性命。”冯元志并不答言,摆刀就剁,老道闪身相迎,二人走了几个照面。冯元志抖手一镖,打在老道的肩上,却将镖撞回,并没打动。冯元众贼各拉兵刃,刚要赶过去,由外边跑进一人,说:“且慢!你等刀下留人,不准动手。”众人一愣,见不是外人,正是少寨主镇江龙马德。马玉山说:“好个马德,莫非你不怕死么?”马德说:“不是。天伦在上,孩儿我有下情回禀,我跟他是金兰之好,结拜弟兄,他言语冲撞你老人家,在此动手,孩儿一概不知。我不敢违抗父命,只求父亲缓杀他两天,尽我交友之道,今天就把他交给孩儿。”马玉山说:“就是吧。”两旁的人把冯元志捆上,马德带着他到了住宅西边,那里有座小花园,倚着山涧做出一个水牢。马德说:“兄弟,你在此留避少时,我想法救你。”
  在这水牢旁边有三间房,里面影影绰绰,木桩上捆的是毛如虎。冯元志进去,毛如虎认识他,说:“冯大兄弟么?你来了好,我这一个人正闷得很,被贼人拿住了,不死不活,他把我杀了倒好,再不然就把我放了。你被获遭擒是怎么一段情节?”小丙灵冯元志把上面之事说了一遍,分水兽毛如虎甚为叹惜,说:“贤弟!咱们哥俩倒是有缘,不能同生,却能同死,你我一同到枉死城中挂号,追魂帐上勾名。”
  不提二人谈话,单说马德扑奔内宅,见他母亲金氏尚未睡觉。马德一进去,金氏就问:“马德,你在外头巡山,来此何干?我听说外头动手,你父亲要杀人,说是你的朋友,这都因为什么?我正要打听,你进来好。”马德说:“我父亲要杀的人,是我的拜兄弟、冯家庄的冯元志,外号人称小丙灵。他跟孩儿是知己之交,今天来山看望,送了父亲两箱子茶叶。我父亲因听信飞云一面之词,硬说他是奸细,现在被我父亲拿住。
  前者孩儿曾对母亲提过,要把我二妹妹许他。这人品貌出众,文武全才,今天还得母亲允许这门亲事,方可以救他。“金氏说:”你把姓冯的请来我瞧瞧,如中我意,我就能救他。你父亲不答应,都有我呢!“马德听说,即转身来到水牢,把冯元志解开,带着来到里面。老太太在椅子上坐着,一看冯元志品貌俊秀,心中就爱。刚要说话,忽然由外面进来一人,大喊一声,将马德揪住。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六回 赵友义献策请族兄 纪逢春打虎遇豪杰
  话说马德把冯元志带至上房,尚未说话,忽从外面进来一人,把马德揪住。马德一看,是他的妹妹马金花。她在外面巡山,听说里头打了起来,要把冯元志乱刀分尸,杀这没过门的女婿。她一听就急了,要来跟老头子拚命。到了大厅,听说没杀他,哥哥带到后面去了。她很喜欢,来到后面就把马德揪住。
  马德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马金花。马德说:“老寨主叫你巡山,你来此何干?”马金花说:“我听见咱们老头子要把冯大兄弟杀了,他要杀死冯大兄弟,我就拿棍把他打死。哥哥,你给我说了婚姻没有?”马德说:“你先出去,这件事交给我,你也不怕羞,这没有对说对讲的,你又要惹老太太生气了。你去吧,我给你办。”马金花说:“我交给你啦!”转身提棍出去。
  冯元志给金氏行完了礼。马德说:“兄弟,你跟老寨主因何变脸?”冯元志把上项之事说了一遍。马德说:“兄弟,你不要瞒我,你我是金兰之好,你真是特意来瞧我的,还是有什么要紧事呢?”冯元志说:“哥哥,我也不瞒你,实是有一个老前辈,名叫周玉祥,他认识几位差官,提说彭大人丢了马褂、花翎,落在清水滩,昨日毛如虎被擒,叫我来打听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在这里没有?我明人不作暗事,这是已往之事。兄长莫若劝老寨主趁早把马褂、花翎送去,我托几位知己朋友完全其事,不知兄台尊意如何?”马德说:“不行!这件事我作不了主。我倒有一件事要与你商议。”冯元志说:“什么事?兄长请说,小弟洗耳恭听。”马德说:“兄弟你也没有成家,刚才我约你出来,是老太太要瞧瞧你,我跟老太太商议,要把我二妹妹嫁给你,咱们两家结为秦晋之好。我二妹妹玉花你也见过,她跟金花大差天地。”
  冯元志因时常到清水滩来,内宅堂客他都见过,马玉花确实长得十分人材,水旱两路的武艺精通,足智多谋,文武全才。
  冯元志听马德一说,心中甚是愿意,说:“既是兄长吩咐,小弟敢不从命。”马德说:“好,既然如是,快过去给老太太磕头。”冯元志拜了岳母,说:“兄长救了我,一不做,二不休,你再把毛如虎也放了,他乃是我的朋友。”马德说:“就是吧!
  回头我就把你二人放出去。兄弟,你也不必管彭大人的事,他自有能人来把马褂、花翎盗回。这座清水滩也不算什么,愚兄只得听天由命,自知不好,但子不能违父命,老寨主只听老三一面之词,宠信飞云、清风二人,闹出乱来,我也没法。兄弟,你暂且少待。“老太太叫使唤人倒过茶来,冯元志喝了两碗茶,马德又带他到了后面。
  天有三鼓,马德在头前引路,把冯元志和毛如虎二人送至寨外,来在山坡之下,到了水师营,要了一只小船,船上有有几个亲随,都是他的心腹。来到竹城下面,顺着梯子上去,城上有跳板,马德用白莲套索先把毛如虎系了下去,刚要拴冯元志,身后有人拍了马德一下说:“你好大胆,竟敢私自放人。”
  吓了马德一跳,回头一瞧,正是马金花因巡查竹城以外,来到此处。马德说:“你别嚷,我放的不是别人,乃是冯元志。”马金花说:“亲事你给我说停当了么?”马德说:“停当了,明天媒人就来。”马金花向冯元志说:“你可别忘了。”冯元志说:“就是吧!”马德便把冯元志放了下去。
  冯元志同着毛如虎二人浮水出了清水滩,一直来到于家庄店中,见了石铸等人,把清水滩之事说了一遍。石铸说:“冯贤弟,你还得协力相帮。”冯元志说:“只要有用我之处,我万死不辞。”石铸说:“很好!毛二哥你也别走,一来你得给徒弟报仇,二则破了清水滩,你如愿意当差,我必竭力保举。”毛如虎说:“我倒不想当差,但总得给徒弟报了仇才能走,不然对不起他。”石铸说:“那好,咱们一同回公馆去吧。”
  正在这番光景,只见正东尘沙滚滚,土雨翻飞。原来是早有人将探明清水滩的情节禀明了大人。大人着实震怒,本地面官府失查,竟有贼人聚党窝藏,盗去黄马褂、大花翎,还敢寄柬留刀。大人即派本地调三千马步军,叫徐胜、刘芳前往攻打清水滩,不许贼匪一人漏网。徐胜、刘芳点齐军马,带了一个月的粮草,大队路过于家庄,来至清水滩东岸择吉地安营。徐胜乃将门之后,操军布阵,行营打仗,样样精通。他按东西南北中扎了五座大寨,埋下鹿角,撒下铁蒺藜、绊马索,安了粮台,立下行营。
  徐胜、刘芳升中军帐点名,外面进来回禀说:“现有碧眼金蝉石铸,带着胜官保、孔寿、赵勇、武杰、纪逢春、李环、李佩、周玉祥,还有三位义士冯元志、毛如虎、赵友义,前来参见大人。”徐胜、刘芳吩咐:“有请众位差官老爷。”不多时,石铸同众位英雄进了中军帐,彼此行礼,一旁看坐。徐胜就问道:“石大爷,你同周老英雄去探清水滩,那里有多少贼人?
  我二人奉大人之命,前来剿贼。“石铸说:”你二人这是白来,白白耗费国帑。头一宗,马队不能进去,又没有战船,这清水滩到竹城有十二里水路,进了竹城,还有贼人的水师营,过去才是山寨。清水滩方圆二百余里,来这些兵无用。“徐胜一听此言,就是一愣,说:”这些兵丁都不会水,又没船只,奈何!“毛如虎说:”我有两只小渔船。“徐胜说:”两只小船能带多少人?石大爷,你知道贼人有多少船?“石铸说:”里面有大约八百只船,声势很大,漏网的贼人均在此窝聚。“徐胜说:”众位有什么妙计,能破清水滩?“小火祖赵友义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以招募人,谁能献策破了清水滩,便在大人跟前保举他得做高官,看谁人能出条妙计?“石铸说:”倒有一个人,也有战船,如把他请来,破这清水滩就易如反掌。“
  徐胜说:“既有人,石大爷何不早说呢?”石铸说:“就是龙山马玉龙,他自潼关走后,大概也快回来了!”徐胜说:“石大爷你就辛苦一趟,到龙山把他连水兵请来,船只不足,可以在这里按官价采买民船。”石铸说:“事不宜迟,我就此告辞。”
  石铸走后,徐胜说:“冯壮士、赵壮士,你二位是本地人,地理总熟,这清水滩的水通什么地方?可有旱路没有?”赵友义说:“我自幼投明师,练的火鸽子、火蛇、火枪、火箭,就为这座清水滩。我家中有十二个箱子,引火的物件都在里面,只要有能人破清水滩,我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可以烧他的这座竹城。”徐胜说:“既有这能为,可以用得着。”赵友义说:“这座清水滩东南两面是水,往下通大河。西北是山,里面方圆有一百六十里。竹城里面有两座水师营,要破这清水滩,非得有会水的带兵,用几十只战船攻打竹城,才能破得了。”徐胜说:“要采买民船,能买多少呢?要是叫官船局派船,总得半年,大人西下查办,焉能等得了?”赵友义说:“我倒有个主意,现有二位英雄,手下有飞虎舟战船二十只,若能请了出来,破清水滩易如反掌。”赵友义说出两个人来,要请他们大破清水滩,捉拿马玉山。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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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八五回 卧龙湖差官中计 清水滩一律清平
  话说石铸六人上了这船,一进湖口,船一翻就把六个人掀下水去。石铸艺高人胆大,只说不要紧,焉想一下去就由不得自己了。往上要钻,只听当啷哗啦一响,下面就有拦江网的钩子,把衣服连肉钩住,不动尚好,若要一动,疼痛难挨。石铸也不敢动,有人拉上网去,把六个人俱皆捆上。
  石铸睁眼一瞧,这湖内越往西,水越宽;南首一座大山头,东首也是山头,是穿山的一道湖口;北边是山坡,靠北岸有五百只战船。眼前站立二人,带着五百个水鬼喽兵,上首这人有二十五六岁,身高七尺,头大项小,头戴分水鱼皮帽,面皮微紫,两道粗眉,一双阔目,高颧骨,四字口,怀抱纯钢蛾眉刺;下首这人也是这样打扮,怀抱着一对钩镰刀。
  书中交代:这卧龙湖的山上有一位寨主,姓余名化龙,人称闹海蛟,原是庆阳府连环寨的二寨主,只因兄弟不和,自己一怒出了连环寨,带着家眷,占了这卧龙湖兴隆寨。他自己的结发妻子已故,只有一个女儿,跟他练得一身好功夫,人称白蝴蝶余金凤。余化龙今在此山,又收了两个义子,系原先占山的大王,也姓余,一个叫铜头龟余强,一个叫铁背龟余猛。山上有七八百喽兵。他与水龙神马玉山都是结义兄弟。
  今天马铠带飞云等前来投奔广到了湖口,一打呼哨,这是绿林中的暗令。余强、余猛把守湖口,便放出船来,将他们接了进去。余强问马铠从哪里来?马铠说:“被仇人追了下来!
  这几位不是外人。“便给余强引见了,说:”兄长设法把那追来的人拿住才好,我到里面给伯父请安去。“余强即派手下人带他们进山。
  余化龙此时正在大厅,看众兵丁操练刀枪拳脚。飞云、清风一看:这位老寨主年在花甲以外,身高七尺,面如紫玉,二道英雄眉,一双虎目,鼻如悬胆,四字方海口,一部花白髯飘洒胸前,身穿青洋绉长衫,足下白底快靴,两旁有五六个童子。
  马铠过去见礼,余化龙问:“贤侄从何处来?”马铠放声大哭,说:“伯父须救小侄男,现时我等已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因我父亲得罪了彭大人,派官兵来将清水滩瓦解冰消,使我一家骨肉分离。我被官兵追赶,逃奔而来,伯父要不管,我只得束手被擒了。”余化龙说:“你父亲性情偏执,本有些任意妄为,终于惹出家败人亡之祸。不要怕,若有人追来,我给你报仇。”吩咐喽兵,将他们带到后面逍遥阁上歇息吃酒。飞云等也都上前见过。
  八个喽兵带着他们来到后面逍遥阁。不多时,摆开桌椅,将酒菜端上来。众人落座,马铠说:“我空为大丈夫,可叹家败人亡,上不能顾父母,下不能顾妻子,我随你们同做了避罪之囚。”飞云说:“兄弟不要发愁,英雄报仇,十年不晚。”众人正吃酒,忽听外面一阵大乱,飞云便叫喽兵前去探问。
  原来,余化龙叫喽兵把马铠刚带至后面,就有喽兵进来禀报说:“少寨主拿住了六个人。”余化龙吩咐手下人押了进来。
  不多时,两人搭一人,搭到分赃聚义厅前。两班喽兵站立,余化龙问道:“你六人姓什么?叫什么名字?”石铸说:“老贼要问大爷姓名么?大爷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当年盗过九点桃花玉马,改邪归正之后,跟随钦差彭大人奉旨西下查办,差遣委用。你们这伙贼人好大胆量,竟敢把贼人放走,将差官老爷捆上。要知事务,快将差官老爷放开,不然我们后队一到,把你们全都拿住。”余化龙哈哈大笑说:“你家寨主服软不服硬,你们如苦苦哀求,我也许把你们放开,要说这话,就不成了。来呀!将他六个人搭入空房去,少时我将他们开膛摘心。”
  喽兵一听,将六个人搭在后面那空屋之中。这时,前面又一阵大乱,余化龙便叫人前去探问。
  原来是余强、余猛正守湖口,见由清水滩来了一只船上面立定一个人,头戴包耳护顶麒麟盔,身穿麒麟铠,抱着宝剑。
  来者正是马玉龙,他在清水滩与贼人开仗,又将马江、马海拿住,共拿住父子四个,剑斩了马金花。所有那些喽兵,杀死的不少,淹死的不少,也有浮水逃走的,生捉一百多人,归降二百多名。马玉龙进了竹城,得了战船五百余只,就见山寨火起。
  原来是马玉山之妻金氏,知道他父子被擒,想着也不能活了,点起一把火烧了山寨,一家投火而死。马玉龙大获全胜,一查点自己的人数,却不见石铸、胜官保、武杰、纪逢春、孔寿、赵勇六人。乱军之际,也没见他几人往哪里去。内中有兵丁看见的说:“马老爷,那几位是追马铠、和尚、老道五个贼人,往西北追下去了。”马玉龙问:“往西通到何处?”喽兵说:“往西十数里是卧龙湖兴隆寨,有一位寨主,叫闹海蛟余化龙,他与这清水滩有来往。卧龙湖湖口有一只船往里接人,一打呼哨就会出来,那水的浪头往外流,外面船进不去,非要他的船放出来,上了他的船,他有绳子拉进去。”马玉龙说:“我要赶快追去,恐他六个人受害。”
  徐大人押着马家父子,带了大队回归大营。马玉龙便坐着一只飞虎舟,带了十二个水手,来到这湖口。一捏嘴,呼哨一响,余强、余猛瞧见,果然放出船来。马玉龙叫自己的船在此等侯,水手答应。马玉龙上了卧龙湖的船。余强、余猛一想:活该又拿住一个,只要一上船来,必定被擒。马玉龙一上船就留神,恐贼人起不良之心。不想船底下有四五个水鬼,将船一翻,就把马玉龙掀下水去。余强、余猛叫人拉网。马玉龙掉进网内,只觉得有钩子挂住麒麟铠,便用宝剑一挥,将此网削了几个窟窿,一挺身,就钻出来说:“好小辈!你胆敢用这样诡计。”摆宝剑直扑余强。余强用蛾眉刺分心就刺,马玉龙用宝剑一磕,将蛾眉刺削为两段。余强说声“不好”!刚要跑,马玉龙一剑已到,幸亏余强手眼快,一闪身,只被马玉龙将左肩头削下一条肉来。余猛一瞧哥哥带伤,摆钩镰刀要给哥哥报仇,照马玉龙分心就刺。马玉龙一闪身,用宝剑往下一削,又将钩镰刀削为两段。一反手,宝剑直奔脖项,余猛虽及时藏头缩项,却将发辫削去。两个人拨头就跑,吓得众水鬼喽兵,一个个齐声呐喊!马玉龙快要追到山口,见余强顾山坡往山寨逃去。他仍在后面追赶,刚到寨门,听见里面锣声大震,就知道群贼聚众。马玉龙手执宝剑,闯进龙潭虎穴,要与余化龙大战一场。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八六回 余金凤智斗忠义侠 马玉龙招亲卧龙湖
  话说马玉龙举宝剑闯进大寨一瞧,余化龙已聚了有三四百喽兵。一见马玉龙进来,余化龙将双钩怀中一抱,便问:“来者你是何人?”玉龙说:“我乃龙山马玉龙是也,你们这一伙山贼,竟敢将彭大人的办差官拿住!”余化龙说:“不差,是我把你们的办差官拿住。你若赢得了我这对虎头钩,我将他们放出来;你若赢不了我这虎头钩,连你也休想逃走。”说着话,两人就在大厅前各摆兵刃,动起手来。马玉龙的宝剑上下翻飞,打算要把虎头钩削断,余化龙手中甚快,不能伤着。两个人各施所能,战有两刻之久。
  正在难解难分之际,忽听人说:“姑娘来了。”马玉龙偷眼一看,只见后面来了一个姑娘,长得花容月貌,头上蓝帕罩头,身穿银红色汗衫,葱绿绉绸中衣,足下窄窄金莲,红缎花鞋,腰系雪青汗巾,手拿宝剑,长得朱唇皓齿,玉面桃腮,真有倾国倾城之貌。她是阔海蛟余化龙之女,名叫余金凤,文武全才,水旱两路精通。今天听说前厅有人正与父亲动手,自己甚不放心,拿着双剑赶奔前来,叫父亲走开,要来拿他。马玉龙心想:“我是男子汉大丈夫,她是一个女流,就是胜了她也不体面。”
  赶快往旁边—闪说:“那一个女子快快闪开,我乃堂堂英雄,烈烈豪杰,岂肯跟你这三绺梳头,两截穿衣的女子交手?”余金凤一听,气得蛾眉直皱,杏眼圆睁,拿宝剑照定马玉龙就砍,马玉龙将宝剑急架相迎。闹海蚊余化龙在北台阶一站,观看一男一女交手。这姑娘的一双宝剑,好似双龙搅海,马玉龙的一口单宝剑,犹如怪蟒钻窝。马玉龙想用宝剑将姑娘的双剑削断,便可以赢她,无奈这姑娘的宝剑封避躲闪真快。正在不分胜败之际,忽见余金凤往旁边一闪,马玉龙一进步,那姑娘一抖手,使出红莲套索法,将马玉龙套上,其形仿佛盘香,上面有钱钩钩住,余金凤用力一揪,竟把马玉龙揪倒,众人过来就要拿绳子捆他。余化龙说:“别拿绳子捆,这个人的功夫不俗,他必会卸骨法,到后面拿匹绸子来把他缠上。”马玉龙一听,这一招真损,自己闭目不语,心想:“一生未曾遇过敌手,今天来到这兴隆寨,竟被人拿住,把一世英名化为流水。”众人把他捆好,搁在大厅前东配房中。
  余化龙叫他女儿回后面去,这才来到大厅,把余强、余猛叫上来,上了些止痛的刀疮药,说:“你两个跟那姓马的动手,他身上必有硬功夫吧!”余强说:“一照面我二人就败了,大概他身上必有硬功夫。”余化龙说:“他使的这口剑,名为湛卢,乃春秋时欧冶子所造,能削铜铁、剁纯钢,水斩蛟龙,陆断犀象,杀人不见血。他身上那硬功夫,拿他的宝剑可以杀他。”
  余强说:“爷爷何不就将他杀死,斩草除根,倘要放他逃走,后来萌芽复生,是卧龙湖心腹之患。”余化龙说:“我有我的心腹事,非你所知,你到西院把那姓石的放开,就说我请他。”
  余强、余猛来到西配院空房之内,把石铸身上的绳扣解开,说:“朋友!你可别走,我们老寨主请你有话说。”石铸说:“我岂是那样的人物,要将众人都放开,我还许走。”余强带着他来到大厅,余化龙降阶相迎,让石铸上座,叫手下倒过茶来。石铸说:“老寨主,我乃阶下囚犯,既被你拿住不杀,为何又以客礼招待,不知所因何故?”余化龙说:“我有一事相求,望足下分心。方才我拿住一个马玉龙,乃龙山公道大王,人称忠义侠。我久仰此人大名,乃当世英雄,我虽把他拿住,并无加害之心。我意欲把女儿配给他,结一门骨肉至亲,烦劳足下为媒。如成全此事,我帮你将飞云、清风和二鬼拿住,如今马铠也在我这里,他既入了我这卧龙湖,不亚进了龙潭虎穴,就是肋生两翅,谅他也飞不出去。只要马玉龙一答应,我立即将他五人拿住。”石铸说:“既是老寨主这番厚意,就算成了。
  我去我去,我这个兄弟,我能做得他十分主。“
  余化龙叫喽兵带石铸到配房一瞧,只见马玉龙被人家拿绸子缠在身上。石铸说:“马贤弟!今天你这是初次受困。”马玉龙一见石铸,只臊得满脸通红,说:“石大哥!小弟活不得了,一死而已。”石铸说:“兄弟,我为你的事而来,方才如何被她擒住?”马玉龙将动手之事说了一遍。石铸说:“不要紧,你这筋斗没栽到外人手里。刚才老寨主请我为媒,他只此一女,要与你结亲。你如应允了,他还帮同把飞云、清风和二鬼拿住;你若不依从,我们大家都不能活。”马玉龙说:“这事并非我不愿意,无奈自幼已定下关氏,尚未过门,你能跟他明说吗?”
  石铸说:“这件事总要说明的。”
  说到这里,石铸出了配房,来大厅见了余化龙。石铸说:“刚才所说这件事,马贤弟倒没有不愿意的,无奈他父母已给他定下了关家之女,如今尚未过门。”余化龙说:“那倒不要紧,过门之时以姊妹相称。还有什么事要说吗?”石铸说:“这就好办了。我可以去跟他商议。”石铸又返回来一说。马玉龙说:“既是他这样从权,我也未必不可,凡事自有天定,不能由人。”石铸这才又回到厅房,将话说明。
  少时,喽兵将桌椅排开,酒菜上齐。马玉龙、石铸上座,东首是孔寿、赵勇、纪逢春、武杰、胜官胜五人,西首是余化龙相陪吃酒。石铸问:“老寨主跟水龙神马玉山是怎么认识的?”
  余化龙说:“马玉山之妻金氏,是连环寨四十八寨总寨主金清之胞妹,我与金清是总角之交,故此马玉山他时常到连环寨来。
  我们是口盟的结义兄弟,平常我就知道他的脾气偏颇,只知有己,不知有人。我时常良言相劝,他并不听信。后来他在清水滩的所做所为,甚是可恶,我已跟他断绝往来。他屡次派人请我,我都未去清水滩。今天那马铠同飞云逃到我这里,苦苦哀求我救他。我知道飞云在京都盗过手串,是奉旨严拿的要犯,焦家二鬼是逃军,清风道人是行刺的人,这都情同叛逆,我焉能保护他们?我只可将他等拿获,交与大人,这也是他自作孽,不可活。“石铸说:”事不宜迟,且等等吃酒,我们先把这几个贼人拿住再吃酒吧!“余化龙说:”他们现在后面花园内,好似笼中之鸟,釜内之鱼。“说着话,众人各抄兵刃,要去捉拿飞云等众贼。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八七回 飞云暗探机密事 玉龙私访遇贼人
  话说余化龙带着众人,意欲捉拿飞云等,众人会合在一处,一齐扑奔后面,来在逍遥阁之下。余化龙说:“你们分四面扎住,一齐上去,把他们惊走了,反为不美。”马玉龙说:“我上楼,你们都在楼下,分为四面。”众人说好,马玉龙同余化龙上楼来,只见桌椅酒席还排着,贼人却一个不见了。余化龙不禁一愣,不知道这几人哪里去了?马玉龙也看得真真切切,现在人都没了。
  书中交代:这五个贼人中,就是飞云诡计多端,为人精明强干。他虽然在逍遥阁上吃酒,听到外面一阵大乱,就说:“你们众位喝着,我到前面去哨探哨探。”来到前面一瞧,见已把石铸等六个人捆上了,心中甚是喜悦,回到后面向马铠说:“这位老寨王真待你不薄,他已将追你我的几个人拿住了。”
  马铠说:“那是自然,我们是老世交,要靠不住,我也不来投奔这里了!”飞云说:“虽已拿住这六个人,他可没杀,捆上搁在了西院。若真有交情,他既捉住了,就该把你我请过去,看着一杀,那才是真的。只怕还有变,我们不可大意。”清风说:“这话有理,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正说着,又听前面一阵大乱,飞云出来一看,是马玉龙进了山寨。他暗中看着余化龙跟马玉龙动手,正不分胜负,又见余金凤出来。飞云把脖子一伸,两眼一眯缝,心中说:“真是深巷卖好酒,兴隆寨竟有这样美貌的佳人,今天我飞云要不走,晚上去找她追欢取乐,凭我的小模样也算过得去。”这飞云本是采花淫贼,见了姑娘媳妇,他就要想。今天一见余金凤长得花容月貌,真是十分人才,及至飞云见到余金凤把马玉龙拿住,只吓得他一吐舌头:“这个手艺,我可不敢了!我要去采花,惹翻了她,也这样揍我,不用打草稿。”他瞧着把马玉龙捆上,余化龙在讲宝剑时,他听得甚是入味。后来听说请石铸去提亲,飞云就冷了半截,说:“我和尚再没有这样的便宜事了,我们想法赶快逃走,别等死了。”回去向马铠一说缘由,问马铠有什么主意?马铠说:“有主意,我们奔庆阳府找我娘舅去,他是连环寨四十八寨的总寨主,叫金钱水豹金清,二寨主叫滋毛水虎金亮,两人统辖四十八寨,俱归他调遣。咱们去到他处,约请水旱两路英雄去劫杀彭大人,可以给你我报仇。事不宜迟,赶紧走,如喽兵问起,你我须如此如此。”众贼人点头答应,跳出后墙,到了河边。喽兵问说:“你们几位上哪里去?”马铠说:“我们奉寨主爷谕,有机密大事,快放船过来。”喽兵将船靠岸,他等便扑奔西南去了。
  及至余化龙带着众人来到逍遥阁,一看贼人已踪迹不见。
  余化龙说:“了不得了,我失了神了!谅他走得不远,赶快追!”众人跳出后墙,顺山坡来到前面河岸,见隐隐三里之远,有一只小船,料是飞云等人。余化龙就问:“谁叫你们把他等渡走?”喽兵头目过来禀道:“他几位说,是老寨主叫他们去办机密大事,我们都知道他等跟老寨主有交情,却也不敢违犯,由一个小头目和四个水手,送他们上青松岭,这时已追不上了!”马玉龙说:“总是贼人命不该绝,自有定数。”余化龙说:“你我大家回去吧。”
  众人回到大寨,来到分赃厅,从新落座吃酒。余化龙问道:“众位都保举什么官了?”石铸说:“我从嵩阴县跟大人当差,立了几件功劳,大人赦了我的军罪。前番大人奏折入京,也将马贤弟赦罪,收回本旗。我二人都得了六品军功,现在有官无职,听大人差遣委用。”余化龙说:“我将来办一件大事,总要天下扬名,立下功给我姑老爷,能官居一品,那就遂心愿了!”
  马玉龙说:“是了。”大众吃完了酒,天色已晚,不能回去,都住在大厅之内。
  次日早饭后,余化龙叫余强、余猛把众人送出卧龙湖。有马玉龙的一只船过来迎接,众人跳上自己的飞虎船,向余强、余猛二人告辞。马玉龙的船来至东岸,众人回到大营,将清水滩贼人之口供讯明,撤回潼关,兵回本汛,把黄马褂、大花翎交还大人。大人吩咐把水龙神马玉山带上来,一问口供,马玉山颇有不怕死之色,目无王法,口出不逊。大人说:“我理应重办你这窝藏贼党,拒捕官兵之罪,均拟斩立决。”冯元志上来给大人磕头,说:“民子被差官所约,打探清水滩,若非马德,民子同毛如虎已死在清水滩了。求大人格外施恩,给马氏门中留后,公侯万代,禄位高升。”大人说:“你起来吧,这样的贼人理应斩草除根,念你给他求情,本阁从轻办理。马玉山窝藏贼首,理应凌迟处死,今姑且从轻,改为斩立决,就地正法,人头号令。马显乃叛贼之子,屡次拒捕官兵,实属目无王法,本应枭首示众,本阁因冯元志求情,将马显、马德、马江、马海充军新疆不回,所有拿获之一干贼党,递解回原籍,交地方官严加查办,不准逗留在此!”
  俟将潼关众贼之案办定,大人专折入都,鼎力保举所有清水滩之立功人员。石铸、马玉龙、赵友义居功之首,余者按次序造具履历清册,呈送兵部。大人在潼关歇息,等侯旨意。
  过了数日,有礼部右侍郎田文忠,奉圣旨按驿站加紧前来潼关,先遣报马来到公馆。彭大人见了报单,不知钦差天使来此何干,聚集众官等候迎接圣旨。次日辰刻,有探马到,彭大人即带领所属文武迎接圣旨。接进公馆,圣旨一悬,大人按见君礼,行了三跪九叩。钦差田文忠把圣旨展开,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日:吏部尚书彭朋勤劳卓著,办事精明,屡次剿灭巨寇,安抚黎元,实有先贤之风。朕赏赐银龙佩一块,赐免死金钱一个,钦此钦遵!所有保举人员,有宫门抄单。马玉龙以守备用,赏加四品衔;徐胜、刘芳、武杰、纪逢春、苏永禄各赏加一级。石铸、胜宫保、赵友义、冯元志、段文龙、赵文升、刘得勇、刘得猛剿贼有功,均钦赐把总,跟彭朋差遣委用;苏永福立功后,被贼杀死,照军营阵亡例,恤其子,应得世袭云骑尉,暂以千总用,归彭朋手下效力。又旨:飞云盗去珍珠手串,屡次搅扰地方,着彭朋即行拿解。钦此。
  众人随大人谢恩。田文忠说:“现在大内失去九头狮子印,在乾清门寄柬留词,今将原诗抄来,请大人一看。主上限一月缉拿。”大人这一听,就是一愣。田文忠大人将诗句拿出来,彭大人一看,只吓得魂不附体,不想又出了一件惊天动地之事。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八八回 清风暗用迷魂酒 英雄识破巧机关
  话说彭大人接过诗句一看,大吃一惊,知道这件事不容易办,乃是仇人跟我作对,因忌我在圣上驾前有忠诚信实之名,这回就怕我的命没有了!众差官见彭大人接过这张纸柬,面色改变,也情知不好。这诗句原来写的是:白刘石姓论英雄,夜入京都紫禁城;禁地盗去狮子印,拿问彭朋便知情。
  彭大人呆了半天,这才吩咐款待钦差,细说大内的缘故。
  田文忠说:“只因上月二十三日太后老佛爷万寿,王公大臣在里面庆贺。宫内有戏,出入的人未免杂乱,夜晚就把九头狮子印失去。天光一亮,乾清门递上字柬,万岁爷就知道贼人跟大人有仇,先着顺天府五城一体严拿,至今并无音信。只因见了大人奏折,保举人员不少,知大人爱收英雄,故此给你一个月限办理此案。”大人点头,这才摆上酒肴,款待钦差。次日,田文忠告辞,回京交旨。彭大人送出公馆门外。
  大人回来,把众差官叫来说:“现在圣上失去九头狮子印,贼人留下诗句,明明把我告下来了。圣旨限我一月,要将贼人拿住。我也不知是哪路贼人这样胆大,我给你们十天期限捉贼,我必定要着实保举。”众人答应下来,各有各的知己之人,改扮行装,离了公馆。
  内中单表马玉龙同石大爷、胜官保三人,出了潼关北门,走有七八里之遥,石铸说:“马贤弟!你看这件事情够多腻,竟有白、刘、石三人在京师内地,盗去九头狮子印,把大人告下来了!你知道这白、刘、石三人是哪路人物?”马玉龙道:“小弟虽在绿林,这两年不甚交接同道之人,实不知这三人是哪路英雄。石兄最爱交接绿林之人,谅必知道。”石铸说:“我实在想不起这三姓中的人物。”马玉龙说:“我今晚回去,到店中问问我师兄,他可知道这些事?天下有名的绿林,他无不认识。”石铸说:“有理,看我姐丈他可知晓此人。”玉龙说:“这很好。”
  二人正说之际,见眼前有一片黑树林。三人进了树林,只见里边一座古庙,坐北朝南。抬头一看,山门上有一匾,泥金字写着“敕建玄真观”,山门紧闭,东阁门也关着。里边是三层大殿,还有配房。此庙已年深日久,有不少坍塌之处。马玉龙说:“石大哥,且到庙中歇息,庵观寺院,乃是过路茶园,我们进去,勿论是老道和尚,他必预备。”石铸说:“那是自然,我也渴了!”胜官保说:“我也渴了,我们先进去吃杯茶吧。如今到哪里去访北京丢失的东西?我们在此地查访,倘贼人在北京,我们不是自劳神么?”马玉龙道:“这话也是,大人既派我们出来,不得不如是。”三个人这才打门,里面把门一开,是个十五六岁的道童,头绾丫髻,身穿蓝布单道袍,青护领,白袜青鞋,手拿一把拂尘。一见众人,连忙合掌当胸,打一稽首,口称:“无量佛,三位施主老爷从何处来?”马玉龙说:“由潼关到此访友。”
  小道童让三人进了庙,在东鹤轩落座。道童转身进里边去,工夫不大,托出三碗茶来,问道:“三位施主贵姓?府上何处?”
  石铸问他:“你这庙中有几个老道?你可有师父?”小童儿一一禀说:“我有师父,师父好练武,没事就在庙中练长拳短打,刀枪棍棒,十八般兵刃,样样拿得起来。我们两个人,有四顷水旱稻田,山上有四块果木园子。”马玉龙一听,知是富足之庙,吃了两杯茶说:“道童,把你师父请出来,我们见见。”童儿说,“你们来得不巧,我师父今天带着我师弟下山访友去了,这庙留我看着。”石铸说:“是了。”玉龙坐够多时,说:“石兄,依我之见,我们不必往别处去了,在此歇息之后,就回公馆吧!”石铸说:“也好。”胜官保一语不发,只听他二人的吩咐。此时天已不早,已交未末申初。马玉龙说:“天不早了,我们慢慢回去吧!”小道童说:“你们三位施主是哪里人?”马玉龙说:“我们是北京的。”小道童说:“昨天来了三位,住在我们庙中,也是由北京来的。我打听半天,说北京很热闹。他们一位姓白、一位姓刘、一位姓石。”马玉龙一听这三个姓,说:“三位在此住了几天?”道童说:“就是昨天一天,他们很开通,给了二十两香资。”马玉龙说:“你知道这三人是哪里的人?”道童说:“他们是庆阳府的人,昨天他们住在这里,说京中热闹非常,我听得恨不能飞去,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
  马玉龙说:“一处不到一处迷,其实也是一样。”心中暗想:“这话有根,莫非这人真往这里来了?这可活该,无意中访出点消息来了。明天我们顺着大路寻访,也许能找着贼人。”他想再跟道童盘问盘问,便说:“我们少待片刻再走。”道童议:“何妨多歇息一会,晚上庙里粗斋现成。”石铸说:“也好。”
  道童转身出去。胜官保说:“石大爷!你瞧巧不巧,误碰误撞,会访着贼人的踪迹,真会这么来了,这也是贼人该当遭报。”说着话,道童端进酒菜来让三位吃。石铸、马玉龙二人坐下斟酒,马玉龙看酒发浑,不禁一愣。心想:这道童说话很老实,也许这酒是剩在坛子底下的,便说:“道童,你叫什么?”
  道童说:“叫永清。”马玉龙说:“你吃这一杯酒吧!”小道童一听,脸一红,眼珠一转,马玉龙就看出破绽来了,说:“你吃。”
  道童说:“不会吃。”马玉龙说:“你不吃不成。”道童回头往外就跑,马玉龙赶上揪住,他如何动得了。马玉龙捏住他的嘴,把酒灌下去,只见小道童一咧嘴,扑通栽倒在地。石铸说:“贤弟!此事多亏你细心,不然我们都入牢笼。”马玉龙说:“兄长,咱们快到后面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石铸拿了杆棒,三人出了东鹤轩,往后走了一重院落,由大殿往东一拐,就看见四扇屏门,当中开了两扇,进了屏门一看,是北房三间,东首屋中隐隐射出灯光,只听屋内正有人说话:“马大哥,我们要遇见别人,还好动手,惟有马玉龙,他真是个英雄。”马玉龙一听,不是别人,正是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还有独角龙马铠,五人同一个老道士,正在屋中提说此事。石铸大嚷一声说:“好贼崽子,你们的诡计焉能瞒得了石大爷,待我今天捉拿你等去见大人请功。”三人把门一堵,飞云等想要逃走,却比登天还难!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八九回 余化龙泄机佟家坞 众差官卧底邪教中
  话说马玉龙、石铸、胜官保三人来至后面的屋中,正值飞云、清风等同一老道说话。石铸一看这老道,原来就是由葵花观逃走的恶法师马道元。
  他自葵花观逃走,来到这里,将本庙的老道害死,就在这庙中存身。飞云等人由卧龙湖逃走,清风就要奔庆阳府。飞云说:“暂且莫忙,就在附近的地方歇两天,等彭大人动身后,我们再走,如碰着他,遇见办差官员,岂不被获遭擒。”清风说:“好,我们奔玄真观,听说马道元在那里。”众贼这才来到玄真观,与马道元同在一处。头天晚上,来了三个贼人,在这庙里投宿,乃是凤凰山一百单八鸟之内的贼人,约飞云众人上佟家坞,飞云众人不去。这三个人走后,飞云想要回京都。清风说:“不好,京都人烟稠密,我等身皆背重案,依我之见,还是奔庆阳府找我师父去,即使有人去找我师父,也不怕他。”
  飞云说:“别忙,住两天再说。”
  今天马玉龙等人进来,小童进去一说,飞云出来探明,向众人说:“可了不得,来的这三个人,都是你我的对头。”马道元说:“不要紧,回头留他们吃酒。”便告诉小童,要话中引话,别叫他们走了,留下他们吃酒。小童故此出来说闲话,留下众人吃斋,这才把迷魂酒端出来,没灌成人家,马玉龙倒把他灌了。
  石铸等三人来到后面,听见是对头冤家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石铸在外面一嚷,马道元由里面蹿出来,摆刀扑奔石铸。
  马玉龙赶过去就是一剑,马道元闪身来奔马玉龙,三五个照面,就被马玉龙一剑把刀削断。马道元往圈外跳去,被胜官保一龙头杆棒打倒,石铸过去按住捆上。马道元只是瞑目受死,一语不发。马玉龙再往屋内一瞧,飞云等都已不见,由后窗户逃走了。
  马玉龙再上房一瞧,踪迹不见,这才说:“我们将马道元带走吧!那几个贼人跑了,山路崎岖,也不必追了。”石铸说:“既然瞧见了,总要去追,昨天圣上还降谕旨,捉拿飞云,今天要把他拿住,也是一件惊天动地之功。”马玉龙说:“无奈贼人已跑远了,不见踪迹,你我不是枉用心机吗?”再一找,连道童也跑了。石铸只得把马道元背起,三个人离了玄真观,径回潼关。
  天光大亮,来到公馆,正遇大人派徐胜做监斩官,押解水龙神马玉山出斩。石铸进去面禀:“现在拿住马道元,他前在葵花观陷害差官,今又窝藏飞云等人。”大人说:“自我头次下河南,他在圆通观就身背命案数条,早应身受国法,带他上来!”大人看了一看,也不讯问,吩咐随马玉山一同就地正法。
  左右将马道元绑上,押解市口,老道破口大骂。杀完了贼人,大众回来了。大人问道:“你们出去查访九头狮子印,可有下落?”众人回说:“并无踪迹,实不知被哪路贼人盗去。”
  大人派众差官一连查访多天,并无下落。大人心想,再查访不着,递上复奏折子,就要起身。
  这天,只见有人进来禀报说:“外面有一位余化龙,来找马玉龙马大爷。”马玉龙一听岳父来了,赶快出来迎接。来到外面,见余化龙骑着花驴,一概新鲜,过去行礼说:“岳父从哪里来的?”叫听差的人把驴接过去,拉在马厩喂上。把余化龙让进公馆,众人过来见礼,还有不曾见过的,都给引见了。马玉龙说:“岳父来此有公干么?”余化龙说:“有一机密大事,我特来禀见钦差大人。姑老爷,这件事我给你办好,虽不能保你封侯封王,也能官居极品,名扬天下。我得面见大人再说。”
  马玉龙说:“有甚大事,可以对我先说说。”余化龙说:“这是万年不遇的巧机会。”马玉龙说:“既然如此,你老人家在此少待,我去禀见大人。”
  马玉龙直奔上房,给大人请安,说:“现有我岳父余化龙来求见大人,说有机密大事。”大人说:“请进来吧。”马玉龙来到配房,说:“钦差大人有请了。”余化龙说:“这几天,你们大家都急了吧?”马玉龙说:“急什么?”余化龙说:“皇上丢了九头狮子印,你们不着急吗?”马玉龙说:“现在我们寻找十几天了,并无下落,既是你老人家知道更好。”余化龙说:“我一时半时也说不完,见了钦差大人再说吧。”马玉龙在前头带路,余化龙跟随着来到上房。大人正在椅子上坐定,余化龙过去行礼,大人吩咐看座。彭福搬来凳子,摆在一旁。他是一个民人,大人给的这脸面不小。
  余化龙告了座,说:“钦差大人在上,草民来此非为别故,因有一件大事,要在大人台前告禀。”大人说:“余义士有什么事,只管请讲,不必这样吞吐。”余化龙说:“在潼关西北,离此有一百八十里路,山内有一佟家坞,那里住着一家财主,姓佟,人称佟百万,家有千顷之地,买卖无数,他家山内还开有金矿,由此得了无数的富贵。我与这佟家坞的庄主是结义的兄弟,佟百万倒是本分人,由举人报捐皇上家银钱,皇上赏给金陵建昌道,在外做官。他有四个儿子,叫金柱、玉柱、锁柱、宝柱,在佟家坞方圆二百里地之内,都是他一家的买卖房屋,还修了二十里地的城池,均归他佟家所辖。他有一个师父,叫人和教主、化地无形的白练祖,在四川峨眉山上练气,这个老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他立了一个教,名为天地会八卦教,在家中设立了招贤馆。白练祖又从江西信州萃聚峰请来他的两个师兄:大师兄叫天文教主张宏富,二师兄叫地理教主袁智干,在佟家坞立了三教堂,收了五百徒弟,分散到普天之下,给他劝教。
  内中有东西南北的都会总,分掌四面。前者给我写信,也请我入教,因知道我跟他父亲结义,封我一字并肩王,佟金柱他自立为开天中正王。民子想:我要一入伙,就算反叛,因此就没有回信。他自起意造反,又给他父亲写了一封信去,佟百万一见,又气又怕,就病倒了。他病得十分沉重,就在江南买了七八块坟地,又告诉他妻子买七八口棺木,一死之后,在各坟地各埋一口,恐怕他儿子造反被刨坟,果然未及一月就死了。他妻子尹氏,还有一女叫佟金凤,由南边回来,由我卧龙湖经过,给我带了许多土产,并说佟金凤已死在半路,甚是烦闷,要约我入伙,把我女儿余金凤过继他为女儿。他等定于七月十五日挑选兵马大元帅。我想约我们姑老爷设法定计,捉拿这一伙反贼,一则为国家除害,一则为众位立功,岂不两全其美,但不知大人意下如何?“大人一听此言,说:”那九头狮子印,莫非落在佟家坞么?“余化龙说:”大人要问,内中还有一段隐情。“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九零回 马玉龙改名诈降 谢自成奉令查店
  话说余化龙听大人问起九头狮子印的事情,便说:“只因那佟家坞要选一位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原来在招贤馆有佟金柱知己的几个贼人,内中有一个姓杨名坤,人称白猴,此人偷盗甚能,就在佟金柱跟前说下大话,要到京都盗取九头狮子印。他带了两个贼人前去,一个叫抄水燕子石铎,一个叫燕翅子刘华。这三个贼人到了北京城,有二十余日,竟将九头狮子印盗出来,打算挂兵马大元帅时就用此印。我听见这个消息,打算明天先同我女儿,随佟百万之妻尹氏去佟家坞。我一去就是一字并肩王,让我们姑老爷同公馆的办差官先去几位,若能抢得这个兵权到手,就好破贼。”大人一听,说:“此事如果是真的,本阁必要专折奏明圣上,保举老义士做官。”余化龙说:“民子并不愿意出世为官,我得的功,给我姑老爷,只求大人提拔栽培。”大人说:“老义士,你先请吧,我一定派人到佟家坞卧底。”
  余化龙回身来到配房,说:“姑老爷,你们去时,如不换衣服,不得进佟家坞的边界。”马玉龙就问:“天地会八卦教是什么打扮呢?”余化龙说:“天地会中的打扮,也不从古,也不从今,里面的武将,都是头戴三角白绫巾,有的勒金抹额,有的勒银抹额,身穿白缎箭袖袍,都是青缎靴,扎白花,各以白鹅翎为记。他们说话不离本,出手先见三反搭、二纽扣,背后系金钱。他们教中人,全是这样打扮。你们要去,须要更改姓名,扮着天地会的式样。”马玉龙说:“是了,你老人家请吧,五天之内我们必到。”余化龙告辞,大家送出公馆以外。
  马玉龙回来问道,“上佟家坞卧底,谁人跟我同去?”花枪太保刘得猛、黄面金刚孔寿、白面秀士赵勇三个人说:“算着我们。”花刀太保刘得勇、纪逢春说:“算着我们。”武杰说:“算着我。”连石铸、胜官保等八个人都愿去。回明了大人,每人赏给二十两银子置办服色。傻小子纪逢春拿了二十两银子就问:“我置办什么服色?”马玉龙说:“天地会以白为主,靴子要扎白花,腰缠白绫。”
  纪逢春一听,转身向外走去,一出公馆,就碰见出殡的,过去把丧家拦住说:“咳!你等慢走,把你这身衣服卖给我,连你这帽子和手里拿的棒都卖给我。”丧家说:“你家谁人死了?”纪逢春说:“你胡说,老爷当耍的?这是差事,我给你二十两银子,你愿卖不愿卖?”丧家一想:“已经到坟地了,这孝衣只值一两银子,为何不卖,得着二十两银子,也好还亏空。”便说:“我卖给你。”说着话,把孝衣孝帽脱下来,连幡递给纪逢春。纪逢春把二十两银子给了丧家,随即穿上孝衣,带上孝帽,拿幡进了公馆,一直来到上房。大人正在看书,纪逢春说:“大人你瞧瞧,好不好?”大人一见,气往上冲,公馆衙门本来最忌穿白,便叫当差的把他赶了出去。纪逢春来到差官房,众人一瞧,全不悦了。武杰说:“混帐东西,谁死了?
  你还不磕头。“纪逢春说:”你们叫我穿白的,现在又来说我。“
  马玉龙说:“你这不对,你把幡撕了吧!”纪逢春瞧人家贴白太阳膏,他便把幡撕成白布饼,贴在天灵盖上,又把孝袍撕了,另换衣服,系了一条白带。
  次日众人骑马,纪逢春仍骑玉圣庵得来的那匹白驴,大众起身出了公馆,顺大路直奔佟家坞。头一天住在半路,第二天正午就来到佟家坞边界。众人进了山口一瞧,另换一番天地,所有住户的门口,也有画白八卦的,也有画黑八卦的,也有画白圈的,不知道是些什么暗记?马玉龙都留神记在心中。
  日色西斜之时,来到佟家坞城里,住在东关客店。这店坐北朝南,内中房子不少,字号“天成客栈”。众人下了马,小伙计过来说:“你们诸位都是来下场的吗?几位就住上房吧。”
  众人进了屋中,石铸说:“这武场可全是佟家坞的人,还是有外来的人?”小伙计说:“哪里人都有,可都是我们教中人。
  上一个月,从华县、延津县、山东白莲池、苏州太湖、直隶北京来的不少,个个等着得这元帅呢!今天你们几位来巧了,我们这一百多间房子,原先都已住满,这上房先住着红毛太岁郭明、白面狼吕寿、乌云豹张鼎、病二郎吕福。他们在这店住了一个月,佟家坞的王爷今天刚请了去,打了公馆,上房这才空出来,你们几位就住了吧。“马玉龙说:”很好,你去倒壶茶来。“小伙计转身出去,工夫不大,端上茶来说:”你们几位会总贵姓?“马玉龙说:”我姓马名士杰,你问我名姓做什么?“
  小伙计说:“晚上我们得上店簿,上巡捕所去回禀,那巡捕所的两位会总,专查各店的住客,怕有不是我们的教中人,来打探机密事。会总爷要查问是哪路的人,必有哪路会总爷的信,不然也挂不上号,也不能进场。”马玉龙心想:“我们没有信,也不知岳父他老人家来了没有?”自己正在思想,店家拿出花名册,头一名就写了马士杰。胜官保改名关保。一问纪逢春,傻小子说:“我叫纪阄儿。”石铸说:“我叫石柱儿。”众人都按名字写下去。
  店家走后,马玉龙要了一桌酒,九个人同桌吃酒。又告诉伙计:“你下去吧,叫你再来。”石铸一看这席,鸡鸭鱼肉,干鲜果品俱备,甚是不错,说:“马贤弟!你我这样的人物,总是走南闯北,竟不知此处有这样的反叛!”马玉龙说:“店中悄言,这里全是他们的人,诸事都要小心才是。”石铸说:“这个自然,我也知道有此一说。”众人推杯换盏,吃到月上花梢,店中人便来回伺候。
  天有初更之时,忽听得外面马蹄奔腾,人声呐喊。石铸等人听见就是一愣,都出了上房,往外一看,只见店门大开,由外面进来有五十名八卦教的兵丁,各执刀枪棍棒。为首的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头戴三角白绫巾,勒着金抹额,二龙斗宝,插着白鹅翎,身穿白缎子箭袖袍,上绣黑牡丹花,腰系丝绦,足下青缎靴子,扎着白花,手执铁棍;下首矮小身子的那个,也是这样打扮,五短身材,紫脸膛,手使一对虬龙棍,带来了五十名兵丁,直奔上房而来,把马玉龙等人吓了一跳。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一九一回 赛霸王力胜五杰 马玉龙单臂举鼎
  话说从店外进来了两位会总,直奔上房说:“店主,上房坐定的是些什么人,可上好了店簿?”那店家说:“并无外人,都是会中人,是来夺都会总的,头一名马士杰。”那两位会总一所,说:“原来马会总住在这店,一字并肩王吩咐我二人,在各店中查店之时,要留神打听。这马士杰乃是老王爷的徒弟,今既住在这里,我去见见。”说罢,来至上房,说:“马大爷!
  今天才到。“马玉龙说:”不错,今天才到,会总贵姓,你怎么认识我的?“那会总说:”在下姓谢名自成,绰号人称金头太岁,那是我拜弟矮金刚公孙虎。我二人是巡捕所的都会总。昨日一字并肩王交派说,这几天你们几位必到,都是他老人家的徒弟,还说如来之时,叫我二人查店遇见了,先给他老人家送个信。今天可巧在这里就遇见了。店家,马会总无论吃了多少钱,不准要钱,开一笔帐到我那里去取吧。“马玉龙说:”使不得,我给了就完啦。“谢自成说:”这些小事,我已给了。“马玉龙说:”我也不必再让,你我后会有期就是。“谢自成告诉店家要加意伺候,说:”这是并肩王的徒弟,来到这里,我们的王爷必定重用。“说罢,带着手下人去了。这店中伙计和掌柜的,便时常来问茶问水,很透殷勤。
  一夜无话。次日是七月十四日,一早余化龙就叫家人给马玉龙送来一个包袱,内装改换行装的衣服。马玉龙打开一瞧,是一顶三角白绫巾、一件白缎子绣花团龙袍、一件箭袖袍、一双青缎靴子上面扎着斗翅蜂。接着,又派人送过来一桌酒席,担来一坛美酒,还说:“老王爷少时就来。”马玉龙众人这才排开酒席,同坐吃酒。工夫不大,听后面一片声喧,纪逢春出去一瞧,有五十名步队扛着刀,五十名马队,当中一匹坐骑之上,正是闹海蛟余化龙,带着十数个跟人,来到店门首。
  众人迎接出去,马玉龙带着大家行礼。余化龙带着亲随人等进了店中上房,马玉龙又过去行礼。余化龙说:“我正盼想你们多时,今日来的正好,明日是你们夺印的日期,先给你们挂上号,明天去演武厅伺候进场,今天我带你们先去看看。”
  余化龙见屋中没有外人,就说:“明天你们能夺了这个元帅,一来九头狮子印可以到手,二来有了兵权,也好办了,现在贼人势派甚大。”马玉龙说:“明天看事做事,见机而作。”
  余化龙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带着众人出了店门,先到号房挂上号,然后直奔十字街,带领众人看了佟金柱的王府。在十字街的西面,坐北向南,东面是王府,西面是预备下的元帅府,街南是演武厅,南边一片是教军场,周围有五里之遥,按次序分金木水火土五方。马玉龙等看明,这才回店。
  余化龙回归王府,又派了十多个人来伺候马玉龙。店中掌柜的和伙计,都知道他们是一字并肩王的徒弟,没人敢惹。马玉龙在店中没事,同众人闲谈了一天,倒很自在。晚上,店中给抢状元的老爷预备进场院的饭,打状元灯笼。马玉龙同众人在店中吃了酒宴,天有三鼓,外面人声呐喊,街市上一阵大乱。
  马玉龙同众人骑上马,各带兵刃,来至演武厅挂了号。
  在正东站着一瞧:北边是九间九龙厅,当中坐定佟金柱,头前有十二个童儿,打着金锁提炉,二十四位镇殿会总都是肋上佩刀,有五百亲兵护卫。东面摆着座位,是一字并肩王余化龙;西面是他的三个兄弟佟金柱、佟锁柱、佟宝柱。下面两旁站着铜头狮子袁龙、铁头狮子袁虎、金头太岁谢自成、矮金刚公孙虎,这四个人各执兵刃。佟金柱身后有四扇屏风,做出两条金龙,二龙戏珠。今天两旁夺印之人不少,有佟金柱的手下大将抄水燕子石铎,奏明佟金柱说:“要来夺印之人,须先练弓刀石,然后上马动手,讲究马战、步战、水战,若能连胜五将,准其挂帅,余者量材取用。”
  那佟金柱升座演武厅,拿过花名册一看:头一个是赛霸王胜昆,山东人,乃是武举,上京会试时因失仪被赶出了南天门,自己没脸回家,就在北海子大红门放响马,打劫来往客商。后来遇见八路都会总妖道吴恩,看他是一个英雄,约他到佟家坞来,派他为散值会总。佟金柱对他甚为喜爱,以优礼相待,想在造反时派他为帅,又怕众人不服,故此想出立这武场,考取英雄。倘再有比胜昆能为武艺高强的,就派别人;若没有时,就派他为帅。故此各路的天地会、八卦教中人,都得了信,定于七月十五日,在佟家坞来夺取帅印。
  今日天下各路八卦教的会总,全都在此了。佟金柱看头一位就是胜昆,叫上来说:“你如在前三场完时连敌五将,立胜五杰,便准你挂印为帅。”胜昆他本是武举人出身,要先拿前三场,把人赢了。他想:天下绿林不会弓箭的多,故此出这主意难人,不会弓箭的不能上来,前三场就交代不了。
  今天胜昆下了彩山殿,要过头号弓,拉了几膀搁下,又把大刀拿过来,耍了前后背面花,把刀耍完了,再练头等石。大众齐声喝彩。把石头练完,他站在当中一抱拳说:“天下众会总人等听真,在下姓胜名昆,绰号人称赛霸王。今王爷千岁要挑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如有交代完前三场的人,下来跟我比武。”这时,只听得西方庚辛金白旗下一声喊嚷:“待我来。”
  只见出来一骑金睛闪电白龙驹,鞍鞯鲜明。那人跳下马来,身高八尺,细腰窄背,勒着金抹额,二龙斗宝,当中一朵红绒桃,身穿粉绫缎箭袖袍,足下白缎靴,面皮微白,海下虎须,正在壮年,在“马得胜”钩上,挂着一条五钩神飞抢。他来到彩山殿之下,先参见了开天中正王,报名说:“臣张鼎,绰号人称乌云豹,乃河间府商家林人氏。”佟金柱说:“你下去,若能连胜五将,准你接印为帅。”张鼎说:“遵旨。”转身下来,拉了三膀头号弓,耍了大刀,拿了石头。张鼎原来是武秀才出身,只因在家不务正业,好吃喝赌嫖,身入邪教。今天把刀、弓、石练完,过去说:“胜兄,你我马战、步战?”胜昆说:“你我步战比拳,不必比兵器。”二人擦拳比试,三五个照面,张鼎就不是对手了,只打得力乏筋疲,败了下去。
  马玉龙这边的众人,只有四个人是武秀才出身,即花刀太保刘得猛、花枪太保刘得勇和孔寿、赵勇能练刀弓石、马步箭。
  刘得猛、刘得勇过去看看头号弓,拉了两膀,前三场未能交完,四个人碰了钉子下来。胜昆哈哈大笑说:“真正有能为的再上来,若无真正能为,不必上来现眼!”话犹未了,就听东北一声呐喊,出来一位惊天动地的英雄,要在演武厅比武夺魁。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九二回 胜官保误言泄机 余化龙夜探帅府
  话说胜昆正在教军场发威,藐视天下英雄,只听得东北一声喊嚷,出来一人,正是打虎太保纪逢春。大众睁眼一看,见此人身高七尺,身穿紫花布裤褂,腰系白带,现换的一双青袜,扎着白花,人家是两贴太阳膏,他却在天灵盖上贴一块白饼,面皮微黑。他来到彩山殿说:“王爷在上,我叫纪阄儿,给王爷叩头。”佟金柱一瞧这个模样还要当元帅,就说:“纪阄儿,你也敢到彩山殿夺取帅印?有什么能为,真象马猴精。你是哪里人?谁带你入教的?是哪路会总拿文书把你调来?”他这几句话,便问得纪逢春张口结舌。
  旁边余化龙一看,甚是着急,要是傻小子说错,泄露机关,岂不坏了大事。他连忙说:“王爷,这纪阄儿是我卧龙湖喂马的喽兵头目,此人武艺颇佳,刀枪棍棒,拳脚纯熟,是跟我徒弟马士杰来的。王爷挑选英雄,不可以貌取人,何不叫他下去交代三场,如武艺高强亦可重用。”又说:“王爷!自古因以貌取人而失事者常有。当年王莽开科取士,夺取五虎状元,中了岑彭的才貌,不中马武的奇才,因嫌马武貌丑,就赶出了南天门。焉知马武系文武全才,一怒便在望月楼题下反诗一首,写的是:自幼生来心性卤,脚踹壮士如泥土。
  论文备读五车书,曾受十年寒窗苦。
  王莽开科取贤人,不辞千里来比武。
  老贼白眼慢贤人,因我貌陋当面辱。
  此处无地可容身,怒拿长剑寻汉主。
  直至刘秀定国,狐蹄冈姚期、马武双救驾,保了光武中兴,在受禅台诛苏剐莽,这皆是王莽一念之差。那时要是点中了马武的状元,焉能如此?这也是天理循环。再说唐僖宗皇帝开科取士,黄巢也因貌丑不中,被赶出南天门。那黄巢一怒,反出长安,起兵夺取了西京,杀人八百万,只杀得唐僖宗避兵四川。
  后来程敬思搬兵沙陀国,请了晋王,二十七镇诸侯聚会河中府。
  黄巢未灭朱温反,五龙二虎擒彦章。这皆因僖宗一念之差,惹出这样大祸。今日王家共举大事,再不可以貌取人。“佟金柱说:”王叔千岁所说有理,纪阄儿,你就趁此下去,如能过了前三场,再与胜昆比武就是了。“
  纪逢春答应,把头号弓拿了过来。他本来没拉过弓,今日把弓套在脖子上,用手一拉,连拉几下,说:“来吧,你们哪个敢过来,照我这样练一回。”放下了弓,又把大刀拿起来,顶在头上转了几下,就像狗熊耍扁担那样,然后又把刀换在背上,耍了几下放下。他这才去拿石头,使了平生之力,好容易把那石头拿了起来,自己放下去说:“黑大汉,来来来,你我二人比试武艺。”胜昆一瞧这纪逢春相貌虽然丑陋,力气倒也不小,忙说:“纪阄儿,你可会拳脚?”纪逢春顺口答言说:“会拳脚。”二人走了有五六个照面,纪逢春一失神,被胜昆一脚踢了一个筋斗。纪逢春只躁得面红耳赤,自己回了东房。
  胜昆更加洋洋得意,说:“众位听真,有本领的再来,没有本领者,不必来此处人前现眼。”
  话犹未了,只听东边有人说:“对面小辈休要夸口,我来也!你们可知道玉面哪吒马士杰的厉害?”原来马玉龙不愿出来,虽然是来此卧底,又恐怕有人认识。石铸见纪逢春一输,说:“马贤弟,我们干什么来了?”说着话,石铸就嚷,把玉龙往外一推。马玉龙听石铸已嚷出自己的姓名,便不能不出来了。马玉龙先到彩山殿见了佟金柱,行礼已毕,佟金柱一看马玉龙头戴三角白绫巾,身穿白缎箭袖袍,绣蓝团龙,腰系五彩丝带,足下青靴,面皮微白,透出粉红,如桃花一般,目似朗星,眉如漆刷,鼻梁高耸,唇似丹霞。佟金柱一瞧,就喜爱这一英杰,说:“马士杰你下去,如能将前三场交完,再与胜昆比武,力胜五将,可得都会总之爵位。”
  马玉龙回身下来说:“胜会总,你方才拉的是哪一张弓?”
  胜昆说:“是头一张弓。”马玉龙说:“那边的那一张弓呢?”
  胜昆说:“那是出号弓,名为小黄龙,比头号弓大三四力,没人拉得开。”马玉龙说:“我试试看。”拿过这张弓,一连拉了十几膀。胜昆一瞧就是一愣,知道这马玉龙的能为甚大。又见马玉龙拿起大刀,不费事就耍了两趟。再把头号石拿过来,说:“你们是拿石头,还是举石头。”胜昆说:“是拿石头,举不起来。”马玉龙把那头号石一连举了几次。佟金柱一瞧,站起来喝彩,向两旁众会总说:“该孤家成其大业,竟有这样的能人。”
  马玉龙练完了刀弓石,就与胜昆比拳。胜昆如何是马玉龙的对手,三五个照面,就被马玉龙踢倒了。胜昆站起来说:“我拳脚输给你不算,若有兵刃,你我比试。”马玉龙说:“可以。”
  胜昆过去拿了一口鬼头刀,早有胜官保给马玉龙送过来湛卢宝剑,两个人就在当场动手。要论胜昆的能为,十八般兵刃件件精通,他自以为压倒天下英雄,自生人以来,未遇过敌手,今天头一次栽在马玉龙的手下,就想用兵刃来赢对手。他一摆手中鬼头刀,当场就剁。马玉龙微一闪身,留心看他的行门过步,就知道他是行家,两人走了五六个照面,马玉龙只在他身后随着,足有两刻工夫,胜昆就是找不着人,如同大人戏耍婴儿一样,大家齐声喝彩。佟金柱也看得目定神移,站起身来连声称好。马玉龙一换架式,在他眼前一晃,胜昆往前一砍,马玉龙又到了后面。他瞧着全是马玉龙,走了又有半刻之久,那胜昆仍不认输。马玉龙把宝剑门路一分,施展出七星八步追魂连环剑,把胜昆的刀削为两段。胜昆往圈外一跳,说:“马士杰,我并没有输你,是我的刀输给了你,这不算,我要有宝刀,你的宝剑也削不坏,我们马战吧。”
  说着话,有人就给他拉过一匹乌獬豸,抬过一根浑铁点钢枪。马玉龙说:“不行,我没有马。”他来到彩山殿说:“回禀王驾,我没有战马,不能跟他比武。”佟金柱说:“来人,把新得的那匹赤炭火龙驹拉来!”手下人答应,到马号将那马备上金鞍,拉到彩山殿来。佟金柱问马士杰:“你有长柄刀么?”
  马玉龙说:“没有。”佟金柱说:“你使什么兵器?”马玉龙说:“十八般兵器不拘。”佟金柱说:“我有一条赤金画杆盘龙戟,就是沉重,你可能用?”马玉龙问有多少重?佟金柱说:“八十斤。”马玉龙说:“叫两个人抬来!”马玉龙接了过来,还觉轻些。这才下了彩山殿,跨上坐骑,施展出六合枪,大英雄要震吓群贼。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九三回 杨坤疑心访玉龙 神童数语露机关
  话说马玉龙上了赤炭火龙驹,来到当场。胜昆早已托枪上马,恨不能一枪挑了马玉龙。即至离身切近,胜昆说:“马士杰!你即便今天不夺这印,也是一字并肩王的徒弟,必是大会总的爵位,何必跟我苦苦作对?”马玉龙说:“不然,今天你我是人前比试,当场不让,举手不必留情。”胜昆一听此言,气往上冲,说:“马士杰!你太不自爱,今天我跟你分个强存弱死。”说着话,抖枪分心就刺。马王龙用戟一崩,照胜昆刺来。胜昆把枪往回一撤,怀中抱月,使尽平生之力,往外一推,已被画戟在左肋下削了一条肉,鲜血迸流。胜昆由马上跳下来说:“我们不必马战了,殿前有一铁鼎,谁能举起算谁赢。”马玉龙说:“可以。”胜昆过去端起来,在殿前来回走了三趟放下。马玉龙说:“这何足为奇,春秋时的伍子胥,在临潼会上单手举鼎,吓退十八路反王。今天你这是端鼎,自古有举鼎的英雄,没有端鼎的豪杰,待我前来举鼎。”说着话,过去单手将鼎举起,在彩山殿前走了三趟放下。众人齐声喝彩。有诗曰:英雄神力鬼神惊,举鼎千斤显奇能。
  至今千古留话柄,犹亿英雄神力名。
  佟金柱回头向余化龙说:“王叔老千岁,你看总是我的造化不小,天生这样英雄,保我共成大业。”余化龙说:“这乃是王家的洪福,我看他二人必有大用,不必叫他二人再比了,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佟金柱说:“是,把他二人宣上来,我都要重用。”这才叫谢自成传旨,叫马士杰、胜昆上殿。佟金柱说:“马士杰为都会总,胜昆为副都会总,乌云豹张鼎为前军会总,病二郎吕福为后军会总,铜头狮子袁龙为左军会总,铁头狮子袁虎为右军会总,金头太岁谢自成、矮金刚公孙虎为中军会总,金眼魔王安天寿为管粮会总,红毛太岁吕寿为前部先锋。所有今日在场中的二百余人,都封为散值会总,纪阄儿为散值副会总。”大家谢了恩,开天中正王佟金柱吩咐摆酒,众人按次序落座。手下人摆上酒来,大众开怀畅饮,直至席散,早有人将伺候都会总的轿子抬来,接马玉龙前往帅府。
  马玉龙一上轿,前面五十名飞虎队扛刀,对于马开路,旗锣伞扇,令旗令箭,到了帅府门首,放了三声大炮,才进仪门下轿。马玉龙升堂,有站堂的中军会总立刻送上花名册来,大小三百余位,都来伺候禀见。马玉龙点了名,告诉他们明日看操。众人下去。马玉龙来到后面一看,早有浓妆艳抹、十七八岁的二十名美女,都是奉了佟金柱之命,在此伺候都会总爷,此外还有二十名歌童,二十名舞女。马玉龙一看,说:“我不要你们伺候,都下去吧!”那些人各自回去。
  马玉龙这帅府院中,是北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五间,院中有二十几盆花,当中有个大鱼缸,内中养了许多的金鱼。马玉龙派石铸等七人在外面安歇,夜晚留神巡查,不可大意。石铸、纪逢春答应,各自去了。马玉龙爱惜胜官保,在公馆之时,已认作义子。今日叫胜官保留充小童,就算是他的亲随之人。众人走后,天有初鼓之时,马玉龙叫胜官保把屋中卧具收拾一下,然后好安歇。官保到屋中,见是两张床,各人一份。马玉龙吃了茶,到了屋中。胜官保说:“干父,谁知道你老人家是龙山公道大王忠义侠马玉龙呢?只知道你叫马士杰。”马玉龙说:“胜官保,你从今以后,说话要留神!贼党甚多,倘或有人看出我们的破绽来,那时你我都有性命之忧。”胜官保说:“天有初鼓之时,谁还敢到帅府打探?”马玉龙说:“不可大意。”
  想不到此时外面真有一个贼人在哨探。胜官保这一说,乱子大了!原来白天在教军场夺会总时,内有三个贼人起了疑心,就是抄水燕子石铎、燕翅子刘华、白猴杨坤。见马玉龙得了都会总的印,他三人心中不服,说:“胜昆是多年旧人,马士杰刚来两天,王爷大为不公,我看他们是官府派来卧底的奸细。”
  白猴杨坤说:“我听说钦差大人现在收了个能人,是龙山公道大王马玉龙,正在泣关住扎。也怪我们闹得声势太大,传在彭大人耳朵中,派人前来卧底,也未可知。今天我到帅府去打听打听,看这个马士杰到底是何如人?他要真是会中人,那是王爷该成大业,你我造化不小,打他这一挂帅,准保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刘华说:“杨大哥,今晚上你就去探探。”
  三个人说好了,到天交初鼓,杨坤将包袱打开,换上夜行衣,勒上抄包,背插一口单刀,装上百宝囊返魂香,自己收拾好了,拧身蹿上房去。这招贤馆离帅府相隔只有两层房,他来到马玉龙的上房,使出珍珠倒卷帘式,头朝下,隔着后窗户,听屋中说话。正听见胜官保说:“谁知道你老人家是龙山公道大王忠义侠马玉龙,只知道叫马士杰,明日得了招讨元帅印,这就能有生杀之权。”白猴杨坤一听此言,心中吓了一跳,暗说:“不好,我们三人使了心机,才将九头狮子印弄到手,要不是我来探听,怎知他们是诈降?我今既来,到前面用薰香把他们治住,我要拿他的宝剑杀他。”想罢,听见屋内二人已睡,便来到前院,先把自己鼻孔堵上,然后把薰香盒子取出来。他这盒子有活心螺丝,一捏盒口儿,冲定窗孔就往里一冒烟。约有一刻工夫,大约里面烟已满了,二人也醒不了啦!杨坤拔出背上的刀,先把门一开,把薰香盒子放在肚兜中,进了上房,从墙上把马玉龙那口湛卢剑摘下来,要杀马玉龙等二人。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九四回 施薰香制服侠义 设妙计杀害贼人
  话说白猴杨坤拿薰香盒把马玉龙薰过去,拨开门进到屋中,先从墙上把宝剑摘下来,心内说:“这是我们王爷的造化,要凭一个对一个,我真不是对手,现用薰香将他们治住,结果他等的性命,就除去心腹之患。”把手中宝剑举起来,照定马玉龙脖颈方要往下剁,忽然背后嗖的一声,飞来了一只镖,正打在白猴杨坤的右膀。他觉得一疼,把宝剑松了手,回头一瞧,那人就到了,一腿将他踢倒捆上。杨坤一瞧,却是余化龙,便说:“好,你们都是奸细,你勾串彭大人的差官前来卧底,我一嚷,把你们碎尸万段。”余化龙一听,赶紧把杨坤的口堵上。
  书中交代:余化龙因何而来?只因为他回到卧龙湖兴隆寨,把山寨之事交与他两个儿子铜头龟余强和铁背龟余猛,老英雄同着佟百万之妻尹氏,就带着余金凤下了山。原来尹氏生有一女,名叫佟金凤,长得跟余金凤一般不差。先前佟金凤死在半路,尹氏便将余金凤改名为佟金凤,嘱咐家人不准泄漏,以免佟金柱兄弟四人发烦。余化龙同着尹氏来到佟家坞,佟金柱一听母亲带着妹妹回来,赶紧迎接到家。因知余化龙曾跟他父亲结义,就封为一字并肩王,另造一处王府。尹氏到了家,见他儿子要造反,一着急,三四日就一病身亡。佟金柱将他母亲安葬,自认着余金凤是他亲妹妹,所有家中照料之事,均交余化龙承管。
  余化龙因马玉龙白天得了都会总,就知道教中人有些不服,只怕夜晚有人去行刺,又怕马玉龙等人说话不留神,泄露了机密,就想去嘱咐众人一下。刚来到帅府院中的东房上,就见杨坤正用薰香往屋中放。余化龙一愣,就知道马玉龙他们说漏嘴了,幸亏我来,不然这几个人就没有命了。正想着,见杨坤拨门进去,就由房上跳下来,掏出一只镖打去。老英雄真抉,跟进去就将杨坤踢倒捆上。杨坤要嚷,余化龙把他的口给堵上了。
  老英雄—想:“这个乱子不小,杨坤是佟金柱的心腹人,封为开国将军大会总之职,虽然把他拿住,杀又杀不得,放又放不得,我且先把他们救过来再说。”余化龙来到金鱼缸前,取了凉水,先把马玉龙的牙关撬开,灌下一碗去,又把胜官保的牙关撬开灌下一碗。少时,两个人打了两个喷嚏,苏醒过来。
  马玉龙一睁眼见是余化龙,自己正和衣而卧,赶紧起来说:“你老人家这个时候尚未安歇?”余化龙说:“我因不放心,来瞧瞧你们,我要不来,这个乱子就大了!”便用手一指,让他瞧瞧。马玉龙一看,原来地下绑着白猴杨坤,自己只觉着一阵头晕,连忙问道:“杨坤来此何干?这是怎么一段缘故?”
  余化龙说:“我来的时候,见他用薰香把你们薰过去,正要拿你的宝剑刺杀你。想必是你们说什么话,露出本来面目了。”
  马玉龙说:“胜官保!你看见了,你误说几句,必是让他听见了,要不是他老人家来,你我性命就没有啦!”胜官保说:“再不敢多说了。”余化龙说:“勿论有人没有,你们说话不可露出本来面目。这佟家坞什么能人都有,倘若叫人知道,不但前功尽弃,自己也性命难保!”马玉龙说:“这个杨坤如何处置,你老人家有主意没有?我想要把他杀了,佟家坞城内又无处遗尸。
  第二节,短了一个人,必要查问。要是把他放了,他回去一说,你我都是奸细,叫佟金柱知道,你我的性命不要紧,国家大事就难办了。“
  余化龙翻二目愣了半天,还是老英雄足智多谋,精明强干,说道:“你不要愁,我自有主意处置他,管保无声五色,没有口舌。从今以后,你们众人无论在哪里说话,都要留神。”马玉龙说:“不劳你老人家嘱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索。”余化龙说:“我也不必多嘱咐,总之诸事要谨言慎行,我将这杨坤带走就是。”马玉龙说:“你老人家带他上哪儿去?千万不可放他。”余化龙哈哈大笑说:“我一辈子不会做这种荒唐事,姑老爷你只管放心。”说着话,把杨坤扛了起来,他早想好主意,我也不杀他,却要叫他死了。
  余化龙把杨坤放在外面,来到他女儿院中。余金凤早已安歇,老英雄走到窗户以外,叫女儿起来,有机密之事商议。余金凤一听,赶忙起来,掌灯开门。老英雄进了里间屋中,余金凤说:“爹爹,什么扑通一声,搁在外间屋中?”余化龙说:“拿住一个白猴杨坤,皆因姑老爷奉钦差大人之命,带着差官前来卧底,今天得了这里的都会总大元帅,我怕他说话不严密,去给他送信,正赶上杨坤去探消息,拿薰香薰了马玉龙、胜官保,正要行刺,被我把他拿住,有心杀了他,又怕弄出大祸,可是要放也放不得。这件事,女儿你是聪明人,你可杀他。”
  余金凤一翻眼睛,说:“是了,你老人家先走吧!”
  余化龙回身出去,余金凤把杨坤提到屋中说:“杨坤,你愿死愿活?”杨坤说:“愿死怎样,愿活怎样?”余金凤说:“你愿死,把你杀了;你愿活把你放了,只不准对佟金柱提说今晚之事。”杨坤一想,说道:“这可是活该,我口里应他,只要丫头放开我,我就去见开天中正王,一五一十说一遍,连你妹妹都是奸细,把他们都剐了!”
  书中交代:余金凤这是为什么呢?因想着已捆了他半天,有绳子印,且把他放开再杀,谅他也跑不了,故此先拿好言语把他按住,然后给他个冷不防。杨坤说:“你只要把我放开,明天我一概不提。”余金凤过去把他解开,白猴杨坤站起来往外就走,原来被捆了半天,浑身都麻了,刚往外一迈步,余金凤拉出宝剑,一剑就把贼人杀死。她把剑鞘压在枕头底下,把宝剑扔在一旁,这才厉声喊嚷快来人。外头婆子、丫环、伺候人等听公主一嚷,赶忙起来,点上灯笼火把。
  佟金柱此时尚未安歇,听后面一乱,他最疼他妹妹,赶紧叫人去打探。手下人回去禀报说:“公主院中闹贼,已被公主拿住。”佟金柱一听,气往上冲,说道:“好贼,竟敢来闹我家?待我去瞧瞧是哪路贼人?”便带着谢自成、袁龙、袁虎、公孙虎、左丧门孙玉、小吊客周通、急先锋萧可龙、金眼魔王安天寿、抄水燕子石铎、燕翅子刘华等大小三十几家会总,挎刀佩剑,前呼后拥地前往后院。余化龙和马玉龙听见王府掌号,必有机密大事,也来伺候。
  佟金柱坐着轿子,四人抬着,前头四对“气死风”,灯笼火把,直奔后面。来到东跨院,丫环、婆子全出来迎接,会总都在院中站着。佟金柱兄弟四个,进了上房,拿灯光一照,却是白猴杨坤死在地上,姑娘穿着小衣裳,宝剑在地上,剑鞘在枕头底下。佟金柱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一段事情?”佟金凤说:“哥哥,你还问呢?这小子该当剐了,半夜三更,我正似睡不睡,他拨门进来,往床上伸手就摸,我一嚷,他往外就跑,我一剑把他扎死了,幸亏我跟爹爹练过把式,不然可了不得啦!”佟金柱一听,气往上冲:“好杨坤,我待你不薄,竟敢如此放肆!”说罢,吩咐众人把他乱刀分尸。众人刚要动手,内中有一人喊嚷起来:“且慢,尚有不白之冤。”要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九五回 请教主卜算决疑事 许婚姻收买英雄心
  话说佟金柱吩咐把杨坤乱刀分尸,众人正要动手,内中有人喊嚷:“且慢动手。”佟金柱说:“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谁还拦着。”抬头一看,却是抄水燕子石铎。佟金柱说:“你为何拦阻?”石铎道:“杨坤死得冤屈!”佟金柱一听,气往上冲说:“他还冤?昏夜进入公主院中,是为穿窬之盗也。”石铎说:“实不相瞒,我三人白天看马士杰能为出众、夺了都会总之爵位,我们怀疑他是现在保了彭大人的龙山公道大王马玉龙。我们虽未见面,但久闻其名,此人也使宝剑。因此散了酒宴之后,我们商议,叫杨坤到帅府哨探。他换上夜行衣走的,我们大家等着,不见他回来,正不放心,听王爷传号,我们因此前来。
  他明明是上都会总府里打听机密事,怎么会死在这里?“佟金柱说:”你好糊涂,他做背人之事,焉能告诉别人?“石铎说:”不能,我同他患难之交,他素来并无此种恶行,我敢在王爷台前妥实保他。“佟金柱说:”你太糊涂,你就能保他,他已经死了!再说,他既是好人,何故要上这屋里来?“旁边刘华过来说:”王爷!都会总马士杰是真投降还是假投降,我有个主意可以知道。“佟金柱说:”你有甚主意?“那刘华说:”现在后面有三位天地会八卦教的教主,他老人家能掐会算,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善晓过去未来之事,把他老人家请来一问便知。“佟金柱说:”有理。“即派亲军护卫、站殿会总谢自成和公孙虎到三教堂去请人和教主白练祖,就说孤家在此立等。
  两个人转身下去,径往三教堂走去了。
  这三位教主中,天文教主张洪雷管初一、十五讲经说法,劝诲众会总,所有教中条规,问一答十,道德深远;地理教主主管的纸马纸刀枪,天天拿符咒去催,到一百天能上阵打仗;人和教主能掐会算,到处劝教,所有教中人都是他劝的,他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八路都会总赛诸葛吴代光,一个是劝善会总蔡文曾,都有经天纬地之才,神出鬼没之机。今天白练祖一听王家请他,吩咐打轿,四人抬着,头前四个童儿打着气死风灯,四个童儿打着金钱提灯,来到前面余金凤住的院子。众人迎接都教主进了屋中。
  马玉龙一瞧这个老道,就是一愣。方才石铎、刘华所说的话,马玉龙已听得明明白白。只见这老道身高八尺,手中拿着拂尘,面皮微白,在当中一坐,真似太白李金星,带禄活神仙。
  佟金柱在一旁躬身施礼说:“教主爷在上,我有一事不明,要在教主跟前领教。”老道说:“无量佛,童儿拿过卦盒来,我山人一算,便知吉凶祸福。”童儿把桌子抬过来,老道站起来,眼往上翻,口中念念有词。他拿出一个卦盒来,内有十二文金钱,名为太乙金钱数,心诚则灵。老道把卦盒摇了三下,哗啦往外一倒。此时马玉龙同石铸等人暗中担心,要是老道真算出我们是诈降,就先拔剑把他杀死,然后倒反佟家坞。石铸等正目瞪痴呆,只见白练祖拿过卦盒一倒说:“无量佛,大胆!”马玉龙往后倒退一步,手按剑把瞧着老道。那老道说:“善哉善哉!白猴杨坤起心不良,想到公主房中采花作乐,死之不屈。”
  佟金柱说:“是了,你们大家可曾听见教主爷说的,他死之不屈。教主爷,昨天来了个马士杰,得了都会总,教主爷占占他是真降假降?”白练祖拿过卦盒又摇了摇,说道:“善哉善哉!
  马士杰乃上方白虎星君,一转应保王家千岁开基定鼎,王家不要疑心。“佟金柱说:”是,我也不敢疑心,无奈众人议论纷纷,众口难调。“说完了话,白练祖坐轿回去了。佟金柱吩咐众会总:”你们各回本处安歇去吧。“
  佟金柱带着三个兄弟和几个会总,来到书房之内。佟金柱说:“三位兄弟,我想买服马士杰的人心,你们可有什么主意?”佟玉柱说:“我倒有个主意,可将我妹妹给他,招为驸马,骨肉至亲,他还能变心么?”佟金柱说:“贤弟此见甚合我意,我想的也是这个主意,正要跟你们商量,回头可叫叔父余化龙作媒。这是他的徒弟,谅他不会推辞。再叫你嫂子劝劝妹妹,爹爹在日,脾气养得娇些,有些任性,叫她嫂子跟她说明白了,马士杰相貌出众,武艺高强,真是再找不着。”大家说此事明天就办,便各自安歇了。
  次日,余化龙正在自己屋中盘算,一想昨天之事好险,贼人三教堂的老道能掐会算,总是大清朝洪福齐天,不该事败,才没有算得出来。他正在思想,有手下人进来回禀说:“王家千岁请你老人家,有要紧的机密大事相商。”余化龙赶紧换上衣服,随着来到书房见佟金柱。见两旁只有几个小童,屋中并无外人,余化龙说:“王家千岁呼唤我有何事故?”佟金柱说:“叔父请坐,小侄今有一段心腹之事,要同你老人家商议。”
  余化龙说:“贤侄有话请讲,你我如同至亲骨肉一般,何必这样客套?”佟金柱说:“我看中了叔父的令徒马士杰,打算把公主给他,故请叔父前来商议。”余化龙说:“这没有什么可商议的,只要你喜爱他就行。”佟金柱一听这话,就打发人去把马会总请来。
  工夫不大,马玉龙来到书房,见了佟金柱,一旁落座。余化龙说:“徒弟!今天王爷把你约来,非为别故,是叫我做媒,把公主许配于你,这也是天作之合,你可不必推辞。”马玉龙一听说:“既是师父分派,徒弟焉敢违背?”余化龙说:“好,这是王爷指婚,过去谢恩。”马玉龙无奈,过去给佟金柱行礼谢亲,大众也给他道喜。此事就算余化龙为媒,佟金柱拿书一瞧,择定了初二的日子,心中甚为欢悦,便摆上酒菜来大家痛饮。吃完把残席撤去,又说了些闲话,才各自安歇。
  一夜无话。次日佟金柱跟马玉龙商议,说现在兵精粮足,要成大事,唾手可得。马玉龙说:“甚好,大家慢慢商议。”
  到了初二大早,收拾出一所空房,悬灯结彩。马玉龙一看,甚为喜悦,换上新做的衣裳,与众人俱都见礼。新人余金凤跟马玉龙拜了天地,共入洞房。余金凤偷眼一看,马玉龙真乃俊品人物,心中也甚为喜悦。马玉龙一看余金凤,果然是绝世美人,见屋中没人,就说:“娘子,我有一事跟你商量,现在你我虽是夫妻,但我有一种童子身上的硬功夫,善避刀枪,不能破身。如今你是开脸的姑娘,我是个童身的新郎,暂为夫妻之名,却不做夫妻之事。”余金凤躁得面红耳赤,半晌才说道:“事有定数,不由人算,任凭丈夫的尊便,请放宽心。”说着话,各自安歇。马玉龙很赞美余金凤姑娘的烈性,次日起来,刚漱完口,就听王府外一阵大乱。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九六回 挑先锋二次选豪杰 报父仇舍命刺反叛
  话说马玉龙正在屋中漱口,听外面一阵大乱,进来一个童子说:“奉命来请都会总,早间王驾千岁点名,按花名册放赏,说还少一个前部先锋官,要请都会总到演武厅选拔人才。”马玉龙说:“是了,你先去吧。”这才换上衣服,外面早有听差的伺候着,便骑马来到王府,下马进去参见佟金柱,与众人彼此见礼落座。
  佟金柱说:“妹丈,你来了甚好,我们要挑选一个精明强干、武艺超群的英雄,故在此演武厅前比武,夺取前部先锋。”
  马玉龙说:“王家千岁所见甚是,带兵出阵,必须要有前部先锋,以便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攻打头阵,探报军情。”佟金柱说:“妹丈言之有理。”即吩咐手下人等摆酒。童儿答应,连忙传知膳房,预备酒宴。工夫不大,桌椅摆开,酒席齐备。
  王家兄弟四人相陪,马玉龙推杯换盏,喝了几杯,问道:“王家千岁打算以什么武艺来拔取呢?”佟金柱说:“先练刀弓石,交代前三场,如能连敌五将,力胜五杰,得取前部先锋。”马玉龙说:“王家千岁所说之言,甚不容易。大概咱们天地会八卦教里面,绿林中人甚多,虽然武艺高强,却没练过刀弓石,要先练刀弓石交代前三场,再比武艺,就挑不出多少人来。依我之见,就讲陆战、步战、水战,如能连胜五将,便可以考取。”佟金柱说:“妹丈说的有理,明天就在校军场演武厅考取。现在,大概各路英雄、各处会总俱已回来,尽可以挑选人才。”大众商议好了,吃完酒饭,将残席撤去,马玉龙即告辞回归帅府。
  他立刻叫听差的人到各店送信,就说王家千岁有旨,明日凡是天地会八卦教的各路英雄,先来挂号,后到校军场演武厅考取前部先锋。亲随人等答应出去,到各处送信去了。马玉龙在帅府又同石铸等人诉说此事,用过晚饭,各自安歇。
  一夜无话。次日马玉龙刚才起来,有人进来禀报说:“王家千岁有请都会总。”马玉龙说:“是了,少时就到。”换上衣服,早有亲随人等伺候,将马备好。马玉龙带着亲随人等出了帅府,到了王府门首下马,来至里面见了佟金柱,众人落座。
  佟金柱又吩咐摆酒,大家吃完,这才吩咐带马,外面早有五百亲军护卫,二十四家会总伺候。佟金柱同马玉龙出了王府,各自上马,头前有小童提着金边炉,檀香扑鼻,耀武扬威。王府对过就是操练军马的地方,甚是宽大,有一处栅栏上面挂一横匾,写的是“练军中营”。周围有院墙,方圆足有十数里。佟金柱带着队伍进了栅栏,往东一拐,路北有九间大厅,是营官看操的所在。来至近处,众人下马,里面有听差人等迎接王驾和都会总。佟金柱兄弟四个在前,余化龙、马玉龙跟随在后,进了大厅。佟金柱坐在当中,余化龙在上首,马玉龙在下首相陪落座。二十四家会总在头前立候,众削刀手在两旁排班保护。
  石铸、胜官保等人站在大厅西边,见四面瞧看热闹之人不少。
  佟金柱说:“妹丈,今早为何来得甚迟?”马玉龙说:“王家有所不知,只因夜寐不眠,心中忧虑,故此早间睡沉。”佟金柱说:“妹丈所思何事?”马玉龙说:“我想军国大事,如一旦兴兵,就只可前进,总要挑选出精明强干的先锋,安营扎寨,凡事都要见机而作。”佟金柱说:“好,今天妹丈就来挑选前部先锋,有能为者即可委派。”便吩咐把花名册拿过来,递给马玉龙。展开一看,头一名就是红毛太岁吕寿,即吩咐把吕寿叫上来。
  原来,吕寿在前本想夺取都会总的,只因前三场不能交代,故此在这里充当小会总。今天听说考取前部先锋,他早就前来等候,听上面一叫,赶快上来参见佟金柱和都会总。马玉龙吩咐:若能连敌五将,力胜五杰,准得先锋之官。吕寿回身来至当场,把秃脑袋一晃,说:“天下英雄听真,在下姓吕名寿,人称红毛太岁的就是。”只见他身高七尺,头发不多,黄中透红。头戴三角白绫巾,身穿白绫箭袖袍,腰系白绫带,足穿白花青靴,双贴白太阳膏,手提单刀,来至当场,一声喊嚷:“若有真正能为的,下来跟我比试。”话犹未了,就听东边一声喊嚷:“待我来。”吕寿一瞧此人,年有二十余岁,面皮微黄,粗眉大眼,来到厅前报名。此人姓赵名泰,人称云中虎,手使一条花枪。报完名姓下来,一举手说:“吕会总请。”抖枪照吕寿分心就刺,吕寿往旁边一闪,摆刀急架相还,五六个照面,吕寿一刀竟将云中虎赵泰结果了性命。吕寿闪在一旁,晃着脑袋,得意洋洋地说:“刀枪没眼睛,有不怕死的下来,与我比试高低。”
  这时,只听正面一声喊嚷:“前部先锋让给我。”众人抬头一看,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手拉一条其形似长虫的杆棒,来的正是小神童胜官保。他跳在当场说:“我叫关保,你来跟我比试。”吕寿一看是一个小孩,并不放在心上,抡刀过来劈头就砍。胜官保一闪,抖动龙头棒,就把吕寿摔了个筋斗。吕寿翻身爬起来,哇呀呀地乱叫,说:“你使的叫什么兵刃?”胜官保说:“我使的这个叫扒拉硬。”吕寿说:“什么叫扒拉硬?”
  胜官保说:“你不碰不硬,一碰就硬。”吕寿气往上冲,摆刀又剁。胜官保闪身,连把吕寿摔了几个筋斗,只摔得吕寿头晕,爬起来就跑。
  这时,那旁又是一声喊嚷,声音洪亮,说:“小孩!待我来夺先锋。”胜官保抬头一看,也是一个小孩,有十二三岁,梳着冲天立的小辫子。这位小英雄来至演武厅,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要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九七回 问情由义侠救孝子 刺反叛舍死射贼人
  话说胜官保把吕寿摔了几个筋斗,吕寿下去,就听正南一声喊嚷说:“既许小孩夺取先锋印,待我来!”众人一看,也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长得好看,头梳冲天的小辫,身穿蓝绸褂裤,足下抓地虎靴子,面皮微白,浓眉大眼睛。来至切近,胜官保说:“你这小孩也要跟我比试比试。”那小孩说:“是比拳还是比兵刃?”胜官保说:“随你。”那小孩说:“咱们比拳。”
  胜官保说:“可以。”两个小孩一比拳脚,各分门路,走有几个照面。胜官保越比越爱,心说:“这个小孩子,身眼步法,一招一式,必受过高人传授,若非是我,敌不住他。”两人又走了几个照面,胜官保说:“咱们等等动手,我且问你,你姓什么?叫什么?”这小孩说:“我姓李名芳,是金头太岁谢自成的书童,我们比拳不算,我要比比暗器。”胜官保说:“也可以。”
  二人来至演武厅说:“我二人要比暗器,不知会总爷怎样吩咐?”佟金柱说:“在西边立一高竿,上面悬挂金钱,打着算赢,打不着算输,不拘是何等暗器。”胜官保说:“我打镖吧。”小孩说:“可以。”胜官保就在当场掏出一只镖来,一抖手就是一下,只听当啷一响,正打中金钱,大众齐声喝彩。一连三下,皆中金钱,众人无不称赞。李芳过来说:“你打这个不算为奇,我这里有种暗器,叫紧背低头锥,还有三枝袖箭,我要打中金钱眼,叫他落住,第二枝袖箭要把头一枝顶开,这名叫为凤凰争窝,第三枝要把金钱绒绳射断,我过去还要把金钱接住,名为金钱不落地。”胜官保一听,暗自摇头,说:“这功夫我练不了,你可别说了不算。”李芳说:“我若练不了就算输。”
  佟金柱等人听了,都有点不相信,会打暗器的甚多,都不能这样,这小孩说话口气太大,未必能练。小孩说:“你们瞧着我这头一枝,叫凤凰寻窝,不偏不正,叫袖箭落在金钱眼中,使力大了就过去,小了不到。”小孩说完话,大众听了,连佟金柱的两眼都直了,看着金钱目不转睛。小孩见众人眼睛都看金钱,一抖手,一枝袖箭直奔佟金柱的咽喉而来。佟金柱一闪身,袖箭正钉在大厅正当中。那是四扇屏门,上有金龙两条,呈二龙戏水状,匾上写的是“聚英堂”。佟金柱把袖箭躲开,站起身来哇呀呀直嚷说:“好大胆的顽童,竟敢刺杀孤家!众会总,给我把他乱刀分尸。”这些会总正要拿刀过去,马玉龙一想:这个小孩必有不白之冤,十二三岁好大胆量,我不救他,可惜就要死在乱刀之下?
  书中交代:这个小孩因何要刺佟金柱呢?原来李芳住家在离佟家坞八里的李家集,他父亲名叫李禄。佟金柱未造反之先,李禄给佟家赶车。佟金柱时常出去打猎,路过李家集,看见李禄之妻在门前买线。佟金柱问手下人:“这是谁家的妇人?”
  手下人说:“这是赶车的李禄之妻刘氏。”佟金柱回家,就把李禄叫过来说:“李禄,你家住在李家集呀?”李禄说:“不错。”佟金柱说:“你家有些什么人?”李禄说:“家有结发之妻。”佟金柱说:“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你再娶一个。我听说你的妻子貌美,你把他送来给我为妾。”李禄一想,这件事如何使得,便说:“庄主爷家中娇妻美妾十几个,有银钱什么样子买不到,何必跟小人争夺?这件事,小人不敢从命。”佟金柱一听,气往上冲说:“你这厮太不要脸,我好心跟你商议,你竟敢推诿,快把他给我捆起来。”有二十多个恶奴过来,把李禄捆起,吊在下面一阵乱打。李禄连疼带气,当夜三更天就死了。佟金柱吩咐把他埋在乱葬冈,立刻叫人到李家集把李禄之妻抢来。旁有一人叫得福的说:“不便去抢,人多聚众,事就大了。若小人前去,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接来。”佟金柱说:“你果能有此妙计,我就赏你五十两银子。”得福说:“是了。”
  次日,他雇了一乘轿子,来到李家集。李禄之妻刘氏,晚间心神不定,听见有人叫门,连忙出来问是谁?得福说:“你不认识我,我在佟家坞佟庄主爷那里。现在我李大哥得了一种大病,请先生一瞧,先生说要叫他亲近之人给他煎药,你快去看看。”刘氏一听丈夫病得厉害,忙换衣服,托街坊照应门户,出来上了轿子,同着得福来到佟家坞。佟金柱一瞧抬来了,甚为喜悦。刘氏下了轿一瞧,房子甚为整齐,廊子底下坐着一人,紫微微的脸膛,粗眉大眼,此时夏令景况,他身穿凉绸褂裤,手托着一根银水烟袋说:“你是刘氏?你的男人李禄,已被我打死了。自那日我看见你有几分颜色,想把你接来服侍我,省得跟他受罪,让你在这里呼奴使婢,身享荣华。”刘氏一听把他丈夫打死,不由怒从心上起,气向胆边生,说:“好恶贼!
  你把我丈夫打死,我要跟你打一场官司。“回身往外就走。佟金柱吩咐把她揪回来,吊起就打。一个女人家怎能受得住,自己一想:”我已怀孕,我若死了,连报仇的都没有,只好依从他。“就说:”要我依从须等我产了孩儿。“佟金柱说:”那可以。“便把她交给周氏看管着。
  过了一个月,刘氏分娩,养下一个男孩。这周氏也是李家集的人氏,刘氏说:“周妈妈,你要行好,给李氏门中留后。”
  周氏说:“可以。”刘氏说:“久后我儿子大了,请你把我夫妻被屈含冤之事对他说明。所有我家中的房子家什,都给你老人家,只求把我儿子抚养大了。”周氏说:“就是。”来在上房,向佟金柱说,要家去两三天回来。周氏就把小孩带了出去。过了两天,刘氏才说:“分娩下来,小孩已死掉扔了。”佟金柱也不理论。后来刘氏悬梁自尽,佟金柱只得把她埋葬。
  周氏以开店度日,把这小孩养到八岁,长得甚是伶俐。这天来了个和尚,一看这小孩,就问周氏:“他是你什么人?”
  周氏说:“他的话长呢!”就把小孩之事细说了一遍。和尚说:“既然如此,叫他跟我去,我收他做徒弟,三年后把他送回,可以给他父母报仇。这里给你二十两银子,并非买他,给你泡杯茶。”周氏就问和尚的宝刹在哪里?和尚说:“我在庆阳府山里的镇涛龙王庙,我叫赛达摩正修。”周氏说:“好!大师父既然爱他,我也不能拦阻。可有一件,三年后你可要送他回来,我见见他,你再带走。”正修说:“是了。”就把小孩带在庙中,教他水旱两路的功夫,使一双镔铁棍杖,会打紧背低头锥袖箭。
  能为练好,正修又把他父母的冤屈之事告诉了他,说:“你若有心报仇,我把你送回李家集。”李芳回来,周妈妈叫他跟会总谢自成当书童,他心心念念要刺杀佟金柱,老不得下手。今天因挑取先锋,准小孩下场,他才以比暗器为名,打算要把佟金柱一袖箭射死。未想到佟金柱闪身躲开,吩咐群贼将他乱刀分尸。可怜这样的孝子,就要死在群贼之手。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九八回 讲古迹哄信佟金柱 收义子巧入三教堂
  话说佟金柱吩咐要把李芳乱刀分尸,马玉龙一看,就知道他有不白之冤,得设法救他,便说:“你们且慢,刀下留人。”
  佟金柱大为不悦,说:“妹丈!他刺杀孤家,你还给他讲情?”
  马玉龙说:“不然,王家千岁有所不知,他乃小小顽童,前来行刺,必有人主使,若把他乱刀分尸,岂不便宜那主使之人。
  可把他交给我细细审问,追出主谋之人,斩草除根,以免后患。“佟金柱一听,说:”言之有理,还是我粗心了,妹丈精明强干,胜我百倍。“这才吩咐且慢动手,将他交与了都会总。
  又问:“这是谁的小童?”有人说乃是谢自成的书童。便吩咐把谢自成捆了,传令佟家坞四门紧闭,不准放人出入,如有差遣,须有我令箭为凭,将此事办理清楚,才许出入。
  吩咐已毕,马玉龙便将李芳带到都会总府来细细审问。听差人等跟随马玉龙下了演武厅,回到了会总府。马玉龙吩咐闲人散去,派石铸把守前门,再不准放闲杂人等出入。又派孔寿、赵勇在房上巡查,怕有奸细探听。纪逢春、武国兴、刘得猛、刘得勇四人,带着李芳来到里面,放在马玉龙的面前。马玉龙说:“那个小孩,你不必害怕,你为何行刺,从头至尾对我说来,我定宽恩设法救你。”小孩叹了一声说:“你不必问了,我只闭目等死,我跟你无冤无仇,可恨,可恨!”马玉龙说:“你恨什么?”小孩说:“我恨不能把佟金柱碎尸万段,你们或杀或剐,快快叫我一死。”马玉龙说:“你好糊涂,你认识不认识我?”李芳说:“认识你又怎么样?你等不过是一群反叛!”胜官保说:“我告诉你,我姓胜名叫官保,现改名关保。那位是马大人,系奉彭大人之委派前来卧底,我们这些人都是来剿灭反叛的。因为看你必有不白之冤,想要救你,你可别糊涂。”
  李芳一听,瞧了瞧马玉龙这些人,又仔细瞧了瞧胜官保说:“我实在不知道,敢情我遇见贵人了。唉!也不管你救得我救不得我,跟你说说吧。我姓李名芳,父亲叫李禄,当年给佟金柱赶车。佟金柱因见我母亲貌美,就将我父亲害死,将我母亲抢去。那时我还没有生养呢,我母亲用巧言说,要等分娩以后再从他。后来生下我来,叫周妈妈带了出去,我母亲就悬梁自尽了,这都是周妈妈告诉我的。我八岁跟龙王庙赛达摩正修学徒,练的长拳短打,刀枪杆棒,十八般兵刃件件精通。现今我当小童,来到佟家坞并不为钱,就为刺杀佟金柱。他每逢出来,总有数十个人跟着,刀枪如林,不能近身。今天因挑取先锋,我以打暗器为名,要刺杀佟金柱,替父母报仇,不想未能伤他,这也是天数!既是大人前来卧底,若能搭救小子,真乃重生父母,再世爹娘。如不能搭救,我就一死,也甘心瞑目,决不埋怨。”马玉龙说:“你这孩子倒是赤胆忠心,我如救了你,你就在这里服侍我,不必服侍谢自成了。”李芳说:“大人如救了我,我情愿认大人为义父。”马玉龙说:“好,我就收你为义子吧!”
  说罢,叫人把李芳带着,我带他同见王爷去。胜官保说:“你老人家不可这样,既要救他,见王爷怎么说呢?”马玉龙说:“这非你可知。”这个时候,石铸等人也都进来,知道这小孩是为父母报仇,马玉龙正要救他。石铸说:“他眼睁睁的刺杀佟金柱,怎么救他?”马玉龙说:“石大哥,你没读过书么?”石铸说:“我虽读过书,这样事一时懵懂,我实在想不出主意来。”马玉龙说:“此乃小事。”石铸说:“既然贤弟有了高妙主意,何妨对我说说。”马玉龙就在石铸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几句。石铸拍掌大笑,说:“贤弟真是聪明,才高智广,比愚兄强胜百倍。”马玉龙又在李芳耳边说,你须如此如此。
  这才带着从人,押着李芳来到王府禀见佟金柱。
  佟金柱正同他三个兄弟议论行刺之事,该当如何办法。佟金柱说:“问出主谋之人,便可剪草除根,总是都会总的智略比你我高强。当时只将小孩一杀,仍难免后患。若非自家亲戚,他也不肯这般用心。”正说着,有人禀报:“都会总已审明刺客,前来回报。”佟金柱吩咐请进来。马玉龙来到里面,参见了佟金柱,旁边落座。佟金柱说:“妹丈可问实刺客是何人主使?急速拿获,剪草除忧,方出我胸中之恨。”马玉龙说:“王家千岁,这个小孩有一段隐情,我且说一段故事,叫做耕牛救主遭鞭打,哑妇击杯反受辱。”佟金柱说:“何为耕牛救主遭鞭打?哑妇击杯反受辱?我不懂,妹丈且细细说与我听。
  马玉龙说:“这两个故事都是真的。当年有个牧牛童儿在山上放牛,困睡在树荫之下。这牛正在山坡吃草,来了一只狼要吃牧牛童儿。这牛虽是畜牲,其性最灵,见狼要伤他主人,就过去跟狼相拚。这牛全仗两个角,把狼打败了。牛见狼已经走远,即过来用角撞那牧牛童儿。这牧牛童儿醒来一看,并没有什么,勃然大怒,拿鞭就把牛打了二三十下,说,好个畜生,你无故扰我睡觉!打过仍然又睡。”佟金柱一闻此言,说:“这牛好心好意救他,那牧童反来打他,可恨!可恨!”马玉龙说:“牧童睡着,又来了两只狼,那牛连踢带咬,把狼打跑,怕狼他们知道哑巴又聋,也不避她。后来周昌回来,碧桃殷勤侍奉,就把药酒拿出来。哑巴见周昌刚要喝,过来就抢。周昌说:”你这蠢才!‘揪过来痛打。打过仍然要喝,哑巴又抢了过来。一连三次,周昌心想必有缘故,这才把酒倒在地下,只见一片火光。他把碧桃捆上,送到官衙一问,才知她私通邻人,设法谋害亲夫。后来将碧桃按律问罪,周昌从此也重待哑巴。“
  佟金柱说:“妹丈为何说这个呢?”马玉龙说:“这就是李芳的故事,王家把他带上来问问为何行刺,就知道了。”佟金柱吩咐带李芳。李芳来到面前,佟金柱一问,李芳如此如彼一说,佟金柱竟哈哈大笑起来。不知李芳说的是何妙语,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九九回 拜教主细访妖异事 见纸豆方知邪术精
  话说佟金柱吩咐带上李芳来。左右一声答应,把李芳带了上来,跪在下面。佟金柱说:“李芳,你为什么拿袖箭刺杀孤家?”李芳说:“我是一片忠心,竟惹出一场大祸。当时我在校场拿袖箭正要去打金钱,只看见王驾背后有一条张牙舞爪的长虫,要抓千岁。我想这必是妖精,故此一箭打去,却不知这东西哪里去了?我是救驾,不想千岁爷倒说我是刺客,要把我乱刀分尸。我死不要紧,只怕冤屈了好人。”佟金柱一想:“这话有理,教主爷时常说我是真龙,这必是我瞧他出了神,真龙出窍,小孩眼里瞧见,恐怕龙来抓我,故用袖箭把龙打跑,倒是一番好意。这真是耕牛救主遭鞭打,全是一片忠心。谅他一个小孩子,又跟孤有什么深仇呢?”想罢,便吩咐说:“来人,把李芳松绑,封他为散值会总。再去把谢自成放开,这与他无干。”马玉龙说:“把这李芳叫来伺候我吧,我倒爱这孩子的忠心赤胆。”佟金柱说:“就叫他伺候妹丈。”
  李芳上来给大家磕头,往旁边一站。马玉龙坐着一想:“我来卧底虽得了权,听说还有三教堂。今日趁着没事,我何不叫他带我去拜拜三位教主,且看看他是何如人也,什么邪教?”
  想罢,说:“王家千岁,我蒙厚恩,得了都会总之职,统辖教中之人,但于何时起兵,先取哪座城池,我要拜见教主,请教主指我一条明路。”佟金柱说:“很好!既然如是,我同妹丈就去拜访三位教主。”先叫童儿到后面去送信,然后便同马玉龙坐轿直奔后面。
  到了后面一瞧,这院子是八角月亮门,外面挂着一块牌,写的是:“教堂重地,闲人莫入,如敢故违,重责不贷”。由里面出来两个道童,头绾双髻,各拿一把云帚,都是齿白唇红,说有请王驾会总。马玉龙同佟金柱进这院子一瞧,当中有条路,两旁栽的海棠,阴面结海棠,阳面结苹果,此时七月天气,海棠苹果正结满枝头,青红可爱。一直来到二道重门,门外东房三间,有四十个人在此值宿听差,若有事,只须一打点,里面就有人出来,无事则不准出三教堂。佟金柱、马玉龙二人由童儿引路,走过影壁,一瞧是北房五间,东西各有配房三间,院子里栽松种竹,大殿上有一块匾,写的是“三教堂”。两旁柱子上有一副对子,写的是:遵光天之造化,渡后世之愚蒙。
  马玉龙来到三教堂阶下,往里一瞧,里面金碧辉煌,大有可观,廊檐下挂着八只攒竹灯,里面靠北墙有一座悬龛,都是硬木雕刻的。帘幔帐龛下,一溜三个莲花台座,前有三张八仙桌,桌上摆着三堂鲜果供。头前有六个道童,打着金锁提灯,捧着宝剑、葫芦等物。当中莲台上坐着一个老道,头戴鹅黄缎子莲花道帽,身穿鹅黄缎子道袍,绣的金线八卦,内衬蓝绸褂裤,足下云履。赤红的脸膛,一部白髯约有一尺多长,洒满胸前。这位就是天文教主张洪雷,乃是江西信州龙虎山铁冠道人张天师一族。东边一个老道,头戴九梁道冠,身穿宝蓝道袍,黑面皮,两道刷子眉,一双环眼皂白分明,准头端正,海下一部黑须,这位就是地理教主袁智千。西面坐着人和教主化地无形白练祖,身穿粉绫道袍,面皮微白,浓眉大眼。这三位教主,都是威风凛凛,相貌堂堂。
  马玉龙上前给教主叩头。张洪雷一见有人叩头,即合掌当胸,口念无量佛,说:“你起来,山人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你我倒有一段仙缘,我收你做个徒弟吧!”马玉龙立即跪倒叩头,说:“师父在上,弟子愚昧无知,要求师父指教。”张洪雷说:“咱们这教中也没有什么出奇的,你也不是外人,我带你去瞧瞧。”说着话,老道下了宝座,带马玉龙、佟金柱来到里面,只见北窗下有一张花梨条案,上面有五个大斗,斗上用红绸盖着,有符押着,在正中供着一张八卦太极图。张洪雷一指说:“徒弟你看,这就是教中的法宝,能敌朝廷百万之兵。”马玉龙说:“这是什么宝贝?”张洪雷说:“这是你二师父袁智千练的豆人纸马,每天咱们要念两个时辰教中的黑经,子午时叫童男童女吹阴阳之正气。”接着又带马玉龙来到西屋,见有四只箱子,两个大柜,上有封皮。张洪雷说:“这都是豆人纸马。”马玉龙说:“这个怎么用呢?”张洪雷说:“这得借星斗之光,练一百天,我学的是奇门八卦。”马玉龙说:“师父栽培,弟子可以练一练吗?”张洪雷说:“可以。”马玉龙说:“到八月就起兵,恐怕豆人纸马接不上。”白练祖说:“我看十一月甲子是个好日子,要起兵就在那天。”佟金柱、马玉龙俱皆答应。
  吃了两杯茶,二人告退下来。走在路上,马玉龙问道:“王家千岁,这三位教主平素就安歇在这教堂里么?”佟金柱说:“不是,他们在东跨院另有一个所在。”二人来到外面,上了轿子,各回自己府第。
  马玉龙来到帅府,石铸问他上哪里去了?马玉龙说:“我救了李芳,又同佟金柱到三教堂去拜望三位教主。”石铸说:“好!我正在焦愁,知道天地会八卦教有三位教主。贤弟既到里面去,必要探知他们是怎样一段局式?”马玉龙就把刚才张洪雷所说之言,和他所见的豆人纸马,从头至尾说了一遍。石铸说:“好贤弟!你打算出个什么主意呢?”马玉龙说:“这里的情由,十分之中,我才明白了二三成。再等探听明白,你我另行商议。”石铸说:“也好,你我细细访查,看他的总花名册上,八卦教会共有多少人,还有为首的是谁?”马玉龙说:“你我大家留心就是。”这天,兄弟几个在帅府吃了半天闷酒,各自安睡。胜官保、李芳伺候马玉龙,就算小童儿,马玉龙认他二人作为义子。
  次日早饭以后,马玉龙正同众家英雄谈论闲话,外面有人往里飞禀,说:“王家千岁请都会总急速前去,有机密大事。”
  马玉龙赶快带着众家英雄,出了帅府,上马来到王府。马玉龙进了九龙厅,见佟金柱兄弟四人正同余化龙议论军情。马玉龙参见已毕,落座说:“不知千岁有何事议论?”佟金柱说:“我风闻有个奉旨钦差彭大人,现住潼关,要调兵剿灭佟家坞,故请妹丈来商议。”正说着话,有人往里飞报说:“王驾千岁,大事不好,现有金眼雕邱成带人来打佟家坞,各防守汛地的会总已抵挡不住。”佟金柱一闻此言,吓得一阵发愣。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回 金眼雕头探佟家坞 马玉龙率众见师兄
  话说佟金柱听手下人禀报说,金眼雕邱成带人来打佟家坞,连忙说:“妹丈,你带各路会总前去迎敌。”又派铜头狮子袁龙、铁头狮子袁虎、小吊客周通、金眼魔王安天寿、急先锋萧可龙、金头太岁谢自成、矮金刚公孙虎八路会总,并三十六位小会总,点齐三千会兵,浩浩荡荡出了佟家坞东门。只听得十字街喊杀连天,人声呐喊,山摇地动。马玉龙带着众人,往前直奔。
  书中交代:金眼雕怎么会到这里?只因为白猴杨坤、燕翅子刘华、抄水燕子石铎三人到京都盗九头狮子印,这案就背在内大班的班头身上了。康熙年间的内大班头,一位叫汤文龙,一位叫何瑞生。汤文龙是康熙老佛爷御口亲封的,叫汤夸子,当年黄三太在沙滩劫饷杠,汤文龙追至良乡县,黄三太知道他是办案的,打了他一镖,他将镖接住,也不敢再追。后来黄三太救驾,找九龙玉环,倒跟了他交了朋友。他生平所学的武艺,不教徒弟,就传授了他儿子汤英。何瑞生有一子叫何玉,也是跟他父亲学的能为,十八般兵刃件件皆精。他哥俩都进了内大班,承袭父亲的差事。现今失去九头狮子印,万岁爷震怒,交派都察院和顺天府文武衙门一体访拿。汤英、何玉回明上司说:“这贼必不在京,求办一套海捕文书,我二人出去访拿贼人,请回九头狮子印,倒是一件大功。”上司给他办了一件海捕公文,赏了四十两盘费。小哥俩正是艺高人胆大,初出犊儿不怕虎,藐视天下英雄。
  这两个人由京都起身,日行夜住,要直奔潼关访查。因料想这贼人盗去九头狮子印,寄柬告彭大人,必是跟彭大人有仇。
  现今彭大人在潼关,此贼必在附近,到那里可以寻踪访迹,将九头狮子印请回。两个人在路上不敢耽延,这一日到了潼关,打听彭大人还未走。他二人住在天成客店,碰见了金眼雕和伍氏三雄,正带着邱明月在上房住着。二人又赶忙过去给邱大爷行礼。邱成一看,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说:“原来是二位贤侄,你们从哪里来的?不要行礼。”汤英、何玉也认得伍氏三雄,他们在京中开黄酒馆子,跟汤文龙、何瑞生是穿房入户的交情,见了汤英,何玉二人,焉能不加照应,就让到屋中问道:“二位贤侄从何处至此?”他们就把丢了九头狮子印的事说了一遍。
  又说道:“现在父亲把差事一交,让我二人接了。”金眼雕说:“我明天带你二人到佟家坞去找九头狮子印,找回来便罢,如找不回来,再作道理。”商议好了,又说:“今天咱们暂住一天,明日起身。”汤英、何玉说:“好。”
  一夜无话。次日大早,邱成叫伍氏三雄和邱明月看店,他带着汤英、何玉直奔佟家坞。金眼雕贴上两张白太阳膏,小辫子扎上红头绳,说道:“你二人见我这打扮了。”又由兜内掏出四个太阳膏来,递与汤英、何玉说:“你二人也照我一样打扮,到那里见了他们的人,说话不离本,出手先见三反搭、二纽扣,背后系金钱,你们只看我的眼色行事,不可多说多道。”二人点头,跟着金眼雕就进了佟家坞。
  众人一看金眼雕这打扮就愣了!原来在小辫上扎红头绳,这是教中老祖宗的打扮,大众全皆纳闷,不知哪路来的,不敢错待。金眼雕来到佟家坞东门,进了一个饭店。众人一看又是一愣,这个八卦教的是八十多岁还了童,扎着红头绳,这个辈数大了。金眼雕一进来就说:“本字辛苦了。”跑堂的过来说:“大爷你来了?”金眼雕说:“来了。”伙计说:“本字辛苦?”
  汤英正要说,何玉拉了他一把,他才不言,同金眼雕坐下。邱成说:“你们吃什么?”汤英说:“摆上金波玉液,我也吃不下去,我心里有事。”邱成说:“既如此,待我来吃。伙计过来,你们这里卖什么?”伙计说:“包办酒席、应时小吃都现成的,老爷子你吩咐吧。”邱成说:“你把九寸盘子的白肉拿十盘。”
  伙计一听,这个老头是半疯,五个人也吃不了。工夫不大,先摆上五盘,后又上五盘,酱油醋碟摆好,又叫了几壶酒。邱成把十盘肉吃完,把汤英、何玉都给震住了。瞧他吃的人说:“这个老头必不是人,一定是教主显圣,教诲咱们。”他们怎知道邱成这个功夫,再有十盘,他也能吃得下去,因用水火交济,随吃随化。这连汤英、何玉也没见过。
  吃喝完毕,汤英伸手只掏出百十来钱,银子都丢了。汤英说:“好贼崽子,偷到咱爷们这里来了。”只气得眼睛直翻,呆呆发愣。邱成说:“不要紧。”汤英说:“不是别的,咱们是干甚么的?办案会叫贼给偷了。”这句话不要紧,却漏底了。内中就有几个过来答话说:“你们二位是在哪里恭喜?”汤英说:“我们在京都充当内大班,奉旨出来拿盗印之贼。”邱成再使眼色已拦不住了。
  汤英话犹未了,就听人呐喊:“拿呀!他们不是教中人哪!
  是奸细呀!“呛啷啷一棒锣响,有东门散值会总胡忠,带了二十几个人正查街,听说有奸细,便带人来到了饭店。众人说:”会总爷,他三个人是京都来办案的班头。“邱成哈哈一笑说:”老太爷明人不做暗事,我姓邱名成,人称金眼雕,住大同府元豹山,奉钦差大人之谕,带着三千官兵,二十名战将,前来剿灭反叛。“说着话,赶过去就奔胡忠。胡忠手中拿着一口刀,想邱成是个老头子,并未放在心上,用刀一晃,撤回来分心就刺。邱成伸手把刀抓住,一腿就把胡忠的腿踢断了,伸手把那贼人抓了起来,脑袋冲下,只吓得这伙贼人回头往外就跑。忽听那旁一声喊嚷:”尔等快快闪开了,待我来捉拿奸细。“原来是马士杰带领众会总前来捉拿汤英、何玉,要与金眼雕决一胜负。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零一回 说情由放走二班头 断魂山巧遇独行侠
  话说金眼雕把散直会总胡忠力劈两半,就听东门内锣鼓齐鸣,人声呐喊,先出来一对白旗,上首是天地会门旗,下首是八卦教门旗,背后写的是:“改山河扶保真主,灭大清另正乾坤”。当中一杆帅字旗,是白缎子青蜈蚣走穗,火焰掐边,坠脚铜铃被风一摆,哗啦啦乱响,前面是一个“马”字,后面是“三军司命”。马玉龙骑着赤炭火龙驹,头戴三角白绫巾,身穿白缎子箭袖袍,足下白缎子靴,手擎画杆方天戟,衬着他的白脸膛,真好似当年吕奉先一样。跟他来的八位会总,各人手擎兵刃。来到东门外面,就听说把散值会总给劈了。头一个铜头狮子袁龙要立头功,摆刀过去,铁头狮子袁虎帮着哥哥,二人就把汤英围上。汤英手执铁尺,力敌二贼,并无半点惧色,在当中蹿纵跳越,那铁尺上下翻飞,按着单鞭的门路,拨挡着两口刀。这边有左丧门孙玉、小吊客周通把何玉围住说:“哪里来的小辈?敢来送死!”汤英、何玉哈哈一笑,说:“你们这群贼崽子,也认不得你家班头,我乃京都慎经司内的大班头,奉旨来拿盗印之贼。”孙玉、周通刀法纯熟,以多为胜,就把他二人围住了。
  谢自成一看金眼雕,乃是一个年迈的老头,一摆棍就扑奔过去,想要取胜,焉想到一过去就被金眼雕将棍夺去了,一腿把他踢倒。谢自成爬起来,只吓得魂魄皆冒,看了一看金眼雕就跑。矮金刚公孙虎持手中虬龙棍扑奔过来,想要替谢自成报仇,跳过来照着老雕就是一棒。金眼雕一伸手就把棒接住,夺将过去。公孙虎又一棒打去,金眼雕用这条棒一崩,公孙虎哇呀呀直嚷,竟将虎口崩裂。金眼雕说:“贼崽子!你瞧这个。”
  双手一撅,竟将铁棒撅断了,吓得公孙虎屁滚尿流,扔棒拨头就跑。金眼雕并不追赶,又过来扑奔这伙贼党,抓住了谁,便拿人打人,直打了个落花流水。大家四散奔逃,齐嚷厉害。
  正在这般景况,铜头狮子袁龙、铁头狮子袁虎已把那汤英拿住,左丧门孙玉、小吊客周通也把何玉拿住。金眼雕一瞧就急了,心想:“我带着两个晚辈来打佟家坞,叫他二人遭害,如何使得,我也对不起汤文龙、何瑞生!今天我这老命不要了,跟他们分个强存弱死,真在假亡。”金眼雕过去乱打,并无一人能够敌挡。
  马玉龙一看,便从马上跳下来扑奔金眼雕。老英雄一看,就明白是师弟前来卧底。走了几个照面,金眼雕装败就跑,马玉龙紧紧随后追去,两个人脚程都快,展跟就到了无人之处。
  马玉龙说:“师兄!你老人家只管放心回去,这两个人我能救得了。”金眼雕说:“这两人就是京都汤文龙、何瑞生之子,我既带了来,叫他们被害,我也对不起他们。”马玉龙说:“师兄!
  你老人家只管放心,都有我呢,必定叫他二人不吃亏。还有一句话,你见了大人,叫大人派人扮个假马玉龙来打佟家坞,此时这贼人多有怀疑。“金眼雕说:”是了,我回去禀明大人,打你的旗号来打佟家坞,以去贼人之疑。你在此得了事,我也放心了。诸事可要小心谨慎,大人是派我来打听打听。“马玉龙说:”师兄!你请回去,事情交给我办,决错不了。“金眼雕这才告辞。
  马玉龙回到本队,一瞧众会总已把汤英、何玉绑上,正在等都会总回来。众人见马玉龙回来,齐说:“都会总!现在我等把这两个人拿住,该当怎样发落?”马玉龙说:“你等押着跟我见王爷去。”众人说:“是。”便押着两人,跟随马玉龙进了佟家坞东门。
  来至十字街王府门前,马玉龙下了马,早有人回禀进去。
  反王佟金柱吩咐有请,马玉龙带着众人进去,参见了佟金柱落座。马玉龙说:“王驾千岁!现在东门外拿住两个奸细。”佟金柱说:“妹丈将他审问明白,结果了性命就是,何必问我。”马玉龙说:“是!”吩咐左右把这两个人带到帅府里去,众人就把汤英、何玉带往帅府。
  马玉龙告辞回去,升了座,吩咐众会总在外面伺候,把亲随石铸等几个人叫上来,再把汤英、何玉带上。这两人破口大骂。马玉龙说:“你二人不要骂了。你二人是哪里人氏?把来此的缘由,说来我听听。”汤英说:“我二人乃京都人氏,在御前内大班当差,奉旨来找九头狮子印。小大爷叫汤英,他叫何玉,既被你拿住,我二人只求速死。”
  马玉龙吩咐把他二人绑上,带了五百兵及石铸等人,大家来到佟家坞西门,问道:“杀人在什么地方?”兵丁回答说:“在断魂山。”马玉龙说:“既如是,把他二人绑到断魂山,削首号令。”即带五百官兵和手下的亲随人等,来到断魂山口,凡是天地会的兵丁,一个不叫进去,都在山口站立。
  马玉龙带着石铸、胜官保、孔寿、赵勇、刘得勇、刘得猛、纪逢春、武国兴八个人,押着汤英、何玉,进了山口,一直往西。走了不远,就在北山根预备一个马扎坐下,石铸八个人坐在两旁,汤英、何玉在眼前站着。马玉龙说:“你二人认识我不认识?”汤英、何玉说:“你是反叛。”马玉龙说:“你二人是不知道,我并不是反叛,我是朝廷的职官,奉钦差彭大人谕前来卧底。方才同你们来的金眼雕邱成,是我师兄,他叫我救你二人。”汤英、何玉说:“我等实不知道你老人家尊姓大名。”
  马玉龙说:“我姓马名玉龙,原在龙山,绰号忠义侠,人称公道大王。我带着龙山的兵勇,自备粮草,来保钦差彭大人西下查办。现在知道这里出了反叛的邪教,我等前来卧底。”汤英说:“久闻你老人家大名,你老人家得救我二人了!”马玉龙说:“我师兄嘱咐,叫我救你二人,但是要秘密,我好前去回话。”
  石铸说:“马贤弟!我倒有个主意。”马玉龙说:“石大哥既有妙计,何妨说来?”石铸过来说:“这条妙计,须得我亲身去把天地会八卦教的人拿两个来,把他二人杀了,就说是汤英、何玉,把死尸扔在山涧喂狼。”马玉龙说:“这条妙计倒好,恐怕不密。”石铸说:“就怕他二人走之不密,得派个妥当人来送他们。”马玉龙说:“就是想不出派谁好,要派你等,倘会中人碰见,也多有不便;倘若把他二人截回来,那时你我的大事就要泄漏了。”
  正说着话,就见由石铸身后蹿出一人。纪逢春一看,说:“石铸!你爸爸来了。”只见这人碧眼紫面,身高八尺,穿一件青洋绉裤褂,手拿一口红毛折铁宝刀,说:“好一个忠义侠马玉龙,你们这一班人都是彭大人的奸细。你们吃着喝着,反吃里扒外。今天所说的话,都被会总爷一一听见,你等休想逃走一个。”马玉龙一听,吓得魂魄皆冒。要知来者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零二回 邓飞雄访友走天涯 黄花铺救人打恶棍
  话说马玉龙在断魂山要救汤英、何玉,他以为在这山里头,有兵堵住山口,外人进不来,眼前都是自己人,便说了几句泄机的话,露出本来面目。焉想到山石之后有人偷听,拿红毛宝刀跳将出来。这一段书,乃是双侠聚会。
  此人家住山西太原府双义庄,姓邓名飞雄,绰号人称千里独行侠赛判官。他本是绿林中之义侠,自幼投明师,访好友,把一份家业全都练了艺业,交了朋友。后来得遇名师虬髯老僧教练武艺,功夫学成,临走给他一口宝刀。这口刀乃是孩儿铁所打,能切玉断金,削铁如泥。他爱独自游行天下,专在绿林偷富济贫,杀赃官,除恶霸,到处做侠义英雄的本色之事。
  这一年来到黄花铺,在会友楼上吃酒,骑着的一条驴就拴在下头。刚一上楼,跑堂的就一愣,只见他绿眼珠一转,一部虬髯长得真象神判钟馗。他找了张桌子坐下,跑堂的过来说:“太爷,你楼下吃吧!”邓飞雄问:“为什么叫我楼下吃,莫非我不给钱?”跑堂的说:“不是,今天这楼上头,是我们本地的净街太岁黄勇包下请客,不叫卖外人。”邓飞雄说:“他可是先来定的座,给了多少钱?”跑堂的说:“不是,他吃饭向来不给钱。这条街上的饭铺,他都不给钱。”邓飞雄说:“那他必是你们东家。”伙计说:“他也不是东家,不是掌柜的。这楼上没外人,我告诉你吧,他是我们本地的恶霸,结交官长,走动衙门,家里养着好几十个打手,本地没人敢惹。你是外乡人,走在这里吃点什么,回头要撞上就不得了!”邓飞雄哈哈大笑说:“我只当他定座吃饭给钱,好招主顾,原来他是恶霸。我自生人以来,没见过这种人,今天你这一说,我倒不下去了,我等他来给我怎么个不得了。我要见见这个恶霸,给你们本地除害。”跑堂的说:“你是外乡人,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里都是他的人,你老要受他的算计。今天楼上没人,要是有人,我真不敢说这个,叫他的余党听见,必要把我们这楼给拆了。我们这一方,都没人敢惹他。”邓飞雄乃是行侠仗义之人,听了他这话,半信半疑,自己倒要瞧瞧这个恶霸是真是假?要真是如此,他自有道理。
  邓飞雄要了两壶酒、两碟菜,跑堂的见他不走,长得凶狠,便也不敢深拦。邓飞雄正自斟自饮,忽听楼下一阵大乱,侧耳一听,有人说:“掌柜的!我们太岁爷打发我来,问问定的菜全不全,你们要是耽误了,太岁爷说要放火烧你们的房。”下边的伙计和掌柜的齐说:“不敢耽误,都预备全了,太岁爷哪时爱来,哪时来。”说着话,就听得楼梯一响,上来一个人。
  邓飞雄一看,这人身穿紫花布裤褂,面皮微青,两道短眉毛,一双三角眼,蒜头鼻子,薄片嘴。来到楼上,把眼睛一翻说:“堂倌,嘱咐你楼上不卖座,你怎么又卖了?”跑堂的说:“这位太爷来的时节,我们说楼上不卖坐,他说要在此等人,不愿下去,不卖不行。”这小子乃是黄勇的管家,叫坐地炮黄福,来到邓飞雄面前说:“呔!你这小子是哪里来的,不知道我们太爷把楼包了么?你竟敢占这楼,趁早连胳臂带腿给滚下去吧!”邓飞雄一闻此言,气往上冲,过去就是一个嘴巴。这小子跌了个一溜滚,正滚在楼门,顺着梯滚下去了。他站起来就跑,一边说:“别让他走了,我给太岁爷送信去,你要走了,不是好朋友。”跑堂的说:“太爷!你这乱子可惹大了,他是净街太岁的管家,倚仗他主人的势力,时常在外欺压人。他这一回去,回头必来,光打手就有四五十。”千里独行侠邓飞雄哈哈一笑说:“这无名的小辈,叫他把他主人叫来,只管约人去,我等着他。”跑堂的也不敢往下多说。
  工夫不大,就听楼梯一响,由下面一声喊,上来一人。只见他身高八尺,扫帚眉,大环眼,身穿着一身凉绸的裤褂,足登一双花鞋,带的五六个人,内中就有刚才摔下去的那小子黄福。他见了主人,并没敢提刚才叫人打楼上摔下去。那黄勇坐了一张桌子,瞧了邓飞雄一眼,也没言语。跑堂的一瞧,赶紧过去说:“大太爷来了,给菜。”说着话,把干鲜果品摆了一桌子。就听黄勇说:“福儿、禄儿,你二人去把刘成给我叫来。”
  这两个家人答应下去,不大的工夫,这两人就揪着刘成上了楼。
  这刘成有六十多岁,穿月白裤褂,白袜青鞋,是个做买卖的老实人打扮,来到楼上,只吓得战战兢兢地跪下来说:“庄主爷别着急,我这里给你老人家办着钱呢!”净街太岁黄勇说:“你也不用还我了,你好大胆子,我打发管家去要钱,你不但不给,反出恶言,今天我把你叫来,你是打算多时给呢?”刘成说:“小人买卖实在不好,不然早当奉还庄主爷了,决不敢施欠这些日子。”就听黄勇说:“你把女儿折给我,我想买个使唤丫头,咱们两罢甘休。”刘成说:“小人的女儿已有了婆家,我不能自己作主;我女儿要没有婆家,庄主爷的吩咐,决不敢违背。”黄勇一闻此言,气往上冲说:“老匹夫!你真正是不要脸。”千里独行侠邓飞雄一听,站起来把刘成一拉,说:“老丈!
  你过来。“黄勇瞧了邓飞雄一眼,也不言语。邓飞雄说:”老丈你坐下,你该他多少钱,还过没有?说实话,不准撒谎。“刘成说:”小人原是成衣铺的手艺人,原先我们是三口过日子,我妻蔡氏故去,有个女儿给了人家,尚未迎娶。去年我妻子一死,小人一病,一文钱没有,是太爷的管家说太岁放钱,小人就借了十吊钱,到家一数,每吊却短二百,坐地是八扣,十吊给八吊,每日还要三吊利钱,过三天就取一个月利钱。从去年五月至今,整整一年,净利钱我给了三十六吊,这还要扣我的女儿。“邓飞雄说:”我要救了你,你得搬家。你要不搬家,我走了,他还是欺负你。“刘成说:”这房子是我租的,我也没有什么,我带着女儿投亲去,结的亲在临安城,我就去那里投奔。“
  邓飞雄说:“既然如是,我周济你十两银子,给你作盘费。”刘成说:“那我就走。”邓飞雄过来对黄勇说:“朋友!老丈该多少钱?我给了,叫他下楼吧。”黄勇说:“行。”
  把刘成送下楼去,邓飞雄又回来喝酒,也不理他。黄勇等了有一个时辰,才说:“朋友?你既替他还帐,把银子拿过来。”
  邓飞雄说:“你这恶霸欺压良善,勒索乡人,你是太岁,我就在太岁头上动土。”说着话,拉出了宝刀,这位英雄要大闹会友楼。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零三回 英雄奋勇斗群贼 恶霸安心施诡计
  话说净街太岁黄勇见这人手拿红毛宝刀,过来就要动手,急忙举起他坐的椅子,照邓飞雄砍去。邓飞雄一闪身躲开,吓得跑堂的往楼下就跑。邓飞雄赶过去与净街太岁黄勇动手,三五个照面,黄勇就被邓飞雄摔了个筋斗。净街太岁起来说:“好,你别走!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说着往下就跑。
  邓飞雄哈哈大笑:“你只管去,大太爷等你三天。”黄勇说:“好!”带着一群贼恶奴下楼,竟自去了。
  旁边跑堂的说:“大太爷!你老人家听我良言相劝,快下楼拉驴走吧!怕的是回头你老人家受他的暗算,那时悔之晚矣!”
