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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翁大全集_4

  作者:明  湛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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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怀居岳诸子
  
  几望归途踏月歌,满腔春意奈公何?诸贤收拾知深浅,衡岳峰头月最多。
  
  过界茅岭答人言
  
  舆卒俄而向我言,广东湖广界茅分。而今已自通疆界,东洞朱明洞天云同西洞朱陵洞天云。
  
  过星子巡司,倩小船东下中流,赋诗甚适云。
  
  千层石罅挂云軘,万(劫)[仞]危途见雾村。孤寨人言是星子,中流我自出星源。
  
  夜半至连州有诗与况知州
  
  一水中流两岸山,(沟)[满]船明月只身还。故人问我来何处?笑指衡云天际间。
  
  过鳖子峡作
  
  鳖子峡中孤舸飞,寒花两岸送吾归。不须傍柳寻花去,自有花光映客衣。
  
  夜过横石矶驿玩月作
  
  横石矶头月满身,天青月白白於银。莫言旧日寻常路,一度经过一度新。
  
  过清远与李廷清有序
  
     予自衡岳还,过清远,忽忆行时李廷清告我以此间父老有素不识公而梦公来,又无车从,闇然而至者,不知何意。时予游南岳,正以微服而行,斥去车从,自买民舟,无劳有司知之供之,适与此梦相符。吁!其梦耶?盖素不相识,而梦则相符如此,与高宗梦(传)[傅]说,孔子梦周公,其感通之神,岂不可畏也哉?因以语周生自正曰:「知此者可以知道矣。」诗以纪之,以示同志云。
  
  先时此梦报庭清,微服西游计已成。今古此机神莫测,老夫直欲废将迎。
  
  舟至西南将还甘泉,先如西樵,以观云谷。
  
  已穷洞府无穷意,不尽幽期未了缘。取道西樵看云谷,徐从此周生自正之乡达甘泉。
  
  广衡诗
  
  广衡二府地相连广州西至连州,衡州东至临武,朱明朱陵同一天。两间今已通云破,天纵衰翁取次眠。
  
  访李鳌峰别驾於西台,遍观胜景,乐而有作。六首
  
  见日亭前有所思,祝融看日五更时。一泓本体凉如水,五色祥云拥护之。 右见日亭
  
  石泉乍见已涓涓,到此?栏望虎门。人世但闻川上叹,谁从大海问真源。 右观海亭
  
  乐山乐水亦人情,仁智元来一体成。不用游人更分别,诸大踏遍又蓬瀛。 右仁智堂
  
  [九]年面壁须忘壁,到了忘时又著忘。忘与不忘真体九,山风吹动薜萝裳。 右面壁亭
  
  [常]欲休休未得休,直须见道与天游。道中实体无休处,何必憧憧起念头? 右休休亭
  
  [坡老]嘐嘐说瑞光,谩夸北斗共光铓。道人自有神光[在],夜夜明珠海底藏。 右瑞光堂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承陈瑞山侍御闲顾江门钓台,次石翁韵留诗,将还朝也,予以奉赠。
  
  老□老去元无事,江月江风他自吟。邂逅千里云水外,相看一笑暮烟深。□□舜日与尧年,惭愧东归木榻穿。白日绣衣来驻浆,荒蹊今始破苔钱。
  
  题扇与李庭清有跋
  
  岳道微行清远时,馆人先梦泄天机。相逢记得庭清语,古寺东林月色辉。
  
    跋云:南岳道出清远,云:「馆人先时梦湛公过此,乘小舟,不见鸣金鼓、设驺从,何也?今则果然。」盖予方欲微服行,神已知之矣。庭清访予西樵,共叹感通之道,亦神矣哉!知此者可与知道矣。作诗题扇送之。
  