  邓飞雄说:“你不要管,你的话倒是一片良言,我在这里非得等出个样儿来。不然,我走了,岂不被贼人耻笑我胆小?”说着话,要了洗脸水,擦了擦脸,仍然坐下吃酒,并无半点惧色。
  吃了两三壶酒的工夫,就听外面一阵大乱。跑堂的说:“可了不得!打架的招人来了!”邓飞雄由楼窗往下一看,只见由正北来了六七十人,各拿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刃俱全。黄勇在后面督队,有几个家人头前引路,来到楼前说:“哪里来的这么个野种?敢到黄花铺太岁头上动士,把他揪下来。
  打死也无非臭块地。“在下面破口大骂。邓飞雄气往上冲,用绢帕把头包好,拿起红毛宝刀,往外看了一看,由楼窗蹿出外面。他两脚落地,金鸡独立的架式,把宝刀怀中一抱,这只手一撕蒜瓣胡子,说:”哪一个前来打架?看热闹的靠后,我的宝刀无眼。“那边见邓飞雄只是一个人,贼人便想以多为胜,往上一拥就是十几人,枪刀并举,剑戟齐发。邓飞雄将宝刀一阵乱削,贼人兵刃就嚓嚓嚓一阵乱响,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枪也断了,刀也伤了,木棍也成两截了。
  这些人中,有黄勇家里的一个教师,姓孟名士德,绰号人称花叉将,一摆手中叉,扑奔邓飞雄而来,口中喊着:“尔等众人闪开,待我前来拿他!”抖叉分心就刺。邓飞雄一撤身,躲过叉头,用宝刀照叉脖就是一刀,把贼人的叉头削断,一翻腕子,直奔孟士德的脖颈。孟士德说声不好,赶紧使出缩颈藏身式一躲,已被邓飞雄将脑皮削去一块,只吓得他拨头就跑。
  这伙贼人一看邓飞雄来得凶猛,无人敢上前来。净街太岁黄勇一看不好,带着众人竟自逃跑了。大众齐声喝彩,都说素常恶霸欺压良善,咱们没人敢惹,今天来了敢惹他的了。
  黄勇同众人败走,邓飞雄仍回会友楼,因溅了一身血迹,叫跑堂的打洗脸水来洗了。他把包袱打开,换上一件干净衣裳,开了酒饭帐,问道:“你们这里有店么?”跑堂的说:“我们这里倒有店,掌柜的胆小,不敢留你老人家住,你下楼去找店吧,我们这地方的店不少呢。”邓飞雄说:“也好。”叫他把驴备好,搭上褥套,自己拉驴出了会友楼。
  一直往南,见路西有一座大店,邓飞雄说:“你们可有干净房?”小伙计说:“你来得不巧,我们这店都住满了,你到南边那店找去吧。”邓飞雄一连找了六七个店,都是这样的话,心中甚是焦躁。直走到紧南头一瞧,路东有座大店,字号是“聚成店”。邓飞雄说:“可有上房?”小伙计说:“有上房。”
  邓飞雄说:“既有上房,把我这褥套搬下来,将驴刷饮遛喂好,明天多给酒钱。”小伙计说:“是了。”便把褥套搬到上房南里间屋中。
  邓飞雄进来一看,倒很洁净,顺窗门有张八仙桌,一边一把太师椅,东边是炕,墙上挂着几张字画。伙计打了洗脸水,倒了茶,问道:“大爷贵姓?”邓飞雄说:“我姓邓。”伙计说:“吃什么?”邓飞雄说:“我刚吃过了,吃一碗茶歇息吧。”伙计说:“太爷,你没到我们这里来过,我们这里出一种好酒,名为透瓶香。”邓飞雄说:“少时再喝,你先去吧,叫你再来。”
  小伙计转身出去。邓飞雄自己坐在屋中,思想方才之事,可气可乐,暗说:“总是我好多事,不然,焉有这一场气闹?”
  自己歇了半天,无一解闷,便把伙计叫来,要了一桌好菜,预备几瓶好酒。伙计转身下去,不多一时,将杯盘摆上。邓飞雄将酒斟出一瞧,酒无异色,又不发辉,并无什么缘故,自己这才放心吃酒。吃过几瓶酒,天有起更,叫伙计撤去残桌,躺在炕上昏昏睡去。
  焉想到邓飞雄竟中了黄勇的诡计。皆因白天黄勇被邓飞雄杀败之后,他告诉黄福:“你给各店去送信,有绿眼珠、一部虬髯、拉着黑驴姓邓的,哪个店也不准让他住,谁要留他,明天我要告他,跟他一场官司。各店一得信,谁也不敢惹他这净街太岁!
  南头这店正是黄家开的。邓飞雄到别家店里,都说住满了,没有房,找到这店才有了房。邓飞雄想着,要有房,不拘哪个店。黄勇故意叫他别处住不得,住在这黄家店,他好报仇。邓飞雄喝醉了睡着,有人就去给黄勇送信。
  黄勇本是绿林中坐地分赃的贼头,今天有几个贼人住在他这里,大家给他出主意说:“姓邓的若住这店里,等他睡着了,拿返魂香把他薰过去,再把他绑到会友楼门口,容他醒过来,兄长痛打他一顿,叫众人瞧瞧,把面子找回来,这个仇就算报了。”黄勇说:“甚好。”店中伙计来送信说,邓飞雄已经睡着了,他这才叫了一个朋友,姓毛名顺,外号人称神偷照不宵的,拿着鸡鸣五鼓返魂香来了。他自己闻上解药,由窗户把薰香匣子送了进去,工夫不大,把邓飞雄薰过去了,进去就把他捆上。
  一想这人必会卸骨法,又拿绒绳把他缠上。回去一禀报,净街太岁黄勇说:“众兄弟!暂且在店里看他一夜,明日早饭后在会友楼门口,找找今天这场。”众人答应,来到店中看起邓飞雄来。
  一夜无话。次日早晨,邓飞雄苏醒过来,才知道被人家捆上,便破口大骂,众人也不理他。黄勇同众人吃完了早饭,把邓飞雄捆着,来到了会友楼门口。众人一看,大家叹道:“这位英雄昨天把黄勇打败,今天怎么会叫他拿住?”邓飞雄虽然受绑,口还能说:“黄勇,你不是英雄,一刀一枪把我拿住,我姓邓的就算栽了。你这是猫偷狗盗之辈,虽然被你拿住,我这心中不服。”黄勇吩咐:“给我打!”有人答应,就拿过绳棍来,是绳子拧成的,用水泡了,只伤肉不伤骨,把邓飞雄打得浑身是伤。
  正在这番景况,自正南来了一骑马,带着四五个人。众人往两旁一闪,马上这人说:“慢打!待我来搭救邓飞雄。”来的这位,乃是一位惊天动地的英雄。不知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零四回 郑华雄慷慨救友 恶匪棍见色起心
  话说黄勇正打邓飞雄,由正南来了一匹马,一人骑着,带着五六个从人,来到此处下了马。瞧热闹的众人说:“这位要管,可以救得这被害的人,就怕他不管。”
  书中交代:来者这位是郑华雄,绰号人称赛灵官,就在这黄花铺住家,是个武举出身,家大业大,很有钱,专爱结交天下英雄。今天他见会友楼门口围着一大圈人,叫家人一打听,众人就把昨天如何打架,今天那人被黄勇拿住拷打得事细说一遍。郑华雄立刻来到跟前,下马一看,这人已打的够八成死。
  此时黄勇也是骑虎之势,越打邓飞雄越骂,他没法下台,不能不打。郑华雄来到跟前说:“黄兄!这人乃是外乡人,因何得罪兄长?请看在小弟面上。”黄勇说:“我本应把他打死,既是老弟台你来了,看在你面上,我把他放了。他要打官司,我跟他打官司。”那郑华雄说:“既是我出来管,焉能叫你们去打官司?来,把他的东西都交给我吧。”黄勇说:“是。”叫人把他的褥套包袱,连刀同驴拉来,这才把邓飞雄放开。过了半天,邓飞雄才醒了过来,他心中明白,说:“黄勇!只要我有三分气,我必要报今日之仇。”郑华雄说:“兄长!你我萍水相逢,今天初遇,先跟我到家养伤,有什么话,好了我再让你们见面。”
  邓飞雄说:“尊驾贵姓?你是何人?”郑华雄通了姓名,说:“兄长先到我家,把伤痕养好,有什么事再说。”邓飞雄说:“这可以。”这时有人搭着邓爷,跟着郑爷,来至临近,就在南头路东大门,把邓爷搭到书房。所有邓飞雄的东西,也都放在书房,又请了一位医家来给他上了些止痛的药,好在没伤筋骨,内服清火散淤活血之剂,自然一天就比一天好起来。
  约半个月工夫,邓爷已复旧如初。黄勇也常打发人来,想要托郑爷给引见,以为无冤无仇,打算要交个朋友。送来的好多礼物,邓爷一概不收,全都驳了回去。邓爷好了,就同郑华雄拜了结义兄弟,郑华雄待他如同胞兄弟一般,所有家中的事情,都不避邓爷。郑华雄上无父母,家有结发之妻,还有一个胞妹,叫瑞兰姑娘,知三从,晓四德,念过书,尚未许配人家,郑华雄对这胞妹甚为疼爱。
  邓爷在此住有半年。这天,哥俩正在书房内谈讲喝酒。郑华雄说:“兄长,我有一件事跟你商议,我在淮阳的一项租子,有三年未能取来。屡次派家人前去催取,那地方的佃户却甚是刁滑,非我亲身去不能办理此事,无奈家中不能离身,兄长你可给我想个主意。”邓飞雄说:“这有何难,你把租帐交给了我,我给你去走一趟。”郑爷说:“好!既然如此,我把租帐查好,兄长择日起身。”邓飞雄自己收拾好了,也不带跟人,就骑着驴起身走了。
  这且不表。单说这天黄花铺大庙唱对台戏,郑华雄带着他妹妹瑞兰姑娘,到庙中烧了香,来在街市上看会,却被净街太岁黄勇看见。瑞兰姑娘本来长得够十成人材,举止端庄,温柔典雅。黄勇看见,回到家中,便时时刻刻挂念,得了一宗单相思病,他净想人家,人家不想他。病了有十几天,这天他的朋友毛顺来了,黄勇说:“兄弟,你来了好,这两天我正想同个知己的朋友开开心。”毛顺说:“兄长有什么忧思的事情,对小弟说说,小弟或可以替你分忧,给你出个主意。”黄勇说:“只因那天这庙上有会,我同众朋友去看会,偶见瑞兰长得十分美丽,使我一见神魂飘荡,把我的魂灵勾去了。我回来茶思饭想,时时挂念,自打那一天,我总是闷闷不乐。”毛顺一所,哈哈大笑说:“兄长聪明一世,懵懂一时,此乃小事,何必这样忧虑?小弟给你画策,管保美人到手。”黄勇说:“贤弟既有高明的计策,何妨说说。”毛顺说:“明天先打发人去跟郑华雄求亲,他如应允,迎娶过门,跟他总算是亲戚。他如不应允,小弟有一个一狠二毒三绝计,管保他家破人亡,兄长也美人到手。”
  黄勇说:“兄弟你说说这计。”毛顺说:“这件事得耗费你点银子,就可以办好了。”黄勇说:“只要美人到手,银两却是小事。”毛顺说:“此地属唐县所管,这县衙门有二位师爷,不是跟兄长相好么?你老人家到衙门内见见师爷去,这计叫买盗扳赃,若有汪洋大盗的案子,你花钱买通,叫他牵拉郑华雄,说他窝贼分赃,衙门上下花了钱,签票一出来,把他拿去,那时你再遣人到狱里去跟他提亲。他如应允,官司叫他完了;他如不应允,便将他置于死地,带着打手,到他家把他妹妹抢了来。”
  黄勇说:“此计甚好,我明天就去,县里有一位曹师爷,号叫子高,跟我相好,只要他给我把这件事办好了,我谢他一千两银子。”毛顺说:“那倒可以,快些为妙。”
  次日,黄勇带着几个人来到县衙门口,叫人进去把曹师爷请到衙门旁一个酒馆的雅座。曹子高一见黄勇就说:“黄大哥!
  久违得很,这一向我们衙门里甚忙,不然我要瞧老兄台去,今天来此何干呢?“黄勇说:”我有一件要紧的事,求兄台分心。
  我有个仇人叫郑华雄,兄长衙门收了盗贼的重案,我花钱将他买通,把郑华雄扳出来,衙门上下都托兄长打点。“曹子高说:”这件事我给你去办,上下须得银子三千。“那黄勇说:”兄长吩咐,我不敢违命。这件事,兄台就代我办办吧!你我通手办事,非止一日,我现有一千两银铺的对帖,下月今日取银,求兄长收下。“曹子高说:”你在这里等着别走,我给你办好了,你别喜欢;办不好,你也别恼。“黄勇说:”全仗兄台鼎力,小弟也不便深说。“
  曹子高回到衙门,立刻把听差人叫来,问此时狱里收的都是些什么差事?听差的说:“贼情盗案人命不少,你一看单子就知道了。”曹子高这才把里面管狱的二爷孙喜请到他屋中说:“有一朋友叫黄勇,要卖盗扳赃。他有个仇人郑华雄,要将他扳上,你把这件事办理好了,我谢你一百两银子。”孙喜说:“你听我的信吧。”
  孙喜去至狱中,有两个盗犯名叫卞龙、卞虎,乃是明火执仗,刀伤事主的案子。孙喜一见卞龙、卞虎就说:“你二人这个案子也不甚重大,我倒想着救你。家中有什么人?”卞龙、卞虎说:“家有老母妻子。”孙喜说:“要想救你,你须扳出一个为首的来,才好设法。”卞龙说:“本是我二人,教谁为首?”
  孙喜一天查狱两次,都是这话。到第三次查狱,卞龙这才说:“孙二爷!你救我二人,想个什么主意?”孙喜说:“你过堂时可将黄花铺的郑华雄拉出来,说他为首,我准保你二人得出虎穴龙潭。”卞龙说:“是。”到了晚上过堂,就把郑华雄扳拉出来。知县立刻发下签票,派官人拿郑华雄到案。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零五回 定巧计曹先生受赃 嘱贼人恶家奴弄权
  话说知县派王成、李永两个班头,和七八个散役,急到黄花铺锁拿郑华雄。孙喜出来告诉黄勇。黄勇说:“暂且不必传他,先到我家,听我的信。”班头随即同黄勇来到家中。毛顺说:“大哥办了么?”黄勇说:“办好了,先打发人去提亲,他如应允,咱们花两个钱,叫官人回去,不必传他;他如不应允,再传他。”毛顺说:“我去。”
  他径奔南街,来到郑华雄的家门首打门。家人出来问他找谁?毛顺说:“你进去回禀,说我来拜望郑大爷。”家人往里一通报,郑华雄将他迎到书房,家人献上茶来。郑华雄说:“毛兄久违,今日怎么闲在?”毛顺说:“今天我一来拜望兄长,二来受朋友之托,有一件好事。”郑华雄说:“什么事情?请讲。”毛顺说:“闻兄长有一令妹,尚未许配人家,因黄勇他断了弦,老不能得其人,未能续娶,听说令妹德容言工俱全,叫我来做一冰人,你两家倒是门当户对,未知兄长尊意如何?”
  郑华雄一听此言,心中大为不悦,说:“兄长此言差矣!一来黄勇的妻子并未死了,二来他年有四十,小妹才二十,年岁也不相当,门户也不相当,我实不敢高攀,兄长请勿复言。”毛顺一见话不投机,便说:“郑大哥!我是一片好心,你既不愿意,必有你后悔之日,那时你再愿意,可就晚了!”郑华雄口里不言,心中不悦,暗说:“我家是书香门第,缙绅人家,黄勇乃是窝藏贼人的匪棍,我焉能与他结亲?”就说:“我没有什么后悔的,毛兄喝茶吧!”毛顺说:“我就此告辞。”郑华雄送到门口,心中气愤,自己回到上房,与妻子王氏坐在一处谈说:“娘子!方才有一件可气之事,黄勇打发一个姓毛的来,他跟我有一面之识,因为邓大哥挨打,见过他一次。他来给咱们妹妹提亲,你想咱们焉能与贼子结亲?”王氏说:“大爷不必生气。反正不给,也就完了。”
  正说着话,外面有人打门。家人进来说:“大爷!有本县的班头带着几个伙计,来请大爷过堂。”郑华雄立刻出来一瞧,认得是王成、李永,他二人常在衙门管些闲事。郑华雄说:“你二人来此何干?”王成抖铁链就把郑华雄锁上?郑华雄说:“你二人好大胆量,我乃皇上家有功名之人,胆敢锁我?”王成说:“我们老爷有票,来此锁拿,你做的事,你还不知么?
  待到衙门你就知道了。“叫郑华雄上了车,众差人围随着来到衙门。往上一回禀,老爷吩咐伺候升堂,把郑华雄带了进去。
  郑华雄口称:“老父台!举人郑华雄叩头。”知县说:“你好大胆,倚仗你是举人,在家中窝藏江洋大盗,刀伤事主,把已往所干之事,给我招来。”郑华雄说:“举人奉公守法,并未做这样不法之事。”老爷一听,叫差人用刑。郑华雄说:“我在家中窝藏江洋大盗,何为凭据?”知县说:“你只当你是举人,我不能办你,我革去你的武举再重办你。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你说本县是无凭无据的吗?来人,把卞龙、卞虎带上来。“左右一声答应,拿牌到狱中,把卞龙、卞虎提出来。工夫不大,卞龙、卞虎上了堂,说:”郑大哥!你在家中作乐,我们哥俩打了官司,你不管了。这段事情,可下不去了!我们两个人是你分明是无赖,不动刑,你也不认。“吩咐左右快打。这一堂,郑华雄五刑都受到了,并无口供,知县把他钉镣入监。
  郑华雄到狱中过了两天,黄勇遣人又来说亲,说:“你要允了,黄勇说你这官司他给你办,如不应允,黄勇一概不管。”
  郑华雄把媒人骂了出去。媒人回去一禀报,黄勇说:“今天晚上带人抢他的妹妹。”告诉毛顺聚集绿林几个毛贼,凑了十几个打手,先给郑华雄家送去两匹彩缎、两锭黄金、一副金首饰,假说郑华雄应允,今日晚间就要迎娶,先把东西送去。王氏娘子一听就知道不是真事,对送礼的人说:“我家老爷打着官司,就是办事,也不能如此之急,其中必有情节,你把东西拿回去吧。”这送礼的人,把东西扔下就走了。
  王氏把人叫过来,给县衙郑华雄送信,再来到后面对姑娘郑瑞兰一说。瑞兰姑娘自幼念过书,知晓三从四德,心里聪明伶俐,听得嫂子一说,心中很难受,如万把钢刀刺心,说:“嫂嫂!请放宽心,贼人不来便罢,贼人要来,我自有道理。”
  天有日落之时,家人到县衙送信回来说:“大奶奶!小人到县里给大爷送信,官人不容见面。”王氏说:“那也无可如何,明天雇一乘轿子,回娘家见我兄长,大家商议办理。”正说着话,天有掌灯时,外面鼓乐声喧,黄勇骑着马,带着二三十个贼党,把大门打开,各执明晃晃刀枪,跟着两个婆子,到后面把姑娘拉上轿子,大家搭着走了。王氏放声大哭,众人也不敢出来拦阻。
  黄勇喜不白胜,花轿来到自家院子,两个婆子要挽郑瑞兰下轿。轿子落平,婆子一掀轿帘,吓得大声急喊,说:“庄主爷可了不得了!”黄勇说:“什么事?”婆子说:“新人自己拿剪子扎死了。”黄勇一听,吓得目瞪口呆,说:“这便如何是好?”神偷照不宵说:“大哥,这算什么?”黄勇说:“人命关天!再说我抢了来,要跟我成了亲,也好办了,这要一报官,明明是抢掠民间少妇长女,因奸不允,逼死人命,我这场官司打不了。”毛顺说:“有主意,准与你无干。”黄勇说:“贤弟有什么妙计?”毛顺说:“既然人已死,仍旧把轿子给抬回郑华雄家中,给他扔下,咱们一走。”黄勇说:“甚好,贤弟你就带着人给他送回去吧!”
  毛顺带人将瑞兰仍然搭到郑华雄家中,由轿内把死尸搭下来。王氏还在痛哭,家人禀报说给搭回来了。王氏出来一看,妹妹已死,嗓子插着一把剪子,立刻遣家人赴县喊告。
  次日,王氏回到娘家见她两个哥哥,一个是文举,一个是廪生,他们立刻约窗友及本处绅士,同递公柬,去保郑华雄,说他本是缙绅人家,并不做为非之事,卞龙、卞虎诬赖好人,求老父台细细详查。知县见本处四十余名举监生员都来保郑华雄,不能不准,便将郑华雄当堂开放,再用刑具拷问卞龙、卞虎,这两个人也就不敢深扳郑华雄。
  这场官司虽然完了,郑华雄又告黄勇抢夺妇女,逼死他妹妹。黄勇有银钱买通上下,并不承认,由县至府道省城,官司打了三年,未见输赢,郑华雄家中却已花得一无所有。他只等大哥收租回来,却三年也没回信。这天大雪,正在屋中发愁,就听外面喊叫:“郑华雄!”正是:雪中送炭真人少,锦上添花世间多。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零六回 义兄仁心酬知己 英雄杀人报友仇
  话说郑华雄过得一贫如洗,冬寒天冷,身上无衣,肚内无食,四壁一空。因为给妹妹报仇,跟黄勇打这几年官司,家中花的干干净净,始终也没有把黄勇治倒。这一天坐在屋中,正与娘子发愁,就听外面喊叫!郑华雄隔窗一看,说:“娘子!
  你我不必发愁了,恩兄来了。“王氏一瞧,果然是邓飞雄,拉着那匹黑驴,比从前更发福了。头戴大红皮风帽,身穿蓝绫绸狐皮袄,腰系蓝绸搭背,外罩青宁绸猞猁皮马褂,气宇雄壮,来到了门口。郑华雄一想哥哥上淮南地面去取租子回来,这就有了钱了,连忙出来说:”兄长一路风霜,想煞小弟也!家门不幸,遭此大祸,只等兄台回来,给我出这口怨气。“说着话,过去想要拉手,就见邓飞雄一扒拉,竟将郑华雄摔在雪地,说:”郑华雄!你在淮南哪来的租子?叫我去帮你讹人,到那里打了二年多的官司,若非是我姓邓的,别人就回不来了!本来打算我这回来的盘费钱,都跟你要,跟你还有什么交情!看你这样穷了,便宜你,我走了。“王氏在屋中一听,把眼都气直了,说道:”当初若不是我们,你邓飞雄就叫净街太岁黄勇打死了,如今你却丧尽天良。“外头那些左右的街坊一瞧,全都有气,暗骂邓飞雄,哪知道当初救他,如今却丧尽天良!就见邓飞雄竟自拉着驴去了。
  书中交代:邓飞雄乃是侠义英雄,焉能做出这天良丧尽之事?这内中自有一段隐情。只因邓飞雄到了淮南地面催取租项,那佃户最刁,不容易取,三年多没给,郑华雄又没去,就打算不给了。邓飞雄来到淮南,结交本地之人,访查了半年,哪个佃户刁恶,哪个佃户老实,都访查真了,然后在本地衙门把刁恶的告下几个来。一年多的官司,把刁恶的俱皆制服,那老实的就不敢滋事了。三年多才把此事一一办完,所有拖欠的租子,每年应收一千五六百两,除了花费,共收有七千两,叫老实的佃户护送回来。
  这一日到了黄花铺村口德成店,叫佃户在店中看守,邓飞雄拉驴径奔郑华雄住宅来。来到门口,一瞧就愣了,门上贴着:户部张寓,由黄花铺后街移此。来到房门一打听,原来郑华雄已把房子卖了,连连打了三年官司,过得一贫如洗,搬在后街场院房里去了。邓爷心内烦闷,不知道兄弟因何三年的工夫,一败涂地,自恨没一个靠近的人打听打听才好。自己拉驴正往前走,就听那边有人叫:“恩公往哪里去?”邓飞雄回头一瞧,却是那会友楼遇到的刘成。邓飞雄一见就惊问道:“刘成,你怎么还在这里住呢?”刘成说:“我倒是搬了家,昨天我偷着来的。大爷!你这边来,我有话说。”他把邓飞雄让到一个小酒馆里,说:“邓大爷!你何时来的?”邓飞雄说:“我刚到。”
  刘成说:“我常到郑宅打听,方知你老人家是代郑爷到淮南取租子去了。你走之后,黄勇看见郑瑞兰姑娘美貌,便托人去提亲。郑华雄不允,黄勇就花钱买盗扳赃,把郑大爷拉上,钉镣入狱。然后他带人在晚间把姑娘抢了去。姑娘在轿子内用剪子自己扎死了,黄勇又把姑娘尸首抬了回来,扔在郑宅。后来有举监生员递了公禀,才把郑大爷保出来。郑大爷又告黄勇抢夺妇女,逼死人命。黄勇买通上下,并不承认,由县至府道省城,官司打了有三年多,不见输赢,郑大爷却把家业都花尽了。”
  把已往之事都说了一遍。邓飞雄说:“是了,我这里有几两银子,给你吧!”刘成说:“小人不敢领,现在我在亲戚家住着,有钱花用,本应给你老人家买点东西来孝敬才是,我还敢要你老人家的银子?”邓飞雄说:“不要紧。”给了刘成几两银子,站起身回到屋中,把小伙计叫来,说:“我跟你打听打听,净街太岁黄勇在哪里住?”伙计说:“就在东村口路北,门口有两棵槐树,别家都是土房,就他家住的是瓦房。”邓飞雄说:“明天给我雇辆车,我要用一天一夜。”伙计说:“我把赶车的刘三叫来。”
  次日早晨,天下大雪,邓飞雄这才拉驴去找郑华雄,一见面,就说些无情理之话,气得郑华雄、王氏默默无言。邓飞雄要走时又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从此以后,你我划地绝交。”郑华雄说:“好!你真丧尽天良,要不是我,当初黄勇已把你打死。”邓飞雄说完话,竟自走了。回到店中,他把众佃户叫过来说:“我有一封信给你们看看,明天有一位姓郑的来取这租银。”众佃户看明,邓飞雄这才把信封好,又写了一封信揣在怀中,叫了一桌酒席,请众佃户作乐。到了上灯的时候,赶车的刘三已把车套来。这刘三最好喝酒,有个外号叫醉鬼,来到店中说:“邓太爷!坐车到哪里去呢?”邓飞雄说:“此地有个郑武举,他家坟地在哪里?他有一个妹妹,自己用剪子扎死了,埋在哪里,你可知道?”刘三回说:“我知道。”
  邓飞雄说:“你就拉我到坟地上去。”这才叫店中伙计算了店帐,给了酒帐钱,又给了众佃户回去的盘川钱,说:“你在店中等候。”邓飞雄把驴拴在车后,买了些祭礼纸锞,带着自己随行的东西上了车,一直来到郑家的坟地上。
  此时天已到了初鼓之后,邓飞雄说:“我还短点祭礼,刘三你看着,我去去就来。”转身径奔黄花铺,来到郑华雄住的所在,跳进篱笆墙,由窗户洞把两封信送进去,站在窗格以外说:“郑贤弟,愚兄白日历说之言,乃是一条计策,因怕连累了贤弟,叫街坊邻右知道你我已割袍断义。今天我要去杀死黄勇满门家眷,给你妹妹报仇,你我从此分手。信内写得明白,你明天到店中去取租银七千两,你夫妻好好度日。”里面郑华雄正在气愤之际,听外面是拜兄邓飞雄说话,又由窗格递进了两封书信。郑华雄打开一看,上面写的是,淮南租项均办理清楚,现在西村口德成店寄存,明天叫郑华雄去取。下面写着:“今晚回去杀黄勇满门家眷,给妹妹报仇,恐怕连累贤弟。”
  郑华雄一看,这才明白,赶紧叫拜兄时,院中已踪迹全无。
  邓飞雄送下书信,这才直奔东后街黄勇的住宅,飞身蹿上房去,跳在院中,逢人便杀,由前院杀起,一直杀到后面。西跨院北房西里间屋中,里面传出去猜拳行令之声,邓飞雄进到屋中一瞧,是顺前檐的木床,挂着狐狸皮幔帐,靠北墙有八仙桌一张,上有一盏把儿灯,屋中摆设俱全,床上有一张炕桌,摆着各样果子。黄勇向西而坐,穿着小衣裳,月白绸子汗褂,青绸中衣。在他对面,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妇女给他斟酒。独行侠把手中红毛宝刀一顺,说:“黄勇!你还认得某家?今天我特来取你的人心祭灵。”刚一伸手把黄勇揪住,外面一声喊嚷:“谁敢在此杀人行凶?待我来。”竟把独行侠堵在屋中。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零七回 侠义躲祸归邪教 英雄报国访知音
  话说邓飞雄刚要刺杀黄勇,忽由外面进来一人,正是神偷照不宵毛顺。他本是江洋大盗,帮同黄勇胡作非为,夜晚看家护院。今天正在东房坐着,有人跑进来说:“毛大哥!可了不得了!来了一个人,象是钟馗,杀伤了无数的人,连夫人和两个小孩子,七八个姨奶奶,全皆被杀,现在上西房院去了。寨主爷今天花一千五百两银子,买了一个美人,正在跨院喝酒呢!”
  毛顺一听,连忙来到西跨院,一看邓飞雄正要杀黄勇。他拿着刀在外面一嚷,邓飞雄抛下黄勇,出来直奔毛顺。毛顺用刀劈头就剁,邓飞雄用红毛宝刀往上一迎,呛啷一声,将贼人的刀削为两段,趁势一刀,便将毛顺结果了性命。进到屋中,黄勇已踪迹不见,美人吓得跪倒,苦苦哀求。邓爷说:“我与你无冤无仇,黄勇哪里去了?”美人说:“现在床底下。”邓飞雄一伸手把黄勇拖出来,说:“黄勇,光棍打光棍,今天你为何畏刀避箭?”黄勇说:“大太爷!你不要跟我一般见识,饶我这条命吧!”邓飞雄说:“我一则前来替郑瑞兰报仇,二则来报我当年之仇,我看你这贼眼,着实可恨。”说着话,就把黄勇的眼睛剜出,按住他将衣服撕开,一刀将肚腹剖开,黄勇只疼得怪叫如雷。邓飞雄将人心取出来,用油纸包好,连那妇人共杀了三十余条人命。看看天有三鼓,自己刚要走,又一想:“大丈夫做事,不可连累了别人。即用人血在墙上题诗一首,写的是:侠义到处论英名,剪恶安良逞奇能。
  黄勇窝聚江洋盗,目无王法任胡行。
  恶霸此地无人惹,豪杰一见气不平。
  诛贼除去乡民害,留下姓名邓飞雄。
  邓飞雄写完了诗句,拿着人心,拧身跳出墙外,直奔郑家坟地,给了醉鬼刘三二两银子车银,打发他回去。来到坟前,将人心摆在当中,烧了纸钱,说:“贤妹阴灵不远,愚兄邓飞雄已将恶霸黄勇杀死,妹妹的冤仇,总算报了!”
  邓飞雄拉驴逃出潼关,听说佟家坞聚众招贤,他这才投奔来此,归顺邪教,以便避罪。佟金柱一见邓飞雄是个英雄,派他为火炮会总,手下管二百火枪手,都是年轻力壮之人。邓飞雄虽在佟家坞,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心想着有官兵前来,他便倒反佟家坞,捉拿贼人,可以将功赎罪。他挑出十几个年轻力壮的人,收为徒弟,教他们练把式,接着又认为义子。这些人都愿意跟他练把式,后来这二百人拜盟,都成了他的干儿子,随他调动。他告诉这些人说:“你们有了能为艺业,不可久在这邪教之中,被反贼所害。何时有官兵来剿灭佟家坞,咱爷们就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倒反这佟家坞。”这二百人说:“只听你老人家一句话,我等情愿相随。”邓飞雄带着这二百人,就住在佟家坞偏西北的火焰山,那里造出一座土城,东西门内俱有火德真君殿一座,另有火炮会总的住宅,这二百人各有住的所在,也有军校场和演武厅。
  今天邓飞雄听说有金眼雕带着人来打佟家坞,他心里就一动。自那天挑选都会总之时,他一看马士杰的武艺、人品出众,怎么会来投反叛,其中必有缘故。夜间,邓飞雄到都会总府探了两三次,也没探出个消息来。今天听说拿住了两个班头要杀,就打算要救这两个人。他在断魂山石碣后一藏,听马玉龙说出真情,他就乐了。原来这忠义侠马玉龙也是我辈中人,他一想:“我何不戏耍戏耍他?”这才一拉红毛宝刀,说:“好大胆的马玉龙!你吃着佟家坞,敢情是来卧底?今天休想逃走,会总爷将你拿住,在王驾前报功。”马玉龙一听,吓得魂飞千里,伸手拉出湛卢宝剑,过去要将此人结果性命,斩草除根。马玉龙赶上来,独行侠拨头跑了,马玉龙随后就追。纪逢春说:“石铸,你爸爸来了。”石铸说:“傻小子,别开玩笑,那是你爷爷。”说着话,众人各摆兵刃,跟马玉龙随后追赶。往正北有一道山岗,当中一股小道,只容一个人走。独行侠在前,马玉龙在后,正在往前跑着,就听前面有一人说:“师弟不要害怕,他跑不了。”马玉龙一瞧,是师兄金眼雕邱成来到了,心中甚为喜悦,料想这贼人跑不了,可以斩草除根。
  书中交代:金眼雕在两军阵前,跟马玉龙分手之后,本来要回去,又怕马玉龙救不了汤英、何玉,自己心里觉着对不起汤文龙、何瑞生,莫如我再回去看看。他由正北绕前,正往前走,看见马玉龙追赶独行侠,这才答话。独行侠止住脚步说:“老英雄与马玉龙,你们二位不必截我。”马玉龙说:“尊驾你是何人?”邓飞雄说:“我姓邓名飞雄,绰号人称千里独行侠。
  你们二位带着汤英、何玉,都上我那里去。“金眼雕虽没见过,耳朵里却听说过有这么个人。邓飞雄又说:”马贤弟!你我一见如故,不要客套,同我到营盘去吧。“马玉龙说:”石大哥!
  你到山口,叫那五百兵各汛地,不必伺候,然后到火炮营盘找我。“马玉龙跟独行侠各通了姓名,给众人引见了,一同径奔火焰山。
  来到营盘,进了东门,一直往西路进去,有东西房三间,是听差人的住处。进了重门,大众来到上房,分宾主按次序落座。马玉龙说:“兄台在此有几年?小弟实是眼拙。”邓飞雄说:“我在此避罪三年,我比贤弟年长几岁,一看你来了,五官一团正气,就料想不能是归天地会、八卦教的人。现在我管带二百人,火枪火炮都归我管。今天我是访你去,你我从此各吐肺腑,不可拘束。”金眼雕说:“我把汤英、何玉带走,你们有妙计遮盖么?”邓飞雄说:“久闻老哥哥大名,今幸得会。你只管带走,我自有妙计遮掩。”金眼雕说:“好兄弟,你多分心吧!
  我这就走了。“马玉龙说:”师兄回去见了钦差,千万要派人改扮马玉龙来打佟家坞。这里众人的贼口难调,说我是奸细,大人派人充我的名姓前来,为的是好去贼人之疑心。“金眼雕说:”是了,这里道路你可熟,由哪边走好?“邓飞雄说:”兄长在这里吃两杯酒,候至天黑,我告诉你道路。“金眼雕说:”也好,我等天黑再走。“邓飞雄说:”你等少待,我去去就来。“
  工夫不大,邓飞雄手提着两个血淋淋的人头进来,叫石铸、纪逢春、胜官保三人拿到断魂山去。这三人回来后,马玉龙刚要问独行侠是哪里杀的人头,就听一阵大乱,蹄跳马嚎,由外面往里飞报说:“回禀会总爷,现有众会总爷带人扑奔前来,不知所因何故?”马玉龙一听此言,吓得惊魂千里!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零八回 练火炮英雄收义子 断魂山双侠见老雕
  话说马玉龙正同邓飞雄在一处谈话,问他是从哪里杀的人头?只见从外面进来一个手下人说:“回禀会总爷,现有铜头狮子袁龙、铁头狮子袁虎,带着二百兵队前来,不知所因何故?”
  邓飞雄先把金眼雕、汤英、何玉三人隐藏起来,然后吩咐请袁龙、袁虎。不多时,袁龙、袁虎二人从外面进来,一见马玉龙在这里坐着,连忙过去见礼说:“都会总原来在此,我二人奉王爷之命,特意前来请都会总去王府,有紧要机密事商议。”
  马玉龙说:“你等先请回去,我随后就到。”
  袁龙、袁虎告辞走后,邓飞雄吩咐摆了两桌酒,把金眼雕、汤英、何玉请出来。马玉龙、金眼雕、邓飞雄三人一桌,石铸等大众一桌。邓飞雄说:“马贤弟!如不嫌弃,你我结为金兰之好,可以各吐肺腑。”马玉龙说:“好!既然如是,兄长请上,受我一拜。”二人叙了年齿,马玉龙就问:“兄长,方才杀的那两个人,是哪里的?”邓飞雄说:“在我这火炮营东边有一带仓房,是屯米的地方,有人看着。我时常看见有人以出恭为名,不知做些什么?我今天方一出去,瞧见有两个人由东西奔空仓房去,两人东瞧西望,怕人瞧见的样子。头里这人有十八岁,俊俏人物;另一人长得一脸横肉,甚是凶恶。我在后面跟着,见他二人进了空房,就在窗外一瞧,原来他二人竟做那伤天害理之事,那少年是个龙阳生,那大汉是看粮房的,二人正在屋中欢乐,我进去一刀结果了性命,将死尸扔在山沟喂狼。”马玉龙说:“原来如此,这也该杀。”邓飞雄说:“我在这里三年,原打算官兵来时,带着这二百人倒反佟家坞。今日遇见贤弟,就有帮手了。”马玉龙说:“我虽然来这里不久,贼人的机密,也知道了不少。”邓飞雄说:“他这三教堂我没进去过,听说有豆人纸马,撒豆成兵,这种邪法不好破。”马玉龙说:“我打算先破他的邪术,那几罐豆子我都瞧见了,已变了颜色,里头透出血筋。我设法把他这邪法破了,不然交兵时是一大患。”邓飞雄说:“贤弟诸事要留心仔细。”马玉龙说:“不劳兄长嘱咐,我自然都要细心。”
  说了些话,天正黑了。金眼雕说:“我要告辞。”邓飞雄说:“老兄台,出了我这东门就是佟家坞,兄长往南走有十里之遥,往东有路,白日有巡山的,晚上没有。”金眼雕说:“是了,我就此告辞。你我兄弟他年相见,后会有期。”金眼雕带着汤英、何玉走了。马玉龙说:“我也告辞。”邓飞雄说:“我不送了,贤弟没事再来,弟兄可以谈心。”马玉龙道:“可以。”外面有人伺候马匹,马玉龙出来一看,见邓飞雄二百名兵一字排班站立,都是二十多岁,衣貌整齐。马玉龙说:“我来到这里,你等大家伺候,明日到都会总府,每人赏银四两。”众人道了谢,反正是贼人的银子。
  众人随同马玉龙出了火焰山东门,进了佟家坞西门,直奔王府。来到门前,便有人往里通报。马玉龙来到九间大殿一看,佟家四柱正请赛霸王胜昆饮酒。佟金柱说:“我请妹丈非为别故,一来今天得胜,二来有件机密大事,我得告诉妹丈。现在有潼关总镇石文倬,他也是咱们会中之人。我何时起兵,他必献出潼关。现在又新收了几百个人,还没拿花名册子来。今天他给我打信说,彭钦差大人现在调兵来打佟家坞,本来咱们的声势还小,只怕的是官兵。”马玉龙说:“这不要紧,他不来便罢了,他要来时,跟他们开兵打仗,那有何妨!”佟金柱说:“好,妹丈将兵队操练整齐,如官兵来时,可要记着,石文倬是咱们的人,两军阵前对敌,可以假杀假砍。”马玉龙说:“是了,请不必多嘱,我二人见面,必定假杀一场,决不致伤他性命。”佟金柱吩咐摆酒,直吃到起更之后。
  马玉龙回归帅府,石铸等众人问好。石铸说:“先要把贼人的总册子弄到手,才好知道天下哪些是教中贼人,以谁为首?”
  马玉龙道:“这不容易,还须慢慢访查。今天晚上,我打算先把他的豆人纸马儿破了。”石铸说:“怎么破法?”马玉龙说:“可预备一篓豆,跟他那豆一样,待晚上夜静之时,到三教堂把他的豆倒出来,把生豆装进去,然后预备几壶开水,由箱子缝倒进去,再用水把那些纸马湿了,他使的时节就不中用了。”
  石铸说:“甚好,今天已晚,明天再办,你我安歇吧!”石铸出去,怕有奸细窃听,在房上又绕了个弯,看看回来,大众安歇,一夜无话。
  次日早晨,石铸买来了一条口袋,装了几斗豆子,把应用的物件俱买备齐。马玉龙说:“等到夜晚,你我大家前去。”石铸众人齐声答应。候至夜晚,马玉龙带着众人,提了几壶开水,纪逢春扛着豆子,众人蹿房越脊,来到了三教堂。纪逢春同众人进去,先把斗里的豆子倒出来,把买的豆子放进去,又把开水倒在箱子之内,将纸马浇湿。众人正在这里收拾,只见从外面进来一个老道,口念:“无量佛!善哉!马玉龙你好大胆量,敢做这样事情,你的来意,我早就知道。”马玉龙一看是张洪雷,拉出宝剑,照老道就砍。老道用手一指,马玉龙便目瞪痴呆。石铸等齐摆兵刃过去,俱被老道用法术治住。马玉龙等知道机关已破,大概必死在贼人之手。只见老道过来,把玉龙解开说:“马玉龙!今天我要把你等送到前面,你等就有性命之忧。我本是龙虎山的炼师,先前我打算传道,不想后来贼人举意造反,如今我倒成了骑虎之势。你来的时节,山人就已知道,无奈不能扭天而行,我收你做个徒弟吧。哪时破佟家坞,我必助你一臂之力。”马玉龙谢过师父,跪倒磕头。老道说:“此后机关不可泄漏。”马玉龙点头,老道便把众人全都撤了法术。
  众人一同仍归帅府。马玉龙说:“众位,方才之事好险!”石铸说:“是。”天色已晚,各自安歇。
  次日早晨,就听王府掌号,由外面进来一人说:“回禀都会总,王驾千岁有请,有机密大事商议。”马玉龙这才率众人来到王府。佟金柱迎接到大厅,说:“妹丈来得甚好,方才有人来报说,彭钦差派宁夏镇总兵、粉面金刚徐胜,带同马玉龙来佟家坞。方才又有咱们会中的潼关石文倬来报,钦差彭朋要带兵跟我决一死战。他如来时,我打算叫妹丈抵挡一阵。”马玉龙说:“王驾请放宽心,官兵如来,定杀他片甲不回。”正说着,有探子来报:“现有潼关总兵石文倬、宁夏总镇徐胜,带同马玉龙率领官兵五千来打佟家坞,现离东门四五里。”马玉龙说:“王驾不必担心,待我亲去抵挡。”旁有胜昆说:“勿劳都会总出马,待某稍效微劳。”点齐三千教匪,杀出了佟家坞。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零九回 双侠结义吐真情 定计夜破纸人马
  话说马玉龙同佟金柱正提说军情大事,外面探子来报,说有官兵来打佟家坞。马玉龙说:“王驾不必着急,待某前去。”
  旁边胜昆说:“不劳都会总前去,待某前去。”这才同众会总带领三千教匪,出了佟家坞东门。来到一片空旷之地,瞧见对面旗帜号带飘扬,官兵把队伍列开,左边五百马队,是潼关总镇石文倬带兵;右边五百马队,打着龙山马玉龙的旗号。
  书中交代:这马玉龙乃是刘芳改扮。当中的二千步队,由粉面金刚徐胜督队,他骑着一匹坐骑,两旁的战将有飞叉太保赛专诸赵文升、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小火祖赵友义。公馆其他的众差官俱在两边。这边胜昆问:“哪位会总当先临阵?”
  红毛太岁吕寿一声喊嚷说:“胜会总,待我前去。”一摆手中的单刀,来到两军阵前。徐胜说:“哪位将军前去将贼匪拿来,算是头功。”旁边飞叉太保赛专诸赵文升说:“大人在上,某虽不才,愿将贼人拿获。”说着话,一摆三股烈焰托天叉,来至两军阵前,用叉一指说:“教匪,你等好大胆量!天兵到此,还不赶快率众归降,我求钦差大人开恩,饶你等不死。”吕寿一听,勃然大怒,摆刀照定赵文开就砍过来,说:“鼠辈休要胡说,待会总爷结果你的性命。”两个人走了三五个照面,赵文升伸手取出飞叉,照定贼人一抖手,正叉在哽嗓咽喉,吕寿当时身死。只听贼队中一声喊嚷:“好鼠辈,胆敢伤我好友,待我捉拿于你。”由对面跑出一人,赵文升闪目一看,这人头戴三角白绫巾,身穿白缎箭袖袍,手中擎着一口单刀,面皮微白,两道细眉,一双三角眼,鹰鼻子,吊角口。来者乃是白脸狼贾忠,是天地会、八卦教的散值会总,跟吕寿乃是拜兄弟。
  他见吕寿死在两军阵前,气往上冲,照定赵文升抡刀就刺。赵文升往旁边一闪,用叉往上相迎。两个人走了七八个照面,赵文升一叉正中贼人前胸,贼人翻身栽倒,登时身死。
  这时贼队中的乌云豹张鼎,又提枪出队,径奔阵前。段文龙见兄长连胜两阵,足显英雄,便一摆斩虎刀上前说:“兄长闪开,待我来。”段文龙来到当场,将赵文升换了回去。乌云豹张鼎一瞧,气往上冲,拧手中枪照段文龙分心就刺,段文龙用刀往上一磕,将枪磕开,搂头就砍,贼人用枪往上一迎,三五个照面,又被段文龙施展飞刀,结果了性命。病二郎吕福心想:“我们同伴四人,如今死了三个,剩我一人也无味,莫如跟他相拚了,给他三人报仇。”想罢,蹿出队外,并不答话,一摆木棍照段文龙搂头就打。段文龙往旁边一闪身,躲开木棍,抡刀照定贼人砍来,贼人用木棍一磕,两个人走了七八个照面,段文龙掏出飞刀,又将病二郎吕福砍倒在地。赛霸王胜昆见连伤四将,官兵甚是勇猛,自己一想:“打了败仗回去,有何面目见佟金柱?”这才把令旗一晃,大队往上一齐拥来,打算兵将齐杀。这边徐胜督队往上冲去,两边齐声呐喊,大杀一阵,各有所伤。天夜已晚,各自鸣金收兵。
  胜昆回到王府说:“官兵甚是勇猛,我兵不能取胜。”马玉龙正与佟金柱喝酒,便说:“众家会总不必害怕,明天我去捉拿他等。”正说着话,有探子来报说:“回禀王驾千岁,现有八路都会总赛诸葛吴代光,带领飞云、清风、焦家二鬼和独角龙马铠,已到了孽龙沟靠山观,明天就来佟家坞。”佟金柱说:“妹丈,好了!吴代光一来,就不怕了!他会一手阴阳八卦幡,百发百中,在两军阵前,取上将之首级,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马玉龙听了心中一动,赶紧问:“这位会总上哪里去了?他所带的什么人?”佟金柱说:“他是咱们教中的八路都会总,除了三位教主,就属他大,因往各处劝教,天下凡是咱们会中之人,他都认识。他出去招募海岛的英雄,山林的盗寇,由今年春天走的,如今才回来。他约请的是我两个朋友,一是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的徒弟飞云和尚,能打十二只毒药镖,武艺高强;一个是清风道于常业,跟我是口盟,手使滚珠宝刀,有金钟罩护身;还有一个独角龙马铠,是清水滩水龙神马玉山之子,跟我也是故旧之交,再有剑峰山的焦家二鬼,这几个人可称五虎英雄,活该咱们共成大事。”马玉龙一听这话,就知道机关要破,自己打算明天带队出去,倒反佟家坞。想罢,说:“王驾千岁请放宽心,明天官兵讨战,我率本部人马前去迎敌。”佟金柱说:“甚好,妹丈如打胜仗,咱们择日兴兵,共取大业。”
  说着话,摆酒同饮,给胜昆压惊。席散便各归府第。
  马玉龙来到帅府,把石铸等人叫了过来,往外看看无人,便说:“石大哥!现有飞云、清风、焦家二鬼前来,咱们在此立脚不住了。告诉胜官保、李芳收拾行囊,看我的眼色行事,可进则进,可退则退。”众人点头。马玉龙吩咐已毕,大家安歇睡觉。
  次日早晨,马玉龙在帅府传令,将众会匪调齐,调五千马步军队出战。马玉龙仍骑佟金柱的赤炭火龙驹,手拿赤金盘龙剑。众人各上坐骑,督队出了佟家坞东门。来到战场,把队伍列开,只见官兵当中由徐胜带队,石文倬在左边,刘芳假扮马玉龙在右边,两旁的办差官还有苏永禄、苏奎、周玉祥、胜奎、陈山、冯元志、赵友义、段文龙、赵文升等一干英雄,老老少少,均在徐胜马前马后。马玉龙看罢说:“哪位会总出阵,斩将夺旗。”抄水燕子石铎拉刀闯出队伍,来到阵前说:“哪个来与你家会总爷比并三合?”粉面金刚说:“哪位前去拿贼?”
  小丙灵冯元志一声喊嚷:“待我去。”来到阵前,举单刀扑奔石铎。石铎想自己能为出众,本领高强,很不把冯元志放在心上。
  及至二人一交手,他一看冯元志刀法纯熟,武艺高强,这才大吃一惊,如其败了回去,又恐被人耻笑。两个人走了七八个照面,被冯元志一镖打在肩头,石铎败回本队。刘华出来,未上几合,也被镖打伤败回。一连胜了贼人六阵,只杀得天地会众战将无人出头。马玉龙催马来到近前,石文倬一瞧,赶紧鸣金把冯元志调回。冯元志说:“大人为何鸣金?我正杀得高兴。”
  石文倬说:“我看将军连胜六阵,恐力尽精乏,待本镇亲往拿他。”便催马来到两军阵前说:“会总,你我假战三合,到火焰山无人之处,我有话说。”马玉龙跟他战了三五个照面,石文倬往西败走,马玉龙随后就追。来到无人之处,石文倬由怀中掏出一本花名册,说:“都会总!这是我在潼关招募的兵册,我虽吃朝廷的俸禄,暗中却给咱们会中办事,何时都会总进兵,我先献出潼关。”马玉龙说:“你认得我不认得?”石文倬说:“你是都会总。”马玉龙抖手一戟,将石文倬打倒,就地按住,用丝绦捆了,搁在火龙驹上。马玉龙拨马回到阵前,一声喊嚷:“众家兄弟跟我归队。”众贼人吓得跑进佟家坞,报知佟金柱说:“驸马反了。”佟金柱气往上冲,吩咐调齐大队,待我御驾亲征,捉拿驸马。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一十回 徐总镇二打佟家坞 刘德太改扮马玉龙
  话说马玉龙把石文倬捆住,搁在马上,回到两军阵前,把马一勒说:“众家兄弟跟我回营,我已拿住里应外合的反叛。”
  话犹未了,石铸等众人便催马直奔官兵队中。这时由佟家坞又来了两骑马,头前是闹海蛟余化龙带着女儿余金凤,拿着九头狮子印,他在佟金柱面前只说是来此观阵,暗中却是倒反佟家坞。父女一见马玉龙等人归了官军,也就催马过来。马玉龙说:“岳父!你老人家先带你女儿回潼关去,保护大人要紧。”余化龙这才拿着九头狮子印,带着余金凤催马去了。这里贼队大乱,有人跑进佟家坞前去禀报。
  佟金柱正同袁龙、袁虎、谢自成、公孙虎及手下亲随会总谈话,有人往里飞报,说:“回禀王驾千岁!现有驸马马士杰拿了石文倬,倒反佟家坞,是他手下的人都走了。”佟金柱心里一愣。少时又有人来禀报说:“一字并肩王余化龙,也带着公主归顺了官军。”佟金柱说:“好,真是女生外向,怎么妹妹也反了!”他焉知其中隐情。谢自成说:“王驾千岁还在睡梦里,这一伙人都是余化龙引来的。”佟金柱说:“好,给我备马,待我去捉拿这群小辈!”就在这光景,有人进来禀报说:“八路都会总禀见。”佟金柱吩咐有请。吴代光带着五个贼人来至银安殿,参见了佟金柱。众贼人也有不认识他的,睁眼一看,只见这老道身长七尺,面如冠玉,头戴青缎九梁道冠,身穿紫缎道袍,背后背着一口宝剑。大众起身让座。吴代光合掌当胸,口念无量佛,说:“王驾千岁!贫道游方半载,聘请了几位英雄,来此扶助王驾。我在孽龙沟听人传言,王驾千岁得了一位擎天白玉柱。”佟金柱说:“会总不要提了,是我收了个马士杰,不想连我妹妹都给他拐去了!今天他在两军阵前,擒了石文倬,倒反佟家坞,我正要亲自去拿这小辈,你等前来,赶紧跟我到两军阵前捉拿这马士杰。”吴代光说:“也好。”这才给佟金柱引见了众贼。
  佟金柱点齐三千教匪,吩咐带马抬枪,率众离了王府,一直奔东门外。两军阵前,佟金柱见马士杰率领来降的众人,已把石文倬拿获,在马上只气得三尸神暴跳,说:“谁人出去给我把马士杰拿来?”话犹未了,吴代光说:“王驾千岁在上,待山人前去把他拿来。”老道出了本队,来到两军阵前,点名叫马士杰快快出来。马玉龙一见,气往上冲,说:“妖道!你是何人?待我拿你。”这时由队中闪出一人说:“大人且慢,让我前去拿他。”马玉龙一看,乃是潼关守备李玉标,手中拿着一条花枪,催马直至阵前。老道一瞧,出来的这人是五品顶戴,年有三旬以外。李玉标来到近前,催马拧枪,照老道分心就刺。
  妖道闪身问道:“来者何人?”李玉标通了姓名。只见老道伸手取出阴阳八卦幡,说:“孽障,你这是前来送死。”说着话,一抖阴阳八卦幡,一股黑烟直扑李玉标胸前,立时栽倒身死。
  马玉龙气往上冲,刚要催马,听旁边一声喊嚷,说:“大人不必着急,待我捉拿妖道。”马玉龙一看这人的样子,身高八尺,三品顶戴,手中擎着一口大刀,乃是本营的参将郝云鹏。他来到两军阵前大骂:“妖道休要逞强,竟敢把我朋友李玉标打死,待我前来报仇。”抡刀就砍。老道并不答言,一抖阴阳八卦幡,郝云鹏焉能逃走,翻身栽倒战场,当时殒命。
  妖道吴代光连胜了官军八阵,粉面金刚一瞧事情不好,赶紧吩咐鸣金撤队。他同着马玉龙来到营里,先审问了石文倬一遍,叫差官把他解送潼关,交钦差大人办理。徐胜说:“马贤弟!妖道这个阴阳八卦幡,可实在厉害。”马玉龙说:“徐大人有所不知,这个妖道还不要紧,另有两个老道,他二人上云南、四川调兵去了。要是他两个在此,更了不得了!两个妖道俱有法宝,一个有混元一气瓶,一个有神火五云幡。那里头的豆人纸马,我已给他破了。明天开仗,要瞧事做事。今天若有能人夜入佟家坞,盗他的阴阳八卦幡,刺杀吴代光就好了。”众人一听这话,有一人说:“大人不必忧虑,某虽不才,今晚愿进佟家坞,盗回阴阳八卦幡,刺杀妖道。”马玉龙等回头一瞧这说话之人,正是小丙灵冯元志。马玉龙说:“冯贤弟!你要去佟家坞,头一节道路不熟,二节贼人的防守甚严。”冯元志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今天必要前去。”小火祖赵友义说:“大哥!我给你巡风料哨。”说着话,二人回身下去,吃了晚饭,收拾好了,来到外面一瞧,天还不到初更。这才进中军帐,辞别了徐胜、刘芳、马玉龙。
  冯元志在前,赵友义在后,二人出了大营,直奔佟家坞。
  远远见佟家坞城头弓上弦,刀出鞘,号炮齐鸣。到了东门一看,打算要由城上进去,势比登天还难。赵友义说:“大哥,咱们由城上是不能进去的了。”冯元志说:“你我在大人跟前夸下海口,焉有这么回去之理?”赵友义说:“大哥!咱们由城上进不去,你跟我来。”二人来到这东门以南,见城下有出水的水闸,有铁算子可以挤进去。二人瞧了一瞧,这才由铁算子钻了进去,幸喜里面没什么水。原来这佟家坞里边的水,都归这里流出护城河,里面甚不干净。好容易蹿上岸去,听到已交二鼓,二人蹿上房去,直奔佟金柱王府。走到一处院子,见灯烛辉煌,是北房五间,院中有四个大气死风灯,上房屋中坐的正是吴代光、飞云、清风、焦家二鬼和马铠等人。赵友义一拉冯元志,心里说:“他们来了。”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找没找着,倒碰上了。两个人在房上一趴,就听妖道说:“众位贤弟,山人一步来迟,叫马玉龙他等逃走了。我要早来两天,俱将他等拿住。”清风说:“道兄!你不要小看马玉龙,他实在厉害,如见面时可要小心,我屡次受他所欺。”吴代光哈哈大笑说:“贤弟,你此言差矣!岂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既是英维,今天在阵后为何不出来?天不早了,你等到西配房安歇,我到上房安歇。”众贼散去,吴代光来至西里间云床上坐,众道童把上房关好,在东里间伺候。此时天有三更,冯元志在房上等候多时,料想老道睡熟,这才叫赵友义巡风,拉刀跳在院子,将上房门拨开,要刺杀老道吴代光,偷取阴阳八卦幡。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一一回 双杰夜探佟家坞 独侠智救二英雄
  话说小丙灵冯元志由房上跳下去,看看四面无人,这才将上房门拨开,来到外间屋中,听西里间屋中老道睡着了,便把帘拢掀起,手擎钢刀进去,用刀对准了老道前胸就是一下。老道口念无量佛,跳下床来,一脚把冯元志踢倒就捆。
  书中交代:老道原有金钟罩、铁布衫护身,冯元志因不知道他有硬功夫,已被人家捆上,自己只得把眼一闭,就等一死。
  老道并不声张,把靠窗桌上的烛花剪了一剪,坐在床上说:“你好大胆量,敢来谋害山人,你是官军营里的,今天对我说了实话,我也不杀你。”冯元志把眼睛一瞪,说:“妖道!你要问你家老爷,我叫冯元志,跟随钦差大人当差。只因在两军阵前,你连赢数阵,我特意前来杀你。既被你拿住,是杀是剐,给你老爷快行吧!”吴代光说:“你们来了几个人?是从哪里进城的?”屋中老道审问冯元志,外面急坏了小火祖。赵友义一想:“我们是结拜兄弟,有福同事,有罪同受,他既被擒,我焉能袖手旁观?总得使一个调虎离山之计,把冯大哥救出来。我们俩生死之交,活在一处为人,死在一处为鬼。”他往后一瞧,在这西北上却是大军草料场。赵友义一想:“我若去放火,众人只顾救火,我就可以把冯元志救出。我二人烧了他的粮草,又可以脱离此难。”他刚要走,忽听瓦檐一响,赵友义一看,原来是清风道于常业。这老道睡觉最警醒,听到上房有动作,起来一看,见吴代光正审刺客。他料想刺客一来,不止一个,必有巡风之人,故到房上瞧瞧,若有人便将他拿住,剪草除根,以免萌芽复发。他蹿上房去,正好看见了赵友义,拉出滚珠宝刀就跳在院中。赵友义一想跑不了啦,自己拉出手中刀,大骂:“妖道!你们这些反叛,久必遭恶报。”说着话,照清风抡刀就剁。清风哈哈大笑道:“你这小辈,也敢在祖师爷跟前这样猖狂。”两个人就在院中走了有七八个照面,赵友义如何是清风的对手,已被清风的宝刀将他的单刀削为两段。赵友义大吃一惊,往旁边一闪。贼人跟过去一腿,把赵友义踢了个筋斗,按住捆上,把他扛到屋中,交与八路都会总说:“道兄!小弟又拿住一个。”吴代光说:“好!贤弟你且坐下,我要耍笑耍笑这两个小辈,细细问个明白,然后用我的宝剑,将他二人剐了。”
  清风道:“说得甚好。”两人正在说话,又听外面传来锣响。吴代光说:“贤弟,什么事?”清风说:“我并不知道。”二妖道这才把道童喊起来,说:“你二人好生看着这两个人,我们出去看看是什么事情传锣。”两个道童说:“是。”
  清风和吴代光出来,拧身蹿上房去,往西北一看,只见照得通红。两个人赶紧蹿房越脊,赶奔过去,及至临近一看,有谢自成、公孙虎、袁龙、袁虎大众救火,锣声震耳。吴代光问:“谢会总,怎么起的火?”谢自成说:“我同公孙虎巡查,由外城来至十字街,就见火起,我们赶奔前来一问,更夫一概不知,幸亏人还凑手,不然连米仓都烧了。我闻到这里有硫黄昧,必是有人放火。”吴代光说:“谢会总!你带兵细细搜查,我那边已拿住两个奸细了。”说着话,两个老道蹿房越脊,又往回走来。这里就是马玉龙任过的帅府,吴代光、清风跳下房来,进了北上房屋中。吴光代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四个道童已人头落地,拿住的两个人也踪迹不见了。吴代光说:“咱们失了神了!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咱们一去瞧火,他们就有人把道童杀了,把人救走。”
  书中交代:冯元志、赵友义二人被获之后,彼此埋怨。赵友义说:“你不该自己不小心。”冯元志说:“你应当走,给他等送信。”正说着话,外面一阵冷风把八仙桌上的蜡烛吹灭,只听哧哧,四个道童已被杀死。过来一人,一手把赵友义一夹,一手把冯元志一抱,转身出去。这两个人也不知道是谁,来到一个所在,才把他二人放开。冯元志一看,屋中灯烛辉煌,眼前这人身高八尺,年有四十以外,青绢帕罩头,一身青衣,紫面皮,黑虬髯。赵友义就问:“阁下何人,把我二人救出虎穴龙潭,这是甚么所在?”那人说:“我姓邓名飞雄,绰号人称千里独行侠。我在这里管火炮,与马玉龙是结拜之交,他倒反了佟家坞,我尚未反,在这里看着贼人的动作,三五天我也要归官军营中。今天我来刺吴代光,盗他的阴阳八卦幡,不想咱们走一起了。你们二人回去告诉马大人,叫他放心,明日打仗,我暗助他一臂之力,破这贼人的阴阳八卦幡。”这二人说:“甚好,我们走了。”邓飞雄带着他们曲曲弯弯地走出甚远,用手一指说:“由此往东南就是官军营。”二人拜谢救命之恩,转身回归大营,面见徐大人、马玉龙等,述说了上佟家坞之事。
  天光已然大亮,一掌号,炮声一响,诸将进帐。当中是徐胜,左边是刘芳,右边是马玉龙,众差官在两旁列坐。刚要出兵,上来一位差官说:“大人吩咐众位老爷,如将佟家坞打开,把为首的拿住,不准放一人漏网。”徐胜答应,款待了差官。
  众人又写了请安的禀帖,交差官带回。刚分派好了,只听得佟家坞号炮齐鸣。工夫不大,蓝旗来报:“佟金柱带领八路都会总吴代光和众会总,在两军阵前把队扎住,前来讨战。”徐胜发令齐队,今天要跟贼人决一死战。
  他调齐三千马步队,同着众家英雄来到战场,把队列开一瞧,吴代光耀武扬威地问道:“哪个跟山人决一死战?”马玉龙一想:昨日被他连伤数将,今天我再不出阵,谁还敢去。便说:“我给众位略阵观敌!”吩咐擂鼓助战。马玉龙并未骑马,来到两军阵前,老道亦在步下。马玉龙把宝剑怀中一抱说:“妖道!你等太不知事务。自古顺天者昌,逆天者亡,我皇上有道家家乐,天地无私处处同,省刑罚,薄税敛,你等无故设立邪教,引诱愚民百姓受刀兵之灾,皆因你等所起。你等若知事务,快率众投降,我求大人开恩,给你等留一条生路。”吴代光一闻此言,说:“哪个跟你斗嘴嚼舌,祖师爷特来结果你的性命!”
  正说话之际,只见佟家坞的二百火炮兵,由邓飞雄带领着来到了阵前。佟金柱一见邓飞雄,心里说:“这才是我的臂膀。”
  邓飞雄说:“众会总!待我来催队上前。都会总!我给你略敌观阵。”吴代光见马玉龙口巧舌能,气往上冲,一拉阴阳八卦幡,就听哗啦一声。不知忠义侠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一二回 忠义侠初会八卦幡 邓飞雄倒反天地会
  话说吴代光在两军阵前,一看马玉龙怀抱宝剑,便想先下手为强,刚一拉阴阳八卦幡,那邓飞雄由后面就是一红毛宝刀,照老道脖颈砍来。老道拿阴阳八卦幡一迎,已被红毛宝刀将八卦幡削为两段。妖道一转身逃回了贼队,马玉龙即催督大队往前追杀。此时,众办差官个个踊跃,人人争先,只杀得这些八卦教匪望影而逃,败进佟家坞,紧闭了四门。
  邓飞雄带的二百兵一阵火枪,把教匪打死数百之众,这才同马玉龙收兵来到官军营中。马玉龙把邓飞雄给徐胜、刘芳众人都引见了,徐胜这才吩咐摆得胜酒。
  次日,又派人攻打佟家坞,贼人在里面防守甚严,一连三天,都未能攻开。这一天,徐胜说:“咱们今天分三路进兵,马贤弟在正东,刘贤弟在正北,我在正南,三面攻打,由西门放贼人逃走。”这才齐队攻城,一连又是两天。到第三天,众人说:“今天务要齐心协力,将佟家坞攻破,不破城决不收兵。”
  大家齐了队伍,来到佟家坞一瞧,只见四门大开,里面连一个贼人都没有了。马玉龙叫人进去探查,这佟家坞贼人不少,怎么会一个都没有了?马玉龙三队人马进城,各处一搜寻,见细软物件也都没有了,只剩下些粗笨的东西留在空房,便料定贼人必是往西北逃窜了。
  徐胜说:“众位差官!现在佟金柱率众逃走,必然去之不远,只在深山幽谷之中避兵,哪位差官前去打探?”话犹未了,小丙灵冯元志、小火祖赵友义、小蝎子武国兴、打虎太保纪逢春、黄面金钢孔寿、白衣秀士赵勇、碧眼金蝉石铸、小神童胜官保、哼将李环、哈将李佩十个人说:“我等愿去探听贼人的消息。”徐大人说:“你等十个人前去打探,有无下落,明天必须回来,道路上要谨慎小心,恐贼人暗设诡计,那时多有不便。”
  十个人点头答应,说:“大人请放宽心。”众人下来,各自收拾好了,带上兵刃,出了佟家坞西门,顺山路往下寻访踪迹。
  石铸在前头引路,众人在后面跟随,大家走出了十数里之遥,眼前到了一处山口。此时众人觉着口干舌燥,想要找个地方喝水,歇息一下才好。往前一看,见隐隐有一带树林,及至走近前边一看,却是小小的一处村庄。进了西村口,路东有一座酒馆,众人就想进去探听佟家坞贼人的下落,又可以喝些酒。
  这十个人进去一看,见有几张桌子,有一个小伙计和一个老头儿。这老头儿有六十多岁,身穿月白布裤褂,是个乡下人的打扮。众人落了座,那老者说:“你们众位喝酒么?”石铸说:“你这里可有什么菜呢?”那老者说:“我们这里有煮鸡子、豆腐干,我看你们几位老爷不象这里人,贵处哪里?来此何干?”
  石铸说:“我们是官军营里的,跟你打听一件事,那佟家坞的教匪,我们的大兵困了他好几天,昨夜晚已朝西北逃了下来。
  他们是什么时候过去的?你总该知道。“老者说:”这我知道,昨夜晚四更天时,人马乱跑,约有数千之众,只吓得我们不敢开门。他们沿着孽龙沟的大道往西北走了。这孽龙沟有一股小道通往陇上,十分崎岖难走。“石铸说:”就是了,你给十壶酒、十碟菜、一壶茶,回头我们去哨探哨探,不知此处离孽龙沟口原来那十个人走后,马玉龙甚不放心,就同着千里独行侠追赶下来。刚走到这里,见酒馆的小伙计慌慌张张要摘幌子,两只眼东瞧西望。俗语云:“光棍眼里不掺沙子。”马玉龙、邓飞雄二位英雄一看,就知道必有缘故。马玉龙一声喊嚷,说:“慢摘幌子,喝酒的来了。”小伙计一听,撒腿往里就跑。不跑还罢了,他这一跑,马玉龙更加疑心了,赶紧下马,拧身蹿上房去,往后一瞧,只见十位英雄都是绳捆双臂,有一年迈之人,手擎丧门剑,正要结果众人的性命。马玉龙一声喊嚷,说:“好一个胆大的反叛,光天化日,竟敢杀害众差官老爷,待我来拿你。”说着话,由房上跳下来,摆宝剑照蔡文曾就是一剑。
  那贼人闪身躲开,说:“来者你是何人?”马玉龙说:“你家老爷姓马名玉龙,绰号人称忠义侠。”蔡文曾哈哈一笑,说:“原来是你。”一摆丧门剑,照定马玉龙砍来。马玉龙用宝剑一迎,贼人的丧门剑往回一撤,抖手就是一镖,马玉龙一闪身就将镖接住。蔡文曾大吃一惊,这才知道马玉龙为人能干,武艺出众。
  又走了三五个照面,蔡文曾不敢恋战,翻身蹿上房去逃走。马玉龙随后紧追,一面叫邓飞雄将众人救了,再跟上来。
  邓飞雄说:“是。”来到院中一摸众人,满身发燥,口吐白沫,知是中了蒙汗药酒,赶紧找来凉水,把众人的牙关撬开,一个个俱皆灌醒。石铸瞧邓飞雄在此,便说:“好一个老匹夫,他酒里有东西,把我等全皆治住。”邓飞雄说:“咱们赶紧搜搜,好去追赶马贤弟,他一人追贼去了。”众人一搜,见并无一人,只剩了空房,这才出了酒馆,往西进了山口。
  追出有五六里之遥,也不见马玉龙的踪迹。邓飞雄说:“怪呀!我救你等的工夫不大,也不致走出甚远?”石铸说:“就恐走岔了路。”邓飞雄说:“不能,此处并无二路,贼人必奔孽龙沟去了,咱们再追着瞧瞧。”又往前走出了一里之遥,见眼前一带树林,当中一股大道直通正北。这时来了一个老道,年约六十以外,头戴如意道冠,身穿蓝缎道袍,手拿一柄拂尘,一指说:“你这群孽障,好大胆量,竟敢前来送死。”石铸过去一抖杆棒,想把老道捺倒。老道闪身躲开,由背后拨出一杆黄旗,上有八卦太极图。他用旗一指,一股黄烟直扑过来,石铸便翻身栽倒。众家英雄要想逃走,势比登天还难。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一三回 困贼巢英雄奋勇 靠山观反寇避兵
  话说石铸翻身栽倒,胜官保就是一愣,拉龙头杆棒过去说:“好老道!你姓什么?”老道说:“山人乃瘟癀道人叶守敬是也,我是靠山观的观主,只因佟家坞的庄主派我前来把守山口,抵挡官兵,你等要知世务,急速退去。”胜官保一听,气往上冲,抖龙头杆棒照老道就缠。老道闪身,用手中旗一指,胜官保也翻身栽倒了。孔寿、赵勇一想说:“我们哥中了毒镖,石大爷千里去讨药,今天他被难,我们要一走,可实在不对!”
  想罢,各摆兵刃扑奔老道。老道往旁边一闪,用手中旗一指,孔寿、赵勇便翻身栽倒。纪逢春、武国兴二人赶了过去,一个拉刀,一个摆锤,大骂:“老道!你休得卖弄这邪术,待我前来拿你。”刚一过去,老道一摆旗,一股黄烟扑奔过来,二人亦栽倒了。李环、李佩过去亦照旧如是。冯元志、赵友义一想说:“来了十个人,躺下八个,我二人回去也没法见人,莫如生在一处做人,死在一处做鬼。”这两个人一摆兵刃上去,仍然被老道一指,一股黄烟扑来,栽倒在地。千里独行侠一瞧,有心不过去,眼看十个人被害,有心过去,自己也得甘拜下风。
  正在为难,只见忠义侠马玉龙赶来了。邓飞雄说:“马贤弟快来,这个妖道叫瘟癀道人叶守敬,他有妖术,把旗子一晃,就出来一股黄烟,众英雄俱皆栽倒了。”马玉龙说:“兄长不必担惊,待我拿他。”赶过去一摆宝剑,照老道劈头就砍。老道一晃旗子,想要把马玉龙治倒。他这旗子乃是瘟香所配,并非妖术,焉想到马玉龙有解药,并没有栽倒,老道就心中发慌。
  只见马玉龙这口湛卢宝剑,分开门路,上下翻飞,宝光缠绕。
  有诗为证:湛卢宝剑寒光绕,常在英雄怀中抱;斩金剁银削铁铜,杀人不带血光豪。
  不一会便把老道的宝剑削为两段,只吓得老道拨头就跑。
  马玉龙并不追赶,先救众人要紧,便由兜囊掏出解药来,有邓飞雄帮着把十个人救了过来。众人起来,还糊里糊涂地不知是什么缘故。唯有胜官保说:“我跟这老道一动手,闻见一股异香,跟那秃子吴元豹的是一样的。”马玉龙说:“不要紧,我还有一瓶解药呢。每人给你们闻点,咱们去追这老道。”
  双侠带着十位英雄往下一追,直奔正北,看见东西两座山头上面,有两面八卦旗,由几百名兵丁把守,滚木擂石,防守甚严。马玉龙瞧了一瞧,知道贼人就在山里。想要去巡查进山的道路,无奈深山曲径,只恐贼人设有埋伏。马玉龙说:“众位兄弟!咱们暂且回去,调了大兵,再来攻打这孽龙沟。”众人这才往回走,约有半里之遥,只听山头之上有人一声“无量佛”,口唱山歌:寻真误入蓬莱岛,青松不老人自老;采药童子未回来,落花满地无人扫。
  站在山头哈哈大笑,说:“马玉龙,山人特来指明你的迷路。”马玉龙抬头一看,乃是天文教主老道张洪雷。马玉龙知道他是世外高人,连忙过去行礼,口称:“老师从哪里来?”
  石铸等也过去行礼。
  老道下来,带着众人到了树林之内。众人搬来石凳,大家落座。张洪雷说:“徒弟!我今天特来与你送信,贼人气数已败,不然山人还不下山。只因我师弟袁智千、白练祖妖言惑众,不久必要遭劫。我下山就为他二人,恐他们杀害生灵。今天我来告诉你,我要归山了。这孽龙沟乃是绝地,只要官兵前来困住山口,里无粮草,外无救兵,久则必败。我由信州龙虎山来,所为收服袁智千、白练祖,怕他二人任意胡为。我今天有一本总帐给你。你回去调官兵前来,按帐拿他,管保贼人不能漏网。
  这孽龙沟有一条小路,两股地道,派人把守住,即可一网打尽。“
  马玉龙说:“你老人家上哪里去?”张洪雷说:“我去访几个朋友,你等把事情办理完毕,到江西龙虎山前去找我。山人就要告辞了,你们也赶紧回去调兵吧!我这总帐上,贼人逃走的地道都有。”马玉龙接过帐本,说:“你老人家乃世外高人,既不愿出世为官,弟子也不相强,你老人家请吧!他年相见,后会有期。”
  老道走后,马玉龙带领众英雄回归大营。徐胜就问:“马贤弟!刺探贼人下落如何?”马玉龙说:“小弟进山,在菜园屯赶走了劝善会总蔡文曾。他是邪教的一个贼头,众办差官中了他的蒙汗药酒,小弟赶到,才将他杀得逃入深山之内。后又遇一使瘟香的老道,乃是吴元豹的师父,亦是小弟将他追跑。
  追进山去,见贼兵防守甚严。小弟还见了我师父张洪雷,赐我两本总帐,原来这天地会是道正人邪,现在三教主未在此地,就是佟金柱和吴代光几个妖道。我先回帐房,细细观看这两本总帐,明天就兵围孽龙沟。“徐胜说:”甚好。“这才吩咐摆酒。
  席散之后,马玉龙回到自己帐房,打开总帐一看,原来天地会、八卦教在天下各处有多少兵,何人为首,上面都写得明白。这孽龙沟正北的靠山观,修得有五个亭子,当中乃是地道暗沟,官兵如攻之甚急,贼人便由地道逃出。须先派官兵把守,可以一网打尽。看够多时,天已不早,马玉龙就歇息了。
  次日马玉龙拿着这本总帐来见徐胜,述说了上面写的道路。
  徐胜说:“马贤弟!你挑几个人,那孽龙沟山后的道路崎岖,看谁能去把守,等侯佟金柱。我在前面带兵攻山,料想可将贼人拿获。
  马玉龙仍带邓飞雄、石铸等十个人及龙山的二百飞虎兵,邓飞雄的二百子弟兵,各带十天粮草,爬山越岭,绕道径奔孽龙沟后山。来到山坡下边,果然有五个亭子,众人却看不出哪里是地道。纪逢春过去一瞧,说:“马老爷!这个我知道,咱们爹会造埋伏削器。”马玉龙说:“别混拉你爹。”纪逢春过去,来到当中的亭子,一见地下有块白玉石,便说:你们看,这就是地眼。“马玉龙说:”咱们等着,你们十个人,两人把守一个亭子,如贼人出来,即行拿获。“众人点头。马玉龙又说:”邓大哥!世上真有哄不尽的愚人,拿不尽的赋佟金柱家有百万之富,何不享福,却立意造反。“邓飞雄说:”我避难三年,就等官兵来此。他这孽龙沟是个绝地,里无粮草,外无救兵,日子一多,能不甘拜下风。“二人正在谈话,天已黑了,微有星斗之光。马玉龙说:”此地在万山之中,乃极险之地,倚仗你我都是英雄,无所畏惧,但这山中的毒蛇怪蟒,豺狼虎豹,必要伤人。“正说着话,就听地道内有脚步声响。在当中亭子内的石铸、胜官保就是一愣,连忙招手,对马玉龙、邓爷说:”有动作!“话犹未了,就见石头一起,上来了几个为首的贼人。
  众英雄各摆兵刃,要捉拿这群反寇。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一四回 双侠带兵等反寇 地道捉拿恶贼人
  话说马玉龙同邓飞雄带着十位办差官,及四百子弟兵,正在这亭子上等候贼人,就听见地道内真有动作。石铸把二位侠义叫过来说:“地道内有脚步响。”众人便在此小心等候。
  书中交代:佟金柱那日打了败仗,吴代光的阴阳八卦幡已被邓飞雄削为两段;铸出来的铁枪铁炮,也被邓飞雄用锡铅灌上,不能够使了;三教堂的豆人纸马,则被马玉龙破了。这一个败仗,伤损会匪不少。他败进佟家坞,在王府聚集众将商议。
  吴代光说:“王驾千岁!当初已把事情做错,本不应当叫余化龙进佟家坞的,他勾引来了奸细,才坏了我等的大事。”佟金柱说:“最可恼者,我妹妹金凤跟马玉龙一心,却对自己的骨肉无情。马玉龙又勾串邓飞雄倒反天地会,好生大胆。此时地理教主、人和教主都不在这里,咱们把天文教主张洪雷请出来占算占算,看看是打仗好,还是不打仗好?”胜昆说:“也好,先把教主请出来问问。”佟金柱说:“咱们径奔三教堂去吧。”
  说完,带着胜昆、玉柱、锁柱、宝柱一同来到后面的三教堂,鸣锣击鼓。
  张洪雷升了座位,佟金柱等人都跪在前面。佟金柱说:“祖师爷!前者请你老人家下山,所为开疆辟土,夺取大清的江山社稷。现在地理教主、人和教主已走,马玉龙倒反,无人敢挡,这便如何是好?”天文教主张洪雷说:“现在你的气数不佳,可急到孽龙沟避兵百日,自有机缘相遇。”佟金柱赶紧吩咐手下亲随,前去知会内眷,收拾细软,连夜逃离佟家坞,径奔孽龙沟。那山上有一座大庙叫靠山观,两位老道是天地会、八卦教的头目,一个叫瘟癀道人叶守敬,一个叫虎遁道人叶守清。
  此时佟金柱查点兵丁,除去死亡的尚有几千之众,连带家眷也还有三四千人,便连夜预备驮轿车辆,逃奔孽龙沟,指派赛霸王胜昆断后。孽龙沟原有劝善会总蔡文曾带三千兵丁在那里驻扎,佟金柱派他扮作乡人模样,在菜家屯山庄卖酒,借酒铺栖身,以便探听消息,如有大兵来到,往里好送信。佟金柱把营盘扎在靠山观下,就住在这个庙里。这庙前后五层大殿,后院有一股地道可以逃生。现在山寨内已是兵多粮少,本打算等官兵撤了,再回佟家坞去。没想到蔡文曾、叶守敬都被官兵追了回来,直说差官厉害,来探孽龙沟了,不久官兵必到,请王驾千岁早作准备。佟金柱又叫人出山,去探动静。
  这天,有人禀报说:“粉面金刚徐胜和刘芳,统马步军队五千之众,已将孽龙沟围困得滴水不漏。”佟金柱一想:“里面粮草不多,久守必死,不如逃奔他方。”再一找张洪雷,却踪迹不见了。佟金柱不由得心慌起来,这才问吴代光:“都会总!
  你同飞云、清风可有什么主见?现在你我里无粮草,外无救兵,久守必死,这便如何是好?“吴代光说:”依我之见,带着大兵杀出重围,奔往云南楚雄府大竺子山,就在那里招军买马,聚草屯粮。“佟金柱说:”既然如此,都会总你同飞云、清风、焦家二鬼、独角龙马铠保着我兄弟四人,由地道逃走。叫胜昆、袁龙、袁虎、谢自成、公孙虎保着家眷,带大队杀出重围。“
  吴代光说:“请王驾千岁传下密令,今天就走。”又告诉胜昆:“闯出重围之后,可往云南楚雄府大竺子山,或四川蛾眉山两处见面。”大家商议已定,佟金柱收拾好了,就由地道逃走,没人知道。
  次日来到靠山观第五层殿的供桌底下,将木板掀开,往下一看,黑洞洞的。佟金柱问谁人先下去探探路径?大家全都摇头。本来众人全皆不熟,这才把本庙老道请来一问。瘟癀道人叶守敬说:“这地道那头,上去是五个亭子,能上五个人。由这一条道下去,到里边分五路上去,里头都是干净的,时常派有道童打扫。”佟金柱说:“我先下去吧。”他弟兄四人在前,吴代光等跟随,走了有一里地,用手一托,佟金柱头一个就蹿将上来。石铸说:“小辈来了,我已在此等候多时。”佟金柱一看,气往上冲,摆手中钢鞭照石铸就打。石铸闪身就是一杆棒,胜官保也一抖龙头杆棒,二人各要争功。佟金柱练得有一身的硬功夫,旱地拔葱,蹿在一旁,石铸就是一愣。这时马玉龙过去就一剑,佟金柱说:“马玉龙!你自从来到佟家坞,我并未将你错待,再说你我骨肉至亲,何必苦苦追我?”马玉龙哈哈大笑说:“佟金柱你还在梦里,你中了我等的假降之计。”佟金柱说:“好!”一摆钢鞭,照马玉龙就打。马玉龙用宝剑一迎,将鞭削为两段,跟进一脚,就将佟金柱踢倒。石铸、胜官保赶了过去,按住捆上。那边佟宝柱已被邓飞雄拿住。佟玉柱、佟锁柱正被八位差官围住,马玉龙、邓飞雄过去,二人并力相帮,邓飞雄即将佟金柱拿住,马玉龙又将佟玉柱拿住。大家把贼人俱皆捆好,再看地道还有没有人出来。马玉龙说:“你们谁有胆量下地道去一探。”纪逢春说:“我去。”马玉龙说:“要去去两个人。”石铸说:“我跟他去。”
  二人顺地道下去,里面黑洞洞的,出手不见掌,对面不见人。二人摸着石墙往前走,直到山里头,一推板,上面是锁住的。纪逢春用锤一打,石铸用力一托,喀嚓一声,就把铁链崩断。纪逢春上来一瞧,只见烈火腾空,喊杀连天。
  原来佟金柱上去刚一动手,吴代光同清风就不敢上去,说:“你我只可由前山杀出重围,有能为的都在后面。”妖道吴代光到前面,吩咐胜昆把家眷放在当中,把贼队调齐说:“今天闯出重围,才活得了,要是出不去,就没命了。”大家督队奔往孽龙沟口。这时徐胜正在攻山,只见乱石一飞,贼人闯出了山口,有如翻江搅海,甚是凶勇。徐胜一想:“杀人一千,自损八百,何况贼人个个拚命。”便吩咐队伍往两边列开,留条出路叫贼人逃走,再由两边杀贼,只留一路让他奔逃。这时贼人已无心恋战,官兵直追出了八里。这一阵,贼人死有数千。
  吴代光带着一伙贼人,逃奔四川峨眉山,再图报仇。这是后话不提。
  单说马玉龙、邓飞雄拿住四个反叛,给贼人带上了手铐脚镣。又派官兵在贼巢搜查,得了马匹粮草。军装器械不少,都交钦差大人发落。众人撤队回到潼关,大人立刻升堂,把佟金柱带上去讯问口供。佟金柱此时直供不讳,连石文倬也一一招认。大人拿过贼人的总帐,行文各处捉拿教匪。即把那五个叛逆钉镣,交马玉龙押解入都交旨。马玉龙等答应下来,各自收拾行装,准备押解五个贼人入都,众差官都心中甚喜。不想马玉龙等这一入都,又出了一场大事,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一五回 见驾封官访岳母 程老诉说被害情
  话说钦差大人派马玉龙率领众差官,押解佟金柱五个贼人进京交旨,立刻派奏折师爷办折底,奏明圣上。工夫不大,奏折师爷已将折底办好,呈与大人过目。大人展开一看,上面写道:钦差大臣大学士兵部尚书奴才彭朋跪奏,为潼关会匪约期起事,拿获首要各犯,并酌保出力员弁,参折仰祈圣鉴事。
  窃奴才遵旨查办西夏,行抵潼关,访闻佟家坞地方,有会匪纠党约期起事,奴才即派守备马玉龙等,调拨丁勇,拿获会匪佟金柱等四名,讯实设立教堂,纠党约期叛反。
  并拿获潼关总镇石文倬,讯实与其结盟拜会,勾串教匪,均属罪大恶极,法无可贷。当经守备马玉龙奋勇拿获,并请回九头狮子印,除尽根株等情。该员实属智勇兼优,年力富强,勇敢善战。并会同各员弁等,不分畛域,协力擒拿首要各犯,洵属异常出力。相应吁恳天恩,照异常劳绩,随案奏请俱奖,以示鼓励。并饬取各员履历送部。外有潼关拿获各犯,派员押解进京,请旨定拟。酌保出力员弁,各缘由恭折具奏,伏乞皇上圣鉴训示。
  谨奏大人看罢,封固好了,即叫马玉龙等随折差押解众会匪由潼关起身。千里独行侠邓飞雄、碧眼金蝉石铸、小神童胜官保、小玉虎李芳、小蝎子武国兴、打虎太保纪逢春、哼将李环、哈将李佩、小火祖赵友义、小丙灵冯元志、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黄面金刚孔寿、白衣秀士赵勇、雨雪豹苏永禄、小义士苏小山等,也跟随马玉龙动身前往。公馆只留下金眼雕邱成、伍氏三雄、银头皓首胜奎、老凤鹦周玉祥、闹海蛟余化龙、粉面金刚徐胜、多臂膀刘芳等一干老少英雄保护钦差大人。
  马玉龙带着众差官直奔京都,按站有大人的文书,各地方官多派官兵护送。这一日到了京都,把差事送交刑部,投了文书,马玉龙等人即在南城住了客店。过了几天,圣上即在养心殿召见马玉龙,由兵部人员带领引见。马玉龙将自己的出身缘由,一一奏明圣上,另有履历清册。康熙老佛爷乃是有道明君,接了彭公的奏折一看,龙心大悦。旨意下来:守备马玉龙着免补都司游击,以参将尽先补用,并赏加副将衔。所有在事各出力人员,均有加级记录,马玉龙仍归彭朋差遣委用。马玉龙下来,到了朝房,御亲王也甚为喜悦,把他叫到王府,认为义子,打扫一处房吃,叫众差官居住。马玉龙心想:“岳母和未过门的妻子,就在安定门内住家,何不前去寻找寻找。”
  次日,马玉龙吃完了早饭,带着胜官保、李芳,备上了三匹马,问石铸等人要上哪里去?石铸笑说:“上前门听戏。”马玉龙这才奔安定门,到了他岳母住的所在。抬头一看,门上却贴着“陈寓”。便打门问道:“借问一句,这里可有一位关老太太?”那人说:“不错,早就搬了。”马玉龙心中甚为烦闷,看那旁边立着一位老者,原是姓程的邻居,一看认识,连忙过去行礼说:“程老伯父,一向可好?”老者一看他戴着红顶子,身穿官服,带着两个小童,三匹坐骑,便说:“这位大人怎么称呼?”马玉龙说:“二太爷,你不认得我了,我是马玉龙。”
  程老丈一想说:“呵!你是那马大爷,这几年不见,你做了官了,你来了好。”马玉龙说:“伯父,你可知道我岳母家搬在哪里?我访问怎么都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呢?”程老丈说:“幸亏你遇见我,要问别人,更不知道了。此时这胡同的老邻居都搬了,就是老汉尚未搬家。这里也没别人,提起来话就长了。
  自你走后,你岳母她母女做针黹度日,甚是安分,焉想有个看街的,此人姓刘,外号叫醉鬼刘三,他本是索皇亲的管家大人黑心狠刘熙亭之侄,倚仗他叔叔的势力,在此地无所不为。他拿了一身裤褂来,叫你岳母给做,每天来跑三四趟。一天,你岳母刚刚上街去买菜,他跑进屋中,说的不是人话,伸手要拉姑娘。姑娘急了,扎了他一剪子,不想就把他扎死了。你岳母回来,见屋中躺着个死尸,就愣了,一问姑娘,姑娘如此如彼一说,你岳母便自己出头打官司,不肯叫姑娘上堂。刘三的叔叔有钱有势,一定要你岳母给他侄儿抵偿。你岳母打了三个月官司,死在刑部,姑娘就把房子卖了,把你岳母的尸首领回来埋葬,她就上这安定门的尼姑庙,带发修行。那庙里的老尼倒真疼她,哪知在庙里还没半年,老尼姑忽然死了,庙里就只剩姑娘一个人。她也不出庙门,就知道早晚烧香,供奉佛祖。那年庙里又着了火,这姑娘无处安身,只得扮作道姑,去云游四方找你。这已去了一年多,或许是死了。“马玉龙听了,心中甚是凄惨,谢过程老丈,一转身带着胜官保、李芳,拉马出了胡同。
  三人上马,回归东单牌楼三条胡同。刚一进胡同,就见一群人围着,拥挤不动,总有二百来人。马玉龙跳下马来,分开众人,好容易挤进去一看,原来是个清水脊的门楼,众人不知在看什么,门口有一位拉着红马,长得横眉怒目,有二十多岁。
  马玉龙叫胜官保过去,打听打听是什么事?胜官保过去,见有一位年长之人,便问道:“借问老爷子,这里有什么事?”那老者说:“学生!你看看吧,小孩家不要打听。”马玉龙见胜官保碰了个钉子,自己就靠墙一站,倒要瞧个水落石出。只见由东口来了三十多人,各拿刀枪棍棒,为首之人,坐了一辆车,淡黄油漆本地胶,十三太保的围罩洋绉绷弓,倭缎卧箱,真金什件,一个大干草黄的骡子,赶车的二十多岁,甚是强壮。车上这人,身高有七尺,面皮微白,细眉毛,三角眼,手拿一把折扇,来到就说:“闲人退后!要有人多管闲事,我是一齐打。
  小子们,到里头把那姑娘抢出来,我拿车拉了走,官私两面由他。“马玉龙站在一旁,听一老者自言自语说:”有王法的地方没王法,比反叛还厉害!“马玉龙说:”老丈,这是怎么回事?
  老丈你说说。“那老者见马玉龙身穿官服,连忙说:”大人快救人吧!这是德行事。“便从头至尾一说。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一六回 花烛夜失去黄马褂 金眼雕泄机追风侠
  话说马玉龙来到三条胡同,见一群人意欲抢人,便向旁边一位老丈访问情由。老丈说:“我就在这胡同往来,这位是索皇亲的管家,姓刘名黑虎,号叫熙亭。他倚仗索皇亲的势力,在外面欺压良善,包揽词讼,无人敢惹。这家姓柏,夫妻两个过日子,有一十七八岁的女儿,还未有婆家。他原本是绣花行的手艺,后来改了刻丝的手艺,不拘谁家,蟒袍朝衣要是脏了,他都能收拾,不怕烧了窟窿,他总能织得整旧如新,在京都算是第一份。只因刘黑虎给他拿来两件索皇亲的蟒袍,叫他收拾。
  头天拿来,第二天就丢了。刘黑虎便带着人来说:“把这东西丢了,你也赔不起,把你女儿折给我算了。‘这柏家虽是手艺人,倒是根本人家,焉肯把女儿给他?今天他就带人来抢姑娘。
  实对大人说吧,他家常常窝聚江洋大盗,这明明是他叫人偷了去,今日又来抢人。“
  马玉龙一听,这索皇亲的管家,原来也是我的仇人,我岳母就是他逼死的,不由得气往上冲,把马交与胜官保,赶过去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胆敢在此抢掠民间少妇良女?”
  说着便直奔那刘黑虎。刘黑虎跳下车来,见马玉龙说话是本京口音,长得又是文相,他并不搁在眼里,就吩咐打手:“给我打!”这些打手见马玉龙没有兵刃,一个个倚财仗势,扑奔过来。马玉龙微微施展能为,已把众人打了个落花流水,东奔西逃,各不相顾。刘黑虎说:“你姓什么,通个名姓,住在哪里?”
  马玉龙说:“我就住在这王府,我姓马,你找我只管来。”说着话,就见由门内出来一个老头,有五十多岁,趴在地下给马玉龙磕头说:“今天要不是恩公救命,他将我女儿抢去,我一家准得死。”马玉龙说:“不要紧,你起来,他如明天再来,你到王府回事处报一声,我姓马。”那老者说:“是。”
  马玉龙回到王府,见了王爷,就述说索皇亲的管家刘黑虎甚是凶恶。王爷一听,说:“这还了得,一个家人倚仗主人的势力,竟如此作恶胡为,明天我递折子,参他主人纵奴为恶。”
  这王爷第二天果然参了索皇亲,又把刘黑虎送交刑部。刑部一追问,他均供认不讳,那蟒袍是他遣贼人盗去的,姓唐名雄,跟他是结拜弟兄。那唐雄跑了,便把刘黑虎定了刺面军罪。
  马玉龙在王府住了三五天,递了谢恩的折子,这天刚要动身,旨意下来,要剐佟金柱、石文倬。马玉龙等人在菜市口看了一天热闹,次日便拜辞了王爷,起身扑奔潼关。晓行夜宿,饥餐渴饮,这一日来到潼关,先到公馆给大人道喜。大人见马玉龙升了官,荣耀归来,心中也甚为喜悦。马玉龙见过大人,又下来给他师兄金眼雕磕头。闹海蛟余化龙说:“姑老爷升了官,你夫妻在佟家坞是假姻缘,如今可以择日办喜事了吧?”
  马玉龙说:“我在京寻访了结发之妻,也未访着,家中遭难,竟出这样的逆事。”余化龙尽力解劝说:“凡事自有天定,不由人算。”马玉龙无法,只得择日办事,一来升了官,也可以冲喜。是日挂灯结彩,车马盈门,公馆众人都来贺喜。马玉龙悲喜交集,一想自己在外闯荡数年,也算有了今日这番光景。晚间,跟余金凤二次又入洞房,喜不自胜。马玉龙说:“娘子,你我洞房花烛,总算名正言顺,但我如今保着大人西下查办,所为功名富贵,我练的是一力混元气、鹰爪力、童子功,你我还是各自安歇。”余金凤说:“但凭大人吩咐。”马玉龙坐下,心中想起当年跟岳母度日,因遭官司逃走,现今却得了副将,身享富贵,可是又不能团圆。他越想越难过,坐在那里就睡着了。
  天光一亮,马玉龙一睁眼,就见桌上有人寄柬留刀,不禁下了一跳。马玉龙拿过字柬一看,写的是:降龙伏虎一枝花,香闺绣阁是吾家。
  玉龙弃旧迎新去,烈女寻夫到天涯。
  旁边气坏英侠女,忘恩负义实可杀。
  暂拿马褂花翎去,我父人称追风侠。
  马玉龙看罢,气往上冲,这明明是结发之妻关玉佩的口气,可又不是她的笔迹。一找马褂花翎,果然不见了。又看了看,这个贼是由斗门进来的。
  这时,石铸、纪逢春、胜官保等进来道喜。马玉龙说:“众位不必道喜,我是喜中添忧。”大家就问:“忧从何来?你说一说。”马玉龙说:“昨晚把黄马褂、大花翎丢了,有人寄柬留刀,你们众位老哥可知道追风侠是谁?”石铸等人都说不知。马玉龙说:“把公馆众人都请来,今天在我这边吃喜酒,我可以打听打听。”纪逢春、武国兴二人就把公馆中的老老少少都请来了。大家叙礼已毕,马玉龙说:“众位弟兄请坐,我有一事不知,要向大家请教。只因昨晚在洞房花烛中失去黄马褂、大花翎,有人寄柬留刀,众位可知追风侠是谁?”众家英雄一个个默默无言,齐说不知。此时就是金眼雕不在场,余者俱都在此。
  大众说:“这追风侠在江湖绿林中没听见过。”马玉龙说:“现在字柬上就有,你等请看。”拿出字柬来,众人看了半天,全都纳闷。
  正在这般时候,就听外面说:“师弟!我来给你道喜。”众人一看,乃是金眼雕带着伍氏三雄和邱明月来了。马玉龙说:“师兄请坐,小弟理应磕头道喜。”金眼雕微微一笑,说:“兄弟!你可急坏了吧?”马玉龙说:“我急什么?”金眼雕说:“你的事你自己知道,我老哥哥可不该说。昨天还幸亏你安顿了,要不然,你的脑袋都没有了!”马玉龙说:“师兄,你说这话我知道,昨天晚上我失去了马褂花翎,有人寄柬留刀,也不知是哪路贼人?”金眼雕说:“师弟!这个贼你惹不起,我倒知道,只怕兄弟丢的东西拿不回来,还要栽筋斗。”旁边石铸说:“既是老英雄知道,何不说出来,大家可以商量个主意。”
  金眼雕说:“大人明天起身,奔庆阳府可走不着这股道。这个地方名叫陆村,前者我同伍氏三雄去访朋友,就是瞧他去的,此人大大有名,比你我弟兄更有能为,现已七十余岁,当年跟我在绿林行侠仗义,到处杀赃官,剪恶安良,做的功德不少。
  此人姓刘名云,表字万里,绰号人称追风侠。他有一儿一女,儿子叫醉尉迟刘天雄,女儿叫无双女赛杨妃刘玉瓶。你这东西多半是他女儿拿去,我带你去拜访他,把东西要回来就得了。“
  马玉龙说:“哪位跟我去?”胜官保、李芳、孔寿、赵勇、刘得勇、刘得猛、武杰、纪逢春等人全都要去,就剩徐胜、刘芳、胜奎、周玉祥、陈山、苏永禄、苏小山等跟大人奔庆阳府,余者多跟马玉龙奔陆村,就打潼关起身。余化龙告诉马玉龙说:“我先带女儿回一趟卧龙湖兴隆寨,把喽兵遣散,再回庆阳府祭祖,你我在庆阳府见吧。”马玉龙说:“好!”送了二百两银子作盘费,余化龙竟自去了。马玉龙叫众人把公馆的事情办理好,又来禀明大人,他要到陆村去找马褂花翎。大人说:“我在庆阳住半天等你。”要知陆村三侠聚会,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一七回 找花翎三侠初聚会 出酒令戏耍老英雄
  话说马玉龙、金眼雕带领众家英雄径奔陆村,在道上紧紧催马,恨不能一时赶到。天有午牌,来到了陆村。这村庄四外是山,当中有一块平地,周围有二十多里之遥,住着三百余户人家,甚是丰盛。李环、李佩、武杰、纪逢春四人先催马跑去,一进村口,来到十字街,就问本地之人说:“有一位追风侠刘云住在何处?”这人用手一指,就见路北的大门,在门口有四棵槐树,拴着几十匹骡马。纪逢春等人下了马,过去拍门,只见出来一人,头戴纬帽,足穿靴子,是个跟班的打扮,问道:“你等找谁?”纪逢春说:“来找追风侠刘云刘庄主,我们是潼关马大人那里的。”这人说:“众位老爷在此少待,我进去回禀一声。”
  工夫不大,只见由里面出来一人,身高八尺以外,头大项短,穿一件绉绸长衫,足下青缎抓地虎靴子,面皮微黑,四方脸,抹子眉,大环眼,二目神光满足,四字口,蒸尾胡须,来到门前一抱拳说:“四位老爷是由潼关公馆中来么?请里面坐,不知哪位是副将马大人?”纪逢春说:“我姓纪,名叫逢春,是个守备,我们这个蛮子是游击,一道同马大人来的。庄主你贵姓?”这人说:“我姓刘,名叫天雄,追风侠是我的天伦,既是纪老爷、武老爷到来,有失远迎。”说着话,又一拉纪逢春说:“纪老爷!”纪逢春只觉着力量甚大,直嚷道:“慢慢的呀!”武国兴一瞧,就知道刘天雄手上有硬工夫。武杰答讪着正要进去,焉想刘天雄把门一横说:“武老爷!久仰你的大名,你我亲近亲近,拉拉手吧。”武国兴有心跟他拉手,又怕敌不住他的气力,栽给他怪丢人的;有心不拉手,他却不叫进去。
  正在这番景况,马玉龙、石铸赶到了。武杰说:“我们马老爷来啦,你们拉拉手吧!”大家下了坐骑,马玉龙一听武杰的话,就知道他们是吃了亏了,连忙赶过去一抱拳说:“这位庄主贵姓?”武杰说:“这位是少庄主刘天雄。”马玉龙说:“久仰大名。”刘天雄哪里看得起马玉龙,过去一拉手,马玉龙只使了对成力说:“少庄主!多多照应。”刘天雄顿觉半身都麻了,连忙说:“不错。”
  正说话之间,就听里面说:“小畜生休要跟大人见脸!”马玉龙一看由里面出来的这人,年约七八十岁,精神百倍,身高八尺,面如银盆,眉分八彩,目如朗星,四字口,海下一部银髯,身穿宝蓝绉绸的一件长衫,足下白袜云鞋。马玉龙连忙上前行礼,说:“久仰老庄主大名,今幸得会。”刘云说:“老儿有何德能,枉劳大人下顾。实是蓬筚生辉。”马玉龙这才给众人引见,通了名姓。
  此时金眼雕和伍氏三雄尚未来到,马玉龙带领众人往里走,进了二道重门,只见北房五间,有两个家人把帘子一掀,说:“请众位老爷进到上房。”马玉龙等进了上房,众人落座。马玉龙说:“听我师兄说,阁下威名远震,特意前来拜访,还有一事相求。”追风侠说:“大人所委何事?”马玉龙说:“我在潼关失去黄马褂、大花翎,听说落在这一方,求老英雄给寻找寻找!”刘云道:“我提一个人,大人可曾认识?”马玉龙说:“尊驾提的是哪一位?”刘云说道:“有一人姓关名玉佩,不知大人你可认识么?”马玉龙一听此言,心中一愣,说:“那不是外人,乃是吾结发之妻,老英雄如何知道的?”刘云说道:“若提起这话就长了,我慢慢对大人说。”
  书中交代:关玉佩因何来至此处?只因家中遭了事,母亲死后,就在尼姑庵出家。那位老尼姑的娘家姓刘,父亲也是江洋大盗,她就把所学的一身武艺,都教给了关玉佩。刚练了二年,偏巧庵中失火,老尼姑一急死了。关玉佩因无力修庵,自己便云游四海,到处为家。走到陆村化缘,追风侠见是一个女僧,就让到家中跟他女儿相见。两个人情投意合,便留下关玉佩,不叫走了,后来她们又拜了干姊妹。关玉佩曾对刘玉瓶说道:“我本是知县的女儿,自幼许配镶黄旗满洲养余兵马玉龙为妻,因他那年遭了官司逃走,我母亲将玉佩莲花摔为两半,日后要对上莲花,才能团圆。”刘玉瓶姑娘说:“不要紧,叫爹爹和哥哥在外访查这个人,还有没有?”刘玉瓶就向父亲说明白,要他在外面明查暗访。
  一天,刘云跟刘玉瓶说:“我访着此人了,他是北京人,先前占据龙山,人称公道大王忠义侠马玉龙。此人武艺超群,现在跟彭大人当差。”刘玉瓶说:“好,明天就派人去送信,叫他来娶我姊姊。”谁知派去的人回来说:“马玉龙因拿获反叛,御赐副将,赏穿黄马褂、大花翎,现在已定了日子另娶妻室。”
  关玉佩一听,就哭道:“痴心女子负心男,他既已定了亲,我还等候什么?”刘玉瓶说:“姊姊不要哭,马玉龙当初海誓山盟,非你不娶,今天他丧了良心,我同你去把他杀了。”关玉佩说:“也好。”姊妹商量好了,因上潼关的道路不熟,又叫哥哥刘天雄带路。
  黄昏时起身,三个人脚程都快,来到了潼关。只见马玉龙办喜事的店里挂灯结彩,鼓乐声喧。来往都是大人的办差官。
  三个人在僻静处藏身,等到二鼓以后,来到洞房,由窗户外一看,见美人坐定,果有十成人才。马玉龙进来一坐,趴在桌上便睡着了。关玉佩一想:“我杀不得他,我由京都一走,叫他哪里知道?莫如我拿他的东西,叫他知道,他必前去找我。我想他并非无情无义之人,我夫妻尚可破镜重圆。”前思后想,不忍下手,便对玉瓶道:“妹妹,你我不可狠毒,只叫他无情,不可我不义,只将他的马褂花翎拿去,叫他知道,给他寄柬留刀。”刘玉瓶一想说:姊姊还有怜念之意,人非草木,谁能无情?“两人把马褂花翎拿了出来,刘玉瓶提笔写诗一首,姊妹们就同刘天雄回归陆村。
  他们到了家中,把寄柬留刀之事,告诉了老英雄刘云。刘云道:“今天马玉龙必来,金眼雕知道我的绰号,家中须有预备。”正在说话,外面家人进来说:“潼关马大人带着众位差官前来。”刘天雄迎了出来,他藐视天下的英雄,当是都象纪逢春那样的,焉想被马玉龙一拉就受不住了。刘云出来把众人迎进去,这才提起关玉佩之事。马玉龙直言无隐,对刘云把当年之事述说一遍。刘云说:“不要紧,马褂花翎现在我这里,活该你夫妻破镜重圆,你的意思怎么样呢?”马玉龙说:“我不能忘恩负义。”刘云说:“好。”便吩咐摆酒,大家喝酒。马玉龙、邓飞雄、刘云三侠一桌,众差官由刘天雄陪着。刘云见马玉龙的举止谈吐不俗,但不知肚子里学问如何?忽然眼珠一转,要用文学考考忠义侠马玉龙。焉想这一来,又生出了双喜临身,比剑联姻一段情节。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一八回 破镜重圆夫妻相见 比武招亲再定多姣
  话说刘云同马玉龙在一处喝酒,说:“马大人武艺超群,必然文才出众。”马玉龙说:“只是粗通翰墨。”刘云说:“那日我有一友,在一处喝酒,他偶然出一对联,在座的四五个人都未能对上。”这时,他就把文房四宝拿了出来,说有一张字柬,请大人观看。马玉龙接过来一看,写的是:“业能养身须着意。”
  马玉龙看了,微微一笑说:“老英雄既然拿出来,我可以当场出丑。”提笔写了一句:“事不干己莫劳心。”刘云拿过一瞧,哈哈大笑,说:“对的好。”马玉龙说:“甚是浅薄,老丈台爱。”
  刘云说:“你我喝这闷酒没意思,咱们说个酒令,要用折字法,一字折成二字,临完落在字上。咱们在座的要说不上来,罚酒三大碗。”众人说:“谁先说?”刘云说:“我先说一个:一个朋字两个月,二字同头霜共雪,要得前言答后语,不知哪个月下霜,哪个月下雪。”马玉龙说:“邓大哥先说。”邓飞雄说:“我是个粗笨人,我说一个:一个出字两个山,二字同傍锡共铅,要得前言答后语,不知哪个山内出锡,哪个山内出铅。”
  马玉龙说:“我说一个:一个吕字两个口,二字同傍汤共酒,要得前言答后语,不知哪口喝汤,哪口喝酒。”石铸听着,就问纪逢春:“你会说不会说?”纪逢春说:“不会。”石铸说:“我教给你。”附耳如此如此。傻子听明白了,立刻跑过来说:“别忙,我来一个。”他一手指着邓飞雄,一手指着刘云说:“一个爻字两个叉,二字同傍你共他,要得前言答后语,不知哪个叉你,哪个叉他。”邓飞雄瞪了他一眼,刘云说:“这是哪位?”马玉龙说:“他是守备纪老爷,爱开玩笑。”刘云说:“咱们喝酒,我有一事相求。”马玉龙说:“有话请讲。”刘云说:“我有一个女儿,养的娇惯,自从我干女儿关玉佩来了,二人甚是投缘,姊妹昼夜不能相离,我打算把我女儿也给马大人,未知意下如何?”马大人说:“这件事不好办,头一条我有结发之妻,定那余氏时就先说明白了,我已有了两房,只恐有误令爱。”
  正说着话,刘天雄由外面进来,在他父亲耳边说了几句。
  原来是刘玉瓶在后面跟他哥哥说了,这马玉龙名扬四海,要跟他比比武艺。刘云说:“那如何使得?大人乃朝廷贵客,来到咱们这里,应以宾客相待。天雄你回去跟她说两句,她就不出来了,你就说是我给她说的话。”刘天雄说:“是了。”关玉佩听说马玉龙来了,甚为喜悦,心想:“我二人自幼就在一处,如今该当见面。”自己正在前思后想,一听刘玉瓶要去比武,未免就要拦阻,说:“你我总是闺门,再说可不是姊姊脸大,你我姊妹情同骨肉,今后你还跟姊夫比不了么?”两人正说着话,刘天雄进来说:“妹妹,不要比武了,爹爹已将你许配了马玉龙。”刘玉瓶脸臊的通红,半晌无言,心中却甚愿意。凭马玉龙的人才武艺,关氏姊姊又甚好,惟有余氏还不知是什么脾气?
  刘天雄出去。刘云便请出邓飞雄、石铸做媒,把女儿许配了马玉龙。当时拜了老泰山,大家正喝喜酒,外面金眼雕和伍氏三雄赶到。刘云迎接出去说:“邱贤弟,伍大哥!为何一步来迟?”金跟雕说:“我在店中算清了饭帐,刚要走,又来了一个朋友,耽误了两个时辰。”刘云说:“是哪一位?”金眼雕说:“是山西的镖头红旗李煜,这朋友此时也七十多岁了。前者,他叫他的徒弟蓝猛押着四十万镖上京,走到红龙涧被人劫了,后来我师弟马玉龙才给找了回来。他这趟亲自出来,要给他道谢,再让他徒弟历练历练道路。走到潼关,我们撞见了,就在店中叙了离别之情,都是老哥们,许久未会,故此来晚了。”
  刘云往里让说:“老哥哥来早来晚,算你做个媒人吧,我把你侄女给了你师弟马大人了。”金眼雕说:“我来喝你的喜酒。”
  大家喝酒贺喜,直吃到二鼓以后,忽听后面一阵大乱,打更的跑过来说:“回禀老庄主,后面玩花楼闹采花贼。”刘云一听,臊的双颊带赤,说:“这还了得!”众家英雄各摆兵刃,要去拿贼。
  书中交代:来的采花贼不是别人,乃是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他们自从孽龙沟乱军之中杀出,与马铠等人落荒而逃,路过陆村时,看见一座花园,里面楼台亭阁,正北支着楼窗,见有二位姑娘,一个汉装打扮,一个旗装打扮,长得花容月貌。
  这几个采花贼一瞧,神魂飘荡,目不转睛,四个人就在陆村正北三里地的小庄住了店。这小庄南靠大道,他们住进了三间上房。伙计瞧见一个和尚,一个老道,两个俗家都带着兵刃,就知道来历不明,处处都要留心。贼人说:“要一桌上等酒席,只要好吃,不怕钱多。”伙计说有,转身下去,将席摆上,四个人开怀畅饮。独角鬼吃着酒一想:“我没采过花,今天在陆村看见这两个姑娘,长得真正好看,今晚我去一趟,她要从我,也是件乐事,可别叫他等知道。”
  四人安歇,睡到天有二鼓之时,焦礼偷着起来,短打扮,背着一口刀,也没拿虎尾三截棍,出来将门带上,拧身上房,跳落地上,往前就走。他没采过花,今天这是头一遭。三里地,转眼就到了陆村。来到花园东南,拧身蹿上墙去,投石问路,打探明白,脚站实地,来到楼下,又拧身上了玩花楼,听听没甚动作。原来这座楼是刘玉瓶、关玉佩白日赏花之处,晚上并不在这里睡,二位姑娘另有绣房。这楼上也有床帐,焦礼进去一摸没人,他想是来早了,姑娘还没睡,我先躺着等她,不想心中一迷就睡着了。飞云是采花的行家,自从白昼看见二位姑娘,他便时刻记念在心,想在夜间去采花作乐。至三更以后,他收拾停妥,便穿上夜行衣裳出来。他不知道焦礼已去,拧身蹿上店房,施展飞檐走壁之能,来到了玩花搂。进去一摸,只当是姑娘睡了,心想:“我拉下她的裤子,她醒了也不敢喊。”
  他伸手去把中衣一拉,立刻上床往怀中一搂。焦礼醒了,一巴掌打在那秃脑袋上,说:“好小子!”飞云说:“三哥别嚷,叫本家听见。”焦礼说:“好,玩完了叫三哥。”飞云说:“我哪里知道,我要知道是兄弟,怎能玩你?”两个贼人正在说话,就听外面一声喊嚷:“有贼!”飞云、焦礼二人住外一看,原来是花园中的两个更夫,正由玩花楼下面经过,听见了上面有相打之声。这二人在本宅五六年,并未听到有贼,因这一方远近皆知追风侠父子的英名,绿林之贼人被他杀了甚多,故此无人敢来。今天焦礼、飞云二人皆不知这是追风侠刘云的住宅,才敢前来采花。二人拉刀追出来,照定更夫搂头就砍。更夫立刻往前飞跑,喊叫:“有采花贼”!焦礼、飞云方一上房,就听前面一声喊:“呔!好大胆的贼人,休要逃走,竟敢来我这陆村搅闹,你可认识追风侠?”一摆巨阙剑,要捉淫贼飞云。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一九回 彭钦差西巡到庆阳 飞云僧喝令杀大人
  话说飞云、焦礼二人,把两个更夫正追至前院之中,追风侠刘云一摆宝剑来到了后院。金眼雕邱成、伍氏三雄、马玉龙、石铸等人全都跳出来了。飞云一瞧,吓得真魂出窍,知道这几位英雄不是好惹的,连忙拨头逃走。刘云立即追出花园,一看已无下落。
  飞云二人回至小庄店中,清风说:“你二人真不知自爱,好容易才逃出虎穴龙潭,又去招惹是非。”飞云说:“好险哪!
  我本来要去采花作乐,不想却到了追风侠刘云的家中,马玉龙等人都在那里,各摆兵刃要拿我二人。焦三哥先去的,我也不知道,我一摸他,他就喊嚷,闹得我也无法。正和他说理,外面来了更夫,把楼门堵住了,我俩总算逃了回来,好险哪!“
  清风说:“你我明日快走,只怕人家追来,我也无法劝你二人,总不听说。”天也亮了,算还酒饭帐,又吃过了早饭。焦礼说:“道兄!你我闹得有家难奔,有国难投,连个立足之所都没有了。”清风说:“我倒有个投奔处,你三人如愿意去,我就带你们同往。”飞云说:“小弟也实在无地可投,兄长你往哪里,我都跟你前去。”焦家二鬼说道:“兄长!我二人乃被罪之人,全靠兄台护庇。”清风说:“那你我几人同到庆阳走走。”这四人便离开客店,往前上了大路。
  那日到了庆阳府,已是日落之时,就在南门外店中住下。
  店家说:“你们四位是来看会的么?”清风道:“这里有甚热闹?”店家说:“我们庆阳年例,三月初一至十五,有半个月的会。今年由潼关来了彭大人,他在潼关剿了半年贼,昨日才到的这里。知府孔大人怕闹事,出了一张告示,不准行香走会。
  此地的铺户合约,又递了一张公禀,说此处年例都有这个会,这是神圣有灵,才能感动这样的香火。今日不能因钦差一来,便断了数百年香火,众生意铺户也都少卖钱。孔知府还是不准,今年就没有会了,只有上刀山跑马的,那上刀山的女子十分美貌,在马上练好些玩艺,你四位明日进城去看看。“清风说:”好!我四人也不挪店了,瞧一天回来,还住这里吧。“店内小伙计送来茶水,四个吃完了晚饭,点上灯,又谈了几句话,才各自安歇。
  次日清晨起来,吃完了早饭,四人进了庆阳府南门,一直往北,只见街上人烟稠密,男女老少甚多。清风等到了十字街一看,北边拉着长绳,把男女分开,那跑马之人尚未来到。工夫不大,只见由西大街来了一伙人,尾随着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很是精神,两道英雄眉,一双虎目,拉着一匹红沙马,后面跟着一个四十以外的老婆,淡黄脸皮,身穿蓝布衫,半大脚,手中拿着一对虎头钩;还有一位十八九岁的女子,头梳蟠龙髻,插着几枝鲜花,身穿桃红小袄,腰中系着一条银红色汗巾,足下红缎平底花鞋,月白裹脚,金莲二寸有余,又瘦又小,面似桃花,宽脑门,尖下颏,眼似秋水,鼻如玉柱,唇似涂脂,牙排碎玉,站在那里,真有一种倾国倾城之貌。飞云等四人一看,不由出神,二目发直,心中甚是爱慕。
  书中交代:这跑马之人,并不是远方来的,乃是本处府城西门外五里小张家庄的人,姓张名和武,妻子朱氏,所生一女名叫秋娘,自幼练得一身功夫,刀山马术,样样精通,夫妻就靠着女儿挣几文钱吃饭。秋娘尚未许人,也很孝顺父母。今天定的是他家的马术,就带着一个跟人,扛着刀枪棒棍和所用的各色物件来了。只见张和武当先鸣锣,叫伙计拿一对流星锤耍着,打开了一个场子。张和武看见刀山都摆设好了,先耍了一回虎头钩,又走了一回单刀。他把身上的短汗衫脱去,赤着膊,一看那刀山,全都是用的铡草刀,一路刀刃朝上,约二丈有余,看着甚险。他一登头一把刀刃,大家齐声叫好,连着往上走,直走至顶上,钻了刀洞儿,又把刀刃对着肚皮,一伏身压在刀刃之上。这时连男带女齐声喝彩。由刀上走下来,他女儿张秋娘又耍了一路宝剑,然后也上刀山,拿了一把大顶,练了几样出色的功夫。下来并不歇息,又上马使了一个金鸡独立,一只脚站在鞍鞒之上,让那马行走如飞,大家喝彩。一连练了几趟,方才下马歇息。
  那飞云僧正看得中意之时,猛一抬头,见正北有一座席棚,一位老爷身穿官服,是三品顶戴花翎,有四十名官兵,都是身穿号衣,手中拿着鞭子在乱赶闲人,不准男女混杂,如有匪棍搅闹,官兵立即拿获,送县治罪。这位大人姓彭名云龙,乃是原任河南参将,后调直隶参府。他丁父忧之后,才调补庆阳参将。因知道钦差彭大人奉旨查办甘肃、宁夏事务,今日又有会,怕匪棍滋事,便自己带着本营的四十兵丁前来弹压地面。
  书中交代:彭公自潼关带着众英雄起程,这日到了庆阳府,知府孔文彬、知县张海澄、参将彭云龙及都守千把等官,接钦差至公馆之内,徐胜、刘芳各官的女眷都住在对面店中。大人所在公馆,在这十字街路南。大人想等马玉龙一天,次日因知道此地有刀山马术,吃了早饭,便叫苏永禄、陈山、苏奎、周玉祥四人各换便衣,同他到外面去看看此处的地土民风。四人答言:“是。”即换了衣服。大人也换了一件衣服,随同这四人来到外面,一看人山人海,男女老少不一。大人往东到了十字街,见席棚内有武营参将,带着官兵乱打闲人,怕有无知之徒,混杂男女。大人又见街北店门首,有侠良姑、张耀英、胜玉环、周翠香等在那里看热闹。大人见从正西来的跑马之人,男女三四个,在十字街这里先耍了几趟兵刃,然后那女子练马上的能为。大人又见那西边坡上,有一少年在那里坐定,有二十多岁,五官清秀,品貌端方,后跟两个老家人。大人正自观看,周玉祥、陈山两人紧靠在大人左右,苏永禄在前分开闲人,怕挤了大人,苏奎在后跟随。
  正在观看之际,只听正东一阵大乱。原来是飞云僧见大人在西边站着,便向清风打黑话,说:“合字并肩来,招路把哈,遮天万字,亥赤字遮凉天,下亮清字摘赤瓢儿。”清风并不认识彭大人,听飞云一说,一摆滚珠宝刀,蹿下东坡,要来刺杀大人。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二零回 改扮私访遇刺客 玉环神镖救彭公
  话说飞云僧见大人身穿便服,在那里站定,便调着坎儿告诉清风:“合字并肩来,招路把哈,”这是说:“道兄,你看彭大人在那边站着呢,快拉刀过去结果他的性命。”清风拉刀走下东坡,向着看热闹之人说:“哪位是彭大人?”旁边看热闹之人,一指参将彭大人说:“那位就是。”清风分开众人过去,拉宝刀就把彭参将结果了性命。看热闹之人齐声呐喊说:“快拿刺客。”飞云一看就知道是杀错了,连忙过去拉清风说:“杀错了,你来看。”说着用手往西一指。清风说:“原来是我杀错了。”方一转身奔彭大人,只见看热闹之人齐声呐喊说:“贼老道杀了官啦!”官兵各摆兵刃,就要过来捉拿清风。
  清风直奔西土坡,照定彭公便砍。这时,旁边那一位少年,把自己坐着的椅子,向着清风的面门打去。清风一闪身往旁边躲开,摆宝刀便要动手。那少年身后过来一个老家人说:“大爷!临出门之时,老太太吩咐在外面不准多管闲事。”拉着少爷竟自去了。
  陈山、周玉祥见贼道人拉刀扑奔大人而来,他两人就急了,赶紧把草帽摘下,往地下一扔,将大衣裳一甩,拉刀扑奔清风,—声喊嚷说:“好贼崽子,休要逞强,老太爷的老命不要了,今天跟你一死相拚!”清风道哈哈大笑,哪里把他二人放在心上。苏永禄说:“二位老人闪开,待我拿他。好贼崽子,你也不认得苏二老爷是谁?”老道还没见过苏永禄,见他拉刀挡住去路,即跟他杀在一处,三五个照面,便把单刀削为两段。苏永禄拨头就跑,清风并不追赶,又跟陈山、周玉祥杀在一处。
  二位老英雄焉是清风的对手,清风见瞧热闹之人四散奔逃,急拉刀直扑大人。大人见他过来,赶紧往北就跑,因知道公馆就是胜奎一人,徐胜和家眷都住在这路北店中,又见那侠良姑张耀英同胜玉环正在北土坡瞧着热闹,就边跑边喊说:“好飞云!
  胆敢刺杀本部院,快来人给我拿他。“彭公是上年纪的人,又没受过惊,嘴里虽然说着,声音都岔了。飞云追到就剩七八步远,哈哈一笑说:”赃官,你我是冤家对头,不杀了你,我也睡不安然,今日将你杀死,我才心气平和。“
  大人往北跑着,这北坡有七八尺高,只跑得直喘。张耀英、胜玉环戴着满头珠翠,正坐着瞧看热闹,见大人被贼人追下来,连忙叫人拿手绢扎头。这时大人一上坡,腿一软就跌倒在地。
  胜玉环见大人摔倒,离三四步贼人的刀就到了,心里一急,伸手由兜囊掏出一只镖来,照定飞云哽嗓咽喉打去。飞云闪身没有躲开,正打中肩头,贼人翻身栽倒。瞧热闹的齐声喝彩。侠良姑张耀英也说:“胜玉环好准的镖。”胜玉环一伸手便把大人拉上坡来。
  刘芳得信后,他手中拿刀,赶紧由公馆出来,来到北土坡,把大人背起往店中就跑。飞云爬起来,蹿上坡就跟侠良姑动手。
  胜玉环连忙跑进店内,摘去钗环首饰,脱去裙子,换上薄底快靴,用绢帕缠头,由墙上摘下单刀,奔了出来。此时清风已将陈山、周玉祥的单刀削断,抛开二位老英雄便扑奔北土坡,见两个妇女正与飞云动手。飞云见清风过来,说:“道兄!你我将两个美人拿到庙里,一人一个。”只气得张耀英满脸通红,赶过来朝着清风用刀砍来。刘芳把大人背到店中,将房门带上,提刀出来,见胜玉环与飞云动手,张耀英跟清风动手,两位堂客已敌不住那一僧一道。刘芳过去,摆刀帮助张耀英战清风;粉面金刚徐胜也换了衣服,赶出来帮胜玉环捉拿飞云。此时,焦家二鬼摆虎尾三截棍乱打,已将官兵打倒不少,扑奔店门而来。张耀英一看不是贼人的对手,只得且战且走。老道哈哈一笑说:“你这贱婢今日休想逃命!”清风、飞云二人随着追进店去。工夫不大,侠良姑张耀英鬓角热汗直流,口中带喘,本来妇人力弱,如何是贼道的对手?老道精神越杀越旺,张耀英看看不好。正在危急之间,就听街市上一阵大乱,马蹄乱响。仔细一看,乃是石铸、刘得猛、纪逢春来了。傻小子倒骑着白驴,众人各骑着牲口赶奔前来。纪逢春一瞧,跳下白驴,说:“好杂毛老道,不见不散的,准约会。”老道一瞧众人来了,心中就是一愣。
  书中交代:众位办差官在陆村把事情办理好了,今天一早起来,骡马已经喂足。头一起是武杰、纪逢春、石铸、李环、李佩、刘得猛、刘得勇七个人,在前直奔庆阳府。一到南门外,就听瞧热闹之人说:“有一个刺客,是个老道,把彭大人给杀了,这阵城里已经大乱。”纪逢春等七人一听,心想:“真要是咱们大人被杀,那可不好了!”急得石铸直催坐骑的驴子,恨不能一时赶到公馆,好知道是怎么一段缘故。刚走在十字街,就听见路北店中杀声一片。只见焦家二鬼正在房上摆棍,意欲动手。众人跳下坐骑,由李环、李佩二人看着马,他五人各摆兵刃,到了北土坡,说:“呔!对面贼人休要逞能,我等来也。”
  此时,店中的徐胜、刘芳、张耀英、胜玉环四人,已敌不住清风、飞云。焦家二鬼在房上刚要摆棍跳下,却看见石铸带着四人蹿上房来说:“好!二鬼休走,你我见个高下。”纪逢春、武杰、刘得猛、刘得勇这四人也来到院中,帮助那几位动手。
  清风的宝刀无人可敌,也不把这几位放在心上。大家正杀得难解难分,又听得房上一声喊道:“杀不死的妖道,今天你休想逃走,待我拿你。”清风抬头一看,原来是马玉龙、邓飞雄、胜官保、李芳四个人。这一来,妖道要想逃走,势比登天还难。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二一回 群雄奋勇拿飞云 豪杰奉命捉刺客
  话说清风、飞云和焦家二鬼,正与这些差官动手,只见屋上有忠义侠马玉龙、邓飞雄、胜官保、李芳等四人赶到。原来,马玉龙在陆村把贼人赶走,订了亲事,同他岳父说明,候彭大人西巡回来,就迎娶过门。刘云带着儿子刘天雄,也要跟姑老爷去保着彭大人西下。马玉龙应允,先派赵文升、段文龙由潼关带着四百子弟兵去庆阳,扎在南门外面。这二人走后,马玉龙便同着邓爷先去追大人,叫众人在后面跟刘云、邱爷、伍氏三雄慢走,定在庆阳府相见。
  马玉龙等刚进庆阳府城,就听人传言,说和尚老道杀了彭大人,又在十字街口路北店内和几位妇人打起来了。忠义侠连说:“不好!我赶紧前去看看。”到了店门外,只见李环、李佩二人拉着几匹马,一见马玉龙来到,连忙把清风、飞云和焦家二鬼杀了参将彭云龙,把彭大人追进这店中的事说了一遍。马玉龙等忙下坐骑,把马交李环二人看守,四人蹿上房去,见清风正在院内发威施勇。马玉龙一看众人处于下风,也有受伤之人,连忙一声喊道:“贼道休要逞能,我来结果你的性命!”跳下房来直奔老道,两下里一照面,清风就吓了一跳,说:“不好,吾命休矣!”飞云也说:“合字风紧,越马急付流扯活。”
  他是告诉老道:跳墙快跑了吧!清风往圈外一跳,蹿上西房,同飞云和二鬼往外就跑。邓飞雄一挥红毛宝刀说:“对面无知小辈,你等往哪里走?我来拿你!”追至西房跳下,同马玉龙等众位英雄往前追去,只见那四个贼人一直奔出了西门。
  贼人正往前跑,见对面来了十几个庄客,各拿着花枪、木棍、铁尺,为首一人,原来就是方才在十字街用椅子打老道的那个少年人。他乃本处姚家寨的人,姓姚名广寿,绰号人称神行太保,能日行一千,夜行八百。他父亲在日名叫姚文汉,作过一任归德镇总兵,早已故去。姚广寿自他父亲故去之后,白日习文,夜里练武,打算求取功名,继承父志。他为人最孝,今日在十字街打了老道一椅子,老家人怕惹事,把他拉回家中,见了老太太,备述上项之事。老太太说:“姚福!你好不懂事,那老道要杀彭大人,你何不教你家少爷拿他?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这还了得,竟敢杀官。”姚广寿说:“他把俺们这里的参将彭大人杀了,又追奉旨的钦差彭公,这还不是反了?要不然,让孩儿再带着庄客去看看,帮助众人捉贼。要捉住了,也落得一个英名。”老太太说:“儿呀!此去你要谨慎小心了。”
  姚广寿答应下来,调了十几名庄丁,他自己使两把三尖两刃刀,名叫“二郎夺魁”。那些庄丁各抄刀枪出了姚家寨,离护城河不远,就见妖道、淫僧同二鬼往这里跑来。后面,马玉龙带着众英雄喊杀连天,追奔下来。姚广寿摆兵刃把河桥堵住,说:“贼辈休走,我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你等休想逃命。”清风一看,前面有人挡住,后面有人追赶,此事不好!他急中生计,说:“三位贤弟,你我该当如何?”飞云说:“合字,由龙宫道字扯活,别嚷啦。”老道点头会意。原来飞云是叫由水中逃生,这四人都会水,一翻身跳下了护城河,说:“呔!鼠辈们不必追赶,老爷们失陪了。”浮着水往北竟自去了。
  马玉龙方要下河,只听姚广寿说:“大人尊姓大名?民子姚广寿有礼。”马大人自通了姓名,说:“尊驾是谁?带着这些庄丁,所因何故?”姚广寿把自己的来历说明,马玉龙说:“既是你来拿贼,跟我到公馆,我带你去见彭大人。”姚广寿说:“好!大人恩施格外,无奈我家有老母在堂,不能远离,大人今后如有用我之处,派人赏我一信,我必亲到。”说完便与众人分手。
  马玉龙等先回城内,把钦差大人接回公馆,大家给大人请安。彭公说:“本部院本要看看此地的民风,不想遇见这几个贼人。我想,这几个贼人乃是奉旨严拿的要犯,今日他走之不远,石铸你们带几个人出去探访,将他捉住。”石铸答应,便和邓飞雄、胜官保、李芳、纪逢春、武国兴等各带兵刃,出了公馆,往西门外访拿清风等人。
  书中交代:那四个贼人由水中逃命,见众人没往下追,心中暗喜,便由北边上去。只见对面是一带树林,里面隐隐露出房屋,必是一个山庄。一到村头,飞云就见那路北有一所院落,周围都是篱笆墙,里边三间上房,门首拴着一匹马。他一看,就认出是方才跑马戏的那匹马,又见院内正坐着练武的那个女子,飞云便目不转睛地直瞧这个人家。那玩马戏之人就是张和武,久走江湖,他一看心中就明白了,说:“女儿!今夜晚留点神,要闹贼。你把我打野兽使的那条火枪先装好药,用时凑手。”他女儿张秋娘答应,进屋中办理去了。这张和武以作马戏为名,本来是为了给他女儿找一个富贵人家,还要那男子生得美貌多才,方能把女儿给他。今日庆阳府城内,合城的铺户出三十两银雇他们三天,今日才头一天就叫人给搅了,把本地参将彭云龙杀了,这马戏也止住了。他父女二人只得回家来。
  此处名叫张家庄,离庆阳八里地,他们父女这天吃完晚饭,并不点灯,专等贼来。天有二鼓之时,贼人果真来了。
  原来飞云等人就住在张家庄店内,吃完晚饭,清风说:“三位兄弟,我等今日好险,若不是跳河,只怕不好,明日还须找一个清静地方躲避躲避。”飞云说:“事到如今,俺还怕什么事呢?乐一天是一天,我是想透了。”说完话,四人各自安歇。
  飞云因惦记张秋娘,哪里睡得着?翻来覆去,直候到二鼓以后,自己起来慢慢地穿好衣服,拿单刀往外走了不远,便蹿上房去。
  走了有一箭之地,就到村口。他将篱笆门扭开,里面张和武听见有了动作,立刻把刀带在腰中,房门打开,火枪一顺,照定对面贼人射去。“当”的一声响,飞云早就闪开,一摆刀说:“呀!好小辈,我是花钱来了,今日在十字街见你女儿长得美貌,故特意前来,你们不过是游娼,虽说是卖脸不卖身,只要老爷有钱,你们也得卖身。”
  张和武一听,说:“放你娘的狗臭屁,我们是玩马戏之人,也不懂什么游娼,你是前来送死。”说着,一摆刀蹿出房门,往院中一跳。屋中的老婆说:“好大胆的贼人,这里是安善良民,你竟敢自来送死,叫女儿来,你我帮助你父亲拿住他。”
  秋娘用绢帕把头包好,换上铁尖鞋,方要出去,只听院内“哎哟”一声,老婆上前一看,说:“好贼!你拿什么暗器把我的当家人打死了。”说着话,跑在院内,手中使一对棒锤来打飞云。
  飞云色胆大如天,打死了一条人命,他还不走。见那婆子来到,七八个照面,又一镖把婆子打死,竟连伤二命。屋内秋娘一看,说:“好一个无知的匹夫,来来,我和你一死相拚。”
  说着拉刀出来。那飞云一见,不忍杀她,说:“美人不要生气,这是他等自己讨死,你要从我片刻之欢,咱们两个人作一对长久夫妻。”张秋娘又气,又心疼父母,她如何是飞云的对手?
  走了有五六个照面,张秋娘的刀竟被飞云一脚踢飞。秋娘拨头往南就跑,飞云—看,说:“小娘子,你休要逃走,你看四野无人,我是舍不得杀你的,我要舍得杀你,我早就结果你的性命了,你还跑得了吗?”张秋娘只顾往前跑,心中一慌,脚底下一绊,翻身跌倒在地。飞云一看,说:“丫头!我和你生前有缘,咱们做一对露水夫妻。”说着往前一赶步,就要把秋娘按在地下,行那不端之事。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二二回 张家庄飞云采花 姚家集英雄救女
  话说张秋娘倒在地上,气喘吁吁的不能起来。飞云乐得手舞足蹈,说:“丫头呀!你这可是我的人了,俺们在这里成为夫妇。”说话之间,刚要往前一扑,只听对面一声喊:“贼人好大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敢强奸人家良民子女,这还了得!”飞云往对面一看,见一少年英雄,手擎“二郎夺魁”,跟着十几个庄丁,各拿长枪大刀。
  来者这位,他正是姚广寿。只因今晚在家中练把式,听见张家庄那里先是狗咬,后又听见锣鼓齐鸣,人声呐喊,姚广寿立刻去拿灯球火把。原来这两个村庄相隔只有二三里地,哪村有事,都要彼此救护。这姚家集是个小山庄,离张家庄三里多路,他带着人走在半路之上,瞧见张秋娘已被贼人追的不能走了,倒在那里。姚广寿听贼人嘴里胡言乱语,他气往上冲,说:“贼和尚!你休要撒野。”飞云听见有人骂他,抖手就是一只毒镖。姚广寿把镖接在手内,说:“你这镖还没练好呢!你先回去,投明师再练几年。”仍然把镖照飞云打去。飞云方一转身躲避,第二镖已打在肩头之上。姚广寿赶过来,一摆“二郎夺魁”,就把飞云围上。七八个照面,一脚把飞云踢了一个筋斗,叫家人把他捆上。然后再把秋娘搀扶起来,一同回到姚家集来。老太太这时尚未睡觉,说:“把那女子带进来我看看。”
  这时,家人已把飞云吊在马棚,然后就把张秋娘带了上来。老太太仍教姚广寿带庄丁到张家庄去,看看张和武夫妻性命如何了。姚广寿答应下来,带着庄丁便走。
  姚老太太一问张秋娘,年方十九岁,尚未许人,此时父母已被贼人用毒药镖打死,就剩一人了。老太太爱秋娘美丽,又怜她命苦,就说:“姑娘!我孩儿和你同岁,老身打算把你配我儿广寿,不知你意下如何?”张秋娘见老太太慈善,方才又是姚广寿救她的,人家这样要我,这明明是成就我的。想罢,便给老太太磕头。姚老太太吩咐把贼人带上,我要审问。家人下去不多时,把飞云带来放在地下。老太太拿拐杖照定那秃头就打,说:“你一个出家人,作这种无耻之事。”打得飞云脑袋上尽是疙瘩,哎呀哎呀地直嚷,说:“你们快把我杀了吧!”老太太说:“杀你?把你送到钦差彭大人那里,自有人杀你。”
  不表姚老太太审问飞云。且说姚广寿带着十数名庄丁来到张家庄,见张和武门首站定许多人,见姚大爷来了,就说:“你老人家来了。张和武夫妻受暗器身死,他女儿已不知去向。我们听见这里一嚷,就鸣锣聚众,到这里时已不见贼人,就见张和武夫妻的死尸。”姚广寿说:“他女儿被一个和尚追在半路之上,我赶到把和尚拿住了,现绑在我家,张家女儿也在那里。”
  只听一旁有人答话,说:“那和尚乃是奉旨严拿之贼,我等是跟彭大人的办差官,你把他交给我就完了。”姚广寿一看,西边站着老少四位,俱是差官的模样,正是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碧眼金蝉石铸、小神童胜官保、小玉虎李芳。
  原来,这四位由公馆奉钦差大人之命,往城外村庄察访清风、飞云和焦家二鬼,今日也住在张家庄东头的店内。听见外边联庄会的锣响,他等起来,各持兵刃,先蹿上房向外看去。
  店内人也都起来了,说:“你等众位要去看热闹,叫伙计点上灯笼。我们村中有规矩,如有语言不对,夜内就当贼给办了。”
  石铸说:“我们拿贼还怕什么?”说罢,四人一直由店中径奔热闹之处,只见一伙人围着说:“贼人用暗器伤了两条人命。”
  后来姚广寿到了,各通了姓名,他等才说明白。石铸说:“既是你把飞云拿住,我们跟你家去看看就是。”姚广寿说:“众位差官老爷到了也好,跟我走吧。”石铸说:“我到店中告诉他们一声,房钱也都给了。怕人家等门。”说着去了。不多时回来,跟着姚广寿到了姚家。姚广寿先到里边见过母亲,姚老太太说:“孩儿!我给你定了亲了,张秋娘是一个孤苦之人,咱们成就她就是了。”姚广寿说:“但凭母亲作主,我今把彭大人那边的差官老爷带来,把那飞云交他们带走。”老太太说:“我方才问了贼人半晌,他也没说出住处,我派人仍把他绑在马棚之内。”
  姚广寿亲自来到写棚一看,见飞云还吊在那里,他这才走进书房,叫家人送过茶来,说:“石老爷、邓老爷吃几杯酒再走,此时城门也不能开。”邓飞雄说:“酒是不吃了,先把飞云带过来,我等讯问讯问他。”姚广寿答应一声,立刻命家人去马棚带人,不禁大吃一惊,那飞云已被人救去了。
  原来姚广寿和石铸等说话之时,清风和焦家二鬼正在暗中偷听。他三人也是在店内听到锣鸣人喊,一睁眼却不见飞云。
  清风说:“二位贤弟快跟我来,咱们去看看吧。”二鬼答应,三人出了房门,随即蹿上房去,来到了张和武门首,只见这人群纷纷议论,说姚广寿带着四个差官到他家去了,要把拿住的和尚交给他们,解到公馆去见钦差大人。清风就知那是飞云,便在后面暗跟众人到了姚家集,去至马棚一看,只见飞云高吊在那里,头上打了几处伤,看之不忍。清风见左右无人,就把飞云的绳儿解开,蹿上房去,四人逃出姚家集,竟自去了。
  姚广寿派来的人,一看飞云和尚不知被何人救去,连忙报主人知道。石铸说:“上房追吧。”姚广寿说:“我来之时还有呢,你我分四路追赶。”石铸说:“不可,贼人一共有四五个人,倘若你我追散了,岂不是寡不胜众,先到房上去看看贼人是怎样去的。”说罢,众人走出书房,来到院中,上房向各处一看,踪迹全无。众人说:“飞云命不该绝,他所作之事,要拿住非剐了不可。论人命,他杀了有几十个人了,真是贼星发旺。”
  姚广寿回来治酒请这四人,直吃到红日东升。邓飞雄说:“石贤弟!你我该回去了,到公馆看看大人走不走,如不走,你我就在临近地方,再去察访那贼。”石铸说:“姚庄主!你有这样的武艺,为甚甘老林泉之下?现在钦差彭大人正在用人之际,这次查办西下,回头来就有个保举。”姚广寿说:“为人忠孝不能两全,我家并无三兄四弟,老母已年近古稀,我出门甚不放心。只要公馆有用我之处,遣人来叫我就是了。”石铸说:“贤弟!你今日没事,跟我四人先到公馆去看看,我给你引见几个朋友。昨日我们奉大人之命出来,一共是六个人,走在半路之上,有一位纪逢春,他一定要往北,同武国兴不知住在哪里,今日约兄弟同去见见。”姚广寿说:“也好,叫家人备马,俺们骑马去吧!马玉龙大人我见过,昨日追贼时在城下说了半晌话,今天我跟你们到公馆去。”石铸说:“很好,别叫备马,就这样走吧。”姚广寿跟着四位方一出庄,就碰见了纪逢春和武国兴。
  石铸问他二人昨日住在哪里?武杰说:“也住在张家庄店中,听见乱了,吾叫纪逢春,他怎么也不醒,把我急坏了。”说着话,已到了公馆门首。只见苏永禄由里面出来,说:“你们几位这才回来,公馆出了大祸,这个乱儿真不小。”众人不禁目瞪口呆。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二三回 寄柬盗去银龙佩 英雄细述曾家场
  话说邓飞雄、石铸等六人,带着姚广寿来至钦差大人公馆门首,只见苏永禄从里面出来说:“你们几位才回来,公馆失盗,大人正在着急呢!”
  书中交代:彭公昨日回至公馆之内,众人都给大人道了受惊。赵文升、段文龙带子弟兵也来了,兵丁都住在南关店内,二人到公馆见了众人。此时金眼雕邱成同追风侠刘云、刘天雄、伍氏三雄、邱明月、胜奎等人,都住在对面店内。众差官在这里伺候大人吃了晚饭,才下来各自安歇。马玉龙自己到对面店内照应师兄和岳父,也就住在那店里了。
  一夜无话。次日大人一睁眼,就见床头有一张柬,上插明晃晃的一把钢刀。大人大吃一惊,一翻身起来,忙叫兴儿。那彭兴、彭禄、彭福、彭寿由西屋来到东屋,一看吓得浑身是汗,便把在床上插着的那把钢刀拿起,将字柬递给大人。彭公接过来一看,上写道:曾姓斗胆到堂前,拜见当朝十豆三。
  耳闻帐下英雄广,今朝观罢少魁元。
  暂拿碧玉银龙佩,专等佳人胜玉环。
  要问某家何处住,双塘壬癸庆阳南。
  大人看罢,下床至外面梳洗吃茶,一找万岁爷赏的碧玉银龙佩,果然丢了。彭公吩咐人去请众差官,不多时,众人都一一来到,连马玉龙也来了。庆阳府知府孔文彬过来伺候钦差起马,还求大人替参将彭云龙递个折子,说:“他家甚苦,妻子田氏,儿子彭恩元尚幼。”大人说:“可以。昨日街市闹刺客,夜里我公馆内竟有大胆之贼,把圣上钦赏的碧玉银龙佩盗去,还敢寄柬留刀,你等来看。”众差官个个面红耳赤。知府连忙请罪,说:“卑职到任不久,钦差遇到这样的事,只求大人恩施格外。”大人说:“贵府要速速派人捉拿盗银龙佩之人。”众差官看了字柬,也不知是怎样一个贼人。这时邓飞雄到来,先见大人请安,把出去访贼的大概情形,回禀了大人。又把姚广寿带上来,给大人行礼。
  众差官下来,退至西配房之内。知府也走了。众人把字柬另写一张,一起参解。纪逢春是个粗人,他一听上面有“专等佳人胜玉环”一句,就说:“小蝎子武杰,你是要当王八,有人争你的媳妇。”武杰臊的满脸绯红,说:“唔呀,混帐东西!
  不要开玩笑。“胜官保一翻手也打了纪逢春一个嘴巴。纪逢春说:”呦!你们人多,倚仗什么?“武杰微微一笑,说:”就该打你这东西。“石铸说:”纪老爷!休怨人家打你,谁叫你如此草率,说话不留神呢。“赵友义说:”不要乱,咱们有知道这个姓曾的在哪里住吗?有没有?“众人俱各摇手,齐说不知。姚广寿说:”我可知道,这个人甚是厉害,乃是我们此地有名的人物。“石铸一听就说:”既是兄长知道,何妨直言,我们大家想个主意。“姚广寿说:”这个人我也只是闻名,并未会过。他姓曾名天寿,绰号人称神拳太保,家传的神拳,能隔山打牛,百步打空。他家中豪富,住在庆阳府南门外东南八里,地名曾家场。那是个集镇,凡卖艺的都不敢往他那庄中去,那里三岁的孩童都会把式。“马玉龙说:”很好,我有一个主意,赵文升、段文龙、刘得勇、刘得猛你们四位,扮作卖拳的,先上曾家场。“
  这四人吃完早饭,竟自去了。他又叫纪逢春、武杰、邓爷、石铸、孔寿、赵勇、冯元志,赵友义、李环、李佩这十个人去作四太保的接应。又请岳父刘云、内兄刘天雄、邱大爷、胜奎、伍氏三雄,同他带着胜官保、李芳,一起前去。公馆有徐胜、刘芳等人保护彭钦差。姚广寿便给马玉龙当向导。
  且说四位太保扛着刀枪,穿上便衣,出了庆阳南门,一路来到了曾家场。一看这个集镇,总有几千户人家。他们找一个宽大热闹之处,就把兵刃一放。赵文升用白土画出一个场子,方要练武,只见从那边过来一人,有三十多岁,说:“你们这卖艺的,可知道这里的规矩?要在我们这地方练武,先要拜我们这里的庄主。如不拜我们庄主,即时把场子踢翻了。”赵文升说:“你是作甚的?”那人说:“我叫李福,是曾家场的地保,向你要地方钱。你练完了,可按三七股分给我,如若不然,你们在这里练不成了。”赵文升说:“放你娘的狗屁,老爷在此练把式卖艺,你要什么钱?滚开吧!爷爷没钱赏你。”那地保李福见这四位长得凶勇,不敢再说,一转身竟自去了。段文龙说:“我来耍刀,你耍叉吧。”二人在当场一练,外面人都齐声说好把式,就是没一个给钱的。段文龙一看,和赵文升一使眼色,一边练着,一边把人尽挤在一条小胡同之内,再把胡同一堵说:“呔!不给钱走不了!”那些看热闹之人一害怕,摘下褡裢,全倒出来了,这一下就有十几吊钱。二人回来又练,可就没人敢瞧了。
  这时,只见那边来了一人,年有三十以外,面皮微白,来到这里说:“四位请上我们庄主家中去练,只要我们庄主一喜欢,就可以多送你等一些银钱。”赵文升说:“是了,你家主人姓什么?在哪里住?”那人说:“就在这里正东,姓曾,是我们这本村的首户。”四个太保说:“是曾天寿吗?”那个人说:“是。”刘得勇听明白了,说:“很好,我们这就跟你去。”四人收拾起来,扛起兵刃跟那人就走。
  书中交代:曾天寿一听家人说来了四个卖艺之人,把人谎进胡同里要钱,便说:“这还了得,去把四个卖艺之人给我叫来。”家人答应,去到外面把四太保叫来了。四人一看是坐北向南的大门,门外有两块上马石,七八株垂杨柳,接着八九匹骡马。四人进到二门之内,一看这院落是北房五间,东西各有配房三间。这四人把兵刃放下,走在北上房屋中落座。家人说:“我家主人这就出来。”正说着,外边又进来千里独行侠等十个人。因在街上看见四太保被人请去,怕他等受伤,便先到曾天寿的门首说:“我等特来拜访这里的庄主。”那家人进去,不多时就出来说:“我家主人就出来,你等吃茶吧。”先给众人送过茶来。众人等侯的那工夫大了,才见从里面出来了两个小童,说:“我家大爷就出来。”只见从东西配房出来八个家人,在上房两廊下一站,不多时又出来两个童儿,也站在旁边。这才听到一声咳嗽,由里面出来了一位英雄。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二四回 群雄改扮访贼人 豪杰有意欺差官
  话说众办差官来至曾家场神拳太保曾天寿家中,在客厅坐候多时,还不见主人出来,心中都要看看这人是怎么一位英雄。
  天有正午,只见从里面出来一位年在二十以外的俊品人物,众人都站了起来,只当是神拳太保曾天寿出来了。却听那人说:“我家主人先派我问问众位,是从哪里来的?到此何干?”石铸说:“我等是跟钦差大人的办差官,来此见你家主人,要访问那盗银龙佩的贼人。”那人转身进到里面,又过了片刻,才见从里面出来一人。
  大众观看,只见那人身高七尺,头戴新纬帽,身穿蓝绫绸袍儿,腰系凉带,足下青缎官靴,面皮微白,尖下颏,目如朗星,眉似刷漆,鼻高耸,唇似丹霞,彬彬儒雅,一团书气。来至客厅,各自通了名姓。曾天寿说:“今日贵人光降,真乃寒门有幸,不知众位来此何干?”石铸说:“只因钦差彭大人昨夜在公馆之内失去银龙佩,有人在床上寄柬留刀,上边说是曾姓之人。”曾天寿说:“原来为此事而来,这个容易,我告诉你几位吧,这盗银龙佩之人我倒是认识,要说带众位去捉他,我不是小瞧众位,就怕你们赢不了他。”飞叉太保赵文升和飞刀太保段文龙本是粗人,一听曾天寿之言,说:“你休长他人威风,你可带我二人去把他拿来。”曾天寿说:“二位若不相信,连我这样的能为,还时常甘拜下风。你二位先别动气,咱们先试试,如能赢我,我再引二位拿贼去。”赵文升说:“庄主!我看你像个瘦弱的书生,你还有本领呢?咱们比试比试。”曾天寿说:“把院中铺上绒毡。”来到院中,段文龙说:“我一人就能治他,不劳兄长。”跳过去伸手就要去抓,曾天寿一闪身,照定他左肋之上用二指一点,段文龙就像得了半身不遂之症,骨软筋酥,倒在地下。赵文升一看,也不知神拳太保的厉害,又跳过去一抓。曾天寿一闪身,他这一把就抓空了。曾天寿照他脉门一点,他也就躺了下来。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二人同奔曾天寿,这二位拳脚精通,投过明师,访过高友,指望过去赢他,焉想一对面,二人也躺了下来。连石铸那样的英雄,他也不识人家的这路拳脚。孔寿、赵勇、纪逢春、武国兴四人议论说:“咱们分四面上去,叫他首尾不能顾及,把他扔一个筋斗,咱们就算不输。”便走过去说:“咱们看你到底有多大能为?”四人一齐拥上,曾天寿不慌不忙,几个转身,那四人全都被他用点穴的功夫治倒。
  邓飞雄见赵友义、冯元志都害怕了,自己一想:“来了十几个人,躺了人家半院子,多丢人!我看他这拳脚,准是邪门传授,要讲血气之勇,我可真没把他放在心上,他这邪门我却不懂。”正自猜疑,只见从外面跑进一个家人来说:“回禀主人,外面有副将大人马玉龙,同着老少英雄在门外下马。”曾天寿说:“待我出去迎接。”只见追风侠刘云同着马玉龙已经走进来了。
  马大人身穿便服,蓝绉绸长衫,足下青缎官靴,手摇团扇,白净面皮,俊品人物。左有一童,是双歪丝辫,白脸膛,神清气爽,怀抱一口宝剑;右边一个童子有十二三岁,圆脸,环眉大眼,梳着冲天小辫,扎着红头绳,正是小玉虎李芳和小神童胜官保。后面老少侠义全都来了。马玉龙一看他们来的人躺了半院子,自己气往上冲,勉强忍住。只见曾天寿先赶来请安,说:“绅民不知大人驾到,未能远迎,望求大人恕罪。”胜官保说:“庄主!我们这些人怎么得罪了庄主,治他等在此?”曾天寿说:“众位老爷们并未得罪,只因盗银龙佩的那人,比我的武艺高出百倍,我说众位要先得赢我,我再带众位拿贼去。
  是我一时斗胆,冒犯了众位老爷的虎威。“马玉龙说:”你点的哪路穴?“曾天寿说:”是活穴。“马玉龙说:”岳父,师兄!
  你二位帮我忙儿,先把众人救起来,叫他们走百步以外,周身血一活就好了。“说着话,三人到了众人跟前,也有用手推的,也有用脚踢的,不多时,众人都起来了,走上几步,身体复旧如初。
  马玉龙说:“庄主,我看你倒是个聪明之人,如何自作无知之事?这盗银龙佩之人,你说要比你的能为大,如赢得了你才能拿盗银龙佩之贼,我且先领教你的武艺。”曾天寿说:“大人,我天大的胆,也不敢和你比武。”马玉龙说:“好,你把我的办差官全都赢了,又不敢和我比武了。我是要见见那盗银龙佩之贼人,先和你试试。”曾天寿一听,说:“好哇!大人既要和绅民比武,绅民斗胆,也要跟大人偷学两招。”说罢就一抱拳。曾天寿倚仗着自己家传的独门五祖点穴拳,能隔山打牛,百步打空,平生未遇敌手,故眼空四海,目中无人。今见马玉龙要同他比武,哪里放在心上,自己总以为天下第一英雄就属他,焉知道天下能人甚多,出类拔萃之人不可胜算,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马玉龙才同他一交手,就知道这是五祖点穴拳,能隔山打牛,百步打空,自己听师父讲过,非八仙拳不能破他。连忙一换招数,就把八仙拳施展开了。走了五六个照面,曾天寿竟不能点在马玉龙身上,自己甚是着急。马玉龙一换式,顺手一指,却把曾天寿点倒在地,立朝上去,先把他扶起来说:“得罪得罪。”曾天寿今日是初次遇到敌手,脸一红,连说:“惭愧!实在仰慕大人的拳式。”马玉龙说:“我要领教那盗银龙佩之贼人,你带我前去见他。”曾天寿说:“那盗银龙佩之人,是我胞弟,他叫曾天福。”马玉龙说:“你是兄长,他是你的胞弟,怎么你叫曾天寿,他叫曾天福?这个我不明白。”曾天寿说:“是先生给起的,他的能为比我更高,性情倨傲,故此我也管不了他。他要是爱上什么,就要什么,昨日在庆阳看马戏,必是看见了什么佳人,他回来和我说,我也没往心里听,他说非把这佳人要来不算。”武杰一听,气得二目圆睁,恨不能这就把他拿住,方出这口气。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家人说:“二爷回来了。”众位英雄一听,各拉兵刃,要去拿那贼人。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二五回 忠义侠智斗曾天寿 武国兴愤怒见佳人
  话说众差官闻报二庄主爷回来了,武杰一听,先就气往上冲,拉手中单刀,赶紧扑奔后面。众人跟随着来到了花园之内,一瞧甚是宽阔,里面房屋不少,往东一拐,单有一座跨院。家人头前带路,到了门首,向众人说道:“我家二庄主就在这院里呢!”武杰头前进了院子,一看是北房三间,东西配房各三间,院中有十几盆花,上房有一个人在椅子上坐着,手中拿一顶毡帽盖着脸,身穿一件青绉绸长衫,脚穿一双青缎子抓地虎靴子,仿佛睡着了的样子。武国兴把手中刀一顺,说:“唔呀,混帐东西!你好大胆量,在公馆盗去大人的银龙佩,还寄柬曾刀骂人。”往屋中一跳,举刀就要剁去。那人站起来往里面屋中去躲,走慌了神,把靴子甩掉,漏出三寸金莲,倒把武杰吓了一跳,连忙退出来说:“哎呀,了不得了!这是一段什么缘故?”
  书中交代:这人原来是曾天寿的胞妹,名叫芸卿,家传的一身好本领。那日在庆阳府看马戏,见和尚老道乱杀人,她有心要帮助捉贼,又想自己乃是一个女流,并不认识人家,何必过问?后来见胜玉环镖打飞云,众人都说好镖,曾芸卿就派跟他的家人去访问这胜玉环是做什么的?那家人去不多时,回来说:“回禀姑娘,这胜玉环乃是跟钦差彭大人的差官夫人,很有武艺。”曾芸卿一生秉性高傲,最不服人,总想要会会胜玉环,看她是什么一个人物。到夜里,便亲自去到大人的公馆,把银龙佩盗来,又留下了一把刀,一首诗。诗上写了“专等佳人胜玉环”,原是为了见到胜玉环,和她比武,不料这件事弄得大了,那胜玉环如何能来呢?她回到家中和兄长一说,曾天寿说:“妹妹你做错了!明天钦差大人派人来拿盗银龙佩的人,那还是小事,玉环她丈夫和娘家的兄弟准来,这便如何?”曾小姐说:“不要害怕,我想玉环乃女中丈夫,她必前来,那时我要奚落她一番,然后再去请罪。”兄妹议论好了,立刻派家人预备,静等明天人来。果然今日家人先来报信,说那卖艺之人如何厉害,曾天寿就知是钦差大人派来明察暗访的差官,便派家人把四个卖艺之人叫来。那四位英雄先来,随后又有纪逢春、武国兴等十人来到。曾天寿见马玉龙同众人都来了,一想:“我若说是我妹妹芸卿所做,他们也不相信,不免叫他等目睹。”
  便先在外面告诉心腹家人:“你进去对我妹妹就说是胜玉环来了,叫她换上那一身男子衣服,随后你再到客厅来报二爷回来了,你就去你的。”曾天寿安排好了,然后才带众人来到花园之内。当时武国兴气往上冲,进房中见有一男子用毡帽遮头,便用刀砍来,那曾芸卿见不是胜玉环,却是个蛮子,吓了她一跳,连忙往屋中一跑,又把靴子甩落了一只。
  武杰唔呀了两声,连忙退出来,到了外面就问。曾天寿说:“我也不隐瞒了。”就把上项之事说了一回,让众人到书房中落座。曾天寿随后又把钦差彭大人的银龙佩取出来,放在桌上,再把石大爷拉到外面,要叫他做媒,将妹妹许配武杰。石铸说:“这件事,我倒可以做得了一半主。”曾天寿说:“正是。”二人说完进来,石大爷一讲,武杰说:“我有妻子,凭我这身分,还养得两个佳人么?”石铸说:“不必推辞了,你方才把人家姑娘赶得脱靴现足,你不要,人家怕不答应。”纪逢春说:“这世间事就是不公道,小蝎子武杰已有媳妇,还有人家赶着给他,我一个没有,也没人给我。武杰,你让给我一个吧。”武杰说:“唔呀,混帐王八羔子,休开玩笑。”胜官保由后面照定纪逢春一拍,打了他一个嘴巴;曾天寿也瞅了纪逢春一眼。武杰哈哈大笑说:“好!有人打你这不知世务的东西!”石铸说:“你愿意,就给人家定礼。”武杰一想,这事也不好推辞,便把自己随身的一块玉佩拿出来给了曾天寿,彼此行了礼。曾天寿启口说:“这件事还要求马大人同众位老爷,在大人台前美言一二,说几句好话。”马玉龙说:“是了,我等必替你说。”曾天寿说:“今日天气不早了,也不能进城去,我这里备办酒席,求大人老爷赏脸。”马玉龙、石铸说:“就是吧。”曾天寿叫家人摆上酒来,众人开怀畅饮。马玉龙有爱慕英雄之心,便说:“曾天寿!你既然有这一身本领,为什么埋没林泉,何不图个出身,当下如随钦差西下查办,回来就是一件奇功。”曾天寿说:“既是大人厚爱,我愿效犬马之劳,求大人提拔就是。”
  马玉龙点头说好。说罢,众人推杯换盏,直吃到月上花梢,方才停杯罢盏。家人撤去残肴,送上漱口水来,漱完口,又吃茶,待家人安置好了床铺,这才安歇。
  次日起来,净面吃茶,吃完了早饭,先叫纪逢春、孔寿、赵勇、李环、李佩先走,其余均随马玉龙一同走。纪逢春忙到外边,拉过驴来骑上,他一高兴就加鞭紧打。孔寿、赵勇说:“你忙什么?一同走好不好?”纪逢春也不理论,只顾往前。
  出了曾家场的村口,应该往正西走,可是这驴却收不住了,一直就往西南跑去。这驴跑得真快,转眼到了一处庄门。纪逢春勒不住,这驴见了大门就往里跑。那大门内搁着有十几担瓷器,有人在树荫下歇着,见跑进一头白驴,上面还骑着一个人。众人怕这驴撞了瓷器担,赶紧就轰。驴一害怕,一摇脑袋就把纪逢春给摔了下来,正摔在瓷器担子上,打坏的碗不少。那些人都跑过来说:“哪里来的这野男子,往人家院里跑?我们这瓷器都是由江西定做来给庄主爷过生日的,自己画的花样,有钱都没地方买去,你赔吧!”纪逢春把眼睛一瞪,说:“赔东西是小事,你赔人吧!把人摔坏了,你赔得起么?”众人说:“担子被你撞了,碗都破了。”纪逢春说:“我的屁股也摔两半了。”
  众人说:“你不用跟我们胡搅,先把你捆上见我们庄主爷去。”
  正说着话,只见由里面出来一人。众人说:“少庄主出来了,咱们告诉告诉他,哪来的这个雷公崽子?”纪逢春也不答应,连声说:“好好!你们非赔人不成。”说着话,抬头一瞧,由里面出来的这位少年,长得五官清秀,面如白玉,很是儒雅,细声细语地说:“你们嚷什么呢?他是哪里来的?上咱们这里来做甚?”众人说:“大爷,我们在这里正盘查瓷器,他骑着驴跑进来,把咱们的瓷器砸了一挑,不说情理话,还说把他的屁股摔两半了,叫咱们赔人,你说可恨不可恨?”这位少庄主一瞧纪逢春长相特别,穿着紫花布裤褂,抓地虎靴子,拉着一头白驴,黑脸膛,短眉毛,圆眼睛,雷公嘴,便说:“别放他走了!”众人各持兵刃,齐奔纪逢春而来。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二六回 纪逢春跑驴惹祸 曾天寿指引英雄
  话说纪逢春跑驴到了一庄所院内,把人家的瓷器碰了一挑,他还不说情理话。这时出来一位少年人,喝令家人打他。纪逢春伸手把锤掏了出来,要打众人。只见孔寿、赵勇过来说:“哪位是这里的庄主呢?我们这位是一个痴人,说话言语粗直,都看在我二人面上,碰坏了多少瓷器,查查数目,照买的价赔吧。”
  那少年人过来说:“方才他要照你们二位这样说话,我们也不能欺他。这批瓷器要说照样买,此地却没有。这是我们派人到江西定做来的,每件瓷器上都有‘双塘山钱记’五个字,这是一百桌碗碟,还有十六只大瓶。他的驴跑到这里,把那边瓷器担子上的碗都碰坏了,他还不说正话。”孔寿、赵勇过去,叫纪逢春给人家赔个不是。纪逢春说:“把我屁股摔两半了,他们赔得起吗?”此时李环、李佩早回曾家场去送信,说:“纪逢春走错了路,跑到一处大庄院里,碰了人家的瓷器还不说理,咱们快去看看。”
  曾天寿同众差官全皆上马,一直到了纪逢春碰坏人家瓷器的那所庄门。曾天寿说:“你们众位来吧,我给众位引见几位英雄。”一看孔寿、赵勇二人正劝纪逢春,曾天寿说:“众位!
  这里是我的亲戚,不要紧。“石铸就问这山庄叫什么名?曾天寿说:”这里是双塘山钱家寨,是我姑父家。我姑父曾出仕作过一任游击,现在自己告了终养。姑父姓钱名文华,绰号人称神枪太保,我表弟叫少太保钱玉。“正说着,只见那少年过来,向着曾天寿作了一揖,说:”表兄!你怎么和他们走到一处了?“
  曾天寿便把已往之事说了一回,派家人把众位老爷的马接过去,到里面坐坐。
  这时,只见由正北屏门之内出来一人,说话声音洪亮。众人一看,那人年有半百之外,身高八尺,面皮微紫,雄眉阔目,身穿蓝洋绉大衫,足下白袜云鞋,手摇一把翎毛扇,出来说:“原来是曾天寿,同你来的是何人?”曾天寿过去给姑父行礼,说:“姑父!我给你老人家引见几位朋友。”用手指定马玉龙说:“那位是副将马大人,绰号及义侠。”这神枪太保钱文华,当年开过镖局,家传枪法,远近驰名。追风侠刘云也认识他,过来见了,又给金眼雕、伍氏三雄等都引见了。钱文华说:“众位光临,真是三生有幸,请里面坐。”众侠义见钱文华是位英雄,都说:“很好,我等正要拜访。”
  钱文华叫曾天寿带路,到了里面。众人见这所庄院,画阁雕梁,甚是华丽齐整。里面是上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往东西各有门户。到了上房台阶之上,早有两个小童在那里掀起帘子,请众位进去。进到屋中,只见靠北墙摆着花梨木条桌,桌上文房四宝俱全,还摆着几个佛手、木瓜、大瓷瓶儿。墙上挂着一幅字画,两边有对联,写的是:平生不作皱眉事,世上应无切齿人。
  刘云、邱成、伍氏三雄众人落座。钱文华叫家人献上茶来,这才问道:“众位侠义英雄,来此何事呢?”马玉龙说:“我等跟随钦差彭大人西下查办,来到庆阳府。因彭大人公馆内失去银龙佩,还在大人床前寄柬留刀,故我等来到曾家场,把银龙佩找回。”曾天寿就把自己妹妹许亲之事细说一遍。钱文华便吩咐摆酒,要请众位赏脸吃杯水酒。马玉龙等知道钱文华与曾天寿是至亲,不是外人,这才用手一指纪逢春说:“我们这位是粗人,把你们的瓷器碰坏了不少,也不懂得说情理话。”钱文华说:“此乃小事一段,何足挂齿。”
  正说到这里,有家人进来回禀说:“庄主爷!你的拜弟、开会仙亭酒饭铺的周天瑞叫人家给打了,看看要死,现在搭着送来了。”钱文华听了就是一愣,说道:“我这拜弟素常公正,不是惹事的人,现被何人所打,快把他搭进来我瞧瞧。”家人答应出去,工夫不大,就见搭着一扇门板,把周天瑞抬进院中放下。众人看他浑身是血,甚是可怜。钱文华见他尚能说话,就问:“兄弟!你被何人所打?因为什么?”周天瑞说:“兄长!我也没有朋友,你得给我报仇。我这会仙亭是几千两银子的本钱,现今总算一本万利。因有一个大王韩登,他是东门外二十五里地界冰山冷村的人,外人都叫他大王爷,倚仗着人情势利,无所不为。他常在我那里吃喝完了不给饭钱,昨晚又带着四个妓女来到会仙亭。当时正有官宦人家带着堂客吃饭,他带着四个妓女吃完了饭,把衣裳全脱了,做了些不才之事,把别人的饭座全搅了,人也不敢惹他。我过去说了几句话,口角相争,今天他就带人来,说这会仙亭是他的买卖,把我拉出来打成这样。兄长,我是买卖人,从来没同人打过架,他打了我,还骂到哥哥。你要给我报仇,先照样打他,夺过会仙亭来,再跟他打官司。”钱文华一听,说:“这还了得!打架打官司,都有我呢。”
  众侠义一听,都各有气,说:“世上还有这等事,吃喝不给钱,反吵闹打人,夺人买卖,太是强霸欺人了!”马玉龙说:“钱庄主!你先给他上点止疼的药,再吃一服去心火的药,叫他只管放心,三天之内,把会仙亭给他夺过来报仇就是了。”
  钱文华说:“既然如是,我给众位大人磕头。”周天瑞说:“他是天地会、八卦教,没人敢惹他。”马玉龙说:“他既是八卦教,拿住他就地正法。前番佟家坞被我们剿灭,现在凡是漏网的案后贼人,拿住就杀。明天我先访真了,再去拿他。”钱文华说:“我跟众位大人去。”钱玉说:“我也去。”马玉龙说:“很好。”
  大众这才备马,一同出了双塘山钱家寨,径奔庆阳府。先把银龙佩交还大人,并把曾家场之事一一回明了,又说:“现有大王韩登,是八卦教的余党,在本地欺压商贾。”大人说:“这还了得,地方官为何不办他?”马玉龙就把周天瑞之事说了一遍。大人说:“他既是邪教,你可以按教匪办他,带兵前去捉拿。”马玉龙领命下来,到外面见了众家英雄,大家商量主意,要捉拿大王韩登。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二七回 周天瑞请兰兄报仇 马玉龙仗义除恶霸
  话说马玉龙把众差官叫到面前,大家设谋定计。他说:“明天我带着胜官保、李芳先去吃饭,瞧瞧这个韩登是什么样子?
  我变法挑眼,跟他打起来,你们也在外面吃饭,咱们装做不认识,大家把他打跑了,叫周天瑞重新开张。“大家说:”很好。“
  商量已定,次日起来,吃了点心,众人说:“咱们现在就去。”
  三三两两,头前走着。
  这座会仙亭原来在庆阳府北门外,坐东向西,先前是大户人家的花园子,门外地方也宽。马玉龙带着胜官保、李芳,出了庆阳府北门,走了不远,抬头一看路东的酒馆,接着酒幌子,大牌楼金碧辉煌,上有泥金匾,是“会仙亭”三个大字,两旁有一副对联,上联是:“烹炒三鲜美”;下联是:“调和五味香”。
  马玉龙进了饭店,一看却并无饭座。这是因为大王韩登接过买卖来,就没人敢来吃饭,都知道他讹人,是一些匪徒,并不是安分的买卖人。马玉龙一看栏柜上坐着一个大胖子,年约三十八九岁,一脸横肉,项短脖粗,竖眉恶眼,身穿青洋绉裤褂,青缎抓地虎靴子,手拿一把遮天黑的雕翎扇子。见马玉龙带着两个小童进来,他便认作是一位阔少。他手下有四个管家,一个叫知古今、一个叫事情根子、一个叫谷化人、一个叫坏事端。
  这四个人比大王韩登还可恶,一个个倚仗主人之势力,在外面欺压良善。他们见马玉龙二十多岁,中等身材,面如白玉,五官俊秀,身穿月白洋绉大褂,足下白袜缎鞋,手摇一把团扇,带着两个小童,一个梳着双歪辫,身穿蓝川绸大褂,小抓地虎靴;一个梳着冲天竖的辫子,身穿青洋绉大褂,青缎抓地虎靴子。
  马玉龙直奔后面,花园中楼台亭阁,很是雅致,从会仙亭后面一拐,就是五间客厅。马玉龙进来,有伺候的人赶紧把帘栊掀起。马玉龙一看,围屏床帐俱全,两个跑堂的却不象做买卖的样子,说话时一脸的匪气。这两个伙计见马玉龙来了,说:“你们三位要甚么菜?”马玉龙说:“给我们来一桌上等海味席面。”这两个人答应下去,不多时,将酒菜摆上。马玉龙就问:“掌柜的姓什么?叫什么名字?”两人说:“我们掌柜的姓韩,在东门外住,叫大王韩登。”马玉龙说:“这酒席多少钱一桌?”伙计说:“不要问价,吃完再算。昨天有人一问价,把我们掌柜的问恼了,叫打手拉出去打了个腿断臂折,跪着给我们掌柜的磕了半天头,给了一千吊钱,才算了事。”马玉龙一听,说:“你们这地方好凶恶,这还了得。”跑堂的瞧不起马玉龙,马玉龙也不理他。喝了几杯酒,算把早饭吃了,说:“伙计拿了去吧,把帐给我开来。”跑堂的说:“不用开帐,这酒席带饭座,你给四千吊钱吧。”马玉龙说:“给我写在帐上。”说着话,站起来就走。伙计往外追着说:“掌柜的!你瞧瞧他们,吃了四千吊,一个钱不给,就要走。”
  大王韩登一听,说:“好!吃完了不给钱,真是太岁头上动土,叫打手给我打。”因为怕周天瑞来打架,家伙都凑手,众打手立刻抄起木棍,就往里跑。马玉龙带着胜官保、李芳正往外走,打手照着马玉龙搂头就是一木棍,被胜官保飞起腿来,踢在肋下,踹了一溜滚,棍也扔了。这时又上来一个打手,李芳一脚踢去,这个也栽倒了。李芳、胜官保一阵乱打。在前面喝酒的人也都翻了,纪逢春、武国兴、孔寿、赵勇、李环、李佩、冯元志、赵友义八个人站起来,一脚就把桌子踢翻。那边赵文升、段文龙、伍氏三雄、金艰雕邱成、碧眼金蝉石铸、醉尉迟刘天雄、千里独行侠邓飞雄也拿起椅子和茶碗,向打手砸去。
  大王韩登一瞧这些人,语音不对,老少不一,甚是诧异。
  外面有人嚷说:“韩登你出来,你当初是怎么夺人家会仙亭来的,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今天瞧瞧你是朋友不是?”大王韩登—听,说:“了不得,果系周天瑞约来的人,要是庆阳府镖局子的人,没有我不认识的,这些人情形各别,我却并不认识。”他向着四个管家说:“你们可看见了?”四个人说:“瞧见了。”韩登说:“我养兵千日,用兵一遭,今天这场架可打得?”一看众打手,这个脑袋破了,那个胳膊坏了,哎哟哟的,大家全不敢出去。知古今过来说:“庄主爷不必着急,我出去就是。他们说的,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咱们打得过人家就打,打不过他们,我便挨打,决不连累大王。”韩登说:“好!既是这样,你出去吧!”知古今拿着单刀往外就跑。纪逢春正擎着短把轧油锤等着呢,见知古今打里面一出来,长得兔头蛇眼,鼠耳猴腮,他过去就是一锤。知古今拿刀一迎,被纪逢春一扫堂腿踢倒躺下。大众刚过去要打,知古今直嚷:“祖宗饶命吧!”马玉龙说:“不用打他,叫他去吧。”
  知古今一走,韩登把眼都气直了,说:“好小子!素常跟我说大话,瞧见人一多就走了。”事情根子说:“庄主爷,你瞧我的,我可不能象他那样畏刀避剑,吃着庄主爷的饭,我不能为庄主爷出力,还能叫爷们生气么?”韩登说:“你出去拿一匹白布来,我缠缠腰。”韩登原本是绿林之人,这几年因不练功夫,成了个大胖子。他赶紧把白布一撕,在身上缠好,抄起两口刀来,打算一死相拚,如闯得出去,万事皆休,闯不出去,听他们打便了,这是他自己的本心。那事情棍子一照面就被人踢倒,刚要打他,早爷爷妈妈的乱叫起来。马玉龙说:“叫他滚吧!”事情根子连滚带爬地溜了。谷化人说:“庄主爷!你看这两人真是活现世,咱们爷们还怎么混,我去见他。”把辫子盘好,也没拿家伙,他跑出去就到众人跟前一跪,说:“众位爷们,只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别再打我。”马玉龙说:“我们打的是英雄好汉,象你们送些鼠辈,谁来打你,快滚远些吧!”坏事端说:“庄主爷!你看他嘴里说的好,出去这个样子,我也不爱说,决不能象他们这样。”说着往外就走,刚一出门,却朝着每位磕一个头。马玉龙说:“走走走!”这小子站起就走,还说什么光棍不吃眼前亏。大王韩登一看,只气得三尸神暴跳,七孔内生烟,四个管家都是这样,自己着实焦躁,这才把双刀一摆,要与众人一决雌雄。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二八回 打韩登复夺会仙亭 下请帖设聚群雄会
  话说大王韩登见他的管家一个不如一个,俱皆逃走,自己气得容颜改变,一摆双刀跳在门外。纪逢春一摆锤过来,却不是韩登的对手;他当年本是个绿林中的飞贼,只因自己发了财,把功夫丢下,放了一身肥肉,今天用白布缠起,仍然不改当年威风,把双刀使得上下翻飞。纪逢春走了几个照面,就叫小蝎子快来帮他。武杰一听说:“混帐王八羔子,你自己不行了,就嚷叫老子,我来帮你。”说着话,来到临近,帮着傻小子动手。
  这大王韩登骁勇无敌,石铸瞧他二人赢不了人家,自己赶紧靠过去,杆棒一抖,就把韩登摔了一个筋斗。韩登躺下就不起来了,说:“你们是周天瑞约来的么?打架不恼助拳的,你们打吧。”大家说:“好!你既是朋友,我们就来瞧瞧。”众人各拿霸道棍打他的下半截,韩登并不哼哈叫苦。众人一看,尚未打坏他的皮肉。这内中自有行家,刘云走过来说:“你们别打了,白费力,就把棍子打断,他也不知道疼。他这个叫蛤蟆气,非得见血才破得了,不见血是白打,他也不知疼。”马玉龙说:“你们去把周先生搭来。”钱文华说:“早就搭来了,未曾通报于你,他要过来看打韩登,没叫他来。”马玉龙说:“叫他来看看,给他报仇。”
  钱文华吩咐家人,将周天瑞搭在韩登面前。韩登睁眼一瞧,周天瑞说:“姓韩的,你打我的时候,含糊不含糊。”韩登说:“你不含糊。”周天瑞说:“你们且莫打。”便从袖内拿出一个锥子来说:“韩登:我要你一点东西,给不给?”韩登说:“我既躺下,要脑袋都给,由你挑。”周天瑞说:“我倒不要你的脑袋,我要你一只左眼。”韩登说:“你拿刀割了去。”周天瑞手中拿着锥子,就把韩登左眼剜出,血流不止。马玉龙说:“这再打他,把他的蛤蟆气给破了,他就知道疼了。”大众这才把韩登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马玉龙说:“韩登,你打官司,就把你送到衙门去。”韩登说:“我不打官司,你们不拘哪位,把我送到东门外二十五里的冰山冷村,我知你们几位的人情。日后我有能为,再报今日之仇。”石铸拿过一碗糖水来,说:“你喝了这碗糖水吧!”韩登焉知道厉害,接过来就喝了。石铸说:“这二次打可不好挨,要不横心,就得出声。”马玉龙说道:“不用打了,哪位送他去?”众人都不答应,打成这个样子送了去,一个也不用想回来。韩登说:“我姓韩的是朋友,冤有头,债有主,哪位送我是行好,我决不能恩将仇报。”小火祖赵友义说:“我送你去。”
  碧眼金蝉石铸说:“算着我。”纪逢春问武杰:“小蝎子!你有胆子没有?”武杰说:“唔呀混帐东西!我的胆子比你大。”纪逢春说:“既有胆子,咱们送他去。”四个人拿过杠子木板,把韩登放在上面,搭着顺大路径奔冰山。
  展眼之际,走出了二十余里。来到这个村庄一看,有土围子,东西南北四门,南北的门关着,就走东西门。四个人搭着韩登进了西门,又走有一里之遥,来到路北的大门口。刚把韩登放下,忽然锣声震耳,四门就紧闭起来。那四个管家带领喽兵,拉起白旗,摆了公牛阵,个个手拿双刀,大家齐声喊嚷,要给庄主爷报仇,把他们四个人剁了。知古今、事情根子、谷化人、坏事端各各耀武扬威,手执钢刀,一拥而上。大王韩登说:“且慢,且慢,你们别不要脸。这四位是特为送我回家的,俗语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我的仇人是周天瑞,这四人是我的好朋友。你们四个人在那里说的很好,见人家就软,回到家门口倒凑胆子逞能,快给我把他们带下去。”知古今说:“庄主爷别恼,我想着使个稳中计,回来齐人,给庄主爷打接应。”
  坏事端说:“我怕庄主爷人单势孤,也是这个主意。”大王韩登说:“你们不要胡说,快快退去。请问送我来的四位贵姓?”
  石铸等各道了名姓。韩登说:“四位请进里面坐坐,吃杯茶再走。”石铸说:“我等不吃茶了。”
  四人回归会仙亭,一看周天瑞旧日的伙计,掌柜的、掌灶的、跑堂的都回来了。周天瑞说:“我这买卖要重新开张,你们众位帮我忙,以后韩登决不能与我善罢甘休。”马玉龙说:“那是自然,现在我们在这里访拿清风、飞云和焦家二鬼,大人还住几天呢,每天我给你拨十个人来把守。”钱文华说:“我同钱玉给你照料柜上。”周天瑞说:“怎敢叫大人劳心?每天有四五位就行了,若有事,再到公馆送信。”纪逢春说:“我在后边跑堂,我一人掌班。”马玉龙说:“也好,你愿意就在这里吧。”头一天留下了孔寿、赵勇,众人在这里吃完了饭,才回归公馆。第二天,周天瑞接过会仙亭重新开张,买卖照旧兴隆。
  韩登回到家后,这口气不得出,把四个管家叫过来,写了几封书信,叫他们各骑马匹,去请他的朋友,前来报会仙亭之仇。头一封是去乔家寨请乔家五虎;第二封送到刺儿山请他的拜弟马松、史丹、王霸、吕胜、牛碧;还到张家沟请野人熊张大成;到龙山请铁臂猿胡元豹;到大龙山请镇江龙马德、闹海金甲王宠、三眼鳖于通、马江、马海;到小狼山请铜头狮子袁龙、铁头狮子袁虎、铁面大王朱义、混江鱼马忠;另外再请凤凰山一百单八鸟,连环寨四十八寨主,红果山侯氏八杰,二龙沟他的拜兄神偷苗天庆。这各山各寨人请多了,定于本月十五齐聚冰山冷村,明设群雄大会,暗中要取庆阳府,自立为庆阳王。后来又派家人到迷魂庄、三元庄、尹家庄去请人。总之,天下各处约的人不少。
  这日韩登正在家中养伤,有家人进来禀报说:“庄主爷的拜弟、河南嵩阴县三杰村的蝴蝶张四爷来了。”韩登一听是知己的拜弟,赶紧吩咐有请。不多时,蝴蝶张四爷由外面走了进来。大众一瞧,这人手中拿着包裹,内中是夜行衣和单刀。他见了韩登就说:“兄长你好?”韩登说:“哥哥栽了!要有兄弟在这里,我也不至这样。”就把会仙亭之事说了一遍。蝴蝶张四乃江湖有名的大盗,与韩登是金兰之好。今日一听韩登这一片话,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便说:“好哇,欺负到你我兄弟头上来了!我今先到会仙亭去剁他两个,叫他认认我。”
  韩登说:“贤弟,你先不要去,我已经将天下英雄请来,在我家设立英雄会,报了会仙亭之仇,再夺庆阳府,自立为庆阳王。
  我是天地会中之人,我也想开了。“张四说:”我先到会仙亭看看那里的光景如何。“说罢,蝴蝶张四手拿单刀,一直来至会仙亭,脚登板凳说:”呔!四太爷今日照顾你们来了!“看这座儿的,正是纪逢春,他一见张四那样,就说:”这里忙着呢。“
  张四摇头晃脑,正在洋洋得意,只听里面屋中说:“孙子来了吧!”张四一看屋中之人,连忙进去说:“原来是爷爷你老人家。”不知屋中说话之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二九回 众差官义助周天瑞 粉蝴蝶泄机请英雄
  话说蝴蝶张四来在会仙亭,要给大王韩登找一个面子,焉想屋中有人叫他:“孙子你来了。”张四一看,认得是碧眼金蝉石铸,连忙过去行礼。
  书中交代:石铸怎的认识张四?只因石铸先前在家中跟她姐丈练杆棒之时,每天由三杰树来到三仙庄,晚半天才回来。
  张四本来是绿林中人,在三杰村十字街路南开杂货店,用着两个伙计,一个姓周,一个姓王,别人也不知张四是个绿林。他看见石铸常从此处经过,就想出了一个主意,拿两条绳子接上,在那边—拴,心里说:“不知石铸练的杆棒如何,他走到这里,我耍笑耍笑他,把他兜到,他这功夫就算没练成。”他把绳子拴好,等着石铸晚上回来。待他走至近前,冷一抖绳,想把石铸摔倒。焉想到石铸手急眼快,一下蹿过去了。石铸说:“有小辈要暗算石大太爷。”说话之际,就回家来。
  原来石铸家中没有别人,就是妻子刘氏。石铸回家,刘氏就说:“我等你吃晚饭呢,你天天跟你姐夫去练艺,有甚么能为了?”石铸说:“你不知道,老娘们懂个甚么?”夫妻吃完了饭,说话喝茶。
  那蝴蝶张四用绳子没把石铸兜倒,一想,这个人的能为可以,我再去瞧瞧,戏耍戏耍他。想罢,等伙计睡了,自己收拾起来,背上单刀,蹿房越脊,来到石铸所在的后房坡,一听两口子正在屋里说话。刘氏说:“你练的能为长进了没有?”石铸说:“长进甚么,今天有个孙子想要暗算我,料他还要来的,他要来偷我,我把他拿住捆了,搁在炕上,再把你搁在他身上,咱两人玩一回,叫他喝一点汤。”张四一听,倒抽了一口冷气。
  石铸说着话,就由后面窗户出来。张四正要跑,被石铸一腿踢了个筋斗,把他捆上。石铸说:“好小子,你敢来偷我。”张四说:“石大爷!我不是来偷你,我是来访你的,你老人家饶了我吧!”石铸说:“饶你,你是认打认罚?”张四说:“认罚怎么样?”石铸说:“你要认罚,我认你做个干孙子,你给我立字据,见了面,我叫你孙子,你就要叫我爷爷。”张四说:“我认罚了。”石铸说:“就凭口说不成,明天你要给我立字据,叫铺子里的两个伙计作中保人。”张四说:“你怎么说怎么办,只要你把我放了。”张四转身就走。石铸说:“明天我在铺子里找你去,你给我写字据。”张四点头答应。石铸见他一走,前后又绕了个弯,天已不早,便安歇睡觉。
  次日天亮,就到张四的杂货铺去叫门。周伙计、王伙计一看,说:“石大爷要买什么?必定是大奶奶要临盆了,来买红糖鸡子,不然怎么这样早?石大爷得了个儿子吧。”石铸说:“不是得了儿子,是得了个孙子。”周伙计说:“你别取笑了。”
  石铸说:“你瞧,真是得了个大孙子,今天还要请你们喝喜酒。”王伙计进去叫掌柜的醒醒,外面石大爷来了。张四一听,赶紧穿衣裳出来说:“爷爷来了。”石铸说:“孙子才起来。”张四说:“果然是才起来。周掌柜的,拿笔给我写张字,我认石大爷做爷爷。”石铸说:“我得了个大孙子,今天请你们吃饭。”
  周掌柜一听,说:“这是没有的事,我们掌柜的二十多岁,认二十多岁的做爷爷,却不认我。”说着,拿笔写了一张字据,石铸便拿出银子来请众人吃饭。从此张四见到他就叫爷爷,两人论真了。
  今天蝴蝶张四来到会仙亭,正赶上石铸、邓飞雄、赵文升,段文龙四个人在那里要菜喝酒。外面蝴蝶张四一通名姓,石铸说:“孙子来了,进来吧。”邓飞雄一看这个人的样子,跟石铸的岁数仿佛,可是石铸一叫他,他就叫爷爷,赶紧过来磕头。
  纪逢春瞧出便宜来了,就说:“石大爷!你给我引见引见。”张四看了他一眼,也没言语。石铸说:“孙子坐下,我有话说。”
  蝴蝶张四说:“爷爷!什么事?”石铸说:“必是大王韩登请你来的,对不对?我告诉你,他惹不了我们。那一天夺会仙亭之事,都是跟钦差彭大人的差官干的,也有我在其中。要打架,我让你见见,这三位都是等着和韩登打架的。”指着大家说:“这位姓邓名飞雄,绰号人称千里独行侠,那二位是飞叉太保赵文升、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都是钦差彭大人那里的差官。”
  张四问道:“你老人家在哪里住呢?此时作什么公干?”石铸说:“我如今也改了行为。”张四说:“改了什么行为?”石铸说:“我如今已赦罪封官,保了实缺把总之职。你趁早不要帮助他来惹这个大祸,官私两面,他都不行。”张四说:“我不知道原来是这么一段缘故。爷爷,我来告诉你一个信吧,如今大王韩登派了四个管家,分头去请各路英雄,也有山林盗寇,绿林林响马,定准本月十五日在他家摆设群雄大会。他明是报会仙亭之仇,暗是要夺了庆阳府,自立庆阳王。他乃会中之人,原先是八卦教、天地会,后来又改白衣教、反天会。”石铸说:“要有此事,我问你愿意作贼,还是愿意作官?”张四说:“爷爷,我愿意作官。”石铸说:“你既愿意作官,就先到大王韩登那里去卧底,等着天下各处山寨的绿林盗贼来了,你拿笔记上一个清单,某处某人带多少人,都要记清,这就算是你的奇功一件。”张四说:“就是吧。”
  在这里喝了几杯酒,他才告辞回归冰山冷村,见了大王韩登说:“兄长!我到那会仙亭大骂一场,连一个敢言语的都没有。”韩登吩咐家人给四太爷备酒,家人立刻到厨房要了酒菜来摆好,请张四太爷吃酒。韩登说:“张四爷,你明天先在家替我照应天下水旱两路的英雄。如来之时,你带一个家人记一本帐,我已派人把粮米都办好了,不久全到,所有这些全都派贤弟照料。”张四说:“也好。”
  过了两日,外面人来报说:“现有乔家寨乔家五虎赶到。”
  大王韩登即派张四迎接进来。乔镇进来,一看韩登浑身是伤,就说:“韩大哥!你这伤痕是被何人打的?”大王韩登便把会仙亭之事细述了一遍。乔家五虎一听,气往上冲,说:“大哥!
  你不用等群雄赶到,我等即去会仙亭找他,给哥哥你报仇。“
  乔镇说着话,带了四个兄弟,立刻由冷村直奔会仙亭。原来乔家寨离冷村三十余里,所请的人就是他近,故此他等先到。这乔家五虎,每人使一条花枪,来到会仙亭,一直奔后面花园的五间大厅,进去落座,叫跑堂的要酒来。跑堂的摆上来,这五个人每人一桌。乔镇说:“咱们瞧瞧这个会仙亭,掌柜的是怎么个样子,敢把我拜兄韩登给打了。咱们吃完了再打,给韩登报仇。”说完了话,各道名姓,大爷叫乔镇、二爷叫乔元、三爷叫乔亨、四爷叫乔利、五爷叫乔贞。正道着名姓,就听外面一阵大乱。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三零回 乔五虎为友施威 金眼雕英名退敌
  话说乔家五虎正在那里发威,听外面一阵大乱,由外面进来了赵文升和段文龙,一个擎着叉,一个拿着斩虎刀,两人就在乔家五虎对面的两张桌子坐下,说:“堂倌!我听说来了五个虎,我二人一向就在深山打虎。”说话间,只见金眼雕由外面进来说:“好!我今天瞧个热闹,我叫王小,也专打老虎。”
  说着话,就坐在一旁,要了一桌酒席。
  小白虎乔贞一瞧,连忙过来说:“你老人家是大同府元豹山的邱老爷子,可不是外人。我姓乔,名叫乔贞。我提个人你必认识,咱爷俩还见过,有个花驴贾亮,你老人家可认识?”
  金眼雕说:“不错,他是我的朋友,你怎么认识他?”乔贞说:“他是我的岳父,前五年在贾家庄,我们还同桌吃过一回饭。”
  金眼雕一想,这才想起来,说:“这就是了,你们哥几个做什么来的?”乔贞说:“我们是来替韩登报仇的,只为他前番受了欺辱,我等特来给他报仇。”金眼雕说:“你们哥几个趁早回去,不用在此找事。打韩登的那些人,都是钦差彭大人手下的办差官,你们赢得他么?我等是人家请的助拳。”乔家五虎说:“我们不知道他得罪了彭大人的办差官,就知道是周天瑞把他打了。”金眼雕说:“他是个反天会的邪教,这里调了官兵,正等着拿他呢!”乔家五虎说:“我们不知道这事,是他拿书信把我们约来跟周天瑞打架的,没提别的话,我们并不知道他是邪教反叛。今天有你老人家在此,我们也不能帮他打架,我们要回家了。”金眼雕说:“正理,你们走吧。”乔家五虎叫伙计算帐,金眼雕说:“这乃是小事一段,不必了。”金眼雕会了饭帐,乔家五虎便走了。
  这天,蝴蝶张四来找碧眼金蝉石铸,有人就把石大爷请来。
  张四说:“我特意前来送信,贼人定于本月十五日聚齐,你老人家早作准备。”石铸说:“我带你见见忠义侠马爷。”张四说:“也好。”立刻跟着石铸到那边面见马玉龙,就把大王韩登大摆群雄会,约请天下英雄的事,如此如彼一说。马玉龙说:“好,他不来便罢,他真要来,叫他来时有路,去时无路。你先回到那里卧底去吧,他来多少人都记明白了,你再前来送信。
  这件事办好了,算你一件功劳,我必要保举你做官。“蝴蝶张四说:”多蒙众位大人台爱,我务必办理。“转身告辞走了。
  马玉龙说:“这件事可闹大了,大王韩登有意造反,咱们总得预备预备。”邓飞雄说:“是,咱们去禀明大人。”马玉龙说:“兄长,你我把四百子弟兵都聚在一处,是日叫我岳父和刘天雄,同我师兄弟金眼雕和伍氏三雄带兵。在会仙亭对过有座楼,叫堂客们作为瞧热闹的,见贼人由房上逃走,谁能打暗器的,要在暗中防备。北边还有一块空旷之地,可叫我师兄带兵在那里埋伏。刘大人和徐大人带领本部兵丁,庆阳府知府调城营兵三千,把城门紧闭,不准放一个人进城。我带公馆内众英雄在会仙亭各备兵刃,如贼人来了,他必先奔会仙亭。是日铺子的伙计、掌柜,都叫他们歇工,省得他们在动手时碰着。
  咱们扮做伙计,跑堂和掌柜的都用咱们的人。“大家安排好了,静等大王韩登。
  蝴蝶张四自从会仙亭回去,就在大王韩登家中代为照料事情。韩登的庄院共有七八百间房,张四给他找人满搭上布帐子,又找了百十个厨子,静等天下英雄前来赴会。过了两天,有人禀报:刺儿山的五位寨主来了。大王韩登连忙叫张四迎接出来。
  刺儿山的五位寨主下马,他们带来了一百个喽兵。头一位大寨主姓史,身高八尺以外,骑着一匹大白花马;第二个是大王吕胜,黑脸膛,斗鸡眉,母狗眼,吊角口;第三位是马松,瘦小枯干,长得神头鬼脸,带着的喽兵,都是些无知之人,来到里面落座。韩登也把衣服穿好,有人用椅子抬着他到了外面,先给众人行礼。
  正说话之间,家人来报:张家沟的野人熊张大成,带人在门前下马。张四来到外面一看,见那人身高八尺以外,面皮微黑,刷子眉,大环眼,鼻梁高耸,身穿青洋绉裤褂,抓地虎靴子,长着一身黑毛,有人给他扛着一条鞭棍。这人久在山中放牛放羊,天生力大,善避刀枪,跟大王韩登是生死之交的弟兄。
  这是个浑人,不通事务,进里面见过韩登,行完礼,刚摆上酒要喝,又有人禀报龙山的铁臂猿胡元豹到了,即请进来大家落座吃酒。
  到了次日,又有红果山的侯氏八杰前来。侯起龙、侯起凤、侯德山、侯宝山、侯尚英、侯尚杰、侯兴、侯茂进来相见。刚坐下,外面凤凰山的八鸟也赶到了。这八人是金毛鸟吴声、银毛鸟吴寿、飞天火鸟王德铠、孔梁喜雀赵恒通、小孔雀吴通、小鹞子周志、抄水燕子石铎、燕翅子刘华。这八位正要往里走,连环寨的滋毛水虎金亮,四十八寨寨主和水路的八家寨主也来了。接着,外头又报有谢家沟的金头太岁谢自成、矮金刚公孙虎来见。进去的工夫不大,又报有水中八怪水里滚王墩、浪里钻刘迁、水中漂姜龙、不趁底姜虎、闹海哪吒梁兴、奋江龙王梁泰、双头鱼谢宾、水中蛇谢保八位到来。
  书要简明,天下水旱各山寨的英雄豪杰,至十四日俱皆到齐了。另外还有尹家川的巡海鬼尹路通前来,此人乃是采花蜂尹亮之父,飞云僧尹明之叔。大众彼此见礼。大王韩登这才在当中一坐,说道:“今日我约请众位,非为别故。”就把在会仙亭与周天瑞打架之事,如此如彼说了一遍。接着又说:“我请众位英雄前来替我韩登报仇雪恨,将会仙亭复夺过来。勿论有几条人命官司,我一个人打了。如有官兵拦阻,连官兵一齐都杀。”这些人俱是山林盗寇,哪管什么王法,都说任凭庄主调遣,立即答应明天吃完早饭,齐队径奔会仙亭。韩登和蝴蝶张四按桌斟了酒,众人开怀畅饮。韩登问道:“明日谁为前锋!”
  刺儿山五位寨主说:“我们愿为前部先锋。”蝴蝶张四说:“我头一个先去,大嚷一声,他们都要丧胆。”韩登说:“我坐一把椅子,让人抬着,叫知古今四人跟随我。”大众商议已定,一夜无话。次日早晨用了早饭,蝴蝶张四当前,各处寨主带领各山寨的喽兵排队而行。未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三一回 冰山英雄大聚会 庆阳侠义战贼兵
  话说大王韩登带领群贼扑奔会仙亭而来,蝴蝶张四在前头,刺儿山五位寨主为前部先锋。大王韩登原来打算要夺回会仙亭,这还是小事;他的本心是趁势夺了庆阳府,自立庆阳王。
  书中交代:马玉龙自那日打了韩登,有蝴蝶张四前来送信,说韩登摆设群雄会,意欲叛反,又是邪教。马玉龙就把韩登之事,回明大人。大人自那天飞云、清风闹庆阳,吓得身子不爽,也不能起身。大人说:“玉龙,你下去瞧着办。”马玉龙知道韩登这天来,早已准备停妥,派徐胜、刘芳调本地城守营的三千兵,把庆阳府四门紧闭;又派金眼雕、伍氏三雄、邱明月、追风侠刘云、醉尉迟刘天雄带四百子弟兵,藏在会仙亭北边的空房之内,听号令一同杀出来;再让众位内眷侠良姑张耀英、陈月娥、胜玉环、周翠香都在会仙亭对过的楼上,各带暗器,如贼人由房上逃走,就拿暗器把他打下来。马玉龙带着公馆众家英雄,在会仙亭里面静等贼来。
  天有巳正,就听外面一阵大乱,原来是蝴蝶张四带着前部先锋刺儿山的五位寨主和一百喽兵赶到。蝴蝶张四在头前摆手中单刀说:“众位瞧我的。”来到会仙亭门口,一声喊嚷:“呔!
  周天瑞听真了,今天大王韩登带众位英雄前来找你,你既是英雄,趁早出来。“里面石铸一探头,说:”孙子来了,我这里已等候多时。“张四一回头,见韩登也正来到。张四说:”韩大哥!
  我可不是不帮着你,爷爷在里头叫我呢。“大王韩登一听,眼都气直了,大骂张四:”你敢情是奸细,吃里扒外,大王爷打破了会仙亭把你碎尸万段。哪一位给我把张四拿住?“
  话犹未了,刺儿山大寨主史丹一摆手中流星锤蹿出来,大喊—声,说:“周天瑞趁早出来,我等跟韩登是金兰之好,异姓兄弟,今天特来给他报仇。”会仙亭里纪逢春一见来的这个,年有三十以外,小脑袋,淡黄脸膛,身穿紫花布裤褂,薄底靴子,手使一对流星锤。纪逢春说:“这个交给我。”一摆手中轧油锤,蹿出会仙亭来。史丹一瞧纪逢春身高六尺,黑脸膛,短眉毛,三角眼睛,雷公嘴,身穿紫花布裤褂,扎青花的袜子,便说:“来者何人?通上名来,寨主手下不死无名之辈。”他哪把纪逢春放在心上。纪逢春说:“贼呀!要问你老爷,我姓纪,叫纪逢春,外号人称打虎太保。”史丹一听,气往上冲,一摆流星锤,照纪逢春就打。纪逢春用手中轧油锤往外一磕,蹿起身来,对着那贼人就嚷:“捅嘴。”史丹一个没留神,被打掉两个门牙,顺嘴流血,哇呀呀直嚷,败回贼队。
  二寨主吕胜一瞧,气往上冲,说:“好鼠辈!敢伤我兄长,待我来拿你。”纪逢春一瞧,这个贼人身高六尺,面皮微黑,短眉毛,三角眼,薄片嘴,年有三十以外,身穿青洋绉裤褂,青缎抓地虎靴子,手使一条浑铁棒,相貌奇怪,站在会仙亭门外,说:“呔!对面小辈,你好大胆,竟敢伤我兄长,快来与我比并三合,分个强存弱死。”纪逢春说:“你叫什么名字?通报上来。”那人说:“小辈!你家寨主姓吕名胜,乃刺儿山的二寨主是也。”纪逢春一听,摆锤照贼人头顶就打,贼人用铁棍相迎。两个人走了十几个照面,吕胜一失手,被纪逢春一锤打在左肩头上,败回本队。
  马松大嚷一声,手使一把短刀蹿过来。纪逢春一看,这个人瘦小枯干,青白脸膛,两道立眉,三角眼,薄片嘴,把手中刀一顺说:“雷公崽子,休要这样无礼,待我来拿你。”照纪逢春就是一刀。纪逢春往旁边一闪身,蹿起来又嚷:“捅嘴。”贼人才一闪身,纪逢春又一伏身,嚷道:“扫腿。”贼人没躲开,一锤正打在迎面骨上,往后退了七八步,几乎躺下,转身就跑。
  王霸一瞧,说:“这还得了,谁出去谁败,我去拿他!”一摆手中的双锤,往外就跳。纪逢春一瞧来的这个人,身穿蓝色裤褂,大肚子,一对长把锤,一声喊嚷:“好小子!待你家寨主跟你对对锤。”并不通名道姓,跳过来照纪逢春搂头就打。
  纪逢春往旁边一闪身,把短把轧油锤抡开,施展出他这路锤来,一面动手,一面嚷:“捅嘴、扫腿、掏心、贯耳、捅屁股、打麻筋、划拉腰眼、砸屁股。”这一路锤,把王霸弄得手忙脚乱,浑身是汗,遍体生津,没有还手的工夫,急忙跑回本队。
  牛碧见出去一个败回一个,就说:“你们真是只会吃饭,气死我也!”把手中叉一擎,跳在当场说:“你们这一伙人,真是酒囊饭袋,就凭这么个雷公崽子也拿不了他,还算什么英雄,来给人家助拳。我要拿不了他,我改了姓。”一抖手中叉,照定纪逢春就刺。纪逢春摆锤相迎,三五个照面,只见纪逢春这锤神出鬼没,招数各别,牛碧浑身是汗,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纪逢春越杀越勇,气力又大,他这锤是自己悟出来的,别人不知道门路。正在这番光景,大王韩登那边众人齐嚷:“快给二哥助阵!”牛碧心中一慌,被纪逢春一锤打在前胸,贼人翻身栽倒,连滚带爬跑回本队。
  韩登一看,说:“刺儿山的五位寨主出去,人家会仙亭只出来一个雷公崽子,就都给打回来了。”话犹未了,听身后一人说:“大王爷休要着急,待我前去捉拿这个雷公崽子。”韩登一瞧,乃是龙山的铁背猿胡元豹,一摆手中铁棍,跳出来就去打纪逢春。马玉龙一看,乃是兄弟胡元豹,便一声喊嚷:“不要动手!”胡元豹一瞧是马玉龙,连忙过来请安,说:“兄长因何至此?”马玉龙说:“这全是钦差手下差官,你还不叫跟你的人过来。”胡元豹说:“是。”来到当场,对韩登说:“我不是不帮着你,现有我兄长在此,跟我的人都过来。”把韩登气得都目瞪痴呆了!知古今说:“寨主爷不必生气,待我去拿他。”
  说着照胡元豹就是一刀。胡元豹用铁棍一磕,把刀磕飞,知古今便跑回了本队。事情根子一瞧气往上冲,一摆手中朴刀过来,三个照面,又被胡元豹一棍打在左肩头,败了回去。谷化人见他俩败回来,喊嚷道:“小辈休走,待我拿你。”一摆刀来到了阵前,照定胡元豹就是一刀。胡元豹用铁棍来迎,一扫堂腿扫在贼人脚背上,贼人奔命逃回。坏事端一瞧三个人都败了回来,一想:“我何不人前显耀,傲里夺尊。”抖起一条枪往外就跑,说:“小辈休走,待我拿你。”朝着胡元豹分心就刺。胡元豹用铁棍将枪拨开,搂头就是一棍,坏事端用枪一架,早把虎口崩裂,捧着手跑回了贼队。韩登一瞧说:“去一个败一个,人家都是英豪,我这里还打什么?”话犹未了,背后一声喊,怪叫如雷:“韩大哥不用愁烦,待我去杀他个干干净净。”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三二回 赵友义计烧师兄 张大成力胜侠义
  话说韩登见他请来的人,不是吃里扒外,就是无能之辈,出去就败。正在为难之际,背后一声喊嚷,韩登回头一看,乃是拜弟野人熊张大成。此人力大无穷,久在山中打猎,滚的一身松香马牙沙子,善避刀枪。他原本是个浑人,只懂得吃喝,不懂得别的,跟韩登乃是金兰之好,结义的兄弟,今天被韩登所约,见出去的都败了回来,他就急了。只见他一摆手中的浑铁棍,蹿出来说:“哪个小子过来跟爷爷动手。”胡元豹一看,来的这个人身高九尺,面如锅底,重眉环眼,高颧骨,一脸一脖子的松香马牙沙子,身穿青洋绉裤褂,青缎抓地虎靴子,手使一条浑铁棍。胡元豹也是粗人,就说:“来的这个黑小子,你叫什么?”张大成说:“小子!你要问爷爷的名字,我叫张大成。”胡元豹不容分说,摆棍就打。张大成用棍相迎,他棍法精通,上下翻飞,走有五六个照面,一棍掇在胡元豹左肩头,败回了会仙亭。
  打虎太保纪逢春见胡元豹败了,一摆手中轧油锤赶了过来。
  张大成一瞧说:“雷公崽子通上名来,你也敢来送死?”纪逢春说:“闪电娘娘!我告诉你,你老爷叫纪逢春,外号人称打虎太保。要知道我的厉害,快把脑袋伸过来,你瞧好不好?”
  张大成并不答言,抡棍就打,纪逢春用锤相迎,二人各施所能。
  纪逢春连战数阵,早就累乏了。张大成棍法纯熟,力大无穷,两个人走了有几个照面,纪逢春已累得热汗直流,口中带喘。
  看看不行,他就嚷道:“小蝎子!快来帮忙。”武杰一听,喊道:“混帐王八羔子,你不要嚷,快快躲开,待我拿他。”纪逢春便败回了会仙亭。
  武杰摆刀蹿了过去,说:“你这混帐东西,叫什么名字?”
  张大成并不答言,抡棍就打。武杰往外一跳,蹿在贼人背后就是一刀,砍在身子上却直冒火星。武杰说:“混帐王八羔子!
  你不是人,刀砍上去就象铁铸的。“两个人动手,五六个照面,被张大成一棍将刀磕飞,武杰赤手空拳跳出圈子,败进会仙亭来。李环一瞧姑老爷败回来,不由气往上冲,一摆手中朴刀,蹿出会仙亭,说:”小辈,你敢这样无礼,待我来拿你。“一摆朴刀,照张大成肩上就砍,贼人用棍相迎。两个人走了有三四个照面,李环也不是对手,被张大成一棍打在左肩头,往后倒退几步,几乎躺下,转身败进会仙亭来。李佩见哥哥带了伤,不由气往上冲,一摆手中朴刀,跑出来说:”好大胆贼人,竟敢伤我兄长,待我拿住你,给兄长报仇。“说着话,蹿过来照贼人分心就扎。贼人用棍一拨,三四个照面,又被张大成一腿踢了个筋斗。李佩连忙爬起来,跑进了会仙亭。
  花刀太保刘得猛一看贼人甚是骁勇,一摆手中刀,说:“贼人休要逞能,待你家刘得猛爷爷前来拿你。”张大成连胜数阵,洋洋得意,越杀越勇,面不改色。他见花刀太保刘得猛出来,并不答话,抡棍就打。刘得猛摆刀急架相迎,二人动手,有七八个照面,刘得猛一刀砍在贼人身上,但见火星直冒,那贼人却不以为然。刘得猛已经累得浑身是汗,自己败了回去。花枪太保刘得勇见兄弟未能取胜,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一擎手中花枪,大喊一声,跳出当场,说:“贼人休要逞强,你认不认得刘家太爷?”说着话,一摆花枪,照贼人哽嗓咽喉便刺,张大成用铣棍相迎,二人动手走了七八个照面,要讲能为武艺,真算是棋逢对手,无奈枪扎到贼人身上白扎,刘得勇不久筋疲力尽,自己也败了回去。
  书要简短,野人熊张大成连赢了八阵,众差官就都愣了,一个个默默无言。马玉龙一看这个贼人实在扎手,说:“众位不必担忧,待我亲自去结果他的性命。”话犹未了,旁边闪出一人说:“马大人且慢,有事弟子服其劳,杀鸡焉用牛刀?”
  马玉龙睁眼一看,原来是小太保钱玉,托枪来到两军阵前,他会使家传的追魂夺命连环枪,分八八六十四路。野人熊张大成一看,来者是一个小孩,不过十四五岁,生得五官俊秀,梳着冲天竖的小辫,手中拉着一杆枪,焉能看得起他,说:“来的娃娃,你是何人?”小太保钱玉说:“贼人你要问,小太爷姓钱名玉,外号人称小太保。要知道小太爷的厉害,趁此过来送个整人情,不然就把你拿住。”张大成气往上冲,说:“你这娃娃说此大话,待我结果你的性命!”摆棍搂头就打。小太保钱玉虽然年幼,甚是聪明,心想:“贼人不怕刀砍,必有金钟罩、铁布衫,我这枪找他上中下三路练不到的地方,可以伤他。”
  主意拿定,便和他动手。钱玉本是家传的武艺,能为出众,枪法纯熟。二人走了十几个照面,不分胜负。
  西边楼上的众女眷明为瞧热闹,暗中看着房上,怕有贼人逃去,好拿暗器打他。侠良姑张耀英见贼人张大成已连胜众位差官八阵,心中就急了。她由兜中掏出一只镖来,打算暗助一膀之力。她见小太保钱玉跟贼人动手,那贼人往西一闪,侠良姑一镖就打在他的左眼上,贼人用手一摸,已经进去半截。小太保趁势一枪,扎在贼人的脐上。那贼人觉着一疼,把棍一摔,肚肠迸流,翻身栽倒,当时气绝身亡。
  大王韩登见拜弟张大成一死,放声大哭,说:“万没想到我拜弟张大成今天死在这会仙亭,我二人乃是金兰之好,生死的兄弟,伤了我这等样的英雄,实在可恼可恨!”旁边有知古今、事情根子、谷化人、坏事端四位管家上前解劝,说:“寨主爷不必悲伤,这也是天数该然。”大王韩登说:“你看我今天请的人,一个一个都栽了筋斗。我拜弟乃是我的膀臂,他一出去,就把会仙亭的人连赢了八阵。咱们今天来的人,未必还找得出跟他并肩的能为。”话未说完,只听得身后有人噗哧一笑。
  大王韩登回头一瞧,那人说:“韩寨主,你休要藐视天下的英雄,那野人熊张大成不过是匹夫之勇。韩寨主请放宽心,谅这会仙亭有几个能人,莫非项长三头,肩生六臂,我出去看看他等,管保将他们一网打尽。”说着来到当场,要在人前显耀,傲里夺尊。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三三回 赵文升飞叉取胜 滋毛虎独斗英雄
  话说大王韩登见张大成一死,不禁连声叹息。正在为难之际,由背后闪出一人,韩登一看,乃是凤凰山八鸟之内的飞天火鸟王德铠,便对他说道:“寨主,你既来助我一膀之力,我也感念你的好处。你能出去给我的朋友报仇,也不枉你我相交一场。”说着话,王德铠一摆飞镰大砍刀,背着神火追魂筒,来到两军阵前,说:“小辈休定,过来跟你王寨主比并三合。”
  小太保钱玉赢了张大成,正洋洋得意,一见来的这贼,形同鬼怪,身高九尺,面如赤炭,粗眉圆眼,高颧骨,头上青绢帕缠头,身穿青洋绸裤褂,薄底靴子,背后插着神火追魂筒,威风凛凛。小太保钱玉看罢,用柳叶枪一指,说:“来者你是何人?
  胆敢这样耀武扬威。“飞天火鸟王德铠道了姓名,说:”我乃凤凰山的寨主,受大王韩登之约,来找周天瑞报仇,复夺会仙亭。
  你这个小小的娃娃,岂不是前来送死?“小太保并不答话,把柳叶枪照贼人前心就刺。贼人用刀向外一磕,小太保把枪撤回来,刀磕空了,小太保一拧枪,就奔肚腹扎去,吓得王德铠往圈外一跳,说:”好厉害呀,几乎被他刺着。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我不肯下毒手,他竟下了毒手。“便把背后的神火追魂筒拉了出来。那筒口上有一块红绸子,拿五彩线系着的,他把红绸子揭下来,螺丝一拧,冲着钱玉甩去。小太保钱玉不知道厉害,只见七个青烟弹,一到身上就是一片火,把衣服都烧着了。钱文华由里面急跳出来,把钱玉朝肋下一夹,进了会仙亭,往水缸一抛,才将火扑灭了,身上已烧了好几个泡。
  钱文华气往上冲,拧手中枪蹿出来,要跟王德铠决一雌雄。
  老英雄这条枪盖世无双,一出来真象是张牙的猛虎。王德铠心想,要凭能为赢他,只怕不行,还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的遭殃,拿起神火追魂筒,用手一甩,便把钱文华的胡须、衣服都烧着了。老英雄连忙跳出圈外,就地一滚,跑进会仙亭中。这一回恼了黄面金刚孔寿,一摆手中链子锤,跳在当场,用手一指说:“贼子,你就倚仗着这贼火烧人,今天要叫你知道孔爷的厉害。”一抖链子锤,照定贼人面门就打。王德铠往旁边一纵身,将神火追魂筒一甩。孔寿浑身烧着,他赶紧就地打滚,跑进了会仙亭。
  书要简短。那王德铠一连烧了九位英雄,那小火祖赵友义见众人都受了伤,自己不能不出去了,便上前说:“马大人,众位不必着急,待我出去,他原本是我的师兄。”马玉龙说:“他既是赵老弟的师兄,何不将他让过来?”赵友义说:“不成功的,他的脾气各别,我自有道理。”往外看了一看,见王德铠带着兜囊,赵友义就知道其中必是火器,这才由会仙亭里哭着跑出来说:“师兄呀!”王德铠一看是师弟,这贼人说:“师弟,你有甚么委曲,只管说。”赵友义往王德铠怀中一扑,说道:“师兄你做的好事,害苦了我啦!”飞天火鸟王德铠说:“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赵友义说:“我此时也不和你说,久后自明。我今保了彭大人,你还在绿林之中,我去了。”
  说罢,自己转身进了会仙亭。王德铠只觉得囊中一热,呼的一声,连衣服兜囊中的九龙藏珍袋、火药葫芦、硫磺饼等应需之物,全皆烧着了。他吓得战战兢兢,往南就跑,到了护城河,飞身跳下水去,火才扑灭了。这才返回来问:“哪位替我报仇去?”
  这时,只见孔梁喜鹊赵恒通跳了出来,大骂道:“赵友义,你是人面兽心,我来和你战三百合。”赵友义把七星利刃手中一擎说:“呔!对面无知的匹夫,你敢大言欺人,我来也。”
  把七星利刃照定赵恒通前心就扎。赵恒通往旁边一跳,把刀的门路一分,两个人战了七八个照面。赵友义的能为,本来不是赵恒通的对手,正在这个时候,只听会仙亭中一声喊嚷,说:“贤弟休要惊恐,待我来。”一抖三股烈焰托天叉,蹿出会仙亭来的,正是飞叉太保赵文升。赵友义知道他哥哥的能为高强,就向旁边一闪。二人走了三四个照面,被赵文升一飞叉打在贼人前胸,跑回了本队。
  小鹞子周治急忙摆刀蹿出来,大嚷道:“赵文升休要逞强,待我来拿你。”赵文升用叉照定周治的哽嗓刺来,周治用刀往外一推,打算跟进身来,一刀把赵文升扎死,焉想到赵文升这叉神出鬼没,几个照面,周治就败回来了。贼人连败四阵,怒恼了水八寨的寨主水里滚王墩,手使双锤杀出阵来。赵文升看了看,这个人身高不满五尺,是个矮子,面皮微黑,细眉圆眼。
  赵文升并不答话,抖叉分心就刺,王墩一闪身,把双锤门路分开,七八个照面,又被赵文升一飞叉叉在左肋上,带着小叉跑回本队。
  这时,怒恼了连环寨的寨主滋毛水虎金亮。这个人练的一身软硬功夫,鹦爪力,一力混元气,今年七十多岁了,还是全真童子功,善避刀枪,手使一条镔铁狼牙钏,这种兵刃是两面棱,当中圆,不认识的只当作铁棍,有人给他扛着,非得遇见强手,才使这一兵刃。今天他见水八寨的英雄被人家战败,不由气往上冲。心想:“我弟兄威震连环寨,无人不知。韩登他是我的干儿子,特来请我助威,要是别人,还请我不动呢。”
  他赤手空拳,出来就奔赵文升。赵文升一瞧,这人好象金眼雕,七十多岁,红唇白脸,精神百倍,身穿绿绸裤褂,白底靴子。
  他来到赵文升面前说:“我瞧你很横,咱们爷俩来较量较量。”
  说着便扑奔过来。赵文升一瞧是个老叟,便说:“你趁此回去,不要前来讨死,我乃当世英雄,杀的也是豪杰,你这老头何必送死?”金亮把手一掐前胸说:“小子,你也不知道,你只管拿叉照这里来。”赵文升抖叉就刺,金亮一伸手就把叉脖接住了。赵文升一夺,把叉折为两段,只吓了一身冷汗,败进会仙亭来。
  段文龙一瞧哥哥败了下来,说:“好一个老匹夫,待我前来拿你。”一顺斩虎刀,照着金亮就砍。金亮用手就来抓刀,段文龙把刀一撤。金亮只拿了三成力,一脚踢在段文龙腿上,便往后倒退了七八步。小丙灵冯元志一瞧几个朋友战败,心想:“我叫他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抖手就是一镖。金亮一伸手就把镖接住了。冯元志过去举刀就剁,金亮抬手一磕冯元志的脉门,他把刀也扔了,跑进会仙亭,浑身发麻,栽倒就地。
  马玉龙一瞧,把冯元志搀起来说:“这厮他会点穴。”把冯元志捏了一捏。石铸说:“众位闪开,待我拿他。”马玉龙说:“且慢,我可不是小瞧你,你出去也赢不了他,他有一身软硬功夫,待我出去拿他方可。”马玉龙这才一摆宝剑,出了会仙亭,要与金亮分个上下高低。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三四回 金眼雕力劈飞云僧 众差官退敌捉韩登
  话说忠义侠马玉龙见众人败在金亮之手,自己气往上冲,把宝剑一顺,跳在外面说:“呔!对面老儿,你真不知自爱,谅你有多大的能为,竟敢帮助韩登,做此无情无理之事。他是叛反国家的邪教,我乃是钦差彭公台下的护卫,我等奉堂谕来捉韩登,你要自爱,趁早退去,兔受连累。”金亮哈哈大笑说:“无名小辈,谅你有多大能为,休出此胡言大话,你家寨主爷生平是不怕王法不怕天的。韩登是我的义子,只因前者在会仙亭被周天瑞打伤,约我等替他报仇雪恨。你等既然是彭大人的差官,更应安分奉公。今天你既前来,我要管教管教你。”他由从人手中拿过那根镔铁狼牙钏,要是武艺平常的,一见他这兵刃,就吓住了,重够一百二十斤,金亮拿着不以为然。马玉龙一见,气往上冲,宝剑一摆,迎面就剁。金亮身体灵便,二人各施所能。马玉龙见他这兵刃甚是凶狠,自己也不敢大意,走了七八个照面,不分胜负。马玉龙一想:“师父当初传我八仙剑,说这是道门中仙家护身之用,非得遇见敌手,不可轻动。
  今天若不施展八仙剑,不容易蠃他。“想罢,把宝剑门路一变,分为八八六十四路,就把金亮杀得昏了头。金亮一看,左右前后都是马玉龙,自己把镔铁狼牙钏往上一迎,只听呛啷一声,被宝剑削为两段。金亮说声不好,想要逃去,被马玉龙顺水推舟,一剑把金亮的人头削落,鲜血迸流,死尸栽倒。水八寨的寨主见金亮一死,放声大哭,急忙把他的人头、死尸抢了过去。
  众贼人都知道金亮有金钟罩、铁布衫,一力混元气护身,善避刀枪,武艺超群,一世没遇过敌手。今天被马玉龙杀死,只吓得目瞪痴呆,无人再敢出头。
  马玉龙站在当场说:“贼辈何必惊骇?我这宝剑能削钢铁,剁纯钢,切玉断金,何况他这肉头。你等有不怕的,只管上来!”
  众贼人哪个都比不了金亮,谁还敢再出来?大王韩登一看事情不好,莫如给他个以多为胜,便说:“众兄弟,一齐拥上。”各山各寨的贼人,连喽兵总有二三千之众,就要往上拥来。马玉龙吩咐点燃号炮。会仙亭后面号炮一响,由北边出来了三百兵丁,全皆拿着打山鸟的枪,为首这人碧目虬髯,手执红毛刀,一声喊嚷:“贼辈休要叛反,我等奉钦差大人谕,特来拿你。”
  话犹未了,西北一片呐喊,金眼雕、伍氏三雄、邱明月、追风侠刘云、醉尉迟刘天雄带着二百子弟兵闯将出来,把贼人的去路挡住。金眼雕一眼看见,那伙贼人之中,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也在其内。这四个贼人自闹庆阳府后,来到这里。清风想在韩登得了庆阳之后,再把韩登一杀,自立为庆阳王,没安着好心。今天四个贼人见各处都有预备,知道事情不好,往后一撤身,打算逃走。这时前面一阵大乱,众差官带兵正跟贼人厮杀。
  金眼雕抬头见逃出一个和尚,身高八尺,象是飞云。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见和尚无心帮韩登动手,正想逃走,便说:“小子,你还想走么?邱大爷在此等候多时。”伸手过去就抓,和尚举刀砍来,被金眼雕一腿将刀踢飞,伸手一捏,那和尚焉能动得?金眼雕把和尚脑袋冲下,象砸蒜一样在地下砸了两三下,和尚已够半死。金眼雕本来痛恨飞云,两手揪着他的腿腕,一用力就把和尚劈开两半。金眼雕说:“小子,今天你也死在爷爷手里。”正在欢喜之时,只见对面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由那边蹿房越脊,想要逃生。他们见韩登大事不成,方逃到东后院,只见金眼雕正在那里刀劈了一个和尚,这四人立刻就跑。
  金眼雕邱成一抬头,见那四人正往东北逃走。邱爷一愣,说:“这四人中怎么还会有飞云?真乃奇怪,我去把这几个全都捉住,然后再细问情由。”想罢,说:“对面无知的匹夫,好生大胆,我来捉你!”
  书中交代:那金眼雕邱爷所劈的和尚,乃长乐寺的小庙主体云和尚,素日以采花为乐,也是绿林中人,被韩登请来助威,今日死在邱爷之手,总算情屈命不屈。此时邱爷在后面一声喊嚷:“飞云贼子,你往哪里走?今日既见你之面,焉能放过。
  我病在垂危之际,你还打我三锤,今日我要报那三锤之仇。“
  飞云一听,吓得魂不附体,越想越怕。他四人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恨不能飞上天去才好。
  金眼雕追赶这四个贼人,暂且不表。单说众位差官在会仙亭带兵丁捉拿贼人,刺儿山的五个人早已逃之夭夭,连环寨有能为的俱皆逃走,没有能为的也有被获遭擒的,也有死在乱军之中的。总而言之,遭劫者死,在数难逃。大王韩登见事情一败,自己有心逃走,但腿已残废,虽然有刀也不能动手,被蝴蝶张四出来将他捆上。铁臂猿胡元豹也把知古今、事情根子、谷化人、坏事端四个贼人拿住。大狼山、小狼山、红果山的众贼人四散奔走,生擒活捉的有百余个,死在乱军中的不少。徐胜、刘芳带领城守营的兵勇也杀出城来,众人捉拿贼人,这且不表。
  单说金眼雕邱成独自追下四个贼人,他脚程虽快,无奈道正北的大门上有一块泥金匾,上面写有五个大字:“敕建全真观”。庙外有两根旗杆,东西两个角门俱皆关着。金眼雕来到东边那座门前扣打门环,只见里面出来一个道童,有十五六岁,说:“施主有何事?”金眼雕说:“我是过路的人,因口干舌燥,来到宝刹求杯水喝。”道童说:“请吧。”金眼雕一进这座庙,焉想倒惹出一场杀身之祸。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三五回 追清风误入全真观 设诡计活埋金眼雕
  话说金眼雕进了全真观,小童头前引路,转过大殿,是个八角月亮门,进了月亮门,迎面一座假山,上面栽的凤眼竹。
  这院子是三合房,北上房三大间,前面是廊子,东西配房各三间。小童把帘子一掀,将金眼雕请到北上房鹤轩。金眼雕进去一看,房中倒很清雅,靠北的案头,摆着许多经卷,头前一张八仙桌,一边一张太师椅子。金眼雕进去落座,小童说:“施主贵姓?由哪里来?”金眼雕说:“我姓邱,由庆阳府来,走到贵观,因口干舌燥,有劳观主赐我一杯茶吃。”小童儿说:“哪里话,庵观寺院本是过路的茶园,况我们出家人,讲究应酬十方之事,我给施主倒茶去。”道童转身出去,工夫不多,端进一壶茶来。金眼雕说:“师兄出家几年?”小童说:“我来到这里,混迹已有七年。”邱爷说:“这庙里还有几位老当家的?师兄法号怎么称呼?”道童说:“庙中还有我师父,我们师兄弟四个,就算我大,我叫昆山,师弟叫昆玉、昆元、昆方。
  施主在此少坐,我去叫我师父去,我师父正用功呢。“金眼雕说:”不必惊动老仙师了。“
  那道童回身出去,不多时,只听外面一声无量寿佛,帘子一起,进来一个老道。金眼雕本来最喜欢老道,一瞧进来的这个老道,年在六十以外,身高九尺,面皮微黄,四方脸,剑眉圆服,海下一部黄须,头戴青缎道巾,身穿绿布道袍,足下白袜云鞋,象个乡下老道的样子。他一进来,向金眼雕合掌当胸,打一稽首,说:“无量佛!施主来了,贫道有失远迎,望求恕罪。”邱爷说:“道爷说哪里话来,偶然行至贵观,在这里求一杯水喝。”老道说:“施主贵姓,仙乡哪里,因何至此?”金眼雕说:“我是大同府元豹山人,姓邱名成,人送外号金眼雕,又叫报应。今日由庆阳来追我的仇人,偶至贵观。还未领教仙长尊姓大名?”老道说:“我姓赵名智全,在敞观已出家四十余年。”邱爷喝了几杯茶,老道说:“施主今日就在小庙中吃素斋吧。小庙中全吃素,不茹荤,酒也不现成,要喝酒必须上三元坊买去,离此地有四十六里之遥。我这庙中,就有馒首、小米粥,施主若不嫌弃,可以在这里吃点素斋。”邱爷说:“好!
  我正要求仙师赐饭。“老道说:”很好。“便叫童子快去备饭。
  童子立刻走到后面,把师兄昆方等喊至厨房,点火和面。他师父又过来扒在道童耳边,说了几句话。
  邱爷在前院心神不定,自己一想:“我今天追了一天,也没拿住一个贼人,不觉天色已晚,日落西山。”喝了几碗茶,只觉得肚内透饿,心中说:“我在家中吃饭,按时定刻,永不更改。”正在思想,只见老道赵智全由外面进来说:“日已西沉,施主今日不能走了。”邱爷说:“我不回家,就住在贵观也可。”少时,道童把桌子擦干净了,端来两碟咸菜放下,然后送进两盘馒首,两碗小米粥。
  邱爷本来饿了,一闻见粥香,心中说:“古人的话不错,‘饥餍糟糠甘如蜜,饱饫烹宰也不香’,这句话倒是个至理!”
  端起来喝了一碗小米粥,又拿起馒首吃了一个。他心中想:“我要回去,总要打发人给他送几千钱来,我与他素不相识,他又是一个出家人,哪里有白吃人家的道理?”正在思想之际,只觉一阵心慌,脑袋发晕,天地乱转,自己还想也许是喝了粥,把火压住了。正想往前,一栽身,倒在地上,人事不知。老道哈哈大笑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站立在台阶上说:“清风徒弟,你们几个人快出来,我把你们的仇人给拿住了。”
  书中交代:这全真观主姓赵,名叫智全,绰号人称金须道,武艺超群,乃是清风恶道于常业的师父。老道要跟人动手,他有五口飞剑挂在背后,能七步斩黄龙,八步定乾坤。他平生所学的能为,就教了清风一个徒弟,还把自己心爱的一口宝刀给了清风。飞云、清风和二鬼四个人,是由会仙亭逃到这庙中来的。他们赴群雄会,也是由这庙内去的。今天清风说:“飞云贤弟,你我几个人仍回庙中去吧。办差官不追便罢,要是追了来,也有师父给咱们做主。”飞云说:“好。”四个人便跑回庙来。清风说:“师父,可了不得啦!今天有我们的一个大仇人追了下来,这人能为甚大,没有他的对手,乃是大同府元豹山的金眼雕邱成,江湖上人送外号叫报应,他善避刀枪,有一力混元气的功夫。”赵智全说:“不妨,他不追来算他万幸,他如追来,我自有主意。”他正带着四个人来到后面说话,忽听外面打门,先打发昆山到外头瞧瞧去,告诉徒弟说:“来的老头若是姓邱,把他请到前院说话,快些回来禀我知道。”童儿答应出来,果然把金眼雕让进来,便来禀报。赵智全说:“你们几个人等着,待我去给你们报仇。”赵智全出来跟金眼雕一谈话,就留在庙中吃饭,故意说吃素,庙中没有酒肉。他出去告诉童儿蒸糖馒首,放上麻药。这是他自己配的,别有一路,无论放在酒和面中,都吃不出药味来。
  金眼雕生人以来,今天是头一次栽了筋斗。老道将金眼雕麻倒,把四个人叫过来说:“我已把他拿住,你们该当怎么处置他?”依清风就要拉刀把他杀了。赵智全说:“不必,依我的主意,叫四个童儿在庙后头挖个坑,把他活埋了。”清风说:“师父吩咐,弟子怎敢违背。昆山,你带三个师弟拿铁锹到后门外的树林底下,挖一个坑。”四个道童答应,立刻奔向后面,工夫不多,回来禀报说:“师父!我等把坑挖好了。”赵智全说:“你两个去点灯笼,你两个拿绳子把他捆好,使扛子搭着。”
  小道童把灯笼点好,赵智全带着清风、飞云和焦家二鬼,道童搭起金眼雕,一起奔后面。出了庙门,来到树林,道童举起灯笼,只见这坑长够七尺,宽有四尺,深有五尺。赵智全便吩咐众人快些把金眼雕邱成放在坑内。这贼人做了此事,真是洋洋得意,可惜老英雄今天就要丧在这些贼人之手。不知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三六回 刘云力战金须道 清风设计暗逃生
  话说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同金须道赵智全把金眼雕放在坑内。赵智全吩咐童子动手就埋。正在这番光景,由正西有一匹黑驴过来,哇哇直叫,来者正是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后面跟定几匹马。
  书中交代:自会仙亭捉着韩登之后,把贼人杀了个七零八落,时已日色西斜。刘云说:“马大人,咱们点点人数少不少!”
  众人一聚齐,只不见了金眼雕邱成。马玉龙问:“哪位瞧见我师兄没有?”内中有一人说:“我见老英雄追下清风、飞云和焦家二鬼去了。”石铸说:“我也看见是往东去了。”马玉龙说:“石大哥,你把韩登先解送到府衙,交地方官暂且看押。我得往下追我师兄去,他老人家虽然一世英雄,只是心眼最实,倘要中了贼人的诡计,岂不把一世英名付之流水,哪一位跟我去?”伍氏三雄一听,说:“我们都去。”事不关心,关心者乱,邱明月一听就急了。追风侠刘云说:“我去一个。”醉尉迟刘天雄说:“我也去。”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说:“就算着我。”大家有贼人的马匹,各人牵过一匹骑上,一直扑奔东北大道,往下追去。众人心急似箭,恨不能一时追上,见到邱成。
  正往前走着,醉尉迟刘天雄猛一抬头,见前面有灯光闪烁。
  他本是两只夜眼,最为留神,就听那边林中有人说:“埋了。”
  刘天雄由马上跳下来,一声喊嚷:“贼人好大胆量,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在此害人,待我前来拿你。”一摆刀蹿了过来。
  飞云一看,了不得啦!他们的人都来了。他一摆蒺藜锤,过来就与刘天雄杀在一处。清风说:“师父,了不得啦,他们的人都来了。”金须道赵智全说:“不妨,有我在此。”贼人总是艺高人胆大,只知自己,不知有人。老道自出世以来,未曾遇见敌手,今天见他们这些人来,并不放在心上。老道一摆宝剑,跳过来说:“对面来的无名小辈,你等也不知道祖师爷的厉害,胆敢前来送死。”
  这边众家英雄早已下了坐骑,追风侠刘云一摆手中单鞭,赶过去说:“贼道你是何人?快通上姓名来,你家老爷鞭下不死无名之鬼。”老道微微一笑,说:“老匹夫,你也不知道祖师爷的威名,我姓赵双名智全,绰号人称金须道。祖师爷有好生之德,饶你这条老命。”老英雄刘云一听,气往上冲,并不答话,一摆手中单鞭,照定老道搂头就打。赵智全摆宝剑急架相迎,二人各施所能,正是棋逢对手。两个人走了有七八个照面,不分胜负。金须道想:“此人武艺高强,何必跟他费力,不如用我的飞剑斩他,岂不省事?”老道想罢,往后退了两步,一伸手由背后拉出飞剑,照定老英雄抖手就是一剑,直冲冲扑奔哽嗓咽喉。清风道在一旁看着,知道师父的飞剑斩人,能够七步斩黄龙,八步定乾坤。赵智全一用飞剑,谁知刘云不能躲过。
  可他哪知泰山之上还有天,追风侠刘云是何等样的侠义英雄,在江湖绿林多中,能为武艺压倒群雄。老英雄眼神极快,他见老道的飞剑扑奔硬嗓而来,往旁边一闪身,竟把宝剑接住。金须道赵智全大吃一惊,心中就是一愣。二人重又动手。
  旁边马玉龙抬头一看,恐怕岳父大人上了年岁,受人暗算,“是亲向三分,向火热似炭”,英雄一摆宝剑过去,并力相帮。
  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一见老道能为高强,剑法精通,恐自己拜弟有失,一摆红毛折铁宝刀,赶奔上前,相帮捉拿老道。
  金须道赵智全独战三侠,并无半点惧色。飞云僧看事情不好,一摆蒺藜锤跳出圈外,抛了刘天雄,来到那边说:“道兄,你看怎么办?”清风道于常业说:“你我暂且退敌,如师父能够取胜,你我过去竭力相帮,把他等全皆拿住;若师父不胜,你我再作道理。”飞云说:“道兄,焦家二位贤弟,今天若师父敌不过他们,你们三位可以跟我到尹家川。我叔父巡海鬼,我还有个兄弟叫一枝花尹庆,赴群雄会时你们几位也见着了,我想到那里可以暂为安身。”清风道说:“也好,少时再作道理。”
  正说着话,金须道赵智金已被马玉龙用宝剑将他的飞剑连伤三枝。老道一想:“我这宝剑也是红毛折铁打造,怎么会叫他的宝剑所伤?工夫一长,我得被他擒住,三十六着,莫如走为上着。”想罢,老道就往圈外一跳,说:“合字风紧,越马拉活神凑子。”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一听师父说走,四个人即随赵智全拧身蹿进庙去。
  马玉龙等顾不得去追贼人,大众来到树林,先把金眼雕由坑内救出来,只见老英雄口吐白沫,四肢直挺,人事不知。马玉龙说:“这是怎么了?”老英雄追风侠刘云老成经事,为人细心,说:“你们不要急,这是中了蒙汗药,用凉水一灌就好。”
  那马玉龙飞身进庙,找了一茶杯凉水来,把邱成的牙关撬开,灌了下去,一听肚腹之中一阵肠鸣,马玉龙就知道死不了啦,便说:“岳父,你同邱明月和我内弟三位,看守着我师兄。邓兄同伍氏三雄兄长跟我进庙,到里面各处寻觅贼匪。”他们前后全找到了,并不见有人。找到北上房之内,看见屋中那箱柜的柜盖直动,马玉龙说:“怪呀!这庙里不能都逃净了,总还有道童儿。”就听柜中说:“这屋内没人。”马玉龙说:“不错,没有人,这可还说话。”把柜盖打开一瞧,拿出一个道童来,有十六七岁,吓得浑身直抖,说:“老爷把我饶了,我说实话。”
  马玉龙说:“你说了实话,我不杀你,你不说实话,就把你剁了。这里做恶的总是你师父,并非是你,他们走了,把这庙扔给你,这不是害你吗?”道童说:“你老人家要问什么,我说。”
  马玉龙说:“你师父叫什么?窝藏飞云、清风等一伙贼人,害过多少人?要给我说实话。”道童说:“我师父叫赵智全,外号金须道。这庙也不窝藏贼匪,也没有害过人。清风道于常业是我师兄,带来的三个朋友,一个是和尚,两个在家人,原先在我们这里住着。他们去帮韩登助威,今天慌慌张张跑回来,说有一个姓邱的来追他们,他叫报应。我师父出的主意,用蒙汗药糖馒首,把那老头拿住,正要活埋,老爷们来了,他们便由东间屋里的地道逃走,不知上哪里去了?这都是实话。”正说着话,金眼雕已苏醒过来,同着众人来到庙内。马玉龙问师兄因何受害?金眼雕如此如彼一说,马玉龙便将这道童结果了性命。众人来到东里间看了一看,那地道黑洞洞的,也怕有埋伏,不敢下去。天色已晚,众人到厨房找了酒食,吃喝已毕,就在庙中安歇,打算明日再回庆阳府,焉想到又惹出一场事来。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三七回 赵智全夜刺众差官 马玉龙独探连环寨
  话说众位英雄来到全真观,见贼人俱皆逃走,不知去向。
  众人由会仙亭跟贼人动手,杀了一天,还没吃晚饭,就来寻找金眼雕,此时都已觉着饥饿。到了厨房,见了酒莱,众人就在庙内吃喝。天色已晚,大众也累乏了,便在庙里安歇。
  书中交代:金须道赵智全带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由地道逃出,几个贼人来到了树林。清风道于常业说:“师父!咱们往哪里逃去,也没处投奔。”飞云说:“依我之见,咱们去奔尹家川,倒可以暂为安身。”金须道赵智全叹了一口气说:“我这庙是几百年的香火,庙内有些要紧东西,还有几顷香火地,山上也有果木。你们想想,今日一走,这庙莫非就丢了。依我之见,你们跟回去暗中探听探听,那些差官要走了,咱们还是回庙,再作道理。他们要不走,也可能住在庙中。今天我们一不做二不休,给他来个一狠二毒三绝计,到三更天,你我前去将他等结果性命,报仇雪恨,剪草除根,以去心腹之患,此后你我即可横行天下。”飞云听罢,就说:“好!既然如此,众位在这里等候,我先去暗中探听消息。”说完,飞云便奔全真观而来。他施展飞檐走壁之能,来到北上房前坡一趴,听里面马玉龙等众家英雄,正在喝酒吃饭,说:“天色已晚,大家都累乏了,今天就在这庙中安歇吧,明天一早再回公馆。”飞云在房上听的明白,又飞檐走壁出去,来到树林向众贼人说:“今天他们不走了,我去正赶上他们吃酒说话。”赵智全即带四个人来到全真现,他在自己的庙中,道路熟悉,蹿房越脊就来到里面。金须道说:“徒弟,你下去吧!内中有人会金钟罩、铁布衫,你用宝刀把他几人结果了。”清风说:“交给我了。”伸手拉出滚珠宝刀,跳在院中,扑奔上房,用刀将门慢慢拨开,进了外间屋中,定了定神,一听屋内俱已睡熟。这贼人心中甚为喜悦,这才扑奔东里间,刚一掀帘,焉想到醉尉迟刘天雄叫尿胀醒了,起来一摸,拿了一个洗脸盆,蹲在地下就撒了半盆尿。
  他本是两只夜眼,猛一抬头,见有个老道正在掀帘探头,便拿起铜盆照老道砍去。清风未曾躲开,只听呛啷一声,泼了一身尿,洗脸盆掉在地下,那些英雄也都醒了。刘天雄说:“有刺客。”大家各抄兵刃,往外就追。清风道于常业早已跑出去,蹿上房说:“风紧拉活吧!”赵智全一想前功尽弃,也只好逃走了。及至众差官出来,贼人已踪影不见。大家道路不熟,哪里去追,便回到庙内,也不敢再睡。候至天光大亮,派刘天雄去把本地面的乡约地保找了来,马玉龙说:“这座庙你们派人守好,如庙中老道回来,急速到钦差大人彭公馆送信,先把庙内一应的东西物件开一清单出来。”便带着众人回公馆去禀明大人。
  大人早已把大王韩登等贼人的口供问明。韩登实是教匪,便交庆阳府知府照例重办。昨日石铸由会仙亭回来,晚间是银头皓首胜奎出的主意,大家分前后巡更守夜,以防刺客。总是老英雄足智多谋,三更以后,果然来了贼人。众人把贼惊走了,也都没敢睡。候至天光亮了,大人起来,众人这才吃茶用饭。
  天有巳牌时候,马玉龙同众人回到了公馆。众人说:“马大人,在哪里找到老英雄的?”马玉龙就把全真观的事如此如彼一说:“若不是我等赶到,我师兄就要受害了!”大众正在讲话,只见庆阳知府陆大老爷由外面慌慌张张跑进来说:“众位差官老爷,了不得啦!昨天晚上我衙门里闹刺客,把我的印信盗去,还在床前寄柬留刀。”众人一听就是一愣。马玉龙等带着知府来面见钦差大人。知府说:“回禀钦差大人,昨日晚上卑职衙门闹刺客,将印信盗去,寄柬留刀。”大人说:“字柬你可拿来了?”知府把字柬呈上去,大人展开一看,写的是:豪杰夜入庆阳城,去到知府衙署中。
  一怒盗去黄金印,要斗护卫马玉龙。
  钦差不明民遭害,为仇就在会仙亭。
  若问英雄名和姓,我父水豹叫金清。
  大人看罢,递给马玉龙说:“你看看。”马玉龙接过来一看,想了半天,说:“太守大人暂且回衙,我等大家商量。”知府下去。大人说:“玉龙,这个水豹金清,你可知道是谁?”
  马玉龙说:“卑职不知道。”大人说:“你下去跟众人商量个主意,再禀我知道。”马玉龙转身来到众差官住的屋内,把众人俱都叫过来,说:“你们众位有谁知道这水豹金清?”内中有蝴蝶张四说:“我知道这个金清。在这庆阳府东门外七十五里地,有座连环寨,里面四十八寨的总寨主就叫金清,外号人称金钱水豹。昨日大人在会仙亭杀的那个滋毛水虎金亮,就是金钱水豹金清之兄。”马玉龙—听,说:“这就是了。”张四说:“这连环寨周围地方大了,里面山套山,都是水路,前面四道套口都有人把守,非得会水的不能进去。”马玉龙说:“既然如此,我明天就先到连环寨去探听消息,再作道理。石大哥,我明日去连环寨,要是三天不回来,你带几个人去打听打听。”
  碧眼金蝉石铸说:“就这么办,我跟你去好不好?”马玉龙说:“那倒不必,我先去探听明白,回来大家再作商议。我如三天不回来,你再带人去。”碧眼金蝉石铸见马玉龙不叫他同去,自己也不便勉强,说:“兄长,你愿意一个人去也好,我等是眼观捷旌旗,耳听好消息,兄长诸事须要小心,不可大意。”忠义侠马玉龙说:“勿劳兄台嘱咐。”
  他自己拿定主意,又来到上房,禀明了钦差大人。大人说:“很好,你去要有事做事,无事急速回来。”马玉龙说:“是。”
  回到自己屋中,用了晚饭,一夜无话。次日早晨起来,吃了点东西,自己换上随身的便衣,身穿一件蓝绸长衫,足下白袜,镶缎云履鞋。那麒麟盔、麒麟宝铠和水衣水靠,都用包袱包好,带上了湛卢宝剑。自己一概收拾停妥,上去见过大人,辞别了众差官,忠义侠马玉龙这才出了公馆,径奔庆阳府东门,顺大路要探连环寨。这位大英雄焉想到身入龙潭虎穴,要遇一场杀身之祸。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三八回 忠义侠误走甄家岭 尹春娘镖打甄飞龙
  话说忠义侠马玉龙由公馆起身,出了庆阳府东门,一直扑奔东北。他心急似箭,恨不能展眼即到。只因道路不熟,树木森森,非山即岭,行至红日西斜,已是口干舌燥,就想寻个镇店歇息。正往前走,远远看见有一村庄,及至身临近处一瞧,稀稀朗朗也有七八十户人家。马玉龙进了西村口,一直往东走,见路北有一处瓦房,盖得甚是齐整,门口有八字影壁,大小门一概都是磨砖对缝,雕刻着花草,象是富贵人家。马玉龙走到门首,就见由里面出来一个小童,不过十四五岁,身穿蓝布褂裤,白袜青鞋,倒也长得俊秀,迎着马玉龙深深一揖。马玉龙说:“学生才下学?”小孩说:“你老人家可是副将马大人,由庆阳府来的?”马玉龙说:“不错,你怎么知道?”小孩说:“我家主人叫我来请你老人家,请跟我走吧。”马玉龙说:“你家主人是谁?在哪里住?”小孩用手一指说:“就在这门里,你一见就知道。”玉龙一想,说道:“我也没来过,这里怎么有认识我的,绝没有熟人。”
  小童头前带路,马玉龙后面跟着,进了大门一瞧,是四合扇朝南房,倒厅三间,连门洞开,东西配房各三间,北上房三间,旁边是一间穿堂,屏风后还有一层院子。马玉龙看了一看,倒也齐整,就问小童说:“你家主人在哪里?”见那小童来到北上房,把帘子一掀说:“在这里。”马玉龙往屋中一看,吓得倒退两步,原来屋子中坐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妇人。马玉龙一看,真是进退两难,自己与她并不认识,不由得就愣住了。小孩说:“这是副将马大人。”那妇人说:“哟,贵人来到,有失远迎,大人请里边坐吧。”马玉龙也不好不进去,到了屋中,一看这妇人有二十多岁,长得眉清目秀,唇绽樱挑,香腮带笑,头梳碧龙髻,淡搽脂粉,身穿一件淡青绢绸汗衫,品蓝色的中衣,足下窄窄金莲,大红缎子花鞋。一见马玉龙进来,那妇人带笑开言:“大人请坐,大人可就是那位忠义侠马大人?”马玉龙说:“是,尊驾怎么知道?”那妇人说:“我还知道大人是由庆阳府而来。”马玉龙说:“不错。”妇人道:“大人可是上连环寨去找印?”马玉龙说:“正是,尊驾可知道这印信是谁盗去的?
  现放在何处?“那妇人说:”我知道,大人少坐,我指大人一条明路。“说着话,那小孩已倒过茶来。
  马玉龙心想:“正愁道路不熟,她如指我一条明路,岂不甚好。”这才问那妇人贵姓?妇人说:“实不相瞒,我丈夫姓甄,名叫飞龙,有个外号叫混海鼋。他在连环寨管带五百只船,凡连环寨出入的人,他必先得知道。昨天少寨主要船出去上庆阳府,天亮才回来,说把知府印信盗来了。”马玉龙说:“他既管五百只船,也算个大头目了。”那妇人说:“别提了,他一天就知道喝酒,什么都不管。我娘家姓尹,自己名叫春娘;家中还有我父亲,叫巡海鬼尹路通;有一个叔伯哥哥已出了家,名叫飞云。我有两个兄弟,一个死了,叫采花蜂尹亮,现在还有一个,叫一枝花尹庆。丈夫他自娶了我,天天醉了醒,醒了又醉,并不把奴家放在心上。奴家今日得遇尊颜,真乃三生有幸,称了我平生之愿。大人由庆阳府而来,是坐轿还是骑马来的?”
  马玉龙说:“我并未坐轿骑马,是步行来的。”尹春娘说:“大人步行来到,可真乏了。二喜,烫点酒,预备几样果子,让大人吃点。”小孩答应出去。马玉龙说:“我不会吃酒,因有公干在身,不能久停,尊驾既知道连环寨盗印之事,可否指我一条明路。”尹春娘说:“今天晚了,大人不便走了。我看大人倒是风流人物,必然怜香惜玉,奴家可以奉陪满饮三杯。”马玉龙一听她说的不象话,站起来就要告辞。只见二喜在里间屋早摆上几样果子,尹春娘说:“大人不必生气,预备两杯水酒喝了,再走不迟。”马玉龙一想,人家诚心诚意,自己也不可再推,说:“那我就叨扰一杯吧!”
  进到里间屋中,见小炕桌上摆着酒菜,那尹春娘亲手给马玉龙斟了一杯,扑哧一笑,说:“我就知道你是会喝酒的,我方才在门首看见大人,叫小童二喜把大人请了进来,只因丈夫不疼爱奴家,故此我一时心动!”说着话,二目传情,那个意思,是想扑在马玉龙怀中一坐才好呢!马玉龙说:“不可,我岂能因男女片刻之欢,误了一世之名节。”正说着话,就听外面说:“好呀!嫂子你怎么招这样个野男子在屋内,我哥不在家,你真要反了。”马玉龙一听,臊得面皮皆赤,心想:“总是我自己粗鲁,才致如此。”只见进来一位十八九岁的女子,长得真够十成人才,向马玉龙上下一打量,扑哧一笑。
  书中交代:这村庄叫甄家岭,甄飞龙自己娶妻尹氏,他还有一个妹妹,名叫甄丽卿,学得一身好武艺,今年十九岁,尚未有婆家。今天在后院做针黹,因心中烦闷,想到前面找嫂子谈话,刚一出来,就听她嫂子向男子说那有情之话,不由得怒从心起。及至一进来,见马玉龙二十多岁,生得五官俊秀,眉分八彩,目如朗星,鼻如梁柱,唇似赤霞,品貌出众,一肚子怒气又都没有了,连说:“嫂子有这个事,别一个人乐。”说着话,也就上了炕,叫二喜拿杯筷过来,先把马玉龙喝剩的半杯酒,拿起来就喝了。尹春娘说:“妹子不要胡说,他跟你哥哥有交情,来了我不能不应酬。”甄丽卿说:“嫂子不要瞒我,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马玉龙心想:“我乃堂堂正正的英雄,又是全真身体,倘若人家爷们回来,岂不把我的英名坏尽,莫如走为上策。”
  马玉龙心中正在盘算,想着要走,就听外面喊门。尹春娘一听甄飞龙回来了,大吃一惊,想道:“要被他撞见,总得出人命,莫如我给他个先下手为强。”想罢,就摘下镖袋、单刀,径奔外面开门。此时甄飞龙已喝得大醉,被连环寨的喽兵送了回来,正在房口乱嚷。尹春娘说:“嚷甚么?报丧。”慢慢把门打开说:“进来吧。”甄飞龙刚往里走,春娘抖手一镖,正打在他的哽嗓咽喉,当时栽倒身死。甄丽卿见嫂子手拿镖囊出来,她就明白了,想道:“她把我哥打死,好去跟姓马的,我岂不苦了?莫如我将她打死,我跟了那姓马的,我也有了人家,倒是一件乐事。”想罢,自己也带上单刀、镖袋,抽出一只镖来,在门前一站。少时,尹春娘洋洋得意进来,想来告诉姓马的,我已把丈夫打死,你非得依从我不可。正往前走,冷不防甄丽卿抖手一镖,正打在哽嗓咽喉,翻身栽倒。甄丽卿赶过去,一刀把尹春娘结果了性命。自己回归屋中一瞧,大吃一惊!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三九回 雇渔舟水战胡牛 螺蛳岛英雄被困
  话说甄丽卿把尹春娘杀死,自己一想,跟姓马的成为百年之好,也没人来争了。及至进到屋中一瞧,马玉龙已踪影不见。
  原来她拿着单刀、镖袋一出去,忠义侠马玉龙想:“我乃英雄侠义,所干何事,三十六着,还是走为上着。”想罢,自己由后窗户出去,蹿房越脊,直往前奔。走出有三四里之遥,已来到河边,远远见有灯光。及至身临切近一瞧,却是一只渔舟,有两个年迈之人,正对坐吃酒。这道河是从东向西,那船靠着南岸,船上点着一个灯笼,有一张小桌,摆着一盘鱼,一瓶烧酒。就听西边这个老者说:“人生在世,也不过身衣口食,何必争名夺利?象你我在船上,借着朦胧月色,好酒活鱼,也颇可谈心。世间最乐的事,也就是遇见知己的良友,对坐吃酒谈心,岂不甚好。”东边坐着的那个老者,有六十多岁,也说:“兄弟,你说这话对,象这荒中乱世,功名富贵又该如何!”
  忠义侠一听,这两个渔翁倒是看破了世情,很知足的。
  马玉龙来到切近,说:“二位老丈请了。”两个渔翁抬头一看,见这人二十多岁,长得五官俊秀,身穿蓝绸长衫,足下白袜云鞋,背着一个包袱,肋下佩着宝剑。老者说:“黑夜光景,尊驾到此做甚?”马玉龙说:“我要雇你这船,渡我上连环寨。”那老者说:“不成,连环寨里不许闲人出入了。”马玉龙说:“我那里有知己的朋友,要找金寨主去。”两个渔翁说:“既然如此,你请上船吧。”马玉龙说:“不知要多少钱?”那老者说:“任凭你赏吧。”马玉龙上了船,掏出一锭银子,说:“大约五两有余,给你们喝酒吧。”两个渔翁一看,说:“你老人家坐来回吧。”马玉龙说:“到那里再说,你先开船。”两个渔翁说:“不行,现在走不了,总得下半夜潮来,才能走呢。”马玉龙虽心急似箭,也没法子,只得进了船舱,一瞧甚是干净,自己便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等到天交三鼓以后,两个船家就起来开船。此地离连环寨的头道套口八里地,展眼就到。马玉龙在船舱内已换上水衣水靠,绸子连脚裤,带上包儿,头戴麒麟盔,身穿麒麟宝铠,又把所穿的衣服用油绸子包好,围在腰内。刚刚收拾停妥,两个渔家说:“到连环寨头道套口了。”马玉龙怀中抱着湛卢宝剑,来到船头,只见这套口两旁俱是山峰,一边有一杆皂旗,一边有一块木头牌,上写着:“连环寨口,不许闲杂人等出入”。里面排着飞虎战船无数,山坡上有一所石房,大概是把守套口的喽兵和听差所住。马玉龙看罢,这才一声喊嚷:“呔!对面贼人听真,我乃钦差彭大人手下的办差官忠义侠马玉龙,奉大人谕前来找印。趁早将印送了出来,万事皆休,如若不然,要杀个鸡犬不留。”那边早有喽兵报了进去。
  把守头道套口的寨主,姓胡名牛,人称铜头胡牛,手下管着二千喽兵,一百只飞虎舟大战船。他一听喽兵进来禀报,赶紧起来鸣锣聚众,带着五百喽兵下了山寨,乘二十只飞虎舟迎了上来。马玉龙一看为首这人,身高八尺,头大项短,面皮微黑,抹子眉,大环眼,身穿水衣水靠,手使三截钩镰钏。马玉龙看罢,一声喊嚷:“呔!对面来者何人?通上名来。”铜头胡牛说:“小辈要问,你家寨主姓胡名牛。你是何人?敢来这连环寨送死。”马玉龙说:“贼人要问,你家副将大人姓马双名玉龙,绰号人称忠义侠,跟随奉旨钦差彭大人当差。今奉大人堂谕前来要印,你等如知自爱,把印送了出来,万事皆休,如若不然,打了进去,你等休想逃生。”胡牛一听,气往上冲,一摆三截钩镰钏,照定马玉龙分心就刺,马玉龙摆宝剑相迎。两个人动手有三四个照面,马玉龙一剑将那钩镰钏削断。胡牛心想:“我在岸上不是他的对手,何不下水拿他。”想罢,扑通一声,纵身跳下水去,露出半截身来说:“马玉龙你来,寨主爷在水内跟你分个高低。”马玉龙微微一笑,说:“贼辈,你只当你家大人不敢下去,来来来,我就下水拿你。”说着也跳下水去。二人在水中动手,三五个照面,胡牛见马玉龙水性精通,自己就心慌了,早被马玉龙一剑砍在腿上。胡牛转身逃走,马玉龙并不追他,跳上旁边的一只小船,杀了几个贼人,只吓得船上的水手战战兢兢。马玉龙说:“你不用害怕,我并不杀你,你姓什么?”水手说:“小人姓吴叫吴能,绰号人称小甲鱼。”
  马玉龙说:“你渡我闯进四道套口,我不杀你,你要一跑,我就把你拿住剐了。”吴能说:“大老爷,你只饶我性命,我不敢跑。”马玉龙说:“开船。”
  小甲鱼吴能开船闯进套口,往里径奔,离二套口只有八里,展眼就到。把守二套口的寨主叫铁角何罗,见喽兵报信进去,他便吩咐手下鸣锣聚众,点了二百水鬼喽兵,二十只飞虎舟战船,带队出了二道套口以外,列开了队伍。马玉龙往对面一看,见船只一字排开,为首站定一人,身高八尺,淡黄脸膛,粗眉圆眼,头戴分水鱼皮帽,身穿水衣水靠,手使一对分水铁角。
  马玉龙说:“贼辈通上名来,你家大人剑下不斩无名之将。”何罗说:“小辈要问,寨主名叫何罗,要知你家寨主厉害,趁早回去。”马玉龙并不答言,船头一碰,照贼人就是一剑。两三个照面,马玉龙一剑就将铁角削断。贼人说声:“不好!”扑通跳下水去。马玉龙小船闯进二道套口,刚来到三道套口,已有金毛海马带着二百水鬼喽兵,十数只战船,把去路挡住。那海马一声喊嚷:“来者何人?”马玉龙通了名姓,贼人摆刀迎头就剁。马玉龙往前一迎,呛啷一声把刀削断,海马逃回山寨。
  马玉龙船进三道套口,三里之遥就是四道套口。里边早已得信,火眼江珠带着三百水鬼喽兵,二十只飞虎船往旁边一分。马玉龙一看为首的贼人,也有水衣水靠,二人各通了姓名,贼人一摆钩镰拐就照马玉龙打来。马玉龙摆剑相迎,二人各施所能。
  江珠见马玉龙武艺高强,敌挡不住,翻身跳下水去,说:“来来!寨主爷跟你战三百合。”马玉龙跳下水去,那贼人且战且走,引他来到螺蛳岛便进了岛口。马玉龙不知是计,紧紧追赶,绕过十数个水湾,再找江珠却不见了。他想要出来,不料走来走去,还是出不来。马玉龙正自为难,就见对面转过一人,要来搭救英雄出这龙潭。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零回 玉龙独斗水八寇 金清设计引英雄
  话说马玉龙被困在螺蛳岛,转来转去,不能出去。正在疑惧之际,只见一晃身,进来一人说:“马大人在哪里?快跟我出这危险之地。”马玉龙一看来的这人,三十以外年纪,面皮微黑,粗眉大眼二目神光满足,头戴分水鱼皮帽,身穿水衣水靠,手中擎着一口单刀,正是镇江龙马德。他上前说道:“前次多蒙马大人救我才得活命,我带兄弟三人上边远充军,走至半路,遇见我们山寨的三眼鳖余通、闹海金甲王宠,便把我三人救下,来到这连环寨。那四十八寨的都寨主金钱水豹金清,乃是我娘舅,故此派我为寨主。今见大人困在螺狮岛,我念旧恩,特意前来把大人引出去,我是这前八寨之主,大人快跟我来。”马玉龙浮着水,跟马德转了几个水湾,便出离此岛。马德说:“大人由此往北,就是内寨。”忠义侠马玉龙一拱手,说:“很好,容我改日再谢吧。”马玉龙上了小船,吴能撑船要进四道套口,那些兵丁见江珠上山,他等也拦阻不住,只得放马玉龙进去,然后再去送信。江珠吩咐牢守套口,不放他出去也就是了。众人答应说:“是。”
  且说马玉龙坐船进了四道套口,只见里面山岛连络,水势浩大,正北偏东数里之遥,是一座高山,正是中平寨,乃金家所住,山前水八寨就环绕在那里。当中是金清的水师营,东北是孟家岭,西南是尹家川,由四个大头领所管。这连环寨东西南北四百余座,山里出产牛羊、果木、宝石,银铅矿、金铜矿,所产之物,吃用不了,故此富庶无比。马玉龙这只小船径奔中平寨,早有人报了进去。
  此时金清正在水师营议论军情大事。只因金茂远盗了知府印回来,今天一早,他就把印扔在孽龙潭内,那里的水,鹅毛俱沉。扔过之后,他把金茂远叫过来说:“儿呀!我想你伯父之仇,可以报了。料忠义侠马玉龙必来,他不来便罢,他若来时,老夫必要将他拿住,碎尸万段,给你伯父报仇。”金茂远说:“爹爹要小心,听人传说,这个马玉龙骁勇无比,想我伯父那样的能为,都被他宝剑所劈,如他来之时,总要调齐八寨大队,务须谨慎。”父子正说着话,有探事人报道:“现有马玉龙单人独自打到连环寨,正与胡牛大战。”金清一摆手,吩咐再探。一连回报几次,前寨拦挡不住,马玉龙已进了四道套口。
  金清吩咐点炮掌号,调齐水师英雄,他要亲临前敌。
  这时,外面喽兵点了三响震山雷,一拿号,八寨的英雄水里滚王墩、浪里钻刘迁、水上漂江龙、不沉底江虎、闹海哪吒梁兴、翻江龙王梁泰、双头鱼谢宾、水中蛇谢保俱皆来到中平寨。外面的喽兵二千,飞虎大战船一百只也已齐备。金清带着金茂远和水八寨的英雄出了大寨,上了九龙舟的大战船,开队往外而来。相距不远,见马玉龙一只小船如飞来到。金清见马玉龙站在船头,头戴包耳麒麟盔,身穿麒麟铠,水衣水靠,油绸子连脚裤,抱着宝剑,真是威风凛凛。金清吩咐把船队一字排开。马玉龙往对面一看,见过来一只九龙舟大战船,当中一把太师椅上坐的就是金清,水八寨的头领各拿兵刃,侍立两旁,在背后伺候的是金茂远。
  马玉龙看罢,一声喊嚷:“对面贼人听真,我乃钦差彭大人手下办差官副将忠义侠马玉龙,今天奉大人堂谕,前来要印。”
  水里滚王墩说:“老寨主观阵,待我去拿他。”金清说:“好,须要小心。”王墩一摆手中钩镰枪,跳过来说:“马玉龙,你自己想想,这连环寨赛似天罗地网一般,你还想出去么!”马玉龙一听,气往上冲,说:“你这一干贼辈,不奉公守法,自安生业,却无故占山为寇,窝聚贼人,打劫客商,还敢前去盗印,寄柬留刀。”王墩说:“皆因你在会仙亭杀了我家老寨主金亮,故此要拿你报仇。”马玉龙说:“金亮相助邪教叛反,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理当身受国法。”水里滚王墩并不答言,一摆手中钩镰枪,照马玉龙分心就刺,马玉龙一闪身,摆宝剑相迎。二人动手,三四个照面,马玉龙一剑,呛啷一响,就把钩镰枪削为两段。王墩急忙一拧身,扑通跳下水去。浪里钻一瞧王墩被马玉龙杀败,这贼人一声喊嚷过来;马玉龙一翻腕,顺水推舟,宝剑向着贼人脖颈削去。贼人缩颈藏头,一闪身,几乎被宝剑削着,只吓得一身冷汗,魂不附体,跑回本队。又听贼队中一声喊嚷:“好马玉龙!胆敢这样发威,你也不知道寨主爷的厉害,待我拿你。”马玉龙抬头一看,这人身高七尺,淡黄脸膛,头戴分水鱼皮帽,身穿水衣水靠,手中拿着一口单刀。马玉龙说:“你是何人?通上名来。”那贼人说:“寨主爷姓江名龙,江湖上人送绰号水上漂。你要知道寨主爷的威名远震,趁此退去,不必前来送死。”马玉龙—听,说:“小辈你有多大能为,敢在此胡言乱语。来来来,你家大人倒要跟你比并三合。”水上漂江龙一摆手中单刀,蹿过来照定马玉龙劈头就剁。马玉龙一闪身,用宝剑往上一迎,呛啷一响,竟把单刀削为两段,一个照面,贼人拨头就跑。
  马玉龙一连赢了贼人数阵。王墩说:“你我何必一个对一个地跟他费事,何不大家一齐拥上,将他拿住就得了。”说着话,众贼各摆兵刃蹿过来,就把马玉龙围上。马玉龙独战水八寇,并无半点惧色,手中这口宝剑上下翻飞,有七八个照面,水八寇中已有两三个带了伤,也有伤了兵刃的。金钱水豹金清在船头上看得明明白白,不由气往上冲,把水八寇一声喝退,这才吩咐从人,拉过镔铁狼牙钏,一摆兵刃,要与马玉龙分个上下。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一回 忠义侠被陷卧龙坞 碧眼蝉率众探连环
  话说马玉龙一连杀败了水八寇,金钱水豹金清气往上冲,说:“好一个胆大鼠辈,竟敢这样无礼,待我亲身拿你。”吩咐手下喽兵,传知四十八寨,各调齐了兵队,准备官兵来时,将彭中堂杀退,然后杀进庆阳府,自立庆阳王。金清传令叫喽兵给四十八寨送信,然后一摆兵刃,就要过去跟马玉龙动手。金茂远说:“爹爹暂息雷霆之怒,谅此无名小卒,何必爹爹动手,待孩儿前去将他拿住。”金清说:“儿呀,须要小心。”金茂远答应说:“是。”一摆钩镰拐,扑奔马玉龙而来。马玉龙一看来的这人,有二十多岁,面皮微白,白中透亮,浓眉大眼,头戴分水鱼皮帽,日月莲子箍,身穿水衣水靠,油绸连脚裤,手使钩镰拐,精神百倍,品貌不俗。马玉龙看罢,用手中剑一摆,说:“来的小辈,你是何人,快通上名来!你家大人今天特来要印,捉拿你这一干小辈。”金茂远用手中钩镰拐一指,说:“呔,马玉龙休要这等发威,你家小寨主姓金双名茂远,绰号人称破浪分水鼠,你要知道小寨主爷的厉害,趁此退去,如若不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马玉龙摆宝剑就剁,二人杀在一处。马玉龙这口剑有神出鬼没之能,金茂远这钩镰拐有万将难敌之势。二人各施所能,金清吩咐擂鼓助阵。
  此时四十八寨都得了信,知道马玉龙独自一人来打连环寨。
  别寨不表,单说余家坡老寨主翻江鳌余化虎,正在中军大帐同兄长闹海蛟余化龙谈心吃酒。忽有探事人来报说:“现有钦差彭大人办差官忠义侠马玉龙,单人独自来打连环寨,请老寨主调齐兵船,听中平寨的传牌,抵挡官兵一阵。”余化虎一摆手说:“再探。”闹海蛟余化龙听了大吃一惊。书中交代:余化龙破了佟家坞后,在潼关将女儿嫁给了马玉龙。因钦差大人要奔庆阳府,余化龙向马玉龙说:“我带着女儿先到卧龙坞兴隆寨,把喽兵遣散,料理料理。大家如不愿散,我带他们回连环寨,顺便到祠堂祭祖。”老英雄便带着女儿余金凤,跟马玉龙分手,自潼关回到卧龙坞。义子铜头龟余强、铁背鼋余猛迎接出来。
  老英雄到了兴隆寨,把喽兵聚齐说:“你等各自回家去吧。”即派余强、余猛带着五百飞虎舟,由水路绕道奔连环寨,他自己带着女儿,收拾好细软金银,雇车前去。来到余家坡,喽兵一报进去,老寨主翻江鳌余化虎听说哥哥回来,不由心中喜悦。
  因为余化龙出外好几年,虽往返通信,但弟兄手足之情,近来余化虎深为惦念。今日听喽兵一回禀,赶紧亲身排队,把兄长迎接进去,给兄长行礼。余化虎之子余得福、余得寿也上前来给伯父行礼。余金凤见了叔父,行礼问安。余化虎一瞧侄女已开了脸,便问道:“兄长,侄女许了甚么人家?”余化龙说:“贤弟,你侄女我已给了跟钦差彭大人的副将马玉龙。他剿灭八卦教匪立的功劳,我今到家祭扫坟茔,看看贤弟,等马玉龙跟彭大人出使回来,那时把女儿送至北京,我再回家度晚年之乐。”余化虎说:“我侄女造化不小,此时已是三品诰命夫人了。”自己越想越乐,又问:“兄长,你收了两个义子,现在哪里?”余化龙说:“在后面,不过半月必到。”
  自此,兄弟二人每日在一处吃酒。那余金凤有她的堂妹彩霞陪伴,姐妹二人甚是和美,除了讲论刀枪棍棒,就是学习针黹活计。这日,余化龙兄弟二人又在前厅吃酒。在这本寨西南,原先曾开出一道银矿,上月十九日祭了山,派四个小头目带领二千五百人挖出矿砂,火炼成银甚好。余化龙说:“兄弟呀,你是精明之人,凡天生一方水土,定养一方之人。”正说话之际,只见一个家将来报说:“二位老寨主,如今有彭大人的差官马玉龙单人来打连环寨,已杀进四道套口,奉中平寨之令,报与二位老寨主知道。”余化龙一听,心中一动,对探事人说:“你再去探明马大人胜负如何,回来报我知道。”探事人下去,又把家将叫过来,问马大人为何打这连环寨?家将就把大王韩登约赴群英会,老寨主金亮因是韩登的义父,就去给韩登助拳,在会仙亭打架,被马爷杀了。金清听到后,即派金茂远盗来知府的印信,如此如彼地细说了一遍。余化龙一听,说:“贤弟,你看这件事怎么办?马玉龙是你至亲,金清是你至好,又是街坊,咱们是帮着马玉龙打连环寨呢,还是帮着金清打马玉龙?
  我看都不能帮。“余化虎说:”不要紧,这好办,咱们出去给他们说合说合。“余化龙说:”也好。“余化虎这才派人传令,带上五百家丁,到那里去给他们说合,如金清不允再说。
  再说马玉龙自进了连环寨,连赢数阵,所向无敌,不把这些人放在心上,正跟茂远杀得难分难解。金清惟恐儿子有失,眼珠一转,对手下人如此这般一说,正是“安排香饵钩金鳌,预备窝弓擒猛虎”,这才吩咐鸣金,把金茂远调回。锣声一响,金茂远跳出圈外说:“且慢,我队内鸣金,少时再与你较量。”
  金茂远回去,金清便一摆镔铁狼牙钏过来说:“马玉龙,老夫与你较量三百合。”马玉龙的小船往前一拢,金清一摆镔铁狼牙钏就打。马玉龙用宝剑往上一迎,打算伤他的兵刃,焉想到金清手急眼快,躲闪开来,一个照面,金清就往东南败下去了。
  马玉龙哪里肯舍,自己撑船就追。这水望东南流,转过两三个山湾,但见金清手拿狼牙钏,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马玉龙焉知是计,恨不能一时追上,把金清拿住。
  原来这金清乃是假人所扮,就为把马玉龙引到前面卧龙坞,那里的水鹅毛俱沉。马玉龙是顺水船,越往前走,船不用撑,竟快得与箭相仿。马玉龙一看连环寨的水都往这一处归,自以为前面逃走的就是金清,焉知真金清早已隐在山湾,等撑船的水手到了险要地方,他早跳下水去,藏在一旁。马玉龙越往前走,浪头越大,水的颜色也变了,自己知道不好,想要站住,哪知风浪催船似箭,也由不得自己。这时,就见前面的船,连马玉龙的这只小船,都唿噜一下进去了。这大英雄看来今天就要丧在卧龙坞内,不知性命究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二回 斗江珠英雄被骗 报旧恩细说前情
  话说马玉龙落在卧龙坞里,早有四个水手报进中平寨来。
  金清哈哈大笑说:“今天我可给兄长报了仇啦!娃娃,你也死在我的手内。”吩咐大摆筵宴,请水八寇在中厅吃酒。
  且说余化龙、余化虎点齐了兵,刚要奔中平寨,给金清、马玉龙说合,忽听探子前来报信:马玉龙已在卧龙坞内落水。
  余化龙如在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中断桅,“哎呀”一声,几乎要昏死过去。他缓过来对探子说:“探子,你探得果真么?”