  芦花兄行
  
  乐亭杳杳送风凉,云谷新书院名深深引兴长。九十六峰留我住,忘归不记是他乡。
  
  贺大中丞张静峰征广之东西两收奇功二首
  
  两鼓闻收两峒功,旌麾摇映广西东。於今已定筹边策,他日麟台又属公。
  
  斧钺亲临柳庆营,潢池赤子合收兵。若教孟子论功载,归马华山是武成。
  
  贺平江伯陈竹泉总戎两广奏功
  
  平江恭襄代有名,赋诗横槊不谈兵。百年文武传家学,经略元戎始有成。
  
  隐居西樵三日吟二首
  
  三日长扃天路关,朱明朱陵只尺间垣上东西作两洞门,寓此意近千里。。坐破云烟皆我闼,不知何处是吾山。
  
  三日一开天路关,烟霞云谷非人间。两洞风光相表里,两生周生学心、荣穗一老万重山。
  
  拟筑一卧室於喷玉岩水帘之侧
  
  喷玉岩前第一关,岩泉还拟屋三间。兴来傍柳随花去,不落前川以下山。
  
  大有洞天月下吟前韵
  
  大有洞天天上关,迢迢天路隔人间。手攀明月有几尺?海岸孤绝此何山?
  
  西樵山行示周生学心、刘生廷绎、周生荣橞、谢生锡命。
  
  四子宜将四辅看,上山扶上万寻峦。万寻峦上千寻石,撒手应知著步难。
  
  楼陴两洞轩中坐对兰花
  
  三畹碧兰两洞花,氤氲六合一同家。馨香不受皮肤隔,呼吸朝朝共日华。
  
  大科峰登高诗有序
  
  丙午九日,同诸生何宗远滚、张廷文、霍尹先任、周自正荣朱、郑孔新涤、李侄元盛春芳六人,与樵山父老十有六人,又童子一人焉,共登高於大科峰见日台。饮酒放歌,浩然有与点也之乐,作诗纪之。
  
  九日携壶上大科,天歌一曲宣天和。浴沂六七惟童冠,孰与诸贤父老多?
  
  丙午九月十二日,新定仰辰台,同周自正、郑孔新、谢振卿拔跻登望,浩歌而归。
  
  仰辰台上仰辰游,一曲歌声彻九州。感得圣恩深似海,外臣早许作巢由。
  
  忆昔与周自正
  
  忆昔同游衡岳时,五峰形影日相依。经画晨昏供粥罢,紫云侍坐送斜晖。
  
  云谷书院夹以左右二瀑布,天下之奇也。周生自正请予双瀑诗。
  
  双眺银河落九天,人言瀑布挂云边。合流喷浪风雷震,惊起蛟龙不得眠。
  
  送何於逵北上会试
  
  番山才子富文华,岭海於今第一家。春到不妨学东野,一日看尽长安花。
  
  云谷左天泉作
  
  天作地藏人肇文,天泉左右交流新。莫言洙泗人天远,同地同天同此人。
  
  云谷九曲溪作
  
  九曲涓涓始滥觞,潆流似我九回肠。江湖一念能忘得,曲曲还倾九百缸。
  
  冠儿湘之口占奉谢冠宾何元科且成盛事云
  
  凝道堂中冠礼成,三加辞确起人惊。痴儿果有成人道,万一能忘此日情?
  
  丁未元日吟
  
  八十二回寒暑更,渭川同钓不同情。老人独卷丝纶坐,坐到东溟月又生。
  
  东莞孙明府惠茶园香
  
  茶园万瓣令君封,艺向西樵第一峰大科。自是长官风韵远,香飘四百里长虹。
  
  新春放歌
  
  已住烟霞心未死,更开云谷了吾生。磬声击罢烟萝合,钓线收来海月明。
  
  春动樵湖湖水生,逸樵湖□□如城。衰翁独坐樵□□,□十六峰齐□□。
  
  游罗浮濂溪先生韵与同游诸贤
  
  [我非]随柳傍花人,山外飞云云外身。四[百]风光无觅处,归来灵府有天真。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有名山几万年,几人登陟几人仙?莫言一览诸天尽,到了诸天更有天。
  