  探子说:“原本那些人都不是马大人的对手,是金清出了个主意,叫四个水手撑了一只船,扮一个假金清来诱敌。马大人不辨真假,便追了下去。转过几个山湾,水手跳下水一藏。那只船顺水进了卧龙坞,马大人的小船收不住了,随后也就进了卧龙坞。”余化龙说:“好金清,你害苦我了!”余化虎说:“兄长,既然到了那里头,人是万不得活了。那里鹅毛俱沉,连死尸都不能捞,人生有处死有地,马大人犯了地名了,他叫玉龙,此地却叫卧龙坞。”余化龙对手下人说:“千万别叫姑娘知道,她的脾气不好,要知道大人死了,决不会活着。老夫就是这一个女儿,女儿一死,我也不能活了。”众家人说:“是了,决不能叫姑娘知道。你老人家不要悲伤,这也是天数使然。”余化虎不住地解劝,待等天明后,就到庆阳府公馆去给钦差彭大人送信。余化龙也只得如此了。他原打算要上庆阳,后来又想:“不必了,若是公馆的人一问。我将无言可答,人家要说,你既在连环寨,怎么会叫马大人中计?”
  不言这里。且说公馆之内,钦差彭公那日被闹庆阳吓病了,这几天未能办事。石铸聚集众差官说:“马大人去探连环寨,今天要不回来,就是三天了。大家该去打听打听,怎样办理?”
  众人说:“连环寨是水路,我等都不会水。”内中却有金眼雕、伍氏三雄和邱明月要去,总是师兄弟更加关心。还有追风侠刘云、醉尉迟刘天雄也要去。石铸说:“你们几位都不会水,我去就是了。我要带武国兴、纪逢春、孔寿、赵勇、李环、李佩、冯元志、赵友义几个人去。”众人说:“事不宜迟,你我今天就起身吧。”
  收拾收拾,他们各带随身的兵刃,走出了庆阳府东门,顺大路一直来到河口,雇一只小船,九个人上了船,一直扑奔连环寨。到了头道套口,就有喽兵将船拦住,说:“你们上哪里去?”石铸说:“我们是庆阳府来的,找金清。”喽兵说:“可认得我家老寨主?”石铸说:“不认得,我们是钦差大人公馆的,特来拿他。”喽兵急忙鸣锣,铜头胡牛带着手下亲随,由东山坡下来问道:“尔等鸣锣何事?”喽兵说:“有钦差彭大人的办差官要进连环寨,为首一个绿眼珠的,口出不逊。”胡牛一听,跳上了一只战船,扑奔石铸而来。
  石铸刚要换水衣水靠来迎胡牛,纪逢春说:“这个交给我。”
  一摆短把轧油锤说:“小辈休往前走,你可认识纪老爷?”胡牛一看,见纪逢春个子不高,身穿紫花布裤褂,手拿短把轧油锤,问道:“来的小辈通上名来,你也敢来讨死。”纪逢春说:“贼呀,大老爷叫纪逢春,外号人称打虎太保,你要知道我的厉害,把你打死,你瞧好不好?”胡牛一听,气往上冲,说:“好小辈,你也敢在寨主面前撒野。”一摆钩镰钏,照着纪逢春刚要进步,纪逢春蹿起来就嚷:“捅嘴。”胡牛刚闪身躲开,纪逢春一伏身又嚷:“扫腿。”一锤打来,胡牛没躲开,翻身落水。李环、李佩乱砍喽兵,小船闯进头道套口。胡牛不敢追去,只得任凭他等往前闯至二道套口。铁角何罗早已得信。带着二百水鬼喽兵,二十只战船迎了出来,一声喊嚷,说:“你们这些该死的囚徒,好大胆量!连马玉龙都死在我连环寨了,何况你们这些无名之辈。”怒恼了小丙灵冯元志说:“贼人你好大胆量,真是作死。”一摆单刀照何罗就砍。何罗用铁角往上相迎。
  两个人走了三五个照面,小丙灵冯元志抖手一镖,打在何罗左肩头,扑通掉下水去。这船闯进二道套口,又来到了三道套口。
  金毛海马带着水鬼喽兵,各拿强弓,打算一阵乱箭,把他们这船给射回去。小火祖赵友义一瞧,说:“众位,交给我了,你等大家且闪在一旁。”小火祖赵友义来到临近,把火喷筒拿出来,冲着海马等人一丢,连海马并众喽兵的衣裳都烧着了,各自四散奔逃。
  这船闯进了三道套口,石铸早把水衣换好,说:“众位该瞧我的了。”刚至四道套口,火眼江珠带着三百多水鬼喽兵,二十只飞虎舟往两旁分开,他把刀一顺,说:“对面来的是哪里的办差官?前者马玉龙来,都叫中平寨寨主拿住,扔在卧龙坞,何况你们这些无名小辈!依我良言相劝,不如趁早回去,何必送死,寨主爷有好生之德,饶你这几条性命。”石铸一听,气往上冲,说:“贼子好大胆量,竟敢这样满口胡说,待我来拿你。”石铸挎着爪镰,身穿水衣水靠,背着紧背低头锥,腰上围着杆棒,跳了过去,与江珠在船上动手。二人各施所能,江珠见石铸武艺出众,不能取胜,便想:“我何不跳下水去,大概他不会水,我可以将他拿住。”想罢,翻身跳下水去说:“小辈你敢下来,寨主爷跟你战三百合。”石铸一笑,说:“贼辈休逞你水里能为,莫非你家石大太爷还不敢下去,待我到水里拿你。”说罢,扑通跳下水去,扑奔江珠。二人在水内又各施所能,江珠见石铸水性高强,走了四五个照面,料想蠃不了石铸,就想诓石铸到螺蛳岛,将他拿住。想罢,且战且走。石铸焉有不追之理,那江珠引来引去,便将石铸引到螺蛳岛的岛口。这螺蛳岛原本是六十四个山湾,奇巧古怪,弯弯曲曲,也有活道,也有死道,人要进去,决不能活着出来。贼人把石铸引到这里,就进了岛口。石铸一瞧这个山势,心中明白,伸手由兜囊掏出一块画石,拐一个弯便画一道,处处留神。进到螺蛳岛里边,再找火眼江珠却已踪迹不见。石铸大吃一惊,只见有一块石碣,写的是“螺蛳岛”,要找进来画的道出去,又怕贼人在暗中用暗器伤他,十分为难。
  这且不表。单说火眼江珠抄道出来,向石铸的那条船扑奔过去。武国兴等人一看江珠回来了,不见石铸,大众一愣,就知道石铸已经被害。小火祖赵友义说:“众位!咱们来了九个人,打听马大人的下落,现在石大爷被害,我这条命不要了。”
  他手拿喷火筒,腰带七星尖刀,站在船头说:“江珠过来,你我较量三合。”江珠说:“你是何人?”赵友义通了名姓,把喷火筒照江珠甩了两下,青烟就直往他身上扑去,连须眉衣服都烧着了。江珠说:“好厉害。”扑通跳下水去了。这些喽兵刚要上前,却见石铸一蹿身由水内出来,要捉拿江珠。不知石铸怎样出了螺蛳岛,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三回 石铸大战水八寇 金清一怒擒差官
  话说众人正在动手之际,见石铸由水里钻了出来。这石铸已被江珠诓到螺蛳岛,又怎么能出来呢?其中有一段缘故。原来石铸在岛里正自为难,想寻路出来,只见由对面来了一个人,说:“石老爷,别来无恙?”石铸一看是镇江龙马德,就说:“寨主,你在这里哪?”马德说:“避罪在此,偷生苟活,昔日多蒙众位老爷护庇,得免身受国法,感念众位老爷的厚恩,我终身时刻不忘。此时我是这里前寨的寨主,特意前来给众位送信,忠义侠马大人死了,你们众位知道么?”石铸一听,吓得魂魄皆失,说:“此话当真么?”马德说:“前者马大人来,也被江珠困在螺蛳岛,是我把他救了出去的,劝他不听,又跟金寨主动手。金清用计,把大人引到卧龙坞,那卧龙坞鹅毛都沉底,何况是人?死在里面,连死尸都不能捞。依我劝,你们几位回去吧!这连环寨赛过天罗地网,战将极多,再说金清积草屯粮,这里又有金银钢铁锡矿,慢说你们来七八位,就是七八十位也是白来。我把你带出去,我也不能帮着,只好暗中把机关让你知道。石老爷,我跟你打听一个人,他来没有?”石铸说:“是谁?”马德说:“冯元志,他是我们亲戚,先前我二人同盟,后又结的亲。”石铸说:“来了,现在得了千总啦。”
  马德说:“好,总算是遇见恩官,才能改换门庭,胜在绿林多多矣!石老爷,你跟我走,我送你出去。”
  石铸出了螺蛳岛,马德便由水内回寨。石铸出来一瞧,见赵友义已杀败了江珠。他跳上船去,说:“众位兄弟,大家跟我往兰闯。”众差官点头,船进了四道套口。早有喽兵报进中平寨,说:“现有钦差彭大人手下的差官数人,乘一只小船闯进四道套口,大家抵挡不住,寨主爷早作准备。”金清吩咐:“尔等鸣锣聚众,调水八寨的英雄给我捉拿,务要一网打尽,剪草除根。”手下立刻鸣锣,点齐了五百水卒。金清有一儿一女,他儿金茂远是水旱两路的能为。他女儿金赛玉,外号健仪娘,膂力过人,手使宝剑,会打子午闷心箭,若是被打在身上,只要见了血,子不见午,午不见子,准死无疑。今天金赛玉见他父亲齐队,也要跟着出去瞧瞧热闹。这姑娘今年十九岁,生得花容月貌。金清说:“女儿,你要小心了,将兵刃贴身带着。”
  金姑娘点头答应,一同上了九龙舟。外面水八寨的寨主,五百水鬼喽兵,也都已预备齐了。金清在船头上一坐,儿女两个在他身背后站立,金鼓大作,人声呐喊,出离了大寨。
  金清等往对面一瞧,见是一只小船,两个水手。那水手早吓得魂都没了,要知道是这个买卖,决不敢渡,可事到如今,也就没法子了。金清船一对面,水里滚王墩说:“老寨主,你看来的这几个无名小辈,还用你老人家身临其境。我去把他们拿住,在寨主台前献功。”金清说:“好,把他几个拿住,斩草除根,以后就没人敢来了。”王墩一摆手中双锤过来,李环见他身躯矮小,也不放在心上,摆手中朴刀大嚷一声:“矮小子休要逞能,待你家老爷拿你,给马大人报仇。”王墩说:“你等何必又来送死,马玉龙已死了。”李环并不答言,摆刀就剁。
  两个人走了有三四个照面,王墩一脚便将李环踢下河去,那边有水鬼捞上去捆了。李佩一瞧哥哥被擒就急了,摆刀过去,说:“鼠辈休要逞强,我来给兄长报仇。”劈头就砍,王墩一闪身躲开,用双锤一架,底下一个扫堂腿,又把李佩踢了一个筋斗,喽兵过来按住捆上。这边怒恼了武国兴,大喊道:“唔呀,要了我命哉!这两个人是由胜家寨跟我出来的,混帐王八羔子,你拿了我去,我也不活着了。”一摆单刀跳过去。王墩说:“你是何人,满嘴说些什么,敢在寨主爷面前讨死!”武国兴通了名姓,摆刀就剁。王墩本来武艺高强,两人走了有七八个回合,不分胜负。武杰抖手一镖,打在王墩左肩头,翻身落水,那边已有人救了上去。
  浪里钻刘迁气得哇呀呀直嚷:“好蛮子,敢打我兄长,待我来拿你。”过来要替王墩报仇,三五个照面,又被武杰一镖打在大腿之上,败了下去。那江龙把刀一顺,蹿过来说:“你竟敢用镖连伤我水寨的两个朋友。”摆刀照武国兴就砍,武杰往旁边一闪,二人各施所能,双刀并举,走了七八个照面,不分胜负。不沉底江虎见哥哥赢不了这个蛮子,恐他哥哥被害,回头向闹海哪吒梁兴、翻江龙王梁泰、双头鱼谢宾、水中蛇谢保说:“咱们何必跟他单战,莫如大家以多为胜,过去把他拿住得了。”众贼一摆兵刃,往上拥来。纪逢春一瞧,说:“众位,看他们要以多为胜,咱们上去帮个忙。”纪逢春便敌住江虎;孔寿、赵勇敌住梁兴、梁泰;冯元志、赵友义战住谢宾、谢保。
  石铸一旁观阵,看这几个人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无奈他们都不会水,人家却穿着水衣水靠,就是打下水去也不怕。
  船上狭窄,贼党甚众,众差官一个个眼都红了。江虎见纪逢春这对锤上下翻飞,招数各别,就跳下水去,说:“雷公崽子,你下来,我与你战三合。”纪逢春说:“闪电娘娘,你上来,纪老爷不会水。”江虎说:“你这小子敢情不会水,我要知道,早把你拿住了。”江虎蹿上船来,又跟纪建春动手,他安心往船边挤,打算把纪逢春挤下河去。纪逢春本是傻子,也不留神,三五个照面,往后一闪,就扑通一声掉在水内。这水有好几丈深,他喝了一口水,已被喽兵水鬼捞上去捆好。纪逢春在那边直嚷:“小蝎子救人哪!可了不得了,大老爷叫人家给拿住了。”
  武杰说:“混帐王八羔子,你不要嚷,我把他们拿住,必来救你。”他只顾跟傻小子说话,一失脚也掉在河里,江虎过来把他拿住,拉上来叫喽兵捆了。
  石铸一瞧真急了,奔过去一抖杆棒,就把江龙扔在河里。
  江虎奔过来,石铸一抖杆棒,又把江虎扔在河里。金茂远一看,摆单刀过来说:“你是何人?敢在连环寨发威。”石铸哈哈一笑,说:“你也不知道大太爷,我乃河南嵩阴县三杰村人,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前者盗过九点桃花玉马,蒙彭大人赦罪封官。今天特来要印,拿你这伙贼人。”金钱水豹金清一听,知道石铸的威名,伸手拉摈铁狼牙钏过来,要与石铸分个高低上下。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四回 连环寨群雄被获 闻凶信钦差担惊
  话说金钱水豹金清一听石铸道出名姓,知道他是一位英雄,不可藐视,就想将孩儿唤过来,省得年轻人栽在他手里,脸上也无光彩,便吩咐喽兵鸣金,把少寨主叫了回来。手下人一棒锣,金茂远止住脚步,连那四个水寇都跳在圈外。孔寿、赵勇、冯元志、赵友义也回到自己船上。
  四个水寇来到大船,问老寨主为何鸣金?金清说:“你等闪在一旁,待老夫前去拿这个盗玉马的石铸。”众贼人说:“老寨主须要小心了。”金清一摆手中狼牙钏,跳在船头,石铸抖杆棒照金清就打。金清用狼牙钏往外一拨,石铸知道不能缠着,往回撤身,一连又是三五棒,却都没有缠着。金清亦未还手,先要瞧瞧这杆棒的招数。几个照面,金清的狼牙钏上下翻飞,石铸使的是软兵刃,自己心里先就发慌,怕赢不了人家,甘拜下风。他见金清的狼牙钏招数各别,想跳下水去赢他,便扑通跳下水去。金清用钏一指,梁兴等四个水怪也跟着跳下水去,五个人把石铸围在水内动手。走了五六个照面,石铸焉能敌挡得住,被金清一狼牙钏叉在腿上,后面的钩镰拐又打了过来。
  石铸往外一闪,蹿上船去。金赛玉照定石铸就是一子午闷心箭,正钉在肩头之上,石铸又由船上跳下水去了。
  这时,二十名水鬼各拿锤钻,来钻冯元志他们的这只小船。
  那两个水手是行家,说:“不好了!我这船要坏,水鬼来钻船底了。”冯元志说:“船坏了,你上庆阳府去,大人必会赔你。”
  水手说:“船是小事,你们几位的命没了。”冯元志说:“快跑吧。”水手说:“那我们可顾不了你几位啦。”两个水手扑通跳下水去,竟自逃命去了。孔寿说:“了不得了!此事应该如何?
  你我都不会水。“正说着,只听见船底下当当响了几下,就把船底钻漏了五六个窟窿,那水直往里冒,少时船舱中就灌满了水,那船在水上滴溜溜乱转,将要沉没。冯元志见四面是水,无地可逃,一跃身便往敌人船上一蹿,因相离太远,力小未能蹿到,扑通落下水去,被那边的水鬼拿住,这小船也就沉了。
  孔寿、赵勇、赵友义俱皆被擒。金清吩咐道:“喽兵撤队,船回中平寨,把拿住的八个人俱搭到大寨发落。石铸顺水逃走,也不必追他,大约总逃不出连环寨,六个时辰准死,等死尸漂上来,报我知道。”众喽兵答应下去。船到中平寨,金清下船来到里面,吩咐摆酒,要与水八寨寨主同饮。
  此时前寨的寨主马德早已得情,知道来的众位差官俱皆被擒,他一打听,内中就有他妹夫冯元志。马德跟金清也是亲戚,他母亲是金清的叔伯妹妹,他是金清的外甥,跟金茂远是表兄弟。今天听说冯元志被擒,自己连忙收拾收拾,就来到中平寨找金茂远。见了面,马德把金茂远拉到无人之处,说:“贤弟,有件事非你不可。”金茂远说:“兄长有甚话?请说。”马德说:“今天拿住的人,内中有一个姓冯的,名叫元志,乃是我的妹夫,现在跟彭大人当差。今天被擒,求兄弟设法搭救了他。”金茂远说:“原来这位姓冯的是表兄的亲戚,无奈老寨主的脾气火暴,不容易办。既是兄长跟我说了,我焉能袖手旁观,我必设法救他就是了,兄长且在这里等着,听我的回信。”金茂远径奔里面,马德就在外面等着。
  金茂远见了他的母亲,就说:“我表兄说,他有个妹夫姓冯,叫冯元志,在彭大人手下当差,今天在连环寨被擒,我父亲少时必要结果他的性命。马德托孩儿设法救他,孩儿没有办法,不知母亲你老人家可有什么好主意?”老太太说:“既是你表兄托你,再说你父亲这件事办得也太粗鲁,拿住彭大人的办差官,情如造反,又岂能白杀了,要惹出抄家败产之祸,那时悔之晚矣!”金茂远说:“我父亲为给伯父报仇,事情既已做到这里,也没法了,只要母亲设法,今天别叫我父亲杀了他们,然后再想主意。”老太太说:“那容易,明天是我的生日,每年逢我的好日子,连杀生都不许,你出去把这话跟你父亲说,就提是我说的,先把他几个暂且押到后面,等过了寿日再杀,晚上我还要瞧瞧这八个人怎么一个样子。”金茂远说:“若不是老娘提起,我一时也懵懂了,我这就去。”
  金茂远转身来到大寨,见金钱水豹金清端坐当中,大摆筵席,左边坐着水里滚王墩、浪里钻刘迁、水上漂江龙、不沉底江虎,右边坐着闹海哪吒梁兴、翻江龙王梁泰、双头鱼谢宾、水中蛇谢保。拿住的那八个人已经绑好,众喽兵抱刀在两旁伺候着,单等寨主爷的吩咐。金茂远过来说:“爹爹在上,孩儿有话告禀。”金清说:“讲,何必这样吞吞吐吐,快些说来。”
  金茂远说:“明天是我母亲的寿日,早间已经传牌下去,晓谕四十八寨,不准杀生害命。现在吃的鸡鸭牛羊,都是昨天预备出来的。方才孩儿去到后面,母亲问孩儿前寨出了什么事,孩儿说拿住了公馆的差官。我母亲叫跟爹爹说,过了明日再杀他们不迟。”金清说:“哎呀,我倒忘了,敢情明天是你母亲的生日,是要晚杀他们两天。可是彭大人公馆能人甚多,要被他们救了出去,又如何是好呢?”金清踌躇了半天,终是惧内,既说出来了,他又怎敢违背。愣够多时,才说:“金茂远,你有什么主意?只管说来。”那水中蛇谢保抢先说:“寨主不要为难,我有一条妙计,就是有能人来救,也是无用。老寨主可把姑娘叫出来,姑娘会打子午闷心箭,只要见了血,把他们搁在后面,就是有人来救出去,六个时辰也得死,又省得杀人,岂不是两全其美。”金清说:“有理,还是谢寨主高才。”金茂远一听他出这个毒主意,就吃了一惊。金清说:“儿呀,去把你妹妹叫来,要她带上子午闷心箭,把这八个人都给我打了。”
  金茂远转身来到后面,跟他母亲一说。老太太说:“这可怎么好?”金茂远说:“不要紧,我叫妹妹别使子午闷心箭,拿没药的箭打,对父亲就说是毒箭,他们哪里知道?”老太太说:“甚好,就叫你妹妹金赛玉跟你出去。”兄妹来到外面一瞧,这八个人都在大厅外的木桩上绑着,那纪逢春直嚷:“小蝎子,完了,别人死了都不冤,我是大老爷守备,可还没娶媳妇,谁行好,给我一个媳妇,乐一夜再死也不冤。”众人说:“这傻小子是色迷,临死还要媳妇呢。”金茂远兄妹来到大厅,金清吩咐女儿,过去把那八个人用子午闷心箭打了。金赛玉答应下来,把八个人的左肩头扎破,一见鲜血,众贼人就知道这八个人都不能活了,六个时辰必死。金清这才派金茂远押着喽兵,将那八个人抬到后边土牢之内。金茂远叫喽兵两人抬一个,由十六个人抬着,转过大厅,往南就是一座花园,靠山修出二十间土牢,打山石挖下五尺深,上面有七尺,共一丈二尺高,有门没有窗户。金茂远将八个人在里面捆好,把门锁上,再回前面来回复金清。
  马德知道这八个人已中了子午闷心箭,六个时辰必死,又不见金茂远给他回信,自己心中一阵难受,转身就出了四道套口,坐着一只小船,要到庆阳府彭大人公馆,约请众位差官来攻打连环寨,给妹夫冯元志报仇。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五回 众英雄三打连环寨 孟巧云五打闷心钉
  话说镇江龙马德一片血心热肠,见八位差官都受了子午闷心箭,准知必死,自己想道:“官兵一来,玉石不分,要是把我拿去,三罪归一,也得身受国法,我莫如到公馆送信,叫众差官早作主意。”想罢,自己带两三名亲随,乘一只小船,越过螺蛳岛,闯出四道套口。胡牛问道:“马寨主意欲何往?早间有老寨主的传牌,传知四十八寨,不准私自出入。若要出去,须得有老寨主的令箭。”马德说:“我受少寨主所托,到庆阳府采买药料。方才老寨主传的令,我还没得信,既然出来了,莫非我再回去,没什么说的,胡寨主,你替我通报一声吧。”胡牛说:“马寨主还能有什么错,你去吧,少时我替你通报。”马德这才划着小船一直往前,到了沙头镇,就不能再往前走了,只得停泊在此,带着亲随人等上岸,直奔庆阳府。
  天将日落之时,到了庆阳府城,进了东门,就询问钦差大人的公馆在什么地方。经人指引,来到了十字街前,见朝南的门首,有一些听差之人。马德说:“烦劳众位到里面通报一声,我来拜这里的差官老爷,有机密事面禀。”门上人通报进去,苏永禄从里面走出来一看,认得他是镇江龙马德。此时马德见苏永禄出来,忙过去请了个安,说:“苏老爷,带我进去见见众位老爷,我有一机密大事,前来送信。”苏永禄说:“你跟我来。”进了大门往西一拐,是北房三间,东西配房各三间,众差官老爷都在里面。内中有追风侠刘云、邓飞雄、邱爷父子、伍氏三雄、胜奎、胜官保、李芳、陈山、周玉祥、苏小山、姚广寿、曾天寿、刘得勇、刘得猛、赵文升、段文龙、胡元豹、张四、刘天雄、徐胜、刘芳、钱文华父子,连苏永禄共二十七位英雄。
  自忠义侠马玉龙未回,石铸带着纪逢春、武国兴、李环、李佩、孔寿、赵勇、冯元志、赵友义出去,迄今音信无有。内中金眼雕邱爷就要去找师弟,银头皓首要去找孙女婿,刘云要去找姑爷,邓飞雄要去找拜弟。众人正心中狐疑,只见苏永禄带进一人来,内中有人认识,就知道是镇江龙马德。他进来给众人行完了礼,说:“我虽在连环寨,无非借寨栖身,也不能指望久远。我来这里是给众位送信的,那一日忠义侠副将马大人去探连环寨,困在螺蛳岛,我已把他救出来,他自己又去要印,这才中了金清之计,落在卧龙坞孽龙潭内,那马大人就算当时身死了。昨天碧眼金蝉石铸九人前来,石铸中了子午闷心箭逃走,他们八个人俱被获遭擒。当时未杀,但每人都中了子午闷心箭,约六个时辰准死,今特来给众位送信,可有力量前去搭救。”众人听了,一个个目瞪口呆,纷纷议论,不知该当如何办理?内中有飞行太保姚广寿、神拳太保曾天寿二人说:“那连环寨里面,我二人最熟。”曾天寿又说:“我家中有二十只船,可以假扮做粮船,众人扮作米客,暗把四百子弟兵藏在里面,叫邓爷、刘爷父子带着,混进连环寨捉拿金清。”马德说:“那不成,扮作米客也进不去,连环寨如非里应外合,官兵不能进去。这连环寨四十八寨,就是金家寨、余家坡、尹家寨、孟家岭四家管事,采买的米粮军装,都归这四家管。我虽是寨主,也不管事。你们如跟这四家有认识的,才能进得去,不然是不能进去的。”金眼雕和邓飞雄说:“好办,你既来送信,算你一件功劳。我问你一句话,马大人可是真死了?”马德说:“决不能活,那水鹅毛俱沉。”邓飞雄一听放声大哭,金眼雕也二目流泪。老英雄刘云心中难受,自己的女儿和干女儿都守了寡,这可怎么办,便放声大哭起来。金眼雕说:“不要哭了,我一时懵懂,闹海蛟余化龙他还在连环寨呢,玉龙也是他的姑爷,死了总该知道,他不能不去报仇。马德,你先去给余化龙送信,随后就有人到。你们谁熟连环寨的道路,去走一遭。”曾天寿、姚广寿、段文龙、赵文升、蝴蝶张四说:“我们五人去。”
  马德吃了晚饭,次日先回去了。那五个人收拾收拾,暗带兵刃,由曾天寿带路,四人跟随着来到沙头镇,要雇一只小船。
  船家问:“去哪儿?”众人说:“上连环寨。”撑船的说:“不行,我们不敢进去。这两天连环寨紧着呢,生人不能进去,我们也不能渡一人进去,恐寨主发怒,船要留下。”曾天寿说:“不要紧,我是曾家场的人,里头有亲戚,时常去的,到套口就有人来接,你只管放心,船要留下我赔你。”船家说:“既然如此,你们上船吧。”五个人这才上了船,飘飘荡荡到了头套口,便瞧见对面有兵船拦住,不准进去。曾天寿说:“你们趁早躲开,我进山中找余寨主,他与我乃是故旧之交。”手下喽兵一通报,铜头胡牛带着五六十人下了山,往对面一看,只见一只小船,有四五个人,两个水手,那曾天寿长得仪表非俗,就说:“对面来者找谁?现在四十八寨老寨主有令,不准放闲杂人等出入。
  要是平常日子,也不这么紧,只因常有彭大人的差官前来探山,两下正在交兵,老寨主军令甚严,如放一人进出,就要把我枭首。“曾天寿道了名姓,说:”我跟余老寨主是亲戚。“胡牛说:”我得先进去通报,你等余家寨的船来接你吧。“曾天寿说:”你这小子真不要脸,好话跟你说,你也不叫我进去,谅你还挡得住我,我把你宰了得啦。“船头相碰,曾天寿照定胡牛就是一刀,胡牛摆刀相迎,也就是两三个照面,曾天寿一腿就将胡牛踢到河里去。曾天寿家传的五祖点穴拳,神拳无故,那喽兵又焉能拦得住。
  进了头道套口,来到二道套口,何罗没敢下山,又闯过去了。来到了三道套口,只听锣声大震,战船一字儿摆开,金毛海马手使钩镰拐,挡住了去路,说:“小辈好大胆量,焉敢前来讨死?”神拳太保曾天寿把手中刀一顺,哈哈大笑:“贼辈趁此闪开,如若不然,叫你知道我的厉害。”海马哪里肯听,摆兵刃杀上前来。曾天寿会打七样暗器,由兜囊掏出一块墨羽飞篁石来,明着好象要拿刀来剁,冷不防一抖手,正打在贼人鼻梁之上,那海马疼得转身逃走。
  这里众人进了三道套口,早有喽兵往里面去送信。火眼江珠先已得信,一听喽兵报道:“外面来了一只小船,口称要上余家寨,为首有一个白脸膛的俊品人物,甚是骁勇无敌。”他这里便安排好了,打算要生擒曾天寿。曾天寿以前上这里来过,知道螺蛳岛三十二盘山,形似螺蛳,进去就出不来。火眼江珠一照面,便被曾天寿一镖打败。众人刚进四道套口,就见对面战船无数,五位英雄要惹出一场大祸。不知来者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六回 四太保设计救英雄 彭钦差调兵打连环
  话说曾天寿等人一进四道套口,见对面来了战船二十五只,上面是皂色大旗,写的一个“孟”字。今天乃是孟家岭的巡山虎孟基巡查四十八寨,带着一儿一女,儿子名叫打虎将孟达,女儿叫七星秀枝孟巧云。老英雄孟基手使五翅描金幡,有万夫莫敌之勇。打虎将孟达手使浑铁棍,武艺高强,能为出众。孟巧云会打子午闷心钉,打上六个时辰准死,厉害无比。今天曾天寿等人一来,正遇孟基带着喽兵巡察各处套口,查点兵船。
  出了孟家岭,正遇喽兵来报说:“外面进来了一只小船,上面有四五个人,为首一个白脸膛的,骁勇无敌,已杀进了四道套口,前敌挡不住他。”老寨主孟基一听,说:“再探。”立刻吩咐鸣金齐队。工夫不大,喽兵回报说:“水队喽兵战船俱已齐备。”
  孟基带领一儿一女,督着队伍往前直奔,见曾天寿的小船来到,便吩咐把战船一字排开,往对面一瞧,见那只小船上有四五个人,为首的人有二十多岁,身高七尺,一双虎目,准头端正,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巡山虎孟基看罢,说:“来者何人?敢在连环寨这样无礼。”神拳太保曾天寿一声喊嚷:“呔,对面听真了,趁早躲开,休得阻挡我曾大太爷的道,若有半个不字,定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这边打虎将孟达一听,气往上冲,一摆手中铁棍,跳在船头上说:“小辈焉敢说此大话,你有多大本领,少寨主与你比较比较。”众人一看,来者这人有二十多岁,身高八尺,膀阔三停,面皮微黑,手中擎着一条浑铁棍,站在船头,很透着雄壮气概。曾天寿刚要过去,蝴蝶张四说:“曾爷且慢,谅他这无名小辈,焉用兄长跟他动手,待我前去将他生擒过来。”说罢,把单刀一顺,蹿过去一声喊嚷:“呔,对面小子你是何人?通上名来,你家张四太爷刀下不死无名之鬼,依我相劝,你趁此快快闪开,叫我等过去,不必前来送死!”孟达一听,说:“小辈,你也不知道少寨主的厉害,你叫什么?”张四说:“你家太爷姓张,江湖上人称蝴蝶张四。你叫什么?”打虎将孟达通了名姓,一摆浑铁棍,照定张四搂头就打。蝴蝶张四往旁边一闪,说:“小辈,你真不知自爱。你家张四太爷是养儿养女的人,不肯结果你的性命,你何必苦苦的找死。”孟达并不答言,摆棍就打,蝴蝶张四用力急架相迎。二人动手,走了有七八个照面,不分胜负。
  那七星秀枝孟巧云一瞧张四刀法精通,恐怕哥哥有失,就想在暗中助他一膀之力。想罢,由兜囊掏出子午闷心钉,往前一凑身,照着蝴蝶张四抖手就是一下。本来孟达的武艺高强,能为出众,乃是家传的棍法,门路精通,招数纯熟;蝴蝶张四就是嘴上能行,武艺手段倒也平常,一动手就知道敌不住了,心中发慌,提防不及,就被孟巧云的子午闷心钉钉在肩头上。
  张四觉着一疼,半身发麻,扑通翻身栽倒。这时孟达往前一赶步,搂头就是一棍,竟把蝴蝶张四打得脑浆迸流。
  打虎将孟达洋洋得意,说:“对面小辈,哪个不怕死的过来,跟你家少寨主爷比并三合。”这边怒恼了飞叉太保赛专诸赵文升,他见贼人一棍把张四打死,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见哥哥被人家打倒,眼就红了。孟达举棍正要结果赵文升的性命,被段文龙用斩虎刀往上一迎,孟达急忙往后一撤身,就与段文龙杀在一处。那边早有喽兵过来,把赵文升按住捆上。段文龙跟贼人动手,走了有五六个照面,不分上下,便伸手从背后拉出飞刀,照定孟达砍去。孟达一闪身,又把飞刀躲开了。这时孟巧云一抖手,将子午闷心钉打在段文龙左肩头,孟达趁势一腿把段文龙扫倒,喽兵按住就捆。神拳太保曾天寿一瞧,这还了得,急摆手中刀照定贼人砍来,贼人用棍相迎。飞行太保姚广寿只恐兄弟有失,也摆刀过去相帮。七星秀枝孟巧云过来敌住姚广寿,三五个照面,抖手又是一子午闷心钉,打在了姚广寿的左肩之上,翻身栽倒,被喽兵过来拿住。孟达与曾天寿正杀得难解难分,孟巧云抖手一子午闷心钉,又打中曾天寿的肩头,被孟达一棍把他打倒,手下喽兵连忙过来按住捆好。这兄妹两人回到了大战船,说:“爹爹在上,孩儿把他等全皆拿住。”巡山虎孟基说:“好。”便把令旗一招,吩咐撤队,叫手下人把拿住的四个人押进大寨。可叹四个英雄被获遭擒,俱皆中了子午闷心钉,六个时辰,一准要丧在贼人之手。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七回 曾天寿遭逢敌手 美英雄舍死战贼
  话说神拳太保曾天寿等四人,俱皆中了子午闷心钉,被获遭擒,早有探事人报进了余家坡。且说那日马玉龙来打连环寨,被金清设计谎进了卧龙坞,闹海蛟余化龙闻听之后,心如刀砍,肺似油煎,打算给姑爷报仇,又怕人单势孤,不能取胜,反伤了面皮。随后又听说来了九位差官攻打连环寨,跑了一个,拿住八位,都中了子午闷心钉,更是日夜焦急,无计可施。今天有镇江龙马德来到余家坡求见,喽兵进来回禀:“现有马德要见二位老寨主,说有机密大事。”余化龙说:“把他让进来吧。”
  马德带着两个亲随,来到里面一看,见这院落甚是宽大,北上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余化龙兄弟二人对坐着,两旁站立三十余名家将伺候。马德紧走几步,先行完礼,余化龙二人答礼相还,叫家人看座。马德说:“二位伯父在此,小侄焉敢坐下?今有机密之事前来禀告,请伯父把左右之人退去。”余化龙即吩咐家将外厢伺候。众家将出去后,马德见左右无人,才说:“二位伯父谅不见怪,我今竟是为副将马大人来的。那日我由螺蛳岛把马大人引出来,我告诉他老人家要诸事小心,他竟中了金清之计,身坠卧龙坞内。昨日公馆来了九位,又被捉住八位。那石铸看来也活不了,他中了人家的子午箭,虽浮水逃生,六个时辰准死。我到庆阳公馆送去一信,众差官纷纷议论,无计可施,要我给你老人家先来送信,今日公馆有曾天寿等到你老人家这里,再作主意。”正说着,家人来报说:“金寨主派人来请,明天到中平寨面议拒敌官兵之事。”余化龙一摆手,说:“知道了。”这时由外面又跑进两个家人来说:“老寨主,今日钦差彭大人派来一只小船,上有五六个人,俱被巡山虎孟基捉住,解往孟家岭去了。”余化龙一听,半晌不言,问马德有什么主意?马德说:“只有先探明被捉之人的下落,设法救出来;再用本山之船,托名采办米面,暗藏众差官来到里面,先放火烧着山寨,外面官兵一到,里应外合,才破得了这连环寨。”余化龙说:“好,你先去探访所有被获之人,是死是活,回来禀我知道。”马德即出了余家坡,坐上一只小船,径奔孟家岭来。
  书中交代:小丙灵冯元志、赵友义等八个人,自那日中了子午闷心箭,便把他们搁在土牢之内。金茂远出来再找马德,早已踪迹不见,心想:“我表兄好荒唐,托我办的事,我给办好了,把他们救了,怎么他倒走了?我也不找他去,只想法把冯元志救活,才对得起表兄。”他把这八个人的兵刃拿着,也都搁在土牢之内。自己用完了饭,就来到后面见他母亲。金茂远说:“那八个人现在土牢,你老人家见不见?我瞧内中有几个长得不俗的,跟孩儿相仿。”老太太说:“你去带来,我见见何妨。”金茂远来到土牢,把冯元志、武国兴四个好模样的带到后面。天已到了掌灯之时,走着道儿,曲曲折折的,金茂远说:“你们几位不要害怕,刚才打的那子午闷心箭是没药的,你们死不了,不然这时早见了阎王爷,有朋友给你们托了。”冯元志说:“谁给托了?”金茂远说:“你内兄镇江龙马德。”冯元志一听,说:“你讲的不错,我们是拜兄弟,又是亲戚。”金茂远说:“你们是亲戚,咱们也是亲戚,他是我表兄。”冯元志说:“原来如此,我实是不知。你我总是至亲,这可不是外人。”
  说着话,拐弯抹角,来到一所院落,是北上房,明三暗五,前后出廊,院子点高脚灯,还支着一对气死风灯。金茂远把四个人让进北上房,一瞧倒也干净,北墙上挂着四条屏,画的是王摩诘的雨中芭蕉,两边对联写的是:“司马文章元亮酒,右军书法少陵诗”。东间屋里垂着帘子,里面灯光闪烁,大概必是卧室。西间屋里,围屏床帐俱全,众人进来落座。金茂远给众人倒上茶,这才奔里间说:“母亲!孩儿从拿住的那八个人中,带来了四人,一个叫孔寿、一个叫赵勇、一个叫武国兴,那一个就是冯元志。”老太太同女儿金赛玉往外边屋内一瞧,见这四个人都是品貌端方。老太太心中暗想:“女儿也不小了,老头子不办正事,胡作非为,莫非终久还把女儿嫁给山贼?”
  想罢,叫金茂远附耳过来,如此如此一说:“你出去问问,我在屋中听着。”
  金茂远答应,转身出来说道:“冯兄,你是何处人?从前作何生理?由几时跟彭大人当差的?谁人保荐?”冯元志说:“在下是临潼县的人,当初有几顷薄田,小弟在家务农,后因大人攻打清水滩,有一个朋友把我找来保了彭大人,随同剿灭邪教。”就把以往之事说了一遍。金茂远又问武国兴是哪里人?
  武国兴也把自己的来历说了。又问孔寿、赵勇,孔寿说:“我二人乃是灵宝县状元屯的人,本是武童生,在家练的弓刀石,马步箭。”金茂远又问赵勇今年贵甲子?赵勇说:“小弟今年十九岁,十七岁中的武秀才,十八岁随彭大人当差。”金茂远说:“我比你长一岁,我再问你一件事,尊驾跟前有几位世兄?”
  赵勇说:“我尚未成家。”金茂远说:“赵兄可曾定下嫂嫂?”
  赵勇说:“并未定下。”金茂远说:“家中还有什么人呢?”赵勇说:“就有老母在堂,并无别人。”金茂远一听说:“既然如此,我有一事跟兄台相商。我们现在也并非以绿林为业,只因此山有些怪石金矿,时常有人前来讹诈,故此招集民团护山。
  前日会仙亭是我伯父惹的祸端,如今闹的合家不安。现在我有意把你们几位放了回去,说合这件事,两罢干戈,马大人就算给我伯父抵了命。我还有一个胞妹,长得颇不丑陋,赵兄若不嫌弃,咱们结为朱陈之好,不知兄台意下如何?“赵勇听罢,心中暗想:”我要应了这亲事,不但我活了,也可以救出大众。“
  想罢,说:“少寨主既然台爱,小弟敢不从命,无奈我等中了子午箭,六个时辰准死,兄台可有解药?”金茂远说:“不必解药,你们中的不是毒箭。内中有一段隐情,是我表兄马德托我庇佑,说冯老爷是他的至亲。”冯元志说:“不错,他先跟我拜兄弟,后来又结的亲。”金茂远说:“那就求你做大媒吧。”冯元志说:“是。”跟赵勇来要定礼,赵勇一想,说:“这里有我外祖父自幼给我的长命百岁玉佩,我随身带着,时刻不离。”
  就从腰中解下来递给金茂远。这时,只听得外面一阵声喧,正是金钱水豹金清来到后面。四位英雄被堵在屋内,不知该当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八回 重亲情设法救差官 联新姻赵勇订侠女
  话说赵勇订了亲事,正要拜见岳母,就听前面一阵声喧。
  原来金清正在前面大厅喝酒,水八寨的盗寇说:“今天是老夫人的寿日,我等理应进去拜寿。”金清说:“倒不必了。”水八寨见金清一拦,又说:“我等每人敬你老人家三杯酒,今天总是喜庆的日子。”金钱水豹金清说:“好,今天我倒可以多喝几杯。我想,咱们这四十八寨,每寨就说三千人,总共也有十几万人。这山中方圆数百里,出产的金银各矿,很够用的。官兵不来便罢,彭大人真要递了折子,官兵来时,老夫下传牌传知四十八寨,调齐兵队,就此造反,你等须助我一臂之力。”水里滚王墩说:“老寨主请放宽心,如官兵真来围山,我等先杀退了官兵,然后抢占庆阳府,保你老人家自立庆阳王。”金清哈哈大笑,说:“好,你等既然同心协力,老夫从此无忧矣。
  明天先把拿住的八个人开刀枭首示众,把人头挂在头道套口,使彭大人的差官再不敢正视连环寨。明日给夫人庆寿,大家畅饮一天,我再定章程。“众人齐说:”是。“金清本来好酒,今日心中喜欢,故此多贪几杯,直吃到二更以后,水八寨之人俱各告辞。金清说:”你等明日早晨就来。“
  这时,有家将手提灯笼,送老寨主回归后寨。看宅门的家丁,乃是金茂远的心腹,一见老寨主回来,只恐里面不知,故此他大声说:“老寨主回来了,把灯笼交给我吧!”外面家人答应,都回去了,早有人跑进来给金茂远送信。金茂远正要请老太太出来,叫赵勇拜见岳母,忽见家人来报说:“老寨主来了。”
  金茂远忙拉着那四人来到院中西厢房内,说:“四位可别动,这时外面定有巡察之人,要叫他遇到,真了不得。”冯元志四人说:“放心,请吧。”金茂远出去接他父亲送上房坐下,金清说:“儿呀,我今天多吃了几杯酒,你去到外面,把头目叫进两个来,叫他等带兵看守那被获之人。明天是你母亲生日,不能杀人,大概他们也活不过六个时辰。”金茂远说:“是了,孩儿知道。”
  金茂远来到西厢房,把四人领到北跨院中自己的居住之所,把酒摆上。然后亲自去到南院,把赵友义、纪逢春、李环、李佩放下来,送到北院和冯元志等见了面。金茂远陪着吃酒,越吃越高兴,对众人说道:“今日众位不能走了,明天我给马德表兄送去一信,再放众位出这大寨,顺山坡往东北,尽走山边,有七八十里地,一夜可到马德的山寨。你们去到那里,他自然要救你们出这连环寨。如若众位到了庆阳府,在钦差大人台前,只求两罢干戈。马副将自不小心,落在卧龙坞,也不是我等所害。至于碧眼金蝉石铸,也不知怎样了,求众位总是无事才好。”
  冯元志、赵友义说:“我等如到钦差大人的公馆,必定设法把这件事了结就是。”金茂远说:“那好。”众人吃到四更之时,金茂远说:“我把你们还是送到土牢之内,几位再受些屈,千万不可偷着走。这中平寨有七道圈子,巡察的人多,外面还有水八寨围着。”冯元志说:“少寨主只管放心,我们焉能偷着走?这大寨曲曲弯弯,防守之人甚多,明天还要少寨主指引道路。”金茂远这才说:“我看你们几位也不用上土牢去了,就在我这屋里,明天有人伺候吃喝,到天晚我送你们出去就是。”冯元志说:“好,谢谢少寨主。”金茂远叫众人就在北跨院北厅睡觉。
  次日早晨起来,这一天是金茂远母亲的生日,四十八寨的寨主,无一个不来送礼的,金茂远帮着金清应酬了一天。金清最爱听戏,家里自己打的一班戏,也有戏子。这金家寨、孟家岭、尹家寨、余家坡四寨,都有自己打的戏。今天悬灯结彩,金清就在大厅同众人开怀畅饮。金茂远来到后面说:“母亲,现在已把我妹妹许配赵老爷,如今他保了千总,这回跟彭大人查办回来,必然越级高迁,将来还不定到什么地步,我把他带进来见见母亲。”黄氏说:“你把他带进来见我也好,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他。”金茂远说:“是。”转身来到北跨院,见了众人,说:“赵老爷,你跟我到后面见见老太太,说几句话,我再送你们走。”赵勇说:“是。”跟着金茂远来到内宅。
  老太太早在椅子上坐定,赵勇忙过去行礼,拜见岳母。黄氏老太太见他生得五官不俗,一表人材,大为欢喜,便说:“你们回去见了钦差大人,千万要说几句好话。”赵勇说:“是,岳母吩咐,小婿必当遵命。见了钦差大人,一定设法恳求,把这件事完结。”老太太一听说:“好,儿呀,你叫他们几位吃得饱饱的,喝了茶,给他们指一条路,叫他几个人去吧。”
  金茂远这才带着赵勇,辞别了老太太,回到北跨院,一问众人吃饱没有?众人都说:“吃饱了,此时天有什么时候?”金茂远说:“此时不到起更,就在这里喝两碗茶再走。”众人把茶喝足,金茂远说:“你们几位由我这北跨院出去,顺山坡小道一直往北走,到北头再往西北出去,往南一拐,这一绕就有八十多里,那就是前八寨。往西南不远,头一寨是马德所往,你们几位见了他,他必设法叫你们出去。”众人说:“就是吧。”
  金茂远带着众人出了北跨院,径奔花园子,出了北边角门,抬头一看,天上星斗光辉,对面是一带山峰。众人这才对金茂远抱了抱拳,说:“少寨主,你我青山不改,绿水常存,他年相见,后会有期,我等必要报答活命之恩。套言不叙,就此告辞了。”金茂远说:“你们在路上须要小心紧走,不可多管闲事。”
  众人说:“是。”这才顺着山坡一直往北走去,只见水八寨那边灯号齐明,照耀如同白昼。众人顺着山坡行至东北角,见有一座大寨,顺着边墙往北走,是一座花园,里面有一男一女正在比武,院中挂着四盏气死风灯,两旁站着四五十个家丁。只见那女子一棍打在那男子的肩头,几乎栽倒。纪逢春在墙外看得明白,不觉失声说:“好。”里面锣声一响,那两个男女各摆兵刃出来,把众人去路挡住。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九回 送差官指引迷途 观演武又惹是非
  话说纪逢春站在墙外看那女子的棍法,见她一棍几乎把男子打倒,不觉失声叫好。里面两人往外一瞧,见围墙外站着七八个人,便吩咐孩儿们各拿兵刃,捉拿这几个无知的小辈。围墙北边是大门,那一男一女带着七八个人绕出来,瓦截住众人的去路。武国兴借着灯光一瞧,说:“傻小子,你瞧热闹,又叫的甚么好,真是惹事。你瞧瞧看,他们来把你拿住,就要你的狗命。”众人都有兵刃,也不理论,借着灯光一看,见这个男子有二十多岁,身高八尺,黑脸膛,身穿青洋绉裤褂,薄底鞋子,手中擎着木棍,分量很重;那女子有十八九岁,长得面似桃花,朱唇皓齿,杏眼桃腮,真有倾国倾城之貌。这一男一女带着四五十个人,各执刀枪,迎面把众人的去路挡住。
  这座山寨原来就是孟家岭,那男子是打虎将孟达,正同胞妹七星秀枝孟巧云在一处比武。那四十多名家丁,跟打虎将孟达练的武艺,都是些年轻力壮,武艺超众之人。只见孟达把去路挡住说:“哪里来的野男子,敢在这里窥探你家少寨主,趁此通上名来。”众人都怨纪逢春,无故不应多事,惹出事来了,你去挡人家吧。纪逢春跳过去把双锤一摆,说:“好一伙无知匹夫,你老爷叫纪逢春,乃是记名守备,来这连环寨捉贼,你等休得挡我去路。”那孟达白天跟他父亲察看各处山寨回来,他最爱练本事,今日正同妹妹练得高兴,因有人叫好,出来一看,见那纪逢春出言无状,相貌讨厌,就一摆棍说:“呔,无知小子,看爷的棒打你。”纪逢春见棍打来,一闪身,把双锤一晃说:“着打!捅嘴、扫腿、掏心、贯耳、捅屁股、打麻筋、拦腰眼、堵屁股。”这一路锤,闹得孟达不知怎么是好。孟巧云在旁边见哥哥不是雷公崽子的对手,暗说:“不好。”自己把子午闷心钉上好了,就照定纪逢春前心打去。纪逢春一闪身,并未躲开,翻身栽倒,说:“小蝎子武杰快来救我,我不行了。”
  武杰拉单刀跳过去,说:“唔呀?你们这几个混帐东西,吾来和你决一胜负。”将刀砍去,孟达用棍相迎。两人一来一往,走了十几个照面,不分胜负,孟巧云一子午闷心钉又把武杰打倒。李环、李佩二人过去,亦被人家暗器打中,全都捆好了。
  赵有义、冯元志、孔寿、赵勇四人一齐拥上,想要捉住这男女二人,焉想到人家也都各有兵刃,尽力抵抗。那孟巧云站在高处眺望,瞧见一有漏空,她就是一闷心钉。书不重叙,展眼之间,那四人也被获了。孟达吩咐家人,先把这八人抬进庄门,听候发落。孟达说:“妹妹好暗器,真是百发百中,只要打上,他就得倒下,那药真厉害。”孟巧云说:“不但灵,我师父教给我的时节,还说道不准无故打人,这毒药钉,没有解药,打了人是不能救的,只要见血,那人就算死了,休想再活。”说着话,兄妹二人进了花园,只听那边家人来请,说:“老寨主派我来请少寨主,说有要紧之事相商。”
  再说孟基擒住了曾天寿等四人,押回大寨正待发落,听说有青莲岛的董妙清派人来请,连忙坐上小船,径奔青莲岛而来。那庙里的老道姓董,双名妙清,别号人称银须道,使用铁扫帚,有万夫难敌之勇,跟孟基来往甚密,孟基女儿的武艺就是跟他练的。所有这庙里用的,都由连环寨四十八寨供给,一年四季的灯油粮米,样样都够用了。今天孟基来到青莲岛,进了这庙的角门,就见有两个小道童,正在院中浇花。他们见孟基进来,说:“呀,孟寨主来了。”这时,只见一个老道出来,年在七旬以外,口念“无量寿佛”。孟基说:“久违少见,今天派人来呼唤我,不知有甚事情?”老道说:“请里面坐吧,有话屋里说。”孟基进了上屋,童儿倒上茶来。孟基说:“我今天巡山回来,你派人来呼唤我,不知有什么事呢?”老道说:“我请你有要紧事。”孟基说:“你讲。”老道说:“你今天出去,我听说你拿住了几个人。”孟基说:“不错,我巡山拿住四个人。”
  老道说:“我跟你说,这内中有一段隐情。我有一个徒弟要给你见见,让他跟你把根由一说,你就明白了。”说着就对道童说:“快去把你师兄叫来。”道童出去的工夫不大,带进一个人来。孟基抬头一看,见此人身高八尺,面皮徽黄,两道英雄眉,一双碧眼,蛤蟆嘴,正是碧眼金蝉石铸。
  书中交代:石铸自那日在中平寨与群贼动手,中了金赛玉的子午闷心箭,便浮水逃生,只觉浑身麻木,疼痛难禁,自知决无生理,也顾不得赵友义等人,自己浮水往下逃走,真是急如丧家之犬,忙似漏网之鱼,恨不能肘生双翅。原来这子午闷心箭,跟孟巧云的钉都是一人传授,只要见血,六个时辰必死,没有解药。所以说,每逢跟妇人女子对敌,都要留神。石铸知道自己必死,想着找个清静没人的地方等死完了。他浮水出来,赶紧上了山坡,不辨东西南北,往前抢了六七步,就栽倒在地,不省人事。正在糊涂之际,由那边过来一人,原来是位渔郎,今天打了四五尾金鳞大鲤鱼,正往前走,只见坡上趴着一人,仔细一瞧,认得是碧眼金蝉石铸。这人一想:“奇怪,他是打哪里来的?”一瞧左肩头上钉着一只子午闷心箭,他伸手拔出来,由箭眼就流出了黑血,闻了一闻很腥,摸摸身上尚热,忙将石铸扶起来,叫道:“石贤弟!”连叫几声,石铸忽然明白,睁眼一看,不由心中喜悦,焉想到竟在他乡通故知。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五零回 受毒钉众人被获 遇故友死里逃生
  话说石铸睁眼一看,见眼前一人,身高七尺以外,颈短脖粗,长得三山得配,五岳停匀,身上穿着油绸汗衫,油绸连脚裤,两只眼睛灼灼有光。石铸认得这位是天津卫水碓子的人,姓魏,双名国安,绰号人称追云太保。他前番曾在红龙涧帮石铸、马玉龙拿过四头太岁戴奎章,同石铸是亲师兄弟。石铸定了定神说:“师兄,你我自红龙涧一别,天南地北,人各一方,没想到兄台在此。小弟如今活不成了,我中了人家的毒药暗器。”
  魏国安说:“我知道你中的是子午闷心箭,箭上写的金赛玉,这个人我认得。你中的这毒药暗器很厉害,我先把你带到师父那里去就是了。自从红龙涧一别,我就到这里来看师父。咱们师父在青莲岛妙清观居住,我已把红尘看破,就跟师父在这里参修。今天我捕了五尾鲤鱼去孝敬师父,不想却在这里遇见师弟,我把你送到师父庙里去吧。”
  他手挽着石铸,往前走了有半里之遥,来到庙门,推门进去,到了西跨院之内,说:“师父不好了,我师弟受了子午闷心箭,这便如何是好?”银须道董妙清往外一看,见是徒儿石铸,说:“石铸,你怎么这样狼狈?”石铸把经过之事如此如彼述了一遍,给师父磕了一个头,起来到里面床上躺下。董妙清进去看了看伤痕,便到西屋内取出一粒有弹丸大的金丹,叫魏国安取来半杯凉水,研了一半药,敷在伤痕上,剩下的一半又用凉水化开,给石铸灌了下去,给他盖上被子。然后叫魏国安去用大鲤鱼一尾氽汤,加葱姜蒜全料,等他醒来时喝下去,一见透汗就好了。
  魏国安去外面把鱼汤做好,端进来给石铸喝了下去,只听得肚腹内一阵阵肠鸣,立刻出了一身透汗。天有初鼓之时,石铸觉得腹中疼痛,起来到外面一出恭,把毒由大小便中排出去,人也精神了。石铸说:“师父救了我,可是还有同来之人,他们八个都不会水,大概也全被捉住了。听马德说,我们公馆中的副将马大人,死在这里卧龙坞之内,也不知是真是假,明天求师兄你去打听打听。”魏国安说:“就是,明天我必到中平寨去,探听到了消息,再作道理。此时天色已晚,师弟你吃点东西,歇息歇息,不要劳神,要是伤痕复发,那就不好。”石铸说:“是了。”
  一晚无话。次日早晨起来,董妙清对石铸说:“你去外面散散步,周身血脉一活,这个伤就可以痊愈。”石铸答应,转身出了妙清观,站在半山坡,往四下一看,果然山青水秀,又往连环寨那边一望,水势汪洋,船只荡漾,很透清爽。石铸正在外面站着,忽听到观中打钟,真是:一棒钟声云霄外,惊醒多少名利人。
  此时他心中暗想:“我虽在此,但不知那八人是死是活?”
  不由心中一阵烦闷,自己回到庙中。魏国安说:“饭已好了,吃完饭我就去探听探听,你在庙中等待。”二人就叫道童去打饭来吃。
  魏国安吃完,出了妙清观,来到河口,把小船解下来,自己撑着径奔中平寨。来到中平寨门口,众喽兵认得他是董老爷的徒弟,背后都称他魏秃子。一见来到这里,众喽兵都说:“魏老爷来了,今天怎么这样闲在,是捉鱼还是捕虾?”魏国安说:“我不捉鱼捕虾,听说这两天中平寨甚乱。”喽兵说:“可不是,我们老寨主这两天要调兵打仗呢。今天是中平寨寨主夫人的生日,过了今天就要调兵了。”魏国安一听,说:“为什么打仗呢?”喽兵说:“你还不知道呢,我们这里的老寨主金亮有一个义子,名叫大王韩登,约我们老寨主去给他助拳,他是邪教,明着是夺会仙亭,暗里却要造反。没想到老寨主去后,被钦差彭大人手下的护卫马玉龙所杀,幸亏水八寨的寨主,才把尸首抢了回来。少寨主一怒,把知府的印盗来,寄柬留刀,要斗马玉龙。那天副将马玉龙来了,被老寨主金清诓到了卧龙坞里。昨日又来九个,只跑掉一个,拿住了八个。依老寨主立即就要杀,赶上我们寨主奶奶今天是寿日,所以才没杀,还在寨里押着呢。”魏国安听明白了,刚撑船要走,一瞧孟家岭的兵船,旗幡招展,正与神拳太保曾天寿、飞行太保姚广寿、飞叉太保赵文升、飞刀太保段文龙、蝴蝶张四打仗。魏国安一直瞧到四个人被擒、蝴蝶张四死了,这才回去,跟石铸一说。石铸说:“了不得了,死的那个也不是外人,他是我的孙辈,那四个人是我的同事。”董妙清说:“只要是巡山虎孟基拿了去,还不要紧。国安,你赶紧到孟家岭去叫孟基,请他务必随后就来,千万说准了。”魏国安答应,自己撑着小船来到孟家岭,说与管事人。管事人说:“往常没事,老寨主必要到庙里找道爷下棋,这两天没去,准是有要紧的事,他回来我给你回禀,你不用等着,先回去吧。”魏国安说:“是。”自己便回归青莲岛来了。
  孟基回来后,管事的一回禀,赶紧就来了。见了董妙清,坐下叙话,董妙清就问他是不是拿住了四个人?孟基说:“不错,是拿住四个人,都中了子午闷心箭,也活不成了,你徒弟打的。”董妙清这才叫小童去叫师兄。石铸进来,董妙清说:“给你伯父行礼。”石铸过去行了礼,往旁边一站。孟基说:“这是何人?”董妙清说:“这是我二徒弟,叫碧眼金蝉石铸,乃是河南嵩阴县人。前番因为他亲戚在保安打官司,他盗了皇上家的九点桃花玉马,被发往西安府充军。彭大人西下查办,他便暗中保着。后来大人拿文书把他调来,赦了罪,保了把总。
  徒儿,你把底里根由,对伯父说明了。“石铸就把上项之事说了一遍。孟基听了说:”原来如此,我还不知细情。前者听说马大人落在卧龙坞了,又来了几个人,也被中平寨拿住。今天我见过这几位,这才明白。“董妙清说:”你要过安闲日子,就该急速弃暗投明,免受连累。“孟基说:”甚好!我也久有此心。“董妙清说:”你拿住的这几个人,不就是门路么?“孟基说:”不成,都中了子午闷心钉,没解药也是活不成了。“董妙清说:”什么时候打的?“孟基说:”就在未申时候。“董妙清说:”你既愿弃暗投明,就叫魏国安去把拿住的这几个人渡到这里来,我设法救他们。“孟基说:”好。“立刻带着魏国安回转孟家岭来。焉想到家中正闹得地覆天翻,又出了一件大事。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五一回 逃生路喜逢故旧 临大难师生相逢
  话说孟基听了董妙清之言,深觉有理,一想:“自己本不是贼人,只因所居之地都是宝山,出了金银钢铁铅五种矿藏,未去报官,我等深恐被官兵拿获,故此招募无业游民,训练兵卒,以备调用。我等也没抢过行商客旅,无非倚着四十八寨人多势大,地方官也置之不问,这才算万幸无事。如今只为金家的私怨,惹动彭钦差,真要奏明圣上,调来官兵,量这连环寨弹丸之地,如何抵挡得了。再说马副将死在孽龙潭卧龙坞之内,这就不好。我依着董道兄之言,也是一个机会。”想罢,叫魏国安跟他出了妙清观,坐船来到孟家岭,先叫人到里面把孟达叫来。
  不多时,儿子女儿全来了。孟基说:“你二人往哪里去了?”
  孟达说:“儿子正与妹妹在花园之内练了几趟拳脚,不想有彭钦差的差官八人前来,他们都中了妹子的毒钉,被我兄妹二人捉住了。”孟基说:“把先打的那四人给我抬到外面船上,然后把这八个人带来我看看。”孟达即叫家人去办。不多时,就把纪逢春等八个人全都捆好送来了,只听得一个个哼哼之声不止。
  内中一人长的雷公嘴,嘴里说着:“结了,完了,我今年二十一岁,还未娶媳妇,我要死了才冤呢!小蝎子,你想主意救救我吧!”武杰说:“我没主意,也不能救你,你自己惹祸,连累了我,还不知忍着。”孟基在上面说:“你们这八个人是由哪里来的?怎么会到了孟家岭?从头至尾说了实话便罢,如若不然,把尔等乱刀分尸。”冯元志说:“你要问,我等都是彭大人的差官,跟碧眼金蝉石铸来打连环寨,探听马大人的消息。只因在中平寨被金清所擒,我等得便才跑出来了。你要知王法,便是大清朝的安分良民,趁此将我们放了,等大破连环寨的时候,决不连累于你。如若不然,你家差官老爷既被你擒着,要杀要剐,凭你自便。”孟基说:“原来你们几个就是跟碧眼金蝉石铸来的。也好,我把你们带到一个所在去吧。”吩咐手下人,把这八个人也搭到外面船上去,又告诉魏国安:“你把他们带到庙里去,我明天一早准到。”魏国安说:“你老人家何妨一同前去,今天就住在庙里好不好?”孟基说:“也好。”吩附孟达在家里好生照料,不准多事,便带着几个亲随人同魏国安上了小船,展眼来到妙清观,水手把那十二个人都搭进庙中北上房来。
  此时,曾天寿、姚广寿、赵文升、段文龙四人俱已昏迷不醒。老道念了一声无量佛,由柜内拿出一个有海碗大的金漆盒,里面有一百粒百草金丹,便拿出六粒来,叫石铸研了,给那十二个人敷在伤口上。又拿出六粒,叫石铸化开,给那十二个人灌了下去,然后抬到里面炕上,拿棉被一盖,叫他们各自养神。
  接着又叫魏国安用活鲤鱼加葱姜蒜氽汤,每人一碗,叫他们喝了下去,只要发了汗,明天见了大小便,就算好了。
  这里老道与孟基摆酒对坐谈心。董妙清说:“我到青莲岛数年,除了教这几个徒弟,惟有你我知己。这话我不能不跟你说,我想,金清太无知,他哥哥结交匪人邪教,在庆阳府造反,他又犯下这样的弥天大罪,把副将马大人诓害在卧龙坞,这就是起祸的根由。他只说连环寨天下无敌,其实这不过弹丸之地,钦差大人只要一递折本,朝廷调兵前来,他焉能抵敌?
  你看佟家坞的佟金柱多大势派,被彭大人不费吹灰之力就破了。“
  孟基说:“道兄之言极是,金清乃一勇之夫,不懂王章。俗话说的不差,礼服君子,法制小人,金清也该当此恶报。他自从得了这点事,仿佛做了皇帝,对他手下的喽兵,一有错就杀,杀的人太多,也该他绝了!”说着话,天已不早。孟基说:“我还有一件事奉托,这众差官之内,我看有一位姓曾的,这个人长得不俗,人品端方,武艺超群,我打算把你徒弟许配他。这话我不好说,又不知道他此时是什么官,我总算是做贼的,恐怕人家不要,只求道兄慈悲慈悲,成就了这件好事。”董妙清说:“这事明天交给我办。”接着就吩咐道童打点卧具,老道和孟基在东配房同榻而眠,石铸同魏国安在西配房一起安歇。
  次日早晨起来,这十二个人的伤都好了。众人大喜,彼此见礼问讯,把分手以后之事谈论一回。冯元志和曾天寿说:“咱们过去谢谢老道救命之恩。”众人又问石铸:“那日中了子午闷心箭,你又怎么遇见了老师的,总之吉人自有天相,你要不遇见老师,我们也活不成了。”石铸把上项之事述说一遍,又把魏国安叫过来,给众人引见了。曾天寿说:“石大爷,你烦恼了。”石铸说:“什么事?”曾天寿说:“你孙子死了。”石铸唉了一声,说:“可惜,我本来打算叫他跟大人当差,得个一官半职再回嵩阴县,没想到遭了这个劫数,总是他在绿林有了损处,不然咱们又怎么会死里逃生,逢凶化吉?”众人说着话,来到了上房。
  孟基和董妙清一早起来,二人正在佛堂上吃茶。众人由外面进来,先给孟基见礼,然后都跪下给董妙清叩头,说:“我等若非遇见仙师,性命休矣!你老人家恩同再造。”董妙清说:“我也无甚好处,众位老爷们是命不该绝。”石铸说:“众位不必客套,起来大家从长计议,该怎么走法呢?”董妙清说:“我这山下有渔船一只,你们众位坐上,叫魏国安送你们逃走,只要出了四道套口就好办了。我还有一事,曾老爷,你现居何职?家内还有什么人?今年贵庚?跟前有几位世兄?”曾天寿道:“我初登仕路,如今跟随钦差效力。母亲尚在,我今年二十岁,尚未娶亲。”董妙消说:“可曾订下嫂夫人?”曾天寿说:“也还未有。”老道说:“我今天要做一个冰人,曾老爷不要推诿。我孟基兄之女,也是我的徒弟,今年十八岁,要给尊驾为妻,不知阁下意下如何?”天寿一听,心中沉吟起来。他见过孟巧云,知道是一个绝代佳人,这老道又是救命的恩人,怎好推却?想罢,便说:“既是仙师慈悲,我有两句话说,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作主,我须禀明老母,再下定礼。”老道说:“不必,老太太万不能不愿意,你过来拜岳父吧。”曾爷一听,只得把随身的一块玉佩摘下来,交给岳父孟基,然后行礼,又谢了老道。道童把饭摆上,众人方才吃完,忽听外面金鼓大作,人声一片。原来是金清带兵船来到了青莲岛。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五二回 劝孟基弃暗投明 发慈心普救众命
  话说曾天寿订了亲事,拜了岳父,大家正在商议如何逃出连环寨,好到公馆调兵前来攻打,找回知府印信,再给马大人报仇。正要想走,忽听前面锣声大震,一片喧哗。董妙清赶紧叫魏国安出去探听明白,回来禀报。魏国安答应,转身出了妙清观,来到河边,自己上了小船,往前撑去。只见中平寨来的战船无数,旗幡招展,号带飘扬,刀枪密布,人声呐喊。
  书中交代:昨天中平寨金清给夫人办生日,到了晚间,又有喽兵进来禀报:“现有老寨主的故友金须道赵智全,带了几个徒弟,前来拜访。”金清吩咐,清水八寨寨主水里滚王墩、浪里钻刘迁带一队兵船,接到螺蛳岛。赵智全自全真观行刺未成,被众人把他追跑。他带着四个人逃至无人之处,止住脚步,叹了一口气说:“徒弟们,我这一座全真观的香火,除去使用有余,今天为你们这一来,闹得我走投无路。”飞云说:“你老人家不要着急,绕道跟我上尹家川去吧。那尹家川在连环寨后山,前山就是上宁夏府的大路。”金须道说:“不必,我倒有一去处。离此处不远有座青草山,山下有个杨家庄,那里有我一个朋友叫出洞鼠杨坤。我想他必念故旧之交,留咱们暂住三五日,再打发人前去探听。”飞云说:“也好,任凭你老人家吩咐,咱们就去吧。”
  五个人来到青草山杨家庄,原来这村中的五百多户都姓杨,杨坤家就在一进村口路北,大门外有两棵龙爪槐。他也是绿林贼寇,偷盗窃取,甚是灵捷,就有一样不好,品性最爱贪花。
  赵智全到门首叫家人进去通报,家人说:“我家庄主爷不在家,你老人家是常来的,请里面坐吧,庄主今天也许回家。”家人杨天禄把五个人请到厅房,倒上茶,又去预备饭。老道问:“你家庄主上哪里去了?”杨天禄说:“做买卖去了,临走时跟六姨奶奶拌了两句嘴,咱们也不知道几天回来。”
  赵智全在这里住了两天,因朋友不在家中,觉得也无甚意味。派人前去打听,得知全真观已交本地官府了。这才带着清风等来到连环寨。有人回禀进去,胡牛就把他们送至四道套口,王墩、刘迁迎接出来说:“原来是仙长,我家老寨主派我二人来迎接你老人家进寨。”赵智全等人随即上了王墩这船,展眼来到了中平寨。金清父子也迎接出来。老道跟金清是口盟的拜兄弟,一同进了中平寨,来到大厅。金茂远给老道行礼,飞云、清风过去给金清磕头,又给焦家二鬼一引见,也过去磕了头。
  金清说:“贤弟由哪里来?怎么遇见他们四位?”老道随即把活埋金眼雕之事说了一遍。金清说:“好,原来你等也是被赃官彭朋的差官闹得有家难奔。”飞云说:“可不是么,小侄男的庙在河南灵宝县福承寺,只因我好诙谐,在平则门外秘香居盗去康熙爷的珍珠手串,逃回庙中。后来彭大人奉旨西下查办,路过河南,又派差官把我的庙抄了,还拿了我两个师兄。
  我走哪里,他跟到哪里。此时我得遇这几位知己的朋友,愿永远患难相扶。“金清问:”焦氏兄弟也是咱们绿林吗?“独角鬼焦礼说:”老寨主,我等与赃官彭朋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弟兄是大同府剑峰山人,我父叫活阎王焦振远,我兄弟五人,绰号人称焦家五鬼,有三人都被彭朋所杀。“金清一听,说:”我的膀臂来了,我也正和彭朋为仇呢。只因韩登设群雄会,我兄长在会仙亭已死于马玉龙之手中。清风说:“就是那马玉龙厉害无比,他的那口剑无人可敌,我最怕他。”金清说:“我告诉你吧,马玉龙早已死在我这卧龙坞中了。我女儿还用毒药暗箭打了碧眼金蝉石铸,拿住了八个人。因为是在夫人寿诞之辰,我叫女儿用子午闷心箭把他们每人打了一下,明天就抬出去戮尸。”
  金清摆酒,陪着老道吃完,自己才回内宅。这里另有家人伺候他们五个人安歇。
  一夜无话。次日早晨金清出来,赵智全等和水八寨的寨主也都到了。吃完早饭,便派人去土牢内把八人抬进前厅来。家人答应:“是!”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去了。去不多时,回来说道:“老寨主,可了不得啦!那八个人踪迹不见,不知哪里去了?”金清说:“他们都不会水,我想走不了,快到各处搜查。”这时又有家人来报:“北花园的角门未关,想必是从那里逃走的。昨日是刘海龙的值夜头目,兼管巡查水旱山寨。”金清吩咐去叫刘海龙,不多时,刘海龙来到大寨,只见金清和八寨的寨主在座,清风等五人列坐在两旁,还有五百家丁站立,都是威风凛凛。刘海龙说:“老寨主呼唤我有什么事?”金清说:“我且问你,你所管何事?我这里捉住八人,都中了子午闷心箭,放在土牢之内,怎么都不见了?”刘海龙说:“我昨日带兵巡查,听见孟家岭人声喧嚷,就到那里去询问,说那边少寨主拿住了八个人,我可不知是做什么的,想必就是由咱们寨中跑掉的这八个人。昨天孟老寨主还打死一个差官,拿去了好几个,我等都看见了,尚未禀报老寨主知道。”金清一听,说:“既是如此,刘海龙,你急速到孟家岭把他们拿住的那几个人给我要来,就说我有要紧的事情。”
  刘海龙答应,转身出了中平寨,坐了小船来到孟家岭,说:“烦劳众位给通报一声,我要见老寨主。”喽兵说:“我家老寨主昨日住在青莲岛,没有回来,有什么事情你说吧。”刘海龙说:“听说老寨主两次拿了十二个人,我奉我们老寨主之命,来要这十二个人,有要紧的事。”手下人进去一回禀,孟达吩咐把刘海龙叫进来。刘海龙进去见了孟达,把金清所说之话述说一遍。孟达说:“你来晚了,昨天那十二个人已被青莲岛老道要去了,还不知道如何发落,我们老寨主也不在家,你回去告诉你家老寨主吧。”
  刘海龙回来,就把方才之事说了一遍。金清尚未答言,那清风说:“老寨主,了不得啦!必是青莲岛有人勾串众差官,将他们救走了。你要不信,打发一个精细之人去哨探哨探。”金清说:“青莲岛有个老道董妙清,也许是他跟赃官彭朋有勾串,不必叫人去探听了,我带大兵前去找他,要去便去。”立即吩咐手下人齐队,径奔青莲岛来捉拿众位差官。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五三回 择佳婿孟基识英雄 信谗言兵困青莲岛
  话说金清吩咐手下齐队,赵智全说:“大哥,我跟你去。
  金清便带着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手擎镔铁狼牙钏,乘坐九龙舟,共计六十号战船,锣声震耳,人声呐喊,扑奔青莲岛而来。早有魏国安探听明白,报进青莲岛。董妙清一听,说:“好,他既然带兵前来,魏国安你赶紧把船预备好了,山人跟他决一死战。”石铸和魏国安二人即去预备船只。孟基说:“我随后就到,道兄总要以和为是,不可动了杀戒。”董妙清说:“不然,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孟基说:“这么办好不好?我先去跟他说合,他如听我相劝,那就两罢干戈,金亮算白死,马大人之死亦不必深究。叫他把知府印送去,把众位差官放走,把马大人尸首捞上来,这便两下无事。”石铸一想,说:“也好,就这么办吧。”石铸嘴里说是这么办,却暗藏私心,打算暂且应了,等大家一出连环寨,兵权在手,再调兵来拿他不迟。
  孟基说罢,出了妙清观,坐上一只小船,迎着金清前去。
  然后,众人各自收拾兵刃,董妙清手持一把铁扫帚,魏国安手持一把三截钩镰枪。碧眼金蝉石铸自来妙清观,师父就曾问他:“你学的杆棒,怎么会赢不了,还中了人家的暗器?”石铸把当初跟妹夫练的杆棒招数一演,董妙清看罢,说:“你的杆棒未学全,我教给你三手,名为救命三棒,你再跟清风等动手,就赢得了他们。”石铸学了三棒,自此能为大长。自己这才知道能为还没学全,要常跟师父在一处,可以多知多学。正是: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
  石铸又学到了能为,自己心中甚为喜悦,今天带上兵刃,同着师父董妙清和众位英雄出了妙清观,顺着山坡下来,到了河岸,魏国安早把船只预备停妥,众人便都上了船。
  这且不表。单说孟基先出了妙清观,上了小船,六个水手撑船似箭,迎着金清的兵船而来。只见金清坐在当中九龙船上,威风凛凛:左边有水八寨的水里滚王墩、浪里钻刘迁、水上漂江龙、不沉底江虎;右边是闹海哪吒梁兴、翻江龙王梁泰、双头鱼谢宾、水中蛇谢保;在金清的背后,站着金茂远、金须道赵智全、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孟基来到近前,说:“金大哥,带兵来至青莲岛所因何故?小弟正在庙中坐定,听说兄长兵困青莲岛,小弟特来领教。”金清说:“孟贤弟,你我四家上下合心,同在连环寨做头目,就应该彼此相应,不能反向着外人。你拿住的十数名差官,有由我寨逃走的,有你巡山遇见时拿的,你拿住这十二个人,就该给我一信。你不但不给信,反倒都放了。我特意到青莲岛来要这十二人,你如交给我,万事皆休,如若不然,我要把你赶出连环寨。”孟基说:“金大哥此言差矣!凡事宜解不宜结,前者的事情,我已听说了,只因大兄长在会仙亭给韩登助拳,那韩登本是邪教,想要造反,大哥得罪了彭大人的护卫,被马玉龙所杀,现在马玉龙被你诱到卧龙坞,也死在连环寨了。依我之见,两罢干戈,你把知府印拿出来就算完了。”金清一听此言,气得哇呀呀乱叫,说:“孟基,你满口胡言,一味乱道,印是我盗来的,打算要回去,你是在睡梦里。我今天既来,非得把这几个人拿去开膛摘心,给我兄长祭灵,也才对得起我的知己朋友。”吩咐左右,谁先过去给我拿住孟基。
  话犹未了,水八寨的水中蛇谢保,一摆手中单刀说:“孟基,你吃里趴外,怎么算英雄?还敢把老寨主的船拦住,说长道短!”过去照孟基搂头就剁,老英雄气往上冲,拉出刀来,说:“谢保,你好大胆量,敢过来同老夫动手,谅尔有多大能为。”说着就跟谢保动手。老英雄武艺超群,三五个照面,一腿就把谢保踢在河内,用刀一指说:“金清,你要听我良言,两罢干戈,我可是为了你好,你别不知自爱。”金清哪把什么王法放在心上,说:“哪个去给我拿他?”谈犹未了,地理鬼焦智说:“老寨主,我到这里未立寸功,待我前去拿他。”金清说:“你去把他拿来,算你奇功一件。”地理鬼这小子耀武扬威,一摆虎尾三截棍,跳在船头,—声喊嚷,说:“孟基,你过来,待你家焦少寨主结果你这条狗命。”孟基一瞧不是连环寨的人,一摆手中刀,说:“哪来的野贼,胆敢这样无礼,待老夫拿你。”说着,往前一赶步,抡刀直奔贼人。地理鬼这条棍有神出鬼没之巧,老英雄倚仗精明强干,两个人正杀得难解难分,就听正东上金鼓大作,喊杀连天。
  原来孟家岭得了信,打虎将孟达知道他父亲跟金清开了仗,俗语有云:“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孟达赶紧调齐了三十号战船,带了孟家岭久习水战的八百水兵,由孟家岭赶到这里。
  孟达一瞧他父亲正跟地理鬼焦智杀得难分难解,眼睛就红了,怕父亲年迈,不是贼人的对手,一摆手中铁棍,大喊道:“贼人休要欺我家老寨主,待少寨主前来拿你。”独角鬼焦札一看,恐怕兄弟受敌,一摆三截棍过来敌住了孟达。两下里正杀得不分胜负之际,由青莲岛又撑出一只小船,船上董妙清手拿铁扫帚,带着碧眼金蝉石铸等人,各执兵刃。
  清风道一见,说:“师父,那边的一伙人我都不怕,没有我的对手,待我单人一条小船过去,结果那些该死之辈。”用刀一指,过来一只小船,他飞身跳上去,说:“对面石铸听了,你等哪个过来和我比并三合?”石太爷自向师父学会了救命三棒,尚未施展,今日初出茅庐,一摆棒跳过去说:“来来来,我和你战三百合就是了。”那清风抡刀就剁,石铸把杆棒一变招,就把清风摔了一个筋斗。清风站起来说:“他是我手下败将,今日怎么会叫他把我摔了个筋斗,我再来和他见一个胜负。”
  想罢,抡刀照定石铸又是一下。石铸一改招,又把他摔了一个筋斗。清风也不知石铸是怎么一段缘故,吓得自己也不敢过去了。飞云说:“道兄,你别过去,我看石铸大非昔日可比,必受了高人的指教。”清风甘拜下风,站在船上发愣。金须道赵智全一看徒弟败回,甚是有气,说:“清风,你不必着急,我去拿他。”把怀中的宝剑一顺,说:“对面小辈,你就叫碧眼金蝉石铸吗?来吧,你跟我战个高下。”一个箭步跳在船头之上,把宝剑一摆。石铸一看,心中说:“这个贼道定有惊人之艺,我和他交手必须小心。”一摆杆棒,跳在船头。不知二人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五四回 世外人一怒开杀戒 金钱豹反目战孟基
  话说金须道赵智全见清风不是石铸的对手,自己一怒,手持宝剑跳过去,石铸抖杆棒照老道身上就缠,打算要把他摔倒,焉想到这老道有神出鬼没之能,走了好几个照面,竟未缠着,自己倒累得热汗直流,口中带喘。石铸见老道一剑奔哽嗓咽喉而来,自己着忙,一闪身,竟被老道扎在左肩头,红光皆冒,鲜血直流,吓得赶紧跳下水去,回到本船。董妙清一看徒弟负伤,不由气往上冲,一摆手中铁扫帚,说:“好孽障,竟敢伤我的门徒,待我结果你的性命。”金须道一看,说:“道友,你我都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之人,何必在这是非场多事。”
  董妙清说:“你既知道,为何前来杀害生灵?今天你休要想走。”
  一摆铁扫帚,照定赵智全就打,赵智全摆宝剑相迎,两个老道各施所能,杀了个难解难分,把金清那样的英雄都看得愣了。
  这边孟基跟地理鬼动手,老英雄一个反背倒劈势,一刀将地理鬼劈下河去。独角鬼见焦智兄弟受了伤,心中一慌,被孟达一棍打在左腿之上,连滚带爬,败回本船。这时怒恼了金钱水豹金清,一摆镔铁狼牙钏,大叫:“孟基休要逞强,老夫前来拿你。”孟基说:“金清你太不自爱,你我都是这样年岁了,我乃良言相劝,你竟不听,难道老夫还怕你不成?”金清拿狼牙钏照定孟基分心就刺,孟基把单刀门路分开,二人杀在一处。
  忽然正南金鼓大作,喊杀连天,旌旗招展,刀枪如林,过来了无数的战船。大家都吃了一惊,不知这些战船从何处而来。
  书中交代,这内中另有一段隐情。自那天闹海蛟余化龙所说马玉龙落在卧龙坞,老英雄跟兄弟翻江鳌余化虎商议,有心要给马玉龙报仇,自己又恐人单势孤,中平寨兵多将广,倘若不能取胜,岂不枉费心机?他终日忧愁,也不敢叫姑娘知道,怕的是姑娘忧思,又出什么岔事。焉想到纸里包不住火,一两天的工夫,余金凤也就知道了。余金凤那天正在后面同余彩霞说话,听见家人谈说马玉龙之事,犹如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断索崩舟,心中一阵难受,想丈夫已死,自己还有什么活路!
  定要跳卧龙坞,与丈夫死在一处。幸有余彩霞和她婶母苦苦相劝,说:“你就是死了,又该怎么样呢?总要想主意给姑老爷报仇。”
  余金凤一想也是,这才来到前面见余化龙说:“爹爹既然把女儿终身许配马大人,咱们现在连环寨,马大人死在卧龙坞,爹爹为何置之不问,这是什么心思呢?”余化龙说:“我前者跟你叔父商议,打算给姑老爷报仇,只怕人单势孤,再说咱们跟金清总是多年的老街旧邻,为这件事不好伤了面皮。”余金凤听了就说:“爹爹怕伤邻居,自己的至亲骨肉倒不要紧。
  孩儿终身怎么办?爹爹要不管,孩儿也不能活了。“余化龙说:”女儿好糊涂,我并非不愿意报仇,只是那金清势派太大。“
  余金凤说:“不要紧,马大人公馆内也有些朋友,都跟他不错,头一个就有他师兄金眼雕,你老人家一去,众人必来给他报仇。”
  余化龙说:“我去是得去的,不然叫人家想着,我跟马大人骨肉至亲,怎能不管。女儿,你只管放心,我这就上公馆去约请众位差官,帮着我来报仇。女儿你到后面去吧,不要着急,千万不可自寻短见,老夫这把年纪,指望你一个,你要一死,老夫该当如何?”说着话,父女都落下泪来,甚为可惨。余金凤本来疼爱父亲年迈。无依无靠,又想着给丈夫报仇,真是进退两难,心如刀剜,无奈回到后面去了。
  余化龙便跟余化虎商议,派手下人预备五只船,带着余得福、余得寿、余强、余猛一同前去。如能从公馆把众位差官请来,叫余化虎调齐了兵,给打接应。老英雄分派停妥,少时手下人回禀:“船已齐备。”余化龙这才带着余得福等四人出了余家坡,径奔四道套口。把守套口的寨主,知道是余家坡的老寨主,也不敢阻拦。这五只船展眼出了四道套口,飘荡如飞。老英雄心急似箭,催水手赶紧撑船,恨不能一时就到公馆。船到沙头镇,余化龙吩咐余得福兄弟四人在此等待。老英雄上了岸,一直扑奔庆阳府东门,逢人便上前打听。他来到公馆门口,说:“烦劳哪位进去回禀一声,我乃连环寨余家坡的余化龙,要见众位差官,有要紧事。”听差人说:“你暂且在此等侯,我就进去回禀。”
  此时金眼雕众人正在公馆纷纷议论,曾天寿等人上余家坡,不知何故也没见音信。正在说话之间,听差人进来回禀,说外面有余家坡的余化龙前来,要见众位差官老爷。众人一听余化龙来了,甚是喜悦,赶忙出来接进护卫所,彼此见礼。还有未见过面的,邓飞雄都给引见了。余化龙落了座,金眼雕说:“曾天寿他们五个人上余家坡,你见着了?”余化龙说:“我没见着。”金眼雕又问:“老英雄,我师弟马玉龙到连环寨,可是真的死了?”余化龙说:“真死了。去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掉在卧龙坞,我才得着信。”老英雄就把所知道的事,如此如彼向众人一说:“现在我来请众位帮我去连环寨给马大人报仇,皆因我人单势孤,金清的党羽太多,不知哪几位肯去助我一臂之力?”金眼雕说:“我正要给师弟报仇。”刘云也要去给姑爷报仇。众人都要尽其交友之道。千里独行侠邓飞雄说:“不必都去,公馆也得留人保护大人。我有二百子弟兵,马大人有二百子弟兵,可叫金眼雕同伍氏三雄、邱明月、追风侠刘云、刘天雄咱们几个跟着余老英雄去。”余化龙说:“好,我由家里带出五只船,现靠在沙头镇。”大众说:“那更好了。”众人商议好了,立刻各自收拾,带好兵刃。千里独行侠邓飞雄打发人去把四百子弟兵调齐。余化龙叫这四百人都暗藏在五只船的船舱里,外面插上余家坡的旗子,渡进连环寨去。众人商议:三更天叫银头皓首胜奎、神枪太保钱文华、小玉虎李劳、小神童官保调本地城守营官兵二千,去攻打连环寨,里应外合。商议妥当,余化龙这才带领金眼雕等人出了庆阳府,前去攻打连环寨,替马玉龙报仇雪恨。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五五回 余化龙公馆调兵 金眼雕舍死报仇
  话说闹海蛟余化龙,由公馆之内请了追风侠刘云、金眼雕邱成、笑面虎邱明月、伍氏三雄和邓飞雄,这八个人带着子弟兵四百名,分在五只船上。公馆之内,胜奎见过了大人,去调城守营的两千官兵。钱文华父子同胜奎、胜官保、李芳这五个人,雇了十只民船,泊于连环寨外,只等号炮一响,便里应外合,前去破寨。
  且说闹海蛟余化龙带着这几位英雄,坐着五只兵船,到了头道套口。防守汛地的喽兵,看见船上之人的语音不对,面生可疑,赶紧跑进前寨禀报胡牛。胡牛在早晨已得了中平寨老寨主传谕,四十八寨都须先得禀报中平寨,领了腰牌令箭,方准出入。如无令箭,见私自出入者,不论是谁,均拿胡牛是问。
  今天胡牛正在大寨,听喽兵来报,赶紧带着手下亲兵二百名,出了山寨。来到套口,把船一字摆开,朝对面一看,那五只船都插着余家坡的旗号。胡牛这才问道:“哪位寨主押船?今天有中平寨之令,勿论是谁出入,总得有中平寨的转牌,若有私自出入,拿我是问。”闹海蛟余化龙出了船舱,站在船头说:“胡牛,我是本寨的人,你还挡我吗?我是采办米面去的。”胡牛说:“老寨主有所不知,金寨主军令森严,若是违令,脑袋就长不住了。你既说采办米面,我得先往里通信,等海查出来查了,再放你进去余化龙尚未回答,邓飞雄就从船舱内出来了。胡牛一瞧,不禁吓得一哆嗦,这个人长得好似神判钟馗,头上青绢帕罩头,面皮微紫,两道长寿眉,一双碧眼神光照,准头端正三山俏,一部虬须项下飘,身穿洋绉裤褂,薄底靴子,他手拿红毛宝刀,将刀—指,说:”贼人好大胆量,竟敢阻挡船只,要知事务,趁此退去,牙缝里若说半个不字,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胡牛一听,气往上冲,单刀一摆,在船头金鸡独立,要跟邓飞雄决一胜负。邓飞雄一摆红毛刀,照贼人搂头就剁。胡牛见刀光闪灼,不敢用刀相迎,就往旁边一闪。这两人各施所能,喽兵喊杀助威,已有人去给二道套口打信。这个工夫,金眼雕、伍氏三雄、邱明月和追风侠刘云都出了船舱,在船头上一站,每人各抱兵刃,就是金眼雕没有兵刃。只见邓飞雄那口刀神出鬼没,真有万将难敌之势。走了有七八个照面,胡牛的刀照定邓爷劈头剁来,邓爷的红毛刀往上一迎,只听呛啷一响,把胡牛的刀削为两段,吓得贼人战战兢兢,往旁边一闪。邓爷又使了一个野战八方藏刀式,把胡牛的发辫削了下来,吓得他飞身跳水,逃生去了。
  这五只船一拥而上,喽兵都不敢拦阻,就闯进了头道套口。
  来到二道套口,只见正北有二十号小船在山口挡住,为首一人乃是铁角何罗、手执双角,说:“余老英雄,你从哪里来?你竟带着外人的船只进这连环寨,真是吃里扒外。”闹海蛟余化龙用手中兵刃一指,说:“何罗,你趁此躲开,叫我们进去,万事皆休,如若不然,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何罗一阵冷笑,说:“余化龙,你休倚势欺人,谅你有多大的能为。金寨主跟你故旧之交,孩童聚首,又是邻居,同在连环寨办事,你今不帮金寨主,反约外人来了,待我结果你的性命。”闹海蛟余化龙一听,气往上冲,刚要过去,旁边追风侠刘云说:“老寨主闪在一旁,待我拿他。”一摆宝剑说:“何罗,象你这样的无名小辈,也敢在我跟前发威!我等奉彭中堂谕,来给副将马大人报仇,你们这些贼人都是目无王法,倚仗连环寨地势险要,阻挡官兵,叛反国家,今天差官老爷带兵来到,尔胆敢拦阻!”何罗并不答言,一摆铁角,照老英雄劈头打来。刘云往旁边一闪身,把宝剑的门路一分,乃是十八罗汉剑,内有一手八卦篆文夺命连环剑,施展开了,敌人休想逃走,准死无疑。何罗一瞧老英雄步法精通,左右前后都是刘云,自己首尾不能相顾,他的双角就乱了,被刘云由后面一剑劈为两段。这也是贼人劫数已到,恶贯满盈,手下喽兵吓得四散奔逃,船便进了二道套口。
  余化龙说:“咱们给他个迅雷不及掩耳,要叫金清得了信,把人调齐了,那四十七寨都帮着他。只有一个马德不帮他,却也不能跟他动手,他们是姑舅亲,只可以袖手旁观,都不能帮。”大家说:“咱们往里走吧,但能把金清拿住就好,算是给马大人报了仇,也就完了。如拿不住他,他一撒转牌,这件事就大了,就怕他起意造反,百姓又受刀兵之灾。”余化龙说:“我也怕这节,前者听说马大人死了,我有意报仇,就怕受他之敌。我在余家坡共招募有三千人,连我兄弟和两个侄儿、侄女儿几个人,也很有些能为,皆因金清手下党羽甚多,我才不敢大意做事,怕的是画虎不成,反类其犬。”
  正说话间,已到了三道套口。早有喽兵报了进去,金毛海马手执钩镰枪,点齐了四五百水鬼喽兵,将战船一字儿摆开。
  他听人来报,说这批人刀劈胡牛,剑斩何罗,甚是厉害,现已杀进三道套口,海马就说:“了不得啦!你等快报中平寨老寨主,急速发救兵来,要不然,我也挡不了。”家人答应,坐着快船,立刻前去里面报事。海马来至山前,见有五只快船,都插着余家坡的旗子,上面有九位英雄。金眼雕邱爷站在船头,赤手空拳,说道:“众位,你们该瞧我的了。”海马说:“对面老儿,你不要自寻死路!海寨主有好生之德,不和你一般见识,快叫少年英雄前来与我动手。”邱爷一听,说:“好贼崽子,谅你也不认识老爷我是何如人也,绿林的贼人,闻我之名丧胆,你竟敢笑我人老!我人虽老,拳脚不老,还能制服你了。我家住大同府元豹山,姓邱名成,绰号金眼雕,江湖人称报应。你这小子,真好大胆。”海马见金眼雕未拿兵刃,用钩镰枪分心就刺。金眼雕一鼓肚子,诚心卖一手叫他瞧瞧。海马这一枪扎上,仿佛扎在石头上,把自己的手腕子都震麻了。海马说:“好家伙。”金眼雕说:“小子,我让你连扎十枪,瞧瞧老爷子老不老?”海马把枪一放,这是暗令子,后面一百喽兵就都下了水,各拿铁锤铁钻,打算要把船底钻漏,捉拿众家英雄。不知众人该当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五六回 独行侠刀劈胡牛 老刘云剑斩何罗
  话说金毛海马见五只船来得凶猛,他扎不了金眼雕,便把钩镰枪一放,喽兵水鬼知道这暗令子,下水就扑奔五只船来。
  这船上的水手,都是余家坡的,见水花一滚,就说:“老寨主,了不得了,水里人来钻船底了。”余化龙这时抄起一根钩镰枪跳下水去,内中有精明的水手,也跟着下去了四五个,每人各带钢锥,都久惯水战。余化龙在水里一瞧,见两个头目,带着一百人往里边来。这两个头目能在水里睁眼看二三尺远,那一百人不过只能浮水换气,不能睁眼。余化龙把钩镰枪一顺,照水鬼肚子扎去,水里动手不能说话,贼人只觉一痛,一张嘴,咕噜几口水就死了。一连扎了十几个贼人,都是一喝水,肚子灌满,就往上漂起来。海马一看,就知不好,心中发慌。金眼雕说:“小子,我不叫你见阎王,老子叫你见水底龙王去吧。”
  一伸手就把海马的衣襟揪住。海马说声“不好”,单手拿钩镰枪照老雕头顶就打。老雕伸手接住,一用力,就把枪拧断,哈哈大笑,说:“贼子,今天你休想逃生,叫你知道老爷的厉害。”
  单臂一举,就把海马举了起来,吓得众喽兵一个个目瞪口呆。
  金眼雕把海马脑袋朝下,要扔在水里,也是海马该死,却摔在船上,把脑袋碰碎,脑浆迸流,只吓得众贼胆战心惊,把船只往两旁闪开。
  金眼雕等也不赶杀喽兵,催船往前,进了三道套口。只见水势甚猛,由大寨内奔流而下,这五只船是抢上水,一到螺蛳岛,就见火眼江珠已调了三百长箭手,一个个都是弓开如满月。
  箭放似流星。江珠早听得探卒来报,他已尽知,一见这五只船进来,就叫长箭手放箭,想用这一阵箭把他们射了回去。刘云一看,把诸葛鼓一敲,只听当当一响,那船上的二百子弟兵各带藤牌竹炮,由里面出来。胡元豹手擎铁棍,说:“呔!小子们,我来给我兄长报仇。”这二百子弟兵眼都红了,要替马玉龙报仇。本来忠义侠平日待人有恩,故此能买动人心。他们一个个先把藤牌一顺,挡住长箭,然后把那竹炮的螺丝上好,装满了火药。对面的箭手,每人各有五六枝,容他们先把长箭放完。刘云二次诸葛鼓一响,一阵竹炮,—便把连环寨的喽兵打得焦头烂额,五零四散,火眼江珠下水逃命去了。
  此时刘云督队进了四道套口,众人说:“老寨主,咱们先上余家坡,还是光上中平寨?”余化龙这才打发人,浮水到余家坡送信,就说众差官来了。忽见西北角青莲岛那边金鼓大作,喊杀连天,余化龙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又派水手撑小船前去探听明白,回来禀报。小船前去探听,余化龙便将五只大船停住等信,只见正西来了一条小船,上面两个喽兵头目,都是六十多岁,一个叫余天保,一个叫余天禄,带着两个仆妇厂两个丫环,船上坐的乃是混海白狐余金凤和余彩霞。
  只因余金凤见余化龙走后,自己一想,我与马玉龙两次洞房花烛,虽无夫妻之分,也有夫妻之名,我今天要亲到卧龙坞,给他烧几张纸钱,也算是夫妻—场。打发人出来一问,谁对那边的路熟?家人出来问过,有水军教习头目余天保、余天禄两人,都在这连环寨五十余年了,哪里水探水浅,他二人全都知道,便预备小船说:“我二人同姑娘去。”办好了祭礼,余金凤身穿重孝,余彩霞怕姊姊一哭,心中难受,也跳进卧龙坞,便跟着前去解劝。小船刚一出余家坡,余金凤就看见她爹爹的那五只船,渡着不少公馆的人,正在四道套口里的山边靠着。金凤由舱里出来,叫水手喊嚷老寨主答话。余化龙一瞧,说:“女儿,你上哪里去?”余金凤说:“爹爹,女儿到卧龙坞去祭奠马大人。”
  这边刘云、金眼雕、邓飞难等一听,有如万把钢刀扎在心头,前几天众弟兄还在一处盘桓,焉想到今日却再也不能相见了。余化龙说:“女儿,你回来吧,那卧龙坞水势甚狂,船也停不住,等我把金清拿住,设法打捞马大人的尸首,拿金清的人头人心祭灵。”余金凤不听,说:“爹爹,我不能回去。我二人夫妻一场,他死了这几天,连一张纸钱都不给他烧,我心中如何过得去?”余化龙也拦不住,知道女儿的脾气,就嘱咐余天保、余天禄二人,要好好照看姑娘,千万不可到岛口去,那里水势甚猛。余天禄答应说:“不用老寨主分心,我二人知道。”
  那余化龙一看刘云哭了,邱成、邓爷也在船上放声大哭说:“马贤弟,你死得好苦,我等先前要知道,怎么也不叫你自己来探这连环寨。”邓爷哭得更痛,说:“义弟,你我自结拜以来,情投意合,言和语好,知己之交,不想中道相弃。我今来给你报仇,杀了金清,我要学一辈古人,自刎身亡,到地府去寻找贤弟,你我再叙离情。”
  众人正在悲惨之际,只见对面探子船来报说:“前面是金清在截杀众差官,你等快去。”余化龙说:“好,你等开船。”这五只船到了青莲岛左近一看,但见金清正与孟基杀得难解难分,董妙清跟赵智全二人也不分胜负。水八寨贼人一瞧余家坡的船来了,都以为是救兵来到。余化龙这五只船,就由金清的船边挤了过去。船到当中,碧眼金蝉石铸一瞧是伍氏三雄赶到,再一瞧,千里独行侠邓飞雄和金眼雕也在船上,就知道救兵来到了。傻小子纪逢春一瞧,说:“石铸,你爷来了,那个绿眼珠的。”石铸说:“傻小子,什么东西?他是爷爷。”说着话,这边大众就喊。石铸说:“众位不必喊,既来了,咱们大家合力同心,给马贤弟报仇。马贤弟确已死在卧龙坞,那里鹅毛俱沉。”
  飞云、清风一瞧来的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吓得战战兢兢,心想:“要是打了败仗,准得被获遭擒。”这边石铸说:“邓大哥,你帮个忙吧,快去跟金清动手,孟老英雄已斗得浑身是汗,看看要败,别人又敌他不住,非你不可。”千里独行侠一听,把红毛刀一顺,说:“孟老英雄闪开,待我捉拿金清。”众家英雄大战青莲岛,要给马玉龙报仇。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五七回 子弟兵水战胜金清 青莲岛马德泄机关
  话说千里独行侠邓飞雄把孟基叫开,要过去接战。金清把狼牙钏一顺,问:“来者你是何人?”邓飞雄通了名姓,说:“金清,你趁此快把知府的印送出来,如若不然,尔等休想逃生。”金清说:“你们都是彭大人的差官,来到连环寨要印,是余化龙把你等带进来的吧。”邓飞雄说:“不错。”金清说:“邓飞雄,我看你也是个英雄,知府的印是我盗来的,这么办吧,三天的工夫,你能盗了回去,我姓金的束手就擒,三天盗不回去,你又当怎样?”邓飞雄不知金清用的是稳军之计,自己一想,要不应允他,我还算什么英雄?想罢,说:“呀,对面金清,你的话也难不住人,我三天之内,就依你盗回印来,你把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捆上,交给我们,你自己也束手就缚,我带你见彭大人去。”金清说:“那是自然,既然如此,你等收兵,咱们不必打仗了。”金清吩咐鸣金收兵,此时西北角上,天气也阴上来了,邓飞雄这才撤队。
  孟家岭的兵和余家坡这五只船,就在青莲岛扎下了一座水师营。余化龙叫余得福、余得寿回余家坡去帮他父亲照料山寨,就怕金清暗施诡计。老孟基又到孟家岭调来了久惯水战的二千精兵。余化龙也由余家坡调来二千兵,一共四千四百兵在青莲岛屯扎。余化龙说:“这兵若无头自乱,总得有一位执掌军中大事,众人均听一人号令。”金眼雕说:“我不习水战。”刘云说:“我们地理不熟,不能为帅。”大众一商议,还是余化龙、孟基二人为帅,银须道董妙清为军师,碧跟金蝉石铸、追云太保魏国安为前部先锋。安排已妥。众人说:“咱们今日努力破这连环寨,给马贤弟报仇,只准前进,不准后退,如违者按军令处治。”大家俱皆点头。众人说:“这印怎么盗法,知道它搁在哪里?”正在纷纷议论,有人进来禀报:“现有镇江龙马德求见。”众人吩咐有请。
  马德自外面进来,见了众人,行礼完毕。说:“众位差官老爷,了不得了,刚才金清发下转牌,把四十八寨的寨主请到中平寨合约,给我去送信,我也不好不去。此事多有碍难,倘要派我打前敌,见了你们该当如何?我不能不动手,可又不能跟你们动手,故此前来送信。现在他调了前寨的两位寨主,名叫金头太岁谢自成、矮金刚公孙虎,在外面把守二道、三道套口,每道套口又多添五百兵把守,以堵挡外面来的兵,还派截江太岁郭明,带五百人巡查四道套口。他调红果山的八猴,带四千兵到他寨内,又调凤凰山的八鸟。带四千兵也到他寨中。
  后八寨的金毛狮子吴太山,带着六千兵,就在中平寨后头管理粮台。我们前五寨的人,有三眼鳖于通、闹海金甲王宠、翻江龙马海、探江龙马江,连我大概是派下了先锋。我先来这里送信,他打算把你们困在此处,让众位内无粮草,外无救兵。还有一件事,那知府的印,非得大有能为的人,会下水的,还得拴上绳才能下去。那印在孽龙潭卧龙坞,由灵石峰扔下去的,你们要先把连环寨办理完了,再去捞印。“碧眼金蝉石铸说:”不用,今天晚上就去,这灵石峰你认识?“马德说:”我认识。“石铸说:”你认识便好,天晚坐一只小船,你同我前去捞印。“马德说:”好,我也不走了,今天晚上先同你去捞印,再设法战金清,要不把他战败了,他也于心不服。“
  等到天晚,马德同石铸带着八个水手,坐一只小船由这里起身,在月色朦胧中,展眼之际就绕道中平寨,到了孽龙潭,只见波浪翻涌,水势甚大。这个地方怎么会鹅毛俱沉?原来是水到这里就打转,勿论什么东西,往下一转,沉下就飘不上来。
  石铸瞧了一瞧,伺道:“马德,灵石峰在哪里?”马德用手一指,说:“那就是灵石峰。”石铸看这地方寒风逼人,往东南一望,是一带高山。马德说:“那山水流到这里,就叫孽龙潭。”
  马德把船靠在北山根,这地方水势甚为汹涌,要再往东南出去半里,船就回不来了,抢水又没有水的力量大,被水一冲就进了卧龙坞。石铸自己到了灵石峰之下,跳下水去,顺着山根慢慢寻找。他一想:“这印要被水冲到卧龙坞去,可就找不着了!”
  自己在水底睁眼一瞧,借着星光月辉,水底也是亮的。石铸是两只碧眼,神光最足,往下面找了足有一个时辰,仍然渺无踪迹。石铸甚为着急,心中暗想:“这印要找不着,还不定得怎样呢?多少人舍死忘生,都是为印来的。”心中正在着急,见眼前仿佛有一道红线,急忙走到切近一看,原来正是拴着知府印的那一块红绸子。石铸心中甚为喜悦,伸手把印拿住,这才浮出水面,回到船上。石铸说:“我把印得到了。”马德说:“好,这总算没白来。”
  马德吩咐水手开船,回到青莲岛,见了众人。大家听说印已找回,心中甚为喜悦,说:“咱们要再把副将马大人的尸首找回来就好了。”石铸说:“金清不知世务,强要扭着行事,谅这连环寨能有多少人,敢这样造反!”余化龙说:“马德,你也不必在这里,我给你一个主意,你去见金清,讨一枝令箭,就说上庆阳采办军粮。我派姚广寿、曾天寿、魏国安帮你去到庆阳沙头镇,那里有神枪太保钱文华父子,同胜奎、小神童胜官保、小玉虎李芳带着二千官兵,在那里等候接应。你四人到那里见了胜奎,叫他把官兵旗子卷起来装扮成米面客人,混进四道套口。那时咱们合兵一处,再和金清决一胜负。我想金清一败,别人自散,断不能替他报仇雪恨。”众人一听余化龙言之有理,马德便带着三人,坐小船先到自己寨中。把三人安置好了,然后又坐着小船去见金清。
  书中交代:金清跟邓飞雄打了赌,原本是稳军之计。回到中平寨,赵智全就说:“老寨主,这件事你做得太粗。”金清说:“不然,我看这些人都是来给马玉龙报仇的,因有闹海蛟余化龙勾串,当下我的人又凑手不及,若跟他等动手,未必准能取胜,故此以盗印支吾他们。”赶紧叫手下人去办转牌,立刻就把转牌办好了。当时先到各处送信,说老寨主有令,请到中平寨有大事相商。各寨得信,全来到了中平寨。金清说:“现在有孟基、余化龙吃里扒外,说咱们是贼,反去帮着彭大人,故此我把众位约来,跟他决一死战。”众人都说:“随老寨主吩咐就是了,我等任凭调遣。”金清一听,甚为喜悦,说:“众位既肯帮助我,定规三日后开兵,你等各把兵船调齐。”金清要大起群寇,捉拿众位差官。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五八回 孽龙潭石铸捞印 卧龙坞余氏祭夫
  话说金清跟众寨主合约好了,打算跟众位差官决一死战,把孟基、余化龙家赶出连环寨,方趁他的心意。商量好了,有马德前来禀见说:“大军一动,粮草当先,咱们连环寨的粮米,不甚足用,请老寨主早作预备。”金清说:“马德,采办米粮之事,别人也不熟,就差你去办理好了,算你奇功一件。”马德答应,领了令箭下来,回归本寨,自己心想:“金清总算中他之计。”这才对三位太保说:“跟我走吧。”带着十只大战船,每只可乘二百人,每船带四个水手。
  马德同三位太保押着船刚到螺蛳岛,截江太岁郭明就迎过来说:“马寨主上哪里去?老寨主军令甚严,如违令者,按军令示众。”马德说:“我奉老寨主之令,前去采买米面。”郭明说:“可有令箭?”马德说:“现有令箭。”郭明看有令箭,说:“马寨主不要见怪,箭在弦上,不能不发,我是奉老寨主之令,都要查明。”马德说:“这是差事,我不怪你,吩咐放行吧。”郭明便叫手下人放马德这十只船出去。
  这里离沙头镇十数里,展眼就到。马德一看,沙头镇旗幡招展,有些兵船在这里住扎,一问正是神枪太保钱文华带领。
  马德吩咐靠船,同曾天寿、姚广寿、魏国安三人来到营门。往里一回说,钱文华等迎接出来,把四个人让了进去。胜奎、钱文华就问:“马大人是否真死了?所去的人,都是怎么一段事?”马德就把赵勇、曾天寿定亲遇救之事,从头至尾述说一遍。又说:“现在奉余化龙之令,叫我以采办米面为名,在中平寨讨了令箭,把官兵渡进去,里应外合,拿住金清,就算给马大人报仇了。”胜奎说:“好,咱们何时进去?”马德说:“今天别去,明天回去时,可叫官兵藏在船里,号炮一响,我们进去往里一杀,这就好了。”大家商议停当,在沙头镇住了一天。
  次日,马德带着十只船,把官兵藏在里头,他在船头一坐,自己以为官兵进去,大事可成。来到头道套口,铜头胡牛点兵方回,见有十只战船,其行如飞,直奔套口而来。他久在水面,知道船要载着粮米,能吃半尺水,这船轻浮,其中想必有诈,马德奉令买米,又如何能这等快呢?自己想罢,带着亲随人等来至河口,把战船一字儿排开,说:“对面马寨主,你是从哪里来?船上渡的都是什么人?”马德说:“我买的是稻米,你来船上看看。”胡牛说:“既是稻米,何必验看。”便吩咐手下人等开关,把船左右一分,马德的船就由当中进去。二道套口是金头太岁谢自成把守,见马德船来,立刻把河内挡住的船拉开,说:“马贤弟,你去了一日,竟把米办齐了。”马德说:“齐了。”话不重叙,一连进了四道套口。马德先叫魏国安去青莲岛送信,又派人去余家坡送信,都知会一声,然后他带着众人径奔正北山根之下。
  早有巡察水路的都总管青毛狮子吴太山,到中平寨来把此事报与金清。金清一听此信,说:“好个马德匹夫,这还了得!
  我一起兵,要不把你捉住,你也不知道老寨主的厉害!水八寨之人,同红果山的八猴都伺候船只,我去和马德决一胜负。“说罢,他自领能征惯战的水兵三千名,带着十六寨英雄,直奔前面青莲岛来。
  探卒报进水寨,余化龙说:“他既带兵前来,我等要齐心努力,把他捉住。”众侠义齐声答应,立刻各抄兵刃,一同出了水师营,将战船一字排开。只见金清带了无数战船,直奔青莲岛而来,左右十六家寨主,身穿水师衣靠,各拿兵刃。碧眼金蝉石铸站在船头,说:“金清,你说三天内把印捞出来,你就束手就擒。我已到孽龙潭把印捞上来了,你该怎么样?”金清倚仗手下人多势众,哪里把这些人放在心上,手擎着狠牙钏,说:“石铸,来来来,我与你较量三合,看你有多大能为。”石铸自跟师父学了救命三棒,也是艺高人胆大,一摆杆棒,跳过去说:“金清,你这厮好生无理,大丈夫说话,如白染皂,你说三天内把印盗走,就把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捆上送出来,你也到公馆去请罪。你如今不但不请罪,反来耀武扬威,待我捉拿于你。”金清用狼牙钏分心就刺,石铸一闪身躲开,抖杆棒打算把金清扔一个筋斗,金清往圈外一跳,杆棒并未缠着他。
  金清的狼牙钏又奔石铸左肩头扎来,石铸实不能躲,翻身跳下水去。
  这里怒恼了飞叉太保赵文升,把三股烈焰托天叉一顺,打算拿这叉蠃他,照定金清分心就刺。金清用狼牙钏往外一崩,赵文升几乎跌在河里,只觉着臂膀发麻,那狼牙钏甚是沉重。
  自己心想:“须要小心!我自生人以来,还未曾遇见敌手,今天遇见金清这厮,真有万将难敌之勇。”又走了三五个照面,赵文升只累得力尽精疲,不能取胜,就败了回来。飞刀太保段文龙想要替哥哥挡他一阵,就摆手中斩虎刀,照定金清劈头就剁,金清一闪,用狼牙例急架相迎。走了七八个照面,段文龙一飞刀砍去,金清一闪身,并未砍着。又走了三五个照面,段文龙已是热汗直流,自己败回本阵。金清一连赢了八阵,众太保个个发愣。此时金清洋洋得意,自以为倚仗他能为出众,无人敌挡,这边就怒恼了金眼雕邱成。千里独行侠邓飞雄正打算拉刀过去,邱成说:“且慢,那一天你二人战够多时,未分胜负,待我前去拿他。”到了两军阵前,说:“金清,你可认得我?”金清见这个上阵不拿兵刃,赤红脸,白胡子的老头,样子很象金亮,不禁一愣。金清问道:“来者何人,休要前来送死。”金眼雕说:“小子,你不认识我,我乃大同府元豹山的邱成,绰号金眼雕,江湖又称报应,要知道我的厉害,速即投降。”金清一听,气往上冲,要与邱成比并英雄。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五九回 战金清水寨大交兵 余金凤立志报夫仇
  话说金眼雕道了名姓,金清虽然知道老雕的威名,却自以为能为出众,武艺高强,也不把老雕放在心上,说:“小辈休要说此胡言大语,尔有多大能为,待老寨主结果你的狗命。”说着话,一摆狼牙钏,照老雕分心就刺。老雕说:“好贼崽子。”
  用手便把狼牙钏接住。二人彼此用力一夺,金眼雕力量无穷,金清焉是敌手,几乎栽倒,已被老雕把狼牙钏夺了过来,吓得金清翻身跳下水去。金眼雕哈哈一笑,说:“小辈,我只当你有多大能为,敢情就是这样,哪个过来与我较量一合。”金眼雕英名素著,这伙贼人都是前者漏网之贼,知道邱爷的威名,无人敢过来。余化龙吩咐手下兵丁一齐拥上,这一场厮杀,只杀得船头之上人头乱滚,血染水红。天有未末申初之时,西北一块乌云直上天际,少时大雨如注,两下各自罢兵。
  余化龙回到水寨,吃完晚饭,幸喜雨止了。众人聚在一处说:“金清兵多势大,急不能服,咱这里连官带兵六千余人,也不算少,竟自不能赢他。他四十余寨都调齐了,也有数万之众,要是一反,真乃国家心腹之患。”邓飞雄说:“我明日到两军阵前,必要将他捉住。”说着话,已有初更时候,大家安歇。
  金眼雕同伍氏三雄、邱明月五人在一只船上,方才安息,外面来了一个刺客,正是金须道赵智全。他在白天打了一个平和仗,一见金眼雕邱成,便勾起了前仇。自己一想:“我那座全真观铁桶相似,都坏在金眼雕之手,要不是他,我焉能闹的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总是贼人之心,不想那都是他自己闹出来的祸。今天他这一想,便自告奋勇,要到水师营去刺杀金眼雕。这就来见金清,赵智全说:“老寨主,今天我在两军阵前,看金眼雕甚是骁勇,我来到此处还毫无寸功,晚间我到青莲岛去,把他等全皆刺死,以除老寨主心腹之患。”金清一听,甚为喜悦,说:“贤弟,你我知己之交,你既要去,须得小心,要把金眼雕杀了,我把连环寨的事与你平分督统。”赵智全说:“你我知己相交,何在乎那个?”金清吩咐摆酒,说:“贤弟,我给你送行,敬你三杯酒,以壮英雄之胆。你这一去,真要把这几个鼠辈一杀,明天我便一鼓而下。”金须道喝了三杯酒,自己背上宝剑,出了中平寨,带着两个久习水战的水手,架着一只小船,扑奔正北而来,到了余化龙的水师营。
  天交初鼓之时,他把水衣水靠换好,转身跳下水去,往里面各船上慢慢探听,听到一只船上面,金眼雕与伍氏三雄正在准备安歇。他候至夜深人静,船上人多睡着了,这才躜身出来,轻轻由船后上去,慢慢的把大舱板子撬开一看,里面点着一盏灯,似明不暗,睡着五个人,正是金眼雕、伍氏三雄和邱明月,老道看罢,刚要下舱,拉出宝剑来杀这几个人,突然想道:“金眼雕身上有金钟罩,我这宝剑砍不动他。也罢!待我先把那几个杀了。”老道下了船舱,正要举剑,忽然由后面飞来一枝袖箭,正扎在他的头上。老道吓得往外一蹿,旁边有人往前一赶步,一腿把他踢了个筋斗,按住就给捆上。金须道一瞧,正是追风侠刘云。赵智全说:“刘云,你把我放开,咱们无冤无仇,况且也有一面之交,莫不成你就下达毒手,要我的命么?”刘云说:“我不能放你,我如不下毒手,你就下毒手杀了我的朋友。今天派我巡营,我得带你见见余、孟二位,他们要放你,我也不管。”金须道赵智全知道不成,也不便央求,说:“刘云,你是做什么的?”刘云说:“你要问我,我是奉余、孟二位之令,巡查前后营。”说着,把赵智全扛了起来,径奔中军大船。
  此时余化龙、孟基二人尚未安歇,正在议论。孟基说:“余寨主,你看这件事,都是金清糊涂,要不是马大人死了,咱们也好说合,总算是多年的邻居了,土居三十载,无有不亲人。
  如今马大人一死,他是皇上的三品职官,这就不好办了!“余化龙说:”你不知道,我把女儿给了马大人,现已过了门,我们是骨肉至亲。“孟基说:”我倒有所耳闻。“
  正说话间,有人进来禀报说:“刘老英雄捉住刺客了。”孟基、余化龙说:“请刘老英雄进来。”不多时,刘云进来问道:“二位贤弟怎么尚未安歇。”余化龙说:“事情烦琐,我们哥俩正在说事,不想兄台把刺客捉住了,不知是哪个贼人?”刘云说:“是金须道赵智全。”
  余化龙吩咐手下人把赵智全带到里面来,说:“赵智全,你好大胆量,你在全真观时,也常到连环寨来,我三人与你有一面之交,你乃是出家人,在庙里享自在之福多好,为何来此做作恶行凶之事?现在金清又派你前来行刺,这是怎么一段事?说了真情实话便罢,如若不然,把你碎尸万段。”赵智全说:“余化龙,你若要问,我原本跟众差官没仇,只因金眼雕追我徒弟清风,后来马玉龙等一去,弄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我就是这个仇。”余化龙说:“今天要是把你放了,你是否还帮着金清造反?”赵智全说:“你要真把我放了,我就回全真观,如能把庙给我,我一定痛改前非。”余化龙说:“我也不害你,任凭你自便,你如回金清那里去,我再拿住,可就不能放你了。你回全真观,官兵决不拿你。”说完话,便把赵智全放开。
  赵智全口念无量佛,说:“别的我也不讲了,咱们他年相见,后会有期,我走了。”说罢,老道便下船去了。这二位总算做了一件好事,那老道坐着小船,诈出四道套口,离开了是非场,竟自隐遁而去。
  这里余化龙又叫人往各船去知会一声,要小心留神,千万不可大意,适才已拿住了刺客。众人都听明白了,赵友义就说:“人家敢有人来行刺,咱们就没有一个去中平寨把金清拿来?”赵友义刚说完这话,只见一位英雄气得须眉皆张,更换了衣服,要前去刺杀金清。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六零回 捉刺客细问贼情 设妙计群雄被困
  话说赵友义等人听说拿住刺客,便谈论起来:“人家有人敢来,咱们就没人敢去么?”话犹未了,旁边有一人说:“此乃小事,待我前去捉拿金清,管保把他生擒活捉,到钦差彭大人的公馆献功。”众人一看,乃是碧眼金蝉石铸。武杰说:“石大哥,你要真能把他拿来,余贼不战自退。”石铸说:“今天我不能去,明天再去,如其前来讨战,你我众人就跟他决一死战。”
  书中交代:金钱水豹金清在大寨等候赵智全去行刺,一夜不见回来,心中甚是烦闷,便聚集众位寨主商议军情大事。内中有红果山八猴之内的飞刀太保侯起龙说:“老寨主不要忧闷,我想赵智全也不致被人拿住,其中必有缘故。我倒有一条妙计,愿在老寨主台前奉献,管保把前来的众差官全都困在连环寨。”
  金清说:“你有什么妙计?快些说来,如果真好,我可以重用于你。”侯起龙说:“他们扎营都在北山根,老寨主可调后八寨的人,来与我们十六寨聚在一处,把他们三面一围,也不跟他打仗,老寨主只在外面巡寨,他要往西杀,咱们由东抄他的后路;他要往东杀,咱们由西面抄他的后路;他往北杀,老寨主就由东西两面去抄,叫他首尾受敌。他没法出来,人困马乏,粮草又不能进去,那时咱们大杀一阵,就能杀他个片甲不留。”
  金清说:“既然如此,把青毛狮子吴太山等八个人调来,今天也不必跟他打仗,安置好了,明日你们红果山在东边,后八寨围西边,水八寨在北,我带着凤凰山的八鸟在外巡风,围他一些日子,他的粮草一断,就可成功。”接着,他把众位寨主全都请到大寨,大排酒筵。众人到齐,金清又把此计向众人述说一遍。众家寨主说:“老寨主请放宽心,量他们有多少人,余化龙自己以为勇猛,老孟基老而无能,董老道不知事务,他们三共不过几千之众,咱们这四十八寨,每寨三千人,就有数十万之众,要打他两家,不费吹灰之力。”大家商议好了,酒散后各归本寨,调齐兵船,静等明天开兵。金清自己也喝得醉醺醺地站起来,回归后寨,有人伺候他安歇了。外面喽兵巡更守夜,严加防守。
  书中交代,碧眼金蝉石铸浮水来到船的左近,侧耳叶听,三五成群,二五一伙地正有人说话。一只船上有个人说:“刘大哥,咱们这大寨怕要坏。”那人说:“当初老寨主就不应害忠义侠马大人,把他诓在卧龙坞,这才惹得刀兵四起。这孟家岭和余家坡,如今竟帮人家。董老道跟咱们老寨主交好,每月给他庙里二石米,十斤海灯油,给他修庙,还是少寨主的师父,如今也成了仇人,帮着办差官跟咱们打起仗来了。你少说话吧,屋里说话,外头有人听,倘被巡寨的听见,一回禀老寨主,这个乱就大了。今天老寨主在大寨请众位合约,就不叫说,你偏说。”石铸听了听,不再言语了,这才轻轻上了岸,扑奔中平寨。
  他蹿越房脊,身体玲珑,如走平地,到了后面一瞧,这个院子是中平寨前山的北跨院。石铸来到北房的前坡,一个珍珠倒卷帘,往房中一瞧,靠北墙一张八仙桌,墙上有一张字画,一边一副对联,上面写的是:“时来风送滕王阁,运去雷轰荐福碑”。八仙桌上搁着一盏蜡烛灯,椅上坐的正是金清,在桌上趴着,胳膊底下压着一本书,仿佛瞧书瞧困,睡着了的样子。
  石铸一想:“我进去先给他一刀,在腿上或膀子上伤他一处,把他按倒捆了,扛回营去,倒是一件奇功。”石铸胆子往上一撞,拉出佩刀蹿了下来,掀帘进去就是一刀。谁知这金清却是个假人,他脚底下一软,就落在翻板之下。底下有四人,值宿的头目正是飞云和尚。他见上面掉下一个人来,连忙叫手下人拿绳子捆上。飞云一瞧是石铸,不禁哈哈一笑,说:“石铸,你也有今日,和尚爷跟你仇深似海,回头我先拿你去见寨主爷,然后把你剐了。”石铸破口大骂,说:“石大爷中了你们诡计,该杀该剐,石大爷认了命了。”候至天亮,金清升座大帐,飞云上去回话,说:“回禀老寨主,昨天晚上在迎晖轩捉住刺客,乃钦差彭大人的差官石铸。他前来行刺,已被我拿住,请寨主把他剐了,给我等报仇。”金清说:“把他带上来,我看看是怎么一个人物?”不多时,由外面把石铸押上来,绳捆二臂,众人叫他跪下。石铸破口大骂。说:“你们这些该死的囚徒,我老爷乃皇上的命官,焉能跪贼?”金清说:“我自有办你之法。”
  即派精明喽兵十名看守,不准懈怠,如让贼人逃走,便拿这十人是问。十名喽兵答应下去。
  不多时,外边有人来报说:“吴太山的八寨人已移在青莲岛安营;红果山的八猴带本部战船,在青莲岛东边安营;水八寨带本部战船,在青莲岛正南安营。”金清吩咐齐队,挑了战船一百只,带着凤凰山的八鸟,一直扑奔正北,来到余化龙安营之处。水八寨在左边,凤凰山八鸟在右边,金清在当中船上,带着飞云、清风和二鬼,将战船一字摆开。只见正北的闹海蛟余化龙、巡山虎孟基,早传下令来,派花枪太保、花刀太保、飞叉太保、飞刀太保带二百枪手,二百步兵挡住东面红果山的八猴;魏国安、姚广寿、曾天寿、钱文华四人带着马玉龙的二百子弟兵,挡住西南吴太山众贼;南面由余化龙、孟基、金眼雕和伍氏三雄,带着武杰、纪逢春、李环、李佩、冯元志、赵友义、银头皓首胜奎,小神童胜官保、小玉虎李芳、小太保钱玉。把队伍刚派好了,正要开兵,小神童胜官保用手往山坡上一指说:“邱爷爷,我干爷马玉龙来了。”众位英雄往东山坡一看,只见马玉龙头戴包耳护项麒麟盔,身穿麒麟宝铠,怀抱湛卢宝剑,后面还跟着一人,手拿镇铁钢杵,直奔大队而来。不知马玉龙从何而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六一回 忠义侠巧遇猛汉 赛达摩怜惜孤儿
  话说金钱水豹金清,带领前后左右四十八寨英雄,在青莲岛与闹海蛟余化龙、巡山虎孟基两下开兵。公馆的众位差官和老少英雄,知道马玉龙死在卧龙坞甚苦,要给忠义侠报仇。大家正要开战之际,胜官保用手一指说:“众位请看,马大爷来了。”众人抬头一看,只见马玉龙怀抱湛卢宝剑,头戴包耳护项麒麟盔,身穿麒麟宝铠;后面跟着一位大汉,身高一丈,头大项短,面似乌金纸,黑中透亮,头上青绢帕罩头,身穿青绢裤褂,足下薄底靴子,怀中抱着降魔杵,从东山坡往北而来。
  书中交代:马玉龙从何而来呢?那一天,他来探连环寨,大战金清,中了谎军之计,进到卧龙坞,那个地方鹅毛俱沉,他如何又能活了?这内中有一段隐情,人要不该死,总是五行有救。马玉龙本是忠心赤胆,为人正直,又何至遭这样的恶报。
  原来马玉龙的船往卧龙坞撞去,水一打转,他看事情不好,急往水里一跳,倚仗着平生的武艺,水性高强,想要浮水逃走,不想水力甚大,由不得人力,被水冲着,忽然在水面摸着一根碗口粗的绳子。马玉龙抓住这根绳子,顺着往西南扑奔,只见前面透出亮光,便用手扶着绳子,扑向亮光来。到切近一看,见是万山丛中,山连着山,也不知有多远。
  马玉龙正在发愣,只见由山坡上跑下一个人来,身高丈余,赤身露体,一身黑寒毛,来至切近,“哎哟”一声,说,“哪里来的这个小子,跑到这里来洗澡,爷爷这洗澡的地方,不许别人洗,你来洗澡,爷爷把脑袋给你掰下来。”说着跑了过来,甚是凶勇,就要揪马玉龙。马玉龙看他是一个浑人,不肯用宝剑伤他,待他伸手来抓,马玉龙用手一接腕子,底下一腿,就把那大汉踢了一个筋斗。马玉龙说:“你是何人,说明来历,我饶你不死。”这个大汉说:“你真有能为,能把你爷爷踢倒躺下,你要问我,我是这坞里龙王庙的和尚,我是带发修行的,叫孙宝元。”马玉龙说:“既是出家人,为何说话这般莽撞?你师父叫甚?”孙宝元说:“我师父叫赛达摩正修。”马玉龙说:“你师父可在庙里?带我前去见你师父。”孙宝元说:“我师父不在庙里,头七天就上九陵山采药去了。临走留下话来,叫我看庙,等着一个贵人,他姓马叫马玉龙,来探连环寨,在这里受困,叫我救他,就是我出头的日子。我等得好急,也没见个姓马的来。”马玉龙说:“我就姓马,你师父怎么告诉你的?”
  那大汉一听,趴在地上叩头说:“我师父能掐会算,不拘什么事,总要应验。他叫我在庙里等着他,今天既是你老人家来了,跟我上庙里去吧。”
  马玉龙这才跟着孙宝元,绕了两个山弯,来到了卧龙坞上面。这座庙是一层殿,东西各有配房三间。孙宝元推开角门,把马玉龙让进东配房,一看里面有几张硬木桌椅条凳。马玉龙问道:“你是哪里的人?因为什么出了家?家中还有什么人?
  是怎么一段情节,你说给我听。“孙宝元说:”这些事情我一概不知道,我师父走的时候留下话来,说你老人家要问我的话,这里写有一本书,给你一瞧,你就知道了。“说着进到里边屋中,拿出一本书来,搁在马玉龙的面前。马玉龙打开一瞧,心中方才明白。
  书中交代:这孙宝元原是庆阳府东门外孙家堡人,他父亲叫孙殿荣,家业富有,娶妻韩氏。孙殿荣有一个表弟,名叫杨坤,自七岁父母双亡,家中无靠,就跟着孙殿荣攻了几年书。
  杨坤很精明,也帮着料理些家务,到二十岁时,表兄孙殿荣死了,他就娶了妻子,与表嫂韩氏同居度日。那时孙宝元方才三岁,杨坤之妻刁氏对杨坤说:“你我在这儿过日子,将来表嫂一死,宝元也长大了,你又不姓孙,这分家业算谁的?”杨坤说:“算孙家的。”刁氏说:“你糊涂,我倒有个好主意,咱们把表嫂害了,小孩子懂得什么?把他一甩,这份家私还不是我们的么?”杨坤本来不是安善之人,听他媳妇一说,就把良心昧了,说:“你不用着急,这两天表嫂正病着,我给他买些毒药,把她毒死,她娘家也没人。”刁氏说:“很好。急不如快。”
  两人商量好了,见韩氏病得沉重,便假装好意,买了毒药来把韩氏毒死,又买来衣衾棺椁,办了白事,亲友也不知道,就给埋了。剩下孙宝元,终日被他们打过来,骂过去,小孩子懂得什么。
  这一天,孙宝元在街上玩耍,遇见赛达摩正修募化十方,从此路过。和尚本来有些来历,一见孙宝元长得不俗,又见乡中人三群五伙地凑在一处,纷纷议论孙宝元家中的事,说当初孙宝元之父殿荣,怎么拉扯杨坤,如今反被杨坤害了!赛达摩正修过去拉着那小孩子的手看了一看,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这孩子有不白之冤,叫他在家,恐怕还有大祸,莫如老僧发一个慈悲,将他带到山中,也可以叫他学点能为。”说罢,四顾无人,就把小孩抱起来,回到了连环寨龙王庙。养到六七岁上,便慢慢教他一些能为。这孩子天生的浑浊,教给他的能为,不过会了十之一二,但却有天生的膂力。正修没事,又去孙家堡把他家的事访得真真确确,常常对孙宝元说,无奈这孩子又记不住。他来到这庙中十四年,已经十八岁了,正修也教他练些水里的武艺,平常就在山里打野兽。他打来了鹿,把皮剥了,吃了肉,又将剩下的鹿筋拧了一根绳,有二十余丈长,用铁钉钉在石缝里,他揪着这根绳天天洗澡浮水,胆子越来越大。在东北这边,也是个山窟窿,他把绳子用大钉钉在上头,天天揪着绳子洗一个来回。马玉龙如不是摸着这根绳子,他也就死在这里了,这总是天意如此,该当早有人给他预备下来。
  孙宝元把马玉龙让到庙里。马玉龙一看这本书,已把孙宝元家内的缘由看得明明白白。马玉龙看罢,说:“孙宝元,你师父留的这书,我看明白了。他去采药,叫我等他,你在这庙里吃什么呢?”孙宝元说:“我师父给我留下米了,我有打来的野兽肉。”马玉龙说:“我就在这里住几天吧。”一连住了四五天,正修也没回来,又等了两天,实在等烦了,这才问孙宝元:“你会使什么兵刃?”孙宝元说:“我使杵,还会打龟背驼龙爪,人送我外号叫云中虎混海金鳌。”马玉龙说:“你有个师弟,叫小玉虎李芳,你可认识?”孙宝元说:“我认识。”马玉龙说:“既然如此,你把庙门锁好,跟我奔连环寨去吧!”二人这才来到青莲岛,要大战金钱水豹金清。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六二回 马玉龙独斗金清 水八寇败阵逃命
  话说马玉龙带着云中虎混海金鳌孙宝元,出了卧龙坞龙王庙,想要径奔连环寨。方一出庙门首,孙宝元说:“我师父来了。”马玉龙抬头一看,由西山坡来了一个和尚,身高八尺,被散着发髻,打着一道金箍,身穿百衲僧衣,面皮微黑,黑中透紫,相貌雄壮,真似达摩老祖。马玉龙看罢,止住脚步,等和尚来至近前,便上前躬身施礼,说:“久仰师父法名,如雷贯耳,今日得遇尊颜,真乃三生有幸。”和尚合掌当胸,打一问讯,口念南无阿弥陀佛,说:“对面原来是马大人,老僧今天赶回,就为面见大人,快请到庙中一叙,还有细情要讲。”马玉龙说:“好。”孙宝元又过去给师父叩了头。三人这才转身回到庙内,来至禅堂落座。
  和尚复与马玉龙见礼,说:“我到九陵山采药,特意赶了回来,求大人格外留一分功德。大人这次脱险,老僧早已算定。
  上天有好生之德,大人回到军营,千万要留一分善念,连环寨虽然罪大恶极,大人不可杀戮太甚。“马玉龙说:”谨遵法师指教,我自生人以来,即便是在当年古龙山之时,也未妄杀一人。现在跟大人当差,已然高升一步,我焉能妄杀无辜?“正修说:”好,这连环寨四十八寨,罪在一人,余人可放者放,可从轻者从轻。“马玉龙说:”我等临时见机而作,决不能妄杀。“正修说:”我看大人五官清秀,将来必定显达,真乃国家柱石之臣。贫僧山野之人,妄谈国事,望求大人海涵。“马玉龙说:”多承法师指引迷途,谨当从命。我原打算今天径奔连环寨,把令徒带去,一来可以为我引路,如愿跟大人当差,我必尽力保举,将来也可得一官半职。“正修说:”好,此子家门不幸,有不白之冤,还求大人多加提拔。“马玉龙说:”是了,凭他这身能为,人也朴实,将来前途有望。“正修说:”今天天色已晚,明日再去吧。方才贫僧袖占一课,明天他等在青莲岛交兵,大人此去,正好可以解围。“马玉龙说:”是。“
  这才叫孙宝元前去做饭。正修陪着马玉龙吃完了饭,二人对坐,又谈了些因果。马玉龙知是一位世外的高僧,便说:“老和尚,据我看来,人生世上,都是虚名假利,真不如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倒是一场乐事。”老和尚说:“凡事自有定数,大人是为了国家,非老僧可比。”二人说了半天,尽欢而散,各自安歇。
  次日起来,用过早饭,正修说:“大人今天起身,奔青莲岛正好解围。”马玉龙叫孙宝元收拾自己的兵刃,给师父磕了头,叫他在头前带路。山路崎岖,过了几道大岭,远远就听见金鼓之声,震动天地。顺着山坡往西,绕过这道大岭,他一瞧,眼前正杀得难解难分。马玉龙一声喊嚷,说:“众位老爷们,久违少见,我马玉龙来也。”
  闹海蛟余化龙一瞧马玉龙没死,自然心中欣悦。大家齐声说:“大人可好?”马玉龙跳上船去,把孙宝元向大众引见已毕,说:“众位闪开,待我与金清分个强存弱死。”余化龙说:“且慢,大人前者落到卧龙坞,怎么能活命?这位孙宝元又是怎么一段情由?”马玉龙便把以往之事,向众人叙说一遍。
  金清见马玉龙没死,就是一愣,心说:“莫非他是神仙,我们这连环寨,就是会水的进了卧龙坞,也准得死,他竟能不死,实在奇怪。”水八寇一个个都胆战心惊,想着马玉龙的能为必然盖世。马玉龙赶过来,到了船头,说:“金清,你太不知自爱!你兄长无故帮着韩登造反,杀伤无数官兵,被我剑劈,死之不屈。你又叫你儿把印信盗来,是我误中了你的诡计,哪知道上天保佑,遇见了贵人,将我搭救,这就是吉人天相。你要知事务,立即息事罢争,把我们的人放出来,你自己到公馆请罪,大人有好生之德,也免生民涂炭之苦。你自己斟酌,若不听我的良言相劝,休得怨你家马大人做事狠毒。”金清说:“好,咱们两人开他一仗,如输给你,我甘拜下风,束手被擒;你如输给我,又该当如何?”马玉龙说:“我如输给你,就把人马退回,不打连环寨,两罢干戈,大丈夫一言出口,如白染皂。”
  说着,这金清一摆手中镔铁狼牙钏,刚要过去,水里滚王墩—旁说:“老寨主闪开,待我拿这该死的囚徒。”一摆手中双刀,跳过来照定马玉龙劈头就剁,马玉龙用手中湛卢剑相迎,两个人在船头走了有七八个照面。王墩一想:“要在水里,凭我的水性可以赢他。”想罢,往水里一跳说:“马玉龙你来,咱们两个在水里战三百合,如若逃走,不是英雄。”马玉龙哈哈大笑,说:“哪个怕你?水里就水里。”说着话,跳下水去,一摆宝剑,照贼人刺去。两个人在水里走了五六个照面,马玉龙一剑将王墩左耳削去,吓得这贼人抱头鼠窜逃走了。马玉龙不忍伤他性命,往后一撤身,王墩败了下去。这时又有浪里钻刘迁跳下水来,一摆钩镰枪,照马玉龙分心就刺,要替王墩报仇。
  马玉龙闪身躲开,用剑相迎,两三个照面,一剑把刘迁左腿刺伤,这刘迁也逃命去了。马玉龙剑下留情,又把贼人放走。
  书要简短,水八寇一个个跳下来,都不是对手,马玉龙一连战败八人,这才翻身跳上船头。金钱水豹金清一摆狼牙钏,照马玉龙刺来。马玉龙说:“金清,尔等一拥而上,你家马大人如用一个帮手,算我不是英雄。”金清并不答话,摆狼牙钏照马玉龙就刺,马玉龙用剑相迎。官兵和喽兵在两边擂鼓助阵,二人在船头上一阵大杀,彼此战了足有一个时辰。金清年迈,只累得力尽精疲,转身要走,打算要败回本队。马玉龙施展出野战八方藏刀式,一腿把金清踢下水去。贼人余党甚多,忙把金清救回。两边各自鸣金,收兵息战。
  马玉龙率领大众,回到水师营内,到了中军帐,有金眼雕、伍氏三雄、刘云、刘天雄、邓飞雄、余化龙会合在一处,向马玉龙说:“此事该当如何办理?我等已然回明大人,带领官兵前来,无奈贼党甚众,屡次开仗,这连环寨亦非一时可破。”马玉龙说:“我想今天贼人败了回去,必生诡计,可先派人巡查前后营,护守粮台要紧。”这才赶紧传令,派神枪太保钱文华、神拳太保曾天寿、追云太保魏国安、飞行太保姚广寿、飞叉太保赛专诸赵文升、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八个人巡查前后营。晚上传了口号,中军帐聚众摆酒,大家给马玉龙接风压惊。正在吃酒之际,忽听外面一阵大乱,又有一宗岔事惊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六三回 吴太山献计行刺 八太保捉拿贼人
  话说马玉龙同着众人,正在中军帐开怀畅饮,交谈叙话。
  天交二鼓之时,忽然一片声喧。书中交代:只因金钱水豹金清打了败仗,回到中平寨,就把前八寨、后八寨、左八寨、右八寨、中八寨和水八寨四十八寨的寨主一并调齐,在中平寨摆上酒筵。金清这才说:“众位英雄,我这连环寨有天生地长的出产,是万年不穷之地,各矿所出的金银,足够每年兵饷。只因我兄长跟彭大人作对,马玉龙领兵来搅闹连环寨,我若不一阵将他杀退,真乃连环寨心腹之患。他如今在青莲岛屯兵,也不能善罢甘休。再说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内中有青毛狮子吴太山说:“老寨主,我自来到连环寨,寸功未立,多承老寨主厚爱,派我综理八寨,今天我倒有一个浅见,要跟老寨主商议。”金清说:“吴大哥,你我系故旧之交,再者俱是绿林,现在就如同一家人,何必这样客套,有什么高见,快快请讲吧!”吴太山说:“我想马玉龙乃一勇之夫,年轻见浅,内中就是孟基、余化龙,倒是连环寨心腹之患。余者都是外来的,对这里的地面不熟,不足为虑。如能先把他两个除掉,就好办了。
  前番金须道赵智全前去行刺未成,被获遭擒,因此无脸回来见老寨主。小弟不才,愿带着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赤发灵官马道青、赛瘟神戴成这七个人,今天晚上要快船一只,精明强悍的水手二十名,我等去到青莲岛,先派人烧他的粮台,然后刺杀巡山虎孟基、阔海蛟余化龙,叫他首尾不顾。这一阵要是成功了,明日老寨主率领大兵,再捉拿朝廷的差官,可不费吹灰之力。“金清说:”好,既是吴大哥肯努力上前,真是愚兄的左膀右臂。“吩咐家人摆酒,给吴老英雄助阵。金清拿过酒壶,亲自给吴太山斟了一杯酒,说:”吴大哥,请吃这一杯酒,以壮行色,今天真要把这件事办好,你我一世在连环寨同事富贵。“
  吴太山连饮了三杯,直吃到初更时分。
  吴太山把那七个人叫过来,向樊成说:“樊贤弟,你我原本是河南人氏,与金翅大鹏周应龙在紫金山啸聚,只因赃官彭朋升任河南巡抚,把你我害得竟无立锥之地。后来到了口外画春园,又被彭朋所害。如今到这连环寨,蒙老寨主厚爱,命我为一寨之主。人生世上,有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为人。”
  大家说:“老寨主既然努力,我等愿助一臂之力,你我就此起身。”此时,二十名水手以及快船一只,早已备齐。八个贼人收拾利便,暗带短刀,金清送出了内寨门。八个人来到外面,上了船只。中平寨离青莲岛有十五六里之遥,朦胧月色之中,吴太山站在船头,往正北看去,只见一片灯火之光,锣鼓掌号,巡夜守更之声,空谷传音,听得甚真。吴太山说:“咱们的船,不要奔他的前营门,那里必有巡更守夜之人把守。咱们扑奔正东,绕道奔他的后营。”一个水手说:“如要奔正东,那里有座卧牛岭,底下有个黑角洞,可以藏几只船。咱们先把船靠住,我下水到官军营打探明白,再请众位寨主前去动手。”吴太山说:“甚好。我看你很伶俐,要把这件事办好,我必保举你做个大头目。你姓什么?”水手说:“我姓吴,叫吴长寿。我带一个人去,他叫宋尽忠,水性很好。”吴太山说:“甚好。”
  这才拨船头来到卧牛岭,果然是一片山坡,底下可以藏船,相离青莲岛扎营之地,不过两箭之远。吴太山就叫吴长寿、宋尽忠二人前去哨探。两个人翻身跳下水去,很快来到官军营的船边,就听上面在问巡查口号。吴、宋二人见船上支着风灯,有人说:“刘大哥,今天这东边是咱们守汛。马大人已传下令来,说今天金清一败,他必施展诡计,晚上要不是来偷营劫寨,就是派水鬼来钻船底,再不然就是放火烧粮台,或者行刺,务须小心留神。”又听一人说:“二弟只管放心,马大人这样能干,咱们这里的英雄也不少,谅金清那些毛贼草寇,他不来便罢,若要来时,也是枉死城门挂号,钩魂帐上题名,不过只是送死。”这时正交二更二点,吴长寿、宋尽忠两人回到船上,说:“老寨主,前面果有预备,方才我二人听兵丁说,已派人巡查各处。”吴太山说:“好,咱们事不宜迟,管他有什么防备没有,胆小焉得将军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吩咐撑船贴到官军营的船边,叫樊成、马道青、戴成三个人径奔正北,去烧粮草堆。又叫唐治古、杨治明进中军帐刺杀孟基、余化龙、马玉龙。唐治古二人点头答应。吴太山这才叫他两个同伙吴铎、武峰,各拉兵刃,见一个,杀一个,先把为首的杀几个,再作道理。
  且说樊成、马道青和戴成三人,扑奔正北,走了不到一里之遥,只见前头灯笼火把、亮子油松,照耀得如同白日。有四个人挡住去路,正是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飞叉太保赵文升、飞刀太保段文龙。这四个人由西往东,曾天寿等四人由东往西,查到营门为度。忽见陆地飞行,过来了三个人。
  刘得勇把枪一擎,刘得猛把刀一横,一声喊嚷说:“小辈哪里走?太保爷在此等候多时。”樊成一摆刀,说:“小辈趁此躲开,休要挡寨主爷的去路。”刘得勇抖枪照贼人分心就刺,樊成用刀一推,打算跟进又是一刀,不想刘得勇一撤身,使了个反背倒劈势,盖顶砸去,樊成躲避不及,一歪头,就砸在左肩头上,啪嚓一声,樊成几乎栽倒,已把肩头打肿。马道青摆刀径奔刘得勇,戴成也上前协力相帮。四家太保各逞雄威,与三个贼人杀在一处。船上兵丁皆都知道了,立时传锣下去,喊拿奸细。正在动手之际,只听得中军帐锣声一响,出来一人,说:“众位闪开,待我来。”樊成听说话之人声音洪亮,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只见来的那人,好似神判钟馗,身高八尺,挥着红毛宝刀,蹿了过来,正是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他在中军帐吃酒,忽听外面传锣一响,自己拿着红毛刀出来探听,见四位太保同贼子交手,他便一声喊嚷:“好贼,胆敢前来行刺!”
  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六四回 众山寇闻败各逃生 金钱豹决意战侠义
  话说邓飞雄手使宝刀,截住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赤发灵官马道青、赛瘟神戴成。这三个人正与四位太保杀得难解难分,邓飞雄赶到说:“众位闪开,待我捉拿这些贼子。”一摆刀扑奔樊成,说:“来者贼人,通上名来,你家千里独行侠邓太爷,刀下不死无名之鬼。”樊成通了姓名,一摆鬼头刀,照邓飞雄劈头就剁。邓飞雄用宝刀一找,呛啷一声,便将鬼头刀削为两段。樊成见事不好,回身要走,焉能走得了?邓飞雄往前赶了一步,手起刀落,竟把那樊成削为两段。赤发灵官马道青一瞧,气往上冲,说:“好鼠辈,胆敢杀我兄长,待我拿你报仇雪恨。”
  一摆手中朴刀,扑奔邓飞雄搂头就剁,邓飞雄用宝刀一迎,贼人撤身躲开,各施所能,走了七八个照面,被邓飞雄一脚踢倒,把马道青捆上。戴成想着要跑,已被飞叉太保赵文升、飞刀太保段文龙、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四个人将他围上。
  戴成抖起精神,跟四人动手,走了七八个照面,被赵文升一飞叉刺在左胁,贼人翻身栽倒,被众人捆上,解往中军帐去。
  这时忽听正南一片杀声,邓飞雄带了四太保又扑奔上前,来至切近一看,灯笼火把、亮子油松照得有如白昼,正是神枪太保钱文华、神拳太保曾天寿、追云太保魏国安、飞行太保姚广寿四位太保跟两个贼人交手,一个身躯高大,一个矮小,正是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彼此杀得难解难分。邓飞雄一声喊嚷,说:“四位英雄,不要放走了这两个贼人!我们已然杀了一个,拿住两个了。”说着话,摆刀方要过去,就见正东上金毛狮子吴太山、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三个贼人赶到。邓飞雄不能去帮曾天寿,便回身扑奔吴太山。吴太山带着两个同伙,正想要奔中军帐刺杀孟基、余化龙,给唐治古、杨治明打接应。走到这里,见前面灯光照得如同白昼,迎面来了一人,貌似神判钟馗,手持红毛宝刀,威风凛凛,挡住去路。吴太山把刀一顺,说:“来者你是何人?敢挡我的去路。”
  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道了名姓,就一摆红毛宝刀,扑奔吴太山而来。这老贼屡次漏网,其滑无比,当年在河南无恶不作,杀人无数,今天遇见邓飞雄,这也是天网恢恢,该当遭报。邓飞雄刀法纯熟,两个人走了七八个照面,宝刀已将贼刀削为两段。老贼回身要走,邓飞雄往前一赶步,一个反背倒劈势,竟把老贼劈为两半。吴太山一死,吴铎、武峰见事不好,转身逃命,焉想到刘得勇、刘得猛两人把吴铎截住,赵文升、段文龙两人把武峰截住。二贼一见,胆裂魂飞,段文龙一刀把武峰劈死,吴铎被刘得勇一枪扎死,就将三个人的头割了下来,交手下兵丁悬挂辕门号令。那边也早将唐治明、杨治古拿获。这八个贼人,是杀了四个,拿住了四个。
  邓飞雄同八太保将这四个贼人解回到中军帐,面见马玉龙。
  众人一讯问,这四个贼人也不敢隐瞒,就把吴太山在金清面前献计行刺,来烧粮台的话细说了一遍。马玉龙吩咐不必往下多问,把四个人绑出去砍了,叫军卒将首级号令营门。仍叫八太保巡查前后营,派邓飞雄护理粮台,诸事须要小心慎重。等候天明,再捉拿金钱水豹金清。马玉龙又派人在中军帐分前后夜值宿。众人安歇,一夜无话。次日早晨,马玉龙等用过早饭,调齐了大队,径奔中平寨,要去捉拿金清。
  书中交代:金清自吴太山等八人走后,又派红果山八猴巡查前后营,派凤凰山八鸟护守粮台。他同水八寨众人在中军帐安歇,自己翻来覆去,心如乱麻,想那八个人一去,要能够杀了马玉龙等还好,倘有不测,又该当如何?若弃走连环寨,竟无立锥之地。思前想后,一直到了三更,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正在心神恍惚之际,只见由外面进来一人,正是自己的兄长滋毛水虎金亮。此时金清因把金亮之死忘了,忙问兄长从哪里来的?金亮说:“贤弟,皆因我一时被韩登所骗,误遭毒手。贤弟不可违抗天命,你的事也不好。我本有许多的话要向你说,天已不早,贤弟诸事都要忍让。”说完了话,回身就走。金清说:“哥哥慢走,我有话说。”连叫数声不应,自己正要追去,心中一急,睁眼醒来,乃是一梦。听听外面传锣,正交三更三点。自己心中忧惧,莫非这连环寨要把守不住,但我又岂肯让它落到他人之手?明天我调齐大队,跟马玉龙一死相拚,如得胜便罢,如不能胜,老夫便横刀自刎,以免被获遭擒。
  直到天亮,早有探子来报:“吴太山等俱皆被获遭擒,人头号令青莲岛。”正说着,又有人来报:“三眼鳖余通、闹海金甲王宠两人弃寨逃走,不知去向。”接着又有人禀报:“前八寨的截江太岁郭明,前来禀报。”金清吩咐叫他进来,郭明来到里面说:“老寨主,大事不好了,现有镇江龙马德、探江龙马江二人不辞而走。”金清说:“好,别人见我事败逃走还可,唯有马德实在不该。罢了!我走了子午运,他等俱来跟随,如今见我消败,竟各自逃生,真乃可恨可气。郭明,你赶紧聚集众英雄前采,今天要跟马玉龙决一死战。”聚将鼓一响,金清升座大帐。水八寨的水里滚、浪里钻、水上漂、不沉底、翻江龙王、闹海哪吒、双头鱼、水中蛇八家水寇,连郭明都在两旁伺候。等的工夫不小,仍不见红果山八猴、凤凰山八鸟前来。派人前去哨探,不多时回来禀报说:“红果山八猴已逃奔孽龙沟,凤凰山八鸟也回归凤凰山去了。”这时,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赶到大寨,参见金清。金清说:“众位,现在就剩你我十几个人了,不走的,总算是我的心腹。昨天我打了一个败仗,马德竟不辞而别。老夫这条命不要了,众位可助我一膀之力,今天同马玉龙一死相拚。”
  这才调齐兵船,挑能征惯战的水卒二千,俱穿水衣水靠,各拿三截钩镰枪。金清的船在当中,他手擎镔铁狼牙钏,金茂远在他的背后侍立。左边船上是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截江太岁郭明,五个人各持兵刃;右边船上是水八寨的八位寨主,俱都戴分水鱼皮帽,穿水衣水靠。起队炮一响,扑奔青莲岛而来。今日金钱水豹非往常可比,人单势孤,要与马玉龙分一个强存弱死。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六五回 忠义侠战败水八寇 飞云僧逃走尹家川
  话说金清率领水寇和二千水卒喽兵,离青莲岛不远,见马玉龙已把战船排开,站在船头,怀抱宝剑,一干众家英雄,俱都是虎视眈眈。金清把狼牙钏一顺说:“马玉龙,今天跟你分个强存弱死。”马玉龙说:“金清,你是匹夫之辈,昨日你说要是败了,便跟我到公馆去请罪,今天你不应前言,真不知道自爱。”金清一闻此言,臊得面红耳赤,摆狼牙钏扑奔马玉龙说:“小辈,老夫与你一死相拚。”马玉龙用宝剑相迎,两个人就在船头大战了五六个照面。马玉龙把宝剑的招数一变,施展出八仙剑的门路,又是三五个照面,一剑就把狼牙钏削为两段。
  金清吓得颜色更改,想着要走,才一转身,被马玉龙一腿踢在左肋。金清栽倒船头,被马玉龙生擒活捉。水八寇一看事情不好,个个翻身跳下水去,各自逃命去了。
  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同截江太岁郭明坐着一只小船,扑奔正北山坡逃走。官兵齐声呐喊追赶,追云太保魏国安、飞行太保姚广寿、神枪太保钱文华、神拳太保曾天寿、飞叉太保赵文升、飞刀太保段文龙、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这八个在前头顺着山坡呐喊:“飞云、清风、焦家二鬼,你等往哪里逃走?今天已到了山穷水尽之地,你还想逃命么?”飞云一面跑着,一面说:“我自幼在这里最熟,只要过了这断梁山涧道,把铁索桥一拉,他们就不能追了。过去一到尹家川,那就是我的家。”清风说:“甚好,你我快走为是,这连环寨都不是他人的对手,何况你我几个人?”贼人正往前跑,八太保各执兵刃追下来了。
  这座山高有四里,上面有一道涧沟,东西长有十余里,南北宽有四丈,有一条铁索桥放下来,连环寨的人能上尹家川。
  飞云到了桥边说:“拉下来,叫我等过去。”值班的一看,原来是少寨主回来了。飞云僧老家是尹家川,那贼人连忙把桥放下来,请少寨主过去。飞云、清风等刚一上桥,追云太保魏国安等人也已追到,首尾相距不过五六步远。飞云等刚下桥,北边八家太保已上了桥。飞云直喊:“快拉桥。”手下人不敢不拉,一齐上前用力,大家一拉桥,就把八位太保拉了过去。八位太保此时再要回来,却也回不来了。众人说:“也罢,只好听天由命了。”那八太保奔到桥北,刚一下桥,众听差的各摆兵刃过来截住。飞云、清风等一直奔下山,往北逃窜去了。这些家丁如何挡得住八位太保,被刘得勇、刘得猛接连砍倒数个,余者俱皆四散逃走。八位太保往前苦苦追赶,要把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拿住。
  飞云、清风等一面跑着,飞云说:“只要我叔父在家就好办,倘若他老人家不在家,可就糟了!”清风说:“他老人家要不在家,会上哪里去呢?”飞云说:“那可没有准,他老人家时常出去访友。要不在家,就只剩我兄弟,他没有多大能为。”
  说着话,转过山坡,在半山中一瞧,见一座大寨,寨外有二百多名喽兵,正在那里站立,一看见飞云,齐声说:“少寨主回来了。”飞云说:“后面有人追下我来,你等赶紧齐队,给我抵挡一阵。”说罢,带着清风等往里奔去,就看见他兄弟一枝花尹庆,正由里面出来。飞云说:“了不得了!后面有人追我下来。”尹庆说:“我先去堵挡一阵,你赶紧进去告诉老寨主,设法来拿他们。有多少人追下来了?可曾将桥拉起来?”飞云说:“追过七八个人来,已将桥拉上。”尹庆赶紧将手下二百多人一字排开,说:“兄长,快请进寨去,我堵挡一阵就是。”
  他伸手抄了一口大砍刀,领着众人走了半里之遥,就见把守山洞浮桥的人赶来说:“少寨主,可了不得啦!你去吧,后边的人追下来了。”尹庆说:“不要紧,都有我呢。”正说着,对面来了八个人,都是虎背熊腰,威风凛凛。神枪太保钱文华在头前把枪—顺,说:“对面小辈好大胆量,敢把奉旨严拿的要犯放走,还敢挡住吾等的去路,快通上名来。”一枝花尹庆道了姓名,抡刀就杀,钱文华用枪一架,分心就刺。两个人走有五六个照面,那尹庆被钱文华一枪刺于左腿之上,回身就跑,电转星飞地往北逃命。曾天寿说:“咱们只过来八个人,不可大意,诸事俱要小心留神。”众人说:“这座山是尹家川,咱们把巡海鬼尹路通拿住就是了。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定然在此。”
  正说之间,拐过山弯,就看见这座山寨是坐北向南,上面有盘道,寨门东西都是虎皮的石墙,插着旗子,甚是威武。有二三百喽兵在墙上把守,都是弓上弦,刀出鞘。赵文升、段文龙在前头说:“山上的贼人,你等要知道世务,快把飞云、清风等放出来,万事皆休,如若不然,我等进去,杀个鸡犬不留。”
  墙上之人也不答言,就往下放滚木灰瓶,八个人都不能上前。
  曾天寿说:“你我人单势孤,这座山寨不能进去,只好仍由旧路转回,调来官兵,再攻打尹家川。”众人一听言之有理,仍由旧路往回走,赶来到那铁索桥一看,铁索、板木全都没了。
  远远瞧见连环寨那边正在交兵,这八个人不能过去,甚是着急。
  众人说:“你我只可绕道回去。”八个人便绕过尹家川,一直扑奔正北。
  走了有六七里之遥,见前面有几十户人家。及至身临切近,一看是个码头,东西有五六丈宽,却无船只,便问这里的住户人家说:“这里莫非没船么?”那人说:“头些日子有船,这些日子没有了。你们几位要过去,今天先住在这里,明天我给你们找去。离这三里地面有船,我们去雇,今天你们就住店吧。”
  众人一看,见路东就有一座店。八个人进了店,伙计让到了上房。此地乃是背道小路,由此过往的甚少。小伙计端上洗脸水,拿了一壶茶来。曾天寿就问:“此处叫什么地名?”伙计说:“这里叫白家港口。”曾天寿说:“你们这里有什么可吃的,预备几样。明天还要烦你们雇一条船过河,上庆阳府可去得了?”
  伙计说:“先喝点酒,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八个人也都饿了,摆上菜来,每人自斟自饮,喝了三五杯的光景,便头昏眼眩,一个个翻身栽倒。小伙计到外头说:“老寨主真有你的,一个也跑不了,都拿住了。”巡海鬼尹路通一听,哈哈大笑。
  原来这方圆左右,都是尹家川的地面,属尹家所管。这是尹路通出的主意,料想他们回去,一没铁索桥,必奔摆渡口,先把船只移开,他们一见没船,必然就得住店,只要一住,便用蒙汗酒把他等拿住。尹路通先来到店中等着,叫几个伶牙俐齿的伙计在外面支应。一见八个人果然进了店,甚为喜悦。那八个人喝了酒后,翻身栽倒。尹路通吩咐伙计上了门,这才伸手拉刀,要结果那八个人的性命。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六六回 八太保大闹尹家川 巡海鬼设计捉英雄
  话说巡海鬼尹路通,拉刀正要结果八太保的性命,自己又一想,在这店中究竟不便,莫如擒回尹家川,再杀不迟。想罢,这才吩咐手下等,在外面预备杠子绳子,将他八人抬回尹家川发落。
  暂且不表八位太保被擒。且说马玉龙在表莲岛大获全胜,拿住了金钱水豹金清,水八寇俱皆逃走。马玉龙景带领大队径奔中平寨,前去搭石铸。此时,那金茂远早把石铸放出,亲身来见马玉龙,自己情愿替他父亲一死,求大人格外开恩。马玉龙把众位英雄俱会合到中平寨,问余化龙此事该如何办理?闹海蛟余化龙说:“大人,凡事总要存一分好生之德,若论王法,此事如禀明钦大人,因他拒捕官兵,情同叛逆,理该凌迟处死。
  总因金亮结交匪类,金清也是无知,我等系多年邻居,土居三十载,无有不亲人,大人要肯留一分好生之德,留他一线之路更好。“银须道董妙清也说:”大人留一分德行就是了。“马玉龙一想,这才把金茂远叫了过来。金茂远上前叩头,孔寿也禀明了赵勇在此招亲之事。马玉龙说:”金茂远,你父子要按王法办理,拒捕官兵,如同造反,就该刨坟之罪。我等存一分功德,看在孟寨主、余寨主跟你们是多年邻居,今天我格处施恩,从轻办理。你父子若愿意打官司,就把你父子治罪;如愿认罚,这庆阳府的府城早该修理,命你父子出款项修城,另罚十万两银子,上交知府库,以备赈济贫民。“金茂远说:”大人施恩,只要把我父子释放,我等便遵命修庆阳城,交十万银子入知府衙门存库。“马玉龙说:”从此以后,再不许你等招聚匪类。“
  这才吩咐手下人把金清放开,与孟基、余化龙见面,要三家不可犯心,又劝金清从此以后要循规蹈矩。
  马玉龙吩咐金清,所有山中的出产地亩,该交租的,以后都要按季交租。那金清将十万两银子交马玉龙带回,又出五十万两交本地城守营开工。马玉龙叫孟基、余化龙监工,将余金凤仍然留在连环寨。诸事俱办理完毕,便带领众家英雄回转庆阳府,来到公馆。
  大人病已痊愈,见马玉龙回来,甚为喜悦。这才问马玉龙那连环寨之事是如何办理的?马玉龙把已往之事,从头至尾一一回禀了钦差大人。大人说:“如此办理甚好,本阁这就起身。”
  马玉龙说:“大人要起马,先叫徐、刘二位大人挑几个好差官,保护大人起程。此时尚有八个人去追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直到如今未回,我得赶紧去找。大人到宁夏府,我等必定赶到。”
  大人说:“也好,你等也应该去找他们,我就带胜老丈、陈山、苏永禄、苏奎,还有徐胜、刘芳和众女眷,他们足以保我了。”
  马玉龙转身下来,聚集众位差官说:“大人今天先走,就带二位苏老爷、胜老英雄和陈老丈。你我谁去寻找八位太保?”
  石铸一想:“众位都跟我不错,内中又有我的师兄,我得去。”
  便说:“谁跟我找去?”内中就有李环、李佩、孔寿、赵勇、武杰、纪逢春六个人愿去。石铸说:“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起身奔连环寨后山,绕道上尹家川,去寻找这几个人。”马玉龙说:“你们几位先定,我们是今日晚上走一起,明天早晨走一起,找着他们几位,也不用回来,咱们大家在宁夏府会齐。”石铸点头答应。
  七个人收拾好了,各带兵刃,又带上几十两盘费,就由庆阳府起身。石铸说:“众位,咱们奔尹家川去,道路不熟,天也不早了,总以早走为是,为朋友不能不受辛苦。”武国兴说:“唔呀,你我俱是外乡人,这道路不熟,非得有本地人不可,或者问问听差人,给我们开一路程单也好。”
  正说话间,过来一个人说:“石老爷,你们要上尹家川,出庆阳府北门还有九十五里地,今天要去可太晚了。再说山路崎岖,也不好走,你们几位走岔了,倒反为不美。虽然你们几位为朋友着急,也实在无法。”石铸一看这说话的人,姓韩名叫登瀛,在庆阳府当差多年,很是老成。石铸说:“既是你对这边的道路熟悉,可开出一张路程单来,我们四更天就起身。”
  韩登瀛说:“那可以,回头你们几位就去歇着,四更天我来叫你们。”石铸说:“甚好。”
  正说着话,小火祖赵友义、小丙灵冯元志从外面进来说:“石大哥,你们明天上尹家川,还有追风侠刘云、千里独行侠邓飞雄、忠义侠马玉龙、金眼雕邱老英雄、伍氏三雄、小太保钱玉、小玉虎李芳、小神童胜官保他们随后接应。你们几位头里走,只管放心,后面有这些人给你们助威。”石铸说:“你们诸位什么时候走?”冯元志说:“马大人说,三更天起身。”石铸说:“好,你们倒走在我们头里了,我们是四更天起身。你去告诉马大人说,不用这么忙,太早了,山路崎岖,不能问道,你们天亮再走不迟。”冯元志回去见马玉龙。石铸这里叫众人吃了点酒饭,安歇睡觉。
  到了四更天,大众起来收拾枪刀,将行李装车,托人带往宁夏府。
  石铸带着六个人由公馆起身时,天已五更了。出了北门,就是关厢,走到会仙亭门首,天气尚早,还未开门。一出了关厢,是三条路,一条路奔正北,是去宁夏府的大道;一条是去东北的小路,奔尹家川;一条道奔西北,到张家沟。石铸带了众人,奔上去东北的小路,一看两旁都是高峻的山峰,前岭接后岭,曲曲弯弯,忽高忽低。石铸在前头带路,正走着,不觉天光已亮,红日东升。石铸说:“要按路程单,眼前是望儿山,过去是天汉山,再往前就是青牛溪,咱们到青牛溪吃饭吧。”孔寿、赵勇说:“任凭大哥分派。”众人说着话,又往前行走。赵勇说:“这次破连环寨,马大人总算是一分德行,要认真办,得死多少性命呀!”石铸说:“为人总要有容人之量,不可心狠意毒。”正说着,又往前走有半里之遥,众人抬头一看,有一宗岔事惊人。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六七回 纪逢春贪色惹祸 乔五虎拷打差官
  话说石铸领了六位英雄,一路交谈,只见前面山路崎岖,高低不平。正往前走,猛然见无数的男男女女往东北扑奔,不知所为何故。石铸上前问道:“众位哪里去?”内中有人说:“那边乡庄唱野台戏,我等都是去看戏的。”石铸一听,这才明白。众人又往前行走不远,见一座乡庄地方,也有买卖酒户不少,搭着戏台,尚未开台。石铸同着众人,由戏台西边走进一条街,见路北有一座饭店,七个人进到后堂,找了一张干净桌子坐下。跑堂的过来说:“众位老爷要什么吃?”石铸说:“我们乃是远方来的,不知道此地的风俗。”伙计说:“众位是来听戏么?”石铸说:“可不是。”堂倌说:“要什么吃的?”石铸说:“你随便给我们煎炒烹炸,来七八碗菜,先给我们来二斤酒,我们吃饼,越快越好。”堂倌回身下去,工夫不大,便把酒莱和饼都来齐了,会吃酒的吃酒,不吃酒的就吃饼。傻小子纪逢春狼吞虎咽地先吃完,自己就出去了。石铸想着他是出去绕弯,门口瞧瞧又有何妨,大众只顾喝酒,也没人跟他出去。
  纪逢春出了饭馆,溜溜达达地来到戏台底下。此时方才开台,靠着戏台东边,有个看台,台上有好些少妇长女,内中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生得一张梅花脸,杏蕊腮,那瑶池仙子、月殿嫦娥也不如她。傻小子纪逢春一瞧,两眼发直,目不转睛。
  正赶着那美貌妇人一口唾沫,吐在了他的嘴里,纪逢春一张嘴就咽了,傻小子还直嚷:“好香。”上面的婆子、丫环都瞧见了。婆子说:“五奶奶,可了不得,下面有个混帐人,你刚才往下吐唾沫,正吐在他嘴上,他咽了直嚷好香。”上面那妇人一听,臊得脸一红,说:“哪里来的野男子,到这里来撒野,快叫人打他。”旁边的家人说:“我给庄主爷送信去,哪来的这野小子,我们这里没有这样人。”家人下了看台,就往北走了。
  书中交代:这个地方叫乔家寨,今天是乔家五虎母亲的生日,写了一班戏做寿,来的亲友不少。这一家本是财主,看台上是乔家五虎的家眷。刚才吐唾沫的那个妇人,正是花驴贾亮的女儿,给小白虎乔信为妻。家人跑回家中一报信,乔家五虎拿着花枪,带了十几个家人,就找来了,远远瞧见了纪逢春,家人说就是这个人。小白虎乔信说:“哪里来的野雷公崽子?
  看五爷的枪。“分心就刺。纪逢春一闪身,掏出短把轧油锤,说:”好小子,你敢和爷爷动手,待我结果你的性命。“他把手中的轧油锤一摆,那镇山虎、跳涧虎、独角虎都要过来动手。
  这一阵大乱,戏也打住了,街上嚷成一片。饭店内石铸等人也听见了,不知是什么事,内中就听得有人说:“你瞧,乔家五虎他家的五奶奶,由看台上往下吐唾沫,正吐在一个雷公崽子的嘴里,他一吧嗒吃了,还嚷好香,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个浑小子,今天有他个乐。”石铸一听就知道不好,是傻小子又惹祸了,赶紧给了饭帐,出来一瞧,就听有人说:“这个雷公崽子被乔家五虎擒住,吊在庙里先打了一顿,然后还要送官究治。”
  原来纪逢春跟乔家五虎一动手,几个照面就被人家拿住捆上。这南边有个大庙,乃是合村办公事的地方,纪逢春叫人抬到庙里,用麻绳把大指拴住,悬吊在槐树枝上。乔家五虎就把正在打着,石铸等赶来一瞧,见纪逢春叫人吊着,拿鞭子打一下问一声,便赶紧上前说:“众位别打了,他是跟我们一同来的,有何得罪之处,看在小可的面上。”众位说:“你姓什么,叫什么,是什么一回事情?这个雷公崽子跑到我们这里撒野来了。”石铸说:“在下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我等是跟随钦差大人当差的,方才我们一同在饭馆吃饭,他跑了出来,得罪了众位。看在我的面上,将他放下来,我给众位赔个不是。”大家见石铸说话很有情理,便把纪逢春放了下来。
  乔信说:“你们众位是跟彭大人当差的吗?前者你们到过庆阳府,我跟众位打听一个人,有个金眼雕邱成可认识?”石铸说:“认识,你们几位怎么认识邱爷?”乔信说:“前者,大王韩登约我们助拳,在会仙亭遇见金眼雕,我们没有打起来。”
  石铸说:“这就是了,尊驾原来是乔家寨的,我倒听见邱爷说过。”乔信说:“你们几位这是上哪里去?”石铸就把连环寨八位太保没回来,我等到尹家川去打听消息的话说了一遍。乔家五虎将他们送出庙外,大家出来就埋怨纪逢春说:“谁叫你找便宜去?要不是我们来,你叫人家揍了。”纪逢春说:“这些东西可真厉害。”正说着话,又往前走到戏台那里,石铸就听见台底下有人说:“合字,吊江招路,把哈遮天窑,坨着果儿头,盘儿尖,昏天汪点捏个,流肘儿急,付流扯活。”
  书中交代,他说的这是江湖黑话,说的是看台上有个美貌妇人,晚上三更天去采花。石铸一瞧,正是飞云、清风两个贼人。石铸说:“这可活该,这两个连环寨漏网之贼,是奉旨严拿的要犯,咱们过去把他捉住,斩草除根。”往前一赶说:“贼道往哪里走?”清风一看是石铸,他一想,凭着自己的能为,不怕他们。飞云一看,却撒腿就跑。石铸拉杆棒要追,清风拉出滚珠宝刀朝石铸就砍,石铸抖杆棒来缠,老道想顺水推舟,用宝刀将杆棒削断,不想石铸在青莲岛学了救命三棒后,能为大长,一变招数,把老道扔了一个筋斗。清风爬起来发愣,再上前动手,又被石铸扔倒。清风只得爬起来就跑。石铸说:“众位老哥们,八位太保到尹家川,大概凶多吉少。这两个必是出来巡风的,大约他等必往尹家川逃去。”飞云、清风出了村口,一直奔往正东。众人紧紧追赶,走了有七八里之遥,拐过两个山湾,树木森森,再瞧僧道已踪迹不见。石铸说:“怪呀,凭着你我的脚程也不慢,怎么追来追去,会追丢了。”武国兴说:“石大哥不要着急,你我慢慢的寻找。”正在说话之际,只见八位太保从山里出来了。不知八位太保怎样逃出了尹家川,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六八回 众太保误中迷魂酒 世外人巧计救英雄
  话说石铸等人正追赶飞云、清风,就见追云太保魏国安、飞行太保姚广寿、神枪太保钱文华、神拳太保曾天寿、飞叉太保赵文升、飞刀太保段文龙、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八个人,顺着山坡而来。
  书中交代:八位太保自从那一天在尹家川码头,被巡海鬼用蒙汗酒治过去,叫手下人捆好,打算解到尹家川,结果他们的性命。因天色已晚,尹路通想暂且把这几个人在店中搁一夜,次日再往寨里解,便把八个人搁在后院第三层上房,把门带上锁了。尹路通以为,即便他们苏醒过来,捆着也跑不了。他同那店里的伙计,开怀畅饮,直吃到二更以后,才将残席撤了,安歇睡觉。次日早晨起来,尹路通吩咐手下人预备绳索,到后面将那八个人抬回尹家川去。手下人答应,来到后面开门一看,八个人已踪迹不见,急忙回来禀报。尹路通赶到后面一瞧,门窗未动,人却没了,连那八个人的兵刃俱被盗去。正在犹疑之际,外面有人禀报:“飞云、清风和二鬼前来求见。”
  原来这四个人在尹家同一枝花尹庆喝酒,知道老寨主上白家渡去了,已安排机关,要拿官军营的八个人。四个人便赶到渡口,一见到尹路通,才知道拿住的人又被人救去了。飞云说:“料想去之不远,我等出去访访。”四个人出去了一天,找来找去,也无下落,仍回到店中。次日飞云说:“我四个人出去,绕道探听探听彭大人的消息。”尹路通说:“你等要快回来,不可到庆阳府去。彭大人手下能人太多,只要咱们把这尹家川守住就是了。”飞云说:“是。”
  他同清风过了河,来到乔家寨,正赶上唱戏。飞云向例的脾气,一看见女人就把什么都忘了。他见看台上的这位乔五奶奶,人又长得好,打扮得又风流,一瞧便目不转睛。清风说:“你这脾气总不改,瞧见娘子,就把什么都忘了。当初因为娘子,才闹得有家难奔,有国难投,真是山河容易改,禀性最难移,直到如今,你还是这样。”飞云哈哈一笑,说:“道兄,真是事不由己,见了美妇人,我就动心。”老道说:“走吧。”飞云说:“别走。”他一说江湖话,哪知乔五奶奶的父亲花驴贾亮,也是绿林中人,一听贼人调坎,就知道这是个采花的淫贼。
  正要叫人拿他,石铸众人赶到,飞云、清风就跑了。石铸等往下追出六七里,转了两个山湾,不见了飞云、清风。石铸说:“怪呀,这两个贼人莫非地遁了。”
  石铸正在纳闷,只见八太保由南坡上过来,心中甚为喜悦,连忙赶上前去说:“你们几个去追飞云、清风和二鬼,可拿住一个?怎么来到这里?”赵文升说:“好险好险!”钱文华说:“我是两世为人,我们那一天追贼,先是追到尹家川,跟贼人一交手,是我们得胜。巡海鬼尹路通把寨门死闭,我们去攻,他又用滚木礌石往下砸,不能进去,我们只得往回走。来到那一道桥,人家把桥撤了,我们又不能过来,便住在白家渡口店里。哪知贼人安下诡计,用蒙汗酒毒害,把我几个人捆上。”
  石铸说:“你们怎么逃出来的呢?”赵文升说:“晚上三更天,来了一个老道,用凉水把我们灌醒了,把兵刃也都给了我们。
  他带着我们跳墙出来,他就在这山上庙里。我们问他姓什么?
  他说他叫知机子。我们在他庙里住了半夜,今天起来还吃了早饭。他说话象北方口音,提起跟大人当差的这些人,他都认识。
  我们问他当初作何生理,他也不肯说,看他定是个有能为的人。“
  八位太保就问石铸等人上哪里去?石铸也把上尹家川去找他们,刚才在乔家寨,纪逢春又惹事的情形细说一遍。石铸说:“你们还去不去尹家川呢?”魏国安说:“咱们人单势孤,尹家川贼党甚众,没有官兵,他那山寨攻不进去。”石铸说:“既然如此,咱们就晚上再去,把那为首的拿住,别叫飞云、清风逃走,只要将他们拿住了,也算奇功一件。”说罢,大家会合在一处,出了山口,要找一个山庄住店。石铸说:“我们暂且住下,候到夜晚,你们几位认识道路,咱们再瞧瞧去。”
  众人来到店中,已是日色西斜的光景。大家吃完饭,歇息到初更之时,石铸说:“我们算还店帐,该走了。”叫过跑堂的来,把帐算清,给了钱,众人这才起身。
  魏国安头前带路,来到尹家寨,天有三鼓了,只见虎皮石墙上灯笼来回,有人在巡更守夜。众人绕到清静地方,飞身蹿上墙去,飞檐走壁,蹿房越脊,径奔里面。见这一所房子的北房五间,就是分赃聚义厅,东西各有配房。众人来到东配房,往里一看,只见巡海鬼尹路通在当中坐定,左边是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右边是一枝花尹庆,正在灯下说话。就听尹路通说:“你二人今天是在哪里碰见彭大人的差官?”飞云说:“在乔家寨碰见的,几乎被获遭擒,要不是腿快,也就了不得了。
  他们后面紧紧追赶,我们走投无路,又不敢回尹家川,怕引他们来给叔父惹祸。“巡海鬼尹路通说:”不要紧,他等不来便罢,如果要来,不论他有多少能人,我们跟他决一死战。“飞云、清风说:”我二人还得走,不能在这里住着。“尹路通说:”你二人上哪里去?“飞云说:”我等打算出关,投奔了番军,官军也拿不着了。“尹路通说:”依我之见,你四人就在这里住着。我想彭大人手下的差官既然逃走,大约也没人再来了。为什么好好的一个民人,要投奔番军去呢?“飞云说:”瞧吧,但有一线之路,我也不愿意投奔番军。天已不早,咱们该歇着了。我老是心惊肉跳的,不知什么缘故,总怕有人来拿我。“说着话,飞身出来,往房上一瞧,就见北房东房西房俱都有人。
  贼人“哎哟”一声,说:“可了不得了!叔父,道兄,你等快出来,房上人都满了,是彭赃官手下的差官,前来拿我的。”群贼一听,各摆兵刃蹿出大厅。尹路通抬头一看,吓得立即叫手下人赶紧鸣锣聚众。八位太保英雄,各擎兵刃捉拿盗寇。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六九回 石铸率众探贼巢 清风逃走遇侠义
  话说石铸等一见贼人鸣锣聚众,众英雄便各拉兵刃,由房上蹿下去,四面往上一围。飞云、清风并不交手,连二鬼俱皆踹后窗户进去。孔寿、赵勇、武国兴、纪逢春、李环、李佩这六个人,随后往下追去了。
  单说石铸等见尹家川有四五百喽兵往上围来,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二人便挡住东南;飞叉太保赵文升、飞刀太保段文龙挡住西北。石铸一抖杆棒,就把巡海鬼尹路通摔了一个筋斗。神枪太保跟一枝花交手,三五个照面,一枪把尹庆刺死了。尹路通看见儿子被人刺死,未免眼红,自己把刀一摆,恶狠狠地就与石铸动手,恨不能一刀把众差官杀了,给他儿子报仇。无奈石铸的杆棒纯熟,又把他摔了几个筋斗,只摔得头晕眼花,被曾天寿一刀将人头削去。这也是他一辈子没作好事,遭其恶报。众喽兵见老寨主、小寨主俱都被杀,一个个吓得胆战心惊,齐声喊嚷:“了不得啦!老寨主死了,快逃命吧。”曾天寿一声喊嚷,说:“你等如是安善的良民,快把兵刃摔下,饶你等不死,各投生路。如不摔兵刃,立叫你等死无葬身之地。”一句话未说完,各喽兵摔了兵刃,跪成一片,口称:“众位老爷饶命。”石铸说:“你等有亲的投亲,有友的投友,我给你盘缠。没亲没友的,也只管说明,我打发你们地方去。”
  大众说:“我等全愿意去。”石铸带着众人一搜查,尚有十数万银两,尹路通的家眷都已自尽。石铸将银子拿出来,每个喽兵给银四十两,诸事办理完了,这才烧了山寨。再一看,却不见了武杰、纪逢春、孔寿、赵勇、李环、李佩这六个人。石铸说:“他们追赶飞云、清风去了,我们也赶紧往下去追吧!这六个人可不是清风的对手。”众人立即往下追去。
  且说武杰、纪逢春六个人去追飞云,追过青石溪,清风回头一看,微微冷笑,说:“飞云贤弟,我当是谁往下追来呢,这几个无名的小辈,我们还跑什么?依我之见,结果他们这几个狗命就是了。”飞云说:“也好,道兄须要小心,不可跟他们久战,怕的是其余的人追来。”清风说:“不要紧,即便有党羽前来,我这口宝刀也不怕他们。这石铸真怪,先前我破了他的杆棒,几乎就要了他的性命,自从连环寨动手,不知他受了什么高人的传授,比我的能为更强了,我竟不是他的对手。”飞云说:“急不如快,能杀就杀,不能杀还是快走。”清风说:“对付这几个小辈,不费什么事。”
  武杰等六个人正往前追,只见老道手持宝刀回来。武杰说:“唔呀,这老道比你我能为更强!他看石大爷没跟下来,便要回来动手,只怕你我敌不了他,我得想个主意。纪逢春,你去动手,可要留神,我拿镖打他。”纪逢春这傻小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奔过去说:“好贼道,我来拿你。”一摆手中锤,捅嘴、扫腿、掏心、贯耳,他这一套锤,要没经过的,还真不知道他的招数。老道用宝刀遮隔架拦得手,一腿把纪逢春踢了一溜滚。
  他刚要赶过去,被武杰抖手一镖,正打在肩头上,焉想到却如同没打一样,原来是有金钟罩护身。这个工夫,纪逢春已经爬起来了。武杰照老道就是一刀,老道用宝刀往上一迎,武杰赶紧把刀撤回来,虽然没伤着,终究害怕,知道自己的能为平常,敌不了老道。武杰刚要往回跑,就听高坡有人喊嚷:“唔呀,徒弟不要乱嘈嘈的,待我来拿这个混帐王八羔子。”这又来了一个蛮子和尚。大众睁眼一看,来者非别,正是千佛山真武顶的小方朔欧阳德。
  原来,欧阳德自从化了康熙爷的缘,大闹秘香居之后,万岁爷便拨银重修了真武顶。他师父红莲长老说:“你虽然化缘修庙,这件功劳很大,但你自己还应当做一件功德,把天下的名山胜境去朝一朝。”欧阳德答应,便出来云游天下,朝拜名山胜境,到处访道学仙。今日偶然来到此处,见徒弟武杰正与老道动手,赶紧扑奔上前,说:“唔呀!徒弟不要害怕,待我来拿这个混帐王八羔子。你是哪里来的贼道,敢在此发威,你可知小方朔欧阳德的厉害?”清风一听,吓得掉头就跑。武杰过来给师父见礼,欧阳德这才问:“你们从哪里来?”武杰就把上尹家川找八大太保,动手拿贼的事说了一遍。欧阳德说:“你们赶紧回去找他们,大家聚在一处再拿贼。”武杰答应,这才带着众人往回去寻找石铸。
  单说小方朔欧阳德背起蒲团,往下追赶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恨不能肋生两翅,好将他们拿住。小方朔欧阳德对这几人是恨疯了,只因飞云在秘香居盗康熙老佛爷的珍珠手串,诬赖欧阳德,他几乎遭了官司,今天务必将他等拿住,方泄胸中之根。他往下一追,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山路崎岖,坎坷不平,又没有住宿的村庄庙宇,贼人也追丢了,心中想:“我今天上哪里去住?肚中饥饿,要吃点东西才好。”往前走着,见前面黑糊糊的,仿佛是个村庄,便想:“若是个村庄还好,要是树林子,我今天只好在林内打座了。”一面往前走,一面在盘算,及至身临切近,一看是一座村庄。进了南村口,来到十字街。往东一拐,见路旁有一个广梁大门,大概必是村中首户的财主。心想:“到那里可以化缘,今天就在此住下也不错,出家人原本到处为家。”
  他把蒲团一放,手敲木鱼化缘。只见由门房出来一个管家,说:“和尚,你来得不凑巧,我们这里叫金家庄,我家老员外最好行善,无奈现在有为难之事,你往别处化去吧!”欧阳德说:“唔呀,我出家人走得口渴舌燥,错过了宿店,这里又没有古庙,上哪里去化?施主方便吧!我化一顿素斋,今天借宿一夜就是了。”家人说:“我家员外爷有为难的事,无心行善。”
  欧阳德说:“你家员外有为难的事,就对和尚说说,也可以逢凶化吉,遇难呈样。”家人说:“既是如此,你在此少待。”家人回身进去,工夫不大,出来一位老员外,年有六旬,慈眉善目,说:“和尚,你到里面来,我有话说。”便把欧阳德让到了厅房,只见挂灯结彩,仿佛是做喜事的样子。欧阳德说:“老员外,有什么难为的事?”那员外一说,欧阳德只气得颜色更变。不知所因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七零回 欧阳德误走金家庄 金文辉治酒请好汉
  话说欧阳德见里面挂灯结彩,这才问道:“老员外,我看是有喜庆之事,为何发愁?”老员外说:“我们这里叫金家庄,我名叫金文辉。这个村庄有一百三十多户人家。我跟前一儿一女,女儿今年二十岁,尚未有人家;我儿今年九岁,正在学堂读书。这也是小老儿烧纸引鬼,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今年我因六十整寿,唱了一天大戏,附近三五里村庄的人俱来看戏。小老儿接了几家亲友,在我家宴乐。我们这西北有一座山,离此数里之遥,山上有四位大王。这天唱戏,有一位大王下山要粮,派了我这庄上一百石,我们庄上就凑了一百石给他。他一见我女儿长得美貌,便问是谁家的女儿?手下的喽兵告诉他是小老儿的女儿,他次日就以拜见为名,前来求亲。小老儿一想:他是个山贼,我焉能把女儿给他?我一推辞,他把花红彩礼一摔就走了。这都因为我有一个家人金禄,拿了三百两银子出去买匹头绸缎,他全都浪费了,东西也没买来。我申斥他一顿,他一怒就投奔小狼山的寨主去了。他一调唆,说小老儿的女儿长得如何美貌,如何温柔。先前小老儿已托这庄中人去告知寨主,说小女已有了人家,求他别要。山贼已然答应。焉想金禄记恨前仇,说出小老儿的女儿并没有婆家。山寨主一听,就叫小老儿给他送上山去,如不送去,他便下山把这村庄杀个鸡犬不留。他硬摔下聘礼,挑选良辰,定于今天亲来迎娶,故此我心中烦闷。和尚你想,我乃是安善的良民,岂能把我女儿给了山贼,可是不给又不成,我一家正愁得了不得。听说和尚能逢凶化吉,我也不知道和尚有什么法力可以救我。”
  欧阳德听了,微微一笑,说:“老庄主只管放心,贫僧我会说善缘,不拘多恶的人,我都能叫他改恶行善。今天我既赶上了,就不要紧。我有个主意,你把女儿先挪出来,我到你女儿的屋里去。山贼要来入洞房,就叫他进洞房,可别点灯,他如要问,就说日子不好,点灯要犯火灾。他来的时候,我能说得他回心转意,叫他回山,不要你女儿了。”老员外一听说:“和尚有这个能为就好了,救了我一家人的性命。”立刻叫手下人摆酒,问道:“和尚吃荤吃素?”欧阳德说:“我吃素。早先我也吃荤,自受戒之后,我连葱蒜都是不动的。”老员外说:“好,出家人原应戒杀放生,吃斋念佛。”吩咐手下人净锅,给和尚做几样素菜。欧阳德说:“我就是有一样毛病,要吸两袋广东烟,这是不能戒的。”说着话,掏出一根烟袋,铁嘴铁杆,大红缎子的荷包,就吸了一袋烟。少时摆上素菜,欧阳德正喝着酒,只听外面有人打门。家人出去看了一看,回来禀报老庄主,说外面来了几个人,因这村庄附近没有客店,要来此投宿。老员外说:“我今天家中偏巧有这些事故,我出去瞧瞧,来的人都象做什么的哪?”家人说:“我看不象本地人。”老员外来到外面一看,门口有七个人,头前这位身高六尺以外,身穿青洋绉大褂,足下穿青缎子抓地虎靴子,面皮微黄,绿眼珠,蛤蟆嘴。后面一位俊品人物,说话是江南口音。跟着还有一个穿紫花布裤褂的,肩上搭着大褂,长的雷公嘴。另外还有两个大汉,来者正是石铸和六位差官。
  石铸自跟欧阳德分路,正往回走,便碰见八位太保。石铸问:“你六个人,追贼追到哪里去了?”武杰把追赶飞云,跟清风动手,巧遇欧阳德之事,如此如彼一说。石铸便对钱文华说:“咱们上宁夏府是两股道,一股大路,一股小路,我们分两路往下走。”钱文华说:“也好,咱们就由跟前分路吧。”大家分手之后,石铸带了六个人,仍由旧路往下追赶,却不见贼人,也不见欧阳德赶来。到了金家庄,天色已晚,众人一看没有店铺,又不知往前走还有镇店没有,故此前来投宿。
  金员外一看,说:“众位壮士由哪里来?”石铸说:“我们是由尹家川走岔了路,错过镇店,故此来宝庄求老员外方便方便,让我等借宿一夜,明天一早起身。”金员外说:“众位来得不巧,我正有烦人的事。”石铸说:“有什么烦人的事呢?”老员外说:“老汉今天聘女儿。”石铸一听,说:“老庄主聘千金,岂不是喜事,怎么说烦呢?”老员外唉了一声,对众位说:“我女儿这婆家是个山贼,硬要来娶,刚才可巧来了个和尚,他能说善缘,要来救我。这才摆上酒来,你们众位就叫门了。”
  石铸一听,说:“老员外,这不要紧,我等今天来得凑巧,老员外愿给,我等理应道道喜;老员外如不愿意给,我们有主意办。”金员外一听,说:“既然如此,众位请里面坐吧。”石铸等人来到厅上,一看才知是小方朔欧阳德在此。武杰给孔寿、赵勇引见了,大家过去见礼。欧阳德说:“你们众位来得甚好,少时我要到洞房说善缘,你们可以陪陪新郎。”石铸说:“老员外给我一桌席,我们等他。他如讲情理便罢,如不讲情理,打架有我们呢。”老员外一听,说:“众位千万不要打架。此时有众位的虎威,还不要紧;他若回去勾了兵来,我们这村庄就要受害了!”石铸说:“你只管放心,我们不管便罢,既要管,便有始有终,决不能给你们招出祸来。”老员外一一盘问众人的名姓,这才知是彭大人手下的差官老爷。
  金老丈便吩咐家人摆酒,款待众差官老爷。大家正在开怀饮酒,就听外面鼓乐声喧,叩打门环。只见进来一人说:“老员外!我家寨主先叫我来给你送个信,叫你打扫干净,少时我们寨主亲自前来迎亲,今天在这里洞房花烛,明天再带到山上去做压寨夫人。”金文辉一瞧,正是旧家人金禄,心中咬牙忿恨,说:“金禄,我待你有哪一点不到之处?要不是你说,寨主也不能来娶,你今害得我家好苦呀!你只要发财就得了。”金禄说:“员外爷别埋怨我,这都是寨主的主意,我并没说坏话,我还替你说了好些好话呢。”金文辉说:“得了,事已如此,不便说了,你把大门开开,等候寨主前来就是了。”天有二更时分,只听得外面金鼓大作,正是山大王前来娶亲。小方朔等这次要大闹洞房,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七一回 山贼抢亲逢好汉 英雄奋勇捉贼人
  话说众位英雄正在金家庄吃酒,天有二更之时,就听外面鼓乐声喧,正是小狼山的寨主前来迎亲。这小狼山原本是四位寨主,大寨主铁面大王朱义,二寨主混江鱼马忠,三寨主铜头狮子袁龙,四寨主铁头狮子袁虎。这四个人都是漏网之贼,在此小狼山啸聚避罪,终日打劫过往的客商。自从朱义那一天瞧见金文辉之女,他就惦念着,故而硬下花红彩礼,今天就带着五十名喽兵下山前来成亲。刚一到金家庄,金禄这小子就迎上前去。早有金文辉往里迎接,说:“大王爷,你老人家可得包涵,老汉的女儿胆子最小,怕见生人。”朱义说:“不要紧,今天在这里洞房花烛,明日我带着上山。”说着就往里走,来至客厅。
  此时石铸等人早已躲开,在别的房中吃酒。金文辉吩咐大开筵宴,朱义开怀畅饮,吃得很是得意。天有三鼓的光景,朱义说:“老员外,天气不早了。”金文辉一听,说:“既然如此,来人,送大王爷人洞房去。”众家丁见朱义长得身高九尺,黑脸膛,大眼睛,甚是凶恶,今天吃得醉醺醺地站立不稳,就将他送到洞房。朱义一看,黑洞洞地没点灯,便问新人在哪里?
  有人说:“在东里间。”朱义一掀帘子,真是冰麝丹桂,胭脂粉香扑鼻。朱义自从那一天看见姑娘,心中朝思暮想,今天又喝了几杯酒,自己一想,跟美人一入洞房,真是一件乐事。自己进了里间,见是靠北墙的床帐。朱义说:“美人不要害怕,人生世上,男婚女嫁,你我倒是前世的姻缘。明天大王带你上山,我必另眼看待。那时你成箱穿衣裳,论匣戴首饰,岂不是身享荣华,一呼百诺。”和尚在帐子里一听,心里说:“唔呀,混帐王八羔子!你要过来,给你一个乐。”正想着,朱义掀开帐子,伸手一摸,正摸在和尚的秃脑袋上。朱义说:“怪呀!”和尚一伸手把朱义手腕揪住,说:“混帐王八羔子,你往哪里走!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来跟和尚耍乖乖。”朱义吓了一跳,想走不行,已被和尚揪住,按倒就打。众人听见洞房乱打,朱义哇呀呀直嚷,只吓得老员外浑身直抖,赶紧说:“和尚别打,这个乱不小。”金员外喧嚷,欧阳德才把他放了。朱义吓得蹿了出来,眼也肿了,鼻也破了,一脸的血。朱义往外就跑,石铸等追了出去,见他已经上马,带着喽兵跑了,只把金禄拿住。
  老员外在里面正吓得了不得,众人说:“老员外只管放心,我们必然办出个章程来,决不致有始无终。”武杰把金禄拉过来说:“混帐王八羔子!你原先在老员外家里就好嫖赌,叫你买东西,你又把三百银子花了。如今你反倒蛊惑山贼,作此伤天害理之事。”武杰说着,气往上冲,拉出刀来就是一刀,把金禄的人头削落在地。金文辉一看,说:“哎呀!众位老爷,这人命关天,如何得了!”武杰、石铸说:“你只管放心,这与你无干。你先叫家人把死尸抬出去,我们不用等他来,自己找上山去,斩草除根,把他等全皆拿获,给你们这一方除害,好不好?”金文辉说:“好却是好,就怕贼人众多,你们几位老爷去了不能灭他怎么办?”石铸说:“你们这村庄要有义气,可以约出百八十人,各拿兵刃,也不用他们动手,只给我们助威就得了。”金文辉立刻派家人把这村老、邻居、首事人请来。
  不多时,这村中的举贡监生,本村的有名之人,俱皆来到。金文辉一提说这件事,众人说:“既有老爷们出头,能把贼人们剿灭,岂不绝了一方之害?”这才鸣锣聚众,在本村中凑了百十余人,各执木棍刀枪,由石铸、武杰、纪逢春、孔寿、赵勇、李环、李佩七个人带领着,有那响导人头前引路,径奔小狼山而来。
  众人出了金家庄,一直往西,约有七八里,就进了山口。
  听里面一阵大乱,原来是铜头狮子袁龙、铁头狮子袁虎和朱义领着二百喽兵,正从山中出来。朱义自金家庄被欧阳德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一马跑回山寨,却赶上袁龙、袁虎、马忠在大厅款待朋友。原来是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来到小狼山,大家在这里吃酒谈心,提起朱义上金家庄去招亲之事,飞云一听说:“罢了,你们哥们都有这个造化。”正说着,只见朱义跑了进来,满脸是伤,大嚷着:“气死我也!”马忠说:“兄长今天大喜之事,为何狼狈而归?”朱义说:“我今带喽兵下山,实指望前去作乐,焉想到这老儿预备下龙潭虎穴,也不知哪里来的和尚,说话唔呀唔呀的,我一入洞房,只当是美人,焉想到这和尚把我打成这样,实在可恼!众位如今跟我下山,齐队前去报仇。”袁龙、袁虎说:“我二人跟兄长前去看看,这个人莫非他项长三头,肩生六臂?”立时点齐了二百喽兵,各执刀枪器械,点起灯球火把,出了山寨。
  一出山口,就见石铸带了庄中的人,一字排开。朱义把手中的三股烈焰托天叉一抖,跳上来说:“你们哪一个前来送死?”这边哼将军李环一摆手中朴刀,跳在当场,大骂:“小辈休要逞能,待我来拿你。”朱义抖叉照定李环哽嗓咽喉就是一叉,李环用朴刀相迎,两个人各施所能,走了有三五个照面,李环不是对手,败回来了。李佩一瞧哥哥败回来,自己气往上冲,拉刀过去,想要替哥哥报仇,三五个照面,也是能为不行,被朱义一腿踢出好几步远,几乎栽倒,也败回来了。这才怒恼了武国兴,大骂:“混帐王八羔子!不要逞能,待我拿你。”一摆手中刀,跳上去就是一刀。朱义用叉相迎,两个人走了有七八个照面,武杰抖手一镖,正打在贼人肩头之上,朱义拨头败走。
  这时,由后队中跑出一人,手中擎着一条花枪,扑奔武杰,分心就刺。武杰一瞧,认得是八卦教漏网之贼,便说:“漏网之贼,还敢耀武扬威?”袁龙并不答言,抖枪便刺,两个人动手,有五六个照面,武杰看看就不行了。石铸这时拉着杆棒,刚要过去动手,忽听正南上乱马奔腾。此时天已大明,众人抬头一看,来者正是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同着刘云、伍氏三雄、邱明月、刘天雄、孟达、胡元豹、马玉龙、冯元志、赵友义、胜官保、李芳、钱玉众位老少英雄赶到,要捉小狼山贼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七二回 众豪杰棍打小狼山 邓飞雄助阵剿山贼
  话说忠义侠等人由庆阳府起身,昨日住在张家镇,今天起早行路,远远就听见小狼山这里喊杀连天。来至切近,见石铸等正同贼人动手。邓飞雄问明来历,把红毛刀一顺,叫道:“武杰闪开,待我来拿他。”袁龙一瞧,知道邓飞雄的厉害,吓得直发愣。当年在佟家坞同保佟金柱造反,邓飞雄是火炮会总。
  今天一见,袁龙把手中枪一顺,说:“邓会总!你我当初在佟家坞乃是故旧之人。”邓飞雄说:“你知道我的来历,就该改邪归正。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焉肯和你一般见识。”袁龙说:“邓飞雄,别以为你能为出众,说这大言。我正想替佟金柱报仇,你这反复无常的小人,别走着枪。”照定邓飞雄分心就刺。邓飞雄微微一笑,身子往旁边一闪,说:“好一个无知小辈,竟敢惦着给反叛报仇。”说着话,用红毛刀往上一找,袁龙把枪撤回去,照面又是一枪。邓飞雄倚仗身体灵便,刀法纯熟,三五个照面,使一个八方藏刀式,顺着花枪往里一进步,一刀便把贼人劈为两半。袁虎见哥哥被杀,眼就红了,把手中刀一顺,跳在当场,大骂邓飞雄忘恩负义,恶狠狠的抡刀就剁。邓飞雄说:“贼人住口,你家邓太爷乃堂堂正正奇男子,烈烈轰轰大丈夫,是大清朝的安善良民、守分的百姓,到处行侠仗义,济困扶危,杀赃官,除忤逆,杀的是奸夫淫妇,救的是孝子贤孙。
  前番入佟家坞,见到贼人造反的情由,我改邪归正,这正是大丈夫所为。象你等终身为贼,骂名扬于万载,还敢在两军阵前多嘴多舌。“两个人说着话,各拉兵刃杀在一处,走了有七八个照面,邓飞雄一刀,把袁虎手中的单刀削为两段。袁虎跳出圈外,拨头就跑,邓飞雄也不追他,便过去扑奔朱义。那朱义见袁龙已死,袁虎逃走,未免就急了,一摆三股叉过来,正要跟邓飞雄动手,就听正北一片声喧,齐喊拿贼。众人抬头一看,由正北来了一百人,都是十四五岁。为首这个也是十四五岁,每人一条木棍。邓飞雄一看倒不错,就象是一幅文王百子图。
  书中交代:这一百小孩,原来都是正北一家窦财主的。那窦百万跟前就是一个儿子,叫窦福春,用帐折来的一百小孩,原是戏班打戏的孩子。窦庄主不叫这一百小孩学戏,却叫他们伺候少庄主。那窦福春就好练武,外号人称小白猿,手使一条木棍。他叫这一百小孩也练木棍,每人都穿一色的衣裳,终日跟他踢腿练拳,专打抱不平。此时窦庄主已死,窦福春年方十五岁,家中开一座大店,上宁夏府的来往客商,住着的不少。
  窦福春知道小狼山有几个山贼,早就有意要来剿山。今天听说山贼在金家庄要粮抢亲,窦福春就恼了,在家中一鸣锣,把一百小孩兵聚齐,各持木棍来拿山贼。刚来到小狼山,就见这边动上手了。叫人一打探,知道是金家庄的人,还有外来的几位英雄,正跟山贼动手。窦福春一听,说:“好,既然如此,你我前去助阵。”
  大家齐声呐喊,杀奔前来,正赶上袁虎逃走。窦福春当先截住,一声喊嚷,说:“小辈慢走,爷爷在此等候多时。”袁虎一瞧是些小孩子,料想他能有多大能为,虽然手中没刀,也可以抢到他们的兵刃。想罢,止住脚步,说:“小畜生休得无理,还不快些躲开,如若不然,便结果汝等性命。”窦福春并不答言,持木棍照定袁虎搂头就打。袁虎一闪身,想要抓棍,焉想到小孩棍法精通,按三十六路行者棒的门路,走了有七八个照面,袁虎只得跳出圈外,回奔山口。
  一到山口,有混江鱼马忠、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带了精壮喽兵,下山前来助阵。即至出了山口,飞云、清风一瞧,可了不得了,是有能为的全都来了!飞云低声向清风说:“道兄,咱们今天走在绝地上。”清风说:“不要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认命了!能闯出去就闯,闯不出去,一死方休。”
  飞云说:“也只好如此,你看三侠和伍氏三雄、金眼雕、石铸全在那里,都是你我的硬对。”正说着话,袁虎跑过来说:“众位,可了不得啦,我的刀被邓飞雄伤了,那北边又来了一百小孩,比邓飞雄还要厉害。我哥哥已被邓飞雄刀劈两半,我跟他誓不两立。”此时,见朱义跟千里独行侠邓飞雄正杀得难解难分。邓飞雄刀法精通,朱义钢叉神出鬼没,二人各施所能,正在酣战之际,从正南又过来一辆车子,有一人浓眉大眼,准头端正,骑在马上,车上带着一条金棍。来者非别,正是金棍将赛灵官郑华雄。
  自前番邓飞雄杀了净街太岁黄勇,弃尸逃走,次日,有佃户给郑华雄送来租银,他才明白兄长邓飞雄是个好人,原来为杀黄勇,替他妹妹报仇,这才不敢跟他亲热,大哥总算是个有心计之人,如今已把恶霸杀死,也给这一方除了害,这一分好处,他自己深为感念。接着又想:“我得去寻大哥才是,总是我心中粗鲁,不明世事。”自己把原住的房屋又赎了回来,每年有邓飞雄给办好的租银,年年进二千余两,过日子已富足有余,家中仍然是个财主。他把家中安置好了,便出来寻找兄长。
  出外一打听,头一二年未有消息,近来才听说兄长在跟钦差彭大人当差。他把家中安置好了,立志要找着哥哥,一同回家享福。随即带着自己应用的东西,出来到处访问。这一天到了潼关,听说千里独行侠倒反佟家坞,帮着彭大人捉拿反叛,及至他赶到庆阳府一问,大人又已动身了。自己一想:“只要我见着兄长,就请他老人家回来,安度晚年之乐。”这一日正往前走,忽听前面喊杀连天。赶车的说:“前面也许有山贼。”郑华雄说:“不要紧,遇见懂世务的,跟他交个朋友;不懂世务的,凭我这棍也不怕。”正说着,抬头一看,正是恩兄邓飞雄,不由心中喜悦,赶紧下马。这就叫金银钢铁四棍,棍打小狼山。
  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七三回 感旧义千里寻兄 办新团同灭山寇
  话说郑华雄正往前走,见是恩兄邓飞雄同贼人动手。自己赶紧下车,扑奔上前,说:“兄长暂且退后,待小弟拿他。”这句话未说完,见邓飞雄一刀已把贼人的叉头削落,朱义扛着叉杆跑回贼队去了。众人往下一杀,贼人就都逃入山口。山坡上石子如飞,众人打不上去,只得回身退了回来。窦福春过来见礼,各通名姓。窦福春说:“众位可以到我家去,店里很宽余,房子也多。众位前辈今天晚上就在我店中吃饭,然后再来拿贼。”
  马玉龙说:“不要紧,我的后队还有四百子弟兵,尚未来到,待来了便去剿山。”说着话,众人来到窦家庄。又叫金家庄的庄兵回去,告诉金家老员外,只请放心。
  小方朔欧阳德见众位英雄来到,就跟金眼雕、伍氏三雄等人彼此见礼,叙些别后的话。欧阳德说:“我要朝昆仑山去,有你们众位来帮这件事,我就先告辞了。”金眼雕众人苦苦相留,要他留住一日,明日再走,这才同着金眼雕、伍氏三雄和刘云等人住在西配房。石铸同着一干英雄住在北上房。东里间是窦福春。这才预备酒莱,大家开怀畅饮。马玉龙说:“现在金家庄的人不能打仗,窦福春这孩儿兵又俱是幼童,恐其受伤,等我那四百子弟兵到后,再把小狼山贼人拿获。”大家说言之有理,吃完了饭,就在店中安歇不表。
  单说铁面大王朱义,带着群贼败进山口。飞云一瞧说:“我看这个光景不好,咱们事要三思,免生后悔。今天他们没走,就住在窦家庄,商量好了,明天必要前来,决不能善罢甘休,咱们得早作准备才是。”铁头狮子袁虎说:“我跟他等仇深似海,今天兄长已然被邓飞雄杀了,我得给兄长报仇雪恨,晚上到窦家店去,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刀刀杀尽,鸡犬不留,方出我胸中之气。明着我不是他的对手,就给他一个暗箭难防。”飞云、清风说:“不是我们说丧气话,总是不去的为是,那些人俱是精明强干的侠义英雄,去者凶多吉少。”袁虎不听,在山寨吃完晚饭,掌灯以后,就收拾好了,带着钢刀下了山寨,扑奔窦家店而来。
  天到二鼓以后,店门早已上好。墙高万丈,挡的是不来之人。袁虎拧身上墙,见这座店是坐北朝南,有三百余间。他站在房上辨别方向,一瞧北上房灯光闪闪,料想大家必在那里,就要去看看仇人睡与未睡?这便来到北上房,一个珍珠倒卷帘、夜叉探海式,把窗棂纸舔破,往屋中一看,正是石铸等人,也有在炕上的,也有在地下的。他一伏身跳在院内,用刀将门拨开,来到外间屋中一听,里间呼声震耳,沉睡如雷,这才伸手把帘子一挑,想要进去结果众人的性命。
  他刚掀帘子,正赶上纪逢春被尿胀醒了,伸手一摸没尿壶,就把茶壶拿过来满满尿了一壶。刚尿完,忽见帘子一动,傻小子就知道有了刺客,一抖手照着袁虎砍去。袁虎没留神,刚一伸脑袋,正碰上飞来的尿壶,壶也碎了,尿也洒了。傻小子就嚷:“小蝎子快来拿贼!”众家英雄也都惊醒了,大家爬了起来,各执兵刃,往外蹿了出来,一瞧却没人了。
  袁虎吓得急急忙忙逃出店外,见眼前有一片树林子,就跑进去一蹲,心里说:“要有人追下来,我暗中拿铁链子打他。”
  偏巧没有人追。原来众人在客店的前后左右找了一遍,见没有踪迹,便回到了屋中,看见纪逢春把茶壶给摔了,都说傻小子太愣。纪逢春说:“我白天没有跟贼人动手,晚上来了这个贼人行刺,我想拿他不费什么事,一茶壶他就跑了,活该他命不该绝。”石铸说:“我想这必是小狼山的贼党前来行刺。”傻小子说:“亏得我起来撒尿,才救了你们这些人的命,不然都把脑袋没了。”石铸说:“傻小子倒有理了。咱们睡吧,明天等马贤弟的兵来,再去斩草除根。”
  此时已是三鼓之后,袁虎在树林子蹲了半天,见没人追来,总是贼人胆虚,就站起来回转小狼山。天上月色朦胧,才出树林子,见对面来了俩人,只吓得战战兢兢,心中疑是窦家的人,有心再回转树林,已被来人看见,只得把刀一顺,冲上前来。
  及至切近一看,原来是两个老道,一样的打扮,年有三十余岁,头戴九梁道巾,身穿宝蓝道袍,背着宝剑。他仔细一看,认得是孽龙沟的瘟癀道人叶守敬,虎囤真人叶守清。这两人自佟家坞的佟家四柱被擒之后,便同着几个教中人,逃奔四川峨眉山的通天宝灵观,保着八路都会总赛诸葛吴代光,又分头往天下劝教。这两人出来,一则为了访友,二则要约八卦教的人来给佟金柱报仇,尽找教中失散的人,在各处山林海岛到处访查。
  今天走到这里,正遇见了袁虎。两个老道口念一声无量佛,说:“袁将军久违少见。”袁虎说:“二位祖师意欲何往?”老道就把访查教中人,往天下劝教之事一说。袁虎也把小狼山朱义抢亲惹祸,怎么遇见和尚打他,现有官军营的差官,约同金家庄的乡兵前来剿山,袁龙已死在邓飞雄之手,今天自己行刺未成的话说了一遍。老道一听,哈哈大笑,说:“袁将军,这不要紧,我二人既来到这里,就给你哥哥把仇报了。明天他们来一个拿一个,我二人暂且不走了。本来打算要上迷魂庄,住在迷魂太岁那里去,这就不用去了,跟你回归小狼山就是。”袁虎说:“甚好,二位祖师爷跟我走。”
  两个老道摇摇晃晃,跟袁虎回到小狼山,天色已然大亮,众贼尚未起来。袁虎说:“你二位暂且歇息歇息吧。”同到西跨院,打开铺盖,和衣而卧。天至正午,大众起来,袁虎就把昨夜之事说了一遍。众人请出老道,方要摆饭,只听外面喊杀连天,原来是马玉龙带领子弟兵,同众位英雄来打小狼山。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七四回 行刺未成遇妖道 贼人聚众战官兵
  话说铁头狮子袁虎请出两个老道,同飞云、清风等正要吃饭,忽听外面一阵大乱,原来是小白猿窦福春同众位差官来打小狼山。
  金棍将赛灵官郑华雄和邓飞雄两个人在头前领路,来到山前。郑华雄说:“今天头一阵是我的,我打前敌。”到东山口外,便把一百孩儿兵摆开。里面铁面大王朱义,就邀请二位老道下山助阵。混江鱼马忠,怀抱青铜蛾眉刺,带领二百喽兵,迎出山口以外。瘟癀道人叶守敬、虎囤真人叶守清一瞧是一百孩儿兵,为首的一个小孩子,提一条行者棒,这些小孩俱穿一样衣裳,每人都是一条檀木棍。老道说:“朱寨主,今天不用你出去,他们来一个,我拿一个,来一百,我拿五十双,放走一个,我就不叫叶守敬。”朱义说:“好,但愿祖师爷旗开得胜,马到成功。”那老道说完话,由队内跳了出来。金棍将郑华雄一瞧,来的是一个黑脸老道,头戴青缎子九梁道冠,身穿蓝缎道袍,青护领镶衬,足下白袜云鞋,背后背着宝剑,手中拿着拂尘。金棍将郑华雄不知他是谁,就拉棍过去,来到当场。
  老道说:“你好大胆量,敢来送死!你是何人?祖师爷剑下不死无名之鬼。”郑华雄说:“你家大太爷姓郑名华雄,绰号人称赛灵官金棍将。只因我寻找义兄邓飞雄,来到这里,遇见你们在此结党成群,占山为寇,欺压良民,扰乱地面。你等要知世务,趁此改邪归正,急速退去,你家大爷有好生之德,饶你等不死。”老道哈哈一笑,说:“好孽障!待山人将你结果了吧!”
  伸手拿出飞沙迷魂袋,照定郑华雄一丢。郑华雄闻着一股异香,知道不好,赶紧往回就跑,未及三步,扑通栽倒了。
  马玉龙一瞧不好,赶紧掏出解药瓶,自己闻上,也给邓飞雄闻上,二人蹿了过去。老道正要举剑来杀郑爷,邓飞雄用红毛刀往上一迎,老道撇身跟邓飞雄交手,马玉龙便背起郑华雄,跑回了中队。邓飞雄跟老道动手,那老道抢在上风头,一丢迷魂袋,打算把邓爷摔倒。焉知邓飞雄已闻了解药,并不害怕。
  老道大吃一惊,他无非就倚仗迷魂袋胜人,并没多大能为,自己一想不好,转身便跑。虎囤真人叶守清瞧哥哥败下来,连忙问他怎么样?叶守敬说:“不成,你我不要趟浑水,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两个老道竟自逃走了。
  袁虎一瞧,气往上冲,这两个老道虎头蛇尾,不能给兄长报仇,待我跟他一死相拚,赶过来恶狠狠地照定邓飞雄就砍。
  三五个照面,邓飞雄手起刀落,便将贼人杀死。朱义、马忠只吓得胆裂魂飞,两个不敢上前动手,落荒逃走。众英雄来到小狼山,放火烧了山寨,喽兵早已四散逃走了。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也往正北爬山越岭而去了。众英雄立刻分头追赶。窦福春要带着一百孩儿兵,跟随效力当差。马玉龙甚为喜悦,叫窦福春先回家安置安置,如今大人在宁夏府住扎,你我就在那里会聚。
  单说碧眼金蝉石铸,同纪逢春、武国兴、李环、李佩、孔寿、赵勇、小神童胜官保、冯元志、赵友义这十个人,顺着坡往正北追赶,马玉龙等人顺着大道往下追去。这些人相离飞云等不远,不过只有半里之遥。石铸说:“今天追赶贼人,有我和胜官保这两条棒,可以敌得了清风,只要追上,咱们大家可以将他等拿住。”众人说:“是。”紧紧追赶下去。
  那四人舍命而逃,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如漏网之鱼,石铸等十个人一直追到日色西斜,并未追上。石铸说:“众位,贼人脚程甚快,料想追不上了,天已不早,咱们找个所在歇息歇息。”大众说:“也好。”说着话,往前行走,一瞧远远有一所庄院,大概是一个大户人家。众人进了这个村庄,一看路北大门,石铸就上前叫门。这时由里面出来一个庄客说:“众位找谁?有什么事?”石铸说:“在下姓石名铸,我等跟随钦差彭大人当差,错过了客店,路过贵庄,我们想在贵处借宿一宵,明日一早起身。”家人说道:“我进去回禀一声,我家庄主爷倒是最好交友的,成了你别欢喜,不成你也别恼。”说毕,家人回身进去,工夫不大,又出来说:“你们众位来吧,我家庄主爷有请。”说着,就把众人往里让。石铸说:“贵处叫什么地方,属哪里管,庄主爷贵姓大名?”家人说:“我们这里叫押虎寨,这村庄全是姓赵的,属蓝田县管,我家庄主做买卖,叫赵鸿泰。”说着就进了大门。
  石铸一看是西房三间,东房三间,迎门八字形壁。转过影壁,进了垂花门,里面是正北房五间,南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院中方砖墁地。里面一人,乃是乡中财主打扮,身穿蓝绸裤褂,白袜云鞋,并未穿长大衣服,说道:“原来是众位校尉老爷,今天来到敝庄,真是蓬荜生辉,众位请里面坐。”摆手就往里让。石铸等一进屋中,见挂着名人字画,花卉翎毛,山水人物,屋中的陈设无不讲究。众人落座,家人送上茶来。
  石铸说:“庄主尊姓大名,作何生理?”这人说:“在下姓赵名叫鸿泰,现有数十顷田,在家纳福。今天众位虎驾光临,此乃三生有幸,还未领教众位老爷贵姓。”石铸一一都给引见了,说:“我们原是追贼而来,错过了镇店,来到贵庄搅扰。”赵鸿泰说:“说哪里话来?家中甚为便当。”吩咐家人摆酒。工夫不大,杯盘摆好。石铸一瞧,虽是乡村地方,也有鸡鸭鱼肉,甚是方便,斟出酒来,看看并不发浑,也无异香。庄主陪着大家喝酒谈心,谈说跟大人一路当差之事。吃到二更,众人喝得不少,觉着有些醉意了,大家这才散席。
  家人撤去残席,就在北上房打点,拿出铺盖。赵鸿泰说:“众位安歇吧,我不奉陪了。”赵鸿泰别了众位,向后面走去。
  石铸说:“这位庄主倒很爱交友,待人甚厚。”他同胜官保、冯元志、赵友义住在东间,武杰、纪逢春、李环、李佩、孔寿、赵勇住在西间,大家将门闭好安歇。
  原来这赵鸿泰虽是买卖人,却好交友,那逃走的叶守敬、叶守清,今天也住在他这花园子里,要劝赵鸿泰归八卦教,说有百般的好处,他也就信以为真。晚间他跟石铸席散之后,又来跟老道谈闲话,说他在前面应酬朋友,是钦差彭大人的差官投宿。老道听了心中一动,也没告诉赵鸿泰,说他跟彭大人的差官有仇,只想等他们睡了,前去结果他等的性命。不知众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七五回 追四寇误走赵家庄 受毒香妖道刺差官
  话说瘟癀道人叶守敬、虎囤真人叶守清,听赵鸿泰无意中说出前面有彭大人的差官来此投宿。老道心中暗想:“这可活该,今天且等他睡着,用瘟癀香将他等薰过去,一刀一个,全皆杀死,方出这胸中恶气。”想罢,等赵鸿泰也去安歇之后,有三鼓之时,两个老道换了夜行衣,由花园拧身上房,施展飞檐走壁之能,至前面北上房前坡,使一个珍珠倒卷帘,一听屋中呼声震耳,便由上面蹿了下来,将门拨开。叶守敬道:“兄弟,你给我巡风,有甚动作,捏嘴一打呼哨,我就出去。”叶守清点头答应。叶守敬看看无人,这才把自己鼻孔堵上,拿出瘟癀香,用火点着,由东里间窗户送进去。有一炷香的工夫,又把瘟癀香从西里间窗户送进去。自己闻上解药,把宝剑拉出,径奔屋中。刚到门坎,忽然房上一条黑影过来,吧嗒一声,有件暗器正打在叶守敬的后脑,乃是墨羽飞篁石。
  叶守清在房上看见南房蹿出一个人来,赶紧打呼哨,由房上蹿下来。南房那人这时也跟着下来了。只见有二十余岁,头上青绢帕罩头,一身青,手拿一把利刃,叶守清便摆剑迎了上去。叶守敬的脑袋上给打了一个大疙瘩,他知道屋里的人都已被薰了过去,回身就蹿了过来,帮着叶守清动手。两个老道宝剑翻飞,那人的一口刀也门路精通,甚是骁勇,一面动着手,一面说:“好贼道!竟敢来这里窃取偷盗,今天我叫你们一个也跑不了!你也不知二大爷有多大能为。”
  说着话,这院里的家丁等听见院中直嚷,也都醒了,齐喊拿贼。赵鸿泰正睡得朦胧,听外面齐喊拿贼,自己赶紧起来。
  他也学过武艺,吩咐家人不要乱,点上灯笼火把、亮子油松,跟着前去,说:“好大胆贼人!竟敢到我家偷盗,今天休想逃走。”说着,带家人来到前面一瞧,借着灯光,只见两个老道正同一个少年杀得难解难分。赵鸿泰赶紧嚷道:“别动手,这可不是外人,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两个老道往圈外一跳,那位少年英雄也闪在一旁。赵鸿泰说:“过来,我给你们见见。”
  那位少年英雄,乃是赵鸿泰的表弟,名叫甄道远,外号人称神刀太保,保镖久走嘉峪关边外,时常上他表兄这里来的。
  表兄弟两个甚是相投,今天来探望他表兄,见这两个老道拨门,他只当是贼。赵鸿泰给他们引见说:“二位道友,不在后面睡觉,到前面来做什么呢?”老道说:“甄贤弟既是你表弟,也不是外人,实对你说吧,我们跟彭钦差的差官仇深似海,我今天在后面听你说他们在此投宿,要来结果他等的性命。”赵鸿泰说:“不可,这些人既是跟彭大人的差官,要在别处我不管,如今在我家里,岂不害了我了?”甄道远说:“二位道友,不可这样粗鲁,你们跟他等有仇,在别处可以,要在我表兄家里杀官,情如造反,叫官兵知道了,就得抄家。”两个老道说:“我们已用瘟癀香把他们薰过去了。”赵鸿泰说:“那可不行,就是打我这里弄走也不可以。你们二位到我这里住着,我预备吃喝,没把你们二位待错,要在我家做这件事,那还了得!”叶守敬说:“兄弟,咱们可是八拜之交,白天我跟你说的话可还记得?就是你这位表弟,也如同我的表弟一般。我想,你们哥俩要是归了我们天地会,准是高官得做,往后得了天下,也是开疆拓土的功臣,裂土分侯的大将。”
  赵鸿泰一听,心中犹疑,他早想归心八卦教。只是他这表弟仗着一身好能为,虽在保镖,都有些世路不通,便说:“要是归了八卦教,把他们十个人一杀,我们的家眷又怎么办?”
  叶守敬说:“家眷仍在这里住着,不要紧。”赵鸿泰说:“既然如此,要杀就杀吧。只是他们此时不要醒了。”叶守敬说:“不能,我那瘟癀香管三个时辰,此时还不到四更。”赵鸿泰说:“你们二位去杀吧,杀完叫人抬到后头一埋就得了。”老道说:“咱把他们杀了,我给你走转牌,到四川峨嵋山去见为首之人,那时记你大功一件。”说着话,进到东西里间,见黑洞洞的,叫家人点上灯光一瞧,屋中已一个人没有。两个老道齐声嚷道:“明明白白听他们在屋中睡觉,呼声震耳,我已拿瘟癀过去了的,怎么会没人?”立刻带着家人四下寻找,前后都找不到人。赵鸿泰说:“了不得了!这个乱你给我惹大了,这里头必有能人,把他们救了回去,官兵一来,必要把我这村庄打下。”
  老道说:“不要紧,我二人在这里住两天,他来了有我们呢。
  咱们先把屋中的灯点上,再从长计议。“四个人进到屋中,把灯点上,各处又照了一照,还是没有踪迹。
  书中交代:什么事总有因由,原来那瘟癀香刚往东里间送了进去,碧服金蝉石铸却正醒着,见窗户一响,送进一个香头来,就知不是瘟癀香,必是薰香。马玉龙在吴家堡得的解药,石铸也得了一瓶,便赶紧掏出来自己闻上,又给胜官保、冯元志、赵友义闻上,慢慢将众人推醒,这才奔西里间,把武杰等人推醒,也都闻上解药。众人起来,在屋中一声不言语,各拿兵刃等着老道进来。只见外头有一人来同老道动手,石铸和众人就从后窗蹿出,来到无人之处,大家商议此事应该怎么办?
  胜官保说:“你老人家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石铸说:“你们等我再进去探听探听。”复返回来,正听到老道要杀众人,赵鸿泰先不愿意,后来老道一劝,赵鸿泰也就依从了。石铸听得明白,蹿出外面,见了众人说:“咱们在此投宿,这位赵庄主不错,却遇见这两个贼道,实在可恶,等他睡着,咱们把他杀了得了。”
  众人在外面等到四更以后,这才蹿房进去,见屋中灯光闪烁,又听老道说:“你们二位只管放心,差官来了,有我们呢?”
  赵鸿泰说:“你们二位道爷还是走吧,差官老爷再来,我央求央求就完了,你们二位在这里不好办。”两个老道说:“我们走吧!”站起身来往外就走。石铸悄悄对众人说:“咱们去外头等他。”
  这十个人来到庄外,各持兵刃,先闻上了解药。大家知道妖道没多大能为,就倚仗着瘟癀香。在村前等候多时,只见两个老道由对面过来。石铸这才一声喊嚷:“好贼!今天你暗设诡计,打算要谋害你家众位老爷,焉知天神不容,我等在此已等了多时,待我来拿你。”胜官保说:“石爷爷!咱们两人拿杆棒硬抽这两个杂毛老道。”石铸和胜官保拉着杆棒就扑奔过去。
  老道一摆宝剑,照石铸劈头杀来,石铸往旁边一闪,抖杆棒就把叶守清摔了一个筋斗。胜官保那边,也是一照面,就把叶守敬摔倒了。两个老道爬起来,吓得胆裂魂飞,往北就跑。众人一直追到天明,前面到了一个山口,一看甚是险要,刚要追了进去,忽然一棒锣声,出来无数喽兵,将众人去路阻住。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七六回 石铸智破瘟癀香 十杰追贼逢险地
  话说石铸等十人追赶两个老道,追了十数里之遥,天已大亮。来至一个山口,石铸一看,是个鹅头峰,甚是险恶,只要有人把守,万夫难过。一看那两个老道已跑进山口,众人追得头尾相连,不过只有三四箭远。方追入山口,就听里面一派锣声,人声呐喊。众人往对面一看,来了有三四百喽兵,各执刀枪棍棒,把老道放了过去。那为首之人,年在三十以外,身穿蓝绸裤褂,足下青缎抓地虎靴子,手中擎着一条花枪,骑着一匹白马,用手中枪一指说:“哪里来的小辈,胆敢这样造次?”
  石铸说:“你要问,我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我等跟随钦差彭大人当差,捉拿天地会、八卦教的反贼。你要知时达务,趁此把老道放了出来,万事皆休,如若不然,杀进去鸡犬不留。”为首的那个山贼一听,哈哈大笑,说:“我打算是谁,原来你等是彭赃官手下的差官,你还不知道你家大王爷的厉害呢!方才那两位老道是我的拜兄,今天既来到这里,我焉能叫你等拿去?”石铸说:“你这厮好生大胆,莫非还敢拒捕?快报上名来,我先将你拿住。”那人说:“你要问,你家大王爷这山叫大狼山,我姓杨名坤,外号人称出洞鼠。”石铸说:“原来是个无知的小辈,待我拿你。”石铸方要过去,后面小丙灵冯元志一声喊嚷:“石大爷闪开,待我拿他。”说着话,抡刀过去就剁。杨坤用枪相迎,一个在马上,一个在步下,冯元志抖手一镖,杨坤急忙一闪身躲开了,头只躲过,二只又到,正打在贼人约左肩头上。贼人掉转马头,往队里就跑,说:“你等别走,走者不是英雄。”
  言犹未了,只见喽兵队里一声呐喊,说:“贤弟休要惊慌,待我来拿他。”说着往前一蹿。冯元志抬头一看,见这人约有四十余岁,面似黑炭,一双怪眼,头上青绢扎头,一身青,手中拿着一口鬼头刀,带着一个兜囊,也不知装的什么东西。冯元志把刀一摆,说:“小辈你是何人?通上名来。”这人说:“小辈要问,我乃大狼山的二寨主,姓甄双名士杰,绰号人称迷魂太岁。”原来这座大狼山有三个寨主,大寨主出洞鼠杨坤,二寨主迷魂太岁甄士杰,三寨主粉面哪吒贾士源。这三人在此招聚了四五百喽兵,打劫来往客商,平素就不安本分,发卖薰香、迷魂药、鸡鸣五鼓返魂香,时常有江洋大盗跟他等来往。
  这山极其险要,今天是大寨主、二寨主下山,三寨主守寨。杨坤一败,甄士杰气往上冲,便赶奔上来,通了姓名,提刀照定冯元志分心就刺。二人各施所能,冯元志抖手就是一镖,贼人闪身躲开,二只镖又到了,一连三只,贼人身子灵便,俱都闪开。见这连珠穿梭镖并未伤着他,贼人哈哈一笑,说:“好小辈!人无害虎心,虎有食人意。”说着就抢到上风头,用飞沙迷魂袋照冯元志一丢。冯元志闻着一股异香,只觉得头昏眼花,翻身栽倒。
  这边小火祖赵友义一看,气往上冲,大骂道:“奸贼,胆敢伤我兄长,待我结果你的性命。”往前一赶,就与迷魂太岁甄士杰杀在一处。二人走了七八个照面,甄士杰又把迷魂袋一丢,赵友义闻见一股异香,也是头昏眼花,翻身栽倒了。那边早有喽兵用钩子钩过去,把两个人俱皆捆上。
  傻小子纪逢春一瞧就急了,忙说:“好呀,把我们的人全给拿去了。”把短锤一摆,跳过去一声呐喊:“好贼崽子,待我拿你。”纪逢春直嚷:“捅嘴、扫腿、掏心、贯耳!”甄士杰往旁一闪,用迷魂袋照着纪逢春一丢,傻小子也咕咯栽倒。武杰一看,说:“唔呀,混帐王八羔子!胆敢把我的朋友伤害,我今天跟你没完。”摆手中刀蹿过去,冷不防就是一镖。贼人闪身躲开,往前蹿了过来,用迷魂袋向前一丢,武杰闻着香,立即翻身栽倒,早有喽兵拉过去捆上。李环、李佩一瞧事情不好,两个人拉刀赶了过去,破口大骂:“贼人,我跟你誓不两立。”
  二人打算一齐拥上,捉拿贼人,焉想到三个照面,又被迷魂袋摔倒。
  孔寿、赵勇一瞧,来了十个人,叫人拿住六个,自己还回去做什么?各拉短链锤扑奔过去,照定贼人就打。甄士杰身子往旁一闪说:“来的两个小辈,你是何人?”孔寿说:“贼人要问,你家老爷姓孔名寿,绰号人称黄面金刚。”赵勇说:“你家太爷姓赵名勇,人称白面秀士。”道完名姓,贼人一丢迷魂袋,二人一闻异香,即刻栽倒,被获遭擒。
  这个时光,把胜官保难住了,有心走吧,众人都被擒了;有心不走,过去也得躺下。连碧眼金蝉石铸那样精明强干之人,这时也痴呆发愣,没有主意。他把解药闻上一点,又给胜官保闻上一点,却不知道这解药能行不能行?两个人闻上了解药,胜官保说:“咱们爷俩听天由命吧!”说着话,一抖龙头杆棒,扑奔甄士杰。贼人一瞧,来了一个小孩,手中擎着一条形同怪蟒的兵刃,便说:“来者你是何人?”胜官保说:“贼人要问,太爷姓胜名官保,绰号人称小神童。你趁此把我的朋友放开,万事全休,如若不然,我当即结果你的性命。”甄士杰一听,微微冷笑说:“你这小畜生,真是找死。”说着话,抡刀照定胜官保剁来。胜官保闪身躲开,尚未还手,甄士杰一丢迷魂袋,一闻异香,翻身栽倒在地。石铸一瞧胜官保被获遭擒,心想:“当初是我把他带出来的,他还是个小孩子,再说银头皓首胜奎屡次托付于我,今天他若受害,我怎么回去见人?”这才一声呐喊:“好贼!你等在大狼山落草为寇,胆敢拒捕官兵,今天石大太爷这条命不要了。”说着话,用杆棒照定贼人就缠。
  甄士杰早地拔葱,往起一纵,躲开杆棒,又施展出野战八方藏刀式,照定石铸砍来。石铸往旁一闪,贼人用迷魂袋就丢。石铸一瞧,吓得魂飞千里,掉头往回就跑,那甄士杰捡起迷魂袋随后追来。石铸一想:“众人被擒,我莫若跟贼人一死相拚。”
  想罢,掉回头又跟贼人动手。三四个照面,贼人把迷魂袋一甩,石铸一闻香气便翻身栽倒。甄士杰见石铸也躺下了,哈哈大笑,吩咐手下将这十个人搭到大狼山寨中,绑在分赃聚义厅,开膛摘心,做人心汤,我要痛饮一醉。手下喽兵答应,搭着十个人,径奔里面分赃聚义厅,众喽兵就各归汛地。
  此时里面的两位寨主,正同两个老道在大厅吃酒。甄士杰领着喽兵,将十位差官放在大厅前,说道:“小弟已将这十个小辈拿住了。”老道说:“好,既然如是,将这十个人绑在后面,拿解药把他们解过来,再结果他们的性命,叫他等死得明明白白。”大寨主出洞鼠杨坤说:“也好。”吩咐手下将十个人绑在外面两旁的木桩之上,交给喽兵一瓶解药,在众人鼻孔上抹了一点。工夫不大,这十个人俱皆苏醒过来,睁眼一瞧,是正北五间大厅,两旁有几十名喽兵站立伺候,当中坐定出洞鼠杨坤,旁坐瘟癀道人叶守敬、虎囤真人叶守清,下首是二寨主、三寨主。只听得大寨主一声吩咐,要把他们十个人开膛摘心。
  不知十位差官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七七回 众差官山寨被获 姚广寿独斗群贼
  话说大狼山的三个山贼,在分赃聚义厅款待两个老道,把十个差官都绑在柱上。甄士杰吩咐喽兵,用解药把众人解过来。
  他这迷魂药是百发百中,自己配的独一分,发卖给绿林中的贼寇,十两银一换,又撒下小贼前去拍花,取人的眼珠、肾子来配药,净做些伤天害理之事。三寨主贾士源是他师弟,也跟他习学。他们两个炼的这宗迷魂药,全是住在野鸟山配仙观的奥妙真人卞文通所传。故此今天拿这十个人,不费吹灰之力。
  大寨主出洞鼠杨坤正要吩咐把十个人开膛摘心,旁有贾士源说:“兄长且慢。咱们三个人落草,占山为寇,乃出于不得已而为之。咱们跟彭大人的差官无仇无冤,杀官如同造反,据我看是杀不得的。”杨坤说:“三弟,怎么杀不得?”贾士源说:“要是杀了,官兵一来,那时大狼山玉石不分,悔之晚矣!”
  杨坤说:“三弟,你说的这话也对,无奈擒虎容易放虎难,既把他等拿住,要是不杀,放虎归山,长出爪牙,定要伤人。斩草如不除根,终为丧身之害。”甄士杰说:“你们哥俩不必说了,咱们既已占山为寇,还怕什么王法?”老道在旁微微一笑,说:“我也多言一句,这几个人要是慈心一放,乱就大了,把他们杀了没事,大丈夫作事要有决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众人一听老道的话,倒也有理。大寨主杨坤说:“既是道兄这么说,就不必思前想后了,咱们先摆酒,叫手下人把他们十个人开膛摘心吧!”那三寨主说:“也好。”
  说着,已经拿上酒菜来了。内有一个喽兵头目,名叫吴长禄,山上杀人都是他。这小子长得一脸横肉,凶眉恶眼。他在外面伺候这个差使,叫伙伴预备下一个大木盆,牛耳尖刀一把。
  这十个人在东边绑着五个,西边绑着五个。头一个是石铸,第二个是胜官保,第三个是冯元志,第四个是赵友义,第五个是傻小子,就要先打石铸这边杀起。众人面面相觑,那纪逢春嚷道:“石大哥,咱们今日都死在这里了。我才冤哪!连媳妇都没摸着,我这辈子白活了!我若再托生为人,早早娶个媳妇,省得不娶媳妇就死。”石铸说:“你别嚷,你也不怕人笑话,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正说着话,吴长禄已把木盆放在石铸跟前,手拿一把尖刀,有一尺多长,三指宽,在嘴上一咬,就把石铸的衣裳纽子打解,往左右一分。石铸把眼睛一闭,就等一死。吴长禄拿刀冲石铸胸前一递,就听扑哧一声,红光皆冒,鲜血迸流。石铸并没有死,倒是吴长禄手背上挨了一石子,疼得在石铸跟前哇呀呀直嚷。正嚷着,又有一石头子打在吴长禄鼻梁之上,一连挨了两下。喽兵一乱说:“了不得了,上面有人。”只见房上有一人,手中拿着暗器,正往下打来。三位寨主一瞧,赶紧各抄兵刃,出洞鼠杨坤就要上房。房上这人一声喊嚷:“呔!你们这些小辈好生大胆,光天化日,胆敢在此杀人。”杨坤蹿上北房,一看是位少年,手中擎着一口单刀。
  杨坤刚打北房往东房蹿,这人一抖手,一墨羽飞篁石正打在他的面门上。杨坤气往上冲,方要过去,这人拨头就跑了。
  书中交代:来者这位,乃是飞行太保姚广寿。他在尹家川把事情办完,本来打算回家看看母亲,叫众人先走,替他在大人台前告假,他回家安置安置,随后再来追大人。他回到姚家寨,见了母亲,就把众人保举他跟大人效力的话一说。他母亲甚是愿意,就说:“理应如是,男子汉大丈夫,总要奔个正路,你好好当差,倘能得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老身看着也欢喜。
  你也不必挂念老身,家中自有我来照料。“姚广寿把家中安置好了,住上一天,就辞别母亲起身,径奔宁夏府。这天走到大狼山,远远看见石铸等人跟山贼动手,被人用迷魂袋拿住了。
  姚广寿一瞧,心想:“了不得了,这是同事的差官老爷,我可不能不管。”又想:“石铸被人家用迷魂袋一丢,人就躺下了,我过去也得被擒,莫如晚上暗到山寨一瞧,大约他们暂时也不能就杀。”这才隐在一旁,等山贼过去,把道路探了探,然后找个山庄吃过东西,候至天黑便径奔大狼山而来。
  入了山口,也没喽兵巡查,顺着山坡上去,来到寨门,远远看去有人把守,号灯齐明。绕着来到东边,拧身蹿上寨墙,到分赃厅一瞧,贼人正要杀害石铸。姚广寿赶紧掏出石头子,照着拿刀之人就是一下,正好打在手背上,又一石子打在贼人的面门。贼人一乱,扬坤立刻追赶。姚广寿一想:“我一人敌不了这一伙贼,救不了众人。”想罢,就往外跑,杨坤焉能追得上他。原来姚广寿脚程甚快,由前寨一打弯,就来到了后寨,在房上往下一瞧,房屋不少,灯光闪烁,北上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姚广寿蹿到院中,来到北上房窗外,听见有妇人说话,就用舌尖把窗纸舔破,往房中看去。只见屋中坐着一个妇人,一个女子,那妇人年约三十来岁,打扮风流,面带妖淫之色,这女子有十七八岁,长得也十分健丽。这山寨里就是二寨主有家眷,只听婆子说:“寨主奶奶!今天前寨敢情杀人哪!”
  这妇人说:“杀谁哪?”婆子说:“早晨来了两个老道,那些追老道的人,俱被寨主爷用迷魂袋拿住,现在绑在外面,就要开膛摘心。”这个妇人说:“天也不早了,你到外面问问二寨主爷,什么时候吃饭来;再者,后头没人也不便。”姚广寿一想:“他们往前去,我在后面放一把火,就能把他们引过来。”他一找,见后院三间东房里面堆着柴禾,就把自来火拿出来,用硫磺一引,顿时烈焰腾空。姚广寿蹿房越脊,来至前面暗中观看。那出洞鼠杨坤、二寨主迷魂太岁甄士杰、三寨主贾士源刚回到分赃聚义厅,正跟两个老道说话,忽听后面传锣一响,蹿出聚义厅一看,只见烈焰飞空,众人吓得三魂出窍。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七八回 英雄智救众差官 侠客带兵剿贼寇
  话说三个贼人由大厅出来,两个老道跟随在后,就见后面烈焰腾空。山上着火最不好救,群贼急忙奔至后面救火,也顾不得杀这十个人了。大家来到后面一瞧,原来是堆柴的屋子着了火,赶紧叫喽兵挑水来救。此时姚广寿由房上跳下,大厅之内就剩这十位差官还在桩上绑着。姚广寿立刻用刀把绳子一根根割断,把众人的兵刃盗了出来,大家便随着他走出寨外。
  杨坤等人把火救灭,回到前面一瞧,十个人已踪迹不见。
  杨坤说:“了不得了!十个人一走,这个乱就大了。方才起火,是我等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甄士杰说:“咱们赶紧追吧!要放走他们,真是纵虎归山,长出牙爪定要伤人。”就带着手下二十多名喽兵,和两个老道追出寨外。
  众人一见贼人追来,姚广寿说:“贼人追下来了。”石铸说:“咱们别动手,要凭你我的能为,一刀一枪,倒也不怕;只是贼人有迷魂袋,不但不能取胜,还得甘拜下风。依我之见,趁此逃走,调官兵再来拿他。只要追上马大人,他有五百子弟兵,咱们带来可以报仇。”众人说好,便顺着山坡逃走,不敢停步,一直跑到天已初明,才到了一个镇店。
  这里属凉州所管,有一道河,地名叫野马川。众人进了南村口,跑得又渴又饿,打算找一个卖便饭的地方,吃点什么东西,歇息一下。正往前走,见十字街路北有一座大店,门口插着旗子,写的是“钦差查办陕甘事务彭公馆”。众人一瞧,止住脚步,既是钦差大人在这里就好了。大家来到店门口,说:“辛苦,大人住在这里吗,我们是跟大人当差的。”伙计说:“你们众位既是跟大人当差的,进来吧。跟大人当差的都在西配房,大人在北上房。”石铸等人奔西配房,一掀帘子,见屋中是花枪太保刘得勇、刘得猛、赵文升、段文龙、曾天寿。石铸说:“敢情是你们几位,北上房是钦差大人么?”曾天寿说:“不是,是忠义侠马大人,还有追风侠、千里侠、伍氏三雄、邱爷这些人,都是不爱做官的,大家为的是能跟马大人凑在一处。”石铸说:“好,这倒巧了,我们正找你们众位。”姚广寿就问:“谁保着钦差起身?”曾天寿说:“是二位苏老爷,还有徐、刘二位大人,陈山、周玉祥、胜奎三位老英雄,就是他们几位。”石铸说:“咱们见马大人去,马大人的兵在这里没有?”
  曾天寿说:“在这对过的店里。”石铸说:“既然如是,好得很,咱们就去告诉马大人。”
  众人同着石铸来到北上房,马玉龙一瞧石铸等人来了,大家彼此见礼。马玉龙问道:“石大爷,众位从哪里来?”石铸就把前事说了一遍。马玉龙说:“这下应当怎么办呢?”石铸说:“调兵前去剿山。”马玉龙说:“不必调官兵,有这五百子弟兵足够了。先叫胡元豹领了去,再把邓爷请上,跟你们一起去。”石铸说:“也好,就请邓爷辛苦一趟吧。”邓爷点头答应。
  吃完了饭,大家说:“咱们在宁夏会齐吧。”姚广寿这次没去,就添上邓爷和胡元豹,同着石铸原来的十个人,带着五百子弟兵,径奔大狼山而去。马玉龙也算还店帐,起身奔宁夏府。
  单说石铸来到大狼山,把队伍列开,派探子进山口打探。
  工夫不大,探子回来禀报:“山内不见一人,也无什么动作。”
  邓爷说:“贼人必有诡计,咱们且等等,他不出来再说,办事要胆大心细,务须谨慎。”众人在此停留了一天,到日色平西,还不见贼人出来。邓爷说:“咱们先扎营吧。”就在离山口三四里远的地方,扎下营头,埋锅造饭,邓爷又亲身出来巡查。
  书中交代:大狼山这伙贼人原来早有预备,怕彭大人的兵来,就叫喽兵都藏进了山洞。甄士杰把家眷送到甄家屯,那里离狼山三十五里地,把细软东西都运了出去。他们三人躲起来,叫喽兵扮作打柴行路的样子在外哨探,有什么动作便赶紧回来禀报。官兵一到,在山口安了营,喽兵进来禀报,三位寨主就在一起商量。甄士杰说:“现在两个老道已走,他们引狼入穴,咱们跟官兵打仗不行。”出洞鼠杨坤说:“依我愚见,今天不必出去,明天他们也必不能走。趁他没有防范,咱们带喽兵去烧他的粮草,抢他的营寨,杀他个片甲不归。”贼人商量好了,就在山洞藏了一夜。次日没有出去,派人一探,官兵也没走。
  邓飞雄见一天没甚动作,就要进去搜山。石铸说:“不必,咱们山路不熟,会中贼人的埋伏。不如再等一天,没甚动作再说。”第二天,料想贼人不敢出来,大家就都大意了。焉想到天有二鼓之时,忽听外面一阵大乱。幸亏邓飞雄在中军帐还没睡,听到外头一乱,便赶紧掌号。众子弟兵都是和衣而卧,就怕有甚动作。众家英雄出去一瞧,见后面起火,刚要前去救火,那贼人已由前面杀来,众子弟兵就上前迎敌。马玉龙、邓飞雄的兵俱是久临大敌,并不心慌,知道自己队伍一乱,更了不得了!昏夜一乱,直战到天明,喽兵如何是官兵的对手,大败之下,只得又往山内逃窜。邓飞雄吩咐往下追赶。贼人一看官兵追来,回头又战,还是大败而逃。出洞鼠杨坤一瞧事情不好,三个人便爬山越岭逃走了。邓飞雄带兵到山寨去搜,把房子连死尸一烧,只烧得片瓦不存,尺木未剩。大兵歇了半天,这才往下赶路,径奔宁夏府。
  单说钦差大人自庆阳府起身,这日到了宁夏府,早有宁夏府的巡抚喜崇阿和将军庆祥,领着文武官员迎接钦差到了公馆。
  喜大人、庆将军上来参见,彼此落座,便问钦差来此何干?彭钦差说:“只因番王十年未曾来朝,圣上派我来此查办。”喜大人说:“我这里现有一宗怪事,要请大人来给我参悟参悟。”彭公就问:“喜大人,有什么事情请讲。”这位巡抚喜大人,跟彭公在京原是街坊,二人由做京官之时就相熟了。喜大人说:“大人要问,我自到任两个多月,后花园就闹妖精,把我儿也丢了。我儿今年十九岁,跟我随住在花园读书,好静不好游逛,却在夜晚无故丢了。我就是此子,只得祷告天地,直至如今,还时常闹妖呢。”彭公说:“要不紧,跟我当差的倒有胆子大的,等他们来了,叫他们给你看守看守,瞧瞧是什么妖怪。”喜大人说:“恳求钦差大人代我办办此事。”彭公说:“他们大概一半天也就来了。”说完,喜大人、庆将军便告辞走了。此时徐胜已接任甘肃宁夏总兵。大人就住在公馆,单有听差伺候。次日,马玉龙来参见了钦差。过两天,石铸等也来了,众人都来参见大人。大人说:“现在喜大人家有一件怪事。”众人一问,大人如此如彼一说,便有几个英雄,要到花园去捉精怪。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七九回 巡抚衙差官捉妖 纪逢春追妖被害
  话说众差官一听大人说巡抚衙门闹妖精,半信半疑,内中就有石铸、胜官保、小玉虎李芳、小太保钱玉、飞行太保姚广寿、神拳太保曾天寿、小蝎子武杰、打虎太保纪逢春八个人凑胆子,要上巡抚衙门花园去捉妖。
  众人吃完了晚饭,各带兵刃,径奔巡抚衙门。往里一回禀,喜大人即派人把八位差官请到厅房。石铸见了喜大人说:“我等奉大人谕,说喜大人这里闹妖精,派我等来查看动静。”喜大人吩咐手下人,把茶献上来,问道:“你们几位贵姓,跟大人当差几年了?”石铸说:“我等跟大人当差不久,这位武老爷是实任天津卫守备,现在保升游击。这位纪老爷是狼山的千总,沿路办过几案,蒙大人保举升了守备。这曾天寿、姚广寿、李芳、钱玉、胜官保五位都是六品军功,我保的五品顶戴把总,都是屡次剿灭邪教,蒙大人保举提拔。前夜会仙亭拿邪教韩登,大人又递了保举折子,现在还没见旨意。”喜大人说:“今天你们几位既来,后面有三间花厅,给你们几位预备点酒菜果子点心就是了。可也不知是怪是妖,我衙门里也没人敢往后头去。
  前者我有一个家人,他胆子最大,不信鬼神,他自己往后去了,一去就没见出来。第二天一找,已死在后头,脸也黑了。如今是谁也不敢上后头去了。“武杰听到这里,发根直发麻,身上直冒凉气。大众说:”这个事太险了,咱们要叫妖精害了怎么办?“石铸说:”人心里没鬼,就没有鬼。不要紧,请放宽心,咱们上后面去吧。既来了,喜大人已经预备了酒菜,咱们大家就去喝酒。“众人这才辞别喜大人,由家人带着,拐弯抹角地来到后面。一瞧这个地方可真不小,绕过五间楼,就是一座花厅,四外有好些树木。石铸一瞧倒很清雅,此时天才黑,有四五个家人仗着胆子,把屋子打扫打扫,点了纱灯,又挑来一桌酒菜,拿来了茶水,预备下一个炭火炉子。众家人说:”我们可不敢在这里伺候众位老爷们,我们没这个胆子。“石铸说:”你们去吧。“众家人便出去听候消息。
  石铸说:“咱们今天来捉鬼,可也不一定是鬼,不管他是妖是怪,都把家伙预备在手。要有动作,咱们一齐出去。”大家说:“就是吧,咱们先喝酒。”直吃到月上花梢,天有三鼓的光景,石铸说:“没什么动作,要是鬼怪也该来了,大概是什么仙家。”众人说:“咱们歇歇吧。”大家倒下就睡,忽听扑通一声,众人只吓的目瞪口呆。石铸说:“咱们出去瞧瞧。”大家各抄兵刃出去一看,见东房上出现一个东西,四条腿,一身黑毛,两眼似灯,其形似牛。胜官保小孩眼尖,说:“你们瞧,了不得了,那是个狗熊,给他一镖吧。”武杰抖手就是一镖,那东西闪身躲开,拨头就跑。众人一瞧,这东西蹿房越脊,连这些会飞檐走壁之人都没它快。大家追出院子不远,石铸说:“天已四更,不必追了。”大众这才回来。石铸说:“这妖精真快,据我看来,此事可真奇怪。”正说着话,又听外头扑通一声,由西房上蹿下一个东西来,也是那样。众人倚仗人多胆大,上前就追,只见那东西把口一张,黑糊糊一宗物件,扑奔曾天寿而来。曾天寿一看不好,扑通翻身栽倒。小太保钱玉一瞧,方要过去,东房上又下来一个,也是四条腿,一身黑毛,扑奔过来,钱玉就翻身栽倒了。这两个怪物背起曾天寿、钱玉,蹿房就跑。众人吓了一跳,石铸说:“快追吧,如他两个被妖精背走,明天咱们见大人何言交代?非得赶上,就是死了,也得把死尸抢回来。”
  众人向前追去,一瞧那两个怪物跑得甚快。小玉虎李芳、小神童胜官保二人想:“这会是什么妖怪呢?”再往前追,此时天己大亮,就瞧见那两个东西出了城门。石铸、武国兴、纪逢春、姚广寿、胜官保、李芳六个人苦苦追赶,大家一直追出了嘉峪关。众人追出边外,已到巳牌时分,这两个东西便踪迹不见。众人正在发愣,只见山坡上过来了一条白驴。傻小子说:“小蝎子,你瞧咱们的造化来了,拉这驴先骑两步再说。”纪逢春才一过去,就见这驴一张嘴,出来一股黑东西,直奔他的哽嗓,傻小子翻身栽倒,这条驴也回身就跑。姚广寿过去把纪逢春背了起来,也不敢再往下追了。大家回到巡抚衙门,禀明了喜崇阿。喜大人打发人把他们送到公馆。
  石铸一见大人,大人就问:“昨晚上你们捉妖怎么样了?”
  石铸说:“大约这妖不是这个地方的,是远处来的吧。”大人说:“何以见得?”石铸说:“昨天来了两个怪物,一个象狗熊,一个象虎,打口里出来一股黑气,把曾天寿、钱玉两个人打躺下,不知死活,背起来就跑,那东西不会驾风,却跑得真快。
  我们追过嘉峪关有三十里地,就找不着了。一瞧山坡上又过来一条白驴,纪逢春方要去拉,这驴口中喷出一股毒汁,就把他打倒躺下,人事不知。我们也不敢再追,把纪逢春背了回来,一摸他的心直跳,四肢发硬,不知什么缘故?“大人一想,这事真怪,便叫人把纪逢春抬过来,一看脸上、脖子上都有黑印,四肢发硬,心口倒还是热的。大人赶紧吩咐当差的人去请高明先生,来给瞧瞧他受的什么伤,好给他调治。
  这里有一位高先生,叫高焕彩,看内外二科,在宁夏府大大有名。听差的出去,就把高先生请到公馆来了。高先生一看,说:“可了不得,幸亏我来,要再过一个时辰,毒气攻心就得死。”赶紧掏出一粒药,用阴阳水化开一半,把牙关撬开灌了下去。高先生说:“这是中的毒汁。”石铸说:“不错,是个驴精喷的。”先生说:“我给他上的药,要等一个时辰,如能出恭,我包好;要是毒下不来,你们就给预备吧,准死无疑。”这里款待先生。别瞧这傻小子,倒很有人缘,素常他跟谁都不错,这时那些当差的都过来瞧他,说:“这个人不能遭这个害,真可惜!”等了有一个时辰,就听纪逢春肚子咕噜一响。石铸说:“我知道他死不了,一生天真烂漫,岂至受这个报?要是伶牙俐齿,永远没实话,他就死了。这都是忠厚的好处。”有一炷香工夫,他要出恭,拉的象是黑油一般。叫先生瞧了瞧,那先生说:“好了。”又给了一粒药,便告辞说:“明天再来给他药吃。”
  先生走后,众人说:“咱们得设法去找回钱玉、曾天寿这二人。”内中神枪太保钱文华最动心,一个是他的儿子,一个是他的内侄。石铸说:“不要着急,人不该死,五行有救。”正说着,由外面跑进来一人来说:“来了人了。”石铸等人往外一看,不禁大喜,他老人家一来,要办这妖怪之事,即在他的身上。不知来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八零回 欧阳德识破假妖 伯公子被虏关外
  话说众位差官劝解钱文华道:“不必伤感,吉人自有天相,看你那位令郎的五官相貌,绝不象短寿之人,慢慢打听必有下落。”钱文华说:“老夫就有此子,爱如掌上明珠,倘有差错,老夫决不能生。”众人正说着话,有听差人进来禀报:“现在外面有一个蛮子和尚,要见众位老爷,瞧他象个奸细,这么热的天还戴着棉僧帽,穿着棉僧衣,背着蒲团,拿着铁杆烟袋、红缎子葫芦荷包。”石铸等一听,全跑出去一瞧,原来是小方朔欧阳德。
  金眼雕忙过来说:“好,欧阳贤弟,你也来了,我正打算派人去找你来此。”大家俱过去见礼。欧阳德说:“唔呀,你们众位都好哉!”说着话,就要到里面给大人请安。大家齐往里让。欧阳德先来到差官房落座,开口说道:“我本来打算不到这里来的,听说大人在这里,我要来看看。”金眼雕说:“你来的好,有一件怪事,大概瞒不了你。巡抚喜大人的少爷丢了,两个多月没有下落,现在巡抚衙门花园里还在闹妖怪。昨天派人去捉妖,来了一只虎,一只熊,背走两个人。众人追到骆驼岭,那边有一条白驴,纪逢春贪便宜过去一拉,那驴张口吐出一股毒汁,把傻小子打倒了,人事不知。幸亏请了一位高先生,才给救过来。你想想,这是什么事情?”欧阳德一听,说:“这事怪哉!你等先不要忙乱,我必要办出一个章程来。”马玉龙等众人问:“欧阳兄有什么主意呢?”欧阳德说:“今天我就到巡抚衙门去捉妖,看看这个妖精是什么样子。”众人说好,这才同他来见钦差大人。大人甚是喜悦,吩咐手下赏欧阳德全席一桌,马玉龙等人都来陪着喝酒。众人开怀畅饮,一直吃到黄昏。
  马玉龙把欧阳德送到巡抚衙门,进去一禀报,喜大人把他们让到书房,彼此落座。马玉龙说:“我奉钦差大人谕,特请来这位和尚,此人姓欧阳,单名德,人称小方朔,一向在外行侠仗义,剪恶安良。”喜大人说:“久仰久仰,和尚宝刹在哪里?”欧阳德说:“唔呀,我在千佛山真武顶出家,今天听说大人这里闹妖精,我特意前来捉妖,看看是怎么样的动作。”
  喜大人说:“甚好,我这里妖精闹得实在厉害,和尚要能把妖捉了,实在好的。”马玉龙说:“欧阳兄在此,我告辞了。”喜大人送出二门,吩咐手下人在花厅预备酒菜,请和尚到后面去。
  家人凑着胆子,点起灯笼,领欧阳德来到了花厅。欧阳德一看,这个地方甚为清雅,北房五间,周围都是奇花异草,静静地四顾无人。家人用钥匙把门开了,将灯点上,酒菜摆好,茶水炭火俱已齐备,便说:“大师父,我们可不敢在此伺候你老人家,我们害怕。”欧阳德说:“唔呀!你们去吧。”家人便转身出去听候消息。
  欧阳德在屋中自斟自饮,一直等到天明,并无一点动作。
  家人进来说:“和尚,有什么动作?”欧阳德说:“唔呀,我在这里等了一夜,并无一点响动,我见见大人去。”来到前面,喜大人说:“和尚可曾见着什么?”欧阳德说:“奇怪,吾来了,怎么妖精就不来了。”喜大人说:“和尚你别走了,许是你的造化大,妖精不来了。”欧阳德说:“我并没什么造化,因跟彭大人原是故旧之交,他派我来捉妖,我打算连等三天,捉住瞧瞧是甚么缘故。”喜大人说:“就是。”
  欧阳德在这里住了一天,晚上又照旧等了一夜,还是没有动作。到了第三天,欧阳德在花园等到三更天时,正在屋中喝酒,听到外面扑通一声,向外一瞧,却是一条大狗熊。欧阳德说:“唔呀!混帐王八羔子,哪里走!”过去就把尾巴抓了下来,这狗熊急忙蹿房越脊逃走了。欧阳德一看,那尾巴没血,原来是个干的。欧阳德这才告诉家人,请喜大人来到书房。欧阳德说:“唔呀,我正在花厅坐着,听外面扑通一响,出去一看,是个狗熊,我把尾巴抓下来,并没有血,是个干的,大人请看。”
  喜大人说:“既然如是,赶紧派人去追。”说着话,石铸、胜官保、李芳、魏国安四个人进来。欧阳德把这话一说,就叫四人往下去追。
  书中交代:这是怎么一段缘故呢?原来那贺兰山金斗寨的番王,头一位姓白名起戈,人称金枪天王。他有一个女儿,名叫白凤英,人称白莲仙姑,却不称公主。白天王有八个儿子,只有这一女,爱如掌上明珠。她练得一身长拳短打的好功夫,时常女扮男装进关来游逛。那天遇见陕甘巡抚喜崇阿的少爷伯充武,他本是八旗的人,又好打扮,正在青春年少,面如银盆,眉分八彩,目如朗星,唇似胭脂,行同少女。白凤英见了心中一动,便在暗中跟随着他。她穿的男子衣服,又不缠足,象个文生公子的打扮,谁也不知她竟是女扮男装。她见伯公子进了巡抚衙门,暗中探明,自己便回到店中。她带的几个亲随,都是心腹之人。她有一身熊套,是一张熊皮,连头带尾俱有,人要穿上,就同活熊一样。原来他们这贺兰山每逢赛神的日子,大家都要穿上各种兽套,在会上跳舞,这是那里的风俗。白凤英自瞧见伯充武,就心心念念记着,天有二鼓之时,等人睡着,她便穿上熊套,由店中起身,径奔巡抚衙门。来到里面各处一瞧,人皆睡熟了,只见花园中有灯光,来到那里一瞧,正是伯充武在花厅读书,有两个书童伺候着,一个十五岁的好睡,那个十四岁的倒未睡着。白凤英往屋中一看,那伯充武在东边椅子上坐着读书,果然生得五官俊秀,品貌端方。白凤英看得比白天真切,便蹿身进到屋中,吓得小童“哎哟”一声,就往桌子底下一钻,死过去了。伯充武抬头一看,原来是个狗熊,吓得惊魂千里。这野兽上前背起他来就跑。那花园打更的见才交三更,知道公子还在这里读书,就来多走几趟,心想公子瞧他勤谨,也许给些赏钱。这两个人刚一来到,就见屋里跳出一个野兽,背着公子就走,只吓得跌倒在地。白莲仙姑背着伯充武,走出门外,就把他背到了自己住的雕楼。伯公子醒来,一见眼前坐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说:“你是什么妖精?”不知白凤英如何答话,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八一回 白仙姑私配伯充武 辨妖怪二闹巡抚衙
  话说白莲仙姑由巡抚衙门将伯充武背回贺兰山,来到自己住的雕楼,把熊皮脱去。伯充武也苏醒过来了,睁眼一看,面前坐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伯充武说:“你必是妖精,快些说来。”白凤英扑哧一笑,刚要答言,有婆子进来禀报说:“现有万花仙姑带人来查雕楼。”白凤英一听,吓得赶紧把伯充武藏在雕楼的夹壁墙内,这才转身迎接出去。
  这位万花仙姑,名叫万素贞,乃是关外东五路二天王万延龄之女。他们这些女眷的雕楼,时常有人来进行盘查,不拘是谁,只要隐藏外人,查出来定按条例治罪。今天万花仙姑带着八个使女,各执刀枪前来盘查。她有十八九岁,长得也很秀丽,来到里面落座。万花仙姑说,“今天我奉父王之命,听说你隐藏着外人,叫我来查你。”白凤英说:“你别胡说,你来瞧,我哪里藏着什么外人?这是造谣。”万素贞说:“既没有外人,我就回去了。我倒不是查你,皆因你我姊妹相好,我特来告诉你一声,既然没有,我走了。”
  万花仙姑告辞走后,白凤英才由夹壁墙把伯公子请了出来。
  伯公子说:“你们这是哪里?我在花园读书,被妖精背来,你是什么人?这是怎么一段事?”白凤英听伯充武一问,便说:“我是这贺兰山金斗寨金枪天王之女,时常到宁夏府去游逛,那一天见你在街市上闲游,与你有一面之缘,放此将你接来住几天,我也不是什么妖精,你只管放心。”吩咐手下人摆酒,仆妇答应,立刻送上来杯盘碗盏,摆了一桌上等酒席。伯充武觉着饿了,也不管好不好,拿起来就吃,吃了个酒足饭饱。白凤英看着甚为喜悦,说:“公子,我今把你请来,非为别故,我们是前世的姻缘,月下老人早已持绳系足。”伯充武说:“你把我背来,意欲何为?我饭也吃了,依我之见,你还是把我送了回去。”白凤英说:“人非草木,谁能无情?我自从见你,便时刻惦念在心。我既把你背来,焉能放你回去。”伯充武是个念书的人,情知是走不了,再看这白凤英长得十分美丽,自己也不推辞,二人双手搀扶,共入罗帏,郎才女貌,彼此称心。
  一连就是十几天,白凤英心想:“我把巡抚的少爷背来,他们焉有不找之理?莫如我今天穿了熊套,到那里一闹,他们知道是被妖精背去,也就死心了。”想罢,把伯充武收在夹壁墙内,派贴己的人服侍,她带上熊套和炒米、肉肝、水胡芦,顺着道路径奔嘉峪关而来。来到宁夏府她原住的店,扮作一个买卖客商的样子,单要了一所跨院,叫伙计预备茶水,吃了点东西。白凤英对伙计说:“我夜间睡着时千万别惊动我,我有一宗病,一惊动了就要命。不拘店里有什么事,也得等天明早起再告诉我。”伙计说:“是了。”白凤英为怕夜间出去,店里一找没人,泄露了机关,才这么讲的。
  她等到起更以后,自己把熊皮换好,出来把门倒关上,留个暗记,拧身蹿上房去,施展飞檐走壁之能,来到了巡抚衙门,由后面蹿进花园,径奔那丹桂轩伯公子的读书之处。来至切近一瞧,静悄悄地没人,白凤英心中一想:“我自从背走伯公子,他们必要派人巡查防守,怎么会没人?我下去看看。”刚一跳下,一瞧有几个打更的在那屋里。原来自丢失了伯公子,喜大人便派了八个看家护院的人,凑胆子在这里等着捉妖精。今天听见外面扑通一响,赶紧点灯出来一瞧,见其形似狗熊,说:“可了不得,妖精又来了!那天把咱们公子背了去,打更的瞧见,也说是一身黑毛,果然今天又来了。快拿!”众人往外一追,也没追上。
  白凤英蹿房逃走,回到店内。一连住了十几天,也去闹了十数夜,这才回归贺兰山,在雕楼与伯公子起坐不离。伯公子本来已经十八岁,又没成过家,自跟白凤英在一处,二人如胶似漆,谁也离不开谁。白凤英走了十数天,公子很觉寂寞,深为想念。他今天一见白凤英回来,真是新婚不如远别,就问她上哪里去了?白凤英也不隐瞒,说:“我将你背来,也不放心,我去一闹,叫他们知道是妖精,就不来找了。”伯充武说:“你把我送回去,我禀明父母,央媒来求亲好不好?”白凤英说:“那不能由着你我,我是天王之女,焉能与你结亲?可是我又舍不得你。”两个人说着,彼此均有贪恋之心,喝了半天酒,便又同床共寝。
  白凤英自此就同伯公子在雕楼终日追欢取乐。这个事情一长,哪里会有不透风的墙。万天王之女万素贞万花仙姑,每五天往各个雕楼来查一次。这天来查雕楼,她不叫手下人先去,自己闯了进来,见一位美貌郎君,与白莲仙姑白凤英并肩而坐,就说:“白姊姊好自在,我说为什么你也不到我楼上去了,先前你我在一处玩耍,讲文论武,近来看你心神恍惚,今天你还有何话说?我带你见天王去。”只吓得白凤英颜色更变,急忙给万花仙姑跪下道:“妹妹,你要带我去见天王,我的命就没了,不但我没命,连我这郎君的命都没了。”万素贞说:“你要叫我饶你也成,你打哪里弄来的这个男子,你要说实话。”白凤英说:“实不瞒你,我时常上宁夏府去,遇见了他,我二人这也是前世俗缘,他是巡抚喜崇阿的少爷,叫伯充武,我将他背来,又去探听过,如今他也不愿意回去了。妹妹!你要去告诉天王,可了不得。”万素贞说:“要叫我别去告诉也成,你得依我一件事,别一个人独乐,叫伯公子跟了我去。”白凤英说:“那可不成,他跟你去了,谁跟我?你要是愿意,你就到我这里来,咱们姊妹一个一天,任凭白公子自便。”万花仙姑说:“也好,姊妹都愿意了,问问他愿意不愿意?”伯充武哪敢不愿意,又见那万素贞也是美貌姑娘,自此以后,便轮流值日,并无一日之暇。两位姑娘尚不知足,朝朝在一处吃酒,夜夜在一处追欢。伯充武能有多大精神,未免身体一天瘦弱一天,不到百日便得了痨病。那白凤英、万素贞正尝到滋味,忽然伯充武一病,如何能够忍受,就好似吃大烟,每日非吃一两不可,忽然间这天没过瘾那样难受。
  这两个人见伯充武不能追欢取乐,姊妹一商量,白凤英说:“咱们再背去。”万花仙姑有一身老虎套,便跟着白凤英带四个亲随,仍旧女扮男装,混进嘉峪关,来到宁夏府,住在三元店,单要了一个独院。要过茶水饭菜,吃喝完毕,等到二更。
  两个人各穿兽套,来到巡抚衙门里,一看都是些粗笨人,他两个又如何瞧得上?蹿房越脊,回到前面一找,已然都睡了,她两个就在花园抛砖弄瓦,打更的便嚷:“妖精又来了!”巡抚大人一想:“这如何是好?”便凑齐了家丁,大家壮着胆子,聚集有三十多人,各执刀枪棍棒,要来将妖精捉住。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八二回 万素贞同至宁夏府 曾天寿误受五毒枪
  话说巡抚喜大人,派手下家丁三十多人,各执刀枪棍棒,等候妖精。晚间,白凤英、万素贞两个人又来了。这两人会打一种暗器,叫滚白蜡汁五毒枪,这些家丁往上一围,她两个一打暗器,就没人再敢上前。有一个打更的胆大,往前奔上来,被白凤英用滚白蜡汁五毒枪打中,当时栽倒。这种暗器厉害无比,几个时辰,毒气归心准死。打更的一躺下,这些人四散奔逃,白凤英二人也不来追。她二人的来意,就是因知伯充武不中用了,要找两个俊俏郎君背回去,倒不打算害人。
  她两人晚上时常来闹,喜大人无法,愁得了不得,正好彭大人来了,才请众差官过来捉妖。白凤英、万素贞一看八个人当中,就是曾天寿、钱玉两人长得不俗,这才用了滚白蜡汁五毒枪,将他二人背起来就走。回到雕楼,再拿妙药给他俩治好,搁在屋里,派人服侍,慢慢的调养。她两个为了遮盖,仍然去到花园闹。那一日纪逢春追至骆驼岭,被驴所伤,也是万花仙姑披上兽皮套子,用滚白蜡汁五毒枪打的。白凤英这天又来,被欧阳德揪下了尾巴。她跑了回去,同着万花仙姑到三元店,把亲随之人带回贺兰山雕楼。婆子说:“已把那二位治好。”白凤英吩咐摆酒,立刻摆出上等的酒席。
  曾天寿、钱玉问:“我们来的这是什么所在?”白凤英说,“这是贺兰山金斗寨,那一日我姊妹进关闭游,遇见你两个,也是前世有缘,故此将你二人背来。”曾天寿、钱玉两人听了就是一愣,说:“你两个怎么起意,把我们弄到这里来的?你说明白,我们再喝酒,这两天把我们弄糊涂了。”白凤英说:“只因前者我们把巡抚的伯公子背来,不到二月,他就病了,我们正在用好药给调治,故此我妹妹又去把你二人背来。”曾天寿说:“伯公子现在哪里?你带我们去瞧礁。”白凤英说:“可以。”带着曾天寿二人来到西里间雕楼,曾天寿闪目一看,见一人二十有余,面黄肌瘦,在牙床上长吁短叹,口内还呼叫着贤妻。正是:云雨巫山同欢叙,焉想到乐极生了悲!青春貌,不过二十有余。眼光散,神色虚。贪女色,受了敌。带气儿的骷髅,瘦黄面皮。喘吁吁不住连声叹,还惦念美艳红妆,露水夫妻!
  曾天寿看罢说:“这位尊兄,怎么会落到这般景况?”伯充武眼含痛泪,不能答话。
  曾天寿一看,心中暗想:“我只得拿好言安慰他,再想主意逃走。”钱玉才十四岁,还不懂得世事,摆上酒来,叫他吃酒他就吃。曾天寿安心要把白凤英、万素贞二人灌醉了,自己才好逃走,便说:“咱们猜拳吧。”白凤英说:“也好。”二人就三元八马地一起喝酒。这时由外面进来一个仆妇,刚要回话,只见又进来一位仙姑,乃是金镜天王孟得海之女,也是一身武艺,人称五毒仙姑孟常姐,今天奉天王之命,来查雕楼。万素贞、白凤英知道已隐瞒不了,吓得目瞪口呆。孟常姐说:“好呀!你两个人真会自在。”白凤英说:“贤妹请坐,千万不可声张。”孟常姐说:“好,既叫我不声张,你打算怎么样,认打还是认罚?”白凤英说:“认打怎么样?认罚怎么样?”孟常姐说:“认打,我带你去见天王;认罚,你让我挑一个去,我带了走。”白凤英说:“你也别带了走,我们两人使尽心机,好容易才得来的。”孟常姐说:“你要不叫我带了走,我给你回禀天王。”白凤英说:“这么办吧,你要愿意,就到这里来,咱们三人一同取乐好不好?”孟常姐说:“也好。”白凤英说:“你喝酒呀。”又叫仆妇拿来一份杯筷。孟常姐、万素贞、白凤英陪着曾天寿、钱玉,推杯换盏,开怀畅饮。
  曾天寿是没存好心,打算把她三个灌醉了才好逃走。这姊妹三个是打算吃喝完毕,今日同在楼上追欢取乐。众人吃得正在高兴之际,忽然窗户外一声喊嚷:“独占!”便由窗户钻进一个秃脑袋来,说:“咱们喝喝。”只吓得三位姑娘一阵痴呆发愣。
  来者正是追云太保魏国安。只因小方朔欧阳德揪下一条尾巴,便知是假妖精来此搅闹。石铸、胜官保、李芳、魏国安因此在大人跟前,讨令追出口外来。一过嘉峪关,那道实在崎岖,甚不好走。好不容易才到了骆驼岭,大家住进了镇店。店里的伙计说:“你们众位要是再往西去,可得带点炒米做干粮,还需要带点蒜,可以去毒,喝了山涧的水,才不受病。要不知道,喝了水,就许得鼓胀。”石铸听店家一说,也就买了点炒米干粮。四个人再往西行,一瞧确实是别有天地,正是:“恶水如麻酱,琼山似病驼。”这就叫做一处不到一处迷。
  四个人赶到贺兰山金斗寨,天已黑了,便施展飞檐走壁之能,扑奔雕楼。只见那上面有灯火之光,四个人各处一窥探,也有官长住的,也有兵丁住的,说话有听得懂的,也有听不懂的。来到一个所在,只听得里面有男女猜拳行令之声,便由窗棂往里一看,正是曾天寿和小太保钱玉,同三个女子喝酒。魏国安把脑袋伸进来说:“独占!”只吓得里面战战兢兢。四个人把窗子一踢,蹿身进去。曾天寿、钱玉一瞧接应到了,蹿出去就跑,三位姑娘各拿兵器就追。这六个人说:“咱们快走!”
  刚一跳下雕楼,正遇见下夜的来巡查,乃是大牌头蒋云龙,带领四五十个兵丁,各执刀枪。这六个人不敢向前迎着走,只得拨头就跑,兵丁齐声呐喊快捉奸细。六个人慌不择路,电转云飞,一直跑过骆驼岭,这才来到一个镇店。曾天寿说:“好险,好险!真是两世为人。”众人说:“找个酒饭铺先吃点什么,然后再住店。”魏国安说:“咱们店里去吃吧。”曾天寿说:“在这里吃吧。”众人进去一看,满堂的座,没有地方了。石铸说:“伙计,你们这后头带店吗?”伙计说:“带店。”众人说:“既带店,咱们店里吃吧。”
  伙计让到后面上房,众人进去便要酒要菜。伙计出来,众人等的工夫不小了,菜还没来。胜官保出去催问,伙计说,“今天那些牛羊客人打这里过,好几百人都要吃,平常我们这小镇店也不预备好些东西。”胜官保去到外面,觉得又渴又饿,见对面卖粥,便进去说:“我喝碗粥。”对面坐着一人,长得贼头贼脑,见胜官保坐下,伙计盛过两碗粥来,他手里拿着几个钱,往桌上一拍,钱就掉在胜官保这边地下。这人说:“小太爷,劳你驾给我捡起来。”胜官保早就留上神,一边弯腰给他捡钱,一边偷眼瞧他,见他由怀中掏出药来,就放在胜官保这碗粥里。胜官保只当不知道,把钱往桌上一拍,又掉在那边,这人一弯腰捡钱,胜官保便把两碗粥换过。这人并不知道,拿起来就吃。胜官保给了两碗粥钱,站起来就走。这人跟着胜官保来到店里。石铸正找胜官保,却见他由外面带进一个人来,两眼发直,就问怎么回事?胜官保如此如彼一说。石铸说:“把他用凉水解过来。”众人一讯问,这个人也不敢隐瞒,把实话一说,众位英雄便各拉兵刃,要奔迷魂庄去捉贼人。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八三回 倒拍花官保施巧计 审贼人夜探迷魂庄
  话说石铸、胜官保把这个贼人用凉水灌醒过来,问他姓什么?叫什么?这人说:“小人姓胡,名叫胡成,本是嘉峪关人,因自幼好闲,不习正道,被匪人诓哄到了迷魂庄。那里有个迷魂太岁甄士杰,他原先在大狼山当山大王,后被官兵抄了,便回到迷魂庄来发卖迷魂药,派我们四路去拍年幼的小孩,他为的是要小孩的眼珠,挖出来配薰香蒙汗药,尽卖给绿林中人。
  我们是二十个伙计,分东南西北四路去拍小孩。我瞎了眼了,没想到今天遇见这位小太爷,只求众位老爷饶命。“石铸说:”你们这个迷魂庄在哪里?离这里多远?“胡成说:”离这里有四十里远,在山里头。“石铸说:”你带了我们去,就没你的事;你要不带我们去,我把你碎尸万段。“胡成说:”小人带众位老爷去就是了。“石铸说:”既然如是,也好。“就把胡成捆上搁在一边。石铸等大家吃完了饭,说:”咱们要留一个人看着,别让他金蝉脱壳跑了,大家轮流着睡吧。“
  等到天光大亮,众人起来,叫伙计过来算店帐。伙计说:“你们几位上哪里去?”石铸说:“我们进山。”伙计说:“既是进山,你们几位吃了饭再走,山里头就是有钱也没处去买。”
  石铸一想也好,这才要酒要菜,众人吃着。石铸说:“曾爷,这几天你们哥俩在那里,必然天天有人陪着,这个乐不小。”
  曾天寿说:“别提了,自打那天由花园被人背走,我们也不知是什么打的?人家有好药给我们治好了,昨天晚上,又来了一个五毒仙姑争风。我打算拿酒把他们灌醉,好带表弟逃走。巡抚大人的公子伯充武,现在乐极生悲,得了痨病。几位把我们救回,这真是万幸,要不然,我们也得跟伯充武一样。”说着话,大家吃完了饭,算了饭帐,把胡成身上的绳子解开,把剩的饭菜也给他吃点,叫头前带路。
  众人出了店,石铸说:“大狼山的贼人到这里作乱,又不定害了多少人。”说着话,往东南走出了三十余里,道路崎岖,甚不好走。胡成说:“众位好汉爷,过了跟前这大岭就到了。”
  众人往前行走,上了大岭一看,不过二里之遥,树木森森,那里就是一处村庄。石铸把那个胡成捆在树上,说:“任凭你吧,你要心地好,就会有人来救;你心地不好,就会有狼来把你吃了。我是不能放你,怕你给我走漏消息。”石铸把他绑好,六个人就奔那村庄,进了北村口,见东西有一条街。石铸心中一动,不知道这个迷魂庄在什么地方,便站在十字街口往四面一瞧,见南边路西有个酒饭铺,卖些面食,屋中就是一个老头,有六十多岁。
  石铸几个人进到里面,说:“老丈尊姓?”这老头说:“我姓甄。”石铸说:“给我们来几壶酒。”众人刚坐下,就见由外面过来一个人说:“二大老爷,你这里有什么菜?庄主爷今天来了客,菜不齐,跟你要两只小鸡、一只鸭子,该给多少钱?”
  老者说:“上次那些菜还没给我钱,今天又来了。”这个人说:“今日不比往日。”老者说:“今天又是什么事?”这人说:“今天来的人,也有和尚,也有老道,还有两位在家人,都是庄主爷的绿林朋友,这几个人的能为大呢,老道会使宝刀。”
  石铸一听这话,就知必是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
  酒铺老者拿了两只小鸡,一只鸭子,十个鸡蛋,给这个人带走后,石铸就问:“刚才拿菜的这个人是谁?在哪里住?”
  老者说:“我们这里叫甄家庄,拿菜的那家庄主叫甄士杰,他是绿林的大贼头,尽卖拍花药,做些伤天害理之事,这村里没人敢惹他。原先他上大狼山当了山大王,新近听说被官兵给抄了,这又跑回来了。”石铸一听,便明白这是大狼山的迷魂太岁甄士杰,就在这里住着。六个人喝着酒,打算等天黑之后,去把他家给抄了,顺手把奉旨捉拿的要犯抓住,那飞云、清风和二鬼在这里可是找死。
  候至天黑,石铸、魏国安、胜官保、李芳、曾天寿、钱玉六个人,给了饭钱,出了酒饭铺,来到无人之处又一起商量。
  石铸说:“谁先去探探路?”魏国安说:“我去。”便把鸳鸯锤带好,背插单刀,进了东街,打听明白,是路北大门,他拧身蹿上房去,如踏平地相仿,只见一片灯火之光,照耀得如同白昼。来至切近,见大厅里正在摆酒,猜拳行令。魏国安蹿到北房,趴在屋上用耳一听,就听里头说:“关里没有我们哥们立足之地了,我们走一处,彭大人的差官跟一处。”甄士杰说:“刚才我的伙计从树上救下一个人来,也是我的伙计,叫胡成,今天在新河镇被他们拿住,跟下了六个人来。我想,他们不来算便宜,若来时,叫他来时有路,去时无门。我告诉你们哥几个说,我大狼山的事情,也是被彭赃官手下的人给毁了。我还有一个大拜兄出洞鼠杨坤,如今不知去向,我的拜弟贾士源,已去投奔金棍天王邓福伯,说是要给我来信的,还没有回音。
  你们几位去到那边,事情要好,也给我写信。“
  书中交代:屋中坐着的正是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自从小狼山逃走,他们就在这里住三天,那里住两天。今晚,清风说:“我有个主意,咱们要报仇,不如去投奔天王,起兵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报了你我的私仇,把彭赃官杀个片甲不回,这是万全之策。”魏国安听得明白,心里说:“这几个该死的贼人,自己不想悔过,还要勾串天王造反,可见不知国法王章。
  我赶紧知会他们几位,把他等拿了,以免后患。“
  想罢,蹿房来到外面,到无人之处一击掌,石铸、胜官保、李芳、曾天寿、钱玉五个人赶过来说:“怎么样?”魏国安就把探听到的情形一说。石铸说:“好,真是这几个反叛在此!
  胜官保,咱们爷俩拿和尚老道,你拿飞云,我拿清风。“胜官保说:”就是。“石铸又说:”李芳、钱玉,你两个拿二鬼;魏国安、曾天寿,你二人拿迷魂太岁甄士杰。“商议好了,六个人蹿房来到里面一瞧,众贼人还在大厅喝酒吃饭,就听清风说:”兄弟,要不然,你送我们哥几个上天王那里去。“
  石铸在房上听得明白,这才一声喊嚷,说:“清风!你由小狼山漏网,今天不料又狭路相逢,你还想走吗?”清风在屋中正说得高兴,忽听外面有人嚷叫,耳音甚熟,赶紧把屋中灯吹灭了,伸手拉出滚珠宝刀,先扔出一把椅子,然后出来一瞧,见迎面站定石铸等人,一摆宝刀就想逃走。石铸迎面挡住去路,老道摆刀就剁。石铸杆棒往上一缠,就把老道摔了个筋斗。胜官保刚要帮着动手,就见飞云和焦家二鬼各摆兵刃,蹿了出来。
  甄士杰一声喊嚷:“孩儿们!呜锣聚众,把这几个人拿住。”只听得一棒锣声,众家丁各执刀枪往上一围。不知众位英雄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八四回 曾天寿中计落陷坑 隆得海救友捉贼人
  话说甄士杰由屋中出来,吩咐鸣锣,他的几十名亲随打手,都是由大狼山带来的,各执刀枪器械,往上一围。这个时光,曾天寿赶紧往前奔过来说:“好贼,待我来拿你。”两个人就杀在一处。那贼人见曾天寿刀法纯熟,便往圈外一跳,拧身蹿上北房。曾天寿一想:“定规我来拿他,焉能放他跑了,我非得把他拿住不可。”他跟着也就蹿上去,紧紧一跟,见后面有三间西厢房,那贼人进去,曾天寿也紧往里一蹿,扑通就掉下去,再往上蹿,却上不来了。贼人把几块板一盖,把曾天寿盖在坑内,转身复返,来到前面一瞧,老道正被石铸摔得东倒西歪。
  飞云被胜官保摔了几个筋斗,爬起来就嚷:“合字风紧,扯活吧。”这四个人各摆兵刃,往圈外一跳,撒腿就跳。石铸带胜官保、李芳、钱玉、魏国安随后就追,都知道这四个贼人是奉旨严拿的要犯,哪里肯舍。
  单说甄士杰见这几个差官追下飞云,他自己一想:“我倒是拿住了一个,先把他弄上来杀了再说。”叫家人掌上灯笼,扑奔后面西厢房,把板子揭开,再瞧坑里却没有人了。甄士杰说:“怪哉!我明明把他引到这里来,用板子盖上了,我才到前面去的,怎么会没了,莫非地遁了?”带着家人前后一找,并无踪迹。
  书中交代:曾天寿掉在下面,自己一想不能活了,莫如先抹脖子。刚想到这里,只见上面灯光一晃,垂下一根白莲套索来,有人说:“你上来吧。”曾天寿也不知是谁,拉着绳上来一瞧,并不认识那人,有二十多岁,俊品人物。曾天寿说:“贵姓?”这位说:“此地不是讲话之所,你跟我来。”两个人蹿出外面,进了大树林子,曾天寿说:“这位恩公贵姓?要不是尊驾来了,我就抹脖子了。”这人说:“我姓隆名叫得海,在这正南离此二十里的地方住家。我的父亲做过一任参将,只因年迈,辞官不做,在家养福。我跟父亲习练的刀枪棍棒,十八般兵刃,件件皆知一二。因听说这甄家岭来了一个贼人,专配迷魂药发卖,地方已经受害不少。前者,我们村庄也丢了一个七岁的小孩子,料想必是此人所为,故此今天前来访访。方才我瞧见你掉了下去,便把你救上来了。”曾天寿说:“这就是了,我们还有几位同来的,不知怎么样了,我还得瞧瞧去。”隆得海说:“我打算把贼人一家都杀了,不叫他在这一方害人。”曾天寿说:“甚好。”
  两人复返回来,到甄士杰院中一瞧,五个人都没有了。前后找了一回,并无踪迹。曾天寿说:“怎么,我们来了六个人,那五位莫非都受了害?”隆得海说:“他没有这么大能为把五位都拿住,咱们先站在高处瞧望瞧望。”两个人在房上一瞧,就见正北有一带火光。曾天寿说:“你瞧那边的火光,许是把我的朋友追下去了,正在动手,他们人多势众,咱们去给打个接应吧。”隆得海说:“也好。”两个人跳下来刚走了不远,抬头一看,原来正是甄士杰带着些恶奴回来。曾天寿与隆得海二人,各拉兵刃,赶过去一声喊嚷:“甄士杰往哪里走?你在这里各处拍花,不知伤害了多少性命,待我弟兄拿你。”两个跳过去,摆刀就剁。贼人往旁边一闪,摆兵刃相迎,杀在一处。
  甄士杰一瞧就是他们两个人,便把飞沙迷魂袋掏出来一甩。这两人闻着异香,扑通翻身栽倒。甄士杰吩咐家丁将他二人绑好,抬回庄去。
  来到了院中,依着他就要杀人。这时,他的妹妹甄九娘由后面过来,说:“别杀,你把这两个人交给我吧。”甄士杰说:“你一个女流之辈,管我的事做什么?”甄九娘说:“这两个人他们还有余党,依我之见,等一齐拿住再杀,剪草除根。”
  甄士杰一听说:“也好,暂把他二人绑到后面西配房,我还得找那几个人去,他们追下和尚老道去了,还没回来。”吩咐手下人跟他走了。
  甄九娘来到后面西配房,把曾天寿背到自己屋中,用解药把他的鼻孔抹上。曾天寿一打喷嚏,醒了过来,见自己四马攒蹄,已被人捆上;这屋中甚是干净,是个妇人女子住的屋子。
  他见眼前站着一位女子,长得花容月貌,身上穿一身青,头梳盘龙髻,足下穿红鞋,就说:“你们把我拿住,搁在这里意欲何为?”这个女子说:“我叫甄九娘,甄士杰是我哥哥,方才是我讲情,才没杀你。我看你这个人很可惜,你要依我一件事,我救了你这条命;你要不依我,我就不管,杀剐任凭于他。”
  曾天寿说:“什么事?”甄九娘说:“我父亲早丧,我哥哥不办正事,也不给我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我看你倒还不错。”曾天寿眼珠一转,主意就来了,说:“你把我放开吧,我依你这件事。”甄九娘说:“你不可谎言?”曾天寿说:“那焉能够!”
  甄九娘就把他解开了。曾天寿说:“我还有个朋友,你要救,把我两人都救了。”甄九娘说:“我去要解药去。”曾天寿说:“你救我时不是有解药吗?”甄九娘说:“有一小瓶不多了。
  还有一件事,你既应了我,我是跟你走,还是你在这里住?“
  曾天寿说:“在这里住,你能做主么?”甄九娘说:“你别管,我自有道理。”给曾天寿倒上一碗茶,由盒子里拿出几个点心来。
  曾天寿此时不饿,也不想吃。正在说话之际,又见一掀帘子,甄士杰之妻马氏由外面进来。她原先也是个大女贼,因为父母身受国法,方才跟了甄士杰。今天听见他妹妹屋中有人说话,便过来一瞧,原来是一个少年男子,正在屋中坐定。马氏把脸一沉,说:“什么人在这房里?方才说的什么话?”甄九娘恼羞成怒,拉出刀来,照定嫂子就是一刀。马氏一闪身,姑嫂就动起手来。
  曾天寿也不管,拿着这瓶解药,径奔西厢房,把门推开,进去给隆得海鼻孔抹上解药,把绳扣解开。隆得海一打喷嚏,苏醒过来。二人从地上捡起兵刃,跳出外面,刚一上房,就见甄士杰又带着家人回来。曾天寿把解药又给隆得海闻上点,自己也闻上点,只等着贼人进来,给他一个冷不防。一见甄士杰进来,照定贼人就是两瓦。那贼人躲开一瓦,一瓦正打在脑袋之上,抬头一看,正是刚才拿住的那两个人,心想:“怪哉!
  他两个已中了迷魂药,怎么又出来?内中必有缘故,先把他两个拿住再说。“曾天寿、隆得海两个人跳下来说:”小辈!今天非得跟你分个强存弱死。“各摆兵刃扑奔上来动手,三五个照面,隆得海一腿将甄士杰踢倒,按住捆上,说:”众家丁!你等休要送死,各自逃命去吧!“家人四散奔逃,隆得海刚要举刀结果贼人,就听正东一声无量佛!有一老道拉出宝剑,要来搭救甄士杰。二位英雄大吃一惊。不知老道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八五回 金须道奋勇救贼人 众差官聚会隆家庄
  话说曾天寿、隆得海二位英雄,正要上前杀甄士杰,忽然东边过来一个老道,正是金须道赵智全。此人自从在连环寨行刺逃走,就在山中隐居,不敢出世。今天本要上引仙观去找妙真人卞道兴,从此路过,听得里边动手,一瞧不是外人,是他师侄甄士杰被人拿住了,赶紧拉宝剑赶上前来,说:“两个小子,休得伤人。”曾天寿、隆得海两人一瞧,问道:“来者何人?”老道哈哈—笑,说:“两个小辈,你也不认得你的祖师爷,我姓赵双名智全,绰号人称金须道。要知道我的厉害,当即跪倒磕头,饶你两条狗命不死。”曾天寿一听,知道这老道厉害,手中的宝剑有神出鬼没之能,一想自己人单势孤,恐怕被他所算,故此叫道:“隆大哥,这个老道可是厉害!”隆得海哈哈一笑说:“老道!你既是出家人,就应该奉公守法,反倒拿着宝剑来帮贼人,你这是助纣为虐。要听隆大爷的好言相劝,你走你的路,我也不跟你出家人一般见识。”老道气往上冲,说:“你满嘴胡说,小辈你也不知道我的厉害。”恶狠狠地举宝剑照隆得海劈头就剁,隆得海摆刀相迎。曾天寿一瞧,想道:“要战长了,隆得海准死于贼人之手,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不过去协力相帮。”这两个人总算是武艺出众,刀法纯熟,工夫甚大,还不见输赢。老道想:“此时天光已亮,红日东升,我何必苦苦跟他们动手?”想罢,老道拨头就跑。两个人随后追出了一里之遥,曾天寿说:“隆兄不必追了,咱们再回去瞧瞧甄士杰,别叫人救去。”
  两个人回来一瞧,拿住的甄士杰已踪迹不见。在院中前后一找,连屋内也都没有。隆得海说:“咱们走吧。”曾天寿说:“我那几个朋友一个都没有了。”隆得海说:“你到我家去吧。”
  曾天寿没法,跟着隆得海往正南走了有三十里之遥,来到了隆家庄。只见路北广梁大门,门口两棵龙爪槐,树上拴着几十匹骡马。门口家丁一瞧大爷回来了,赶紧过来迎接。隆得海说:“老庄主呢?”家人说:“老庄主会客呢。”说着让曾天寿往里走。来至客厅,一掀帘子,曾天寿说:“好呀!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你们几位怎么来到这里?”
  大厅坐着的,正是孔寿、赵勇、武杰和纪逢春。孔寿说:“我们由宁夏府公馆出来,只因石大爷、魏国安、胜官保、李芳追下妖精去了,大人不放心,又派我们出来探访探访。”曾天寿一听,这才明白。大家见礼,一瞧隆老丈,已有六十以外。
  隆得海给引见说:“这是我的父亲。”曾天寿过去见礼。众人落座,家人倒上茶来。曾天寿说:“你们几位怎么走到这里?”
  孔寿说:“我们走错了路,走了一夜也没找着店铺,遇见这位老庄主,就把我们让进来款待酒饭。你不是被妖精背去了吗,怎么又能回来?”曾天寿便将经过的事如此如彼说了一遍,孔寿等人这才明白。曾天寿说:“咱们一同回去吧,石大爷同钱玉、胜官保、李芳、魏国安由迷魂庄去追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也不知往哪边追去了?大家吃完饭,就在临近找找石大爷他们,找着就回去,天晚还住到这里。”隆得海说:“也好,我跟你们几位找去,你们几位对这边的道路不熟。”曾天寿说:“好。”
  众人同隆得海出来,由正西偏北奔上大道,来到一个咽喉要路。这个地方叫野狐林,又叫狐啼岗,有几家店铺,百十来户人家。隆得海说:“咱们就在这住吧,他们往北去,回头必走这条路。”众人就在茶馆门口沏了一壶茶,等到太阳要落的时候,果然见石铸他们来了。曾天寿迎过去说:“石大哥!你们几位才来,上哪里去了?我们在这里等的工夫大了。”石铸说:“我们追飞云、清风到了一道乱石岗,那里道路崎岖,除了树,就是草,再找不着他们了。我们正要回迷魂庄去找你们,可是又忘了道儿,糊里糊涂地找到一个山庄,连买吃的地方都没有。你们这是打哪里来?你一追甄士杰就不见了。”曾天寿把经过之事述说一遍,大家这才吃点东西。曾天寿说:“天也不早了,咱们回头就住到隆大哥家里去,明天再一同回去。”
  石铸说:“也好。”
  大家跟随隆得海径奔隆家庄,刚来到庄门,石铸就听那边嚷嚷:“孩子们,你们大家别闹了。”这说话的声音,跟纪逢春一样嗓子。石铸想:“真怪呀!世上什么一样的都有?”急走进庄门一看,只见站着一人,长得也跟纪逢春一样,矮身子,雷公嘴,但却是一个姑娘,淡黄脸膛,短眉毛,圆眼睛,穿着蓝绸半截褂,青中衣,两只脚横有三寸,长有一尺,红缎子鞋上还绣着半帮花,手中拿着一对锤。纪逢春听见说话,回头一瞧,那女子也在瞧他,两人不禁一愣,扑哧笑了。石铸等人忍不住,也都乐了。隆得海说:“众位走吧,不要耻笑,这乃是我的胞妹,名叫隆景云,天生的呆傻,可我母亲最疼爱她。我们这地方靠山,她常出去打猎,今天必是刚刚打猎回来。”就听那女子说:“哟,哥哥!你打哪里同这些人来?那雷公崽子姓什么呀?”纪逢春说:“哟,好说,闪电娘娘,你也不认得我,大官老爷姓纪名逢春,外号人称打虎太保,家住在狼山纪家寨,咱们爷叫神手大将纪有德。都告诉你了,我问你姓什么呀?”那女子说:“我姓隆,叫隆景云,咱们爷叫隆泰华,隆得海是我哥哥。”他们两人正说着话,隆得海就威吓他妹妹,叫她急速进去,众人这才来到客厅。
  隆泰华亲身迎接出来,见礼落座。老庄主一看纪逢春,大吃一惊,心想:“天下竟有这一样的人?”问了众人的名姓,又问纪逢春说:“差官老爷贵姓,今年多大年纪,家中还有什么人,跟大人当差几年,现在什么功名?”纪逢春说:“我家住在那狼山纪家寨,原先做的千总,后来保升的守备,现在记名都司,跟大人当差,回头还有过班的保举。”隆庄主说:“尊驾弟兄几位?”纪逢春说:“我有个姊姊,给了河南永城副将刘芳,我就是哥一个。”隆泰华说:“可曾订下亲事?”这句话打动了傻小子,纪逢春把脑袋摇得象车轮,连说:“没有,没有。我们家里有房产,果木园子,水旱稻田,就是都不给我,嫌我长得不好看。我瞧着你倒善静,大爷给我说一个。”石铸说:“你跟马大人学,也娶三位夫人。”纪逢春说:“我比不了我干爹。”隆泰华说:“可曾拿住贼人?”石铸说:“没有。”
  说着,已摆上酒来。众人吃喝完毕,石铸、胜官保、纪逢春三个人来到外面,一看这庄院甚好,再一瞧那个姑娘正在外头。石铸就在胜官保耳边如此如此一说,胜官保就跑了过去。
  隆景云问道:“你是哪里的小孩?”胜官保说:“那个雷公嘴骂你哪!”隆景云说:“我拿锤打他。”胜官保说:“你可别说话,你一说话,我们那位会念咒,把你的魂拘去。”胜官保说完,又跑过来说:“纪老爷!那姑娘说她要跟你比锤,你可别说话,她会念咒,把你的魂拘了去。”纪逢春一听比锤,就要与隆景云比并输赢。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八六回 纪逢春对锤结亲 欧阳德花园捉妖
  话说纪逢春和隆景云各自摆锤,战在一处,这两人的招数竟是一样,只乐得胜官保直拍手打巴掌。隆得海由里面出来一瞧,就知道是石铸、胜官保使的坏,赶紧说:“还不把锤搁下,老庄主要拿刀杀你哪!”隆景云呦了一声,回到后面去了。她的两个使唤丫头,一个面似黑炭,一个面似姜黄,也一同进去。
  隆得海把石铸一拉说:“求你给成全成全这件好事吧!”石铸满口应承,来到里面,就把纪逢春叫到无人之处,问他愿意不愿意?纪逢春是媳妇迷,谁要一提媳妇,他就乐了,急忙趴地下给石铸磕头。石铸说:“起来,这事情我必给你办好了。”转身出来,跟隆泰华一提,隆泰华也甚是愿意。石铸就把纪逢春叫过来拜见岳父老泰山,给内兄磕了头,又带到后面去拜见岳母祝氏。众家丁知道姑娘给了纪老爷,都上来道喜。这才重新摆上喜酒,大家开怀畅饮,席散各自安歇。次日早晨起来,隆得海说:“叫他留下订礼。”傻小子身上没带什么,就叫石铸看着办。石铸说:“也不用留订礼,各换一张八字帖就得了。”众人把事情办好,即告辞回转宁夏府。
  众人回至公馆,先来到差官房,大家齐给道了受惊,叙说一番,这才去上房参见钦差大人。彭公就问曾天寿:“你被妖精背去,这是怎么回事?”曾天寿、钱玉不敢隐瞒,说:“回大人,那不是妖精,是金枪天王白起戈之女白凤英,和天王万延龄之女万素贞。她两人穿的是熊皮和虎皮,我们受的暗器,叫滚白蜡汁五毒枪。她们将我二人背去,用药治好,又要同我二人成亲。说着,金镜天王孟得海之女又闯了进来,要去回禀天王,三人正在争风,魏国安就来了。现在巡抚大人的公子伯充武,已经得了痨病,住在雕楼。”大人一听,说:“这还了得,他等竟敢把大员的儿子弄去,任意胡为,实属不成事体。”立刻打发人去给喜大人送信。喜大人闻信赶来,说:“这两天我留和尚捉妖,也不见妖精来了,请问是怎么一段事?”彭大人说:“不是妖精,原是两个女子作乱。”喜大人说:“哎呀!我就是这一子,只求中堂设法把我的儿子救回来才好。”钦差大人是个心慈的人,说:“喜大人,你不必担忧,本阁设法派人救他。”喜大人这才告辞回衙。
  彭大人把欧阳德请到书房,将这段事情一说。欧阳德说:“是哉!”便约了伍氏三雄和金眼雕四个帮手,一同在巡抚衙门花园等着。到第三天的晚上,天有二更,金眼雕、欧阳德和伍氏三雄尚未睡着,忽听外面扑通一声,打更的嗓音都嚷岔了,慌慌张张就往花厅跑。欧阳德等蹿出去一瞧,见是三条黑影。
  欧阳德暗暗说:“咱们一人拿一个。”往前一赶,奔至临近一瞧,是一个没尾巴的狗熊、一只大猛虎、一头驴。伍氏三雄就去扑驴,欧阳德扑奔狗熊,金眼雕扑奔猛虎。书中交代:这狗熊正是白莲仙姑白凤英,这猛虎乃是万花仙姑万素贞,这驴就是五毒仙姑孟常姐。自魏国安把曾天寿、钱玉救走,三个人追了半天也没追上,回到雕楼,彼此埋怨。白凤英说:“也不必埋怨,咱们找他们去。”三人一同前来,打算再找几个俊俏郎君背走,焉想到今天却碰在钉子上了。金眼雕施展平生的能为将万素贞拿住,欧阳德将白凤英拿住,伍氏三雄也把孟常姐拿住,再把套子一剥,一瞧却是三个女子。这些侠义之人,都不愿意拿妇人女子,便叫喜大人的家丁,把那三个人捆好,搭到前面。
  候至天光大亮,喜大人起来,正跟人说:“儿子现在有了下落,听说病得甚重。”这时家人进来回禀说:“后面众位侠义已拿住三个假妖精,披着熊、虎、驴皮套子,请大人审问。”
  喜大人立刻吩咐升堂,先把众位侠义请出来,一问怎么拿的?
  五位侠义便如此如彼一说。喜大人吩咐把那三个人搭了进来,家人答应。不多时,就将三个仙姑搭到了花厅。大人问道:“你三个人是怎么一段事?”白凤英说:“大人要问,我乃白天王之女,名叫白凤英,只因二年前,我进关来游逛,路遇这衙门的少爷伯充武,是我在夜晚施展飞檐走壁之能,将他背去。现在他已经得了痨病了。”喜大人说:“你原来是白天王之女!”
  立刻叫人给钦差去送信,请示大人这件事怎么办?彭大人立刻叫人去请宁夏府总镇徐胜,把三位仙姑交给总镇太太侠良姑张耀英和胜玉环看守,也不许锁,也不许绑,吩咐预备上等酒席款待。
  把三位仙姑留下之后,彭大人立刻办了一角文书,写了一封信,责备天王失查。彭大人问:“谁可以前去投递这封信?”
  手下众差官一听,面面相觑,默默无言。旁边老刘云上前答话,说:“大人在上,小民不才,愿去投书。我也不要功劳,只求大人提拔提拔我们姑老爷马大人,小民就感念大人了。”大人说:“好,既是老英雄愿去,到那里须见机而作,诸事总要谨言慎行。”当时把文书办好,用了宁夏府巡抚印。这套文书中所说的话,就是责备白天王失查,不应叫女儿前来搅闹,盗去巡抚的公子。当时封好文书,备上两匹马,派两个马牌子跟着刘云一同起身,顺着大路径奔嘉峪关。
  把守嘉峪关的总兵,是朝廷的武探花叶金榜,见刘云要过关,出来盘问之后,才知是钦差所派的差官,当即开关放人。
  刘云出了嘉峪关,一瞧都是沙漠之地,真是应了古人所说:“过了嘉峪关,两眼泪不干”。往前走去皆是沙漠,回头一看,关前山连山,山套山,多见树木,少见人烟。到了一个去处,乃是一座大镇,名叫舞阳镇。千总姬文元见刘云来到这里,上前一问,见有文书路引,赶紧派十二名兵护送过去。那前边的小牌头名叫边得利,也派兵护送刘云出镇。头一天住在半路,第二天晌午就到了贺兰山。刘云一瞧,又另换一番气象。这座城名叫锦都城,也有四门,四面是十六里的边墙。进了城,就是三街六市,买卖铺户。刘云来到白天王的王府,先在兵马大元帅的挂号房挂号。往里一传禀,响了三声大炮,由里面出来一人,说:“来的上差,前去参见我家元帅。”不知刘云一见大牌头,该当怎么讲话,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八七回 追风侠独赴贺兰山 白天王见信起兵端
  话说刘云在挂号房外面坐定,只见由里面出来一员番将说:“我家元帅传你进见。”刘云这才背着文书,往里来到帅府大厅,一看上面坐定一人,乃是番军的元帅,身高八尺,头戴镶珠七宝冠,身穿绣花金蟒袍,足登牛皮战靴,面如重枣,粗眉大眼,三山得配,五岳停匀,两旁有十几员偏将,都挂着虎翅单刀,还有几十名番兵。刘云刚往上一走,这位元帅立起身来,抱拳拱手说:“原来是天使来到,旁边看椅子,以客礼相待。”
  刘云说:“我奉中堂巡抚所派,特来投递文书信缄。”这位元帅说:“既然如此,暂把文书放在这里,我给你转达天王,见与不见,候天王令下。”吩咐手下将天使带到驿馆,派了听差人八名,预备上等酒席款待。刘云晚间就在此处安歇。
  次日,有大牌头差人来请。刘云跟着来到帅府,那大牌头便带领他前去天王府。来到王府门首一瞧,见白玉牌楼甚是宽阔,上面有一杆大旗,走金线,掐金边,乃是大红八宝篆云幡,府门的听差人也都长得秀气。刘云来到银安殿,早有大牌头呈递上文书信件。白天王自那日有人前来禀报:白凤英、万素贞、孟常姐不知去向。正在忧烦之际,今天将文书拆开一看,这才心中明白,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臊得面红耳赤。原来信上写的是——钦差大臣文华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彭朋拜书:久仰天王鸿仪,威名贯满宇宙。今皇王有道,着派妥员驻守舞阳镇,官民一向并无丝毫冲撞。不意令嫒前年身披兽套,冒充妖魔,夜入宁夏巡抚后花园,竟将喜崇阿之子伯充武掠至贺兰山。今伯充武已得痨症,仍在雕楼,请天王搜查。昨夜巡抚署内,夜间又捉住一熊、一虎、一驴,焉想到竟是三位仙姑所扮,当即派人请到总镇署内,由女眷款待。专此致函,敬候天王示下。素闻天王军令甚严,调度有方,见信祈将朝廷大员子弟送回。三位仙姑在此决无待慢。书不尽言。
  白天王见这封信措词矫强,本要动怒,一想女儿现在那里,又不能动气,莫若先把女儿接了回来,再作道理。这才吩咐手下人,赏赐一桌酒筵,款待追风侠刘云。吃喝完毕,白天王派人写了一封回信,又派他儿子白龙、白凤、白虎、白鹿、白豹、白熊六位殿下去巡查白凤英的雕楼,果然把伯充武搜了出来,便来回禀天王知道。天王对伯充武以客礼相待,打发刘云先走,候仙姑回来,这里即把伯公子送了回去。白天王将回信交给刘云,即派两个番兵护送他出界。刘云便顺着大路,回归宁夏府。
  一日来到公馆,众护卫出来迎接,一同来见钦差大人。刘云说:“回禀大人,小民前去授书,现有番王的回信,请大人过目。”大人接过信来,展开一看,上面写的是——字奉天朝钦差中堂台前:近接来谕,得悉小女偷进中原,自傀才疏智浅,应请失查之罪。今天使下降,始知小女已经被获,多蒙中堂开天地之恩,相留款待,心中感荷隆情。
  现伯公子暂在贺兰山,亦当以上宾相敬,中堂请放宽心。
  小女冒犯虎威,既蒙中堂厚爱,尚望即日送归,伯公子亦必派人送回,决不食言。冒昧烦渎之罪,中堂其谅之耶?
  其罪之耶?番王白起戈拜书钦差大人看罢,赶紧派当差人预备金车暖轿,护送三位仙姑回去,又派副将马玉龙、副将刘芳随带石铸、魏国安、姚广寿、曾天寿四位差官亲自护送。
  这一日由公馆起身,一面先叫人给白天王送信。白天王派手下的番将金邦洞主贺梅轧似虎,带着五百番兵,护送伯充武到了舞阳镇。马大人和刘大人见了贺将军,彼此叙礼。这边送过三位仙姑,那边送过伯充武。马玉龙等人便带着伯充武回归宁夏府。
  喜大人一见伯充武瘦得不像样,不禁放声痛哭,把他带到后面去见他母亲。苏尔呢关佳氏瞧见儿子面黄肌瘦,也甚为凄惨。一问情由,伯充武如此如彼一说,赶紧请了高明医生来看。
  先生说:“管保好,他这病就是肾亏,仰仗他先天后天尚足,只要独宿一百日,便可以调养痊愈。”喜大人带儿子到公馆来见彭大人,谢了活命之恩。钦差大人见伯充武五官俊秀,甚为喜欢,问他在那边的情由,伯充武一一回禀大人。大人一听,又问喜大人:“现在两下往来,他们有搅扰的地方没有?”喜大人说:“现在往来,他们有好些不按礼节的。”彭大人说:“这样太不成事体,我给他去一角文书。”即派人前去投书。
  白天王展开一看,上面写道:本阁奉圣谕来此巡视,安抚闾阎。彼此向有条文,理应遵奉旧例,尔今不遵礼节,纵使属员扰乱地面,竟有奸商私贩牛羊皮货等物,不遵例纳税,混乱条规,实属不成事体。尔当严饬整顿,以免认真查办。特先通知,切勿再犯可也。
  白天王看罢,勃然大怒,立刻走转牌,要调东五路天王兴兵,杀奔中原。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八八回 进反表白天王会兵 赴贺兰彭钦差合约
  话说白天王看了这套文书,勃然大怒,要走转牌调东五路兴兵进犯关中。旁边有阿丹丞相跪倒奏道:“王驾千岁!此事不可这样粗率。昨朝有细作来报,说彭大人手下英雄能人不少。
  前者已跟庆将军合约,本应三年一觐见,自那年合约之后,至今并未前往,天子才派彭中堂前来巡阅边隅。依我之见,可先上一道表章,看看皇帝的意思。“白起戈一听阿丹丞相说的也对,立时派人写了一道表章。白天王看了一看,即派哒哩吗押折起身。
  这一日到了京都。部里投文,通政司挂号,将折本呈上御览。康熙老佛爷一看这道本章,勃然大怒,把折底交军机处发抄,并知会彭大人,叫他观看这个折底,便宜行事。
  彭大人接到这折底一看,上写的是:从古三王立基,五帝禅宗,岂中原有主,而夷狄无王乎?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仁人之天下也。惟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陛下作中原之主,为万乘之君,常怀不足之心;臣居偏僻之地,而自知足于心矣。尧舜有道,四海来宾,禹汤施仁,八方共守。陛下起战争之策,臣有迎敌之谋。纵陛下挑精锐之兵,选股肱之士,御驾亲征至贺兰山前,又何惧哉?自古及今,以和为上,臣愿年年觐见于当朝,岁岁称臣于陛下。今遣命哒哩吗敬叩丹墀。
  彭中堂见金枪天王白起戈竟敢出此矫强之语,勃然大怒。
  这时石铸等回禀大人:现在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已投奔那里去了。彭大人说:“好,我给白起戈去一套文书,跟他定合约的日子。”打发差官走后,金枪天王白起戈随着又来了一封信,定于本月十五日,请彭中堂在贺兰山金斗寨合约,在那里赴太平筵宴。彭大人对来人说:“是日必到。”即赏给了二十两盘费。
  番官走后,彭中堂把庆将军和喜巡抚请来,提说两方合约之事。喜大人说:“既然如是,中堂去不去呢?”中堂说:“我焉有不去之理。咱们也不便多带人,总兵徐胜也去,咱们四个每人各带四人,众位愿带谁,只管挑选。”喜大人说:“我也不知道哪位武艺高强,中堂给派四个人保护就是了。”钦差大人说:“也好。”叫飞叉太保赛专诸赵文升、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神枪太保钱文华、神拳太保曾天寿四个人保护喜大人。派石铸、飞行太保姚广寿、伍氏三雄这五个人保护庆将军。派小神童胜官保、小玉虎李芳、小太保钱玉、小白猿窦福春跟宁夏总镇作为书童。金眼雕邱成、追风侠万里老刘云、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忠义侠马玉龙这四个人保着彭大人。这里安排已定,随带五百子弟兵,由孙宝元率领,便从宁夏府起身。
  这天出了嘉峪关,沿途早有地方官预备公馆。一到贺兰山,便有番将迎接,摆开路队,旗幡招展,都是些蜈蚣幡、皂雕幡、珍珠八宝幡、篆云幡。这些番兵番将,甚是威猛,都是花布手巾包头,青毡小袄,各抱着锐利的兵刃。为首有一位大牌头,姓蒋,叫蒋云龙,乃是马玉龙的师兄,飞天玉虎蒋得芳之子。
  这蒋云龙知道马玉龙是他师弟,是父亲在安定门地坛收的。蒋云龙流落在外当兵,自己有一身好武艺,白天王登台选将,他一露能为,白天王甚为喜爱,便放他为副牌头。后来因他累建奇功,甚为骁勇,此时已升了大牌头,当差多年,人也精明能干。今天他见师弟来到,故此迎到近前,说:“师弟,你不认识我吧?”马玉龙见是一员番将,不禁一愣。蒋云龙把原由一说,马玉龙这才上前行礼,师兄弟叙谈离别之情。
  那边金枪天王白起戈、金镜天王孟得海、金刀天王万延龄、金棍天王邓福伯、金戟天王丁三郎,每人身后一杆大旗,有二三十名亲随番兵。大人见这金枪天王跳下马来,身高八尺,年岁在半百以外,海下一部黄焦焦的胡须。那孟天王头戴皂缎绣花五龙盘珠冠,身穿豆青色的箭袖袍,面如锅底,两道抹子眉,一双大环眼,肋下佩着三尺昆吾剑,自有一种威风杀气。第三位戴着豆青扎花五龙盘珠冠,身穿豆青箭袖蟒袍,肋下也佩着三尺昆吾剑。第四位邓福伯,第五位丁三郎长得相貌凶恶,五官各带着一股杀气。众位大人看罢,往前进了锦城,来到金斗寨下轿;众位天王下马。大众到里面一瞧,是间九龙厅,甚为宽阔。东边给彭大人等预备了座位。四位大人按次第落座。西边是天王的座位。先有通士引见,彼此见礼。白天王吩咐摆筵,手下人立刻摆了上来。厅上众天王亲身过来,给众位大人斟酒。
  酒过三巡,彭大人说:“天王打去的表章,我皇甚是震怒,因此才派我等前来。再者有几个被罪的囚犯,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现在天王这里,望能把这几个人送回,以免伤了和气。”
  白天王一听,说:“不错,是有这几个人在此,我却不知是否囚犯?再说我与中原互市,屡次被赶了回来,伤损我这里的牛羊货物不少。大人要这几个囚犯,却也不难。现在我这金斗寨正南,有小小一座木羊阵,我把这几个人就搁在里面,大人如在百天之内,将此阵打破,我等便把这几人立即送回,年年来朝,岁岁称臣。”彭中堂说:“既然如此,我派手下的属员前去观看此阵方位。”
  这时,在白天王背后有白龙、白凤、白虎、白鹿、白豹、白熊六个人齐说:“今天在酒席筵前,无以为乐,我六个人愿舞剑一回,以助众位大人之兴。”说罢,六个人便各拉宝剑。
  旁边马玉龙也拉出湛卢剑,邓飞雄拉出红毛刀,真是亮光闪闪,颇有龙吟虎啸之声。马玉龙说:“你众位舞剑助兴,我二人愿意相陪。”马玉龙刚一拉剑,白天王说:“且慢,今天又非鸿门宴,大家何必乱舞?”在马玉龙身后,站定云中虎混海金鳌孙宝元,是带领五百子弟兵,来保护大人的。他见众人俱皆退去,转身来到大厅前面,见左右有两个汉白玉的狮子,便说:“众位天王和大人在此,今天我将这狮子举起来,以助天王和众位大人一阵高兴。”只见他伸手便将狮子举了起来。这时,旁边有万天王的两位殿下,一个叫万金龙、一个叫万金虎,走过去也把狮子举了起来,跟孙宝元比武。那万金龙身高一丈,面似淡金,细眉巨眼,力大无穷。
  他等正在比武,石铸一拉邓飞雄,一使眼色,连曾天寿、姚广寿一起出来,到了无人之处。石铸说:“我想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四个人一起在此必有一个去处,咱们如去把他等拿住,也算得奇功一件。”刚要去找飞云等人的下落,抬头见对面来了一人,不禁一阵发愣,有一宗岔事惊人。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八九回 忠义侠调兵保钦差 众天王同聚贺兰山
  话说石铸、曾天寿、姚广寿、邓飞雄四个人,正要去调理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的下落,瞧见打对面跑过一个人来说:“你们当中哪位是马大人?”石铸说:“我们都不是,马大人在里面,你找马大人有什么事?”这人说:“我奉我家大牌头蒋云龙之命,现在演武厅等候马大人前去,有机密大事,劳你们几位驾,通禀—声。”石铸道:“你在此等候。”转身来到里面,在马玉龙的耳边说:“现在有这里的大牌头蒋云龙请你到演武厅,说有机密之事。”马玉龙说:“是了,那不是外人,乃是我师父之子,只因路见不平,杀死三条人命,这才逃到这里。
  我去见见他,必有要紧的事。你们保护大人要紧,若有什么事,千万给我送信。“石铸说:”我跟你去瞧瞧地方,要是有事,好去找你。“马玉龙说:”好,跟我走吧。“出来便跟着当差的那个人前去演武厅。
  蒋云龙迎接出来,番兵在两旁排班站立。马玉龙上前行礼,蒋云龙说:“师弟,我请你来非为别故,只因白天王这里摆的一座木羊阵,甚是凶险,贤弟你可千万不要前去打阵。这座阵不是现今摆的,自我来时就有了。除非白天王父子,无人知道此阵的妙处,连阿丹丞相都不知细情。”马玉龙说:“方才白天王说过,彭中堂亦已应允,此乃军机大事,我也难以阻挡。多蒙兄长美意,无奈小弟只是微末的前程,此事自有中堂和将军做主,小弟不能专擅。”蒋云龙说:“虽然中堂和将军做主,你也可以谏阻,以免涉险。”马玉龙点头答应。蒋云龙说:“现在东五路天王,每人手下都有几万精兵,白天王是东五路天王的首领。”马玉龙说:“我也晓得,你我兄弟容日再谈,我不得奉陪兄台了,还得上去当差。”蒋云龙说:“既然如是,兄弟你请吧。”
  马玉龙这便告辞,同石铸回到了天王的九龙厅,见酒宴仍然未散。那白天王一拱手说:“敢问钦差大人,今天所说的木羊阵,不知众位大人意下如何?”彭大人说:“好,先叫我手下人去观看观看阵势,订了日子,前来打阵。”白天王说:“既然如此,哪位前去看阵。”彭大人一回头,正好看见马玉龙进来,便吩咐说:“马玉龙,你跟去看看这座阵是怎么个光景。”
  马玉龙说:“但不知何人同我前往?”白天王手下的大臣阿丹丞相说:“我同你去吧,阵里我熟。”马玉龙说:“如是更好,大人请先走吧!石大哥,你们在骆驼岭等我。”
  正在说话之际,外面的轿夫人等中,有一个姓马的山东人进来说:“了不得了!众位大人的马惊了两匹,一匹红的,一匹黑的,往东跑去,出了金斗寨了。”石铸等赶紧就追,又问手下人是怎么惊的?手下人说:“只因那边吹响喇叭调番兵,这马没有见过,就惊了。”石铸、魏国安两人先去追马,马玉龙等便送大人上轿。彭中堂、庆将军、喜巡抚三位坐轿,徐总镇骑马。跑的那匹黑马是刘云骑的,红马是金眼雕的宝马龙驹,一天能走六七百里。这里胜官保、李芳也要跟马玉龙去瞧瞧木羊阵怎么样。正说着话,只见石铸、魏国安跑回来说:“了不得了!那两匹马跑到锦城东门外一里之遥,有一处大庄院,就被人截住了。我们去说:”马跑到这里了,劳驾请放出来,我们谢谢。‘这些人却不懂情理,说:“马是跑了进去的,不是我们偷的,要马休想,你两个快回去,多立一时,连人也给留下。’我们说:”那是马副将马大人的马。‘他说:“不用道字号,皇上的马也得留下;你打听打听看,这里雁过都要拔毛。’问他家主人姓什么?他说:”姓萧。‘我说:“你家主人属天王管吗?’他说:”我家主人还管着十路天王。‘我早就想跟他们动手,只因今天跟大人来的慎重,不敢滋事,恐惹出意外之变,故先回来跟大家商量商量,这马还要不要?“马玉龙说:”这倒不错,筋斗栽到这里来了。没有的事,咱们去要。“这里跟大人的人都走了,就剩胜官保、李芳、石铸、魏国安和马玉龙五个人,可只剩了三匹马。
  马玉龙同石铸等人往东走去,就一箭之地,石铸用手一指说:“就是那里。”马玉龙一看是三十多座雕楼,坐北向南,倚着一溜山坡,连成一大片,不象小户人家。马玉龙来到门首说:“你们怎么不讲情理?我们的马跑到这里来,当差的人来要,你们还不给,就算是你的了,什么地方也抬不过一个‘理’字去。”只见里面出来一个家人说:“谁在我们这门口嚷嚷?向例没人敢在这里喧哗,如再不走,就连人都给留下。”马玉龙说:“你这厮真不懂情理。”过去就是一拳。这个家人说:“你好大胆量,竟敢打人,伙计们出来!”只见出来了几十人,正要动手,由里面又出来一人,摇头晃脑地说:“马是我们留下的,你不必拿钦差来吓我。”马玉龙见他说话不通情理,又见马在里面拴着,说:“石大哥,你进去把马拉出来,谁过来拉,拿刀砍他。”石铸、魏国安进去,就把马拉了出来,把这些人打得东倒西歪,焉能拦挡得住。
  五个人拉着马回到锦城,正遇大牌头蒋云龙,带着兵丁护送阿丹丞相,要带领马玉龙去看木羊阵。一见马玉龙等回来,便问:“你们上哪里去了?”马玉龙就把方才去找马之事说了一遍。蒋云龙说:“你们这乱可惹的不小,那是金光寨闪电神萧家的管家,我们天王都不敢惹他。”马玉龙也没主意了,向石铸、魏国安说:“你等到骆驼岭,叫孙宝元和我的子弟兵都在骆驼岭等我!”石铸答应。马玉龙这才带着胜官保、李芳同阿丹丞相一直扑奔正东。
  相离金斗寨有三十余里,偏东南上,远远就见云屯雾集的一座大山,山口坐落正西。大众从西北绕过山坡,刚来到山口,就听一声炮响,旌旗招展,旗分五色,大约有三千兵出来,个个花布缠头,刀枪锋利。为首有四员大将,头一位骑着一匹红马,鞍鞯鲜明,头上大红缎子扎巾,勒着金额子,身穿大红缎子战袍,面似喷血,粗眉大眼,在坐骑的得胜钩上,挂定一杆五翅描金幡,这位就是把守四角山木羊阵的金邦洞主贺梅轧似虎。第二位跳下马来,身高九尺以外,头戴皂缎绣花软包巾,身穿皂缎箭袍,足下薄底靴子,面似黑炭,两道抹子眉,一双大环眼,肋下佩着昆吾剑,骑定一匹卷毛狮子马,手使七星长把渗金铲,这是银邦洞主白梅轧似狼。第三位戴翠蓝色六瓣壮士巾,穿蓝缎箭袖袍,面似蓝靛,两耳红毛,手使长把紫金锤,他叫铜邦洞主姜伯朗。第四位倭缎扎巾,粉绫缎箭袖袍,骑定一匹金睛闪电白龙驹,手使一条三股渗天叉,他叫铁邦洞主杨伯达。马玉龙看罢,也不以为然,同着阿丹丞相便要去看木羊阵。不知此阵如何厉害,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九零回 订条约赌打木羊阵 马副将观阵遇敌人
  话说马玉龙来到四绝山,见来的番将甚为猛勇。阿丹丞相吩咐众兵将往两旁一闪,马玉龙便往里行走。再一看,怪不得这山名为四绝山,原来是巨齿嵯峨的一座高山,寸草不长,山蓝如靛,方圆有二十余里。那木羊阵方圆十二里,按小周天置造。猛一看,真找不到阵门,西方庚辛金的阵门,反冲东开着。
  围墙有一丈五六尺高,上面有鸡爪钉,冲天毒药弩,谁要飞檐走壁,往上一蹿,挂着鸡爪钉,冲天弩一发,射中就要死。围墙有四门,南北长,东西短,类似长蛇。
  马玉龙正站在四绝山上观望,就听金邦洞主贺梅轧似虎信炮一响,四山号炮齐鸣,那木羊阵四面竖起旗子来,上面都画着一只虎。东西南北中不按五行,四角有四个楼,当中是了敌楼。这五座楼往外冒黑烟,有十数丈高,五处烟归到一处,遮住木羊阵,其形好似黑龙,蔽住日月光华。再一瞧里面,门户甚多,看不甚真。马玉龙回头向阿丹丞相说:“你我到阵内观看观看。”阿丹丞相随即向手下人说了几句,这才说:“马大人要跟我进阵,可得下马。”马玉龙便下了坐骑,由阿丹丞相陪着往东走去。来至切近处一瞧,西边阵门是东北拐,往东拐可是坐西冲东,门是圆的,拿绿色油漆刷好了,上面有拳头大的钉子。马玉龙再看门分左右,里面一片平川,迎门有一道影壁,上面画的是万福流云。由影壁绕过去,是两股道,走不多时,便分不出东西南北来了。绕过影壁,坐东向西又有一个门,当初造的时节,在当中是太极阁,往外生出太极两仪,两仪生四相,四相生五行,五行生八卦,一概都是平川之地。进了十二道门来,中央的了敌楼是五间三层,周围栏杆都用的是黄杨木。
  头一层上面有一块匾,匾上四个大字:“人力胜天”。东边牌楼上面有两个字是“王府”,西边牌楼上面的字是“金阙”。正北楼上都有栏杆,由东上去,是九层台阶,又从西边下去。此处有一副对联,上联是:“天地间一轴大画”,下联是:“乾坤内两颗明珠”。
  马玉龙同着阿丹丞相由一边台阶上去,一直到了三层楼上,把四面楼窗全都支开,番官在两旁伺候。阿丹丞相把手中令旗一摆,四面信炮齐响,只见木羊阵各门俱都开了。这木羊阵乃是十二道门,按十二元辰置造,头一层门是一排羊,一面一百二十只,四面共四百八十只,远看同真羊一样,分青黄赤白黑五色,按金木水火土,名为鬼金羊。第二层门是一排马,也是五色,五匹一排,一面六十匹,四面二百四十匹。第三层门是午金牛,第四层是娄金狗。马玉龙看了看,也不知有什么妙处。
  惟有十二层靠楼的火猴,按三百六十五度,有三尺六寸五高,穿青黄赤白黑的衣裳,同真猴一样。马玉龙看罢阵式,向阿丹丞相拱拱手说:“此阵是何人所摆?”阿丹丞相说:“此阵乃是先王遗留,已有数十年之久。那时我尚未出世为官,不知此阵是何人所摆。”马玉龙见阿丹丞相不肯直说,自己也不便深问,便下了了敌楼,带着童儿出了木羊阵,向阿丹丞相拱手作别,说:“我等改日前来打阵。”阿丹丞相说:“大人要打阵的时节,就到四绝山来挂号。”马玉龙点头答应,转身带着胜官保、李芳上马,径奔骆驼岭而来。
  到了骆驼岭,有石铸、魏国安、孙宝元三人迎上前来,一问方知观看木羊阵的情节。天色已晚,众人住宿。次日早晨起来,马玉龙、石铸等带领子弟兵,同进嘉峪关,回到宁夏府,把兵丁扎在城外,来到公馆下了马,进里面参见彭大人。大人问马玉龙:“那木羊阵是什么格局?”马玉龙就把同阿丹丞相上了敌楼观看阵势的情形说了一遍,又说:“那阵是四绝,当中分五行,按八卦,里面周围按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这十二属相的变化,大概必有奥妙之处,若不请能人,必不可破。”
  正说着话,纪逢春一拉刘芳说:“姐夫,你来讨令,咱们破木羊阵去,那暗器埋伏瞒不了我。”刘芳说:“好,你既有这胆子,我讨令去。”
  刘芳这便来到里面,说:“回禀大人,现在他这木羊阵是要难住我等,藐视我们并无能人。卑职不才,愿在大人跟前讨令,我带妻弟纪逢春、武杰、李环、李佩这五个人前去破阵。”
  大人说:“你等愿去很好,如能把阵破了,算得是奇功第一。”
  刘芳把纪逢春叫过来说:“我方才在大人跟前讨了令,大人派我前去破阵,你可知道那暗器埋伏?”纪逢春说:“你别不放心,我去那里一瞧就知道。”刘芳说:“大家去收拾收拾就走。”
  彭大人又派宁夏镇总兵徐胜带本标六千兵,在骆驼岭扎营;再派嘉峪关协台带四千兵,在木羊阵前扎营,以备接应打阵之人。
  刘芳带着武国兴、纪逢春、李环、李佩兄弟出了宁夏府,这一日来到四绝山。山口有金邦洞主贺梅轧似虎把守,问道:“众人来此何干?”刘芳道:“我等奉钦差大人谕,来破木羊阵。”贺梅轧似虎一看来的五个人中,纪逢春、武杰一丑一俊,刘芳象个官长的打扮,便说:“你们几位要打阵么?”刘芳说:“是。”贺梅轧似虎说道:“你们几位叫什么名字?回头如要落在阵内,我们好有个交代。就是你们破了木羊阵,我们也好向天王交代。”这些人各通了名姓,那贺梅轧似虎说:“你们几位请吧。”
  五个人进了西山口,刘芳一看这木羊阵,四面墙有一丈六七尺高,上面都有鸡爪钉,就问纪逢春:“这是什么阵势?”
  纪逢春说:“我得进里头瞧,在外面瞧不透。”说着就径奔阵门。
  西边这座门,是由北往东拐过弯去的,一看阵门是绿油漆的,上头有拳头大的钉子。这几个人见里边是一片平川之地,迈步就往里走。纪逢春说:“别往里走,这门没闩没锁,必有埋伏。”
  这句话还未说完,李环早已往前迈步,只听喀嚓一声响,不知李将军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九一回 忠义侠公馆见钦差 刘德太头打木羊阵
  话说李环在胜家寨多年,又跟这些英雄久在一处,总是艺高人胆大,心想当初画春园也无非是削器埋伏,焉知这木羊阵比画春园厉害十倍。他往里刚一迈步,就听喀嚓一响,由门的左右出来两把扎刀,正扎在李环的两胁,可叹这位英雄,当时鲜血迸流,气绝身亡。吓得刘芳、武杰、纪逢春、李佩四个人一阵发愣。纪逢春说:“赶紧别往前进,削器套着那可了不得,必有性命之忧。”刘芳说:“咱们既跟大人讨令前来,焉能就这么回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佩只顾抱着兄长的死尸,哭得不能说话。纪逢春说:“咱们别走当中的木板,走旁边的方砖地往里去。”说着话,刘芳就往前走了两步,拿刀剁着木板,也不见什么动静。一直走到西边,往东一拐,只见一片平川之地,里面门户各别,曲曲弯弯。自己心想:“眼前是平川之地,我何不进这二道门。”想罢,就往前走,那刘芳刚到二道门的台阶,往上一迈步,只顾往左右看,留神脚底下,焉想到由上面喀嚓一声,落下来一把扎刀,直插头顶。刘芳急往旁边一闪,那刀正扎在左肩头,深四寸有余,鲜血迸流,只吓得魂不附体,拧身蹿出外边。武杰一看说:“唔呀,了不得了!
  你我本来不行,不要进去找死,依我之见,咱们趁此回去吧。“
  刘芳点头。
  四人无奈,只得往回走。李佩扛着李环的死尸,垂头丧气。
  武杰说:“唔呀!今天来得好丧气,死了一位,也没瞧见阵里有什么奥妙。马大人倒还进阵里瞧瞧,咱们是白来一趟。”四个人到了四绝山,那些番兵瞧得真切,见李佩背着李环的死尸,纪逢春背着受伤的刘芳,武杰急得唔呀唔呀直嚷,无不嬉笑。
  众人出了四绝山,来到骆驼岭扎营的地方。徐胜把众人让到中军帐,吩咐手下预备一桌酒席,给众人压惊。徐胜就问木羊阵是什么一段情节?纪逢春说:“我们到了木羊阵。我也瞧不出削器在哪里安着。原先我在家中,那些转心弩、滚板、窟窿墙,我都懂的,这个我全不懂。李大老爷贪功,刚一进门,就被左右两把扎刀扎死。我姊夫进到二门,由上面下来一把刀,幸亏躲得快,伤了左臂有三四寸深!”徐胜一听木羊阵的这番光景,心中甚是为难。
  大家在骆驼岭住了一夜。次日,徐胜给李环买了一口棺木装殓起来,雇了两乘驮轿,又派了十名兵,一位把总,护送刘芳等人及李环的灵柩回宁夏府。到了宁夏府,先把李环的灵柩停在公馆对过三官殿。众位英雄听说打木羊阵的人回来了,李大老爷死了,大家都跑出来,围着问刘芳是怎么缘故,又把刘芳搀下驮轿,进了公馆。大人一见刘芳成了血人,膀臂用布缠着。刘芳见了钦差,口称:“卑职无能,探阵受伤,今来大人台前请罪。”大人吩咐赶紧扶下去,好好调养,又问武杰探阵的情由。武杰就把李环进阵身亡,刘芳怎么受伤的情况一一回复。大人点头说:“你等下去歇息吧,我料想此阵必有凶险,一时焉能打破?”众人退了下去,大人心中甚为踌躇,无计可施。
  又过了五六天,大人把手下的众位老少英雄聚齐,说:“现在白天王设立此阵,把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搁在阵中。前者他来过一道反表,皇上有旨派我酌量办理。我想总是息事罢词为好,合约之时,他说这座木羊阵要能在百日之内打破,便送出飞云等四人,他愿年年来朝,岁岁称臣。如打不破这阵,则准其免税互市。你等可有什么主意没有?”大家一个个面面相觑。马玉龙说:“大人,据我想来,要破阵先得知道它的总弦在哪里,是何人所摆?现有一个人,大人何不把他请来,纪老爷的父亲纪有德,惯能造削器埋伏。”大人一听此言,如梦方醒,赶紧写了一封书信,派千总陆程奔狼山纪家寨去请纪有德。
  这天有人进来禀报,神手大将纪有德已到公馆。众人一听都要看看,内中有认识的,也有没见过的。当初他三打画春园,五探剑峰山,曾在大人台前效过力。今天大人听说他来了,赶紧吩咐有请。只见神手大将纪有德由外面进来,参见大人。大人说:“老义士,我请你非为别故,只因有一座木羊阵,里面削器甚多,也不知是何人所造。前者马玉龙曾去看了一次,里面按十二元辰所造,必是相生相克,每天必有个值日的。”纪有德说:“大人,这件事非目睹亲见不可。当初那画春园是我摆的,能人背后有能人,我一半天到那里,看看是怎么一段情节,然后再说吧。”大人说:“也好。”
  纪有德下去,大人赏了一桌全席,叫众人陪着吃饭。马玉龙说:“老英雄明天要去,我可以奉陪。我认识那里的番官,观过一回阵,大概情形我知道,惟有里边的奥妙,我不懂得削器埋伏,老英雄明天去看看就是了。”纪有德说:“好。”次日,马玉龙同纪有德出离公馆,众人往外相送,但愿老英雄同马大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马玉龙带着胜官保和李芳,一同步行,并未骑马。纪有德往前边走边说:“先前我往这边来过,如今这个情景已大不象从前。”众人出了嘉峪关,来到骆驼岭。徐胜迎接到中军帐,彼此行礼,这日就住在营中。徐胜吩咐摆酒,大众喝着酒,徐胜说:“纪老英雄一来,这木羊阵许能破得了。
  当年我没做官的时节,曾到纪家寨老英雄家中,见到尽是削器埋伏,后来在画春园,要不是老英雄,焉能破得了。“纪有德说:”承大人台爱,老夫原来在西洋十二年,学习奇巧古怪的削器。我还有两个知己的朋友,可不知还在不在,这话已有四十余年光景。“徐胜说:”明天我听喜信吧。“众人席散安歇。
  次日纪有德告辞,徐胜送出营门。马玉龙头前带路,一过骆驼岭,便是黄沙薄地。四个人都施展陆地飞腾之术,没多时就到了四绝山,远远看见杀气腾腾,有许多的番兵。进了山口,见北面大帐房上写着挂号厅,有番兵说:“你等是来打木羊阵吗?先挂号。”金邦洞主贺梅轧似虎和银邦洞主白梅轧似狼二人出来,瞧了一瞧,见是一老一少,两个小童。马玉龙通了名姓,来到高坡一望。纪老英雄要施展奇计,二打木羊阵。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九二回 木羊阵李环殒命 彭钦差议请英雄
  话说神手大将纪有德,同马玉龙在高坡之上,一看那木羊阵里,杀气腾腾。马玉龙说:“纪老丈,你看这座阵,南北东西够十二里,里面奥妙无穷。”纪有德说:“我看出来了,这座阵摆的甚好,由阵门到了敌楼,是十二道埋伏,要破这阵,得由东门进去,这是阵头,西门是阵尾。咱们去看看,能够看出门路来,你我再动手。看不出来,不可造次。”马玉龙说:“但凭老英雄主见。”说着话,下了山坡,刚往北走,就听一声炮响,番兵齐声呐喊。
  二人这才绕过北边,来到正东一瞧,虽然是正东的阵门,却冲北边开着门,上面有用绿油漆的馒头大的金钉子。纪有德瞧了一瞧,用手将门点开,说:“马大人把宝剑借给我,我进去瞧瞧。马大人可别进来,你看里面是一片平川之地,当中有一块石头,人要进去,就是一死。”马玉龙说:“怎么?”纪有德说:“人要一贪便宜,瞧着是石头怕什么,可这石头却是假的,是埋伏。”说着话,纪有德拿宝剑一点,呼噜一转,就沉下去有桌子大小的一个窟窿。纪有德倒身往后一退,就见上面咯嘣一声,掉下一块汉白玉石头,正跟这窟窿一般大小,如同盖上一样,那上面还刻着许多的老鼠。纪有德说:“马大人你看,要一蹬石头掉下去,上面那石头再一盖,岂不活活闷死。”
  说着话,就听咯嘣咯嘣的响声,犹如钟表的开关那样。纪有德往前一蹬石头旁边的木板,只觉木板一软,急忙抽身蹿出,就有一股白烟冒出来,白烟一散,有一只红牛冲门一站,跟真的一样,也有眼睛,也有鼻子耳朵。纪有德说:“这牛的两旁都走不得,一蹬木板,墙里就有削器出来,不是竹刀,就是火枪。
  要由牛的正面迎去,那牛跟随必有毒药弩,脑袋一开,当中又有滚白蜡汁五毒枪。“马玉龙一听好险,便问能不能破?纪有德说:”不能破,我不知道他的总枢。“马玉龙说:”能进去不能进去?“纪有德说:”我蹿在牛尾巴后头瞧瞧,马大人可闪开,我这是涉险,还不知牛后头有削器没有?“马玉龙说:”老英雄可要留神,实在险得厉害。“纪有德说:”你不必嘱咐,我先看看,要破不了,再想主意。“说着话,纪有德往牛后头一蹿,脚踏实地,就听呼噜呼噜响了一阵。纪有德一瞧,西边来了许多的羊,十只一排,分青黄赤白黑五色,真似活的一般大小。纪有德知道这座木羊阵,必是以羊为主。用宝剑一点边上那只黑羊,就见羊脑袋一裂,出来一股黑水,正是滚白蜡汁五毒水,要打在人身上,当时就死,连肉都得烂。纪有德一看,也不敢往前进了。只见一面是十排羊,一面一百二十只,四面四百八十只,如同走马灯相似,周围转绕,响成一处。纪有德这才施展燕子钻云式,腰间往里一拱,蹿到门外面,说:”马大人,我看里面的这木羊,分成五色,是按金木水火土五行。
  我方才用宝剑一点黑羊,便有滚白蜡汁五毒枪水喷出,甚为厉害。“马玉龙一听,说:”老英雄既不能破,你我只好回去吧。“
  纪有德说:“是,你我回去再想主意。我倒有一个朋友,已有数十年未见,跟我知己相好。此人足智多谋,能为在我之上,仰面能知天文,俯察能知地理,夺天地之造化,泄鬼神之机密,真有经天纬地之才。”说着,二人转过四绝山口,带着胜官保、李芳就往回走。
  马玉龙头前引路,刚一出四绝山,往西走着,见这关外道路崎岖,坎坷不平。正往前走,只听响了三声震山雷,马玉龙一愣,见由北边山口闯出约有五百番兵,个个都是三十内外的岁数,比别的番兵要高一头,每人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个个红绸子缠头,齐声喊嚷:“官军营的差官慢走,我家教师爷要找你算帐。”马玉龙等止住脚步,见对面番兵队中出来八员大将,都有八九尺的身材,个个头缠红绸。由当中走出一人来,身高一丈,头大项短,面皮微紫,膀阔三停,肋下佩刀,怀中抱着反掌独角童子槊。不认识这兵刃的,就叫铜娃娃。原本是三尺六寸的铜人,抬着一条腿,伸手捏着剑诀,一只手搭拉着,这宗兵刃就叫独角童子槊,大约总有一百斤。那人把眼睛一瞪,一声喊嚷,说:“自幼生来不怕人,不敬玉皇不敬神。西夏一带由我闹,金光寨内我为尊。两膀也有千斤力,手使反掌独角人。若问洒家名和姓,绰号人称闪电神。对面官军营的差官慢走,我已在此等候多时。”
  书中交代:这个人乃是掌教的老师,他是清真回民,教门的回王老师,人称闪电神萧静。那东五路天王和西五路天王都督不着他。他在枇杷山金光寨住,只因前番马玉龙的两匹马,跑到他手下人的家里,那家人叫萧金龙,素日仗着他家主人,不讲理也没人敢惹他。焉想到那天被马玉龙把马抢回来,把他给打了,萧金龙便跑到金光寨搬弄是非,把马玉龙的名字告诉萧静,说:“马玉龙藐视我们没有英维,背地里骂萧静。”今天马玉龙带人来打木羊阵,萧静便带着萧文保、萧武保、萧金保、萧银保、萧玉保、萧天保、萧云保、萧宗保八个儿子闯出山口,要会会马玉龙,替他的家人报仇。他将五百番兵往两旁一排,八个儿子各执兵刃,一个个威风凛凛。
  马玉龙不知所因何故,便请纪老英雄暂在此处少待,我去问问。马玉龙手执湛卢宝剑,一声喊嚷:“呔!你等是何人?
  我奉中堂之令前来打阵,是与你们天王合约,言明两方不动刀兵,百日内任凭我们打阵。你拦挡去路,意欲何为?“闪电神哈哈大笑,”说:“洒家找仇人马玉龙。”马玉龙说:“我就姓马。”
  闪电神萧静说:“原来就是你,你敢当着我家人毁骂我,今天你我分个上下,你赢得了我童子槊,便放你逃走,赢不了,休想逃命。”赶过来摆槊照定马玉龙就打。马玉龙一闪身,说:“好鼠辈!我与你无冤无仇,胆敢前来无礼。”马玉龙刚要动手,就听萧静身后一声喊嚷,说:“爹爹闪开,谅此无名小卒,何用爹爹拿他。”马玉龙一看,正是萧静的长子萧文保,摆手中刀过来搂头就砍。马玉龙摆剑相迎,两个人走了有七八个照面,马玉龙一剑便把那萧文保斩了。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九三回 纪有德再探木羊阵 闪电神截路战英雄
  话说马玉龙剑斩了萧文保,闪电神萧静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骂道:“小辈竟敢伤我孩儿,我跟你誓不两立!”
  一摆反掌独角钢人,扑奔过来,照马玉龙搂头就打。马玉龙一摆宝剑相迎,见他的铜人沉重,自己不敢用宝剑去削,仗着生平武艺精通,剑法门路纯熟,闪展腾挪,遮盖架拦,两个人走了有十几个照面,不分胜负。纪有德一瞧情势不好,人家那边人多,时间长了,双拳难敌四手。正在替马玉龙为难,忽见由半山坡跑来一只老虎,口中咬着一条人腿,带着上身,是个死老太太。这个地方,荒山野岭,野兽最多。纪有德一瞧,这个老太太是刚被老虎吃的,还没吃完。这时又见山坡上跑下一个人来,身高一丈,鬓发蓬松,粗眉大眼,穿一身破旧的青衣服,手中拿了一对铁娃娃,大约有三尺多长,一百多斤,这个兵刃名为童子槊,会使的能够点穴。纪有德过去一截老虎,老虎就跑了。纪有德说:“那一大汉慢走。”这大汉说:“你是什么人,敢来拦我?”举铁娃娃照纪有德就打。纪有德说:“先别动手,这是怎么一段事?你是哪个?”大汉说:“是谁养活的大猫,把我亲娘吃了一半。我在山里常拿大猫,揪住把他摔死,扒了皮煮吃,叫我娘吃肉。今天我上山里找野兽去,把我娘放在山神庙里。我回来时,这大猫把我娘吃了一半,我就追下来了,这大猫是谁养活的?”纪有德一听这人好浑,竟说老虎是大猫,还问谁养活的?纪有德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说:“你要问这个大猫,可不是我养活的。你瞧,是手使铜人的那个赤红脸养活的,他叫那个大猫去把你娘吃了。”这个大汉说:“呵!敢情是他养活的大猫,是他叫去吃我娘的。好囚囊,我去给他算帐。”
  赶过去一声喊嚷:“闪开了,待我拿这小子。”
  马玉龙旁边一闪。闪电神一瞧,大吃一惊,见来的大汉如半截黑塔相仿。马玉龙一瞧来的黑大汉甚是凶勇,手拿一对铁娃娃,也不知道是谁,赶紧跳出圈外。这大汉摆铁娃娃照定闪电神就打。萧静用铜槊相迎。两个人大战了七八十个回合,不分胜负。闪电神萧静力尽筋乏,料想难以取胜。旁边萧武保一想:“我哥哥死了,我得替我哥哥报仇。”想罢,一拉手中刀,过去帮着动手,焉想被大汉的铁娃娃将刀打飞,萧武保转身想要逃走,已被这大汉一铁槊打得脑浆迸流。闪电神一瞧,心中暗想:马玉龙没拿成,已死了两个儿子,自己又不能胜,这才往圈外一跳,一声喊嚷说:“马玉龙,今天我不能拿你,此仇必定要报。”说罢便把兵带走。
  马玉龙把这大汉叫住,问他姓甚名谁?这黑汉说:“我姓姚名猛,原本是嘉峪关里的人,因为好管闲事,路见不平,打死了十三条人命。我怕打官司,背着我娘逃了出来,住在这里的一座庙里。书中交代:这座庙原本是征西将军所盖,他们这里也不敬神,也不懂烧香什么的,姚猛就同他母亲在这山神庙中居住。每天姚猛出去打野兽,山上有柴草,扒了皮煮煮,他母子就吃。今天他出去打猎,正瞧见猛虎吃他的母亲,他便拿铁娃娃追下山来。纪有德施一巧计,使他把闪电神战败。姚猛如此一说。马玉龙说:”你既把贼人战败,算你奇功一件。你娘已死,老虎扔下的半个死尸,你就扛着,跟我到官军营中去。
  我给你要口棺材,把你母亲埋了。我还要在大人跟前,保举你效力当差,把木羊阵打破之后,好叫你得个一官半职。你现今家里还有什么人?“姚猛说:”我老娘一死,就没人了!大人收留我,我给大人磕头。“马玉龙说:”你跟我走吧。“这才带着纪有德、胜官保、李芳,姚猛扛着他母亲的半个死尸,离枇杷山径奔骆驼岭而来。
  正往前走,马玉龙一瞧,说:“咱们走的这条道不对了,方才咱们不是由这条路来的。”纪有德一瞧,说:“反正往东南走吧,管他对不对。”往前走来走去,眼看就要日落西山,直走了半天的工夫,总是荒山野岭,也没碰见一个人。众人觉着渴了,也觉着饿了,好在都是练功夫的人,还不甚劳乏。正在犹疑之际,见来了一群羊,有三个人骑着马。马玉龙上前说:“借问一声,上骆驼岭往哪里走?”这个人说:“你们几位是做买卖的吧?幸亏问到我们这里,要问别人也是白问,众位必是错过店道,天不早了,你们几位向前走两步,住到我们三元庄去吧。”马玉龙一瞧,内有一位赤红脸、黑胡须,年近六旬的老者,连忙问道:“尊驾贵姓?”这人说:“我三人是冯、杨、马三姓,都是清真回教,从这里贩牛羊骡马去卖。你们今天就到我们三元庄去住,离此地还有二十五里,明天再起身。你们几位这是上哪里去?”马玉龙就把奉堂渝打木羊阵的事说了一遍。
  众人这才同三个人往前走去,曲曲弯弯,展眼间就是二十五里地。马玉龙一看四外皆山,当中有一个村庄。及至进了村庄,见路北有一大门,出来了许多的庄客。姚猛脱下一件衣裳,把母亲的半截死尸包了起来。这个村庄原本就是这三姓人,家中都是大财主。杨殿红吩咐摆酒席,早有家人伺候。马玉龙一瞧这人家虽然是清真教,倒也颇通交往。大家饱餐一顿,各自安歇。次日早晨起来,杨殿红又预备早饭,马玉龙等吃了这才告辞。有人指引道路说:“要奔骆驼岭,出这村口,就往南往西。”姚猛扛着他母亲的尸体。众人说:“我等叨扰了一天,改日再来道谢。”杨殿红对马爷说:“这哪里说起,咱们总算遇缘。”说着话,众人拜别。
  马玉龙等上了大道,来到骆驼岭,天已交正午。粉面金刚徐胜将众人接到大营,又派人到舞阳镇买口棺材,让姚猛将他母亲入殓,找清洁地方掩埋了。徐胜摆上酒筵,便向马玉龙询问打木羊阵的情由。纪有德说:“这阵凶险,甚不易破。”徐胜又问纪老英雄,还有什么主意没有?纪有德说:“此时我也无法,回公馆禀明大人,再为商量吧。”众人直吃到月上花梢。
  次日,这里便备上马匹,送众人回归宁夏府。
  马玉龙等来到公馆,众位差官都出来询问木羊阵的情由。
  马玉龙把上顶事细说一遍。进到里面,又回禀了钦差大人。大人甚是着急,但也无计可施,且叫众人下去歇息。马玉龙和纪有德退身下来,众人说:“纪老英雄不能破阵,咱们就要输了。”
  纪有德说:“别忙,既然是大人拿文书把我调来,我必要想出主意,办理此事。”他在心中暗想:“大人提拔我孩儿做了官,这恩典不小。这里有我当初在西洋时候的几个知己朋友,我何不访访他们。他们久在这边居住,木羊阵是何人所摆,大概必然知道。”自己想罢,又来到了大人跟前。大人此时正在灯下看书,也正为这件事踌躇,一见纪有德进来,便说:“老英雄来此何干?”纪有德说:“回禀大人,我想起一个人来,要破木羊阵,非此人不可。”要知老英雄说的是何等豪杰,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九四回 青云山中访隐士 猿鹤岭下见故人
  话说纪有德来到大人上房,大人说:“什么事?请讲!”纪有德说:“我有一个故友,要能把他请来,这木羊阵也许能破。
  就在这嘉峪关西北的青云山猿鹤岭,那里隐居着一个贤士。当年在西洋,我二人原是知己之交,此人的能为艺业,在我以上。
  我想他久在这方,近水楼台先得月,木羊阵是谁摆的,他必知道。此人姓张名文彩,人称文雅先生。“大人说:”既然如是,老英雄是亲身去,还是遣人去?“纪有德说:”可以遣人去,我跟去不跟去都可以。“大人说:”老义士何妨辛苦一趟。“纪有德说:”这也可以。“
  这才转身下来,一到差官房,大众站起来就问:“纪老英雄,方才见过大人,可有什么主意?”纪有德把见大人提说张文彩之话,对众人说过了,又说:“现在大人派我亲身前去,哪位跟我同去,大人没派,请众位酌量。”石铸说:“我去。”
  魏国安说:“我去。”武杰、孔寿、赵勇、纪逢春说:“今天晚了,明天起身。”大众商量好了,一夜无话。次日早晨起来,大人知道这位张文彩是隐居之士,要办几样礼物,不要俗礼,只须端砚一方、湖笔一封、名墨一匣、锦笺一刀这文房四宝。
  纪有德说:“咱们骑马不骑马?”石铸说:“依我之见,咱们不必骑马,莫若走着倒好。”纪逢春说:“我带着礼物,你们几位空身定。”
  众人各带随身兵刃,出离公馆,顺着宁夏府阳关大路,头一天就住在嘉峪关。第二天离了关城,往西北岔进山路,往下走去。这个山道,纪有德是头三十年前走过,要没走道的,简直找不着道。这地方一年半载都许没人走过,虽然有山,山上却不长草,虽然有地,又不种五谷,只有树木森森。纪有德在头前引路,这六个人后面跟随,日色西斜,就来到了猿鹤岭。
  一瞧这座山,是抄手式的山环,上面三座大山峰,在半山腰中,有树木透出黑暗暗的一片,似乎象个村庄。石铸就问:“纪老丈,这前面可就是猿鹤岭?”纪有德说:“正是,我从前在这猿鹤岭住过三四年,这边的老街旧邻都认识我。后来我回家,本想打算不露我会做西洋削器,只因傅国恩屡次三番请我,我才给他摆了画春园。我当初做了这件错事,大人现在调我破木羊阵,我既不能破,只得来请我的朋友去破。”说着来到村头。这座村庄倚山靠水,就在半山腰中。众人进了村庄,一瞧是东西的街道,路北一座大门。来到门首,纪有德上前叫门,由里面出来一个老管家,有六十多岁,说:“纪大爷,你老人家今天什么风刮来?这可想不到,真是千里故人来。”纪有德说:“张福,你家主人可在家么?”张福说:“我家主人不在家,我们舅老爷在这里,跟你老人家也见过。”纪有德说:“你家舅老爷是哪位?姓什么?我一时想不起来了。”张福说:“姓贾双名道和。”纪有德说:“我实在忘记了。”张福说:“你老人家贵人多忘事。”纪有德说:“既是你家舅老爷在这里,你给我回禀一声,就提我来了。”张福转身进去,工夫不大,只见从里面出来一个人说:“纪老英雄,今天怎么得闲到这里来。”
  纪有德一瞧由里面出来的这个人,年有四十以外,面皮微黄,拱手往里相让说:“今天可真是贵客来临。”纪有德细细一瞧,才想起来道:“贾贤弟,当年我在这里的时节,你才有十二三岁。这话一晃就是三十年,你也成半老英雄了。这真是后浪催前浪,新人换旧人。”
  说着话,众人往里走到客厅落座,手下人献上茶来。纪有德这才问道:“张文彩贤弟上哪里去了?”贾道和说:“我姐丈访友去了,不在家中。”纪有德说:“去了多少日子?”贾道和说:“去了两三天。”纪有德说:“几时回来?”贾道和说:“也许三五天,也许十天半月才回来,我也拿不准。你老人家没事不能来,道路遥远得很。”纪有德说:“我倒是有事,你姐丈既不在家,我也不便跟你说。”贾道和吩咐摆酒款待。纪有德叫纪逢春把礼物拿出来。贾道和说:“老英雄何必还送礼物。”纪有德说:“这礼物倒不是我送的,乃是钦差彭中堂送的。”贾道和说:“彭中堂莫非有什么事求我姐丈,你老人家何妨跟我说说。”纪有德说:“我也不瞒你,只因金枪天王白起戈在贺兰山金斗寨摆了一座木羊阵,甚是奇巧古怪,大人拿文书把我请来,我去打过一回阵,也不知是何人所摆,实在奥妙无穷,我自己无能打破此阵。”贾道和说:“我姐丈也提过这件事,可不知是何人所摆,你老人家既不能破,我姐丈大概亦未必能破。”纪有德说:“你姐丈现在哪里?”贾道和说:“我姐丈前去访友,离此不远,你老人家先喝酒吧。”众人吃着酒,贾道和说:“这里往西数十里之遥,有一位高人住在隐善村。那村庄上面有一岩山,叫冷岩山。此人姓高,名叫高志广,别号人称神机居士,能为艺业出众,比我姐丈要强胜百倍,都说他似当年的水镜先生。他把名利看破,隐居在冷岩山中,不与俗人来往,就是同姐丈情投意合,他二人常在一处着棋,大概是往那里去了。”
  纪有德说:“既然如是,明天老弟你辛苦一趟,同我到那里找找去。”贾道和说:“也好,明天早饭后,叫他们几位在这里等着,我同你老人家去找找。我也不敢作准,大概我姐丈出去,必要到那里去的。”说着,众人吃喝完毕,贾道和就叫家人给他们预备铺盖。
  众人安歇一宵,次日清晨起来,吃了早饭,纪有德对石铸、孔寿、魏国安、赵勇、武杰、纪逢春六个人说:“你等在此等侯,我大概今天回不来,明天正午必回来,你们千万别出去,这边山路崎岖得很。”石铸说:“是了,你老人家请吧。”贾道和说:“咱们骑马去吧,山路不大好走。”这才叫家人备马。贾道和、纪有德二人上马,一直往西,真是峭壁石室,树木森森,不知走有多远。
  石铸六个人自从纪有德同着贾道和走后,等了一日,到次日仍未见回来。石铸说:“我们出去瞧瞧。”家人说:“可别远去,道路崎岖,恐怕走错了。”石铸等出来,看着山景,不知不觉逛出有十几里地。石铸见前面有一树林,说:“咱们歇息一下,别往前走了。”众人刚到树林,就听对面一棒锣声,抬头一看,有一宗忿事惊人。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九五回 六英雄闲游逢山寇 二大王醉吃活人心
  话说石铸六个人正往前走,前面树林之内,忽然一声锣响,跳出来好几十个喽兵,各拿长枪大刀,短剑阔斧,一声喊嚷:“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有人从此过,须留买路财。
  若无买路钱,一刀一个土内埋。对面的绵羊孤雁,趁此留下买路金银,饶尔不死。“石铸一听,这荒山野岭的地方,竟有这些个贼人在此打劫!这六个人随身都有兵刃,石铸就把杆棒一亮,说:”你们这些贼人,快睁睁眼,我们都是跟随钦差彭大人的办差官,出来办案拿贼,你们这是自投落网。“这些喽兵一听,哈哈大笑,说:”你别拿这个吓人,凭你是谁,就是跟钦差彭大人的,也不用打算放你过去。“石铸说:”我先把你们这些贼崽子拿住,再拿你们为首的。“刚要摆杆棒过去,那纪逢春说:”蛤蟆子哥哥闪开,交给我了。你们这些小子,真不要脸。“这些喽兵一瞧,说:”好个雷公崽子!“一摆兵刃过来动手。这些大都是无名之辈,焉是纪逢春的对手。内中有人撒腿就跑,说:”雷公崽子,你可别跑!跑了的不是朋友。“纪逢春说:”你勾兵去,爷爷等着你。“
  这些喽兵往北进了山口,工夫不大,就听里面一片锣声,由山坡下来了二百喽兵,个个手巾缠头。为首的大王,身高八尺以外,穿着青裤褂,擎一对镔铁狼牙钻。纪逢春见这人相貌凶恶,摆锤就打。贼人用狼牙钻往下一崩,纪逢春把锤往上一迎,贼人闪身躲开,一腿就把纪逢春踢了个筋斗,叫喽兵过来捆上。魏国安一瞧就要过去,孔寿说:“魏老爷闪在一旁,待我拿他。”摆链子锤扑奔过来,一声喊嚷:“好山贼!待孔老爷前来拿你。”摆链子锤照贼人就打,贼人用狼牙钻相迎。两个人走了有三四个照面,链子锤被狼牙钻挂住,孔寿往回一夺,贼人趁势一撤狼牙钻,孔寿翻身栽倒,又被喽兵捆上。赵勇一瞧哥哥被擒,气往上冲,一摆锤过去,三两个照面,也被贼人拿住。石铸一瞧,抖杆棒照贼人就打,焉想到贼人把狼牙钻往地上一立,石铸却兜不动他。魏国安摆子母鸳鸯锤过去协力相帮,贼人拨头就跑。石铸和魏国安随后追了不远,贼人抖手一镖,石铸一闪身,魏国安一低头,镖从脑袋上过去。魏国安说:“师弟!咱们别这么追,并身追吧!我在后头追,他发暗器时,你瞧得见,我瞧不见。这要不是我眼快,身体灵便,正打在我眼睛上。”两个人追过树林,就见贼人站住说:“来,我跟你战三百合。”石铸、魏国安两个人,忽然眼睛被风沙眯的睁不开,被喽兵用钩杆子钩住,按倒就捆。山贼一声吩咐:“孩儿们,拿了他等的兵刃,搭上山去。”喽兵答应,两个搭一个,搭起来就走。
  来到山寨门口,六个英雄面面相觑,只有闭目受死。这座寨门坐北向南,周围是虎皮石的墙,上面一杆大旗,写着四个大字:“替天行道”,两边站着无数喽兵。由寨门进去,里面是五间大厅,东西配房各五间,东边摆着刀枪架子,西面挂着一面号令锣,北上房摆着两张八仙桌,后面有两把椅子。山贼进去,坐在下首,说:“孩儿们,大寨主上哪里去了?”喽兵说:“大寨主到后面歇息去了。”山贼说:“你们把大寨主请来,我有要紧的事。”喽兵答应,往后面去了。
  工夫不大,就见这位大寨主来到前厅。石铸等人一瞧,这个大寨主不过二十多岁,黑脸粗眉怪目。大寨主说:“贤弟叫我有什么事情?”二寨主说:“方才小弟下山,拿了几个人来,请兄长发落。”大寨主说:“拿住了几个?是做什么的?”二寨主说:“他们是彭大人那里的差官,来搜山办案的。”大寨主说:“也不管他们是做什么的,都绑到后面去开膛摘心,今天我心里烦,想吃人心下酒。”
  手下喽兵答应,就把六位英雄搭在分赃厅后面一个跨院,在北房外埋着五根木柱,把这几个人绑到木桩上,六个人中还剩一个。喽兵说:“伙计去把水桶拿来,用凉水浇头,开膛摘心。”把水桶拿过来,头一个就绑纪逢春。傻小子直嚷:“小蝎子!我订下的媳妇还没娶呢,今天不想死在这里。好山贼,你真敢杀官造反,我做鬼也要把你们拉了去。”武国兴说:“唔呀混帐东西,你不要嚷了,今天不明不暗,死在此地,这才冤呢!
  就死在木羊阵,倒是为国尽忠了。“这两个喽兵过来,用凉水往纪逢春脑袋上一倒,把衣裳往左右一分。纪逢春说:”小蝎子,我完了,我在头里走,到鬼门关喝着茶等你。“说着话,喽兵拿起一把牛耳尖刀,刚要动手,忽然由外面跑进一个喽兵来说:”别杀。“又一伸大拇指,说:”了不得,他来啦!“
  那些喽兵全都出去,来到分赃厅,只见一个老者正说:“你方才下山拿的什么人?”二寨主说:“是几个差官。”老者又说:“可曾问过姓名?”二寨主说:“没有问,是一个雷公嘴、一个蛮子、一个黄脸、一个白脸、一个绿眼珠、一个秃子,一共六个人。”石铸等被带到分赃厅,喽兵说:“跪下!”纪逢春说:“好贼崽子,大官老爷岂能给你们跪下。”
  石铸一瞧,上面分赃厅内,两边坐着两个大王,当中坐着一位老者,有六十多岁,身穿绿绸长衫,慈眉善目,仪表非凡。
  这老者说:“你们是哪里人?来此何干?”石铸说:“你要问,我们都是朝廷的职官。我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我们跟随神手大将纪有德来访张文彩,他不在家,便同贾道和到隐善村找去了。我等误走到这里山下,遇见喽兵劫路,把我等拿上山来。你要知时达理,快把我们放开,如若不然,早晚必有官兵前来剿山。”这位老者一听,说:“是了,把绑绳给他们解开。我就姓张名文彩,人称文雅先生。这是我的两个徒儿。”
  喽兵把六个人解开。石铸说:“老寨主在此占山呢?”张文彩说:“这也不是外人,都是胜家寨的传授,会一趟追魂夺命八卦连环刀。”如此如彼一说,石铸众人方才如梦方醒。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九六回 转祸为福问姓名 幸逢隐士诉情由
  话说文雅先生张文彩,把石铸等人放开。石铸便问那二位寨主是谁?张文彩说:“众位不认识,他二人原本是黄羊山胜家寨的人,当年在银头皓首胜奎家长大。他们两个都姓李,一个叫李福长,一个叫李福有。李福长是李环之子,李福有乃是李佩之子。当年在宣化府有一个恶霸,叫一盏灯龙魁,在本地结交官长,走动衙门,欺压良善。他哥俩替人打抱不平,把恶霸打死,到了公堂,哥哥也要抵偿,弟弟也要抵偿,后来定案充军,发在陕甘两州。到了军配所,一个月只有三斗米,这两人食量很大,不够吃,因此逃出嘉峪关,再也不敢回去。这座山叫三宝山,上面有一道岭,叫双杰岭。原先那山大王叫拦路虎吴长禄,被他二人杀死,就在此占山。那天我由山下过,他二人出来劫我,被我拿住,他们就给我磕头,拜我为师。我一问他二人来历,他说是胜家寨的传授。我知道当年神镖胜英就传了两个徒弟,大徒弟飞镖黄三太,人称南霸天,二徒弟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这二人也是名扬天下。我收他二人做徒弟,又指点他们一些能为。他二人占山也是无可奈何,只因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大丈夫不过借此栖身。我不准他们打劫孤商行客、义夫节妇,杀的是贪官污吏,除霸安良。”石铸一听,说:“哎唷!这可不是外人,敢情是胜家寨的李环、李佩之子。老英雄李环死在木羊阵内,李佩现在宁夏府彭中堂公馆。你两个出来数年,也不通音信,敢情在这里占山,把从前之事忘了不成?”李福长说:“我二人要知道父亲在宁夏府,我们早就找去了。”石铸说:“不但你父亲,连胜老英雄和胜官保都在大人公馆。”李福长便吩咐置酒款待。大家吃完了酒。石铸说:“请老英雄随我等前往。”张文彩说:“叫他两个人在山上等着,我跟众位前去。”石铸等人这便告辞。
  张文彩带着众人,下山回到家中,一问家人,纪有德和贾道和尚未回归。张文彩又吩咐摆酒。石铸说:“方才已经吃过,老英雄就不必了。怎么纪老英雄还不回来?”家人出去一看,贾道和已经回来,却不见纪有德,便把马接了过来。一见贾道和乐嘻嘻地进来,众人就问:“纪老英雄上哪里去了?”贾道和说:“昨日同纪老英雄到了隐善村,高先生也不在家。一问你老人家刚走,说没有回家,又访友去了。天色已晚,我们就住在隐善村。第二天纪老英雄叫我先回来,我说再等一天,我们又住了一天,也不见高庄主回去,也不见你老人家回去,纪老英雄怕你们几位等急了,叫我先回来送个信,纪老英雄还在那里等着。”张文彩说:“你骑马回去,就说我回来了,把纪老英雄接来,大家共同商量。”贾道和点头答应,叫家人先去喂马,便问张文彩由哪里回来?石铸把在三宝山遇见的情形一说,大家又催贾道和起身。贾道和骑马走后,众人就在这里等着。
  到日落西山的时候,才见纪有德同贾道和回来。张文彩一见,说:“纪贤弟!久违少见。活该你我弟兄晚见两天,我要在高志广家中多耽搁一个时辰,你我也就见着了。”纪有德说:“我想你要回家去的,故此多等一天,这又弄巧成拙了。”张文彩说:“纪贤弟,你的来意我已听石老爷说起,是为木羊阵这件事而来。我的才学很浅薄,没有那样的能为,破不了这个阵,纪贤弟还须另请高明。”纪有德说:“你破不了这个阵,我也不能勉强,我只问你这个阵是谁摆的?”张文彩说:“这个摆阵的人我也不知道,先前贺兰山金斗寨的天王请我数次,我也没去,故隐居在此。今天兄长远来,理应跟随兄长前去,无奈我才疏学浅,不能破此阵,待我慢慢访查能人,或打听到这个阵是何人所摆,我再给兄长去送信。”纪有德说:“老弟台!
  你得同我到公馆去见见大人,也不枉我来此一趟。“张文彩说:”既然如是,我明天同兄台到宁夏府去见大人。我还有两个徒弟,就把他二人送到公馆去当差,省得在三宝山占山落草。“
  于是命贾道和去将李福长、李福有找来,叫他们放火烧山,带着手下喽兵径奔宁夏府。贾道和走后,众人高谈阔论,天晚安歇,一夜无事。
  次日早晨起来,刚吃完早饭,外面李福长、李福有带着二百五十名喽兵赶到了。张文彩把家中事情交给贾道和照应,大家上了坐骑,一直扑奔东南。大约走出有七八十里,见眼前有一大山,山下扎着一队兵。纪有德往前一看,有五百人一字摆开,都是手持长枪,每人用红绸子缠头,一身青,为首的正是闪电神萧静。
  自那日马玉龙剑斩萧文保,萧静就要跟马玉龙作对。他由金光寨散帖,请来几位朋友,都是能为出众,本领高强之人。
  内有西洋山曹家岭的曹氏三杰,大爷人称双头太岁镇西洋曹泰,二爷叫低头看山平似海曹方,三爷人称五方太岁无形鬼曹镳。
  曹泰手中使一对判官笔,能点穴。这哥仨全是矮子,跟闪电神萧静乃是八拜之交。前番马玉龙带着铁娃将姚猛将萧静战败,他便把西洋山三位寨主请下山来。曹泰说:“我三人既下山来,管保把兄长的仇人拿住。”三个人就在金光寨住下,派手下人去探马玉龙的下落。这天有人禀报说:“官军营的几位差官出了口子门,往西北去了,奔三宝山的大路。”闪电神萧静说:“咱们上西洋山等着,那是咽喉要路,他们从那边去,还得从那边回来。”曹氏三杰一想也好,这才带着五百常胜兵来到西洋山,天天派人四路打探。今天有人禀报官军营的差官从此路过,闪电神便吩咐将他们截住,别放他等走了,拿他几人做押帐,叫他们把姓马的交出来。大家把队伍摆开,闪电神萧静一声喊嚷:“呔!对面来的可是官军营的差官,快叫马玉龙出来答话。”李福长说:“哪里来的狂徒野种!马大人焉能跟你答话?你家老爷姓李叫李福长。”说着话,一摆手中狼牙钻,赶奔上前。闪电神气得哇呀呀怪叫。萧武保说:”无名小辈,何必爹爹动手,待我拿他。“一摆手中刀就砍,李福长急架相还,三五个照面,被李福长刺透前胸,萧武保当时身死。这时只听见阵中一声怪叫,不知众差官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九七回 西洋山下逢敌寇 钦差公馆请英雄
  话说李福长刺死萧武保,只气得闪电神哇呀呀怪叫,一摆反掌独角铜人,就要过来动手。旁边有双头太岁镇西洋曹泰说:“大哥暂息雷霆之怒,谅此无名小辈,待我拿他。”闪电神说:“贤弟!非把他结果性命,不足出我胸中恶气。”曹泰往外一蹿,李福长见这人高约四尺,短眉环眼,身虽矮小,倒是精神百倍,神光满足。刚要上前,只听后面一声喊嚷:“李大哥闪开,待我拿他。”一瞧是纪逢春。李福长说:“纪老爷可要小心。”
  纪逢春来至切近,也不通名姓,摆起锤就嚷:“捅嘴。”曹泰见锤到,急忙闪身。两个一动手,纪逢春被曹泰的判官笔点到穴上,哎哟一声,倒退七八步,翻身栽倒。幸亏武杰腿快,才将他抢了回来。纪逢春浑身发凉,张文彩一瞧,说:“了不得,他会点穴,别动。”把纪逢春放在地上,张文彩过去一脚,才把血脉踢活。纪逢春站了起来,说:“好贼!几乎要了大老爷的命,我非得拿锤把他打死。”摆锤刚要过去,张文彩道:“不必,你过去还得躺下,他会点穴功夫,我来跟他说说。”
  文雅先生这才过去,曹泰一瞧认识,说:“张大哥!久不会晤,你来做甚?”张文彩说:“他是我的朋友。”曹泰说:“分明是官军营的差官,怎说是你的朋友。”张文彩说:“不错,是来找我的,你们跟官军营差官没仇。”曹泰说:“是枇杷山闪电神萧静跟官军营差官马玉龙有仇。”张文彩说:“冤有头,债有主,这里没有马玉龙。”曹泰说:“没有马玉龙,也不能放你们过去。
  交出姓马的来,我跟他战三百合。要不然,我让你们在这里扎营,把姓马的交来。“张文彩说:”好,省得咱们两家伤了和气,我们就在这里扎营,你们请回去吧。“
  张文彩带着有牛皮帐篷,立刻吩咐傍着山坡扎营。那边也把萧武保的死尸搭上山去埋葬。张文彩安下营,在中军帐同纪有德说:“纪老兄长,这件事可有什么主意?”纪有德说:“这件事关系重大,明天就叫人去请马大人,叫马大人自己来酌量办理,我也不能作他的主。”张文彩说:“明天打发谁去呢?”
  纪有德说:“叫碧眼金蝉石铸和追云太保魏国安两个去,他们二位脚程甚快。”张文彩说:“既然如是,就烦二位连夜辛劳一趟。这个闪电神萧静不属十路天王所管,没人敢惹他,怎么会与马大人结了仇?”纪有德说:“我倒听说了,前者合约的时节,马大人的马跑到萧静家里去了,他的家人不讲理,要把马给留下,马玉龙找去,把家人打了一顿,把马夺了回来,因此结的仇。后来马大人带人打木羊阵,萧静又带人截住去路。马大人斩了萧文保,这仇越结越深,又收了一个铁娃将姚猛,把闪电神战败,这才回归公馆。大家一商议,都说木羊阵难破,故此才来约请兄台。”张文彩说:“这个乱惹大了,闪电神并不属白起戈所管。他把守的这座西洋山,乃是咽喉要路,出口子门,上木羊阵,都非得走这里过去。”
  吃了晚饭,石铸、魏国安两个人连夜起身,进了口子门,扑奔宁夏府。日色西斜之时,慌慌张张的来到公馆。众差官和老少英雄见石铸二人回来,都上前来问话。石铸说:“了不得了,这个乱不小,马大人呢?”马玉龙说:“我在这里呢,石大哥眼花了。”石铸说:“我们走到西洋山,有闪电神萧静约他的朋友挡住不叫我们过来,内中有三个矮子,点名要马大人。
  现在跟萧静说明白,放我们两个人来请马大人。“马玉龙一听,气往上冲,说:”好呀!“他一说去,跟他至近的人也都要去,共有金眼雕、伍氏三雄、邱明月、追风侠刘云父子、千里独行侠邓飞雄、赛灵官郑华雄、小玉虎李芳、小神童胜官保、小白猿窦福春、小太保钱玉。马玉龙叫胡元豹带着自己的二百兵,邓飞雄的二百兵,窦福春的一百童子兵,跟着他一起前去。马玉龙到里面回禀钦差大人,说:”闪电神萧静自合约那天与我结仇,现在他带人截住纪有德和文雅先生张文彩,不准过来,点名来要卑职。卑职想带子弟兵去跟他开仗,特来禀明大人。“
  彭钦差说:“是了,诸事俱要慎重,不可大意。”马玉龙答应下来,吩咐公馆里众英雄小心护卫大人,众人俱皆答应。
  马玉龙督队同众英雄起身,走出二十余里,天已黑了,便安营造饭。马玉龙问石铸、魏国安道:“你二人认得西洋山?”
  石铸说:“虽然道路崎岖,也还认得。”马玉龙说:“你们看见闪电神请的都是什么人?”石铸说:“是三个矮子,其中有一个会点穴。我们听张文彩说,这三个人的能为大极了。”马玉龙说:“既是请来帮他的,必然跟他素有来往。”说罢,便叫石铸二人前去歇息,又吩咐道:“今天嘉峪关里不大要紧,晚上要多查查营门,只恐贼人施展诡计,行刺偷营。”石铸说:“是。”
  这才到帐篷安歇。
  次日用过早饭,拔营起寨。离西洋山还有五六里之遥,马玉龙便吩咐安营。这里营盘没有安稳,闪电神萧静已经齐了队。
  马玉龙见他齐队,赶紧把龙山的二百兵调齐,带领孙宝元和姚猛迎了出去,把队伍列开,往对面一瞧,见闪电神身后站着三个矮子和他的儿子,带着五百番兵。马玉龙拉出宝剑来到当场,点名叫萧静答话。闪电神抱着兵刃,来到当场说:“马玉龙,我与你誓不两立!杀子之仇,不能不报。”马玉龙说:“匹夫!
  前者我奉大人堂渝来打木羊阵,你若不带兵截我归路,我焉能伤你孩儿。我想你乃是白起戈的余党,如今我与他合约,以木羊阵为赌,如能破木羊阵,他便把骆驼岭所占的地方交出,年年来朝,岁岁称臣,并将那四个逃犯交出。你无故带人跟我作对,我这里安营未定,你就齐队,打算要抢我的营寨。“闪电神说:”马玉龙,哪个与你嚼舌,你我战三百合。“马玉龙把湛卢剑的门路一分,就有曹泰迎出来。这曹泰虽然矮小,却很灵便,其形似猿,一蹿有一丈高,若非马玉龙,真还敌不了他。
  两个人棋逢敌手,曹泰总想点马玉龙的穴,又老点不上;马玉龙要用宝剑削他的兵刃,却也削不着。天已黑下来,快到掌灯的光景,马玉龙真急了,倚仗自己的童子功,眼神很足,就把八仙剑的门路一变。曹泰一看不好,正想往回走,就听呛啷一声响,他兄弟不禁魂魄皆消。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九八回 忠义侠大战闪电神 无形鬼行刺入大营
  话说马玉龙大战曹泰,天已黑了,还不分胜负。马玉龙气往上冲,这才把八仙剑的门路施展开来,走了七八个照面,一剑把曹泰的判官笔削断,顺手又使了一个拔草寻蛇式,照曹泰胸前刺去,幸亏贼人身体灵便,急往旁边一闪,已被宝剑伤着,鲜血迸流,败回本队。他兄弟低头看山平似海曹方气往上冲,刚要过来,马玉龙说:“天色已晚,明日再结果你等性命。”马玉龙收兵回到中军大帐,摆上酒筵。金眼雕说:“师弟,今天在两军阵前,难为你赢了那贼。”马玉龙说:“那贼人身体甚为灵便,可算得是个英雄,可惜没有归正,要归了正路,我可以保他做官。”金眼雕说:“明天两军阵前,待我将他生擒活捉过来。”伍氏三雄说:“兄长这大年岁,还用你老人家动手,明天我等拿他。”说着话,大家吃完了饭,各自回归帐篷安歇。
  天有二鼓,外面来了一个刺客,正是五方太岁无形鬼曹镰。
  只因曹泰被马玉龙宝剑所伤,回到营中上了止痛散,咬牙发恨说:“我不杀马玉龙誓不为人。”曹镳说:“兄长留息雷霆之怒,待小弟去给兄长报仇。”曹泰说:“兄弟,你怎么能够给我报仇?那姓马的诡诈多端,非寻常可比,你要有什么高明主意,先说给我听听。你说得对,就依你的办,你说得不对,不如不办。”曹镳说:“小弟我会地行术,我由咱们营里挖地洞,到他中军帐,手起刀落,便把他杀了。”曹泰说:“你操演的二百兵,叫做串地鼠,一夜能挖数十里,好似当年的土行孙。今晚上能杀马玉龙最好,如不能杀他,便把他的粮台烧了,这就叫功高莫如救驾,奸毒莫过绝粮。如若不行,我还会五鬼飞行术,给我一口空棺材,我披头散发往里一躺,点上七盏灯,可别叫灭了,我能到官军营把马玉龙杀了,也不能打算拿我。”曹镳说:“那还得费事,如地里能成功更好,不成再说。”这才打发人上山,调那叫做“串地鼠”的二百兵。曹氏弟兄占的这座西洋山,方圆有六百里,相离马玉龙的大营不过四五箭地。众人就在沙岗后支起一座大帐篷,各自有一把铁锤,一把轶铲,一把刀,随挖随走。由掌灯到二更,就到了马玉龙扎营的大帐。
  马玉龙的中军帐是牛皮的,分为三间。马玉龙在西里间住,有一张大床。金眼雕、伍氏三雄、邱明月住在东里间,几个小孩在当中间。左旁帐房是追风侠刘云父子,右边是千里独行侠。
  “串地鼠”挖到中军帐地下,挖了西瓜大的一个窟窿。五方太岁无形鬼曹镳刚往上钻,可巧当中屋里姚猛醒了起来,就往地下撒尿,正撒了曹镳一脸。姚猛一睁眼,见地下有一个窟窿,便嚷道:“咦!地下出了地眼。”他说了这一句,仍旧回去睡觉。
  曹镳在地下被姚猛撒了一脸尿,又等了两刻工夫,见上面没有动作,这才上来,抡刀照床上就砍。刚一抡刀,见人没了,正在发愣,被马玉龙将腿攥住一带,曹镳翻身栽倒。
  原来马玉龙听姚猛一嚷,他就醒来了,睁眼一看,见姚猛撒了一地,地下有一个窟窿。他慢慢起来,伏于床下,并未声张,疑心必有刺客。果然曹镳由地道上来,刚打算刺死马玉龙,焉想到却被马玉龙将腿攥住,按倒捆上。外面众人听见有动作,就问什么事?马玉龙说:“没事,睡你们的吧。”马玉龙把曹镳搁在床下,自己等了一阵工夫,见地下又有一人探头,一把没有揪住。他一直等到天亮,一夜也不敢睡着。天光大亮了,把曹镳拉出来,马玉龙说:“我和你有什么冤仇,你来刺杀我?”
  曹镳说:“我与你无冤无仇,皆因受朋友所托,前来刺你。”马玉龙说:“我看你也是堂堂正正的英雄,为何跟反叛在一处?
  你若肯归降,我饶你不死,还可以保你得个一官半职。“曹镳一听,说:”我既然被获遭擒,多蒙马大人宽宏大量,并不杀我,心中实在感激。但此时归降,我两个哥哥尚在那里,也不能跟闪电神变脸。马大人能开天地之恩,把我放了,我弟兄回归西洋山,决不管闪电神萧静之事。马大人今后要有用我弟兄之处,我等万死不辞。“马玉龙说:”我且问你,你是怎么来的?
  又怎么知道我的中军帐在这里?“曹镳说:”我会地行术,一夜能挖几十里。我有二百徒弟,人称串地鼠。“马玉龙这才把他的绳扣解开。曹镳站起来,给马玉龙行礼,深深作揖称谢,转身出了官军营,回归自己营中。
  曹泰等此时已听老鼠兵禀报,三庄主被擒,正在着急。曹镳一来回禀,闪电神甚为喜悦,说:“兄弟回来了,我正要齐队,去给兄弟报仇。”曹镳没有说马玉龙放他,却说:“小弟已然被擒,被几个官兵看守着,我把兵杀了,才逃回来的。”萧静说:“兄弟真乃英雄也。”曹镳暗中把曹泰、曹方叫到无人之处,说:“二位兄长,我想你我弟兄虽然跟萧静有交情,据我想来,他总是逆天而行,又不争江山,就为家人一点私情,便跟马大人打仗。昨日小弟已被马大人拿住,不但不杀我,反以优礼相待,我很感念马大人的好处,便当面应许马大人,再不管萧静的事,也不帮马大人去跟萧静打仗。依我愚见,你我弟兄不如装病回归西洋山,闭守庄门,任凭萧静他自便。”曹泰一听,说:“这件事,咱们闹了个虎头蛇尾,我跟萧静是知己之交,未免对不起他。”曹方说:“还是不管为是,但凭他两家争斗。”商量已定,又听萧静预备了上等的羊席,请他兄弟吃酒。三个人过去吃饭,曹方就说:“我今天身体不爽。”萧静说:“二弟,你今天就歇息着吧。”曹泰说:“我今天也是肚腹疼痛。”曹镳也说:“我身倦腿乏。”萧静一听三个人都有病,说:“不要紧,今天你们三位只管在寨内歇息,我去跟马玉龙决一死战。”三个人说:“我等给兄长了阵观敌。”吃完了早饭,击鼓齐兵,曹氏兄弟便跟随在后队。
  马玉龙那边把队伍摆开,众英雄列在两旁。萧金保说:“爹爹暂息雷霆之怒,孩儿前去给兄长报仇。”萧静说:“儿呀!须要小心。”萧金保点头答应,一摆手中朴刀,来在队外,大叫马玉龙前来受死。马玉龙刚要出去,身后怒恼了云中虎混海金鳌孙宝元,一摆手中降魔杵,跳往当中,大喊一声:“小辈敢来送死!”萧金保一瞧,不禁寒战,只见孙宝元有一丈多高,头大项短,面似乌金,两道粗眉,一双环眼。萧金保说:“你不是我的对手,叫马玉龙过来送死。”孙宝元说:“放你的屁,马玉龙是咱们爷,你不配。”两个人正在动手之际,忽听正北一声喊嚷,说:“萧大哥!待我来拿差官。”这贼人睁眼一看,不知来者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九九回 简天雄为友死沙场 闪电神败阵请恩师
  话说萧金保与孙宝元大战,正未分胜负,只听得一声喊嚷,来了一人。众人闪目一看,见这人身躯高大,相貌魁伟,面如重枣,是番将的打扮,肋下佩一口刀,雄赳赳,气昂昂。闪电神一看,心中喜悦,说:“拜弟来得甚好,前者我约请你助阵,为何一步来迟?”来者这人,姓简名天雄,人称金眼虎。他原在江北一百单八帮的船上为总头目,因为打死人投奔番营。他有一个兄弟叫简寿童,也是一百单八帮船上的总头目,因为盗卖官米,私毁官船,官军要来拿他,也投奔番营。弟兄二人都投在金家坨飞龙坞金氏三杰那里当裨将,带管兵船,操练水兵,跟闪电神萧静素有来往。前者闪电神萧静来信约他二人,还请他兄弟转请金氏三杰。简寿童没来,他自己先到了金光寨,一听闪电神在西洋山带队劫杀官军营的官兵,故此来到这里,正赶上两下动手。
  他见过萧静,就把刀拉出来说:“把侄男叫回来,待我拿这一个黑汉。”萧静吩咐鸣金,萧金保退回本队,过来给简天雄见礼。简天雄说:“少时再讲话,我先结果他去。”来到当场,与孙宝元通了名姓,抡刀就砍,孙宝元一摆宝杵相迎。两个人走了有八九个照面,简天雄的刀法纯熟,孙宝元的膂力过人,这对宝杵也是神出鬼没。两个战够多时,姚猛见孙宝元不能赢简天雄,自己一摆铁娃娃,大声喊嚷:“孙宝元黑小子!待我来帮你动手。”孙宝元往旁边一闪,姚猛赶奔上前,无奈简天雄身体甚是灵便,姚猛也不能取胜。马玉龙这才一蹿过来,大声喊嚷:“贼辈休要逞强!”即命姚猛撤了下去。姚猛见马玉龙出来,自己便回归本队。
  简天雄见出来一位俊品人物,怀抱宝剑,面如白玉,二目有神,正是英雄美少年。马玉龙走到前面,把宝剑一指,问道:“贼辈你是何人?敢在此逞能,你家大人剑下不死无名之辈。”
  简天雄通了名姓,说:“来者你是何人?”马玉龙说:“贼辈要问,你副将大人姓马名玉龙,绰号人称忠义侠。我与萧静为仇,你何必前来送死?依我之见,你趁此回去,把萧静叫出来受死,这也是他自作孽,不可活。”简天雄说:“小辈!你要赢得了我手中这口刀,闪电神萧静自然就出来,赢不了我手中这口刀,他何必出来,待我手起刀落,结果你的性命。”两个人各摆兵刃动手,几个照面,马玉龙便把招数一变,使出八仙剑的门路来。又走了几个照面,一剑就把贼人的刀削为两段。简天雄跳出圈外,拨头就跑,吓得战战兢兢,被马玉龙赶上一剑刺死。
  萧静见那简天雄被马玉龙刺死,心想:“我非得给朋友报仇不可!”一摆手中铜娃娃,闯将出来,恶狠狠搂头就打。马玉龙并不慌忙,把招数放开,两个人大战三十余合,不分胜负,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萧静往圈外一跳,说:“马玉龙,你且站住!我两个孩儿俱死在你的手中,你如是英雄,在此等我三天,你如一走,算你甘败下风。”马玉龙说:“慢说三天,三十天我也等你。”萧静说:“既然如是,君子一言为定。三天之后,我约一个人来,赢不了你,我从此决不跟你为仇,也不拦你打木羊阵。”说完话,便各自收兵。
  马玉龙回到营中,叫石铸、魏国安绕过北山,把张文彩、纪有德、孔寿、赵勇、武杰、纪逢春、李福长、李福有等俱皆请来。众人赶到马玉龙的大营,彼此行礼。马玉龙说:“纪老英雄为我之事,多有牵累,既请来这位老前辈,可能破这木羊阵否?”张文彩说:“我虽然在西洋居住多年,也懂得一些西洋法子,但这座木羊阵不是我摆的。要问摆木羊阵之人,我有一个朋友知道,他姓高,叫高志广,在西边冷岩山住。”马玉龙说:“既然如是,就请老英雄往冷岩山拜访这位前辈,将他请来,这是万全之策。此时彭中堂也是束手无策,有了这位高人,请来问明根本源流,知道摆木羊阵的人是谁,就好办了。”
  张文彩说:“大人且放宽心,我这就前去。”马玉龙吩咐摆酒,要与张老先生宴叙,又说:“现在闪电神萧静叫我等他三天,有这三天工夫,老英雄将这位高人请来,将闪电神战败,大家再破木羊陈。”张文彩说:“明天我就去,众人可在此等侯。惟有一节,这个萧静乃是教门的老师,在这里无人敢惹他,他能勾串西五路天王,马大人要能跟他和美,总是和美为是。”马玉龙道:“我无可无不可,我并没找寻他,是他要无故为仇,事到如今,只可瞧事做事。”酒宴散后,各自安歇。次日早晨起来,张文彩就要告辞。纪有德说:“我在此无事,莫如你我同去。”二人这才备了两匹战马,起身径奔冷岩山,去约请高志广。
  马玉龙在这里按兵不动,等候消息。不知不觉过了两天,还不见张文彩、纪有德回来,心中甚是焦躁。忽听对面金鼓大作,人声呐喊,小军进来禀报说:“现有萧静前来讨战。”马玉龙一摆手,回头向师兄金眼雕、岳父刘云、拜兄邓飞雄一干人说:“我料想,今天闪电神萧静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邓飞雄说:“贤弟,你我一同出去,凡事要胆大心细。”马玉龙说:“言之有理。”这便调齐了五百兵队,一干老少英雄,把队伍排开。
  自那日马玉龙剑斩了简天雄,闪电神赶紧给简寿童送信,顺便邀请金氏三杰。此时西洋山的曹氏兄弟,已不管闪电神之事。萧静又想到灵桠山,请他师父老山海霍金章,来跟马玉龙决一死战。他这位师父,受到十路天王的供奉,此人会使八卦乾坤掌,能打金钟罩、铁布衫,故此闪电神想把他师父请来,可以报仇雪恨。他打发他儿子去下书邀请,自己按兵不动,专候他师父前来。这天有人禀报:“老山海霍金章到。”萧静赶紧迎了出去,上前行礼说:“师父,你老人家来了甚好,弟子真乃万幸。”连忙让进大寨,就把与马玉龙为仇之事如此如此一说。霍金章听了,气住上冲,就要与马玉龙决一死战。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回 霍金章下山会群雄 僧道俗大战西洋山
  话说闪电神萧静把霍金章让到中军帐,一听马玉龙伤了文保和武保,骁勇无敌,霍金章不由得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说:“明天吃了早饭,我亲身去会会这马玉龙是何许人。”立刻吩咐童子,把应用的东西收拾起来,叫人给马玉龙去下战书,定于明日开仗。闪电神萧静甚为喜悦,摆酒款待霍金章,尽欢而散。一夜无话,次日用过战饭,立刻把番兵调齐,队伍列开,闪电神带着自己的孩儿在旁助阵。
  马玉龙早得了信,将五百子弟兵排开,带同金眼雕、伍氏三雄、刘云一干老少英雄,大家摩拳擦掌,各擎兵刃,虎视眈眈。往对面一看,只见萧静队内,霍金章年有七十多岁,须发皆白,手中拿着一件兵刃,其形状象个八卦太极图,上面有一只手,下面有把,在怀中一抱。后面跟着四个童子,个个都拿着兵刃。马玉龙刚要出去,大爷伍显说:“你我是知己之交,这个人来得特别,待我去拿他。”马玉龙说:“兄长且慢。他昨天既跟我下了战书,我要不去,会被他耻笑是畏死避剑,怕死贪生。”旁边伍元说:“大哥不必争竞,马贤弟也不必多心,待我来。”说着话,一摆手中杆棒,蹿出队外,直奔两军阵前,大喊一声,说:“萧静!你既勾了兵来,今天过来会会你家三老爷。”霍金章一摆八卦乾坤掌,说:“孽障休要逞能,你是何人?”三爷说:“我姓伍名元,谁人不知我伍氏三雄。我看你这年岁,乃世外之人,何必前来送死!尔可有名?”霍金章说:“我乃灵桠山带管西十路天王的掌教教主,老山海霍金章是也。
  知道我的名姓,趁此回去,叫马玉龙出来认理服输,我还有一分好生之德,如若不然,必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伍元一听,气往上冲,抖起杆棒,打算把霍金章缠倒。焉想到霍金章身体灵便,微微一闪,用八卦乾坤掌在三爷伍元肋下一点,伍元只觉心内一迷,立即栽倒。这八卦乾坤掌能点穴,又能打金钟罩、铁布衫。伍芳一瞧兄弟躺下,赶紧出来,摆杆棒要跟霍金章拚命。金眼雕把伍元夹了回来,用脚踢他身上,这才还醒过来。
  伍芳跟霍金章动手,三五个照面,也被霍金章点倒。大爷伍显一瞧,气往上冲,赶紧把二弟救了回来。金眼雕用脚把二爷一踢,周身血脉活了,苏醒过来,站在那里发愣。大爷跟霍金章动手,也不能取胜。
  马玉龙恐怕伍大哥受他人算计,这才一声喊叫,说:“伍大哥闪开,小弟来也!”说着一摆宝剑,离了本队。大爷见马玉龙来了,心中甚为喜悦,因知道自己不是贼人的对手,要是栽了,一世英名将成流水。他往圈外一跳,说:“贤弟来得甚好,让你拿他。”马玉龙一摆宝剑过去,就听闪电神那里喊嚷:“老师!这就是马玉龙。”霍金章抬头一看,见马玉龙身高七尺以外,五官俊秀,怀抱宝剑。霍金章用乾坤掌一指,说:“马玉龙!今天我来,为的是给我徒弟报仇,你要知事达理,便跪倒磕头,我饶你不死。”马玉龙一阵冷笑,说:“我等来此安抚闾阎,你却无故来为仇做对。好好好,你如赢得我,我甘拜下风,如赢不了我,你休想逃命。”说着话,一摆宝剑,搂头就砍。霍金章用八卦乾坤掌急架相迎,打算要把马玉龙点倒,无奈马玉龙身体灵便,处处留神。这两个人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彼此暗暗吃惊。马玉龙暗想:“我自学艺下山,今天初遇敌手,如战长了,我得输给他,可见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霍金章亦甚佩服马玉龙的剑法,心想:“难怪我徒弟败了下来,除非是我,别人焉能敌得了他。”
  正在动手之际,马玉龙的剑法已渐渐迟慢,只听东边一声“南无阿弥陀佛”,来者正是道高德重的千佛山真武顶的红莲和尚,刚从昆仑山访友回来。老和尚颇晓奇门,乃是小方朔欧阳德的师父,由东边大摇大摆而来,在后面跟着一个老头,乃是铁牌道人龙雅仙师。金眼雕一看,连忙过去行礼,说:“师父来得甚好,我师弟正同霍金章杀得难解难分,你二位怎么会走到一处?”原来龙雅仙师也是到昆仑山访友,与红莲长老相遇,两个人就在山上盘膝而坐,就地讲道,直谈了一天一夜,彼此都有爱慕之心。这天两个人正往前走,铁牌道人说:“咱们今天奔西洋山。”这僧道过来,见马玉龙正在大战霍金章,便来至切近说:“马玉龙闪开,待我二人上前。”马玉龙往旁边一闪,一瞧是恩师来了,这才赶紧说:“恩师来得甚好,弟子有礼。”过去给师父行礼。僧道说:“少时再见礼,尔等闪开。”
  说着话,这二位便赶奔上前。
  霍金章见来了两位僧道,便把八卦乾坤掌一顺,说:“来者你是何人?”龙雅仙师说:“我劝你两句话,世事如棋局,不着者便是高手。”霍金章哈哈一笑说:“老道,你既知世事如棋局,不着者便是高手;你可知一身如瓦瓮,打破时才见真空。”
  红莲和尚也哈哈一笑说:“霍金章,你可知一根竹枝担风月,担起亦要歇肩。”霍金章说:“和尚,你既知竹枝担风月,担起亦要歇肩;你可知两只空拳握古今,握住亦须放手。”红莲和尚说:“好,既然如是,老僧奉陪你操练操练拳脚,你如能用八卦乾坤掌将老僧赢了,我情愿甘拜下风,你如不能赢我,又该当如何?”霍金章说:“我要输给你,就带我徒弟回归灵桠山。”红莲和尚说:“好。”这才一摆禅杖,与霍金章战在一处。
  那八卦乾坤掌乃是道门中的传授,这禅杖乃是佛祖的法宝,二人一动手,也是未分胜负。二人往圈外一跳,霍金章哈哈一笑,说:“洒家自出世以来,并未遇见过敌手,自以为能为天下无二,焉想今天得遇二位,你我倒不可为仇,总算是道义相投的朋友。二位若不嫌弃,可到我灵桠山一叙。”僧道说:“甚好,就此拜访。”众人也不敢拦阻。霍金章又嘱咐徒弟,说:“萧静!不准跟官军营为仇,也不准你拦阻打木羊阵,打开打不开,也不与你相干。”萧静只是答应。说着话,那红莲和尚、龙雅仙师同霍金章竟自去了。
  两下各自收兵,马玉龙就在西洋山住扎,等候纪有德和张文彩。因久不见回来,心中甚为着急,又打发碧眼金蝉石铸、追云太保魏国安去冷岩山访问。李福长、李福有说:“二位不大熟悉道路,我二人同去一趟。”马玉龙说:“好,你四位一同去吧。”这里正要起身,外面禀报说:“现有张文彩、纪有德将高志广请到。”马玉龙赶紧率众迎接这位贤士,大家要同破木羊阵。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零一回 高志广泄漏摆阵机 纪有德率众探山寨
  话说马玉龙在中军帐正盼望纪有德、张文彩,打算派人前去探访,忽见营门官前来禀报:“有纪老英雄回营。”马玉龙赶紧带人迎接。
  书中交代:纪有德和张文彩自那天去请高志广,怎么到今日才回?原来张文彩、纪有德到了冷岩山,一找高志广,家人说:“我家主人不在家。”到了书房,家人献上茶来说:“张老丈,这几日怎么不到我们这里来?自从你老人家那天由我们这里走后,我家主人就出去了,至今没有回来。”张文彩说:“我们在此等他,给我们准备点吃的。”家人答应,知道他们跟主人是知己的交情,立刻置酒款待。
  住了一天,那张文彩问家人高得福、高得禄,说:“你家主人哪里去了,你们必定知道。”家人说:“我们正北有一道涧,离这里十五里地,那里有个聋哑和尚,我家主人常去跟他下棋,也许就在这五福寺庙里,明天我们找一找去,要不在那里,我们可就不知道了。”张文彩说:“也好。”家人退了出去,一夜无话。次日早晨,高得禄来打洗脸水、倒茶时说:“我哥哥早已去了。”张文彩和纪有德二人正在吃茶,就见帘子一起,高志广走了进来。张文彩一见兄长回来,就说:“我给你引见引见,这位就是我跟你常常提起的纪有德,人称神手大将。”纪有德一看这位老者,倒是一副文雅的样子,年在七十以外,须如三冬雪,发似九秋霜,慈眉善目,身穿宝蓝绸长衫,足下白袜云鞋。
  彼此通了姓名坐下。张文彩说:“兄长今天从哪里回来?”
  高志广说:“我从五福寺回来。路上听家人说,这位兄台曾光顾一次,实是我失迎之至。”纪有德说:“久仰兄台大名,如雷贯耳,今幸得遇仙颜,真是三生有幸。”张文彩用手一指纪有德说:“我与纪贤弟乃孩童之交,都是知己的朋友。前者我与兄台提过此人,他也懂得些西洋的削器埋伏,现在被彭中堂所请,就因为白天王的那座木羊阵。前者,彭中堂与白天王在金斗寨合约,定下百日之内要破木羊阵,有公馆的几位差官前去看过,死了一位,彭中堂才用文书把这位贤弟请来,叫他破阵。
  他去瞧了一瞧,见这座阵甚是奥妙,便约我出来,无奈我才疏学浅,也不得其门而入。我想,兄台必然知晓这摆阵的人。“
  高志广一听,心中一动,说:“你我乃知己之交,我不得不说。
  这座木羊阵实在奇巧奥妙,我虽然也知道些削器的法子,对这木羊阵的奇妙实在还不能尽知。那摆阵的人,不是你我同类,跟我等又素无来往,我知道也请不出来。“张文彩说:”既是兄长知道此人是谁,咱们再想别的主意,大家共同商议。“高志广说:”要问这布阵之人,在这里大大有名,无人不知。此人姓周名叫百灵,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排兵布阵,逗引埋伏,样样精通。他住的那个地方,离这冷岩山有四十五里地,地名叫八卦山周家寨,人们都说他就好似当年的水镜先生。他跟金枪天王白起戈是亲家,白天王的儿子还跟他练武,这个木羊阵就是他摆的,要打算破阵,非得把他找着不可。“张文彩和纪有德二人一齐说道:”兄台跟此人必有来往。“高志广说:”我跟此人并不相识,听说他还有点古怪脾气,轻易不与人交谈。
  到那里去请他,他不出世,也是白费心机。再说他跟白天王是知己的朋友,白天王按丞相俸供给他。“纪有德说:”既然如是,有劳兄台大驾,同我二人到官军营见见马大人,大家再商量办理,不知兄台肯屈驾否?“高志广说:”既是二位贤弟来约,我可以遵命。“立即吩咐摆酒,款待二位,在这里住了一天。
  次日早晨,高志广便随同张文彩和纪有德下了冷岩山,来到官军营。往里一回禀,马玉龙带着老少英雄,亲身迎接出来,见这位高志广身高八尺,打扮好象是朝廷的职官,头戴新纬帽,身穿单箭袖袍,腰束凉带,外罩红青跨马服,足下粉底高靴,面如美玉,眉分八彩,目如朗星,四字方海口,一部花白胡子。
  马玉龙赶紧上去见礼,说:“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会,真乃三生有幸。”纪有德过来给引见说:“这就是高志广高老先生,这位是副将马大人。”连金眼雕众人都给引见了,彼此行礼。
  马玉龙连忙往里相让,来到中军大帐,众人分宾主落座。马玉龙说:“前番有纪老英雄、张老英雄提起尊驾,乃当世之人物,故此我等特为聘请。”高志广说:“小可有何德能,敢劳大人下顾。张贤弟已提说木羊阵之故,但那阵内奥妙无穷,我也不得其门而入。摆阵之人我倒知道,非得将他找出来。否则此阵断不能破。这人姓周名百灵,就住在八卦山周家寨。”马玉龙说:“此人大约必跟老先生素有往来。”高志广说:“此人与我并不相识。闻说他性情古怪乖僻,不与俗人来往,再说他跟白天王是知己之交,白天王按丞相俸供给他,白天王的儿子,都在跟他学艺,他岂肯帮咱们去破木羊阵,那是断断乎不能够的。”
  马玉龙听了这话,自己一想,这件事不大好办,还得另想个主意才行。
  大家这才摆上酒席,众老少英雄一起商议,此事该当如何办理。追风侠万里老刘云说:“他住在八卦山周家寨,四面必有削器埋伏,要去非得精明强干之人不可。”刘云话犹未了,碧眼金蝉石铸和追云太保魏国安二人答言说:“可惜我二人不知道这个地方,要是知道,我们可以去探一探。”高志广说:“那地方我倒知道,我给你二位开个路程单。他住的那个地方,离此处有七十余里,那里是八卦连环山,藏的削器埋伏甚多,你二位要不懂削器埋伏,可千万别去。”纪有德说:“只好我再卖卖老,我去一趟。”孔寿、赵勇锐:“我二人随习随习。”武杰、纪逢春说:“我二人也去。”这六个人都要同纪有德前去。
  纪有德说:“可以,咱们急不如快,今天就走。”高志广说:“可有一节,你们要去,可得带了干粮水瓢,那里没有卖吃食的。”
  众人立刻带上炒米水瓢,带好兵刃,收拾停当。马玉龙说:“你几位去了,如明天不回来,我们再去接应,到那里可要见机而作。”纪有德说:“勿劳大人嘱咐,我自有道理。”
  纪有德率众告辞,离了大营,按路程单扑奔正北。一过三宝山,就到小溪桥,过了小溪桥,离八卦山就不远了。路程单写的明白,这座山外面是水,这河往东通向绵江口,水是芝麻酱颜色。纪有德等人往前走去,日色西斜时,已来到八卦山的南山口。这座山的东西两边有鹅头峰,是坐北向南的山口。前面这道河有三丈宽,河里有船,河岸上栽着许多垂杨柳。在山口以外,有一道木板桥,这桥的两边有栏杆。纪有德说:“石大爷,你看这桥,白天才放下来,晚上一拉起来,就出入不通,这道河的水是活水,往东通绵江口。”石铸说:“老英雄,咱们既来了,何妨过桥去瞧瞧里面是什么局式。常言说,一处不到一处迷。”纪有德说:“好,你等既有此胆量,可随我来。”众人刚一过桥,纪有德抬头一看,有一件岔事惊人。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零二回 七豪杰夜探八卦山 神手将舍命捉敌人
  话说纪有德带着六个人进了这座山口,一看是一块平川之地,方圆足够十里,四外皆山。当中有一座山峰,借着山坡,随高就低盖出来一片房屋,楼台亭阁总有五六百间。往北一看,树木不少,透着杀气。纪有德心中一动,这个人必晓得奇门卦爻之秘,看样子里面必有些削器埋伏。此时一轮红日将要西沉。
  在山口里面,东边的一所宅子,外面有一栅栏门,门上有一块匾,上写着“巡捕所”三个大字;西边的一所院子,是黑油漆大门,上面也有一块匾,写着“回事处”。门口贴着告示,上写查拿奸细,一应闲杂人等,不许私自进山。幸喜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吃饭,纪有德等人进来,没人看见。纪有德说:“咱们往前观看动作,要瞧事做事,如其不好,我们就往回退。”
  石铸说:“任凭你老人家行事。”大家往北,越走越暗,就要掌灯。走来走去,曲曲弯弯,眼前有一带树林。纪有德说:“你们几位在此少待,咱们进了他的这座山,我看这个地势,虽然走过几道山岭,可没有埋伏。我总怕中了他的诡计,我想到前面去探一探,你们几位别往前去了。”石铸说:“你老人家可要留神。”
  纪有德这才出了树林,往北一瞧,是一带墙,却没有门,暗想:“奇怪,这里怎么没门,中间必有情节?”再瞧那墙上,都有鸡爪钉。纪有德久在置造削器,当初画春园的那些埋伏,都是他所置造,今天见这一道墙,从东至西,足够三十余丈,却找不着门,也看不出其中的奥妙。他不往墙上去拨,只用手拍了拍,听到有空的地方,便拧身蹿墙过去。脚着实地,用刀往地下一试,走了不远,见前面有绊腿绳,就用刀将绳索割断。
  往前一看,前面一所院子是由北面进出,房屋内隐隐有灯光,墙头房檐俱有鸡爪钉。他细细看了一看,心中想道:“这个无非可以挡挡笨人,焉能挡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何不进去探探?”
  想罢,蹿上房去,一瞧北上房有灯光,东屋里间有人说话,西配房黑暗暗的,北配房也有灯光。纪有德来到北上房窗外,用舌尖舔破窗纸,见是顺前檐的炕,靠北墙摆一张八仙桌,上边放有蜡灯。一边有一张椅子,东边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年在半百以外,西边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年有二十以外。这两个人,乃是水镜先生周百灵的管家,东边的叫周荣,西边的叫周春,正在谈心叙话。就听周春说:“大哥,今天金枪天王打发一个人来见咱们的主人,说跟彭中堂订下了百日内攻打木羊阵之约。
  现已有两月之久,听说就打了一回,由东门进去,破了一两道削器埋伏,虽说有两位有能为的,也没有怎么样。咱们主人说,这座阵能要了他们的命,就是有铜铸的金刚,铁打的罗汉,也休想破阵。这两天主人说,叫咱们严加防范,昨天庄主占算出来,已有人泄机,还怕有人来。“那周荣说:”兄弟,你只管放心,慢说没人来,就有人来,那是他自来送死!咱们主人今天正同简爷在后面喝酒呢。“周春说:”可不是,简爷今天由金家坨来,提说要给他哥哥简天雄报仇。“周荣说:”天也不早了,咱们该出去绕个弯查查去。庄主爷吩咐,叫咱们留神查看庄丁中有偷闲躲懒的没有。“
  纪有德听到这里,一拧身蹿上房去,这房上都是活瓦,也倚仗他是个行家,要是笨人,一蹬滚瓦就得摔下去。纪有德一瞧,北边有一所院子,南房五间,北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
  北房廊檐上面有一块匾,上写三个字是“问心堂”。纪有德往房里一看,靠北墙有一张八仙桌,桌上放一盏把儿灯,有许多书籍。两边椅子上坐着两个小童,说:“今天庄主爷喝得大醉,过来安歇还得一会子。”纪有德外面一听,心中暗想:“原来周百灵就在这院内,我且在暗中等候他,瞧看瞧看他是什么人物。”
  想罢,就在东边房檐下的黑暗处一隐身,静等周百灵过来。此时大约已经有二更多天,工夫不大,只见西角门有两个小童打着纱灯引路,后面跟定一人。这个人年过半百,穿的衣服是道家的打扮。上房那两个童子,迎接出来,口称:“庄主爷来了。”
  此人大摇大摆地进了上房,童子转身出去,捧茶进来,又问:“庄主爷今天在哪里安歇?”就听这人说:“今天就在这里吧,看我的卦盘伺候。”童子答应,转身下去,不大的工夫,就把卦盘拿来摆上。纪有德暗中一瞧是奇门卦,就听他在里面把盘子一摆,说:“不好!今天有人来暗算于我,童子快把舅老爷请来。”纪有德暗吃一惊,心中想道:“这人善晓卦文,他的能为在我等之上,怨不得我不行。”那小童转身出去,不大工夫,由西角门又进来一人,看此人有三十以外年纪,面皮微紫,也是练功夫的把式。
  书中交代:此人姓吴名占鳌,外号人称紫面天王,练得一身好功夫,长拳短打,刀枪棍棒,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他二弟吴占魁、三弟吴占元,都跟姐丈周百灵度日。周百灵本来家大业大,有些山产和果木园子,他自己一天不管,都交给这三个内弟照料理家。他有五百庄丁,皆会操兵演阵,爬山过岭,也归吴占鳌兄弟带管。吴占鳌来到北上房,问道:“姊丈,叫我有什么事?”周百灵说:“方才我摆了一个卦盘,今天必有奸细乘隙来搅乱八卦山。这个人是土命,我是水命,他克着我。
  你且带庄丁去四外搜查搜查,看看各处的削器破了没破。我想他既能上我这里来,这个人必有惊天动地之大能为。“吴占鳌说:”是!我去搜查搜查。“带着庄丁就出去了。纪有德一想:”我今到此,也没瞧见有什么稀奇的削器埋伏,我看此人,虽然举止动作不俗,似也没多大的能为,我何不进去将他拿住,把嘴一堵,将他捆走?“想罢,由房上跳下来,把金背刀一顺,往里就闯。周百灵在东边椅子上坐着,正要看书,只见帘子一起,进来一人,年有六十以外,微紫脸膛,手中抱着一口金背刀。周百灵问:”什么人?“纪有德说:”今天特来拿你,只为木羊阵之事。“周百灵心中一动,说:”了不得了,这必是那彭大人派来的能人。“纪有德往前奔来,周百灵并不着急,一闪身,只听哗啦一声响,由房上掉下来一个铜罩子,有一人多高,就把纪有德罩在当中。这个罩子上面有铜钩,把纪有德的衣裳钩住,他只觉得脚底下一软,两条腿便沉了下去。周百灵吩咐来人,手下人一声答应,从外面进来了二三十人,竟将纪有德拿住。不知老英雄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零三回 入虎穴逢凶被获 遇埋伏豪杰遭擒
  话说纪有德被遮天网罩住,脚底下又入了地陷空,家人过来就将他拿住。老英雄心想,自生人以来,还没有栽过这样的筋斗,竟被人家给绑上。那周百灵一按墙上的螺丝,遮天网仍然起去,归入天花板内;下面咯嘣一响,地板仍然复旧如故。
  周百灵这才问道:“你是何人?来此何干?你要说实话。”纪有德说:“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既被你拿住,杀剐存留,任凭于你。我姓纪双名有德,前番到木羊阵观看,见造的甚为巧妙,我到处访问,才知道此阵是你所摆,我今特意前来拿你,跟你要那阵图。”周百灵哈哈一笑,说:“你就是那神手大将纪有德么?你打算要把我拿去,那怎么行呢?你们今天来了几个人?”纪有德说:“并无别人。”正说着话,吴占鳌回来说:“我到各处搜查,并无奸细,听说姊丈拿住人了,故此回来。”周百灵说:“现在是拿住了一个。”吴占鳌说:“姊丈打算怎么办呢?”周百灵说:“把他一杀,斩草除根就完了。”吴占鳌说:“不必,依我之见,先把他搁到后面空房,做个香饵钓金鳌。他们必定还有人来,拿住十个八个,再送到天王那里,这也是姊丈的脸面,再问问他们为何来此搅闹地面?”周百灵说:“既然如是,暂把他搁到藏蛇洞里面,外面要小心留神。”
  吴占鳌点头答应,叫几个家人把纪有德绳缚二臂,搭到了藏蛇洞。
  单说碧眼金蝉石铸及魏国安、孔寿、赵勇、纪逢春、武杰六个人,在树林等候多时,还不见纪有德回来。纪逢春说:“哎呀,了不得了!咱们爷别叫人拿住了。快瞧瞧去,别等着了。”
  石铸说:“你们几位别动,我同魏大哥两个人瞧瞧去。”赵勇、孔寿说:“我们在这儿等着,你们二位可要回来。”石铸说:“那个自然,焉有不回来之理。”二人往北拧身蹿上墙去。魏国安说:“兄弟留神,墙上可有鸡爪钉。”石铸答应说:“是。”
  两个人蹿房越脊,扑奔里面,见是一个四合房,北房里面灯光闪闪,人影摇摇,屋中正有人说话。石铸想就近听听说些什么,便往院中一跳。魏国安也跟着跳了下去。刚往前一迈步,觉着地下有什么绊住,魏国安用手一摸,把手又套住了。两个人一愣,就听墙上铃铛一响,那边的小锣也响了。这时由上房出来一个人说:“快去给吴舅爷送信。”外面早有更夫答应。
  工夫不大,就见吴占鳌过来了,有人给他打着灯笼,把地下的串地锦、连环扣解开,将二人搭到上房。吴占鳌说:“你二人姓什么,叫什么?”石铸说:“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这是我师兄,他姓魏名国安,绰号追云太保。”吴占鳌说:“你二人既是官军营的差官,我且问你,上我们这里做什么来了?我们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呢?
  你二人要说出情理来,我抖绳把你们放了。“石铸说:”你要问,我二人是来找周百灵的,因知木羊阵是他所摆。我等素日跟他也无来往,我们来此,是想把他带走。既被你拿住,杀剐存留,任凭于你。你我也无冤无仇,你若知时达务,带我见见你们这位周百灵,叫他跟我们到宁夏府去见钦差大人。我家大人是一位清官,只要他把木羊阵机关一泄,我家大人必要专折进京,奏明皇上,必能得高官显爵,如不愿做官,也要赏赐黄金白银,落一个流芳千古之美名。我虽被你等拿住,就是死了,总算为国捐躯,死而无怨。“吴占鳌说:”你两人说的话也对,且等我跟庄主商议。“吩咐手下人,暂把他搁在地牢之内。家人答应,就把他两人四马攒蹄地捆上,用杠子一抬,曲曲弯弯的绕了几层院子,搭到一座花园。
  石铸一瞧:这院子还真宽大,在北边有一溜台阶,借着山坡修盖的十间地牢,有门没窗户,墙上有个黄沙碗,里面有油,点上灯光,牢里有四根木桩,就把石铸绑在东边头一根木桩上,第二根绑了魏国安。家人绑好转身出来,将门倒带。石铸说:“师兄!你瞧这死不死、活不活的,有多难受。大概纪老英雄也是凶多吉少,被他们拿住了,这便如何是好?”魏国安说:“既被他拿住,这也无法,听天由命吧!”此时天已四更,吴占鳖拿住两个人之后,就叫家人去给周百灵送信,可是那周百灵早已安歇了。
  武杰、纪逢春、孔寿、赵勇四个人等到四鼓。不见石铸、魏国安回来。武杰说:“唔呀,了不得了!多半这三个人进去,都被人家擒住了,里头的削器必然厉害。依我之见,咱们回去吧,不要进去送死。”纪逢春说:“你们回去,我不回去了,我爹被人家拿住,要死就死在一处。”孔寿、赵勇说:“咱们进去也是白送死,你我的能为浅薄,连纪老英雄那样精明强干之人,都被人家拿住了。再说魏爷、石爷,总比你我强胜百倍,也都不行。莫如你我回去给马大人送信,再想主意来救他们。”纪逢春说:“你们回去请马大人吧,我要进去瞧瞧我父亲是死是活。”孔寿说:“那焉能够?”武杰说:“也罢,我也去探探,要是五更不回来,你二人可千万别再进去了,快请马大人来与我等报仇。”孔寿、赵勇点头答应,说:“就是,你二位去吧。”
  武杰走在前头,纪逢春在后面,两个人来到了长墙边。纪逢春也懂得些削器埋伏,一看上面有鸡爪钉,就告诉武杰说:“总要蹿得越过鸡爪钉去。”武杰点头。两个人这才越过墙去,蹿房越脊,走过两层院子,见下面有些巡更守夜之人。他们在各处寻找,也没动作,也没听到究竟拿住人了还是没拿住人。
  武杰看那打更的总是围着外面夹道来回巡查,只走当中,不走旁边。武杰、纪逢春由房上蹿下来,就把那两个打更之人,一人拿住一个。武杰拿刀在那打更的脑袋上一蹭,打更的吓得满口央求:“老爷饶命。”武杰说:“你不要喊,一喊当时要你的命。”打更的说:“不喊,只求你老人家饶命。”武杰说:“你家庄主在哪屋里住?”打更的说:“我家庄主在哪屋里住,我可不知道。我们这里分八个院子,好几位姨奶奶,他不定在哪院住?”武杰说:“今天晚上拿住人,你可知道?”打更的说:“我知道,在问心堂拿了一个姓纪的,叫神手大将纪有德,又在紫霄院拿住一个姓石的,一个姓魏的。”武杰说:“不错,这三个人现在哪里,你可知道?”打更人说:“姓纪的在藏蛇洞,姓石、姓魏的两个人在地牢,都在北花园。”武杰说:“北花园在哪里?”打更的说:“就由这往北头,进到北边八角月亮门就是,可别往东拐,也别往西拐。”武杰说:“藏蛇洞在哪里?”
  打更的说:“在北花园西北犄角。”武杰问明白了,两个人把打更的捆上,堵上嘴,这才扑奔北花园,要搭救三位英雄。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零四回 问更夫地牢救友 回公馆报信请人
  话说武杰、纪逢春二人把打更的捆好,搁在一旁,一直扑奔正北。来到月亮门,一看花园迎着门有个木影壁,挂着照灯,上写“接福迎祥”四字。两个人慢步进去一瞧,这座花园里面,也有水阁凉亭。往北走去,却不知道地牢在哪里?正往东走,见前边有一所院子,由里面射出灯光,是个八角月亮门,上面有花瓦砌的轱辘钱,白灰抹的棋盘心。这院子是北房三间,满出廊檐,东西各有配房,在北上房中有灯光闪烁。两个人进了屏门,院中并无人声犬吠,见屋中靠北墙有一张八仙桌,一边一张椅子。东边椅子上坐定一人,淡黄脸膛,浓眉大眼,年有三十以外。墙上挂着一对虎头钩,两旁站立两个童子。就听这人说:“童子,外面可有三更?”童子说:“早已打过三更,此时快五更了。”这人说:“哎呀!我喝醉了,这一觉睡的工夫不小,外面可有什么动作没有?”童子说:“没什么动作。”这人说:“没动作好,今天拿住的两个人,现在交给我看守,恐怕还有余党前来救他。少时天光也就亮了,给我倒过一碗茶来。”
  武杰一想:“地牢离这里一定不远。”
  这人原来是周百灵的内弟,名叫吴占元,手中使一对虎头钩。他弟兄三个都在周百灵家里,自己爱喝酒,方才喝醉了,就在桌上睡着,刚刚醒来。武杰一听,便回身出了这所院子,又往北边去找。只见北边一溜有十间房屋,高不过四五尺,一看没有窗户,门上俱都有锁锁着。武杰心想:“这必是土牢了。”
  便伸手由兜囊中掏出钥匙来,刚要开锁,就听里面有人说:“魏大哥!结了,完了!你我被贼人拿住,倒不如杀了还好,这死不死、活不活的有多难受,真是人生有处死有地。”武杰一听,正是石铸、魏国安,赶紧把锁捅开,把门一推。石铸睁眼一看,见是武杰、纪逢春,连忙说:“快把我放开,我腰里围的杆棒,他们疑是裤腰带,幸亏没叫他们拿去,我的刀可叫他们得去了。”
  武杰说:“不要紧。”两个人进了土牢,刚要解开石铸、魏国安,外面一声咳嗽,说:“何人大胆,敢上我土牢之内救人?”武杰一回头,见来者正是那吴占元。武杰说:“你要问,你家老爷乃是朝廷的游击,今天特来拿周百灵。”说着一摆刀,照吴占元搂头就剁,吴占元用虎头钩急架相迎,两个人就动起手来。
  纪逢春一摆锤,过来就喊:“捅嘴!”协力相帮,也就三五个照面,被吴占元一腿踢倒,吩咐手下人捆上,急速鸣锣,聚齐庄丁来拿奸细。纪逢春一被擒,三五个照面,武杰的刀也被虎头钩绞住,吴占元左手绞住刀,右手的虎头钩使了一个顺水推舟,竟奔脖颈而来,武杰赶紧缩头藏颈大闪身,刀一松手,被吴占元往前一赶,使了一个分身驼子脚,把武杰踢倒,立刻捆上。
  叫手下人将他二人搁在西边地牢,等候天明,就去回禀庄主爷,再派八个更夫巡查花园。吴占元这才回到自己的屋中,吩咐手下人严加防范搜查。
  此时天交五鼓,孔寿、赵勇在树林等侯,直到天光闪亮,还不见武杰、纪逢春回来。二人商量道:“大概不好,你我不必进去了,进去也是白送死,不如回山去禀明马大人,大家商酌办理。”赵勇、孔寿两个人想罢,这才离了八卦山的护庄桥,顺着原来的道路往回走,天有午时,来到了西洋山马大人扎营的所在。两个人进了中军大帐,马玉龙正同张文彩、高志广、金眼雕、伍氏三雄、追风侠刘云、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等老少英雄,共同商议破木羊阵之军情大事。一见孔寿、赵勇进来,马玉龙等人赶紧问道:“二位是从哪里来?上八卦山去,那里是怎么一个样子?”孔寿、赵勇二人说:“了不得了!我们到了八卦山周家寨,头一位纪老英雄进去,就没出来,后来石铸、魏国安、武杰、纪逢春进去,也没出来,这五位大约凶多吉少。我二人心想,进去也无济于事,倘若被擒,音信不通,那更坏了,故此回来给大人送信,好早作准备。”马玉龙一听此言,不禁吓得一愣,问大家这件事该当怎么办?张文彩说:“这事可不好办。周百灵做事太狠毒,老少英雄被擒,恐怕凶多吉少,咱们先得设法救出来才好。”马玉龙说:“既是如此,就求老先生辛苦一趟,你老人家地理还熟。”张文彩说:“要去,我跟大人借窦福春、钱玉,我同高志广二人带了去。”马玉龙说:“好,二位老英雄一同去更好,我随后派人接应。”众人只顾说话,转眼却不见了千里独行侠邓飞雄。
  原来邓爷这人大有心胸,一听众人被擒,想必凶多吉少,一声没言语,带上红毛宝刀就出了大营。他知道八卦山那个地方多见树木,少见人烟,没有卖吃食的,自己便带了一包炒米和水葫芦。由大营起身的时候,天也就在中午,赶来到八卦山,一轮红日将要西沉。到南山口一看,这座山四外是水,山口道前有木板桥,河岸两旁栽着垂杨柳,山里杀气腾腾。邓飞雄过了这道桥,见正北树木森森,有一片房屋随着山坡而盖。此时天已黑了,邓飞雄一忖度:“要凭自己的能为,不敢说天下称第一,也算第二第三。今天来到这里,身临险地,必须要小心留神,不可大意。”想罢,把红毛宝刀抽出来,怀中一抱,来到周百灵这所庄院的南墙以外。抬头一看,见墙上俱有鸡爪钉,庄门大开,当中挂着门灯,也不见门房里有人。自己迈步进了大门,左右前后上下都留着神,见大门以内俱是平川之地,里面东西两个门都悬着帘子。刚走到门洞当中,只见由东边门房走出一个人来,把邓爷吓了一跳,一看却是个千姣百媚的女子,出来就几乎把邓爷抱住。邓爷往后一撤身,又见由厢房出来一个女子。邓爷刚一愣,就见这两个女子滴溜一转,伸手由背后取出匣箭,啪啪啪连珠射来。邓爷一蹲身,用宝刀去拨挡,才未能射着,再仔细一瞧,这两个女子原来俱是假人。也是邓爷手急眼快,要换个人就休想躲得了。邓爷心说:“好厉害,我何不用宝刀将弩箭全给他毁了!”正要用刀去剁,却见那两个假人滴滴溜溜又都回去了。邓爷用红毛宝刀往地下一扎,没什么动作,往前蹲着走了七八步,便瞧见从墙两边出来一股白烟。
  邓飞雄往回一撤身,由墙两边又出来两根枪,忙用宝刀削去两个枪头,剩了半截还来回的动。邓飞雄把枪削了,一瞧迎面是八字影壁,东西都有门,转过影壁,想进正门,抬头一看,吓得倒抽一口凉气,有一宗岔事惊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零五回 邓飞雄奋身入虎穴 吴占鳌设计救恩人
  话说邓飞雄进了正门,抬头一看,见北房屋中灯烛辉煌,东西各有配房。邓飞雄用刀试着,往前行走,见北房迎面挂着一块匾,上写着“藏书阁”三个字。借着灯光一看,屋中书籍满架,头前一张八仙桌,两旁有椅子,坐着两个家人,都是青衣小帽,正在对坐说话。只听东边这个说:“周升,咱们今天值前夜,三更天再换他们,大家都要小心谨慎。这屋里可要紧,庄主爷说过,他老人家的道书,连木羊阵的阵图,都在这屋里,恐怕有官军的能人前来盗书,那可了不得!”邓飞雄一听,心中暗喜道:“我既来到此山,焉肯空回,要把木羊阵阵图得着,真乃是万全之幸。大约这两个家人,也没有多大能为,我何不进去将他拿住,跟他要阵图。”想罢,刚一掀帘进去,就见由门后出来一个大鬼,青脸红发,手执宝剑,照定邓飞雄搂头就剁,吓得他急忙往后一撤身,用红毛宝刀往上一迎,呛啷一声就把宝剑削断。刚刚削了,上面哗啦一响,又由上头落下一个铜网,把邓爷罩在当中。这时锣声响亮,不大的工夫,过来二三十个家丁,把邓爷的红毛宝刀先拿过去,把邓爷给捆上了,才将邓爷浑身的网钩摘去。邓爷情知凶多吉少,只得认命了。
  吴占鳌过来一瞧,吩咐把这个人给搭到我那屋去。手下人答应,立刻搭了起来。吴占鳌叫家人小心防范,来到他自己房中,吩咐把邓爷放下。这时外面有家人来禀道:“现在大门外的削器破了,被这人毁了两条大枪,两个美人的匣箭已放完,屋里大鬼的宝剑也被他毁了,都待修理。”吴占鳌说:“叫他们头目去修理,不用禀我知道。”家人就出去了。吴占鳌住的这院子。是北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有八个家人伺候。吴占鳌吩咐家人出去之后,把拿住的人放在椅座上,纳头便拜。邓爷心中一动,赶紧过去,用手相扶说:“请起请起。”吴占鳌起来,旁边一站,说:“恩公,你老人家不认得我了。”邓爷说:“我实在一时想不起来,我已然被获遭擒,万死犹轻,多蒙尊驾不杀之恩,反以客礼相待,未领教尊驾姓名。”吴占鳌说:“恩公真是贵人多忘事,提起这话,已二十载了。”
  书中交代:这个吴占鳌乃是山西红洞县孝义庄的人,他父亲叫吴恩贵,娶妻邓氏,所生三子,长子吴占鳌,次子吴占魁,三子吴占元。这位邓氏大娘,跟飞雄是远族一家,论起来还是邓飞雄的姐姐,亲戚虽远,走的甚近。他们这孝义庄,有一家势棍土豪姓冯,原先在外头做过知府,名叫冯开甲。他有一个少爷,名叫冯文卿,是个秀才,倚仗他父亲做过知府,家大业大,家中养着些打手,时常在外头抢夺妇女,无所不为。他瞧见吴占鳌的姊姊长得有几分姿色,就记念在心,带着打手,时常要来抢人。这天他突然带着打手,来到吴家叩门。那时节吴占鳌弟兄年幼,吴占鳌的父亲出去,问他是谁?冯文卿这厮并不答应,带着二十多个打手,闯进院内,逢人便打,遇人便捆。
  正赶上邓飞雄由门前经过,一问方知抢人,邓飞雄立刻拔刀相助,将这些打手赶走。焉想到冯文卿这厮仍不死心,仗着跟红洞县素有来往,又倚仗是世家子弟,有钱有势,就把吴恩贵锁到县里,说他家中窝藏江洋大盗,上堂就打了二百板子,上了夹棍,钉镣入狱。暗中又使人到狱里向吴恩贵说:“只要你把女儿送给冯公子,这个官司就算完了,如若不然,你父子休想逃命。”吴恩贵一听就气死了,把尸首给领出来,那冯文卿仍不死心。当时邓飞雄刚练成了武艺,专好管不平之事。这天来到吴家,邓爷说:“你弟兄三人,带着你母亲和妹子,不必在此住了,赶紧收拾,我送你们到边外去吧。我今往他家去,把恶霸杀了,给你父亲报仇。”吴占鳌一听,说:“你老人家给我父亲报仇,我弟兄粉身碎骨,难报你老人家之恩。”立刻收拾细软金银,套好了车辆。邓飞雄说:“我今天把狗子冯文卿的头杀了,取来给你父亲上坟。”
  商议好了,邓飞雄晚间施展飞檐走壁之能,来到冯家各处一窃听,只听见西跨院北房屋中,有琵琶丝弦弹唱的声音。邓飞雄由房上施展出珍珠倒卷帘,往屋中一看,当中一个团桌面,桌上有一张蜡灯,坐着的正是狗子冯文卿,年有三十内外,面皮微白,两道贼人眉,一双三角眼。东边坐着两个歌童,十四五岁,面皮微白,搽着一脸粉,陪着狗子喝酒,说说笑笑,带着轻狂之态。在西边坐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女子,一个抱琵琶,一个把弦子,正在那里唱得快活到极点,这一出是“妓女从良后悔”。桌子上摆满了时鲜果品,这几个男女,正陪着恶狗子作乐。在东里间屋中,是顺前檐的炕,炕上摆着烟盘子,有一盏烟灯,旁边搁着一杆大烟枪。这个恶狗子,果然是不安分。
  邓飞雄不禁气往上冲,拉出红毛宝刀,把帘子一掀,闯进屋中,伸手把狗子冯文卿揪住,说:“恶霸!你买盗攀赃,将我的亲戚害死,今天我特意前来结果你的性命。”冯文卿吓得痴呆呆的一阵发愣,尚未开言,被那邓飞雄手起刀落,将人头砍落,又把胸膛打开,将人心取了出来,吓得这几个歌童舞女跪成一片,战战兢兢。邓飞雄说:“你等起来,不必害怕,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杀你们。”说着话,又奔往后面,将冯文卿的一家大小俱皆杀死。
  邓飞雄拿着人心,提着人头出来,交给了吴占鳌,说:“你拿着人头人心,给你父亲去上坟。你兄弟三人,赶紧同你母亲姊姊逃命去吧。他年相见,后会有期。”吴占鳌兄弟三个,给邓爷磕头说:“恩公!我弟兄以后但得一地步,必要报答你老人家这点好处。”吴占鳌这才带着他母亲和姊姊兄弟,逃至嘉峪关外。后来他姊姊就给周百灵为妻,他母亲已经去世,他三人都成了家,跟随周百灵度日,练了一身的功夫。今天听说拿住人,吴占鳌过去一瞧,原来却是恩公邓飞雄。当着众家丁不好说明,故此把邓爷搭到自己屋中,叫家人退出,就把邓爷解开,这才问道:“恩公!还认得我么?”邓飞雄一时蒙住,愣够多时,才想了起来,说:“原来是你,你在此处做什么呢?”
  吴占鳌说:“我自从与恩公分手,便逃至此处居住。我母亲已故,我姊姊给与周百灵为妻。你老人家来此何干?可以说说。”
  一面叫家人倒茶,又吩咐摆酒。邓飞雄说道:“且慢,我来此倒不在吃,我既遇见你,我不能不说实话。”邓爷这才如此如彼一说,吴占鳌一听,吓的亡魂丧胆。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零六回 放群雄义动姊丈 周百灵亲见宾朋
  话说千里独行侠邓飞雄与吴占鳌对坐吃茶,谈心叙话。邓飞雄说:“贤甥你要问我,自从与你等分手,我逃至潼关外,在八卦教里存名。我后来倒反佟家坞,改邪归正,跟彭大人当差,现在保举了游击。前者,彭中堂跟白天王合约,定于百日内来破木羊阵,因知此阵奥妙无穷,甚为难破,头一次有大人手下办差官来看了一回阵,后来打了一回阵,死了一位差官,又请出纪有德三探木羊阵。现在一访问,知道此阵是周百灵所摆。前天有神手大将纪有德,同着碧眼金蝉石铸、追云太保魏国安、一位姓纪的,一位姓武的来到这里,俱皆被获遭擒。我今天来到这里,也被削器拿住,幸亏遇见了你,这是已往从前的实话。”吴占鳌一听此言,说:“恩公,今天要不是见到我,定有性命之忧。我在亲戚这里居住,也不知外边有这些事。我姊丈是贺兰山金斗寨金枪天王白起戈的掌朝太师,虽说在这里不当差,也吃宰相俸禄。木羊阵实是我姊丈摆的,我可不知内中的情形。今日你老人家来此,我不能忘恩负义,我暗中先把纪有德、石铸、魏国安、纪逢春、武杰放出来,交给你老人家,把他们带回公馆。你老人家在公馆之内听我的消息,我慢慢的设法劝解我姊丈,看他意思怎么样,他要愿意弃暗投明,我和恩公再议妙计反正。我在暗中调停,总要把此事办理好了。”
  邓飞雄一听这话,心中想:“吴占鳌是个好人,我托他办理就是。这俗话说得好,恩义广施,人生何处不相逢,冤家免结,路逢险处先回避。”想罢又说:“贤甥,你我也不必客套,你先把那几个人给放出来,我带他们回到公馆之内,等候你十天。”
  吴占鳌说:“可有一件,这十天之内,你老人家千万别叫人来,要有人来,被削器拿住,我一个救不了,反伤了和气。”邓爷说:“就是,我说与他们,十天之内,必不许人来就是了。”吴占鳌说:“你老人家先喝点酒,等着我去放他们。”立刻叫家人摆酒,伺候邓飞雄。
  吴占鳌先来到藏蛇洞看纪有德。有德被人家拿住,不死不活,心中正在焦躁,忽见灶光一闪,进来一个人。纪有德一看,那天被拿的时候有他,便破口大骂,说:“你这些小辈,既把老太爷拿住,杀剐存留,快给我个爽快。”吴占鳌说:“老英雄休骂,我特意前来救你。”过去便把绳扣解开。纪有德说:“你姓什么?”吴占鳌说:“我姓吴,现在有朋友来救你们,跟我走吧。一同到地牢,把那四位也救出来。”说着话,来到地牢。
  纪有德说:“谁来救我们?”吴占鳌说:“邓飞雄,他跟我原是街坊,又是亲戚,论起来是我的舅舅,又是我的恩人。”过去把牢锁打开,里面碧眼金蝉石铸同魏国安正在大骂:“好贼子,把大太爷拿住,不死不活,犹如地狱一般,倒不如一刀把我杀了。”魏国安说:“兄弟,你不必骂了,外面门响。大约是这狗头来杀咱们,一死倒也痛快。”吴占鳌进到里面,说:“二位别骂了,我来救你们。”石铸说:“你放屁,你要杀就杀,何故来戏耍大太爷?”纪有德这才答言说:“二位别骂。”石铸一抬头说:“纪老英雄,你从何处而来?”纪有德说:“刚才也是这位把我解开的。”吴占鳌过去,把二人解开。又到两边地牢,把武杰和纪逢春放了出来。大家一通名姓,吴占鳌说明自己的来历,众人这才知道是邓爷来了。
  大家一同来到吴占鳌屋中,见邓飞雄正在喝酒。邓飞雄连忙站起来,说:“众位受惊。”纪有德说:“若非是邓兄来了,遇见你这位朋友,我等就如坐狱一般。这里既然有吴庄主,我们可好办了,大众商议吧。”邓飞雄说:“我已然说好了,众位喝一碗茶,咱们一同走吧。吴占鳌送咱们出去,这院子里削器埋伏太多,你我道路不熟。”吴占鳌立刻叫家人倒上茶来,吩咐备酒,留众人吃了饭再走。大家用过酒饭,已交五鼓。吴占鳌带领众人,弯弯曲曲地出了周家寨,说:“邓恩公!你老人家回到了大营,将这件事回明大人,十天之内,千万要等我的回信。成与不成,我必给公馆送信。”
  邓飞雄这才告辞,带着五个人往前行走,不知不觉,天光已明亮了。邓飞雄说:“纪老英雄,前者怎么会被他们拿住?”
  纪有德就把被罩子罩住的情形一说。石铸和魏国安说:“我二人是被串地锦拿住。”纪有德说:“这周百灵实在有能为,他这些削器埋伏,连我都看不出来。论削器埋伏,我可算无一不懂,他削器用的法则,是比我高明。”众人说着话,正往前走,只见张文彩和高志广,带着小白猿窦福春、小太保钱玉,四个人迎面而来。众人赶紧过去问道:“二位意欲何往?”张文彩说:“我二人正打算起身奔周家寨,因为不见了邓飞雄,我等找了一天,你几位在哪里遇到一处的?”纪有德说:“邓兄到周家寨,遇见了亲戚,不然,我等也回不来了。”遂将上项事细述了一遍。张文彩说:“原来如此,我二人因与周百灵有一面之识,原打算凭两行伶俐齿,三寸不烂舌,顺说他归降,必要把他说好,免动刀兵。”纪有德说:“二位兄台瞧着办吧,我在公馆候信就是了。”说着话,众人分手。
  张文彩等人来到周家寨庄门,已是红日东升,家人问道:“二位找谁?”张文彩说:“我姓张名文彩,这位姓高名志广,我二人特来拜访周庄主。”家人一看是两位儒雅先生,每位带着一个小童,立刻回禀进去。此时周百灵尚未起来,家人便先去回禀吴占鳌。吴占鳌夜间放走了纪有德等人,自己心中盘算,明天我姊丈一问,我要说给放了,他准不答应。自己一夜也没睡,天光大亮,喝下了两碗茶,正在吃点心,外面家人来说:“现有张文彩、高志广拜访庄主,庄主尚未起来,回舅老爷知道。”吴占鳌吩咐有请,家人出去,把二位请了进来。吴占鳌见过高志广,却没见过张文彩,只耳朵里听人说过。一看这二位都是儒儒雅雅的,带着两个小童。吴占鳌说:“原来是二位先生,请坐吧。”高志广说:“吴贤弟,我二人今天特来拜访令姊丈,烦劳贤弟给回禀一声,我弟兄许久未见。”吴占鳌立刻吩咐家人待茶,说:“二位少待,我去去就来。”
  这才穿宅过院,来到内宅。周百灵刚起来漱口,见内弟进来,说:“贤弟来此何干?”吴占鳌说:“外面来了两位姊丈的故友,一位是高志广,一位是文雅先生张文彩。”周百灵一听,赶紧来到外面,进了书房,见上面坐着高志广,下面坐着张文彩,这二位都是周百灵时常盼念之人,就说:“原来是二位驾到。”急忙躬身施礼。高志广说:“贤弟久违了,我给你二位引见,这就是我常提的张文彩。”周百灵说:“久仰大名,今幸得会,真乃三生有幸。今天你二位因何来此?”张文彩说:“我常听高兄说,兄台乃世外高人,今天特来拜访。”正在说话,由外头跑进一个人来,周百灵一看,有一宗岔事惊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零七回 高志广良言劝友 吴占鳌暗进忠言
  话说周百灵正同张文彩、高志广二位谈话,由外面进来一个家人说:“回禀庄主爷得知,现在花园内土牢和藏蛇洞的所有拿住之人,俱被人救去,踪迹不见,连他等的兵刃,俱被一起盗去。”周百灵一听,心中暗想:“我这院中,多有削器埋伏,怎么竟会被人劫去?这中必有缘故,只怕是内里有人勾引,如若不然,万万不能。”便说:“你去看看,由哪边进来,由哪边出去,赶紧看个明白,回来禀我知道。”众家人都明知是吴占鳌放了,又不敢说,只得转身下去。周百灵这才问道:“高兄今天贵足踏贱地,来此何干?”高志广说:“我今天来此,非为别故,一则到兄台处来请安,二则有一件事要与兄台商议。”
  周百灵说:“兄台有话请讲。”高志广说:“兄台在此摆的木羊阵,甚是奥妙无穷,现在彭大人的手下来打木羊阵,两次俱未能打破。彭大人一向求贤若渴,必要前来聘请兄台。”周百灵道:“贤弟既提起这件事,我告诉你吧!前者,彭大人手下的几位办差官,被我用削器埋伏拿住了,可是我并未结果他等的性命,也没有解到白天王那里去。我正想法办理此事,没想昨天夜里被人救去。我这院中真似铁壁铜墙,天罗地网,他们竟能把人救去,也算是奇巧古怪之能人了。我现今已受白天王之聘,重任相托,就是斩头流血,我也不能归降官军。木羊阵实是我所摆的,里面也没什么削器,他们能够破了,白天王自然年年来朝,岁岁称臣,如破不了,那可任凭他自己。”高志广说:“兄台,今天直说吧。我来此非为别故,现在官军营有我知己的一个朋友,苦苦相求,要我说兄台改邪归正,彭中堂必然保兄台官高爵显,骏马能骑。我说的是良言,不知兄台意下如何?”周百灵说:“贤弟,若不是你我道义之交,我就拿你当作奸细。今天只准你说这一次。如要再说,你我画地绝交。
  自古忠臣不事二主,白天王既然看重我,给我宰相俸,我焉能反复无常。朝廷自有朝廷的忠臣,白天王待我天高地厚。“高志广说:”兄台不要着急,我与兄台因是知己,我才不加隐瞒,不然我也不敢直言奉上。“
  正说着话,吴占鳌由外面进来。周百灵吩咐摆酒,家人立刻摆上酒茶,吴占鳌在一旁相陪。周百灵说:“贤弟!昨天在地牢拿住的人,被人救去,你可知道?”吴占鳌说:“小弟知道的,我追了半天也追不上。我们院中的埋伏,人家必然知道,见他好象是绕着走的。我想官军中能人甚多,洪福齐天,你老人家莫如改邪归正,倒是正果。”周百灵一听,甚为诧异,说:“你怎么也说出这样无父无君的话来?就准你说这一次,如下次再说,我定要按国法治你。”吓得吴占鳌默默无言,他知道姊丈的脾气太急,不敢再说,再说就恐其反目。
  众人喝酒已完,高志广、张文彩二人看他这个光景,也不敢再说了。善说不成,非得制服了他,万不能归降官军。要说这高志广也是精明强干,艺业绝伦,出类拔萃之人,便告辞来到了外面,说:“吴贤弟!你跟我来,有句话说。”吴占鳌答应,一同来到无人之处。高志广说:“我们来的时节,夜半路遇见邓爷,已提说贤弟的情由。方才我见贤弟跟你姊丈一说,他那样子,你我脸上都挂不住,不知贤弟你还有什么妙法?”吴占鳌说:“你二人先别走,在我们这八卦山北边,有座山神庙,当初是玉皇阁,那里有个老道跟我相好,你二位先在那里住一两天,我再设法拿话试他,倘能劝过来更妙,如若不成,那时另想办法。”
  张文彩、高志广点头答应,二人这才径奔正北,约走了三四里之遥,一看在山中果然有一座庙。高志广上前叩门,里面出来一个老道,年有六十以外,头戴青布道冠,身穿蓝布道袍,面如古月,海下一部花白须,倒是儒儒雅雅。老道合掌当胸,打一稽首,口念:“无量佛,施主来此何干?贵姓大名?”高志广通了姓名,说:“我等奉吴占鳌贤弟所嘱,要到贵观借住一二日,候他办点事情。道爷贵姓?”老道说:“出家人姓李,众位施主请里面坐吧。”举手往里让,张文彩、高志广带着两个童子,这才往里走。老道关了门,领着来到大殿东边,一看是三间鹤轩,倒也干净。书案上面摆着好些经卷,墙上有一轴八仙庆寿图,对联上写着:“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高志广说道:“我在冷岩山住家,因破朋友所约,来请周百灵破那木羊阵。”老道点点头说:“原来如此,我跟吴占鳌倒是道义相投的朋友,却不知道这周百灵是何许人,也不晓得他有什么惊天动地之能为。原来那木羊阵是他所摆,这就是了。”
  老道立刻备了酒饭,款待高志广等。
  这且不表。单说吴占鳌自高志广走后,回到屋中一想:“已然应允了邓飞雄,但如今姊丈脾气古怪,这样的骨肉至亲,又怕反了目。”辗转思维,无计可施,便到后面来见姊姊吴氏。
  吴占鳌说:“姊姊,现在我有一件为难之事。”吴氏说:“兄弟有什么难处?”吴占鳌就把恩公邓飞雄来破木羊阵的事一说。
  吴氏听了,说:“贤弟,依你之见,该当怎么办呢?”吴占鳌说:“现在恩公邓飞雄在彭中堂手下当差。彭中堂因跟白天王说定了要来打木羊阵,他手下的能人,访知是我姊丈所摆,有人来拿我姊丈,已被咱们的埋伏拿住几个。倘若有人再来,把我姊丈拿去,岂不是一场大祸?我劝姊丈改邪归正,他又不听,我打算叫姊姊背地解劝解劝他。”吴氏说:“你还不知道你姊丈的脾气么?他向例不许人说话,我慢慢劝着办吧。如能行,我绝不能忘了邓恩公当初替父报仇,救你我活命之恩。”吴占鳌这才出去。
  晚饭后,周百灵来到后面,夫妻对面谈心。吴氏说:“丈夫原籍是哪里人氏?”周百灵说:“我是河南归德府人。”吴氏说:“因何来到这里?”周百灵说:“提起这话就长了,我先祖乃是大明朝的忠臣,因为闯王在山西造反,杜芝亭献了平则门,天下失守,我先祖带着家眷便逃至八卦山隐居,生下我父亲,曾说过永远不做朝廷的官,故而我才保了白天王,身为堂堂宰相。”吴氏说:“原来我丈夫有这段情由,我看咱们得便还是回转故土,可以祭扫祖先坟茔,以尽人子之道。”周百灵听到这里,忽然外面一阵大乱,又有一宗岔事惊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零八回 笑面虎复探八卦山 周百灵变目杀内弟
  话说周百灵夫妇正在谈心,忽听外面一阵大乱,连忙吩咐童儿出去打听。工夫不大,童子进来说:“回禀庄主,现在西南上屯草的地方失了火,有三位舅爷救火去了。”周百灵一听,立刻吩咐童子把卦盒拿来。童子把卦盘取来,放在桌上。周百灵占的奇门甚是灵验,把卦盘一摆,便说:“了不得了!今天有奸细,还是内贼勾引外寇,正在扰乱我家宅不安。”吩咐童子,赶紧告诉舅老爷,给我拿奸细。童子转身出外,把吴占鳌叫进来,周百灵问:“外面什么人放火?”吴占鳌说:“不知道,烧了两堆草,三间草屋,幸亏米包还没烧着,烧坏了一个更夫,我已给他上过伤药了。”周百灵说:“方才我占了一课,主今天有家贼勾引外寇,吵闹我家中不安。你带庄兵小心防守,如拿住奸细,不必禀我知道,当时结果他的性命。”
  吴占鳌点头,转身出来,自己一想:“怪哉!我已然跟官军营差官说得明白,邓恩公与我定下十日之内,官军营不派人来,专等我的消息,怎么会有人前来吵闹?”自己出来带人各处搜查。周百灵来至屋中,夫妻重又对坐谈心。周百灵说:“娘子!方才你说到回返原籍,据我看人生在世,犹如大梦一场,哪里是家?现今我已在贺兰山官居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准备以一命报答天王,即便官军把木羊阵打破,我也是一心无二,就知有白天王,并不知有朝廷。”吴氏一听这话,就知丈夫心如铁石,不敢再往下说。周百灵自己出来,瞧看天上的星斗,忽见眼前有一条黑影,落到前面院中。周百灵一看这个人身体甚是灵便,又听见前院中哗啦啦铃铛一响,他就知道是削器拿住人了。
  书中交代:邓飞雄还没回到马玉龙的大营,就有金眼雕邱成对众人说道:“这个周百灵怎么这样厉害?我想要亲身到八卦山周家寨去将他拿住。”旁边伍氏三雄说:“兄长要去。我等也跟了去。”邱明月说:“爹爹不必生气,有事弟子服其劳。割鸡焉用牛刀,谅此无名小卒,何必你老人家前往,待孩儿我去探访探访。”说罢,自己带上干粮,绕道径奔八卦山。在路上并未碰见邓飞雄,要是碰见,邱明月也就不能来了。他头一天住在山洞里,第二天围着周家寨绕了个弯,探探道,晚间这才飞檐走壁,倚仗自己的身子灵便,径奔这所院子,先把西南干草堆点着,这是用了调虎离山之计。一瞧房上都有滚瓦,里面房屋甚多,不知周百灵住在哪个院中?邱明月来到内宅,见下面屋中有灯光,打算要到院中偷听偷听。往下一跳,不料却被串地锦把脚套住,一抬脚铃铛就响,用手去摘,连手也套住了。
  自己一愣,四外铃铛齐响。周百灵立刻吩咐众家人把他捆上。
  周百灵来到上房,叫家人把拿住的人带上来,一抬头看见邱明月年有半百,背插单刀,面皮微紫,雄眉阔目,海下一部黑胡须。周百灵说:“你是何人,来此何干?”邱明月说:“你要问,你家义士老爷姓邱,名叫明月,乃大同府元豹山人氏。
  我在朝廷并不做官,现随我父亲帮助彭大人西下查办,知道你是摆木羊阵的贼党,特意前来拿你。“周百灵说:”原来如此。“
  吩咐:“推出去杀了,从今以后,拿住奸细休留活口。”吴占鳌从外面进来,周百灵又吩咐把邱明月推出去杀了。手下家人立即往外就推。吴占鳌点头答应,自己心里想道:“这倒作了难了,我已向邓恩公说得明白,十日之内不可来人,今天我要把他杀了,对不起邓恩公,若不杀他,姊丈决不答应。”他把邱明月带上,家人跟随着来到自己屋中,又吩咐家人:“你们先在外面少待,我要审问审问他。”便把邱明月带进屋中说:“朋友贵姓?是何人派你前来?这里头的情由你可知道?”邱明月心想,自己反正是死,就破口大骂起来。吴占鳌说:“朋友别骂,我可是好意。”邱明月说:“你有什么好意?说给我听听。”
  吴占鳌瞧瞧屋中没有外人,就把邓飞雄的事从头至尾一说。邱明月说:“原来如此,我是前来探访被拿的几位的消息,邓爷尚未回去,道路之上我也没碰见,我是一概不知。”吴占鳌说:“我把你救了,你赶紧回去,见了邓爷,就提说我姓吴名占鳌,十日之内,我必到公馆前去送信。”邱明月说:“我谢谢你吧。”
  吴占鳌把绳扣解开。邱明月说:“我这就告辞,见了邓爷说明,改日再谢。”
  吴占鳌回去,过来一个家人说:“庄主叫你别杀拿住的这个人了,带上去有话问他。”吴占鳌一听,就知道这件事不好,必是有人泄了机,自己只得来里面见周百灵。吴占鳌说:“人已然杀了,姊丈为何不早叫人给我送信。”周百灵说:“既然杀了,把人头拿来我看。”吴占鳌出来,工夫不大,又回去说:“方才他们把死尸扔在山涧内,被狼拖去了。”周百灵哈哈大笑:“贤弟!你焉能瞒得过我。方才占得一课,已知你把官军营的人放了。我看你这几天心神恍惚,必然是勾串了官军营的奸细,要谋害于我。”立刻吩咐手下人把吴占鳌绑了。两旁家丁过来,就把吴占鳌绑了起来。周百灵说:“我既为宰相,执掌生杀之权,今天要按王法治你。”正说着话,外面吴占元、吴占魁进来,伸手拉刀说:“好一个周百灵,胆敢杀我兄长,我们先把你杀了吧。”两个人就要拉刀,打算来杀周百灵。周百灵一瞧,这个事情不大好弄,知道他兄弟两个是浑人,有心处治他们,又碍着骨肉至亲,便说:“你两个不必犯浑,你哥哥皆因身犯王法,私通奸细,你两个不知者不罪,我若不念亲情,就要结果你两个人的性命!”两个人只气得哇呀呀乱叫,抡刀过去,照周百灵就砍。周百灵拉出宝剑,也动了气,家人赶紧到后面前去送信。
  那吴氏一听丈夫与兄弟翻了脸,有心出去解说,但既不能说服丈夫,又不能得罪兄弟,自己心肠一窄,便悬梁自尽了。
  家人出来一报,周百灵听了,一剑就把吴占鳌结果了性命。吴占元、吴占魁两个人一瞧就急了,摆刀要跟周百灵拚命。周百灵一想,好好一家人闹得七零八落,自己一顿足,蹿上房去,竟自走了。
  吴占元、吴占魁抬了两口棺材,将哥哥、姊姊成殓,要请高僧高道超度阴灵。无奈这个地方没有和尚,弟兄二人这才奔山神庙来请老道。一见高志广、张文彩,吴占魁弟兄就放声大哭。李老道一见,大吃一惊道:“二人所因何故?”吴占魁就把周百灵杀了他哥哥之事从头至尾一说。张文彩、高志广一听,甚为可惨,说:“我二人先给你兄弟办理白事吧!”便让老道给请几位僧道来念念经。高志广又说:“二位贤弟,今后打算怎么办?”吴占魁说:“我弟兄办完白事,先到官军营去找邓爷,将前事说明,然后再拿周百灵,替我姊姊兄长报仇。”张文彩说:“既然周百灵走了,他家中的东西,你二人可知道?他摆的木羊阵,莫非没有阵图么?”这句话提醒了吴占魁,便说:“你二位跟我回去,现有阵图。”张文彩一听甚为喜悦,就要跟吴占魁去拿阵图。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零九回 周百灵勾串起兵端 金景龙计设忠臣会
  话说吴占魁兄弟,带领高志广、张文彩和两个小童,回至八卦山,来到了藏书楼。这个地方,乃是周百灵藏书之处,这院子哪里有削器,哪里有埋伏,他弟兄都知道。进了藏书楼,各处一找,却不见阵图。吴占元说:“怪呀!当初他这里是有阵图,莫非被他拿走了,还是挪了地方?”找遍了都没有,说:“得,不用找了,咱们先把家中的东西一概封了,派家人看守起来。”将家中诸事办理清楚,这才同张文彩、高志广起身,奔西洋山官军营而来。
  原来邓飞雄自那日带领众人回来,便将他在八卦山被擒,遇见吴占鳌之事如此如彼一说。马玉龙说:“既然如是,就专候吴占鳌的信吧,现有张文彩、高志广二人去了,尚未见回来。”
  金眼雕说:“邱明月也去了多时,邓爷在路上可曾碰见?”邓爷说:“并没有碰见邱爷,我已然应允十天之内不再去人,只等吴占鳌劝说周百灵归降,听他的回信。”这天,邱明月回来说:“我已然被擒,依着周百灵就要杀我,是吴占鳌放我回来,叫我嘱咐邓爷千万在十天之内,不必派人前去,容他慢慢劝姊丈回心,或是盗来木羊阵图。”众人说:“好,有这个机会甚好。”
  马玉龙说:“如能劝周百灵归降,总以不伤和气为是。他家中尚且这样险要,何况木羊阵!”过了数日,又有人禀报,现有张文彩等人回营。马玉龙吩咐有请,张文彩便同着吴占魁、吴占元从外面进来见马玉龙。邓飞雄赶过去说:“你兄长来了没有?”一听邓飞雄问起,兄弟两个不由落下泪来,就把放走邱明月,与周百灵翻脸,兄长被杀,姊姊自尽的话如此如彼一说。
  邓飞雄众人一听,全都一愣。吴占魁说:“现在周百灵已经逃走,我等到藏书楼去找木羊阵阵图,也踪迹不见。我们把姊姊、兄长葬埋了,将家中事情交与家人看守,我弟兄这才来找恩公,大家商议。”邓飞雄说:“你姊丈素常上哪里去?你二人可知道。”吴占魁说:“他这一走,不是上贺兰山投奔白天王,就是到金家坨去找金氏三杰,他们是结拜的弟兄。再说那里有一个人,叫简寿童,与他是结拜的兄弟,此人当初在白粮帮上当船头。”众人一听,说:“那三个人是做什么的?”吴占魁说:“他们不属十路天王所管,在家里有十五万兵,这三个人每人手下各带五万人。西海岸那地方是一片沙冈,可是却出产金沙、宝石,各样皮货,山上果木和海里的鱼虾都归他掌税,方圆管一千二百里,三面是海,非有船不能进去。那里面地势甚为险固,他要投奔到了那里,还真不易拿他。”马玉龙说:“好办,我去见中堂大人,给他走一套文书,跟他要这个人。”大众说:“也好,咱们就此起身,去见中堂大人。”马玉龙便吩咐拔营起身。高志广、张文彩二人说:“我们乃世外闲散之人,不为名利,就此告辞。”马玉龙也不相留,二人走后,这才督队进了嘉峪关,把队伍扎在城外。
  马玉龙同着纪有德来见钦差大人。大人就问:“你等办理木羊阵的事,怎么样了?”马玉龙就把所办的事如此如彼一一回禀钦差。大人说:“这件事该当怎么办呢?”马玉龙说:“大人请发一封文书,跟金家坨要这个周百灵。”钦差大人立刻派幕府师爷办文书给金氏三杰。那金氏弟兄,大爷叫金景龙,二爷叫金景虎,三爷叫金景豹,大人发去文书,打算叫他们归顺官军。这里把文书办理好,便派差官前去投文,大人在公馆静候佳音。
  过了二十余日,才见差官同着一个番官回来见钦差大人。
  大人问那差官去到那里是怎么一段情节?差官回禀说:“那里在海涛当中,见了金氏弟兄,他等以客礼相待,留我住了一天。
  他们议论好了,打发一个差官带着降书降表来见大人。“彭钦差立刻吩咐请番官上来。大众一看这个番官的打扮,头戴着乌纱帽,身穿大红蟒袍,玉带官靴,年有四十以外,面如冠玉。
  番官走上一看,中堂大人升座的威风不小,左边是金眼雕、伍氏三雄等,右边是刘云、邓飞雄等,老少英雄四十余位在两旁一站,真是虎视眈眈。番官上来,给中堂施礼。大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番官说:“关外小臣叫阿里丹,奉我金家坨金景龙大将军之命,来见大钦差。现有文书一角,书信一封,请钦差观看。我家大将军请大人赴忠臣沙滩会,要把西五路天王、东五路天王约上,在酒席筵前讲和,那木羊阵亦不必打了。
  不知钦差尊意若何?钦差如肯前去赴会,祈赏赐一封文书,我家大将军好摆队伍前来迎接。“大人吩咐赏赐一泉酒席,叫手下人陪他下去吃酒。
  大人退座,叫马玉龙来到自己卧室。马玉龙说:“大人唤我,有何见谕?”大人说:“你看此事如何办理?既是那里请我,我乃朝廷钦差,如若不去,岂不叫他藐视我行辕无人。”
  马玉龙说:“大人所说甚是有理。但有一件,自古宴无好宴,会无好会,金景龙之辈反复无常,大人此去倘稍有疏失,我等担当不起,大人还是不去的为是。”彭大人说:“你把众人都唤进来,大家共同商议。”马玉龙出来,又把众侠义请了进去。
  大人把这件事向众人说了,众人有说去的好,也有说不去的好,议论纷纷。追风侠万里老刘云说:“大人,这件事既是那边约请,大人如说不去,他必说我无有能人。大人此去,可叫副将马大人保护,调总镇徐大人督领亲兵大队,在嘉峪关住扎,听候大人赴忠臣会的消息。”大人随即吩咐马玉龙,要他将自己那五百子弟兵,连李福长、李福有的二百兵丁,一共七百人,务须调齐。马玉龙说:“大人要去,他约定的日子是十五,今天已是初八,可改为二十日赴会。”大人说:“好,你等陪番官阿里丹去吧,给预备上等的酒席,我明天还要见他。”
  众人次日把番官带上来,大人说:“阿里丹!你回去说,本月二十日正午的时候,我必到会。”阿里丹说:“给钦差行礼,是日祈望大人虎驾及早光临。我家大将军已把十路天王顺说好了,必将降书降表修齐,愿年年来朝,岁岁称臣。”大人赏了五十两银子,番官告辞,众人送出了公馆。
  大人这才专折奏明圣上,本月二十要与番主合约,去赴忠臣会。接着将宁夏合省兵丁调齐,在嘉峪关驻扎;又将陕甘固原提督高通海调来,叫他带兵巡哨,倘合约不成,以备开兵打仗。这里都预备好了,叫众侠义都在大营听信。马玉龙暗带宝剑,身披麒麟宝铠,保护大人前去。追风侠刘云、独行侠邓飞雄带七百子弟兵跟随大人赴西海金家坨。又派碧眼金蝉石铸、追云太保魏国安、神行太保姚广寿、神拳太保曾天寿四个人来回探事报信,跟随在刘云队内。是日,马玉龙就带孙宝元、铁娃将姚猛两个人,跟随钦差大人起身。刘云等带兵护送,来到嘉峪关,又有高通海摆出二十里路队迎接。中堂大人看了一看,队伍甚齐,叫高通海给报信人预备四匹快马,这才出了嘉峪关。
  此去金家坨共有四站地,得走四天。这日大人正往前走,只见对面号炮冲天,旗幡招展。不知这次赴会吉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一零回 差番官约请彭中堂 带侠义赴会金家坨
  话说彭大人正往前走,忽听对面炮声连天,抬头一看,只见对面旌旗招展,人声呐喊,摆出的路队旗分五色,有蜈蚣幡,皂雕幡,北斗七星幡,珍珠八宝篆云幡,马队当中才是步队。
  这些番兵都用红绸子包头,每人一身青,短打扮,快靴子,一个个长枪大刀,短剑阔斧,都顺立着兵刃,真是齐齐整整。带队的两员大将,一个骑着自毛骆驼,一个骑着白毛牛,他们是大元帅白得海、副元帅黑天雄,带着二十四员偏裨牙将,五万番兵,前来迎接钦差。到了彭大人跟前,两员裨将下马说:“钦差驾到,我等接待来迟。今奉我家坨主之命,所有赴忠臣会的人,都不许带兵马进此白狼山,东五路天王、西五路天王和大钦差一概如此。”大人吩咐,即把队伍扎在此地。追风侠刘云带着刘天雄,邓飞雄带着吴占魁弟兄和七百子弟兵,把队伍扎下,就在这里听候消息。铁娃将姚猛、混海金鳌孙宝元,随同副将马玉龙保护钦差大人。
  白得海、黑天雄往两旁一闪,钦差大人来到坨口,一看黑糊糊的一片汪洋,水色发黑,内有一千八百只战船,各插旌旗。
  这里早预备下一只大虎头舟,战船上面有大钦差的黄旗,马玉龙穿好麒麟宝铠,怀抱湛卢剑,混海金鳌孙宝元持降魔杵,铁娃将姚猛抱铁娃,各在大人背后一站。众番兵一看甚是威严,不亚天神下降。随着这大战船往西飘荡,约走了二十余里,见山口外战船一字排开,头前一只虎头舟,上面有一杆珍珠篆云幡,写着“金枪白天王”。第二只船是邓福伯,第三只船是孟德海,第四只船是万延龄,第五只船是丁三郎。这五路天王在船上行礼,口称迎接钦差。这五路天王身后,有一只斗方船,头前有三只大战船,都在西边排班,带领着四五百只战船。北边的大船上有一秆七星旗,下面之人,是此方的异样打扮。当中船上立定一人,身高九尺,面似乌金纸,海下一部钢须,头戴青铜檐狮子盔,身穿青铜连环甲,背后插着四杆护背旗,上插雉尾,下边搭用一对狐裘。身旁两人,头戴粉绫缎扎巾,银抹额,二龙斗宝的一对蓝绒球,各穿着一件粉绫缎的征袍,前后心半副掩心甲,面如白玉,粗眉大眼,四字方海口,背后四杆粉绫缎护背旗。每人身后八员偏将牙将,都是将巾折袖,鸾带扎腰,足穿薄底快靴子,身佩太平刀。当中的这个正是金景龙,北边是金景虎,南边是金景豹。金景龙手使八卦乾坤掌,金景虎使五行烟火棍,金景豹使自行火龙镖。如在两军阵前打仗,一摆棍,那五行烟火棍会冒出五色烟,敌人闻见就立刻躺下。他弟兄三个在金家坨飞龙坞,自称飞龙一大王、二大王、三大王。
  且说周百灵前者闹了个家破人亡,便逃至这里。他在这里有一个拜弟,叫简寿童,绰号人称翻江海马。周百灵一见简寿童就说:“兄弟,了不得啦!我已一无所有,连家都没了!”简寿童说:“兄长!是怎么一段事?”周百灵说:“内弟吴占鳌私通官军营,我把拿住的几个奸细叫他看守,都被他私自给放了。
  我一威喝,他弟兄便跟我翻脸,两下动手,我妻子悬梁自尽,我只得逃了出来。我内弟已归官军营,他要把我拿去,好破木羊阵。我既摆了此阵,焉能够反复无常?我今来此,找贤弟给我报仇!“简寿童说:”我带你见见坨主去。“简寿童往里去一说,金景龙听见拜兄弟来了,赶紧亲身率众迎接出来。金景龙说:”兄长久违,一向可好?“弟兄三个双膝跪地行礼。周百灵说:”愚兄有不白之冤,要请贤弟给我报仇。“金景龙说:”兄长请放心,小弟现在兵权在手,要报何仇,易如反掌。
  周百灵说:“三位贤弟念结义之情,给我报仇,我感恩不浅。”
  金景龙说:“兄长请里面坐,你我细谈,从长计议。”
  周百灵来到帅府公厅,一看有五百家将佩刀挂剑,分在两旁侍立。周百灵落座,家人摆上茶来。周百灵说:“三位贤弟!
  可曾知道贺兰山与官军营的事?“金景龙说:”听说现在彭大人要破兄长摆的木羊阵,小弟我这里虽与官军素无冤仇,既是兄长受了欺辱,小弟必与兄长报仇。“周百灵说:”我所恨者,就是赃官彭朋。他不去打阵,却派人来搅扰我的家宅,勾串我的内弟,闹得我家破人亡。“又从头至尾把家中之事述说了一遍。金氏弟兄说:”既然如是,我弟兄商量个主意,必给兄长报仇。“简寿童说:”我有一条妙计,可以给兄长报仇。“他接着洋洋得意地说道:”此事极容易,坨主可以用请帖将彭大人请来,就说立忠臣会,不叫他带兵马,只带跟随的人。在酒席前,可叫周大兄见他,要是说翻了,先把彭中堂拿住做押帐,会合各路人马,再跟官军要嘉峪关,还有宁夏府一带地方。如官军交出地方,可把彭中堂放回;如若不然,就把他杀了。一来给周兄长报仇,二来坨主也做一惊天动地之事,从此威镇八方,没人敢惹。这个主意,兄长想想可好?“金氏弟兄一听,倒是一件乐事。简寿童又说:”你老人家要愿意,就赶紧下书请人。“金景龙说:”好。“即派人写信,邀请各路天王前来赴会。
  这天接到彭中堂一套文书,来要周百灵。金景龙就此派阿里丹去请大人来赴忠臣会。是日,东五路天王先到,见着周百灵,便问金氏兄弟:“请我等来此赴会,所因何故?”金景龙说:“就为给我周兄长报仇。”白天王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官军也不能善罢甘休。”金氏弟兄说:“众位天王请放宽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勿论千军万马,有我兄弟迎敌。”这五路天王一听,也有意要跟官军打仗,便说:“外面摆下天罗地网,候彭中堂来时,将他拿下。”正说着话,有人来报,西五路天王齐到。金家弟兄立刻率众迎接出来,一瞧西五路天王各带兵船一百只和手下战将一齐来到。这西五路天王,头一位叫冯金龙,二天王叫霍四虎,三天王叫杨得山,四天王叫马得安,五天王叫沙鸿天,各带四员战将,每人兵船上有一位元帅。金景龙说:“今天我约请各位天王,非为别故,只求助我一臂之力。”西五路天王说:“好!你我俱要唇齿相依。”众天王来到里面,大摆筵宴,静候明天彭中堂来到。
  次日,有探子来报,彭中堂调陕甘人马驻扎在嘉峪关,现有固原提督高通海,督带马步军队听候打仗。保彭中堂来的不到一千人,亲随就是忠义侠马玉龙,还有一个姓孙的,一个姓姚的。金景龙吩咐摆路队迎接。彭中堂一看那番军的势派不小,马玉龙心中也有些胆战心惊。彭中堂这次赴会,不知吉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一一回 设伏险有意害钦差 闯重围舍命救中堂
  话说彭大人来到金家坨,金景龙说:“中堂大人虎驾光临,我等未曾远迎,多有得罪。”大人船只靠岸,一看这个地方,三面是水,一面是山。这里早已备马,钦差大人上了坐骑,孙宝元牵马,姚猛后面跟随,马玉龙身旁保护。只见众天王一个个佩刀挂剑,再向正北一看,旌旗招展,这座大山就是飞龙岛,岛上有一带房屋,就在那上面摆设了忠臣会。彭中堂这一次来,已把心横着了,即便是死在这里,也算是为国尽忠,答报了皇家的俸禄之恩。
  马玉龙跟随到里面一看,是正北大厅十间,东西各有配房。
  东边有一张桌子,是给彭中堂预备的。西边是十路天王。金氏弟兄在当中落座。姚猛、孙宝元站在大人背后,马玉龙也在一旁伺候。金景龙说:“大人!今天我约请大人,非为别故,只因大人发来文书,要我拜兄周百灵,他本在东路天王白、万、孟、邓、丁那里佩丞相印,再说我这兄长,跟官军也无冤无仇。
  既是说明破了木羊阵,众天王就甘拜下风,如今不打木羊阵,却派人去搅闹八卦山周家寨,这就是大人不通情理。“彭大人说:”你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前者我奉旨前来,巡抚此方,皆因你等扰闹地面,百姓不能安居。我来合约,白天王摆下木羊阵,言定在百日内破了此阵,他们愿年年来朝,岁岁称臣。
  我派属员前来打阵,他就不该拦挡,凭我派人来打。可是他却暗使闪电神萧静,劫杀官军的兵马,因此我才派人前去拿周百灵。今天我来,非为别故,也为周百灵而来。“金景龙说:”周百灵就在我这里,跟我是八拜之交的兄弟,木羊阵也是他摆的。
  你等着有能人把木羊阵打破,我等情愿服输;如打不了木羊阵,便把嘉峪关宁夏府让与我等。“金景龙这句话尚未说全,马玉龙说:”呔!金景龙休得出此狂言大语,你派番官阿里丹把中堂大人请来,究竟是何用意?你便预备虎穴龙潭,我等也敢前来。要论理,是你等大大不是。头一件,白起戈之女白凤英,把我巡抚大人之子背走二三年,时常还去搅闹,已然被我们拿住。中堂大人有好生之德,不加害于她,反以客礼相待,释放回去。白起戈不知事务,纵使他女儿如此搅闹。你等又私贩牛马,不服税务,还收留奉旨严拿的钦犯,隐匿拒不交出。现在你把周百灵献了出来,黎民免遭涂炭之苦,百姓免受刀兵之灾。
  你这里无非小小一座海岛,天朝尚不知有你这人。“金景龙一闻此言,气往上冲说:”你是何等人,胆敢欺我太甚!天朝既不知有我,今天你等就休想出我这飞龙岛。“立刻吩咐快把这几个人绑起来,作为押帐,非把嘉峪关让了出来,才放他等回去,如若不然,想走势比登天还难。
  说着话,有十路天王,连金氏三杰手下的百余员将官,都各自亮出兵刃。马玉龙一见事情不好,伸手拉出湛卢剑来,就听外面号炮一响,杀声震地,借着山音水势,听得很远。马玉龙赶紧背起中堂,吩咐姚猛摆铁娃敌挡群贼,又吩咐孙宝元摆手中降魔宝杵,赶紧浮水出去调兵,说着往外就闯。外面大厅早有简寿童带着二十八员战将,内有萨里金花、金眼大魔、银眼大魔,各摆兵刃挡住去路,一声呐喊,说:“小辈慢走。”幸喜孙宝元有松香马牙沙子护身,善避刀枪,手中的降魔宝杵,真有神出鬼没之能,方把这些战将打得七零八落,闯出了重围。
  刚到山坡,又有冯金龙手下的元帅萨里吉,把手中磨扇板门刀一顺,带着手下三千短刀飞腿藤牌军和八员偏将,各执兵刃,齐声呐喊:“奸细慢走!”孙宝元并不答话,扑奔上去,一降魔杵打在萨里吉的脊背,贼人拨头就跑。孙宝元闯到海岸,见战船上金鼓大作,有霍天王手下的镇海都督龙士凯,带着战船五百只,能征惯战的水军无数,齐声呐喊:“奸细哪里走!”
  孙宝元扑通跳下水去,龙士凯一响诸葛鼓,就有五百水兵下水追赶。幸亏孙宝元水性极好,不到一个时辰,已浮水到了东岸。
  把守东岸的是杨天王的殿下杨金荣,带领一队战船,军卒无数。
  杨金荣手使三股叉,照孙宝元就刺。那孙宝元不愿动手,回头一看,马玉龙、姚猛、钦差大人均未出来,自己拨头就跑。正往前走,见对面过来了探马,正是飞行太保姚广寿、追云太保魏国安。姚广寿说:“怎么样?”孙宝元说:“了不得了!番军定的绝户计,把大人困在里面,连马大人都不知死活,我是闯出重围来的,急速叫接应队快来!”
  姚广寿回头便走,不远就见石铸和曾天寿来到。二人一听把大人困在里面,大吃一惊,立刻叫飞行太保姚广寿去给固原提督高通海送信,叫他前来,他水路还能行。又叫曾天寿赶紧去给将军和巡抚送信,急调大队兵马来攻打金家坨。石铸说:“我同魏大哥赶紧下水,前往金家坨。”这时追风侠刘云、刘天雄、独行侠邓飞雄、吴占魁、吴占元已带兵七百赶到。一见西海岸号炮惊天,刘云说:“怎样?”石铸说:“十路反王把钦差大人、马大人困在金家坨了。咱们没有战船,如何是好?”
  邓飞雄说:“现在就是龙山这二百兵会水。”石铸说:“可交我二人带着快去。”龙山的这二百兵,听说马玉龙被困,眼都红了,立刻要跟石铸、魏国安径奔金家坨,去搭救钦差大人和马玉龙。石铸叫孙宝元领路往里边杀去,留这五百名兵丁在此少待。吴占魁、吴占元二人说:“我们抢船去。”邓飞雄说:“好。”
  正说着话,见孙宝元、石铸带二百兵下水,有杨金荣带队挡住去路。这二百人一阵竹炮,就把贼兵打死不少,抢过来二百多只战船。刘云带二百兵上船,往里奔去,只见对面号炮惊天,船只荡漾,龙士凯将兵船一字儿排开,把手中的象鼻钩镰古月刀一顺,大声喊叫:“来的人马听真,今有镇海都督龙士凯在此。”邓飞雄把红毛宝刀一顺,站在船头,见这员番将紫微微的脸膛,粗眉大眼,甚是凶恶。后面二十多员偏将,个个红巾缠头,头戴分水鱼皮帽,一身鱼皮衣,相貌也凶恶之极。
  邓飞雄一声喊嚷,说:“呔!尔就是金景龙吗?”这人说:“非也,我乃霍天王手下的镇海都督龙士凯,奉天王之命,在此劫杀彭中堂的人马。尔是何人?”邓飞雄说:“我乃千里独行侠邓飞雄是也。”龙士凯举手中刀就砍,邓飞雄用红毛刀往上一迎,只听呛啷一响,便将贼人刀头削落,吓得贼人胆战心惊,刚往回一撤身,吴占魁抖手一镖,正打中贼人肩头。邓飞雄带这二百人往上一攻,一阵鸟枪,把贼兵打得七零八落,带伤的不少,死者无数。邓飞雄带兵闯进重围,到了北岸,就见山上火起。
  书中交代:这条计是周百灵所出,他要将彭中堂烧死在内,剪草除根,省得萌芽复起,金景龙故此将这所房子用干柴堆上。
  那时说翻了,孙宝元杀出,马玉龙背起大人,带姚猛往外就闯。
  简寿童故意放姚猛逃出,就四处把火点起来,贼兵从外面一堵,马玉龙同钦差大人要想逃命,势比登天还难!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一二回 白玉仙一箭救侠义 逍遥鬼山寨报军情
  话说金景龙放火,吩咐要把彭大人和马玉龙烧死在里面。
  马玉龙一见火起,火鸽子、火龙、火马、火蛇乱串,只听得外面杀声震地,金鼓喧天。自己无奈,背着大人蹿出墙去,见东西南北四面俱都有兵,就正北是荒山野岭。马玉龙便背着大人往北逃走。钦差大人见事到如今,说:“马玉龙,你逃你的命吧!我这样年岁,就死在这里,也算是为国尽忠了!你赶紧闯出重围,去见巡抚喜大人,调兵前来剿贼。我虽死了,也落得个留芳千古。”马玉龙说:“大人请放宽心,吉人自有天相。”
  背着大人往北走去,回头一看,见火场东西两边旌旗招展,金景龙手使八卦乾坤掌,金景虎手拿五行烟火棍,各率爬山的飞腿藤牌军追赶下来。马玉龙顾不得交手,只管往北而逃。这一带尽是荒山野岭,东边是直竖的山峰,正北是一道涧沟,宽有四丈,背着人蹿不过去,心中甚为着急。后面追兵已相离不远,只有半里之遥,要是追上,定然是凶多吉少。
  正在危急之际,只见对面站定一人,约有十八九岁,面如少女,看打扮是番军的模样,手拿一张弓和几枝箭。这人由怀中掏出一根绒绳,拴在箭枝上,见这南岸有两棵树,就一箭带绳射到树上。这人一声喊嚷,说:“马大人!你要会草上飞的功夫,可快过来,把绒绳拴在树上。”马玉龙一听这人是北京的口音,此时也顾不上问她,就说:“你既来救我,快把绒绳拴好!”那人就把绳子拴在北岸的松树上。马玉龙这边也把绒绳拴紧,他练过这功夫,名曰草上飞,说:“今天就此一举,若能闯过去,就可以逃命,如过不去,追兵一到就完了!”说着背起大人,脚蹬绒绳,提着气,施展草上飞的功夫,刚到当中,金景龙的追兵就到了。金景龙吩咐:“孩儿们!用刀把绳割断,将他两人摔到山涧,摔一个肉泥烂酱。”众兵刚拉出兵刃,马玉龙已到了北岸。金景龙一看已然过去,也想由绒绳上过去追赶。马玉龙急忙用宝剑将绒绳割断。金景龙这边的兵将,眼看着不得过去。
  马玉龙说:“多蒙兄台搭救。”就要行礼。这人说:“马大人!此地不是讲话之所,跟我到家中一叙。”这人前头带路,马玉龙背着大人跟随,转过两个山湾,一看在半山腰中的平地上,有一所石头盖的房子,路北大门口有四五个家人,垂手在两旁侍立。马玉龙一看,就知道必是世外的高人。进了大门,迎面是八字影壁。转过影壁,有东西房各三间,进了二道重门,是北房明三暗五,东西配房各三间,院中有各样奇花。北上房中摆设着古董玩器,幽雅沉静,墙上是名人的书画对联。马玉龙进到屋中,把大人放下,就过去给那少年作揖。这位少年说:“马大人在此少待,我去换换衣裳。”这位刚转身出去,家人说:“我家老庄主来了。”
  马玉龙抬头一看,见这人有六十以外的年纪,本地打扮,面皮微黑,浓眉阔目,海下一部花白胡须,由外面进来说:“原来是二位大人。”给钦差作了一个揖,又向马玉龙抱了抱拳,说:“尚未领教尊姓?”马玉龙说:“我是满洲旗人,原在北京安定门住家,姓马名玉龙。”老丈说:“有一位忠义侠马大人,就是尊驾么?”马玉龙说:“岂敢。”老丈说:“已知贵处,敢问大人际遇如何?”马玉龙说:“自幼巧遇恩师学艺,后来因路见不平,打伤人命,由刑部越狱逃出。多蒙钦差大人栽培,现在已保授三品副将。”老丈说:“是了,大人请坐。”叫家人倒茶上来。马玉龙说:“今天我同钦差大人逃难,误入宝山,尚未领教老丈尊姓大名,”老丈说:“在下姓景名叫万容。大人赴忠臣会大概没吃饱吧,我这里备有粗肴,请大人赏脸。”马玉龙说:“景老丈!贵处原是哪里?”景万春说:“我本是中原之人,因事逃难流落在此。适才救了大人的那人,她也不是外人。我跟马大人商量一件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马玉龙说:“老丈要有用我之处,万死不辞。”景万春说:“我并非求大人鼎力,我只问一件事,不知大人可曾订下亲事?”马玉龙说:“我实不敢隐瞒,我原配是父母主婚的关氏,次妻是闹海蛟余化龙之女余金凤。那关氏在避难之时,有一个干姊妹刘玉瓶,是我岳父刘云许配给我,现今我已有三房妻子。”景万春说:“实不相瞒,方才那位少年,乃是我的甥女,名叫白玉仙。这事大人不便推脱,理应报答大人之恩。前番大人解反叛进京时,在东单牌楼三条胡同曾救过她的命。我是她娘舅,幼年间到处访问高人,平生专好击剑。我到京都住着,传授了我甥女一身功夫。因她父母双亡,这才带到我家来,日夜传她武艺。平常外人并不知她是女子,只知道是我的义子。老汉受过异人传授,善知卦爻,今天一摆卦盘,就知道是中堂有难,故此我叫甥女前去,将大人迎接到这里来。”马玉龙说:“老丈,这里可有路通往外边?我同大人不能在此久待,恐怕金景龙等知道,必然带兵前来,那时就难逃走。”景万春说:“我想此时各处咽喉要路,金景龙必定派兵把守,也难以逃走,大人莫如暂在我这里隐避两天。”马玉龙说:“大人要不回去,只恐诸位战将必跟贼人一死相拚,总是中堂回去为是。”景万春说:“大人要闯不过去,反倒不便。中堂大人可先用饭,我把甥女给了马大人,做侍妾也可,做侧室也可,大人应允了这件事,我老汉愿前去调兵。现有两个徒弟,我已派他等出去探访,回来便知分晓。”
  正说着话,只见从天井外进来了两个人。马玉龙一看,这两人身高都不过五尺,一个面如紫玉,约二十五六岁,后面那人面皮微黄,细眉大眼,俊品人物。景万春一见两个徒弟进来,用手—指,说:“你两个过来见见,这是钦差彭中堂,这是忠义侠马大人。”两个人过来磕头。景万春一指这个紫黑脸的说:“这是我大徒弟陆英,人称逍遥鬼。那边是我二徒弟,叫自在仙陆杰。他两个是亲弟兄,跟我学了一身武艺,脚程甚快。你两个去外面探访事件,怎么样了?”陆英说:“我二人奉你老人家之命,出了大荒山,过了鹅头峰,只见旗幡招展,官军营的兵正跟番兵交战。官兵甚勇,带队的是固原提督高源,开路先锋是镔铁塔常继祖,正跟沙鸿天和马得安的两路人马打仗。
  水路是霍四虎和杨得山的两路人马,跟碧眼金蝉石铸、追云太保魏国安、铁娃将姚猛、混海金鳌孙宝元等人杀得难解难分。
  现在金景龙、金景虎正往这边来寻找大人的下落,还怕他来此围困咱们这座山,师父你老人家要早作准备。“景万春一听,心中一动,说:”马大人!我料想金氏弟兄必要来此巡查,他要来就不善。“马玉龙说:”即烦二位壮土一行,再去探探。但贼人来时,我虽能战,只是双拳难敌四手,这便如何是好!“
  景万春说:“马大人要允了这件亲事,我自有避兵之法,大人但请放心。”马玉龙说:“现在两下交兵,吉凶难定,如能逃出龙潭虎穴,必来迎请小姐过门。既蒙你老人家厚爱,我先谢过。”
  正说之间,外面号炮惊天,兵马已把四面围住。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一三回 陆氏昆仲死战场 忠义侠客闯贼队
  话说马玉龙同钦差大人,正在九阳山景万春家中避难,忽听陆英进来,禀报:“现有金景龙、金景虎、金景豹弟兄三人,带兵将山路守住,要搜查中堂和马大人的下落。如有人将中堂和马大人献出,赏黄金一万两,官封千户侯。”马玉龙一听,说:“景老丈!赶紧派令徒给我去调兵要紧。”
  书中交代:金景龙、金景虎、金景豹兄弟三个带兵放起火来,见马玉龙背着中堂逃出火场,随后就追。马玉龙越过涧沟,金景龙一瞧就知不好,即至回去一问:“使铁娃的那人可曾拿住?”简寿童说:“已然闯出重围,跳下水去,被官军营接应的水兵救走了。”金景龙赶紧吩咐乘坐浪里钻的小船,奔后山东北海岸。此时就是白起戈、孟德海、万延龄这三路天王没有动手,传令带着自己的兵船,回归贺兰山汛地扎营,并不帮助金家坨开兵打仗,竟自去了。这西海岸就只留下西五路天王的人马。金氏弟兄带着兵船,径奔东北海岸,传令各村庄的住户,不准放官军营的人逃走。各路俱有兵堵住,搜来搜去,来到九阳山,就把山围了。
  马玉龙此时一想,要被搜了出去,反倒不好,这才说道:“景老丈!你老人家真要助一臂之力,把中堂交给你,你我到外面会会金氏弟兄,看他有多大能为。”景万春说:“依我之见,他不到我宅中来搜,大人就不便出去,他如来搜时,将大门关好,等待救兵。大人虽有能为,无奈一人难敌四手,就是他伸过脑袋来叫大人杀,大人也杀累了。”马玉龙一听此话,甚为有理。逍遥鬼陆英说:“既然如是,我就去调兵。”
  陆英手使单凤凰轮,有一口扑风刀,自己拿着兵刃,闯上山坡,正遇见金景龙手下的萨哩哑挡住去路,一摆手中描金幡,说:“小辈哪里走?”逍遥鬼陆英说:“我要出山。”萨哩哑说:“现今奉庄主之命,怕隐藏的彭中堂传书寄柬,不准放人出入。
  你要出去,先搜搜你身上。“陆英说:”小辈有多大能为,你我比并三合,你赢了我,凭你搜查。“那番将一听,气往上冲,抖五翅描金幡,照逍遥鬼陆英分心就刺。陆英往旁边一闪,左手用凤凰轮锁住描金幡,往前一进步,右手用刀就扎。萨哩哑撤不回兵刃,想撒手扔了兵刃逃命,哪里能够。陆英跟进一刀,便将贼人杀死。番兵一乱,大家往上围来,陆英一摆刀轮,闪展腾挪,施展平生所学的能为,正在杀得高兴,就听那边一声喊嚷:”尔等闪开!“来者正是金景豹,手使锯翅飞镰大刀,远远望见有一小英雄锐不可当,骁勇异常,他便摆刀过来,吩咐番兵闪开:”呔!小辈,你是番军打扮,为何反向外人,跟我等动手,所因何故?“陆英通了名姓,金景豹一摆刀,二人动手,走了三五个照面,金景豹往旁边一闪,手中托着一只镖,抖手一溜火光,正打在陆英的华盖穴,扑哧一下,鲜血直冒,翻身栽倒,番兵一阵乱刀,竟将陆英杀死。群贼呐喊着扑上山坡,齐声喊说搜拿。
  这时马玉龙早已得信,知陆英已被番将杀死。老英雄景万春一听,气得颜色更改,说:“好一个金景龙,竟把我徒儿杀死,我这老命不要,也得跟他等决一死战。”景万春进到屋中,就把刀摘了下来。马玉龙说:“老英雄暂且息怒。”话犹未了,童子来报:“贼兵把宅院围了,已知中堂就在这里隐藏。”少时又有人来报:“陆杰探贼,被金景龙杀死在乱军之中,贼兵队里正挑着人头呐喊。”
  马玉龙说:“老英雄,你看着中堂大人,待我出去与贼人决一死战。”说着来到外面,一瞧贼人甚众,把宝剑一顺,只见蜈蚣幡下,正是金景豹,手拿锯翅飞镰大砍刀,耀武扬威地说:“马玉龙!你今天既来到我们这里,休想逃走!”马玉龙说:“你把中堂大人诓来,打算以多为胜,你家大人焉能怕你?”
  说着两人就交起手来,马玉龙剑法纯熟,三五个照面,便把贼人的大砍刀削为两段。贼人往旁边一闪身,一伸手掏出自行火龙镖,手中一托,照马玉龙喉嗓打去。马玉龙刚闪身躲开,第二只镖又接着打来,稍一失神,正打在前胸,幸有麒麟宝铠,又有一力混元气的功夫,那镖吧嗒一响,坠落在地。马玉龙大吃一惊。番兵往上一围,一看有如兵山将海一般。马玉龙想:“我就有霸王之勇,也难以杀出重围。”正在危急之际,只累得挥身是汗,遍体生津,突然见东南来了一队番兵,打着沙鸿天的旗号,为首四员大将,在八卦篆云幡之下,骑着四匹黑马,都是红绸子包头,外罩犴皮马褂,手使春秋刀一口。这是沙鸿天的四位殿下,名叫沙四龙、沙四虎、沙四彪、沙四豹。后面有大元帅宁飞扬督队乱杀,只杀得金家坨的兵将七零八落。接着又有一员大将,带着官兵杀了进来。马玉龙一看,不禁喜出望外。
  书中交代:原来孙宝元杀出重围,正遇探事的飞行太保姚广寿、神拳太保曾天寿。二人听说中堂被困,即弃了马匹,施展平生所习的陆地飞腾之法,前去调兵。二人正往前跑,便遇到固原提督高通海带兵巡哨。高通海本来精明强干造化高,知道今天中堂赴会,筵无好筵,会无好会,就带着五千兵丁,以巡哨为名,离开了嘉峪关。他手下有副将镔铁塔常清等二十余员战将,正督队前进,前面曾天寿、姚广寿拦住队伍,说:“回禀大人,大事不好,现在中堂被困在飞龙岛,有孙宝元闯出重围调兵,请大人急速督队杀贼。”高通海吩咐曾天寿等二人速去给巡抚送信,调大队接应,自己连忙挥兵前进。前部先锋常清,手中使浑铁点钢枪,正往前进,只见对面有番兵过来,打着沙鸿天的旗号,便列队等候。番兵的先锋是沙四龙弟兄四个,大元帅是宁飞扬,后面蜈蚣幡下就是沙鸿天,暗有掩心甲,足登牛皮靴子,骑一匹骆驼大的黄骠马,手使长柄紫金铜,面如紫玉,两道长寿眉,一双金睛,海下一部黄胡须。镔铁塔常清一见,催马闯出队伍。沙四龙刚要摆刀迎敌,就听沙天王说:“且慢,对面来者可是常清?”常清抬头一看,连忙滚鞍下马,趴下叩头。
  这天王姓沙,原本是宁夏府的人氏,他姊姊便是常清的母亲。他因为杀伤人命,逃至此处,这地方出金矿金砂,他就带着一些人挖矿。后来反了,便自立为王,占了三千里地面,威名远震!常清是在十五六岁时与他分手的,今天见打着“副将常”的旗号,沙天王赶紧就问常清来此何干?常清说:“我今奉命保护中堂赴会。舅舅你老人家为何帮着金氏弟兄,作此逆理之事了?”沙鸿天说:“常清你起来,原是金景龙请我赴会,助他一臂之力。我带着水旱兵一万名,这是你的四个表弟。常清,依你之见,该怎样呢?”常清说:“依甥男之见,母舅不要帮助他们,何不归顺朝廷,才是正道。”沙鸿天说:“既然如此,我调手下的大将和兵船先去接应。”这时有探子来报说:“中堂现在九阳山,被金氏弟兄所困。”沙鸿天说:“既然如是,兵发九阳山,前去搭救钦差大人。”沙四龙、沙四虎、沙四彪、沙四豹过来给表兄行礼,常清说:“四位兄弟起来,你我先去搭救中堂要紧。”立刻督队,杀奔九阳山而来。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一四回 沙天王甥舅相认 彭钦差率众战贼
  话说常清与舅舅相认,表兄弟彼此行礼已毕,便带着二千官兵,来到九阳山前。忽听金鼓大作,有探子报道:“马玉龙被重重围住。”宁飞扬传令,兜着后队,见是金家坨的兵就杀。
  金氏弟兄见是番兵,不加防范,焉想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一杀便把金景龙杀得七零八落。马玉龙一看来的番兵杀番兵,甚为诧异,便听沙四龙一声呐喊,说:“马大人!我等前来接应你。”金景龙正在督队,有探子报道:“现有西五路天王沙鸿天的兵,帮着官军,杀死我兵无数。”金景龙一听,气往上冲,吩咐把队伍列开,叫沙四龙讲话。
  这时候,马玉龙见救兵到了,心中甚喜,立刻撤身上山,来到景万春家,只见老英雄手执兵刃,站在门口,眼都红了,就怕贼兵上来。白玉仙手提单刀弹弓,也在院中站定。见马玉龙来到,老英雄说:“马大人,怎么样了?”马玉龙说:“救兵已到,可惜老英雄两个徒儿死在乱军之中。我只要把中堂救回,必请老人家到宁夏府去纳福。”景万春说:“我夫妇今后也不能在此住了,那金景龙岂肯甘休,候把贼兵杀退,我收拾收拾,即跟大人一同到宁夏府去。”马玉龙说:“好,你老人家赶紧收拾,我先背中堂大人回去,少时便派人来接你老人家。”景万春说:“好。”马玉龙这才来到里边,说:“大人,跟我走吧。”
  中堂大人站起身来,马玉龙说:“我来背着你老人家,外面接应的兵到了。”彭大人说:“外面什么人带兵前来?”马玉龙说:“凉州副将常清带兵前来,五路天王沙鸿天弃暗投明,常清与他合兵,把金景龙杀得七零八落。”彭中堂一听说:“好,既然如是,咱们走。”马玉龙说:“我背着你老人家。”钦差大人说:“外面贼兵甚众,你背了我,能闯得出去?”马玉龙说:“大人请放宽心。”说着就把钦差背了起来。景万春说:“我等断后。”马玉龙说:“甚好,你老人家把这处家业舍了吧!”说着话,马玉龙背起钦差大人,出了门首一看,那九阳山下真是兵山将海一般。
  金景虎手拿五行烟火棍,列开队伍,指名叫沙鸿天出战。
  此时沙天王手下的一员大将,摆手中三股烈焰托天叉,闯出了本阵。此人身高八尺,头上包裹青绸,一身青,原来是沙天王手下的大将万俟龙,跳过去照定金景虎分心就刺。金景虎用五行烟火棍往外一摆,他使的这棍是五截,分青黄赤白黑五色,有铁环子连在一处,一摆棍,就由窟窿里冒出青黄赤白黑五色烟来。万俟龙闻到这股烟,顿觉头眩眼花,扑通翻身栽倒,被贼人一棍,打得脑浆迸裂。沙天王背后,副将万俟虎一看哥哥死了,气往上冲,摆手中浑铁棍蹿了出来,大骂道:“贼人胆敢伤我兄长,待我拿你!”摆棍搂头就打,金景虎用五行烟火棍往上一迎,又冒出五色烟来,万俟虎一闻栽倒,也被金景虎一棍打死。沙天王一瞧不好,见马玉龙背着中堂也来了,便一摆令旗,大队齐上,不与他单战,只给他以多为胜,终于往外闯出了重围。连景家父女也闯出了西海岸。常清保护着中堂大人,暂且扎营不表。
  这时宁夏府的庆将军和巡抚喜大人已经带兵赶到,接着宁夏府总镇粉面金刚徐胜带兵来到,邓飞雄的水兵也来了。大家齐来给钦差大人道惊。沙鸿天单把自己的兵将扎在北边,马玉龙吩咐另给景家父女扎下一座帐篷。高通海带队收兵回来,中堂大人立刻升座中军帐,众差官老少英雄均在两旁侍立。钦差大人说:“本阁今日真是死里逃生,现在是哪路天王开兵与你等打仗?”高通海说:“回禀大人,白起戈、孟得海、万延龄三路天王没有打仗。东五路天王就是邓福伯、丁三郎亮队开兵,西五路天王冯金龙也没有亮队,沙天王帮着我们保护中堂大人,那些人都是受了周百灵的蛊惑。”
  正说着话,忽听号炮连天,外面有探子来报:“现在金家坨同各路番军会兵一处,在西海岸扎营,等候官军开仗。”中堂一听点点头,说:“你等先用战饭,歇息歇息。”吩咐马玉龙派差官先将景家父女送至宁夏府,到公馆安置。马玉龙立刻派人办理此事,回头又同众人相商,明天怎么破金景虎的五行烟火棍。
  次日天光一亮,听外面号炮惊天。营门官禀报:“金家坨贼兵讨战。”中堂吩咐亮队。手下人即给中堂备马,钦差拿着令旗,有庆将军、高提督、徐总镇、马副将、常副将、刘副将分列中堂左右,众老少英雄均在两旁。响了三声调队炮,左右各五千马队,当中是两万步队。
  队伍亮开,向对面一看:当中金氏三杰,带着一万步队。
  左边是霍四虎、杨得山、马得安三位天王,带领手下的番将,右边是邓福伯、丁三郎两路人马。金氏弟兄个个顶盔贯甲,身背后有一个老道,正是周百灵,头戴九梁道冠,身穿蓝布道袍,青护领镶衬,白袜云鞋,骑的一匹黑牛。中堂大人一催马,传令叫金景龙前来答话,众战将就在中堂马后保护着。金景龙催马出来,有他两个兄弟在后保护。中堂道:“金景龙!你下请帖请本部院赴会合约,却暗设诡计,打算陷害于我,但也未能将本部院害了。你本是一个无名小辈,我是慈心之人,不做灭绝之事。今天你如将周百灵绑了送出来,本阁退兵,免伤生灵。
  如若不然,定将尔等完全剿灭,那时悔之晚矣!“金景龙说:”好,我摆一座阵势,你如能打破了,我情愿甘拜下风,把周百灵献出来。你如胜不了我,休想叫我归降于你。“中堂一闻此言,拨马回归本队。
  这时一声呐喊:“贼人休走,待我拿你。”中堂一看,乃是飞叉太保赵文升跑出本队,一摆三股烈焰托天叉,照金景龙分心就刺。金景龙方要还手,旁边金景虎一摆五行烟火棍说:“小辈休要逞强。”往下一打,由棍里就放出那五色烟来。赵文升闻见一股异香,翻身栽倒,金景虎举棍就打。不知赵文升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一五回 金景虎连捉四将 碧眼蝉夜探番营
  话说赵文升栽倒战场,金景虎刚举棍要打,金景龙吩咐先绑了,番兵用钩杆子搭过去,绳缚二臂,绑进贼队。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一见哥哥被贼人拿去,眼就红了,摆手中斩虎刀,跳在两军阵前,一声喊嚷:“好贼人,胆敢伤我兄长,待我拿你。”金景虎一看此人,赤红脸,身躯高大魁伟,就说:“小辈通上名来。”段文龙通了名姓,举刀就砍,金景虎往旁边一闪,段文龙抖手一刀,金景虎又闪身躲开,一磕五行烟火棍,出来青黄赤白黑五股烟,段文龙闻见一股异香,翻身栽倒,又被众番兵用挠钩搭了过去捆上。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乃是兄弟,摆兵刃一齐上来,刘得勇说:“兄弟,你我两个人出去拿他,你找他上三路,我找他下三路,叫他首尾不能相顾。”不怕千军万马,就怕二将巧商量。这两个人出去,一个用刀搂头就砍,一个照定贼人后心便刺。金景虎一看两个人一齐前来,贼人往旁边一闪,一摆五行烟火棍,便了个拔草寻蛇式,两个人闻见烟火,翻身栽倒,又被贼人绑上。彭中堂一瞧这个事情不好,赶紧吩咐鸣金撤队。大众撤了队,马玉龙心想:“这贼人的五行烟火棍甚是厉害,其中必有什么邪药。”
  大人升座中军帐,问众人道:“这五行烟火棍是什么缘故?”
  大众都说没有见过。中堂吩咐众人下去,晓谕合营诸将及营哨队官人等,如有人能破他这五行烟火棍,本阁必要保举他做官,再领黄金三千两。
  书中交代:此时碧眼金蝉石铸心中难受,自己想:“两个内兄,连赵文升、段文龙都被人擒去了。想我遭官司时,两个内兄颇多照料,今天他二人被擒,我焉能袖手旁观?我姓石的这条命不要了,也要到贼营探听虚实,如能得便,将我内兄等救了出来;如不能救,我就是死在番营,也对得起天地鬼神。”
  想罢,暗暗出了大营,顺着大路走向前去。离番营不远,只见灯笼火把齐明,来往巡更之人无数。石铸绕到北边一看,那番营俱是牛皮帐篷。石爷向各处一探听,但见也有睡着的,也有没睡的,每个帐篷是十人,正在纷纷议论打仗的事,却没有人提说拿住那几个人的话。
  石铸找来找去,找到一座帐篷,见里面之人正是金景豹,已喝得醉醺醺的,刚把残席撤去,有七八个人伺候着。金景豹问道:“孩儿们,外面什么时光?”手下人说:“天有二鼓,要查营,可该去了。”金景豹说:“哎呀!我已醉了,你等替我去吧。”手下人说:“回头大王爷要问下来,拿何言答对?大王派你查营,你违误军令,我等不敢替你,你自己去吧。”金景豹一听,把桌子一拍,气得哇呀呀的直叫,说:“混蛋,我哥哥还能把我怎么样,你等快与我滚出去!”众手下人都知道他一犯酒脾气,就要杀人,都跑了出来。
  石铸藏在帐篷后面,见金景豹趴在桌上睡着了,心想:“他既然睡着,我何不进去将他捆上,扛回大营。这里不好找我内兄,也不知他们现在哪里!”想罢,轻轻跳到前面,进了帐篷,先找一根绳子,把金景豹的腿松松地系上,然后将他的佩刀摘下,把二臂一捆。贼人哇呀一声,石铸赶紧用手掩住他的嘴。他两眼瞪着,就是嚷不出来。石铸扛了起来,不敢在大道行走,尽绕着帐篷后面走。贼人虽堵着嘴,却听得见鼻子直哼哼,帐篷有人听见,待出来一瞧,石铸也走远了。
  石铸扛着金景豹正往前走,就见西南上火光大作,人声呐喊:“了不得了!粮台失了火,快起来呀!”石铸一想:“奇怪,这又是什么人放的火?”他扛着金景豹出了番营,正往前走,只见前头一条黑影,临近一看,却是小火祖赵友义问道:“是石大哥么?”石铸说:“赵贤弟!你上哪里去?”赵友义说:“我想赵文升二位是我把他们请出来的,今天他弟兄被获遭擒,我要不管,居心何忍?我亦未讨军令,暗中先去探听消息,如他兄弟没了命,我也不活了。我到番营一探,金景龙正在喝酒,手下爪牙甚多,我未能下手。到各处一探,见咱们的四个人还没死,现押在后帐,有四员番将和五十名番兵,点上灯笼火把守着,看得甚紧。我听金景龙说是要杀的,金景虎说这都是无名小辈,何必杀他,要把他们的人再多拿一些,彭大人必得甘拜下风,叫他把骆驼岭地方让了出来,因此才没杀,先派人看守着。我一想,我若下去也救不了他们,便使了个调虎离山之计,把粮台点着了。不料他们更鬼,金景虎吩咐不准乱动,说必是有官军营的能人前来,使的调虎离山之计。他一面派人去救火,一面严加防范,各处去搜。我怕被他们撞见,这才回来。”
  石铸说:“咱们赶紧回去,明天在两军阵前,拿金景豹跟他走马换将,倒是极好的主意。”两个人这才绕着由旧路回到自己的帐篷。石铸将金景豹往地下一扔,派手下人看守着,自己歇了一歇,天已大亮。
  此时彭中堂升座中军帐,庆将军、喜大人、高大人等及一干老少英雄都进帐参见,在两旁伺候。中堂说:“昨天我手下的四个差官被贼擒去,你等谁能破那贼人的五行烟火棍?”话犹未了,石铸上来说:“卑职在中堂大人台前请罪,只因昨夜卑职无令私自出营,潜入贼营,将为首之贼金景豹擒来,现在我帐篷捆着,请中堂大人示下。”彭中堂吩咐:“把他给我带上来,我要讯问讯问他。”石铸立刻下去,叫人把金景豹抬到中军帐,将他口内的东西掏了出来。那贼人呕吐了半天,才换过这口气,抬头一看,见上面坐的是彭中堂。大人说:“你们金氏兄弟三人,不该反复无常,言而无信,既请本部院赴会,却暗设刀兵,不想我命属于天,非你等所能暗算。”金景豹说:“这件事并非我等的主意,乃周百灵之主谋。他跟我哥哥是八拜之交,皆因官军营的人上八卦山闹得他家破人亡,我兄长才要给他报仇。今天我既被你们拿来,要杀要剐,任凭你等,如不杀我,我便回去劝我哥哥罢兵息战,把拿住官军营的几个人也给放了回来。”中堂说:“你说的倒也有理,无奈交兵之际,就凭你这话也难以凭信,留且带下去吧。”
  大人立刻写了一封书信,派冯元志到番营投信,如将四个人送回来,即将金景豹放回;倘不愿意交换,便立刻开仗。冯元志立时拿着书信,带着弓箭出了大营。离番营切近,一声叫喊:“对面番营听真,现有中堂大人的书信,你等拿去。”说罢,一箭将书信射到番营。番兵捡了起来,即拿去回禀金景龙。金景龙展开书信一看,上面写的是:字请飞龙岛主得知:你我交兵,原为周百灵蛊惑是非,欲报一己私仇。昨日战将赵文升、段文龙、刘得勇、刘得猛四人被擒在帐下,料未丧生。我这里现已拿获金景豹,亦未遽杀。岛主见信,即亮队将我四将放还,我亦将金景豹送出,重整甲兵,再定胜负。专望回音。
  金景龙因昨夜粮台被烧,再查三弟金景豹不见,料想必被官军营能人捉去,心中正在气忿,要跟官军决一胜负。这时见了书信,手足之情难已,便把周百灵请来说:“你来看,昨天夜里有官军营能人将我粮台烧了,又把我三弟拿去。今天来了书信,要走马换将,一个换四个,甚是便宜与他。兄台你想该当如何?”周百灵眼珠一转,说:“我有一计,能将三弟诓回,这四个人还不能叫他逃生。”金景龙一听,说:“兄长有何妙计?
  请说。“周百灵不慌不忙,如此如彼一说。不知究竟是何妙计,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一六回 通战书走马换将 摆阵势欲困英雄
  话说周百灵说:“贤弟,既是他来信要求走马换将,兄长可列队把这四个人带到阵前,反绑二臂,等他把三弟放回,便用自行火龙镖,一镖一个,将他四人打死,这又何难?”金景龙一听,深以为有理,即吩咐亮队,叫蓝旗给彭中堂送信,就说走马换将,回头再跟彭大人斗阵。
  金景龙把队伍列开,将这四个人绑好了,叫金景虎押着。
  不多时,就听官军营响了三声号炮,固原提督高通海、宁夏总镇徐胜、副将马玉龙各带手下校尉,齐队列开。一看番兵旗幡招展,左边五千马队,右边五千马队,当中一万步队。正中三骑马上,北边是老道周百灵,骑着白马,当中是金景龙,南边是金景虎。中堂看了一看,旁边有高通海吩咐把金景豹绑了上来。手下人答应,即把金景豹带了上来。此时贼队也把赵文升等四个人绑了上来。高通海乃久经大敌之人,马玉龙又极其精明强干,都想到了贼人既然答应,唯恐其中有诈。马玉龙说:“我送金景豹出去。”立即跳下马来,带着宝剑来至队外,说:“对面番军人等听真,快把我们的人放了出来!”这时,金景龙已把自行火龙镖掏了出来,暗在手中擎着,他不敢早打,怕把他兄弟伤着。马玉龙瞧着这边的四个人,绳缚二臂正往外走。
  两边的人都对着往前走去,刚到两军阵前,金景豹就往贼队里跑。金景龙急捏自行火龙镖,一溜火光,直奔赵文升等四人。
  马玉龙看得真切,急喊说:“你四人快往旁闪!”四个人急往两旁一闪,金景龙一连发出三只,幸亏都未打着。马玉龙用宝剑将四个人的绳扣挑开,回归本队。
  这时金景龙把令旗一摆,布成一个阵势,这俱是周百灵出的主意。马玉龙一看是一字长蛇阵,不以为奇。金景龙说:“这阵虽不足为奇,你敢带兵来打么?”马玉龙说:“这又何难,要打就打。”马玉龙回归本营,打算带着二百子弟兵出去打阵。
  高通海说:“马大人千万不可,那周百灵必有诡计。”马玉龙说:“我已然应允打阵,焉有不去之理!勿论他变化些什么,我都认识。”高通海说:“我来给你了敌观阵。”邓飞雄说:“我看贼人这座阵势,约有五千人众。马贤弟!你二百人太少,你把我这七百人也带了去。”马玉龙说:“也好。”马前两个童儿,是小神童胜官保、小玉虎李芳,带队的是混海金鳌孙宝元、铁娃将姚猛。
  马玉龙骑着火龙驹,手拿亮金蟠龙戟,瞧见贼人的阵头在北边,阵尾在南边,一催坐下马便闯进阵头。把守阵头的,乃是金景龙手下的大将白水都督马雄,手使浑铁枪,照定马玉龙分心就刺,马玉龙用蟠龙戟相迎。阵主金景虎站在高坡,把令旗一晃,就听里面金鼓大作,已变作了兔守三窟阵。马玉龙在马上一瞧,就知道阵势已变,要按一字长蛇阵去破,就得困在阵里。马玉龙精明强干,把马一带,往南就杀,南边人越来越多,往北杀去,北边人也越来越多,再找白水都督马雄,早已踪迹不见。马玉龙辨别方向,往东南方闯去,头前有两员骁将,挡住去路,都是身高八尺,一个使青铜槊,一个使锯翅狼牙棒,年在三旬以外,名叫何成、何勇,乃是金家坨管一百只船的大头目,在阵内各守汛地。马玉龙催马过来,二人各摆兵刃,挡住去路。马玉龙刚要动手,旁边有姚猛扑奔何成,孙宝元扑奔何勇,二人并不答话,走了三五个照面,姚猛一铁娃便把何成打死。何勇见兄长一死,心中一慌,也被孙宝元一杆打得脑浆迸裂。兵对兵,将对将,只杀得天昏地暗。此时天色渐晚,阵势已破,各自罢兵息战,回归本阵。
  金景龙回到牛皮帐,与周百灵方才坐下,即有番兵禀报:“冯金龙、霍四虎、杨得山、马得安西四路天王,俱各带兵竟自去了。”金景龙一听去了帮手,心中大大不快。东五路天王白起戈等早已走了,此时就剩下邓福伯、丁三郎两路兵马还在扎营,亦未出来打战。金景龙问周百灵道:“你看各路天王其心不一,俱皆回去了,如今就剩我们自己,焉能敌得官军?”
  周百灵说:“不要紧,我告诉你一条妙计,得胜便罢,如不能得胜,可以退守飞龙岛。他纵然有千军万马,也不能飞进岛去。
  咱们在里面多设险地,不久他自然退兵,那时我兵兜着他的后队一杀,可以杀他个片甲不留。随后即可抢夺嘉峪关。就是不能抢关,也叫他闻名丧胆。兄弟,你可以放心,俱有我给你调遣。“事到如今,金景龙也无别法。当晚又合谋定计,商议军情,派人护守粮台,巡查前后营盘。
  这且不提。单说马玉龙掌得胜鼓回营,赵文升等四人来见中堂请罪。大人说:“胜败乃兵家之常事,你等下去歇息!”赵文升等四个人下来,大家齐给他们道了受惊。马玉龙又上前参见钦差大人,把今天打仗的情由,草草回明了大人。钦差说:“玉龙,你同高通海、徐胜去商量办理,大事都靠你三个人调度,如能将事情办妥,也算你等奇功一件。”马玉龙答应,转身下来,把众人聚齐,说:“功高莫过救驾,计毒莫过绝粮,昨夜已有千总赵老爷去到贼营,烧了粮台。今天有谁敢去刺杀金景龙?如能将贼人刺死,也算奇功一件。”众人听了,一个个默默无言,心中暗想:“探军如得意,不宜再往,昨天得手,今天番兵焉能不防?”众人俱未答言。马玉龙说:“众位既不敢去,待我亲身前往,你们下去歇息。”
  马玉龙去意甚坚,千里独行侠邓飞雄、追风侠刘云二人也要同他一起前去。晚上马玉龙带湛卢宝剑,邓飞雄带红毛宝刀,刘云带家传的巨阙剑,三个人出了大营,天有二鼓,来到番营。
  远远一看有人把守,灯火齐明,门下撒了毒蒺藜、绊马索,要由前营门是进不去的。三个人又绕着来到北边的牛皮帐篷,一听也有睡了的,也有没睡的,他们施展陆地飞腾之法,并无脚步之声,来到了中军大帐。只见里面灯烛辉煌,周百灵同金氏弟兄三个正在喝酒。马玉龙把后窗户舐破,往里一看,见摆着上等羊酒,就听周百灵说:“三位贤弟都是受我连累,只要言听计从,我定将官军杀个片甲不回。”马玉龙心中一想:如这三个贼人喝醉了,将他们拿住,金家坨大事可定。三位正在偷听,后面有人拍了马玉龙一下,有一件岔事惊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一七回 三侠同探番营寨 进兵暗取飞龙岛
  话说马玉龙正在中军帐窃听,忽然在后面有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乃是景万春。马玉龙不敢说话,一同来到无人之处,说:“你老人家从哪里来?”景万春说:“我从宁夏府来,已把我女儿安置在公馆对过的万德店,有亲随人等伺候,我便连夜赶了出来。来到这里,天已不早了。我看见你们三位出来,便一直跟随在后。我想,那金景龙是无谋之匹夫,顾前不顾后,大人此时回去调一只兵船,径奔金家坨,直捣他的巢穴,叫他前进无门,后退无路。贼人的粮草军装都在那里,并无重兵把守,巢穴一破,军无战心,他们将不战自乱。”马玉龙说:“这个主意甚好,但今天既到这里,且听他等议论些什么军情大事。”
  说罢,他们又回到中军帐后窃听。那周百灵说:“众位贤弟,我那天袖占一课,彭中堂将有难临身。这座木羊阵,就能要他的命了。明天跟他等决一死战,勿论胜败,须赶紧退守飞龙岛。我想飞龙岛内空虚,倘若官军中的能人,由水路断了你我的归路,那可了不得了!”金景龙说:“明天跟他等决战,如能胜他更好,如不能胜,赶紧派我三弟回去把守飞龙岛。”岂料这一番话,又被马玉龙等窃听明白。马玉龙轻轻用手一拍,邓飞雄、刘云和景老英雄就同他撤身回归大营。立刻请提督高通海,派常清等带水师营的兵丁,坐沙天王的兵船去抢飞龙岛。
  如能得了飞龙岛,不可伤人,只派众兵丁把守岛口,不准放金景龙回去。高通海、沙天王、常清三个人点头下去,暗暗齐队,偃旗息鼓,各起本部人马。那沙鸿天为前队,常清二路接应,高通海总督大队兵船,躲开金景龙的水师营,绕道径奔飞龙岛来。
  这且不表。单说次日五鼓天明,官军营中鸣响了三声齐队炮。有探子来报:“官军营齐队!”金景龙吩咐赶紧知会他的两个兄弟,说胜败就在今天这一阵了。番兵队伍列开,左边五千马队,右边五千马队,十八员偏将齐跨坐骑。马玉龙这边是徐总镇押队。马玉龙说:“今天我要生擒他三个人。”这句话尚未说完,旁边有神拳太保曾天寿说:“大人请息雷霆之怒,这件功劳就让给卑职吧!”马玉龙说:“须要小心。”曾天寿本来十八般兵刃都拿得起来,又会五祖点穴拳,今天他要在人前夺尊,将手中刀一顺,来在两军阵前,照金景虎搂头就砍。金景虎往旁边一闪,说:“来者你是何人?通上姓名,休要这样粗鲁。”
  曾天寿说:“小辈!你家老爷姓曾双名天寿,绰号人称神拳太保,跟随彭大人手下当差。”金景虎说:“小辈别走!”摆五行烟火棍搂头就打。曾天寿本来打算施展五祖点穴拳赢他,焉想贼人一摆棍,冒出来五色烟,他一闻见就翻身栽倒在地,被番兵用钩子钩了过去捆上。
  神枪太保钱文华见内侄被捉,气往上冲,大骂贼人人面兽心,一抖手中枪蹿了过去,要跟贼人拚命。老英雄这条枪有神出鬼没之能,金景虎一看这位来者,真是威风凛凛,就知是一员上将,赶紧一摆五行烟火棍。钱文华见贼人的五色烟冒出来,情知厉害,赶紧往后一撤身,就听西边有人喊嚷:“钱老英雄闪开,待我来拿他。谅此无名小辈,也敢这样猖狂。”钱文华抬头一看,由西边绕着贼队跑出了一个人来。这来者非别,正是文雅先生张文彩。钱文华连忙说:“张先生由哪里来?”张文彩说:“我特意来破他这五行烟火棍,此时非讲话之际,你我少时再叙。”
  张文彩伸手亮出宝剑,一指金景虎说:“小辈,你我较量三合。”金景虎并不认识他,说:“你是何人?”张文彩通了名姓,金景虎一摆五行烟火棍,就打出了五色烟来。张文彩鼻孔早有解药,闪身躲开,并未躺下。金景虎见五色烟火出来,张文彩并没有躺下,贼人一伏身,又是一扫堂棍打来。张文彩纵身躲开,往前一进步,施展点穴法,正点在金景虎肋下,贼人便翻身栽倒。张文彩将贼人生擒活捉,交与官军营的兵丁捆上,转过身去,又点名叫金景龙出来。金景龙刚要上前,金景豹大喊一声,说:“好小辈!胆敢伤我兄长,待我来拿你。”张文彩见他摆着飞镰大刀剁了下来,并不还手,只往旁边一闪。金景豹一偏身子,拦腰又砍,张文彩往后一撤身,贼人的刀又砍空了。张文彩往前一进身,往金景豹左肋上一掇,贼人翻身栽倒,张文彩过去把他捆上,扛回大营。金景龙一看兄弟两个俱被人拿了,气往上冲,一摆手中浑铁点钢枪,随带八卦乾坤掌,催马闯出本阵,一声喊嚷:“小辈别走,待我给咱两个兄弟报仇。”
  金景龙来到两军阵前,耀武扬威。他仗着自行火龙镖,又有八卦乾坤掌,谅也不致失败。忽听背后一声喊嚷,说:“兵主快些回来,大事不好!”周百灵立刻一棒锣声,金景龙知道必有要紧的事,就说:“小辈在此少待,我队鸣金。”撤马回到本营,就见有探子报道:“大事不好,现有西路天王沙鸿天,带领固原提督高通海、凉州副将常清抢去了飞龙岛,杀伤无数番兵,请兵主早作准备。”金景龙一听,料想自己全家性命休矣!只得吩咐暂且鸣金收兵。
  这边官军的队伍,焉能容他收兵。马玉龙一晃令旗,大队往前杀去,只杀得番兵七零八落。金景龙往下一败,带领残破人马,回到本营。金景龙说:“周兄长!这事该当如何?”周百灵说:“这事真假难辨,我去探听回来,咱们再作主意。”金景龙说:“也好。”原来周百灵因听说飞龙岛失守,见金景虎、金景豹被擒,他心中害怕,自己出了番营,坐一只小船竟自逃走了。金景龙等到日落,还不见他回来,又有探子报道:“沙鸿天、高通海带兵把守飞龙岛口,不放番兵出入,所有的战船俱被官兵抢去,把守的番兵尽皆归降。”金景龙一想:两个兄弟被获遭擒,皆因周百灵所起。到如今他不回来,也不知吉凶祸福?便赶紧把几个心腹战将聚集中军大帐,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二将军和三将军被擒。飞龙岛失守,皆因周百灵所起,他今天不该弃我而走。”吩咐手下大将神力将盖天雄说:“我写一封信,你径奔野吴山通天寨,去请万马巴得斯、万马巴得里、万马巴得泰,带领他合岛的兵将;再约请野马川大将、镇守西海三川都督盖天保,叫他等齐集人马,急速前来帮助我夺回飞龙岛,与官军决一死战。”
  盖天雄接过书信,出了本营,叫小番备马,带着四个马牌子来到海岸,将马牵上船去,坐着一只浪里钻,带着十二个水手,一直扑奔野吴山。路过野马川,见了他哥哥盖天保说:“金氏兄弟与官军开仗,十路天王竟不辞而别,现在飞龙岛失守,金景豹等被擒,内无粮草,外无救兵。”盖天保一听,气往上冲,赶紧发火牌令箭齐集各路人马,要帮助金景龙夺取飞龙岛。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一八回 盖天雄受困请救兵 野吴山进兵飞龙岛
  话说三川都督盖天保听说这件事,不由怒从心上起,立刻拿火牌令箭,调他手下各路兵马。调齐了三万兵,收拾军装,预备战船,要离开野马川,径奔西海岸去见金景龙。又打发他兄弟奔野吴山,去请万马巴得斯。
  野吴山这座海岛方圆有一百三十余里,跟飞龙岛不相往来,也是弟兄三个独霸一方,并不属十路天王所管。盖天雄来到野吴山的地界,有把守汛池的头目吴大力、副头目阎得勇,问明来历,便带着他上山回话。这山上是方圆十里地的一座山城,那万马巴得斯身高九尺以外,面如熟蟹盖,粗眉金眼,海下黄焦焦一部胡子,红绸子缠头,薄底靴子,在当中坐定。在他上首,坐着一人,面皮黑紫,也这样打扮,这是他兄弟万马巴得里。下首坐着一人,大脑袋,身高约有九尺,面似乌金纸,环眉大眼,蓝绸子缠头,一身青衣服,正是万马巴得察。亲弟兄三个独霸野吴山,山里出产些珠宝、牛羊,很是富余。万马巴得斯自称静海王,今天一见盖天雄来到,吩咐赶紧看座。万马巴得斯说:“贤弟从哪里来?有何公干?”盖天雄说:“奉我家大王之命,来请三位岛主,发全岛之兵,帮我家大王夺回飞龙岛。”万马巴得斯一听,问道:“你家大王的飞龙岛,被何人所占呢?”益天雄说:“你老人家不知道,提起这话,真是祸从天上来。只因我家大王有一个拜兄,家住八卦山周家寨,姓周名百灵,乃是东五路天王手下的丞相。此人足智多谋,他给白天王摆下一座木羊阵,现在白天王跟官军合约打赌,若是百日内破得此阵,情愿甘拜下风,年年来朝,岁岁称臣。官军营访知木羊阵乃是周百灵所摆,有差官到八卦山去拿他,便逃至我们飞龙岛,叫我家大王给他报仇。我家大王定下了一计,请十路天王和钦差彭中堂赴会,打算把彭中堂拿下做押帐,叫官军甘拜下风,让出骆驼岭和嘉峪关来。不想被马玉龙保着彭中堂,闯出了重围。东五路天王白起戈、孟得海、万延龄三人也竟自回去,并不帮着打仗;西五路天王沙鸿天反倒帮着官军;冯金龙、霍四虎、杨得山、马得安四位天王见沙鸿天一反,也带兵各自去了。邓福伯、丁三郎见事情不好,撤队回转贺兰山。现在就剩我家大王在西海岸跟官军交战,二大王、三大王俱被官兵擒获了。沙鸿天又带固原提督高通海、凉州副将常清,抢占了飞龙岛。我家大王此时前进无门,后退无路,首尾不能相顾。
  周百灵声言探贼,已不辞而定。故此我家大王派我来请岛主,带合岛之兵,帮我家大王夺回飞龙岛。我路过野马川,又邀了我兄长三川都督盖天保,一同协力相助。“万马巴得斯闻听此言,心中暗想:”自己跟金景龙知己之交,不能不去。“便说:”你先回去吧,我这就起兵协力相助,随后就到。“立刻传令,调手下大小牌头。他手下有兵十万,留下了一半,叫万马巴得泰看家。他带着二十员上将,又调虎牙峪的大将龙飞雄为大元帅,挑选战船二百只,雄兵五万,由野吴山起身,一路上旗幡招展,浩浩荡荡,秋毫无犯。
  这一日巡船来报:“要奔东北是金景龙扎营的地方,要奔飞龙岛得向正北。”万马巴得斯一声令下:“先抢飞龙岛!”前敌龙飞雄便带着大队,一直扑奔正北。正往前走,只见对面号炮惊天,旗幡招展,战船一字摆开,中间带兵的大将乃固原提督高通海,左边是凉州副将常清,手托浑铁点钢枪。龙飞雄吩咐列开队伍。高通海往前面一看,见龙飞雄身高九尺,头上红绸子缠头,手使锯翅飞镰大砍刀,面如紫玉,浓眉大眼,年有三十上下。原来沙鸿天带兵围困飞龙岛,将金景龙的家口拿住,不杀也不放,派手下看守着,只等拿住金景龙,再行商酌办理。
  今天听到外面号炮惊天,有探子来报:“现有野吴山的万马氏弟兄,带兵来抢飞龙岛。”沙鸿天吩咐手下将官,各守汛地,严加防范,务须谨慎小心。外面高通海刚刚列队,就见对面龙飞雄站在船头,把刀一顺,叫官军营之人出战。
  高通海手下的守备何成,年有四十以上,五品顶戴,一声喊嚷:“好贼徒!你竟敢前来送死,待你家何大老爷前来拿你。”
  持枪照贼人分心就刺。龙飞雄并不答言,见枪刺来,用手中刀往外一崩,趁势搂头就砍,这一变招,顺水推舟,名曰仙人问路,拦腰一斩,可惜何成竟死在贼人手下。高通海旁边有一千总魏尽忠,手使一口春秋刀,打算要替何成报仇,跳过去并不答言,摆刀就砍,三五个照面,也被贼人劈为两段。高通海一看贼人甚是骁勇,自己心中甚是犹疑,有心过去跟敌人水战三合,一想穿着官服,须得换上水衣水靠。他本来足智多谋,就凭手中一口刀,屡次高升,官运甚旺。自己刚要过去,就听后面一声呐喊:“大人请放宽心,待末将前去拿他。”高通海抬头一看,乃是右营记名的守备吴长寿,手使三股烈焰托天叉,赶过去一声喊嚷,两条船一碰,抖叉分心就扎,几个照面,也被贼人所杀。
  书要简短,官兵营连败数阵,这才怒恼了凉州副将常清,一摆手中浑铁点钢枪,驾船扑奔龙飞雄,抖丹田一声喊嚷:“好贼人!休要逞强!”论说龙飞雄在野吴山也算是五虎上将,今天跟常清一较量,三五个照面,就知道常清能为出众,自己得多加小心。两个人大战起来,杀得常清性起,施展开家传的五色断门枪,真有神出鬼没之能,招数一变,冷不防一枪竟将贼人刺死。番兵一阵大乱。万马巴得斯见招讨大元帅阵亡,他就急了,自己亲身催船过来,把队伍排开,往对面一看,见常清犹如半截黑塔一般。万马巴得斯手中使的是雁翅锏,水里使的是钩镰枪,用手一指,说:“对面黑汉!尔是何人?”常清说:“你家大人乃凉州副将镔铁塔常清是也,奉中堂之命,特意前来剿灭尔等叛逆之人。”万马巴得斯一听,气往上冲,心想:“自生人以来,威震四方,未曾遇见过敌手,今天见这黑汉却甚是雄壮。”便分咐手下擂鼓助阵。他一摆手中兵刃,要与常清大战,以决胜负。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一九回 周百灵复夺金家坨 双枪将大战沙天王
  话说万马巴得斯传令手下战将,弓上弦,刀出鞘,四面围绕,不可放高通海逃走。他一摆兵刃,照定常清分心就刺。常清使手中浑铁点钢枪往外一崩,两个人走了三五个照面。常清杀得性起,把枪的招数施展开来,展眼之际,使了一个怪蟒钻窝,万马巴得斯用兵刃往外一磕,没有磕动,竟被刺透前胸,当时阵亡,倒在船头之上。番兵一阵大乱,万马巴得里上前一看,大吃一惊,心想兄长死了,我非得报仇不可,先叫人把死尸搭在后面,自己一声喊嚷,说:“小辈别走!”一摆手中四楞镔铁棍,搂头就打。两个人正杀得难解难分,只听飞龙岛内火炮惊天,人声呐喊。高通海回头一看,见飞龙岛内狼烟四起,沙鸿天带兵败下。有探子来报:“回禀高大人,大事不好,现在由那边山路上出来一队生力军,都是青绸子缠头,一身青,为首三员大将,打着飞虎帅字旗,一人手使一对双戟,与沙天王交战甚是骁勇,沙天王手下死了三员大将,飞龙岛、金家坨已经失守,沙天王败出了岛口。”高通海一听,知道事情不好,恐首尾受敌,吩咐探子再探,看是哪路兵马,再回来禀我知道。
  书中交代:周百灵自那日见金景虎、金景豹被擒,只吓得惊魂千里,连夜逃到贺兰山来见白起戈。周百灵要求白天王发兵,白起戈说:“孤家已然跟官军订下打木羊阵之约,如百日内破了阵,我甘拜下风;他如破不了,那时就把嘉峪关外之地让出。我焉能出尔反尔,这件事我可不能依你。”周百灵碰了钉子,自己走了。出来站在山坡上,痴呆呆地发愣,心想如今已闹得家破人亡,自己又如何对得起金景龙?这时忽然想起一个地方来,何不径奔九龙山玄天寨,去找双戟大将菊文华,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叫菊天龙,一个叫菊天虎,手下有二十五员上将。自己想罢,拨头径奔九龙山而来。
  这九龙山方圆有五六百里地,也属天王所管,有两万余兵。
  那菊文华跟周百灵也是八拜之交,生死的弟兄。周百灵来到这里,往里一回禀,菊文华亲身迎接进去,两个人一叙离别之情。
  菊文华问道:“贤弟,今天来此何干?”周百灵撩衣跪倒,说:“兄长!你要救我,我就起来;你若不救我,我就不起来。”
  菊文华连忙用手相扶,说:“贤弟起来,你我知己交情,有话何不请说?”周百灵就把自己已往之事说了一遍。菊文华一听,说:“贤弟!你既说到这里,我给你发一万兵去搭救金景龙,只恐官军人马甚众,我去时也不能济事。贤弟有什么高妙主意,此去定准可以取胜?”周百灵说:“我有个主意,准可以取胜,咱们调齐了人马,给他个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用兵之道,讲究天时地利,只要兄长言听计从,我准可以把飞龙岛夺过来,我也对得起金景龙;如夺不了飞龙岛,我就无脸再见金氏弟兄了!”菊文华说:“好!”便吩咐手下把两位少山主请来。手下人答应,不多时就把菊天龙、菊天虎找来了。周百灵抬头一看,见菊天龙年有三十以外,黑紫脸膛,浓眉大眼;菊天虎是白净脸膛,细挑身材,俊品人物。两个人说:“周叔父!你老人家好。”菊文华说:“你周叔父今天来此,非为别故,只因飞龙岛失守,前来求救。我已把兵符令箭交与你叔父调遣,赶紧击鼓升帐,齐集诸将点名。”这里的大元帅姓施名标,外号人称镇海龙王,在水内使三截钩镰枪,在马上使长把紫金刀,手下还有十多员偏将,也都是武艺超群,个个用青绸子缠头,一身青。
  他等上山来参见山主,大家都通了名,便叫镇海龙王施标为前部先锋,带领一万飞虎藤脾军,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左军先锋菊天龙、右军先锋菊天虎,各带三千兵。后队由周百灵统带九千兵,一共二万五千人。菊文华是在冯金龙手下统领三军,各处由他调遣,一万二千五百人为一军。今天拨两军去取飞龙岛,只留一军看家。
  次日人马起身,离飞龙岛一百一十里地,周百灵便传令把人马扎定,派精明强干的探子,到飞龙岛去探访消息。这个探子回来禀道:“飞龙岛城外是沙鸿天带兵把守,水路是固原提督高通海。现有野吴山发来的人马,是万马巴得斯弟兄,尚未开仗。又有野马川镇守都督三川盖天保发来人马,与金景龙合兵一处,两下也未开仗。菊天龙、菊天虎把偏将、牙将调齐,周百灵吩咐再探,这才击鼓升帐,聚集诸将,对镇海龙王施标说:”这个机会甚巧,只等探子来报,要是野吴山、野马川与高通海交仗,那时咱们绕道进兵,由飞龙岛西北,走白云涧,搭木板桥过去,可以抢夺飞龙岛。“施标一听,这个主意甚好。
  这天,果然探马来报:“万马巴得斯正与固原提督高通海开仗。”周百灵即吩咐兵分四路,头一路就是施标。大队到了摩云岭白云涧,依仗人多,山上的树木现成,立刻搭桥过去,绕过两道岭就是飞龙岛。这座城方圆有十余里,城门紧闭,外面是沙鸿天带兵把守。施标的大队刚一绕过树林,在西边把守汛地的是沙鸿天的大殿下沙文龙,忽见来了一队生力军,一看是九龙山来的人马,不容分说,他一摆兵刃就刺。施标用手中钩镰枪相迎,两个人大战了三四个照面。菊天龙、菊天虎赶来接应,沙文龙一看事情不好,自己兵微将少,难以抵敌,便带队往下败走。沙文虎刚要上前接应,却被沙文龙的败兵冲乱了队伍。周百灵督着大队一杀,不到两个时刻,便抢回飞龙岛,两下合兵,前去协助万马巴得斯。
  周百灵抢回飞龙岛,将城门一开,见金景龙的家眷俱未损伤,里面府库粮仓一概没动,这才安置好了,派人把守岛口。
  此时菊文华也赶到了,周百灵说:“若非兄长助我,焉能复夺飞龙岛?你我快合兵去助万马巴得斯,跟官兵交战。”立刻吩咐探子去探万马巴得斯跟高通海的胜负如何?工夫不大,探子回报:“固原提督高通海大获全胜,万马巴得斯阵亡,万马巴得里督队交锋,未分胜负。”周百灵赶紧吩咐菊天龙、菊天虎各带三千生力军,由镇海龙王施标督队前去,将高通海赶出西海岸。大汉常清正与万马巴得里杀得难解难分,忽听山坡上号炮惊天,无数人马闯出飞龙岛来。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二零回 花逢春进兵西海岸 马玉龙奋勇战敌人
  话说高通海督队正与万马巴得里交战,见飞龙岛闯出无数人马,打着飞虎旗,这里队伍一乱,就同沙鸿天的兵船败出了西海岸。沙鸿天带着战船,扎在南岸。周百灵心中甚为喜悦,带兵防守飞龙岛。此时高通海便带着诸将回归官军营。
  自那日两军阵前,张文彩先生擒了金景虎、金景豹,依着彭中堂、庆将军,就要把两个人杀了。马玉龙过去回禀大人:“不必杀他两个,留着大有用处。”大人说:“既然如是,把他两人先押起来。”这天,马玉龙列队,叫金景龙出来答话。金景龙骑马出来,怒气填胸,说:“马玉龙!我两个兄弟俱被你拿获,今天你我要分个强存弱死。”马玉龙说:“我与你素无冤仇,你要知时达变,趁此急速收兵,把周百灵送出来。你要隐藏周百灵,那时我把飞龙岛打破,把你等拿住,全都碎尸万段。
  还有一节,你若献出周百灵,我便把你兄弟放了回去。“金景龙说:”周百灵是我的拜兄,我既把飞龙岛失守,有死而已。“
  说罢,跟马玉龙交战,未分胜负,天晚各自收兵。
  这天金景龙正在愁闷,忽有探子来报:“现有野马川三川都督盖天保,带兵马来到。”盖天保见到金景龙,先叙寒温,然后就问军旅之事。金景龙把已往之事,如此如彼向盖天保述说一遍。盖天保气得拍案大嚷,说:“兄长请放心,小弟带兵前来,管保把官军营杀个片甲不回,给兄长夺回飞龙岛。”这天正要亮队开兵,忽有探子来报:“现有野吴山的万马巴得斯兄弟,统带四万余人马,率众至飞龙岛奋勇攻杀。”金景龙吩咐再探,心想:“如胜了便趁势去抢回飞龙岛,如败了就前去接应,这总算是请来的客兵。”探马走后,金景龙立刻把队伍点齐,刚要动身,又有探马来报:“现有周百灵不知请来哪家山寨的人马,已把飞龙岛夺了过来。”金景龙吩咐赶紧齐队,迎接周百灵、菊文华、万马巴得里,再派探子去探高通海败至何处扎营?
  正说着话,只见周百灵坐着一只小船,同菊文华一起来到。
  金景龙、盖天保带队迎接。周百灵一见就说:“金贤弟!自那日听说飞龙岛失守,我也没回来跟你商量,便去约请各路兵马,已将飞龙岛夺回,贤弟的家口并未损伤,所有府库仑廒一概未动。”金景龙一听,这才放心,彼此行礼。菊文华说:“明天我会会这个马玉龙,看他是何如人也?”众人说着话,来到金景龙营中落座。他这营一半扎在旱岸,一半却是水师营,紧临海水。众人一谈说,金景龙就问万马巴得里说:“大哥怎么还没来?莫非还在后面。”万马巴得里说:“我大哥业已阵亡了。”
  金景龙一听,唉了一声说:“不知被何人所杀?”万马巴得里说:“我听说,是个使枪的黑脸大汉,还不知道名姓,我总要找到这个人,替我兄长报仇。”金景龙说:“明天跟官军开战,派周百灵、盖天雄带本队人马去把守飞龙岛,将菊天龙、菊天虎换来。”周百灵一听这个主意甚好,连夜坐船回飞龙岛去换菊天龙。次日早晨刚要齐队,有人禀报:“简寿童由黑风岛带着五百只船来到。”金景龙吩咐有请。
  简寿童自周百灵事败之后,就去奔黑风岛一个知己的朋友那岛主姓花名逢春,外号人称闹海银龙,乃是西五路天王马得安手下的一员大将,手使月牙方便铲,水里使的狼牙剑。简寿童跟他是磕头兄弟,他手下有三千水鬼兵,都久经水战,能在水里呆几天。还有五百只炮船,操演的水炮,都是他按西洋的妙法,自己出的主意。简寿童跟他一说,花逢春很不愿意来帮助。后来听到金景龙跟官军交兵,被官军杀得大败,走投无路,简寿童甚为着急,苦苦求他快发救兵,花逢春不得已而为之,这才调了五万兵,五百只战船,回明了马得安,带领两员大将,来帮助金景龙跟官军营开仗。这天督队到了西海岸,金景龙早已得信,摆队迎接进来。金景龙说:“贤弟,你来得甚好,我这里正在用人之际,今天要跟官军营决一死战!”众人跟简寿童行礼已毕,金景龙这才把队伍调齐,旗幡招展,耀武扬威。
  此时,彭中堂与马玉龙正在商议,必得战败了金景龙,交出周百灵,才能破那木羊阵。中堂大人说:“方才高通海来禀报,说周百灵约请九龙山的人马,抢去飞龙岛,金景龙又约来了野吴山、野马川的兵马,还有黑风岛的兵船,贼人合兵一处,今天我军要设法迎敌。”马玉龙说:“是。”立刻会同宁夏总镇徐胜,带领众家老少英雄战将,放了三声大炮,列开了队伍。
  贼队由西边而来,两边把队伍各自扎住。金景龙今天手下有了雄兵猛将,他把钩镰枪一顺,指名要马玉龙出战。马玉龙把诸将点齐,只见贼队中出来一员大将,正是阔海龙王施标,来在两军阵前讨战。马玉龙打算亲身出去,忽听旁边有人喊说:“大人暂息雷霆之怒,谅此无名小辈,何必大人前去,待我去拿他!”
  马玉龙一看,乃是他拜兄邓飞雄,把手中红毛宝刀一顺,蹿出队外,喊道:“贼辈,你是何人?通上名来。”施标通上名姓,摆三截钩镰枪分心就刺。邓飞雄一闪,用红毛刀一迎,打算要把贼人的兵刃削断,焉想到施标也是久经大敌,急把钩镰枪撤回,两个人走了三五个照面,邓飞雄终于把贼人的三截钩镰枪削断,把施标吓得胆战心惊,往回就跑。邓飞雄往前奔去,贼人败回了本阵。万马巴得里一看,气往上冲,一摆手中燕翅镋,来到阵前,点名叫马玉龙出来。马玉龙刚要去到阵前迎战,旁边醉尉迟刘天雄一催坐下乌骓马,手执钢鞭,来到两军阵前,一声喊嚷:“贼人休要逞能,马大人焉能跟你这无名小卒动手,待我来拿你。”万马巴得里并不答话,两个人兵刃并举,大战十余合,不分胜负,真乃棋逢敌手。追风侠万里老刘云恐儿子受伤,自己摆兵刃赶至两军阵前,说:“天雄且闪在一旁,待我拿他。”万马巴得里见来了一位老英雄,苍头皓发,须眉皆白,忙问:“来者你是何人?”刘云通了名姓,两个人刚要交手,就听那边又是一声喊嚷,来了一位惊天动地的大英雄。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二一回 镔铁塔大获全胜 忠义侠夜劫番营
  话说追风侠刘云正要与番将万马巴得里动手,只见正南上黑糊糊一片,过来了五百马队。为首一员大将,头戴青呢得胜盔,三品顶戴,身穿灰色单箭袖袍,肋下佩刀,薄底靴子,手使浑铁点钢枪,面似乌金纸,粗眉大眼。来者非别,正是凉州协镇镔铁塔常清。他同沙鸿天败出飞龙岛,便会同高通海在海岸扎营。高通海说:“你我失于防范,飞龙岛得而复失,只恐中堂大人见怪。”常清说:“用兵之道,胜败乃兵家常理,出兵开仗,谁也不能说准胜准败。先派探马去探探,在金景龙开仗之时,咱们去打个接应,只要把他战败,也算奇功一件。”
  这天,常清正与高通海商议军机大事,有探子来报:“现有金景龙与九龙山、野吴山的人马会合一处,跟马大人开仗。”
  高通海立刻吩咐齐队,留沙鸿天看守水师寨,不必前往;派常清为前敌,去给马大人打接应。常清带着五百马队,刚来到战场,见追风侠万里老刘云抖擞威风,正要与万马巴得里交战。
  常清这才一声喊嚷,说:“老英雄,把这件功劳让与我吧!”老英雄不肯跟常清争功,往旁边一闪说:“既是常大人前来,我把这件功劳让给你吧。”常清并不答话,抖浑铁点钢枪分心就刺,万马巴得里摆燕翅镋相迎。两人一场大战,三十余合,不分胜负。常清杀得性起,假装败阵,往南就跑,贼人哪里肯舍,刚往前一赶,常清回马一枪,这是他家传的五虎断门枪,专于败中取胜,一个冷不防,竟将贼人万马巴得里刺于马下。他的两员副将,一个叫庞得利,一个叫周得勇,见主将阵亡,急出离本队,要给万马巴得里报仇,一个长柄月牙开山斧,一个使三股烈焰托天叉。这两个人出来的急,回去的快,庞得利被常清一枪杆打在脊背之上,周得勇腿上也着了一枪,俱各带伤败回。
  金景龙一看,气往上冲,自己就要亲身出马。忽听旁边一声喊嚷:“大王休要动手,待末将前往。”金景龙回头一看,原来是菊天龙,连忙在马上欠身说:“菊少将军!须要小心。”菊天龙说:“无妨。”催马出了本队。常清一看贼队出来的这员将官,年有三十以外,手使双枪,头上青绸子包头,薄底靴子,在马上倒有点雄壮之气。常清有些爱慕之意,便用手中浑铁点钢枪一指,说:“小辈!你要知时达务,趁早马前归顺,你家大人枪下留情,如若不然,叫你枪下做鬼,死无葬身之地。”
  菊天龙说:“你要赢得我的手中枪,我就归降于你,着赢不得我,今天休想逃命!”常清说:“好,撒马过来!”一抖手中浑铁点钢枪,怪蟒钻窝,金鸡乱点头,照定贼人分心就刺。菊天龙将双枪往上一崩,二人战了数十合。忽然西北上阴云密布,雷雨交加,双方各自罢兵息战。
  马玉龙收兵回来,同高通海面见中堂大人。马玉龙说:“今天贼人必不防范,用兵之道,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今值雷雨大作,贼人料必大意,晚上如去偷营劫寨,管保杀他片甲不回。”立刻传令,派常清帮着沙鸿天水战,劫杀贼队;派总镇徐胜、副将刘芳为前敌,各带战将八员;提督高通海作为后路;马玉龙自统大军。顷刻间,人马径奔番营而去。天有四鼓时,雨过云散,满天星斗。番兵正在熟睡,官兵左边放火,右边呐喊,只杀得番兵七零八落,官兵大获全胜。金景龙带着败兵奔回飞龙岛,半路上正遇沙鸿天兵船,又被劫杀一阵。三川都督盖天保的前敌战船都被烧了,人马死者不计其数。盖天保带着败残兵船,竟自逃走。金景龙败进飞龙岛,官兵战船四面围上。菊家父子一见事情不好,也带着自己的兵队,并不管金景龙胜败输赢,竟自走了,这些番兵都是打胜不打败。
  天光大亮,金景龙放声大哭,说:“这一败涂地,该当如何?”周百灵说:“贤弟不要悲伤,此事皆因我一人所起,才闹得这般景况。我再去搬请几路人马来,就凭我三寸不烂之舌,我到大西洋去,约请了人马来,再报这一败之仇,贤弟你要耐心死守!”此时就是花逢春、简寿童没走。金景龙说:“我两个兄弟已经被官军营所拿,我非死不可。”简寿童说:“不要紧,前者不是还拿住他们一人,如今只要再拿住他一人,换回二位岛主,未为不可。今晚我同兄台去偷营劫寨,这一阵要是得胜,咱们还可重整军威,如不得胜再说。”金景龙一听,也只好如此,赶紧派出探子去探。
  此时官军营的兵都在海岸扎营,沙鸿天在飞龙岛的正南山下扎下了水师连营,足有八里地,有常清跟他在一处。探子探得明白,金景龙便吩咐留下盖天雄看家,带着花逢春、简寿童,也是分三路进兵,花逢春为左军,简寿童为右军,金景龙督着大队,共有两万人马,顺着山坡下来。先叫探子去探,探子回禀说:“现在官军营犒赏三军,正吃得胜酒,彭中堂也在中军帐喝酒,营里更号不鸣,兵无纪律。”金景龙说:“这可是该我成功。”自己催马往前,来到官军营营门一看,并无人巡更走号,便往里一闯,来到中军帐,远远看见彭中堂正端坐喝酒,自己想着过去将彭中堂结果性命,不料往前一催马,竟连人带马坠落陷坑。简寿童、花逢春一听官军营人声呐喊,金景龙失事,赶紧将后队改作前队,就要逃走。忽然号炮惊天,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照耀如同白昼。为首两员大将挡住去路,左边是那总镇大人徐胜,右边是副将马玉龙,一声喝道:“贼将哪里走?等候你们已有多时。”简寿童不敢交战,督队往外就走。
  花逢春摆手中春秋刀,跟马玉龙大战了三四十合。官兵越围越多,花逢春见事不好,拨头往外闯出重围,也真算得是一位勇将。马玉龙不肯赶尽杀绝,叫他逃命去了。
  马玉龙收兵,进了中军帐,早有刘得猛、刘得勇绑着金景龙听候命下。此时天光已然大亮,马玉龙这才请示钦差大人。
  彭中堂升了中军帐,吩咐把金景龙押上中军帐来。贼人怒目横眉,并不下跪。两旁众差官喊嚷:“贼人大胆,既已被擒,还敢这样目无法纪。”中堂说:“金景龙,本部院有哪样亏负于你?你要设这狠毒之计来谋害我!”金景龙低头不语,大人吩咐把他推出砍了。忽听有人一声喊嚷:“刀下留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二二回 金景龙失机被获 李七侯得遇英雄
  话说钦差大人要斩金景龙,旁边有人喊刀下留人!抬头一看,正是马玉龙。大人说:“马玉龙,你还给他讲情么?似此叛逆之贼,早就该杀,你为何拦阻?”马玉龙说:“大人暂息雷霆之怒,论贼人本当斩首,因想到当初孔明兵定南蛮之时,七擒七纵,使南蛮永不复反,现在他在这边外之地,中堂杀了他,无非碾蝼蚁一般,如施恩放了,他必知恩感德。”大人一所,说:“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呢?”马玉龙说:“大人可以放他,摆酒筵恩礼相待。他还拿住咱们的曾天寿,现在他营中,再说这人性情刚暴直率,如以恩礼招待,他定知恩报德!要不然,刀割脖子,他也不怕。”大人说:“既然如此,把他推了回来。”两旁人一声答应,把金景龙推了回来。大人说:“金景龙!方才我跟你说话,你一言不发,本应将你斩首,奈你是个粗鲁之人,听人蛊惑,妄动干戈,伤害生灵,自己才闹得家破人亡。”大人吩咐把金景虎、金景豹也带上来,说:“我今天一并把你等放走,要打仗也在你,若再拿住,可就不能放了。”
  两旁把绑绳解开,三个人一齐跪倒行礼,说:“大人这番恩施格外,我兄弟实深感念,从此回转金家坨,再不进兵。”大人又吩咐把他等的马匹和东西,一概还给他们。
  金景龙弟兄三个这才告辞,出离了官军营,来到海岸。走在道路上,金景虎说:“大哥,你我受了周百灵的蛊惑,咱们原来跟彭中堂无冤无仇,俱都是周百灵一人之过。你我回去,把曾天寿放了,从此罢兵息战,你我都是死而复生的人。”弟兄三人坐船回到飞龙岛,先到里面把曾天寿放出来,也是优礼相待,派一只小船将他送回官军营。简寿童、花逢春两人给金景龙道了受惊。金景龙说:“我弟兄受周百灵一时蛊惑,约请各路兵马,跟官军为仇,闹得一败涂地,我弟兄俱皆被擒。幸彭大人有好生之德,不忍杀害,把我弟兄放回,你等也各带人马回去吧,不必给我助威,我也不再打仗了。我给彭大人写一个告罪的禀帖,再写降书降表,送马五百匹和羊皮货币实物,着盖天雄送去,从此罢兵息战,只求彭大人施恩,那彭中堂真是忠心为国为民之人。”便把所有礼物交盖天雄送到彭中堂大营。彭中堂把礼物留下,款待盖天雄。又打发差官去见金景龙,跟他要周百灵。金景龙立刻给彭中堂回信,说:“周百灵已经由我这里逃走,不知去向。”彭中堂便把大队人马撤回宁夏府,派人各处寻找周百灵;又出下赏格:如有人拿获者,赏银千两,如兵丁拿获者,还要保他升官。手下各差官分头去各处探访消息,中堂大人暂时就在嘉峪关扎营。
  这天马玉龙正在中军帐闷坐,心中甚为着急,如拿不着周百灵,这座木羊阵就不能破,虽有众老少英雄,也是无法。只见由外面进来一人,正是老英雄景万春。马玉龙一见,心中甚为喜悦,说:“你老人家从哪里来?到此何干?”景万春说:“我有一件事来见大人。”马玉龙说:“老英雄有话请讲,今天晚间我也无事。”景万春说:“我来见大人,就为了周百灵,他这一走,必是远遁他方,到各处蛊惑人心,还恐刀兵再起。大人可以回禀中堂,不要传令拿他,就说中堂已赦了他的罪,一概不究,大约他听见这个信,也就敢出头显露了。然后派人访查他的下落,准知他在哪里,再动手拿他,岂不伸手可得。这时节传令拿他,必然打草惊蛇?”马玉龙一听这话,甚为有理,便说:“老英雄所论甚善,明天我就去回禀中堂大人。”景万春便回归自己的帐篷。
  次日,马玉龙把这话回禀了中堂大人。大人沉吟半晌,立刻传令,俱照马玉龙所说的办理。暗派追风侠刘云、神枪太保钱文华、神拳太保曾天寿、追云太保魏国安、飞行太保姚广寿出去访查周百灵的下落。又派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带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飞叉太保赛专诸赵文升、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出去密访。马玉龙同金眼雕和伍氏三雄,带着邱明月、孙宝元、姚猛这八个人也一起出去。碧眼金蝉石铸,同武国兴、纪逢春、孔寿、赵勇、胜官保、冯元志、赵友义这八个人又是一起。大家分四路出去寻访。公馆有陈山、周玉祥、苏永禄、李佩、苏小山、李福有、李福长、小太保钱玉、小白猿窦福春等看家。
  单说石铸等八个人出了嘉峪关。石铸自己一想:“要访查此事,总在村庄镇店,人烟稠密之处。”便径奔西北而去。走出有六十里之遥,来到一座荒山野岭,抬头一看,树木森森,上面有一座古庙。石铸心中忽然一动:“那周百灵如要隐藏,想必就在山里,若非庙宇便是石洞这些避人之处,都是轻易没人能到的所在。”这才同着众人,顺山坡径奔这座庙来。到了切近一看,原来这座庙叫玉清观,东西角门俱都关闭着。石铸上前叩门,等的工夫甚大,才见里面出来一个道童,把门一开,说:“你们几位找谁?”石铸说:“我们来拜访拜访庙主,当家的在家否?”道童说:“现在庙里,你们几位贵姓?从哪里来。”
  石铸说:“我姓石,我们从嘉峪关而来,你们庙主姓什么?”
  道童说:“我师父姓李,我有一个师兄,这庙里就是我们师徒三个。”石铸同着众人往里就走,进了头层大殿西边的一座角门,在院里有些假山石,绕过这院,是北房三间,东西配房各三间。童儿头前领路,一掀帘子,说:“师父,有几位施主前来拜访。”只听里面一声无量佛,石铸一瞧这个老道,就知是绿林中人,身高八尺,头戴青布九梁道冠,身穿蓝绸道袍,白袜云鞋,面皮微白,眉分八彩,目如朗星,海下花白胡须,看那样子很是神清气爽,潇洒自然。他向众人打一稽首让座,见众人高矮不等,说话口音也有江南的,也有直隶的,就一一问了姓名。童儿随即献上茶来。
  石铸听这老道说话,是直隶顺天的口音,便问道:“仙长说话是直隶口音,因何来到这里出家?”老道说:“我也是因为一口气,看破了世事,故此来到这里出家。我是顺天府三河县人,姓李,江湖中有个白马李七侯,那就是我。”石铸说:“当年彭大人做三河县,后来三到白马李新庄请阁下,保着去上河南巡抚任的就是尊驾?”李七侯说:“正是,我因为跟玉面虎张耀宗赌气,这才出家。”石铸说:“提将起来,原来是前辈老英雄,我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我等俱都跟彭中堂当差,因为木羊阵的事,出来访拿周百灵。”李七侯说:“你们要问周百灵,还真问着了,听我慢慢说来。”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二三回 刘云闻歌访隐士 鸿年泄机献阵图
  话说碧眼金蝉石铸一听这老道原来是白马李七侯,当初也跟彭大人当过差的,这才把跟大人西下查办,怎么合约打木羊阵,今天分四路出来寻找周百灵的话,从头至尾对李七侯一说。
  李七侯一听,说:“原来你们几位老爷是出来找周百灵的,要早来一日就好了。周百灵跟我相好,今天早起才打我这里走的。
  他因为金家坨金景龙大败,就上西五路天王那里去求救兵,被马天王把他威吓出来,说他搬弄是非,他去见霍四虎,霍四虎也未应允。到了九截山,那里有个八卦玄天寨,老英雄姓郑名魁,别号人称通天大王,善晓奇门遁甲,能呼风唤雨,拘神遣将。这位郑老英雄原本是他师叔,能为艺业,又比周百灵胜强百倍,也未应允于他,因此才上我这里来。我也劝了他半天,无奈良言难劝傲性人,他今天一早走了。我问他上哪里去,他说要上大西洋搬来人马,再为报仇,如不能搬了兵来,也就死在山林海岛,永不见人。你们几位要早来一天,也就赶上他了。“
  石铸说:“原来如是,我们也不必找他了,现在就回嘉峪关,把这件事回禀中堂大人。”李七侯说:“众位来到我这里,荒山野岭,无以为敬,庙中有现成的素斋,众位可以吃点。”石铸等人走乏了,也觉着有点饿,便说:“既是道兄赏饭,我等叨扰。”
  李七候立刻吩咐童儿备办素斋,石铸等人在这里吃完了饭,天色已然平西。石铸说:“今天也不能走了,咱们盘桓一日吧。”
  李七侯说:“好。”众人便闲坐谈心。李七侯提起了当年怎么出世,捉拿左青龙,后来左青龙怎么搬弄人情,大人丢官,黄三太指镖借银,镖打窦二墩,群雄大聚会之事。石铸一听,说:“提起来,这都是当年的老英雄,我自学艺,就知道你的能为压倒群雄。赶到我盗玉马出世,真是能人辈出,从此再不敢自高自傲。跟大人当差后,到四处一看,更有强胜我百倍的能人。”
  李七侯说:“我跟你打听一个人,姓张名耀宗,绰号人称玉面虎,他三探画春园,五探剑峰山,捉拿活阎王焦振远,这个人还跟大人当差么?”石铸说:“这个人现已得了大同总镇。”李七侯说:“罢了,当初我跟大人当差时节,他刚出来,现在竟得了这么大的官位。”大家谈了一回话,也就安歇了。次日早晨起来,石铸众人告辞,李七侯送出庙门说:“石铸贤弟,我嘱咐你们众位一件事,见了大人,千万不要提起见着我,只恐大人派人再来找我。”石铸说:“是。”众人知道周百灵去了大西洋,不能找了,也只好回归公馆。刚到嘉峪关公馆,听差人说:“石老爷,你们众位回来了。”石铸说:“回来了。”听差人说:“昨日你们众位走后,有追风侠刘云老英雄请了一位大能人来,管保能破那木羊阵,就等你们众位回来。”
  书中交代,追风侠刘云老英雄带四位英雄出去,一直走到日色西沉,眼前俱是高山峻岭,绕过山湾,忽然听到山坡上有人击剑作歌。老英雄刘云侧耳一听,有人正口占一诗,说:怀抱凌云志,万丈英豪气。
  田野埋麒麟,良禽困羽衣。
  蛟龙逢浅水,反被鱼虾戏。
  平生运未通,未遇真明帝。
  刘云抬头一看,见这人有三十以外年纪,连忙赶奔上前行礼,说:“这位兄台贵姓大名?”那人见刘云是一位年迈的长者,精神百倍,后面跟了四位英雄,都是虎背熊腰,品貌不俗,不禁大吃一惊,说:“方才我一时烦闷,偶唱狂歌,不想惊动了众位贵客,此地不是讲话之所,请到寒舍一叙。”刘云一听,说:“好,尊府在哪里?”此人用手一指,见正西绿荫深处,树木森森,黑暗暗地似有一处人家。众人往前来至切近一看,路北有一大门,门口有几株垂杨柳,甚是清雅。那人举手往里一让,见这院中是北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南倒厅五间,后面套着还有院子。这里有四个童儿伺候。众人来到北上房一看,见屋中满架书籍,这才落座。刘云说:“还未领教贵姓。”
  这位说:“小可姓郑,名叫鸿年,有个外号叫知机子,未领教众位贵姓,来此何干?”刘云通了名姓,又用手一指说:“那位是钱文华,那位是曾天寿,那位是姚广寿,那位是魏国安。
  我等在彭中堂手下当差,奉了大人谕,出来寻找一个人,路过宝庄,得遇阁下,也是三生有幸。“郑鸿年一看说:”原来是众位老爷,我久已仰慕这位彭中堂,乃是忠心为国为民之人。“
  钱文华说:“不错,要论这位彭大人,可称得忠心赤胆,乃一时名儒,作事正大光明,现在正跟飞龙岛金景龙交兵。”接着就把拿周百灵的话,从头至尾一说。郑鸿年说:“这座木羊阵怎么这样厉害,可有人去过没有?”刘云说:“虽然有人去过,可是几位都碰了钉子回来,未能将阵破了,还死了一位差官,有一位副将刘大人也受了伤。”郑鸿年哈哈一笑,说:“实不相瞒,我就知道木羊阵必要伤几个人。当初周百灵摆阵的时节,我父亲还在世,就把阵图留下,说有朝一日,官军要来破此阵,叫我出去献上阵图,也可得一官半职。只因不肯轻易前往,这才因循至今。现在幸遇众位,也是天缘凑巧,明天我就同众位到嘉峪关,见中堂献出阵图,然后带领众位前去破阵。”刘云等人一听,真如旱苗得雨,心中甚为喜悦,说:“郑庄主,何必明天再去,此地离嘉峪关不远,你我施展陆地飞腾之术,岂不展眼就到。”郑鸿年一听这话有理,赶紧回到自己屋中,把应用的东西打在包裹之内,又把老家人叫过来,嘱咐他好生照料家务。这才去到后面,到老太太跟前告辞,说他同众位差官要去嘉峪关。他把诸事办完,便与众人一同起身。天至黄昏时候,来到了嘉峪关。刘云叫魏国安、钱文华等四人陪着郑鸿年,先到差官房落座,他这才进里面来回禀大人。
  中堂此时尚未睡觉,问道:“刘老英雄来此何干?旁边看座。”刘云说:“在大人台前,民子怎敢落座?”大人说:“坐下也好谈话,不要拘束。”刘云方才落座,有问立答。大人问:“刘老英雄有何话讲?”刘云说:“奉大人堂谕,同四位差官出去访查周百灵,走到浮牛山,得遇郑鸿年,他父亲原是一位隐士,家中现有木羊阵图。”中堂说:“原来如此,快把他请了进来。”刘云答应,出来把知机子请了进来,一见大人,便把阵图献出,这就要同众英雄去破木羊阵。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二四回 追刺客巧得真消息 欧阳德三打木羊阵
  话说彭大人把郑鸿年请了进来,见此人身高六尺以外,面如白玉,二目有神,唇似涂脂,头戴新纬帽,身穿蓝宁绸箭袖袍,薄底官靴,恭恭敬敬地给大人行礼。大人说:“你叫郑鸿年?”郑鸿年说:“是。”大人说:“你原籍是哪里人?”郑鸿年说:“民子原籍是河南汝州人。”大人吩咐旁边看座。郑鸿年说:“大人在此,民子不敢落座。”大人说:“坐下好讲话,不要拘束。”郑鸿年告了座。大人说:“你由何处得来的木羊阵图?”
  郑鸿年说:“回禀中堂大人,民子父亲在世时,在西洋受过异人的传授,能知天文地理和各样的削器埋伏。后来隐居在此地,山后山前也有些果木树,自己就跟父亲念了些算学书。周百灵跟父亲交友,他的能为是跟我父亲练的。他从前投过师,没学好,我父亲收他做一个徒弟,在我家整整住了三年。后来他保了金枪天王白起戈,白天王待他如同上宾,又让他做了宰相。
  白天王在四绝山摆木羊阵,请我父亲去看地理,他接着天干地支,二十八宿置造。我父亲回来时,就画了一张阵图交给我,叫我收存,说将来这座木羊阵,必要难住多少英雄,叫我把阵图献出,也是自己的出头之日。我见众位差官去访拿周百灵,就知道大人在此住扎,故此斗胆来见大人。今已带来了阵图,请大人过目。“中堂接过阵图,一看上面俱是蝇头小字,也看不清楚,这才吩咐把阵图拿下去,叫众差官大家看个明白,再禀我知道。众人点头拿了下去,一起围住观看,有明白的,也有不明白的。大家先摆酒款待郑鸿年,天晚各自安歇。
  次日早晨起来,大家用完早膳,复又拿出阵图来一起参悟。
  郑鸿年说:“当初我父亲说过,我如前去破阵,非得有宝刀宝剑不可。”这时石铸等人回来,众人给他向郑鸿年引见了,彼此见礼。石铸顾不得先去见大人,也来到近前,一看阵图上分为四面,故名四绝山。四门按先天八卦,乾南坤北,离东坎西。
  一进阵门是八字锦连环道,脚下有翻板,非得脚踏万字势,才能进去驻足。此阵不可由上面蹿,上面都是冲天毒药弩,每十枝药弩中夹一枝滚白蜡汁五毒枪,打在人身上,毒气归心,准死无疑。进了头道门,一看是平川之地,掉下去却有脏坑、净坑、梅花坑。从东门进去,洞内有一条木龙,人要踏在削器上,这木龙就会出来,从两只眼中射出弩箭,从口里喷出滚白蜡汁五毒水来。西门瞧着是平川之地,进去脚踏削器,即出来一只大虎,从肚内喷出一股火烟,人要闻见就没命,两只眼也是两枝火箭。南边头道门里,有十二个猿猴,都是藤子做的,有走线,每个猿猴嘴里有一只金星毒药枪,喷在人身上肉就烂。一进阵,头一排是木羊,分金木水火土五行,人要碰上准死。过了木羊,里面是五道门,分五方五地,各门有五行人,各按方位,也有铜铸的、也有铁打的、也有藤做的,手是钢爪,千万别叫他抱住,每一个身上都有七十二枝弩箭。进了这第二道门,瞧着也是平川之地,当中有一座楼,楼外四面有二十八宿的神像,是拿金银铜铁锡做的,每个都有削器。当中这座楼名叫“中正楼”,乃是木羊阵的阵眼。那里头有藤梯,一进楼门,上有一道铁梁,砸下来能把人砸成泥酱。要是上梯子,到了半截,又会落下来两道铁闸板把人闸住。楼上头的天花板,安有十八个浑天球的铜罩子,不知道的,那铜罩子就会把人罩在当中。
  这座楼的厉害,里面的削器埋伏,阵图上俱注写的明明白白。
  大众看罢阵图,只等忠义侠马玉龙回来,再为商酌办理。
  这天马玉龙同金眼雕回来,众人提说已经得了木羊阵图。
  马玉龙一听,心中甚为喜悦。金眼雕说:“好,我等出去两天,各处都访到了,并无下落。”原来,邱老英雄本是直肠汉子,性情最急,出去两天寻找不着,他便连嚷带骂。马玉龙一边劝解,说:“咱们找不着周百灵,也得设法破阵。”故此这才回来。他们听说有了阵图,金眼雕就说:“师弟!你去瞧瞧阵图,我也不认得字,你等前去破阵时,我来看家。”马玉龙正要过去看阵图,忽然间听到房上瓦檐一响。众人抬头一看,却是欧阳德来了。他头戴棉僧帽,身穿破衲衣,白袜僧鞋,左手拿铁烟袋,右手拿一把刀,跳下来一声喊嚷:“咳!我非把赃官脑袋带了走。”众人一愣,心想:“欧阳德怎么反了?”徐胜是他师弟,连忙问师兄所因何故?欧阳德并不答言,用刀见人就砍,正要奔上房行刺,金眼雕过去一脚把刀踢飞。欧阳德拿烟袋乱打,金眼雕便跟他来夺烟袋,把那烟袋也夺弯了。欧阳德翻身上房,竟自逃走。
  众人说:“这可实在奇怪,欧阳德他不能反。”大众正在纳闷,外面邓飞雄、段文龙、赵文升、刘得勇等人回来了。刚一进来,邓飞雄说:“众位辛苦。”马玉龙说:“兄长回来了,这两天出去,可遇见什么事没有?”邓飞雄说:“我们昨天路遇小方朔欧阳德,他说是由枇杷山来,问了问大人这里的事情,我对他说了个大概。他说也不用去找周百灵,他去破木羊阵,定规今天在公馆相见,故我们先回来等他。你们众位乱什么呢?”
  马玉龙说:“你还提欧阳德,方才他拿着一把刀反了,要来杀大人,我等已把他赶走。”邓飞雄说:“不能吧,欧阳德昨天见我们时还有情有理的,今天怎么就会造反?这事其中定有情节。”
  马玉龙正与邓飞雄谈话,就听公馆门口有人答话,说:“唔呀!
  众位辛苦,我要见中堂大人。“众人一看,由外面进来的还是和尚欧阳德,大家俱都一愣。
  书中交代,欧阳德去朝了一次昆仑山,那时节大人正大战金家坨。他打昆仑山回头,走到青阳驿,正遇邓飞雄等五人。
  众人忙上前行礼,欧阳德答礼相还,说:“唔呀!众位从哪里来?”邓飞雄说:“了不得了!”就把周百灵怎么搬弄是非,开兵打仗的事从头至尾一说。欧阳德说:“原来如是,不要紧,我在昆仑受过异人传授,我破这木羊阵去。”要论欧阳德这身功夫,乃是红莲长老亲自传的,软功夫也已到了家,真是骨软如绵。达摩老祖易筋经,长拳短打,刀枪棍棒,他都无一不能。
  欧阳德要施展能为,到四绝山去破木羊阵。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25回 欧阳德公馆见钦差 马玉龙施勇捉刺客
  话说欧阳德来到四绝山,只见对面金鼓大作。那山口是坐东向西,外头有两座营盘,里面也有两座营盘,俱有值宿的番兵。欧阳德刚往前一走,便有番兵上前拦阻,说:“和尚!你是做什么的?”欧阳德说:“我是来打木羊阵的。”番兵说:“你既来打木羊阵,先去挂号,见见我们洞主。”欧阳德说:“既然如是,快把你们洞主请了出来我见见。”番兵进去的工夫不大,就听哗啦一响,众番兵都齐队在两旁侍立。欧阳德看见出来的这人:头戴翠蓝色软巾,身穿宝蓝箭袖袍,足登牛皮战靴,肋下佩着宝剑。此人正是金邦洞主,来到外面说:“和尚,你把名字留下吧!你要打木羊阵,我们也不拦阻你。”和尚说:“我叫欧阳德。”说了名姓,来到木羊阵的西门,一看门上有绿油金钉,用手一点,双门分开。欧阳德刚要进去,才忽然想到:“我又没有宝刀宝剑,这件事我太粗鲁了,莫若到公馆去请马玉龙带他的湛卢剑来,再请上邓飞雄,他也有红毛宝刀,大家一同来破木羊阵。”自己想罢,未敢进阵,这才离开四绝山,径奔宁夏府。
  刚来到嘉峪关,就听说钦差大人的公馆现在这里。他来到公馆,自己说着辛苦辛苦,迈步就往里走。大众说:“又来了,拿呀!”这一乱,欧阳德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众人上前,不容分说,七手八脚就把欧阳德给捆了。欧阳德急对众人说:“晤呀!你们这些东西要反,难道不认得我么?”众人带他来见大人,大人气往上冲,说:“欧阳德!本阁哪一样亏负你,你胆敢前来行刺!”欧阳德一听,脸上都气得改了颜色,说:“唔呀!我怎么敢来行刺?”大人也是不容分说,吩咐把他绑出去砍了!手下人答应,往外就推。大众虽是跟他相好,在旁边也不敢答言,只好袖手旁观。这时,宁夏总镇徐胜因是欧阳德的师弟,眼瞧着欧阳德气得两眼都直了,自己也说不上什么话来。旁边有金眼雕看得明白,便上前说:“刀下留人,其中定有情节。”众人说:“什么情节?”金眼雕说:“方才来行刺的那人,我过去夺他的铁烟袋时,已把烟袋夺弯了,他这烟袋未弯,想是两个人。”
  金眼雕进去跟中堂大人说了,中堂一想,便吩咐把欧阳德推了回来。欧阳德上来,还气得两眼发直,说不上话来。金眼雕说:“把他先带到我那屋里去。”大众随着来到邱成屋中。金眼雕说:“欧阳贤弟,你莫非疯了?”过了半天,欧阳德这才换过气来,“唔呀”一声,说:“坑了我,害了我,要了吾的命哉!我欧阳德自做人以来,在外面替天行道,没做过无礼之事,今天大人为什么要杀吾?”金眼雕说:“你方才来公馆拿刀行刺,是为什么?”欧阳德说:“没有,吾焉能做这件事。”金眼雕便把方才的事对欧阳德说:“我等正在商量破木羊阵,来了一个人,跟你一个样,也是这样打扮,拿着铁烟袋,用刀要杀大人。我等一拦,他拿刀乱砍,我把烟袋夺弯了,才把他赶走。
  大家正在议论这回事,你就来了。”欧阳德说:“唔呀!不是吾。”
  金眼雕说:“要不是你,咱们可得拿住这个人,我想你也不能做出这事。”欧阳德说:“吾总得找这个混帐东西去,我是由昆仑山朝山回头,遇见一个老比丘僧跟我议论玄机。我请问他木羊阵的事情,他草草对我谈了谈。我灵机一动,就想前去破阵。
  到四绝山木羊阵一看,我满心想:把阵破了,回来告诉你们,也未必能信我,故此来公馆请众位同去破阵。刚到这里,你们就把我捆上了。大人不念旧日之交,也要杀我,我憋了这口闷气,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金眼雕说:“现在木羊阵图已经得到了。”欧阳德说:“唔呀!阵图在哪里?”金服雕说:“现在来了一个郑鸿年,是他献的阵图。我们正商量去破木羊阵,你来了甚好。”欧阳德说:“我要去找这个刺客,他给我惹下祸来,我找到必将他杀死,这个人是什么样子?”金眼雕说:“同你一样,也是你这样打扮,说话也唔呀唔呀的,连我都认不出来。”欧阳德说:“我见见大人,我要去访他。”金眼雕说:“依我之见,你且不必访他去,你先见见大人,帮着破了木羊阵,然后再去拿他也不为晚。”
  欧阳德说:“我看这个阵图,虽然写着哪里有削器,哪里有埋伏,却没写怎么破法,如何才能破得了?这木羊阵厉害无比,总要访查那布阵之人,方能破得了。众位有何计策?大家商量商量。”马玉龙说:“欧阳兄,金眼雕师兄!我们如百日内不破此阵,白天王那里,就要笑我官军营无能人了。怎么办法?至今还没有想到。”欧阳德说:“马贤弟,你把郑鸿年再请来问问。”
  马玉龙把郑鸿年请来,给欧阳德引见了。欧阳德说:“你这阵图不清楚,只写了有削器的地方,没有写总弦副弦在哪里,由哪处下手去破。”郑鸿年说:“哎呀,了不得了!当初我父亲留下一个折子,上面写着什么削器怎么一个破法,由哪里下手,都叫我当烂纸扔了。”欧阳德说:“你这阵图真是无用。”郑鸿年一听这话,就呆了半晌,说:“这便如何是好?”欧阳德说:“吾倒听说这木羊阵的大概情形,众位要照这个阵图去破,必碰钉子。你们先帮个忙,把假欧阳德那混帐东西拿住,我带你们去破木羊阵。”马玉龙自己观看过木羊阵的情形,也大概知道里面厉害,并不敢轻易前往涉险,略一失神,那就有性命之忧,一听欧阳德所说之言甚善,便赶紧去回禀大人。大人说:“你等商议着办就是了。”马玉龙跟众人商量,明天分四路出去寻找那假欧阳德。这才摆酒,大家吃饭,单给欧阳德预备了素斋。
  众人吃过晚饭,分前后夜值宿,前半夜是伍氏三雄、石铸等人,后半夜是马玉龙和八家太保。天有四更时分,马玉龙正在屋中坐定,就听房上一响,来了一人。马玉龙并未声张,拉出宝剑,赶到院中一看,八家太保也跟了出来,只见房上那人身体甚快,他一看有人出来,就要逃走。八家太保同马玉龙都一齐上了房,四面围绕上去。马玉龙一摆宝剑,搂头就剁。这个人往旁边一闪,就拉出刀来。八家太保都各自拔出兵刃,他一个人焉能敌得了九人,一口刀遮格架拦,蹿蹦跳越,马玉龙跟进身去,一剑就把刀给削了。贼人知道不好,要走也走不了,众人紧紧围住,刀枪齐来。贼人手中只剩了刀柄,一个急劲,用刀柄照曾天寿砍来,曾天寿往旁边闪开,他就趁势往外一蹿,马玉龙跟进身去一腿,那贼人就翻身栽倒了。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26回 项文龙细述其中故 众英雄夜探双龙山
  话说众太保把贼人捆上,马玉龙一看,这人年有三十以外,白净面皮,神气清爽,虽被拿住,并无一点惧色,便吩咐把他带到我屋中去。八位太保将贼人推到马玉龙屋中,马玉龙说:“你不用害怕,你姓什么,叫什么?你这胆量不小,竟敢前来行刺,是何人派你来的?说了实话,我不杀你。你自己酌量吧。”这行刺之人抬头一看,说:“你是谁?”八家大保说:“这是我家马大人,忠义侠马玉龙。”这人说:“你就是马玉龙,好,胜者王侯败者贼,我既被你们拿住,快把我杀了,你也不用再问。”
  马玉龙说:“莫非你是无名氏,我看这个样子也不象白天王打发你来的。”这人说:“你要问,我住在嘉峪关外的双龙山项家岭,我叫项文龙,外号人称粉面哪吒。我父亲叫项国栋,人称震西方妙手先生,跟赛诸葛周百灵是拜兄弟。只因周百灵听说金景龙写了降书降表,他去西洋搬兵又没搬动,故此到我家来求我父亲。我弟兄五个,都要来给叔父报仇,刺杀钦差彭朋。
  刚要起身,又来了我父亲的一个朋友,复姓赫连,双名宝吉。
  他原是镇江府的书办先生,只因盗卖糟米,身犯国法,逃到我家避难,后来便身归绿林,行侠仗义,因为他长得象欧阳德,人送他外号叫赛方朔。昨天他在我家,听见周百灵的事,就来到公馆行刺。我把话都说完了,你要杀就杀。”马玉龙吩咐暂把他搁在空房,派赵文升、段文龙二位老爷看着他。然后对众人说:“我要去探探项家岭。”姚广寿说:“大人在公馆保中堂要紧,我同魏国安去探探,要是周百灵在那里,倒是一个机会,顺便也找找假欧阳德。”马玉龙说:“好,他说的话也未必有准,你二人去辛苦一趟,探访明白,回来禀我知道。倘若周百灵不在那里,我去了也徒劳往返。”
  次日晚饭以后,飞行太保姚广寿、追云太保魏国安两人离开公馆,扑奔正西,借着朦胧月色,来到双龙山。天有二鼓以后,两个人进了山口,绕过两道大岭,只见一片树木森森,那村庄方圆约有四五里地。两人来至切近一看,周围是高大石墙,四角有更楼,北门紧闭。两个人拧身蹿上墙去,一看西北有一片灯火之光,蹿房越脊过去一看,是北大厅五间,南倒厅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姚广寿二人来至配房后坡,探头往下一瞧,借着灯光,由帘子外看得甚真。当中八仙桌上摆着干鲜果品,上面坐着一个蛮子和尚,真跟欧阳德一样。边位坐着一个老道,白生生的脸膛,头戴九梁道冠,身穿蓝道袍,白袜云鞋,背插宝剑,正是周百灵。西边坐着一个人,年约七十以外,项短脖粗,身穿蓝川绸褂裤,紫微微的脸膛,花白胡须,扫帚眉,大环眼。只听这个老道说:“赫连兄长,今天你再辛苦一趟,去看看我那侄儿。昨天去了,到今天这时还未回来。”那个和尚说:“唔呀!这个事情真怪,莫非有什么变故不成?今天定要去看看我那侄儿,吾吃两杯酒就去。那天我到公馆,他们还拿我当欧阳德呢。”周百灵说:“二位兄长,今天我心惊肉跳,仿佛有人前来拿我似的。”项国栋哈哈一笑,说:“贤弟,你只管放心,我这项家岭,虽不是铁壁铜墙,彭中堂便有千军万马,来一个拿一个,来两个死一双。”
  正说着话,房上瓦檐一响,蛮子和尚拧身就蹿了出来,说:“唔呀!混帐东西,房上有人。”原来依着魏国安就要回去给马大人送信,姚广寿说:“咱们既来到这里,等周百灵睡了进去把他捆上,扛回公馆,也算奇功一件。咱们到北屋房坡上听听他们说些什么?”两人由东房蹿到北房,脚稍微一重,焉想到屋中就听见了。这几个人都是久经大敌的,赫连宝吉蹿到院中便问:“是什么人?”魏国安性子最暴,一声喊嚷:“好小辈,你家老爷莫非怕你不成!”姚广寿一把没抓住,他已然下去了。明知这个和尚能为不小,前者在公馆,跟金眼雕还打了个平手,真能赛欧阳德,如何是他的对手?魏国安不管三七二十一,拉出刀来就剁,蛮子往旁边一闪,手中却并无兵刃。他的能为总算练的到家,见魏国安的刀剁空了,一进步,施展点穴法,就把魏国安点倒在地。姚广寿一看魏国安倒下,由房上揭起一块瓦来,照定蛮子和尚就是一瓦。蛮子往旁边一闪身,说:“唔呀!混帐东西,你下来。”姚广寿由房上跳下来,一摆手中刀,过去搂头就剁。蛮子赫连宝吉往旁边一闪,照定他肘下一点,又把姚广寿点倒。叫家丁把这两个人捆上,扛到屋中来。
  项国栋和周百灵一看拿住两人,说:“这两个人咱们慢慢审问他,必是彭赃官手下的差官,前来侦探的。”周百灵说:“你两个是彭中堂手下的差官,还是绿林中人,来此何干?姓甚名谁?说了实话,我等决不杀你。”魏国安说:“明人不做暗事,我姓魏名国安,跟彭大人效力当差。现在既被你们拿住,杀剐存留,任凭你等。”周百灵说:“你等为什么到这里来?”
  魏国安说:“你要问,我们是来访你的,因为拿住了项文龙,才知道你在这里。”周百灵说:“这两个人不可留他,吩咐手下人把他杀了。”项国栋说:“不可,暂且把他二人押到后面,明天我自有道理。”赫连宝吉说:“大哥!不要杀他们,要杀了他们,这个事就不好办了。先把这两个人作为押帐,明天好换回项文龙来。”周百灵说:“依我之见,总是斩草除根的好,省得留下后患。他两个是彭中堂的差官,既然今天把他二人拿住,要是再一放走,可就勾出事来了。他回去见到中堂,定说你抓捕差官,情同叛逆,那时可就晚了!莫如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就完了。”家人早把姚广寿、魏国安搭到了后面。项国拣一听周百灵说的深为有理,自己沉吟了半晌,便提刀扑奔后面。不知二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27回 项金花有意怜才郎 姚广寿公馆请差官
  话说项国栋本是没有一定主意的人,听了周百灵之言,愣了半晌,便拿刀站起身来,说:“你弟兄在此少待,我去杀他两个人。”立刻来到外面,扑奔东配房,睁眼一看,大吃一惊,两个人已踪迹不见了。
  书中交代:这两个人是怎么一段事呢?原来家人把他两个搭到了东配房,并没有留人看守。这院有四扇屏门,通着项国栋的住宅。他有一个女儿,名叫项金花,外号人称飞天彩凤侠义女,今年二十二岁,尚未许配人家,就因高不成,低不就,小户人家不给,做官的人家又不要。她今天在内宅听见外面一乱,自己带着丫环兰花,拿了灯笼就往外走来,正看见家人往东配房抬进来两个人,搁在屋中便转身到前面去了。项金花叫丫环打了灯光一照,见魏国安是净光瓦亮的一个秃子,一脸横肉,两眼一瞪,把项金花吓了一跳。再看姚广寿却是一位俊俏的少年,不瞧犹可,一瞧不由得目荡神移,便叫丫环进去,把他的绑绳解开。项金花说:“这位壮士贵姓?”姚广寿看了她一眼,并未言语。项金花叫丫环把他扶了起来,又说:“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姚广寿两腿还能转动,丫环连推带拉,就把他推到西边。一进屏门,这里也是北上房,明三暗五。来到上房屋中,又叫两个丫环去把那个秃子给搭到廊檐下头,别回头叫他跑了。丫环说:“是。”项金花这才叫姚广寿坐下,吩咐婆子、丫环退了出去。项金花说:“你是哪里人,姓什么?为什么到这里来?我看你仪表非俗,说了实话我不杀你。”姚广寿说:“你要问我,我是庆阳府人,本来是武生员,现保彭大人当差。我叫姚广寿,外号飞行太保,因跟彭大人破过连环寨,大人递折本保我做了记名千总,五品顶戴,现在跟大人西下查办。昨天拿住一个项文龙,招出摆木羊阵的周百灵住在这里。我等奉大人堂谕前来哨探,被赛方朔将我二人拿住。姑娘,你要把我二人放回去,等拿住周百灵之时,决不连累你们,我必感念你这分好处。”
  项金花一听姚广寿所说的话,低头半晌无语,心想:“我父亲一世英雄,三个哥哥和一个兄弟,也是当世的豪杰。我今年二十二岁,虽练会了一身功夫,尚未有人家。自己父亲这件事也做得太糊涂,周百灵虽系知友,做的是叛逆之事,只顾护庇周百灵,岂不惹下灭门之祸,死了还落一个乱臣贼子的骂名。”
  正在沉吟之际,外面婆子说:“姑娘,老太太过来了。”项金花一闻此言,吓得惊魂千里,脸上一红。
  她母亲梁氏一掀帘子就进了屋子,因疼爱女儿,晚上都要过来瞧瞧睡了没有?刚一进来。见院中有一人不知是谁,婆子、丫环都在低言俏语。老太太一掀帘子,又见屋中坐着一个少年男子,有二十多岁,面似银盆,倒剪着双臂。女儿就在西边椅子上坐着。梁氏说:“女儿,这是谁?夜里在你屋里坐着。”姚广寿正颜厉色地说:“我叫姚广寿,原本跟彭大人当差效力,因来拿周百灵,被蛮子将我拿住。你家姑娘把我搭到这里来盘问,正在说我的来历。”梁氏一看,已知女儿的意思,自己就坐下问道:“这位姚老爷,你是哪里人呀?”姚广寿又说了一遍。梁氏说:“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姚广寿说:“家里就是我母亲,并无别人。”梁氏说:“你可娶亲了?”姚广寿说:“已订下亲事,尚未迎娶。”梁氏说:“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我这女儿今年二十二岁,跟你年岁也相当,你要愿意,我把女儿给你,咱们做门亲事,再设法劝我的当家人,给你拿住周百灵,你自己斟酌吧。”姚广寿一想:“要真叫我拿住周百灵,给皇上办成一件大事,破了木羊阵,也是惊天动地的一件功劳。”又看这位姑娘温柔美貌,自己也甚为愿意,就说:“老太太,既然如是,请上受我一拜。”项金花听到这里,心中暗喜,连忙躲了出来。老太太叫婆子把绳扣解开,姚广寿这才行礼拜见了岳母。
  这时就听外面脚步声响,项国栋正打外面进来。他一进屋子,见姚广寿正给梁氏磕头,自己气往上冲,可他又有点惧内,便在屋中一站,说:“什么人将他放出来的?”梁氏说:“你要问,是我把他放出来的。听说他是官军营的差官,你我不是反叛,咱们家又不占山落草为寇,何故帮着周百灵胡为!你跟官军要做了对头,要是发了兵来,你又该当如何?你若听周百灵之言,杀官情同造反,咱们项氏门中的祖坟就该刨了!周百灵在金家坨已闹得金景龙天翻地覆,几乎家败身亡。他到这里来,乃是我们的祸头,交友该当量其轻重,故此我才把这位差官请到屋中。我看他一来是少年的英雄,又是彭大人的差官,就把女儿许给了他。我做这个主,把两个差官放回去,可以保住项氏祖坟,也把你我的儿子救回来。你且去把周百灵扰住,别叫他走了。等他们回到公馆,调兵前来拿他,这倒是一举两得!”
  项国栋说:“这样一来,我岂不是交友无信?”梁氏说:“你要交友有信,一家人的命也就没有了!”项国栋愣了半天才说:“既然如是,把外面捆着的那位也放开,你们二位一同走就是了。”
  来到外面,把魏国安解开,又叫魏国安做一个媒人。项国栋说:“你二位今天回去,明天晚上来,我必然设法不叫周百灵走了。”
  姚广寿二人告辞,出了项宅,施展陆地飞腾之术,天色大亮时来到了公馆。一见马玉龙,便把项家岭之事细说一遍。马玉龙说:“既然如是,把项文龙放开吧。”姚广寿说:“先别放他,我虽然订下亲事,也不准知道项国栋的心思,等把周百灵拿来,再放也不为晚,我也不为落保。”马玉龙说:“众家英雄各带兵刃,径奔双龙山去拿周百灵。”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28回 订婚姻计捉周百灵 分次序齐集双龙山
  话说马玉龙听姚广寿一说订亲之事,即刻把老少英雄约到近前说:“现在周百灵在双龙山项家岭,有项国栋将他绊住,诸位助我一膀之力,前去拿他,咱们去四十位就得了。”金眼雕父子和伍氏三雄,带着项文龙、姚广寿、魏国安、曾天寿、钱文华为头一队。追风侠万里老刘云父子,带着赵文升、段文龙、刘得勇、刘得猛、冯元志、赵友义、孔寿、赵勇为第二队。
  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带着纪逢春、武国兴、赛灵官郑华雄、铁臂猿胡元豹、神手大将纪有德、多臂膀刘德太、苏永禄、苏小山、李佩为第三队。马玉龙同银头皓首胜奎,带着李福长、李福有、孙宝元、姚猛、小太保钱玉、小神童胜官保、小白猿窦福春、小玉虎李芳为第四队。小方朔欧阳德,同周玉祥、陈山、景万春、碧眼金蝉石铸、提督高通海、总镇徐胜在公馆保护大人。
  众人各带随身兵器,头一队老雕等十人,叫项文龙带路,在公馆吃完了晚饭就起身。几十里地,展眼就到了双龙山。金眼雕说:“不忙,众人到齐,再动手拿他。”先叫项文龙自回家哨探,我等随后慢慢走着。项文龙这才来到自家门首,拧身上房去一瞧,客厅灯光闪闪,周百灵同赫连宝吉正对坐吃茶,大概是刚吃完了晚饭的样子。
  书中交代:昨天项国栋把姚、魏两人放走,他转身来到前面,对周百灵说:“拿住的那两个人逃走了,大概有人救他,未能杀了。”周百灵说:“这两个人一走,只怕大事要坏。”项国栋说:“不要紧,他二人虽然走了,知道这里有能人,也未必还敢再来。贤弟只管放心,我这后面有一个山洞,没人知道,就是有人来拿你,可以藏到山洞去,住个一年半载,把这段事过去,也就算完了。”周百灵满心想走,又没地方去,自己无法,只得点头答应,暂且将就,但心中总是担惊害怕。晚上吃完了饭,他正同赫连宝吉对坐谈心,说:“赫连兄,你看小弟此时闹的有家难奔,有国难投,也算不了官军的人,也算不了天王的人。算天王的人,天王中无人替我报仇,官军又到处拿我。”赫连宝吉说:“贤弟,你当初就错了。既是吃着白天王的丞相俸禄,给他摆下木羊阵,就该在贺兰山住着。你八卦山事败,应去奔白天王,又何必到金家坨,叫金景龙跟官军开仗?
  这就是你一个错处。据我看来,你我不可逆天行事。”这两人正在屋中谈话,项文龙早在房上听得明白,便转身来到后面。
  此时,梁氏正同项国栋提说昨天放走了姚广寿,今天必有人来。项文龙进到屋中,给父母行礼。旁边项文彪说:“兄长回来了,这两天你上哪里去了?今天才回来。”项文龙说:“我在公馆被获遭擒,并未杀害于我。姚广寿回去提说结亲之事,便把我放开。今天公馆众老少英雄都来了,我们头一队来了十个人,共分四路来拿周百灵,爹爹有什么主见没有?”项国栋说:“你来了好,你带的那几个人在哪里?”项文龙说:“随后就到,叫我来头前探听的。”项国栋说:“你赶紧去告诉众人,千万别莽撞,等我预备点酒,把周百灵灌醉,再动手拿他。我这里配有妙药,虽不是蒙汗药,吃下去也能教他昏昏沉沉,你等听我击杯为号。”项文龙点头答应,同项文彪赶紧出来,一看金眼雕等人已到,正在房上暗中观看。
  这时项国栋来到前面说:“赫连兄长,周贤弟!你我今天通宵吃酒一乐。”周百灵说:“也好,你我今天开怀畅饮,尽醉方休,明天我要隐避在山洞,再不出来了。”说着话,家人立刻摆上酒菜,三个人推杯换盏,一直吃了五六杯酒。周百灵、赫连宝吉早已昏昏沉沉,如醉如痴。众家英雄由房上下来,给项国栋行礼,然后把周百灵、赫连宝吉两人俱皆捆上。这时节,追风侠刘云、马玉龙、邓飞雄等众家英雄共四十位,俱皆齐集到了项家岭。项国栋赶紧领着他几个孩儿,出来迎接,彼此见礼。项国栋上前给马大人和众位校尉老爷行礼,说:“我项国栋本是安善良民,一向在此隐居,皆因周百灵前来蛊惑是非,多蒙大人和众位恩施格外,我不求有功,只求无过。”马玉龙等人说:“明天我等见了大人,多给你美言就是了。你赶紧预备车辆,帮同我们将贼人解到公馆。”项国栋说:“今夜不便走了,候天光亮了再走,家中有车送去。今天我给众位备酒,不知可否赏脸喝点。”马玉龙说:“可以。”项国栋立刻派家人预备酒菜,款待众人。
  等到天色大亮,项国栋父子三个押解贼人,同众差官径奔公馆。来到嘉峪关,把周百灵和赫连宝吉由车上扛了下来。这两个贼人,都是马玉龙出的主意,用绒绳捆绑,把嘴堵着。众人到里面来回禀中堂,已将周百灵拿获。大人说:“玉龙,你看该当如何办理?我想,如果审问周百灵,叫他说出木羊阵的破法,又恐其藏私。此事关系重大。郑鸿年所献的阵图,上面又没有破的法子。”马玉龙说:“大人酌量该当如何?”中堂说:“据我看,不用拷问于他,要一动刑,倒不好办了。你把项国栋叫到校尉所,半官半私,叫他劝解周百灵。这事本部院就交给你去办。”马玉龙一听,大人的主意甚是高明,点头答应,转身来到自己屋中,就把项国栋叫了过来。项国栋说:“大人呼唤我有什么事?”马玉龙说:“我请老英雄来,非为别故,为的就是周百灵。适才中堂大人叫我烦请老英雄劝说周百灵,叫他把阵图画了出来。他如不画阵图,那时必要重办于他;他如把阵图画出来,木羊阵破了,大人不但不治罪,还要保举于他。”项国栋说:“你们要捆着他,我怎么去劝;要放开他,他若跑了,我又担不起这个重责。”马玉龙一想此话也对,说:“既然如此,我去回禀大人另作主意,你听我的回信。”
  马玉龙自己接着又想:“钦差大人把这件事已交给我办,必须这样办理才行。”他来到外面,把邓飞雄叫过来说:“咱们把周百灵灌醒过来,叫项老英雄在屋中劝他。也不必捆着他,邓兄你把守后窗户,我师兄金眼雕同伍氏三雄把守前窗户,我带小神童胜官保、李芳、孙宝元、姚猛等把守门口,防备周百灵逃走。”商量好了,大众点头答应,这才告诉项国栋。项国栋来到屋中,把周百灵放开,用凉水给灌了下去,在对面坐定。
  工夫不大,周百灵肚子一响,打了一个冷战,睁眼一看,对面坐着项国栋,屋子也不对了,自己大吃一惊!不知周百灵该当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29回 项国栋义劝周百灵 画阵图群雄破木羊
  话说周百灵睁眼一看,在旁边坐着项国栋。自己回思旧景,记得是在项家吃酒,只觉着一阵迷茫,就昏昏沉沉地人事不知,这时身上还透着麻木。想罢,开言说:“项大哥!这是哪里?
  我记得你我和赫连兄同坐吃酒,怎么会来在这里?”项国栋说:“贤弟要问,我也不必隐瞒你,咱们哥俩说至近的话,你把木羊阵图画出来,交与彭大人,破了木羊阵,便好赎回你之罪。
  你愿意做官,大人必然保你做官;不愿做官,你回归故土原籍,也落个流芳千古之美名。”周百灵一闻此言,说:“兄长此言差矣!我这次来到兄长家里,兄长说愿助我一臂之力,跟彭中堂势不两立,以报前番之仇,怎么今日又说出这样话来?你老人家肯帮我,我另有主意。”项国栋说:“有什么主意?你说与我听。”周百灵说:“兄长不肯助我,叫我走吧。要我画木羊阵图,势比登天还难。那阵也没什么奥妙,叫他们去破吧。”项国栋一听此言,微微一笑,说:“贤弟你要走,只恐走不了。”
  周百灵说:“怎么走不了?莫非你还拿我?”项国栋说:“我倒不拿你,你若冲着我的面子,把阵图一画,是个整场。再说白天王待你又有什么好处?金景龙这样的朋友,肯帮你出力,可是金家坨事败,你去找白起戈,他是帮了你二百兵,还是帮了你一员将?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要依我之见,你趁早回头,做事要有决断,那才是大丈夫所为。你此时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君子得失不忘本,不可把根本都忘了。”这几句话,说得周百灵气往上冲,说:“这必是你儿在公馆叫人拿住,有人来叫你劝说我归降官军,好把你儿子换回来。你这是在那里梦想,我跟你绝交,也不用打算叫我画阵图。”项国栋说:“我良言相劝,你打算这屋子还是双龙山项家岭?这是彭钦差的公馆。”周百灵一听,大吃一惊说:“好,我怎么会来到这里?”
  项国栋说:“连我父子俱皆被擒,现在众老少英雄在四面围绕,要我劝说于你。大人本要三问六拷,严刑苦打于你,你我知己之交,因怕你受刑,故此才劝你做个整场。”
  周百灵一听这话,知道是走不了啦!要等严刑一拷,再来画阵图,一来对不起项国栋,二来也无脸面。抬头一看,门口有马玉龙派来的铁娃将姚猛、云中虎混海金鳌孙宝元二人把门,一个手擎双铁娃,一个拿着降魔宝杵。周百灵想:“自己身上又没带笔墨,要有笔墨也可画一道符,借奇门遁甲逃走。”自己正在思想,又听项国栋问道:“周贤弟!依我之见,你把这件事从权办了!彭中堂是国家的忠良,众老少英雄都是应运而来。”周百灵说:“兄长既然说到这里,把众位校尉老爷请进来吧。”项国栋这才说:“马大人,请进来吧。”
  马玉龙由外面进来,众人仍在围绕把守。马玉龙说:“周先生!你我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这样执迷不悟。再说你是学道之人,岂不知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识时务方为俊杰。
  你把阵图一画,倒是万全之计,咱们也落一个全交的朋友。”
  周百灵一听这话,心中暗恨:“好一个项国栋,他不该用酒把我灌醉,勾串官兵拿我。”自己又想:“有了,不如应允他画阵图,我不画完全了,叫他们去破阵时,死在木羊阵里。大概我画了阵图,他也还是要杀了我。”想罢,这才说:“马大人!我画图就是了,大人可得赏我一间静室。”马玉龙说:“大概要多少日子?”周百灵说:“至快也须一个月。”马玉龙说:“那你就在这屋里画吧,给你预备酒食菜饭,款待于你。”便叫人把文房四宝,纸墨笔砚送来。
  马玉龙又问项国栋道:“你父子愿意做官,我必保举于你,大人此时正在用人之际。”项国栋说:“老夫已然年迈,几个小犬疏懒成性,也都是粗俗无知之人。大人如有用人之时,我等万死不辞。”马玉龙说:“还有一件事,这个赫连宝吉到公馆行过刺,这件事该当如何办?”项国栋赶紧上前给马大人请安,说:“原本他跟我和周百灵都是拜兄弟,大人如肯施恩,放了他就是了。”马玉龙说:“既然如是,用凉水把他灌醒过来。”
  这里刚把赫连宝吉灌明白过来,要放他走。外面欧阳德说:“唔呀!不要放他。他冒充吾的模样,招摇是非,吾来跟他拚命!”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说:“欧阳兄看在我的面上,大人都肯赦他之罪,兄长就不要跟他动气了。”赫连宝吉刚醒过来,就听蛮子外面直骂。便站起身来说:“唔呀!欧阳德!你不要骂吾,吾也是为朋友。不然,吾也不能到这里来。”邓飞雄说:“来,我给你二位引见。”赫连宝吉这人倒随方就圆,赶紧说:“和尚,你不要生气,我来给你赔罪,你再不答应,我给你磕一个头。”这两句话一说,欧阳德也就没有气了,又说道:“既然到了这里,你我一天云雾俱都消散,既往不咎。”立刻,欧阳德和赫连宝吉二人对施一礼。欧阳德说:“唔呀,你今天不要走哉!咱们两个人盘桓盘桓,你如何打扮成吾这个样子,你要说一说。”赫连宝吉说:“只因在金家坨碰见你老哥,我一见就爱慕,故此这样打扮,有人问我,我就说自己叫欧阳德。”欧阳德一听,这才明白,说:“你走吧。”赫连宝吉同项家父子就告辞走了。
  马玉龙暗中告诉追风侠万里老刘云、千里独行侠邓飞雄、金眼雕和伍氏三雄,要众人绊住周百灵,明为瞧他画阵图,暗是看守着他。周百灵自己辨别方位,叫过马玉龙来说:“马大人!你见过木羊阵的方位没有?可曾进去过?”马玉龙说:“我不但进去看过,还见过阵图,就是没有破它的法子。”周百灵说:“你把那阵图拿来我看。”马玉龙答应,抽身出去把阵图拿来。周百灵一看,大吃一惊,心中想:“了不得了!幸亏我要了来看看,不然我留下后手,他等必对得出来。可是这个人既画出阵图,怎么又不写破的法子?”这才说:“马大人,这个阵图是谁的?”马玉龙说:“此人叫郑鸿年。”周百灵一听,心中想:“哎呀不错,当初我摆阵的时节,原有个姓郑的帮我做削器,没想到他做出这样机密之事,幸喜还好,我必须如此这般才是。”不知周百灵如何改画阵图,且看下回分解。
  第330回 邓飞雄率众破阵 众差官捉拿飞云
  话说周百灵给马玉龙画木羊阵图,他自己要过文房四宝,按木羊阵的方位,一笔一画地在房中画起来。马玉龙给周百灵每日预备酒饭,众老少英雄暗中看守,以防周百灵逃走。马玉龙把周百灵应允画图之事,一一回明了大人。大人说:“好,周百灵把阵图画好,你等请上欧阳德,分四门去四绝山破阵。
  然后陈兵骆驼岭,再跟白天王合约,商酌条规,把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拿回归案。”马玉龙答应下来。
  光阴茬苒,日月如梭,不知不觉就是一个月光景。周百灵这日把阵图画好,请马大人过目。马玉龙叫众英雄看罢,暗中告诉金眼雕和伍氏三雄绊住周百灵,虽然他把阵图画好,倘若暗隐机密,大家破阵时受了伤,那还了得!马玉龙吩咐已毕,这才把邓飞雄请来。邓飞雄说:“贤弟叫我做什么?”马玉龙说:“请兄长去破木羊阵,独挡一面,带领八家太保去打木羊阵的南门。”立刻把神枪太保钱文华、神拳太保曾天寿、追云太保魏国安、飞行太保姚广寿、飞叉太保赛专诸赵文升、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八位太保请来,带三千兵助威,到木羊阵外列开旗门。邓飞雄点头答应,拿令箭调齐三千兵丁,作为头一队去破木羊阵。马玉龙又叫他岳父追风侠万里老刘云,带醉尉迟刘天雄、碧眼金蝉石铸、小蝎子武国兴、打虎太保纪逢春、黄面金刚孔寿、白面秀士赵勇、小两灵冯元志、小火祖赵友义八位,领三千兵去攻打木羊阵北门。刘云领了令箭,点齐了兵马,作为第二队去破木羊阵之人。马玉龙又把神手大将纪有德请过来,叫他同小方朔欧阳德、景万春、郑鸿年、闹海蛟余化龙、银头皓首胜奎,带余得福、余得寿一共八人,领三千兵助威,去破木羊阵东门。马玉龙自带小神童胜官保、小玉虎李芳、小白猿窦福春、李福长、李福有,金棍将赛判官郑华雄、铁棍将铁臂猿胡元豹、混海金鳌孙宝元、铁娃将姚猛,带子弟兵去打木羊阵的西门。然后叫固原提督水底蛟龙高通海、副将多臂膀刘德太,统带两万马步军队,在骆驼岭驻扎,派人来往打探,倘木羊阵一破,白天王带兵冲杀下来,好打接应。又留宁夏总镇徐胜,同众老少英雄留在公馆保护钦差大人。
  单言头一队千里独行侠邓飞雄,带了八位太保,三千人马,由嘉峪关起身径奔四绝山,人马走得慢,头一天住了骆驼岭。
  第二日起身,刚一到四绝山,就听外面号炮惊天,番兵亮开队,为首的乃是金邦洞主黑眉扎似虎、银邦洞主白眉扎似狼、铜邦洞主姜伯朗、铁邦洞主杨伯达。他们是白天王派来看守木羊阵的,今天有探子报道:“现在来了无数的官兵,不知所因何故?”
  故此四位洞主赶紧齐队,挡住去路,问对面来者何人?邓飞雄骑着自己的黑驴,立刻跳下来说:“众位辛苦,在下姓邓名叫飞雄,奉我家中堂之令,前来打木羊阵。”四位番将听得明明白白,往左右一闪,邓飞雄带队进了四绝山,来到木羊阵南门,把三千兵扎在阵外。
  邓飞雄按着阵图行事,一看这座南门,不冲南面,却是坐西朝东。按阵图所注之十二元辰,内有黄幡,阵门虚掩。邓飞雄告诉八家太保:“等我破了头道门,再跟我进来。”用红毛刀一点,双门打开,就见迎面站定一人,身高一丈,膀阔三停,披散了头发,面似淡金,浓眉大眼。这人口吐青姻,人要闻见这股气味,当时就能把气脉闭住。这原是用木头、钢铁丝制造的,那股烟是毒药所配,名叫五毒烟。放过这阵烟,这人手里还有十枝袖箭,按阵图要等他把袖箭放完,破阵人再往前走。
  随后又出来一个披发的大鬼,手拿折铁刀,照人就砍。须用宝刀将两个假人削了,再往里走。然后把地下的翻板揭开,不可往里走,脚一蹬到弦上,就会出来五色的木羊,分青黄赤白黑,青羊放出五毒连环箭,其毒入骨便死;黄羊里有滚白蜡汁五毒烟,闻着就得躺下,休想活命;红羊里有五毒神火,人要碰上,能烧得皮焦肉烂;白羊里有毒药利刀;黑羊里是滚白蜡汁五毒水。羊的身上和脑袋上,都有自来削器,厉害无比,要砍这木羊,须在木羊转动之时,从翻板的坑边蹿下去,底下有木羊的走弦网轮,用宝刀削了总弦副弦,那木羊就不能动了。第二道阵门是个圆洞,也没有门槛,千万别由墙上去蹿,墙上有冲天毒药弩,一推门便有一百单八枝毒药弩齐发,这时人得躺在地下,容箭放完,再站起来往洞门走。当中地下还有块汉白玉,雕刻着花纹,人要走在上头,削器一动,由上面便落下一块石盘,重有千斤,把人砸成肉泥烂酱。再过去是第三道阵门,门开着,却不可往里走,如往里走,由门两旁就出来两把铁叉,把人叉住,又由上面下来一个铜罩子,把人罩住。按阵图说,要先将左边门上的铜环用宝刀削下来,那铁叉子就出不来了,再推门上嵌的铜钉,等铜罩子下来,用宝刀砍了,再往里走。
  第三道阵门内是平川之地,地下有串地金蛇,往里一走,就会出来一股白烟,这股白烟过去,又是一地的长虫,都是金银钢铁锡所造,俱有滚白蜡汁五毒水,沾在人身上就烂。这个总弦在三道阵门的东边,那里有个亭子,亭子里有一眼枯井,跳了下去,将西边的一块石板揭开,里面的地道有串地蛇的总弦,用宝刀削了,再将木板插上。进了这三道门,就如走平地。
  邓爷均照阵图行事,八家太保各持兵刃,在后面跟随。再往里走,当中就是阵眼。了敌楼东边有一楼梯,按阵图说,不可上去,上面有铁闸板,会将人闸在当中。要先将身子蹿上楼去,在前廊子底下的柱子后头,有一块活闸板,把板子揭开,再把铁闸板提上来。楼上并无埋伏,住着清风、飞云和焦家二鬼。邓飞雄刚来到楼下,一瞧马玉龙也进来了。北面的追风侠万里老刘云,东面的小方朔欧阳德也各把削器破了。大家把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拿住,会合一处。正在说话之间,只听得木羊阵外号炮惊天,白起戈率领大队前来劫杀破木羊阵之人。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31回 白天王兵困四绝山 马副将大战众番兵
  话说群雄破了木羊阵,在阵中捉住了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这四个贼人,自从投奔前来,依白天王就要收了重用。旁边有牌头蒋云龙奏明说:“这几个人,都是行为不端的贼匪,无有立足之地,才逃到这里,其心莫测。再者说,官军必来文书要这四个人,天王可以暂为收留,观其形迹,察其动作,如有惊人之处,那时再为重用,也不为晚。”
  两方合约之时,彭中堂要这四个贼人;白天王不肯,便把这四人放在木羊阵中,每天有走线木人送饭,吃喝一概无缺,可就是出不来。今将此阵一破,众英雄把他等拿住,忠义侠马玉龙便将四个贼人交与碧眼金蝉石铸、魏国安、曾天寿、姚广寿、孔寿、赵勇、纪逢春、武国兴这八个人看守,因其中有奉旨严拿的要犯,须解到京师由皇上亲问。众人商量,要把这座阵。放火烧了。刘云说:“不可,此乃关外要塞之地,不可随意举火。咱们大家回去,禀明中堂大人,听候大人吩咐。”正在说话之际,就听外面金鼓大作,人声呐喊。有探子来报:“回禀马大人,现有白天王统带全军,率四邦洞主在四绝山外亮队。”
  书中交代:白天王正在教场操演番兵,忽有把守汛地的小牌头边得利,送来了一角文书,报知官军来了四路人马,径奔四绝山去打木羊阵。晚傍晌,又有金邦洞主黑眉扎似虎禀报:“有官军人马在四绝山安营,大约是明天来打木羊阵。”白天王得了这个信,心中甚不放心,又派流星探马前去打探。这天正午,有探子来报,白天王便赶紧调齐了大队人马,径奔四绝山而来。
  他手下的镇殿将军,有一个金眼大魔,一个银眼大魔,还有二牌头黑眉扎似龙,带了约有一万五千人马,齐在四绝山亮队。
  这一边众老少英雄,破了此阵之后,四路人马会合一处,也有一万二千人。金枪天王白起戈的来意,是听说木羊阵已破,白白耗了多少帑银,打算来把破阵之人拿住,再跟彭中堂要嘉峪关外之地。他起队来时,已派人前往各路转牌,要将十路天王一并调齐,会兵一处,跟彭大人开仗。
  这一边众老少英雄,带了一万二千人,内有追风侠万里老刘云说:“咱们是人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白天王既带兵前来,回头必有一场凶杀恶战,咱们得举一个人调遣,不可自乱。”
  大众说:“老英雄言之有理,咱们都听马大人吩咐调遣就是。”
  马玉龙说:“好,回头先别动手,我先礼而后兵,跟他讲理。”
  众人说:“是。”马玉龙吩咐把队伍列开,往对面一看:这些番兵有如一座兵山,七星幡、北斗幡、蜈蚣皂雕幡、珍珠八宝篆云幡,当中,白天王头戴天王黄金盔,身穿太岁黄金甲,内衬猩猩红大战袍,骑着赤炭火龙驹,手执虎头攒金枪,手下偏将、牙将有数十员,个个威风凛凛,人人相貌堂堂。马玉龙看罢,一催坐骑,马前是铁娃将姚猛、混海金鳌孙宝元,一个手擎双铁娃、一个手擎降魔宝杵;马后是四个小童,小神童胜官保、小白猿窦福春、小太保钱玉、小玉虎李芳,四人都各擎兵刃。
  马玉龙说:“天王请了!前者我同彭钦差来到宝寨,与天王面谈合约之事,今天已将木羊阵打破,拿住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欲回公馆交差,天王反带了人马拦住去路,所因何事?”
  白起戈说:“马副将!孤家摆设此阵,已耗费银帑无数。彭中堂无故妄动干戈,战败了金景龙,又把孤家的丞相周百灵拿去,不知置于何处?你今天如把孤家的丞相送回,我放你等回去;如若不然,你等休想得过四绝山。我先把你等全皆拿获,再带兵杀奔宁夏府。”马玉龙一闻此言,说:“白天王!你我从未反目动兵,今日你意欲在自己管辖之地,来决一死战,也好,是你我动手,还是另遣他人?”白天王一听说:“好,待孤家拿你。”
  这句话尚未说完,白天王身后一声喊嚷:“王驾且慢,待末将前往。”白天王一看,乃是二牌头黑眉扎似龙,一拍坐下马,手使三股烈焰托天叉闯出本队。
  马玉龙一看来的这员番将,头上紫缎扎巾,勒着抹额,身穿蓝缎战袍,暗罩掩心甲,面似乌金纸,黑中透亮,两道粗眉,一双大环眼,威风凛凛,摇叉扑奔而来。马玉龙擎着盘龙戟,方要动手,旁有混海金鳌孙宝元说:“马大人闪开,似此无名小卒,也敢这样猖狂,待我拿他。”只见黑眉扎似龙抖叉照孙宝元分心就刺,孙宝元用手中降魔杵往上一崩,当啷一声,黑眉扎似龙已觉虎口发麻,将马往东一转,孙宝元举杵当头就打,正打在马的后胯。那马躺倒在姚猛跟前,姚猛举铁娃往下一打,便将贼人打得脑浆迸裂。只见白天王身后一人,哇呀呀怪叫说:“好两个黑炭头,胆敢伤我兄长,待我拿你!”孙宝元抬头一看,见番兵队里跑出一个大汉,紫脸膛,鬓发蓬松,耳上坠着金环,身穿青缎小袄裤,足下牛皮战靴,手使一条青铜棍,分量沉重,乃是白天王手下的镇殿将军黑眉扎似彪。他是龙眠山狼牙寨的洞主,在番军中是头一个好汉,绰号人称紫面金刚、铜棍太保。见大哥一死,他就急了。有道是打架亲弟兄,上阵父子兵,他并不答话,跑出来用棍照孙宝元搂头就打,孙宝元摆宝杵相迎。两个人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不分高低上下。
  马玉龙一看大吃一惊,就知道这员贼将勇猛无比,只恐孙宝元有失,便派姚猛出去,并力战之。姚猛刚一摆铁娃出来,白天王的五殿下,名叫大力将军白豹,手使青铜槊跳出队外,截住姚猛就打。姚猛急架相还。这贼将身高八尺,膀阔三停,赤红脸,粗眉环目,跟姚猛对敌,不分上下。两边金鼓大作,直杀到日色西沉。马玉龙恐两员虎将有失,白天王亦怕儿子有伤,彼此鸣金息战。马玉龙吩咐安营,暗派人奔嘉峪关给提督高通海、宁夏府总镇徐胜送信,知会彭钦差,务须速调大兵,来跟白天王开仗。一夜无话,次日天明,又听号炮惊天,众天王齐集大队,来到了四绝山。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32回 五天王齐集四绝山 马妖道施法战官兵
  话说白天王昨天回到老营,立刻重赏了黑眉扎似彪和白豹。
  因想到自己兵微将寡,只恐拿不下马玉龙。正在踌躇之际,番兵进来一报:“孟德海、万延龄、邓福伯、丁三??四路天王的人马,离此四绝山三十里安营。”白天王一听,心中甚为喜悦,正要派人去请四路天王前来议论军情,又有简寿童带了一个老道前来。
  原来简寿童自从前番大战金家坨,便逃到安定山内的玉皇观来。这庙中的老道本是辽东人氏,因为犯了弥天大罪,逃在这里隐避,自己拿银钱修盖了这座道观。山前水潭内有两个金蝉,据说是块风水地,他总想把这两个金蝉得到。老道名叫马遇贵,身长八尺,膀阔三停,性最贪酒,幼年就练了全身的武艺。他曾得了一部书,名叫《秘授保命真言》,上面有些符咒法术。他也收了几个徒弟,大徒弟叫曾坤,二徒弟叫吉元,因为私盗天书,叫他赶下山去了。随后又来了几个人,跟他练练把式,也学些《秘授保命真言》上的功夫。前番简寿童来,要拜他为师,他也不肯收。简寿童兵败之后,知道金景龙、金景虎归降了官军,他无处可投,又想给周百灵报仇雪恨,便奔安定山来,给马老道磕头说:“我拜你老人家为师父,请授我艺业,去给朋友报仇。”马老道说:“你既来了,暂住我这里吧,有便时我教你一点能为,去给你的朋友报仇就是了。”
  简寿童从此就在庙中住下了,却时常央求老道下山,给他的朋友报仇。马老道说:“我是不便下山,我有个徒弟叫云霞居士郭瑞,在此正东偏北的烟云山居住。此人艺业出众,本领高强,天生的飞毛腿,善晓天文地理,这个徒弟得了一部奇书,习学的比我能为还大。等他前来,叫他下山帮你代周百灵报仇。”
  简寿童说:“你老人家这位徒弟几时能来呢?”马遇贵说:“明天是我的生日,他必来给我拜寿。我把你这件事向他说明,叫他下山去哨探,可以给你报仇。”
  正在说话之际,外面有童子来禀:“云霞居士郭瑞前来叩见。”简寿童一听,急忙跑出去迎接,来到外面一看,这人是在家人的打扮,身长七尺以外,头戴蓝绸四楞巾,背插宝剑,白生生的脸面,眉分八彩,目如朗星,齿白唇红,手拿一把拂尘。简寿童赶紧过去说:“久仰道友大名,今天法驾光临,真乃三生有幸,请到里面一叙。”云霞居士一瞧,认得简寿童,只没有谈过话,今见他过来谦让,赶紧答礼相还,彼此寒喧,来至鹤轩见过师父。马老道把简寿童之事对他一说,郭瑞说:“师父不必下山,待我前去访探明白,然后再想报仇之事。我自得了天书,学会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也还未曾施展过一回。”马老道说:“好,你就急速下山,我候你的回信。”
  郭瑞去了十数日才回来,见马遇贵回禀说:“我到了一趟宁夏府,又去了一趟锦都。见白天王正操练人马,军规甚严。
  彭中堂已拿住周百灵,叫他在画阵图,还请了无数能人,只等阵图画完,就去破木羊阵。”简寿童说:“咱们趁阵图没画完,快到公馆去行刺。”马老道说:“不用,等他们阵图画好,破了木羊阵,白天王必带兵跟他们打起来,那时咱们再去帮白天王与官军大杀一阵,替周百灵报了仇,也施展施展咱们的法术,斗斗他们这些侠义。”就留郭瑞在大庙里住下,终日哨探。这天探马来报:“现在官军已破了木羊阵,白天王带兵正与官军开仗。”马遇贵一听,说:“好,你我师徒就此下山。”郭瑞说:“你老人家先下山去吧,我在此看庙。”
  简寿童与马老道下了安定山,来到两军对垒之处,只见旗幡招展,号带飘扬,东五路天王的人马各扎一方,近日与官军开仗,还未分胜负。马遇贵同简寿童来到番营,求见白天王。
  白天王吩咐快请二位进来。
  他素日已知简寿童威名远震,但却不知马老道。简寿童进来参见白天王,说:“我现在约了一人来帮天王打仗,以助兵威。此人姓马名遇贵,在安定山中归隐,很有些异样能为。”
  白天王说:“好,请坐。现在我的木羊阵已被官军打破,马玉龙凭血气之勇跟我开仗,已伤了我一员大将黑眉扎似龙。我手下的黑眉扎似彪和殿下白豹二人,正跟官军开仗,还未分胜负。
  但不知仙长你有何妙策?”马遇贵说:“明天开仗之时,我必拿官军几员战将,以作晋见之礼。”白天王说:“好,既然如此,你我今天开怀畅饮。”立刻预备上等的羊席,吃喝完毕,天晚安歇。
  次日用过早饭,调齐了三万番兵,派金邦洞主黑眉扎似虎,银邦洞主自眉扎似狼二人为左军先锋,铜邦洞主姜伯朗,铁邦洞主杨伯达二人为右军先锋。白天王自带大队,同各牌头、洞主,把队伍一字排开。
  再说马玉龙来破木羊阵,并未带多少粮草,这一开仗,大兵一动,粮草先行,昨日他虽然走了告急文书,知会陕甘固原提督禀告彭中堂,尚未见有兵前来接应。今天白天王又亮了队,马玉龙便会合追风侠刘云、金眼雕和伍氏三雄、拜兄独行侠邓飞雄等众家英雄,点齐了队伍。马玉龙说:“众位兄弟!今日又是一场恶战,大家必须努力向前,以破敌人。”邓飞雄说:“贤弟不必忧虑,愚兄自倒反佟家坞以来,就为立万世不朽之功。据我看来,这些贼人犹如鸡犬。”
  说着话,把队伍列开。只见白天王全身盔铠,手下战将数十员,内中有个老道,头戴九梁道巾,身穿蓝缎道袍,青护领镶衬,腰系丝绒,白袜云鞋,手拿拂尘,佩带宝剑,面如古月,三绺胡须飘洒胸前,一派仙风道骨。马玉龙看罢,旁边有追云太保魏国安、神行太保姚广寿二人说:“马大人!待我二人出去立功。”马玉龙平素知道这两个人武艺出众,本领高强,就说:“你二人出去。切不可大意。”二人点头,出离了本队,只见贼人队中一声喊嚷,出来了一位大英雄。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33回 魏国安失机被获 金锤将夜探敌营
  话说魏国安一顺手中刀,来到两军阵前,就听见白天王身后一声喊嚷:“小辈休要逞强,待我来拿你!”魏国安抬头一看,见这人约有二十余岁,头上戴着回民白帽子。这个人乃是掌教的二师父,名叫杨百通,手使月牙方便铲,素日威名远震,是镇守龙眼山的大牌头。他今天想要人前显耀,鳌里夺尊,来到两军阵前,通了名姓,照定魏国安分心就是一铲。魏国安往旁边一闪身,摆刀照定贼人拦头就剁,贼人用铲相迎.上下翻飞,走了五六个照面,魏国安跟进一步,一刀竟将贼人结果性命。白天王一看龙眼山的牌头阵亡,气往上冲,仍然派黑眉扎似彪出阵。黑眉扎似彪到了两军阵前,打算要赢魏国安,两个人走了几个照面,魏国安身体十分灵便,彼此不分上下。
  正在这般景况,白天王身后一声无量佛,说:“天王鸣金把这位将军撤回,待本山人去到两军阵前,拿获这一干贼人。”
  白天王不知这老道有多大能为,正要瞧瞧,见他讨令,便说:“真人既要出去,须得小心。”立刻吩咐手下鸣金。呛啷啷一棒锣声,黑眉扎似彪回归本队。这老道大摇大摆,来到两军阵前,伸手拉出宝剑一指,说:“小辈,你可有名?”魏国安说:“老道要问,你家老爷姓魏双名国安,绰号人称追云太保。”
  老道说:“我被白天王所约,特意前来拿你这伙狗头。”魏国安一听,气往上冲,摆刀照定老道搂头就劈。老道往旁边一闪,伸手由兜囊掏出一种物件,照魏国安砍来。魏国安翻身栽倒,被几个番兵将他绑上。
  马玉龙见魏国安被获遭擒,心似油煎。旁边怒恼了大英雄碧眼金蝉石铸。亲者厚,厚者偏,他两人本是师兄弟,素常甚为和睦,眼看师兄被番兵拿去,决不能活,必得亲身出去,跟贼人一死相拚,把师兄救回,或捉住两个敌将,再将师兄换了回来。他闯出本队,拉着杆棒扑奔老道而来。马遇贵手擎着飞沙迷魂袋,洋洋得意。石铸见过这种东西,想是前次叶守敬、吴元豹使的那种瘟癀香,便跟马玉龙要了解药闻上,过去一抖杆棒,打算把老道扔个筋斗。焉想那老道用口袋一打,石铸闻着一般异香,脚一发软,立刻栽倒,被老道吩咐绑了。
  马玉龙一看就愣了,真是一处不到一处迷,四处不到永不知,回头问追风侠刘云说:“岳父,你老人家在外走南闯北,必然多见多知,这老道用的是什么东西,你老人家可知道?”
  刘云说:“我想,大约是五毒香。”马玉龙说:“这种东西可有什么破法?”刘云说:“我倒不知道。依我之见,这个老道必有些妖术,不如暂且撤队,我写信约个朋友来,可以设法破他。”
  这里正打算撤队,就听正南炮响,有探马来报:“现有固原提督高通海,带兵在四绝山正南扎营。甘肃巡抚喜崇阿,宁夏将军庆祥,带领八旗满蒙汉的兵丁,已过嘉峪关。”马玉龙听罢,便吩咐鸣金撤队。
  原来陕甘固原提督高通海带兵在嘉峪关住扎,见马玉龙的告急文书一到,立刻带兵杀奔前来。彭中堂因知贼人反复无常,有失前约,也打算将兵马由嘉峪关移到骆驼岭一带连营,以显官军兵威。马玉龙回到大营,向老英雄刘云问道:“贼人这五毒香甚是厉害,不知何人能破他?”刘云说:“要破他这邪药,非高志广、张文彩二人不可。张文彩是李福长、李福有的师父,我写一封书信,叫李福长兄弟去请张文彩,再烦张文彩去约清高志广。他二人曾得到一部天书,名曰《天风无影迷魂药法》,可知这五毒香的出处来历。使这东西的没有几个人,我不敢说都知道,也略晓八九。”马玉龙立刻写了一封书信,备了快马,派李福长二人前去。
  书中暗表:这营中的孔寿、赵勇二人,素日跟石铸相交甚厚,因当初孔寿中了毒镖,石铸曾千里讨药。今天石铸在两军阵前被擒,马玉龙鸣金收兵,孔寿、赵勇就不愿意,想石铸既被番军拿去,不给他报仇,大失朋友之义气。二人想:“我们的命不要了,男子汉大丈夫,立志不交无义友,存心当报有恩人。”孔寿说:“我们两个人私自出营,径奔番军,探听石大哥生死如何?如石大哥死了,我们想法给石大哥报仇;如不死,咱们就把石大哥救了回来。”这两人把夜行衣换好,各带单刀一把,又将链子锤带在兜囊,私自出了营门,往前扑奔西北。
  抬头一看,只见番营灯火之光,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二人心想,番营有绳墙、铁蒺藜、绊马索,号灯齐明,又有兵丁来回巡更走筹,难以进去,便绕着来到番营后面,见人烟稀少,这才伸手掏出面具,乃香牛皮所做,上面有五彩颜色,遮住自己的本来面目。
  这两人顺着绳墙,鹿伏鹤行,一点声音全无。刚一过去,有巡哨的人看见两条黑影,再瞧又没了,因看事不真,也不敢往里回报。孔寿、赵勇二人顺着营房后寻找,找来找去,找到一座子母营,九间通连,中军帐里面正大摆筵宴,当中坐定白天王,左首是白龙、白凤、白虎、白彪、白豹、白雄六位殿下;右首是老道马遇贵、简寿童和金邦、银邦、铁邦、铜邦四位洞主;另外还有五员大将是:管军牌头赵泰、行军都教习冯平,镇殿将军朱珍,行营先锋孔富和祁贵;下面是水牌头钱豹、陈虎,两旁诸将,共有一百余员。下首还有阿丹丞相。孔寿、赵勇看见众人喝酒,也不知石铸、魏国安究竟是死是活。二人一想:胆小焉得将军做!伸手掏出链子锤,就要闯进牛皮帐去。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34回 白天王一怒斩差官 余化虎中途救赵勇
  话说孔寿、赵勇正要拉兵刃闯进牛皮帐,又一想:“我们身入龙潭虎穴,所为前来救人,尚未准知生死,且在各处寻找,探听明白,再作道理。”心中正在思想,忽听帐篷内有人说:“大王!山人也不是说大话,要拿马玉龙他们那些人,不费吹灰之力。我必将官军营的人一网打尽,方出这胸中之气。”白天王说:“好,真人既有这样手段,此乃万千之幸。今天拿住的这两个人,又该当怎样发落呢?”说着有探马来报:“固原提督高通海带大队在四绝山南安营,宁夏总镇的兵已过嘉峪关,彭中堂、喜巡抚、庆将军正调动各路人马,要与我军决一死战。”
  老道说:“不足为虑,先把拿住的这两个人绑来,问问他是谁的主意破了木羊阵,问完便把他二人开膛摘心,将首级号令营门,以振天王的军威。”白起戈便吩咐把那两个人押了上来。
  两旁人答应,就将石铸、魏国安搭了上来,此时还人事不知。白天王说:“真人!他二人怎么还不知人事?”老道说:“他二人中了山人的五毒迷魂袋,已将七窍闭住,待山人把他治过来。”赶紧叫人拿过一碗无根水,老道口中念念有词,伸手由兜囊取出一块如意饼,放在水内,叫人给石铸、魏国安灌了下去。工夫不大,二人苏醒过来,一看自己被获遭擒,落到了天王大帐之内。二人勃然大怒,破口就骂。老道马遇贵说:“石铸、魏国安,你二人好不知事务,还不给天王磕头归降,饶你不死。”石铸二人只觉得心慌意乱,四肢无力,定了定神说:“白起戈,你反复无常,不算英雄。前番合约之时,你说如有人把木羊阵打破,便年年来朝,岁岁称臣。我等破了木羊阵,你又带兵来到四绝山劫杀,打算以兵威压之,谅你又能有多少兵!”白天王对马老道说:“仙长,哪里有这许多工夫问他,快把他俩推了下去,乱刀分尸。”刚要往下推,旁边有人说:“且慢,天王何必这样动怒,杀他无非和蝼蚁一般,何不拿这无用之人,换取有用之土地?彭中堂如肯把嘉峪关外土地让出来,便把拿住的人放回;他如不肯,那时再杀也不为晚。”白天王一听此言,甚是有理,说:“既然如是,将他二人押了下去,交与锦都守城大将关入牢狱,不可断绝他俩的口粮,听我的转牌发落。”
  孔寿、赵勇先在暗中听说要杀,两个人急了,就要拉刀过去攒命。后又听说不杀,要押送锦都。孔寿一想:“这四绝山离锦都十六里地,如押着去的人少,我二人便可以劫救。”想罢,两个人转身往外,出了番营,扑奔上锦都的大路,找了一处树林,就在那里伏身等候。直候到天光闪亮,还不见有人过来。正在着急之时,才见远远有人由对面过来了。
  原来天王吩咐了手下人,不能连夜解走,直到天亮,才挑出两个小头目,二十名精壮兵,把两人绑好,搭在车上拉着。
  这两个小头目,一个叫白彦珍,一个叫李全章,是行军的牌头。
  白彦珍还是白天王的本家宗室,散秩将军。这两个人解着石铸、魏国安,也没想到有人敢截。正往前走,忽然由树林里蹿出两人,一声喊嚷:“好贼将,趁此把差事给我留下,万事皆休,如若不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李全章说:“白将军闪开,待我动手。”翻身下马,拉出佩刀,照定孔寿就剁。孔寿用链子锤往外一崩,贼人撤刀又分心砍来。孔寿闪身一旁,用锤一晃,将李全章踢倒在地,赶过去就要结果贼人的性命。白彦珍一声喊嚷:“好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胆敢在此劫路。”赶过来抡斩马刀就剁,赵勇摆锤跟他杀在一处。李全章趁势爬起来就跑。这二十名精壮兵各拉兵刃,把孔寿一围。孔寿力战这二十个人,展眼之间,就用锤打死三个。赵勇见孔寿力战众番兵,他却拿不了这个白彦珍,甚是着急,打算一锤把贼人打死,就可以救出石铸二人,却不料贼人这口刀上下翻飞,甚是纯熟。
  正在这般景况,听正南上喊声大作,来者乃是白天王的长子白龙。原来这两个人押着石铸走后,白龙说:“爹爹派他们押送二人上锦都,恐其道路上有什么差错,莫如我带兵跟了上去。”白天王说:“你就跟去吧!”白龙立刻点了五百马队,赶出后营门来。正往前走不远,忽然看到李全章直往南跑,见着白龙就说:“回禀小殿下!前面有人劫差事。”白龙听罢,赶紧催马上前,一瞧孔寿、赵勇甚是骁勇。白龙令马队由四面一围,齐声喊拿。孔寿二人一瞧不好,不但救不了石铸,我二人性命休矣!李全章过来帮着白彦珍战孔寿,白龙摆大刀敌住赵勇。
  两个人累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正在危急之际,见西南番兵一阵大乱,纷纷倒退。
  孔寿、赵勇赶紧往西南就闯,只见迎面来者非别,正是连环寨余家坡的二寨主翻江鳌余化虎,带着余得福、余得寿、余强、余猛及能征惯战的水兵五十余人。他本是来庆阳府瞧哥哥余化龙,要建功立业的。因走错了道,见前面喊杀连天,有番兵阻路。余化虎带的这些喽兵,都是久惯厮杀,不怕死的亡命之徒。余化虎见番兵马队围着两人厮杀,就吩咐兜着后头杀,各人齐摆兵刃,便把孔寿、赵勇接应出来。孔寿一看认识,这才诉说前情。余化虎说:“原来如是,你二位不可任性,贼势浩大,难以救那二人了,任凭天命吧!”孔寿、赵勇一想,也是无法,只得先绕道回营。余化虎说:“你二位怎么过来的?”
  孔寿把夜间探营的话一一说明,他们便要奔固原提督高大人去。
  余化虎说:“也好。”众人绕着山边,来到高通海的大营门,往里回话。
  高通海正同徐胜、刘芳商量去闯番营,接应马玉龙的兵队,忽听有人上来禀报,立刻吩咐有请。众人来到里面,高通海以宾客相待,便问孔寿是怎么出来的?孔寿又把上面的事述说一遍。高通海一听,不禁吃了一惊,说:“石铸、魏国安本领高强,竟然被擒,想那贼人好生厉害。再说马大人的兵没有粮草了,我又带来了五万兵将,这便如何是好!”立刻把诸将聚齐问道:“你等有何妙计破贼?”话犹未了,旁边闪出一人,要献计捉拿白起戈,搭救一班英雄。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35回 高提督疑兵惊天王 彭钦差致书辱番军
  话说高通海问众将有何妙计讨贼,旁边闪出一人,三十以外的年岁,五品文职官服饰,姓吴名忠孝,原本是随营的参谋,在高通海手下办理来往公文折报,原籍湖北黄冈,虽是文人,却极有韬略。他见队伍过不去,不能进兵,便骑马到外边看了一看,只见番兵甚是雄壮,回营来正暗自忖度。高通海一问众人,吴忠孝说:“大人用疑兵之计,人马可以过去。”高通海说:“先生计将安出?”吴忠孝说:“大人今晚把大队分为十队,叫营官带领,五百人为一队,分山南山北山前山后,各自擂鼓呐喊。白天王疑是偷营,他必齐队防守,容他将队伍调齐,我兵即行息鼓。等天交三鼓,贼兵要睡,我兵再喊,他还防备。
  如是者不过三日,贼人必拔队而去。”高通海一听此计大妙,赶紧派二十营官,每人带五百兵擂鼓呐喊,却不要杀出去。大家分拨已毕,照计而行。
  再说马玉龙营中没了孔寿、赵勇,不知去向。自李福长兄弟走后,又有探子来报番营阻路,休想过去。马玉龙想:“要凭一刀一枪,大可以跟他交战,无奈那妖术邪法,又如何能敌?”
  白天王要战,马玉龙并不出队,只把免战牌高悬,静等救兵前来接应。今晚起更之时,忽听得外面呐喊,金鼓大作。马玉龙料想必是救兵来了,甚为喜悦。
  白天王自早晨讨战,见马玉龙免战牌高悬,就派人去请孟、万、邓、丁四位天王,可是那四路兵既不走也不来,不知所因何故?天有初鼓,忽听四面火炮惊天,人声呐喊,金鼓大作。
  白天王疑是偷营,赶紧吩咐齐队,把队伍调齐。再听外面的金鼓又不响了,人声也停息了。直等到三更,并无动作。白天王一想:撤队安歇吧!刚要撤队,又听外面炮响,金鼓大作,喊杀连天,直闹了一夜,白天王的兵也没睡觉。次日,白天王聚集众将说:“这可不好,用兵之道,真真假假、实实虚虚,如不调集队伍,他就许闯了进来,要防备他杀来,兵丁连夜不睡,那如何能行?这个地势扎营不好,现在木羊阵虽破,那边还有一万多兵,一人拚命,万夫难当,莫如撤队,两下合兵一处。”
  白天王立刻传令北撤,在离锦都八里的地面,择了吉地安营。
  马玉龙与高通海合兵一处,大家共叙寒温。外面有人来报:“彭中堂、喜巡抚,庆将军三乘大轿,带马步军队来至骆驼岭。”
  高通海、马玉龙率众出来迎接。彭中堂、喜巡抚和庆将军三位升帐,众人参见已毕,中堂说:“你等破木羊阵,是怎么一段情节?”马玉龙就把破阵之故,从头至尾一一回禀大人。彭中堂说:“原来如是,我再给白天王写一封书信,先礼后兵。前番本阁与他在金斗寨合约,已言明破了木羊阵,他便甘拜下风,为何反复无常。”马玉龙说:“大人写书信问他也好,现已拿住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听候大人示下。”彭中堂吩咐把四个人押了上来。这个时节,马玉龙早用宝剑把四人的大筋挑断,就是放开也跑不了。将四个人押了上来一问,贼人料想不说也不行了,遂把已往之事俱皆招认。大人想:这四个贼人情同叛逆,飞云和尚又是奉旨捉拿的钦犯,二鬼逃军,清风行刺,再加勾串番军动了刀兵,都因他四人所起。大人便专折奏明圣上,吩咐把他四人暂且带了下去,不可缺少食水。大人又修奏本,把一班出力人员保奏明白。
  这时马玉龙过来回禀大人:“现在石铸、魏国安二人,已在两军阵前被获遭擒。”大人说:“那也无法,只可见机而作。
  我先写好书信,哪个前去番营投信?”马玉龙立刻派手下千总刘升前去下书。刘升接过书信,出来备马,跟众人说:“我这一去不定死活,番王的脾气没准,或许把我杀了。”众人说:“你不必多疑,两军交兵,不斩来使。”刘升上马,便带着从人出了官军营,前往白天王的营寨下书。
  白天王正在大摆筵宴,请四路天王共议进兵之计,打算走转牌去调西五路天王,合兵一处,跟彭中堂决一死战。这东四路天王当中,孟得海、万延龄只是劝解白天王;丁三郎随班唱诺,打就打,不打就罢;只有邓福伯自告奋勇,要打前敌。众人正在纷纷议论,有人进来禀报:“现有彭中堂差人来下战书。”
  白天王拆开一看,上写着:太子太保文华殿学士兵部尚书彭朋,致书于金枪天王麾下。前者两方合约于金斗寨中,你我面定条约,在锦都东南摆设之木羊阵,定于百日之内打阵。如我军将阵打破,天王情愿年年来朝,岁岁称臣。你我言重金石,焉能反复无常?现今我属员马玉龙,率众已将阵打破,不料天王有失前言,殊为可笑!又带兵迎于四绝山,倚仗兵威,欺我太甚。今特致书麾下,如急速退兵请罪,以免刀兵之灾,吾专折奏明圣上,两下罢兵息战。如其不然,你我明日各整甲兵,决一胜负。本阁以良言相劝,望天王三思。倘不负前约,即将回信交来人刘升携回。书不尽言。
  白天王看罢,勃然大怒,说:“好彭朋!胆敢戏耍于我,我必得跟他决一死战。”吩咐把刘升带了上来。白天王说:“我本应将你斩首,今且放你回去告诉彭朋,叫他急速调兵前来,跟我开仗。”吩咐把他的耳朵割下一只来。两旁就把刘升左耳削去。
  刘升抱头鼠窜,跑回官军营来,见了彭中堂,放声大哭,诉说见白天王之情由。彭中堂一听,心中大怒,说:“好贼人,竟敢这样无礼!明天我必跟他决一死战。”两旁众将,一个个气得摩拳擦掌,都有跟贼人誓不两立之意。彭大人吩咐道:“明天五更饱餐战饭,我亲自会会白天王,看他有多大能为。”大家点头答应,各归自己帐篷,一夜晚景无话。
  次日五鼓天明,号炮一响,众兵将用过战饭,把队伍调齐。
  白天王也把队伍列开,金鼓大作,人声呐喊。彭大人抬头一看,见那白天王带着六位殿下和手下的番将,一个个虎视眈眈。老道马遇贵跟随在白天王身后,洋洋得意,倚仗着他有迷魂五毒香沙袋,想在两军阵前独显己能。那东五路天王人心不齐,孟得海、万延龄没有亮队,只有邓福伯带队自告奋勇,丁三郎是看着谁胜谁败。那老道念了一声无量佛,出离贼队,说:“哪一个敢出来与山人较量一番!”只听得彭大人背后一声呐喊:“待我来拿你这个贼道。”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336回 马道人毒香胜官兵 众英雄议请高志广
  话说老道来至两军阵前讨战,彭大人身后闪出一人,乃是神枪太保钱文华。老英雄想:“这个老道甚是可恶,我出去先跟他说话,冷不防一枪把他扎死。如扎不死他,我这年岁,命不要了!”便自告奋勇出来,在两军阵前大骂:“妖道.你降了番军,卖主求荣。”老道说:“我并非卖主求荣。你要叫我不帮白天王,须应我一件事,我徒弟金须道赵智全,无故被你等赶得无处安身,我徒孙清风道于常业,亦被你们拿去。如将他放回,我就不帮白天王打仗。”钱文华一听,说:“老道!你可知清风道于常业乃罪魁祸首,屡屡行刺,犯了国家的条例。你既是他师祖,更应当教训于他,想来你等俱是反叛。”说着话,冷不防照老道胸前就是一枪,几乎叫他扎上。老道躲得快,旁边一闪身,掏出迷魂五毒香沙袋,照钱文华一甩。老英雄一闻见异香,翻身栽倒,早有番兵用钩杆子一搭,绳捆二臂给绑上了。小太保钱玉一瞧就急了,父子天性,一见他父亲被擒,不由肝连胆痛,五内皆裂,拧手中枪蹿出阵外,口中大骂:“妖道!胆敢伤我父亲,我跟你一死相拚。”老道哈哈大笑,说:“你这小小的娃娃,有多大能为,也敢在山人面前猖狂!我拿你等这些小辈,如同蝼蚁一般。”说着话,一抖迷魂五毒香沙袋,小太保闻见香味就栽倒在地,被番兵捆上,押着去见白天王。
  这边怒恼了神拳太保曾天寿。他眼瞧着姑父、表弟俱被老道拿去,不由得心中一阵难过,伸手拉刀,就要出去。姚广寿一旁把将曾天寿拉住说:“曾天寿,你又不是迂人,要凭一刀一枪好说,可老道这是邪术,出去也是白搭。”两个人正在争论之际,就听西边一声喊嚷,抬头一看,头前是李福长、李福有,后面跟着水镜先生高志广和文雅先生张文彩,他们各坐征车,每人带童子两个。马玉龙等一看,真象如获至宝一般。
  马玉龙率众赶紧上前迎接,说:“二位老英雄,今天来得甚好,我等正在危急之际,真是苦海得遇慈航。白天王营中,有一个老道马遇贵,使的是迷魂五毒香沙袋,前者石铸、魏国安被擒,今天又有钱家父子被获,我等正无计可施。”高志广说:“大人请放宽心,这件事我二人能办。”马玉龙便鸣金撤队回营。二位老英雄见了彭中堂,大人置酒筵相请。高志广说:“先要开个方子去买药,配一种七煞避瘟丹,能诸邪不入。大人再挑五百精锐之卒,十员战将,摆一座五鬼飞沙阵,三天可以演好,我二人作为引阵之人,捉拿这个老道。”马玉龙说:“二位老英雄要用什么,开单与我好去预备。”高志广开好了,就交与马玉龙前去措办。
  马玉龙将龙山子弟兵拨了五百人,预备五色大旗,一概安排好了,高志广这才点名,排出十员战将:李福长、李福有、武杰、纪逢春,小神童胜官保、小玉虎李芳、孔寿、赵勇、孙宝元、姚猛这十个人,各按方位,听二位老英雄吩咐,违背者按军法示众。十个人答应下去。所有应用的东西,这大营内铁匠木匠全有,张文彩叫来分拨已定。第二天药配好了,把阵势按方位一布,马玉龙一看甚好,可以给被获的人报仇,管保白天王队中出来一个拿一个。又告诉纪逢春、武杰、孔寿、赵勇等预备绳子,静候捆人。高志广当中坐在台上,张文彩出去引阵。
  次日,马玉龙同千里独行侠邓飞雄带一万兵亮队,将阵势藏在队里。白天王也亮了队,带着马遇贵、众殿下和番将出来。
  马遇贵说:“天王,今日看我拿他!”众人说:“全仗真人法力。”马遇贵一看官军营列开了一万人马,马玉龙手擎盘龙戟,领着一班将校。老道手拉宝剑,来至两军阵前说:“哪个前来送死?”只见由马玉龙身后出来一人,年有六旬以外,儒儒雅雅的,手拿宝剑,正是张文彩。老道一看不象个打仗的,便说:“你这样年迈,不知自爱,还要前来送死!”张文彩说:“看你这样年岁,也不比那年少无知之辈,你说我送死,我看你祸不远矣!你要听我良言相劝,跪下给我磕三个头,抖手一走,去找深山古洞养性修真,不管白天王之事,任凭他两家争斗。你如不听,等到大祸临头,悔之晚矣!”
  老道哈哈一笑,摆宝剑就是一剑。张文彩一闪身,说:“你当真要动手,就跟我来。”老道说:“哪里去?”张文彩回头用手一指,就见马玉龙的兵队往两旁一闪,当中露出了几座帐篷。老道艺高人胆大,说:“哪里我不敢跟你去。”
  张文彩在前头走,老道后面跟随。刚要进帐篷,见当中有一队人,旗幡招展。忽听咕咚一声炮响,再一瞧,四面帐篷又都撤了。只见正南上站定一人,身高丈二,怀抱双铁娃,带着一百个人,后面有一铁箱子似的小车,底下有四个轱辘,两旁有绞轮,前面有五个龙脑袋。老道没见过这东西,不知何用?
  一看四面都是这样,方才一愣,就听一声炮响!老道正打算使出他的迷魂五毒香沙袋,忽见龙嘴往外冒烟,东方冒青烟、南方冒红烟、西方冒白烟、北方冒黑烟。老道一闻,这股烟味已钻入脑髓。第三声炮响,四面弩箭齐发。老道往外一闯,想跑不能,翻身栽倒了。这时一棒锣声,东面李福长、西面李福有、北面孙宝元、南面纪逢春各摆旗子,等这股烟散了,高志广过来就把老道捆上。这叫五鬼迷魂阵,那龙嘴箱内有迷魂香,一绞轮子,能冒五色烟,自己的兵都闻了解药,所以不怕。老道他使五毒香拿人,今天就用迷魂阵拿他。他的解药不管事,终于将他拿住,搜了他的身上,将五毒香沙袋掏了出来。张文彩说:“把他押到后面,我出去再诓几个来。花了若干银子买药置器具,就拿他一个不成。”又来到了两军阵前。
  白天王正盼着老道回来,却见张文彩用宝剑一指,说:“白天王,你太不知事务,你敢出来?”白天王说:“你把我们的真人引到哪里去了?”正要拍马上前,就听背后一声喊嚷:“天王闪开,待我前去破阵。”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337回 张文彩计摆飞沙阵 蒋牌头倒反贸兰山
  话说张文彩出来引阵,白天王刚要亲身前往,背后一声喊嚷:“待我来。”白天王一看,乃是前营行军都牌头赵泰。此人很有些膂力,手使九耳八环刀,闯出本队,来至两军阵前,抡刀照定张文彩就剁。张文彩闪身说:“你是何人?”贼人说:“我乃行军都牌头赵泰是也。”张文彩说:“你敢跟我进阵?”赵泰说:“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阵势?”张文彩往回就走,赵泰后面跟随,只见马玉龙的兵队往两旁一闪,四面有一百人,分青黄赤白黑五色旗子,每一个铁车头前是龙脑袋。赵泰不知道是什么阵,刚转身要走,就听一声炮响,由龙嘴里冒出烟来。赵泰闻见,翻身栽倒,贼人心中明白,就是头昏眼花,脚下没力。
  孔寿、赵勇、纪逢春、武杰过来将他绑上,把他带至一座帐篷。
  贼人睁眼一看。见马遇贵也在一旁捆着,就听上面那人说:“张文彩,你出去把白起戈等全皆拿来。”
  张文彩手提宝剑,又来到两军阵前,点名要白天王出来决一死战。白天王想到老道和行军牌头被擒,就有点胆战心惊,只听背后一声喊嚷,乃是手下大将黑眉扎似彪,拿狼牙棒闯出贼队,扑奔张文彩而来。他想这老道必有诡计,要先结果了老道,再作道理。张文彩拨头往回就跑,黑眉扎似彪追上前去,就听一声炮响,只见旗分五色,却不见了张文彩。贼人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奥妙,正在发愣,一声炮响,龙嘴里冒出五色烟来,顿时翻身栽倒,这里便有人将他绑上。白天王见事不好,只得赶紧撤队,把免战牌高悬出去。
  彭中堂撤了队,商议要救石铸、魏国安和钱家父子,打算写信给白天王,要求走马换将。写好了信,派人用箭射到番营,白起戈如果愿意就好。马玉龙派前营哨官李文英前去发信。李文英接过信来,跟兵丁说:“要救这几个人,全在我这枝箭上。”
  开弓将信射到番营,那边有把守营门的兵丁,就拿了进去禀报。
  书中交代:今天白天王大扫兴头,只因自己贪心妄想,打算要夺取嘉峪关,长驱大进,反到京都,打下江山社稷。可是今天被官军营拿了三个人,自己便没了主意。白天王吩咐把孟天王、万天王、邓天王请来,商议军情大事。内中就是邓福伯性如烈火,脾气最急,说道:“白天王,你既打算跟官军营打仗,就该带队跟他去打。我等各带大兵,日费斗金,在此又不打仗,所因何故?”白天王说:“并非是我不打仗,自从马遇贵拿了官军营的几员战将,我以为有了他,就可以将官军营的兵将全皆拿住了,不想今天倒闹得一败涂地。”正在说话之际,外面有番官进来回禀:“现在官军营中,用箭射来一封书信。”
  白天王吩咐呈了上来,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钦差大臣太子太保文华殿大学士总理新疆军务彭,字寄白天王得知:如今你我两军开兵,已拿住尔手下将官黑眉扎似彪、老道马遇贵并赵泰三人。先前我手下的属员魏国安、石铸、钱文华、钱玉四人,亦被尔拿去。今致书信,特为在两军阵前,走马换将,汝若情愿,即将我方四人放出,我将汝方三人放回,你我重整甲兵,再决胜负。如汝胜我,我情愿撤队回归宁夏府,专折奏明圣上,将嘉峪关外之地让你;倘尔败阵失机,全凭汝自己斟酌。余不尽言,即赐回复。
  白天王看罢,心中甚为喜悦,即派手下牌头朱珍,到锦都去将官军营的四将押来,以备对换。
  这边彭中堂正静等白天王回信,有高志广、张文彩二人上来参见。张文彩说:“大人,这个老道马遇贵放不得他。纵虎归山,再拿就拿不住了。今天要不是这五鬼飞沙阵,又焉能拿他。”二位老英雄正跟大人议论,外面营官进来禀报:“现在外面来了一位蒋得芳和一位叶得明,要见马大人。”
  马玉龙在旁边一听,知道是恩师来了,赶紧亲身出来迎接,撩衣跪倒,口称:“恩师从哪里来?”飞天玉虎蒋得芳老英雄说:“玉龙起来,此地不是讲话之所,到里面去我有话说。”马玉龙同着两位老英雄,来到他自己的帐篷落座。蒋得芳说:“我在锦都你师兄的帅府住了多日,你师兄蒋云龙现在白天王手下当大牌头,镇守锦都。他手下带着两万多番兵,拿住官军营的石铸、魏国安、钱家父子四位,现在就关在锦都,由你师兄看守。我叫他救了四位差官,率众投降,你可做个引见之人,回明钦差大人。”马玉龙一听,说:“很好,二位老师在此少待,我到里面去见大人。”马玉龙来到中军帐,把此事回禀大人。
  大人听了说:“我正欲走马换将,今有这个机会甚好。”马玉龙赶紧请二位老英雄去面见中堂大人,蒋得芳又把上项事说了一遍。大人说:“二位老英雄,可赶紧返回锦都,去叫蒋云龙来。
  本阁必保举他做官。”
  二位老英雄这才告辞,回到锦都。对大牌头一说,蒋云龙立刻由牢狱中把石铸等四人提了出来,打去镣锁,又告诉他们说:“我手下的兵都是本地人,我也叫他等归降。”立刻把手下的偏将、兵丁调齐,串众出了锦都,投奔官军营而来。白天王派人去狱中提人,有人来报:“大牌头蒋云龙投降官军营了。”
  白天王大吃一惊,又听外面火炮惊天,马玉龙带兵讨战,只吓得目瞪口呆。不知该当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38回 番王愿降赴宴请罪 中堂作主两方结亲
  话说白天王听到大牌头带兵反出锦都金斗寨,情知不好。
  这时又有人来报:“老道马遇贵的人头已号令高竿,外面火炮惊天,人声呐喊,马玉龙前来讨战。”白天王正要串众出去,旁边阿丹丞相过来说:“天王,这件事总是王驾的错处,前番既已议定条约,木羊阵一破,天王就应递上降书降表,怎好又带兵与官军开仗?依臣之见,还是率众求降,才是万全之策。”
  白天王凭血气之勇,本不愿降,可是又斗不了马玉龙,一时无奈,只得说:“丞相!你去到官军营说说,虽然归降,还不可损我军威。”阿丹丞相说:“是。”立刻备马,带手下从人出来。
  只见马玉龙列开队伍,有人高挑着马遇贵的人头。阿丹丞相催马上前说:“奉我家王驾之命,要面见中堂大人请降。”
  马玉龙便拨转马头,带着阿丹丞相进了大营。阿丹跪在中军帐前,口称:“中堂大人在上,小臣阿丹奉我主之命前来请降。今后我主情愿年年来朝,岁岁称臣。”中堂闻听此言,说:“前番本阁在金斗寨合约,以木羊阵为赌,我已派人将阵打破,他竟敢带兵劫杀?”阿丹丞相说:“我主已经知错,只求中堂法外施仁。”彭中堂说:“既然如是,我准他投降就是了!我在中军帐摆设太平宴,叫他前来见我。”便将赵泰、黑眉扎似彪放回。阿丹丞相磕头谢过中堂,有人送出营门。阿丹回来见了金枪天王就说:“我已求中堂准许投降。彭中堂说,马遇贵已死,今将黑将军和赵泰放回,请天王去中军帐赴太平宴。”白天王说:“何人保我前往?”旁边六位殿下说:“我兄弟六人保父王前往,彭中堂如若反目,孩儿等跟父王死在一处就是了。”
  次日,白天王带着白龙、白凤、白虎、白彪、白豹、白熊,各备坐骑,连阿丹丞相一同前来赴宴。彭中堂早已转牌,请东五路天王齐来赴宴。转牌一到,各路天王都要带着文臣武将前来。白天王亲自来见彭中堂负荆请罪,说:“多蒙中堂好生之德,因我一时误听奸人之言,以致伤了两方和气,自知粗鲁,特来请罪。”彭中堂说:“天王既自知错,你我前言一概不提。
  待我奏明圣上,你可以三年一来朝,因知你道路遥远,不能年年前来。”正说着话,有人禀报:“孟天王、万天王到。”中堂派马玉龙出迎二位天王,彼此见礼。来到里面,彭中堂欠身相迎,孟、万二人嘛:“蒙中堂恩施格外,我等全皆感激,特来请罪。”彭中堂说:“二位天王何罪之有,但愿从此息兵无事。”
  二位天王归了座,从人献茶。正说话间,丁三郎、邓福伯也到了。众位天王会合一处,行礼已毕。彭中堂说:“众位天王,前番在金斗寨合约,以木羊阵为赌。今众位既来和好,我把周百灵还你,木羊阵虽伤了我手下几员将官,也一概不究了。”
  众天王上前谢过。彭中堂立刻预备上等羊席,打发人去把周百灵叫来,连黑眉扎似彪一并当面交给白天王。这日席散,众天王即告辞回去。
  次日差人送来了鹿皮五百张,耕牛五百只,绵羊一千只,虎骨全份,作为犒赏三军之用。中堂收下,在这里歇兵三日。
  又把高志广、张文彩二人叫过来说:“你二人若要做官,我便奏明圣上,保二位官封显爵。”张文彩说:“多蒙大人台爱,但我二人乃山野愚夫,庸懒成性,不敢出世为官,愿就此告辞。”
  二位老英雄告别众人走后,大人就打算起身。次日是西路天王差人送来鹿皮、牛黄、犴皮等各样宝货,敬献中堂。此外尚有向朝廷进献的礼物,中堂一一收下。
  次日,回兵到了骆驼岭。歇上一天,便起兵进了嘉峪关,径奔宁夏府。
  大人刚来到公馆,外面就有人禀报:“现有白天王差派阿丹丞相来见中堂,说有紧要机密之事。”大人吩咐马玉龙出迎阿丹丞相和手下的随员。
  原来白天王回到了贺兰山,一见王妃,细说破木羊阵合约之事。王妃娘娘说:“天王,你把军中事办完了,但你我女儿之事怎么办呢?前者她已将巡抚之子伯充武背到雕楼三年,总算有了夫妻之份,难道今日还能把女儿另嫁他人?”天王说:“依你之见又该当如何?”王妃娘娘说:“你应该求中堂作主,把你我的女儿许给巡抚之子伯充武为妻。你急速派差官奔宁夏府去面见彭中堂,将此事办了。一则免伤两方和气,二来也合他二人之心愿,再说你我面上也才有光彩。”
  白天王次日升座,把阿丹丞相叫过来说:“前番合约,已允许官军如破了木羊阵,我便情愿年年来朝,岁岁称臣。只是现有一事还未办理清楚,我的女儿已然把巡抚之子伯充武接到这里数年,你赶紧奔宁夏府去赶彭大人,求他作主,将我女儿许配喜巡抚之子伯充武为妻。”阿丹丞相听罢,说:“我即去追中堂大人,将此话说明,成否当在两可,我必求中堂作主就是了。”立刻领了盘费路引,赶紧备马,带从人起身,往下追赶。
  追到了宁夏府,中堂也刚到公馆。
  阿丹丞相来到门首,叫人回禀进去,彭中堂即派马玉龙出来迎接。马玉龙一见就说:“阿丹丞相,今日来此何干?”阿丹丞相说:“奉我家天王之命,来见中堂,有要事求中堂格外施恩。”马玉龙带着进来,阿丹丞相给中堂行礼。彭中堂知道他是白天王的手下宠臣,便说:“阿丹丞相,来此何干?”阿丹丞相说:“奉我家天王之命,来求中堂作主,天王愿将白莲仙姑许配喜巡抚之子伯充武为妻,以遮两方之丑。”中堂一听,说:“此事我也不能替他作主,儿女姻亲,乃是一件大事,我去同老大人商议,你在此等候听信。”便派人款待阿丹丞相。
  中堂方要派人去约请喜巡抚,忽然听见公馆外面一阵大乱,人声鼎沸,又有一件岔事惊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39回 王媚娘喊告刘德太 彭钦差肃清折入都
  话说彭中堂正要派人去请喜巡抚,只听得外面一阵大乱。
  有听差人进来回禀:“现在外面有一个女子喊冤。”大人吩咐:“把她带进来吧。这里现有地方官,为何要到我公馆喊冤?你等不可威吓他,带进来我看看。”手下人答应出去,带进一个女子,年有二十余岁,举止端庄,相貌不俗,来到上房台阶跪下,口称:“大人在上,难女王媚娘,原籍是京都人氏,跟我父亲在外省做官,后扶柩回籍,行至中途,被山贼掠抢,我母亲殉难,我被扣在了红龙涧。大人被困时,我曾救过刘大人,给公馆送信,言明刘大人已收难女为室。自破红龙涧后,刘大人跟钦差来至宁夏府,竟将此事不提。难女同老仆周庄来宁夏府找刘大人数次,刘大人都置若罔闻。只求大人给难女作主。”
  钦差一听,也知道这件事情,就说:“你现在何处居住?”王媚娘说:“现在宁夏府西门外双顺店。”大人说:“你且回去,本阁必将此事办理清楚。”王媚娘谢过大人就回去了。
  大人一面派人去请喜巡抚,一面把刘芳叫来。中堂说:“刘芳,大丈夫生在世上,不可忘恩负义。你既允许她,她投奔你来,乃是一个孤苦难女,你却置之不理,打算怎么办呢?”
  刘芳给大人行礼,说:“卑职只因军务紧急,无暇去办自己的私事,这就赶紧去办。”大人说:“好。”刘芳即下去办理此事,与王媚娘成亲不提。
  且说喜大人来到,中堂请了进来。喜大人说:“中堂呼唤,不知有何事故?”中堂说:“我约大人非为别故,只因白天王遣阿丹丞相来此,说以前世兄伯充武曾被掠去三年,后虽送回,但世兄与白天王之女已有夫妻之分,白天王也不愿把女儿再另许别家,情愿给世兄为妻,彼此结秦晋之好。”喜崇阿说:“中堂吩咐,卑职焉敢违背,无奈跟番王结亲,此事我不敢自专,必须奏明圣上。”中堂说:“我可以给你递折子奏明,只要你自己情愿。”喜崇阿说:“有中堂作主,卑职焉敢不遵。”中堂说:“很好,你就送定礼来吧。”喜崇阿告辞回去,即差人送来玉如意一柄,交阿丹带了回去。
  中堂这才吩咐把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带了上来,左右一声答应。这几个贼人,天天倒是好吃好喝。因飞云??奉旨严拿的要犯,先把他带了上来,那三个在外听候。飞云这时已是手铐脚镣,大三件木梏。一个差人说:“跪下。”飞云偷眼一看,中堂在上面端然正坐。大人说:“飞云,你原籍哪里?在哪里出家?把你所作所为之事,从实招来,免得本阁三推六问。你这案子关系重大,问得明白,本阁好上折子。”飞云说:“中堂不必细问,我原籍庆阳府连环寨尹家川,自幼出家,我师父叫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中堂说:“在秘香居盗万岁的珍珠手串,可是你起的意?”飞云说:“是我起意,已将手串还回。”
  中堂说:“本阁与你远无冤,近无仇,你却在灵宝县同金眼头陀法缘前来行刺,杀死了差官苏永福,这可是你起的意。”飞云说:“是。”他想:反正无非是个剐罪,便尽都招认画供。再把清风带上来审问。清风说:“我叫于常业,在葵花观出家,本与大人无仇,只为飞云、马道元二人起见,我才到灵宝县行刺。”把所作之事,也都画了招供。又把二鬼带了上来,他二人低头不语。大人说:“你二人前在剑峰山拒捕,情同叛逆,本当杀你,是胜奎苦苦相求,方才减等治罪,给你焦氏留后,不料你二人竟自恩将仇报。”二人答言说:“本不欲谋害大人,皆因受了和尚老道二人的蛊惑。”他二人也画了供。大人吩咐把这四个人带了下去,不准难为他等,每顿给他四人一席。
  大人办好了折子和所有在事出力人员的保章,即派宁夏总镇徐胜押折进京。大人在宁夏府公馆住着,听候圣旨。闲时把众老少英雄都叫来问过,若愿做官者,便同大人回去。内中有金眼雕邱成不愿做官,欧阳德也要回千佛山真武顶,众人都摆酒送行。欧阳德吃了几杯,先向众人告辞走了。
  中堂把事情办清,心中甚喜。这天在灯下看书,众人轮流伺候,今天是彭福、彭禄两人。大人想:“如今事已办完,就等圣上谕旨下来,便可回京。”天有二鼓之时,不想房上又来了两个刺客。
  这两个贼人,原是连环寨漏网之贼,一个叫抄水燕子石铎,一个叫燕翅子刘华。二人自连环寨逃走,回到凤凰山,总想给他拜兄白猴杨坤报仇,以泄胸中之气。这天奉凤凰山寨主九头鸟之命,二人就下山来找大人行刺。这两个贼人本是江洋大盗,久在凤凰山啸聚,后又入了八卦教。两人在路上一打听,得知彭中堂现在宁夏府,便扮作客商,来到宁夏府十字街路北,住在天盛店东跨院上房。第二天,来到公馆门口一探,只见出入之人不断,也不知里头有多少办差官,多少能人。两人探道回店,向店里伙计说:“彭中堂在宁夏府公馆住着,往常公馆里乱不乱?”伙计说:“彭中堂刚破了木羊阵,大获全胜。昨天,白天王又派阿丹丞相前来给喜巡抚提亲,还拿了四个贼人,内中一个是和尚,一个是老道,听说是奉旨严拿的要犯,可不知道叫什么。”抄水燕子石铎一听,心中一动,等伙计出去,便说:“刘贤弟!大概彭赃官公馆拿的,定是飞云、清风道友。
  如真是他等,我弟兄要把他们救了出来。”刘华说:“也好,晚上咱们瞧瞧去,要真是绿林的朋友,你我怎能袖手旁观?”二人商议已定,要了酒菜,在上房屋中谈谈笑笑,开怀畅饮。天有二鼓之时,这两人换过夜行衣,出了客店,蹿房越脊,暗中来到公馆,见彭中堂此时正在灯下看书。这两个贼人伸手抽刀,就要去刺彭大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40回 景万春拿刺客刘华 简寿童勾贼人行刺
  话说抄水燕子石铎和燕翅子刘华在暗中一看,大人正在灯下看书,旁边只有一个童儿侍候,乃是老管家彭兴的侄儿。两个贼人看得明白,打算下去把大人杀了,然后再去搭救飞云、清风。刘华说:“石大哥,你给我巡风,我下去动手。”在房上使了个珍珠倒卷帘、夜叉探海式,往四面一看,一无人声,二无犬吠,便飘身下来,脚落实地,伸手拉刀,掀帘进入上房。
  大人在灯下看书,忽听帘子一响。抬头一看,只见进来一个贼人,手持鬼头刀,蓝绢缠头,青袄青中衣,打着裹腿,蓝袜子,青皂鞋,有三十多岁,淡黄脸膛,两道短眉,一双三角眼。大人说:“什么人?黑夜来此何干?”贼人说:“我叫燕翅子刘华,前来取你的首级。”大人一听,把面目一沉,说:“好大胆,给我拿贼。”小童儿这时只吓得浑身发抖,体似筛糠。贼人摆刀刚要扑奔大人,忽由房梁上跳下一人,正是老英雄景万春。
  他因知彭中堂刚由关外回来,这里遍地是贼,便在暗中保护大人。今天晚上来到上房,一瞧竟无人保护大人。老英雄暗想:“公馆里这些人也太大意了!”大人出去方便,老英雄便溜进屋中,藏在房梁之上。他可真来着了,这总是吉人自有天相。
  老英雄一见有贼人行刺,拉刀跳了下来。刘华一见,拨头就跑。
  老英雄随后追赶,一声喊嚷:“拿贼!”公馆里众办差官便各抄兵刃出来。石铎见事不好,拨头先走。刘华往上房一蹿,见房上站定一人,绿眼珠,一部虬髯,吓得亡魂皆冒,摆刀就剁。
  邓飞雄大喊:“贼人休要猖狂!”将红毛宝刀往上一迎,呛啷一声,将贼人的刀削为两段。刘华一害怕,想要往旁边逃走,忠义侠马玉龙等已从四面围了上来。贼人用刀照马玉龙砍来,马玉龙闪身跟进一步,便用腿将刘华踢下房来。下面有纪逢春过去按住就捆。
  这时大人吩咐:“把他带了上来。”众办差官两旁侍立,大人在上面坐定,说:“贼人,本阁有何不到之处,你竟敢前来行刺。只要你有理,本阁把你放了;你要说不出来,我便用军法办你。你姓什么?”贼人说:“我姓刘名华。”马玉龙说:“回禀大人,他是八卦教,当初在紫禁城偷九头狮子印的就是他。”
  大人说:“你既身入邪教,如同叛逆,又在禁地偷窃,这就杀之有余。你今又来行刺,来了几个人?”刘华说:“我们来了两个人,那个叫石铎,我们原是凤凰山的,在八卦教里封为开国大将军。因为你手下办差官剿灭佟家坞,我等故此跟你有仇。”
  大人问明,告诉马玉龙:“明天天亮绑出去杀了,再晓谕各处文武衙门,捉拿石铎。”次日早饭之后,就将贼人刘华绑出去杀了。
  过了几日,这天圣旨已到。上谕说:钦差大人彭朋查办之事,办理甚善,着将在事出力人员,一并随同来京引见。所有查获各犯,都交刑部严刑审讯。此时大人已将事件办理清楚,庆将军、喜巡抚便大排筵宴,给彭中堂送行。大人起身回都之时,所有官民人等俱皆感念大人,送来了一顶万民伞,上写“忠君佑民”四字。大人率众差官入都,一路之上驰驿前往,饥餐渴饮,晚行夜住,众老少英雄保护着进了潼关。
  这天来到灵宝,本处知县早给大人备下公馆。众人也有住公馆的,也有住店的。跟大人的亲随,就是苏永禄、苏小山、陈山、周玉祥这四位。天有二鼓之时,大家都睡了,没想到又有贼来。
  原来抄水燕子石铎自宁夏府逃走,便隐藏到了暗处。第二天听说把刘华杀了,夜晚就去把人头盗走,逃回凤凰山来见九头鸟孙文广,他是凤凰山一百单八将的头一位寨主。石铎一诉前情,孙文广就要去给刘华报仇。这时外面有人进来禀报:“现在简寿童由贺兰山来见寨主。”简寿童自马遇贵一死,见那白天王已跟官军合约,料想不能报仇了,便上凤凰山来找孙文广,约群贼去给马遇贵报仇。到山口往里一回,九头鸟正同群贼商议着去给刘华报仇。简寿童进来就说:“众位要刺杀彭大人,我也跟了去,我的朋友死在他手,我跟他有仇。”孙文广说:“简贤弟肯去很好,你同小鹞子周治、小孔雀吴通一起前去,叫抄水燕子石铎带路。”立刻就吩咐摆酒送行。四个贼人说:“寨主哥哥,我四人此去,管保把彭赃官的首级取来。”孙文广给每人斟了三杯酒,又说了些吉利话,给了盘川。这四个人便收拾利落,备带兵刃下了凤凰山。
  到宁夏府一打听,彭中堂已然奉旨回都了,四个人就连夜往下追赶。这天赶到灵宝县,到西门外德成店一问,彭中堂还住在这里没走。石铎就说:“众位!咱们赶紧吃饭,换上夜行衣去到公馆,你们几位只看我的眼色行事。”三人点头答应,出了上房,蹿房越脊径奔城墙,搭上白莲套索,就攀绳上去了。
  石铎在头,简寿童紧随在后,他本是大奸大恶,打算瞧事做事,如若成功,他就向前,如不成功,他便先跑。大家来到公馆一看,见大门早已关闭。四个人上房一看,并无人声犬吠,大人已在上房安眠,外间就是彭兴在灯前值夜。石铎一看没有防备,就说:“三位给我巡风,我下去动手。”简寿童房上下来,拉出宝剑,就将上房门拨开了。彭兴正似睡不睡,听见门响,睁眼一看,见门闩竖了起来,不禁心中一跳。刚一愣,见门往左右一分,便大喊起来:“有贼!”彭中堂在东里间屋中安歇,西里间就是老英雄陈山、周玉祥。陈山已经惊醒,猛听管家彭兴喊叫有贼,连声音都岔了。老英雄一滚身爬了起来,拉出刀说:“好大胆贼人!”蹿出里间,摆刀就剁。简寿童用宝剑往上一迎,将老英雄的刀头削断。陈山大吃一惊,简寿童跟着一个拨草寻蛇式,冲了过去,径向老英雄扎来。老英雄一闪身躲开,正在危急之际,外面厢房苏永禄、苏小山也出来了,喊嚷一声:“好贼!”房上的周治、吴通就跳了下来,敌住二人。简寿童见陈山往旁一闪,就进东里间来刺杀彭大人,要为众绿林弟兄报仇,以消往日之恨。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41回 彭钦差回都召见 众豪杰见驾封官
  话说简寿童手提宝剑来刺杀中堂,此时老英雄陈山的刀已被削断,一急跑进西里间,抄起顶门闩出来,要跟贼人一死相拚。简寿童刚往里走,只听背后一声喊嚷:“好大胆的贼人,待我来拿你。”简寿童回头一看,来者正是邓飞雄。贼人大吃一惊,他在两军阵前见过邓飞雄,果然是武艺出众,本领高强。
  原来邓飞雄就住在大人公馆对过的店里,恐有贼人的余党前来行刺,每晚总要来公馆绕两个弯,巡查巡查。今天果然赶上了,一拉手中红毛刀蹿了下来,大嚷道:“贼人休要猖狂,待我来拿你!”简寿童不敢往屋里去,回身蹿在院内,一摆手中宝剑,照邓飞雄搂头就剁。邓飞雄闪身用红毛刀往上相迎,贼人知道邓爷使的是宝刀,不敢用宝剑来迎,恐伤了自己的兵刃,便往回一撤。邓爷跟了进来,使了个野战八方藏刀式,竟将贼人左膀砍伤。贼人正想逃走,已被邓飞雄一腿踢倒,将他捆上。房上石铎正想逃走,早被邓飞雄快眼看见,飞身上房举刀就剁。
  石铎摆刀相迎,三五个照面,又被邓飞雄拿住。老英雄陈山此时也帮着苏永禄二人,把周治、吴通拿住了。大人在里面已经醒了,便吩咐将贼人带上来。一讯问,才知是凤凰山的贼人,来给刘华报仇。大人吩咐将这几个贼人交与本地官府,就地正法。大人又歇了一天,便起身入京。
  路上无话。这一天来到京都,住在彰仪门外天灵寺,先派人将折本送到兵部。是日入朝见驾,康熙老佛爷心中大悦。因彭朋此行查办甚为出力,与国有益,着仍在军机处行走,赏赐世袭一等男爵。彭中堂又把在事出力人员之功,一一奏明圣上。
  康熙老佛爷即命文华殿大学士彭朋,带领众侠义见驾。内中有金眼雕邱成、伍氏三雄、银头皓首胜奎、追风侠万里老刘云、陈山、周玉祥、景万春、余化龙、余化虎、神枪太保钱文华、纪有德这班老英雄都不愿做官,圣上各赐侠义金牌一面,彩缎十匹。高通海钦赐三代一品封典、固原巴图鲁勇号,仍留陕甘提督本任。徐胜归军机处记名,遇提督缺升用,赐刚毅巴图鲁勇号。刘芳加提督衔,遇缺简放总兵,赏换头品顶戴花翎,回河南永城协本任。惟有马玉龙战功卓著,办事出力,忠勇异常,钦赐头品顶戴,建威将军,升宁夏府将军。邱明月升授大同游击,在镇标下效力。邓飞雄赏加三品顶戴,遇总兵缺出尽先补用。蒋云龙倒反贺兰山,着回归陕甘,以副将补用。碧眼金蝉石铸以副将拔补,实授河南参将。刘得猛、刘得勇各以都司回本标升用。曾天寿、魏国安、姚广寿、赵文升、段文龙俱赏给四品顶戴花翎,以游击补用。天津卫守备补用游击武杰,累建奇功,升授副将。狼山千总补用守备纪逢春,父子舍死立功,赏加三品顶戴,升授京营游击,记名守备。京营实任把总苏永禄,着免补千总,以守备补用。苏永福为国捐躯,赏给四品封典,其子苏小山随事出力,着以游击补用,赏戴花翎。胜官保、李芳、钱玉、窦福春、孙宝元、姚猛、李福长、李福有俱赏戴蓝翎,以守备用。凉州副将常清,着升授西凉总兵,钦赐巴图鲁勇号,赏穿黄马褂。孔寿、赵勇各赏给四品顶戴,以游击归原省即补。候补把总冯元志、赵友义俱以守备用,赏给四品衔。
  余得福、余得寿、余强、余猛俱赏给五品顶戴,以把总分省补用。武举郑华雄赏给守备,归原省镇标下效力。刘天雄屡次剿贼,以游击补用。李佩赏给四品顶戴,补授京营守备。已故把总李环,恩赐四品封典,赐恤赏银一百两。吴占鳌为国捐躯,赏给四品封典,其弟吴占元、吴占魁赏给五品顶戴,以千总分省补用。项国梁拿获周百灵有功,赏给三品顶戴,以文职道员用。项文龙,项文虎弟兄以千总遇缺即补。郑鸿年呈献木羊阵图,以游击补用,并赏给五品衔。胡元豹以参将升用,钦加三品衔,赏戴花翎。张文彩、高志广俱赏给二品衔,以文职道员用,圣上钦赐“忠义堪嘉”四字,着南书房书写,交本地方官送去悬挂。圣上皇恩浩荡,所有在事出力人员,俱各有升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