  丁未七月二日,云路七父老携酒过予水帘洞,共语甚适。
  
  岩扉半掩水帘遮,宴坐无言到日斜。七老携壶出云路,来看岩畔落天花。
  
  小朱明洞天枕上
  
  朱明小洞抱琴眠,只手还摩尺五天。一曲泬漻人不和,自歌自拍洪崖肩。
  
  经始壁立洞用前韵
  
  天与衰翁供打眠,又开面壁无穷天。也须明月清风入,分付吾墙只及肩。
  
  水际崖头取次眠,崖头天也水中天。始知身在乾坤里,漫说乾坤担在肩。
  
  丁未八月十三夜,枕上预留洪觉山、方明谷。
  
  问柳随花路四千,吟风弄月有双贤。西樵住过罗浮腊,待得春风送子旋。
  
  重阳携酒同洪侍御觉山、诸生方时素、何宗远、钟叔辉、郑孔新、周明几、谢振卿、周昌逵、方毅中登高大科峰见日台,翻王摩诘韵,以广方、洪归念
  
  大节阳节也登高大科嵿,大家兄弟大家亲。三杯宙宇陶然后,不记异乡何处人。
  
  赠李中冈都藩起复之京
  
  九十六峰樵月光,娟娟照见紫薇郎。将心托月随君去,去照中天北斗傍。
  
  瑞鹅诗有序
  
     瑞鹅者,洪子觉山畜於妙阁之鹅也。妙合者,甘泉子筑之西樵云谷之西坑,以处洪、方二子来学之合也。增城林典史涌馈鹅,畜之妙合。闰月十日,洪子赴饯大科,归及妙合,肩舆上见鹅奋飞於南,三鸣而去,由喷玉之巅东遶回翔,至仍壁湖而下焉。匠氏苏允余执鹅以告,甘泉子讶曰:「噫!此古未之前闻者也。非希有之瑞乎?」命还鹅於洪子。门人以问甘泉子,甘泉子衍之曰:「夫鹅胡为而然哉?夫鹅,我鸟也。我鸟呈瑞,瑞我也,我,洪子也,洪子其日升乎?我鸟来湖,得自性也,其兆洪子复来乎?夫地畜而天飞,变化之象也。夫鹅也,一首而二翼,两足而一尾,奇偶之象也。奇者,阳之象也;偶者,阴之象也;奇偶,二仪之象也;奇偶偶奇,四象之象也;而太极在其中矣。触类而尽之,八卦在其中矣。太极两仪四象八卦,大道在其中矣。其为瑞兆以告文明之象,岂小小耶?喜而志之以诗,以归洪氏。
  
  天飞地畜类同殊,感应神通岂谓无?妙合鹅飞鸣奋趐,穿云度玉喷玉泉山也过银湖壁立洞仍壁湖也。鹅飞落之,今名瑞鹅湖。。合依云谷古今殊,瑞应鹅飞往事无。只欠有无争太极,他年应作小鹅湖。
  
  新卜广朗坪
  
  云谷烟霞春尚浅,北寻广朗似清都。□纡石径人踪绝,断岸无桥俗亦无。
  
  题大塾南卢祠堂
  
  采菱湾口放歌长,每过卢家世德堂。积善百年余庆在,应知德厚有流光。
  
  北京吕舍人万乐子世宽明坤病目,四十不肯娶,遨游四方,来访西樵。将之藩府,勉留住喷玉岩。
  
  昔贤恨不盲废早,不识一字也升天。牧犊不妻还姓吕,前身或者是回仙。
  
  岩中自有一乾坤,云作衣衾山作垣。况有天花来作供,长裾何必曳王门?
  
  寄何艮所明府
  
  颇忆风流何水部,钓台把酒听沧浪。不知风韵今何似?台自山高水自长艮所所题。
  
  送汤九山还古冈
  
  □山高高霄汉间,常恐相携著步难。收拾临归春景□,□朝何处忆商颜?
  
  □□鸡犬白云间,希世无论古□难。一去独遗篁桂□,相看犹自见清颜。
  
  捉笔谢李鳌峰别驾送迟荔甚佳
  
  色香味总闻三绝,荔到名园品绝奇。地远独便人不见,中州何物拟伦之?
  
  游罗浮怀诸贤与钟叔辉宝潭
  
  福山方谢觉山洪子来信稀,鹤园(洗)[冼]子鹤岑车子血沾衣,宝潭宝潭无愆期,予登飞云从予谁?
  
  朝发铁江暮铁桥,铁桥铁江同一流。蓬莱一股谁云遥?群仙排云出相邀。
  
  钱绪山秋官同诸友骆君举邓天德、郭以平、黄如礼、黄如道、钟体嘉来访甘泉,三日告归。予方登飞云,遂与分袂,诗以送之。
  
  四千里路携诸友,三日甘泉共一门。岁晚独怜归草草,飞云月下未同论。
  
  和蒋道林登飞云至玉女峰而还解之
  
  留与飞云一半花,来春还拟返云车。挥鞭直上通云界,不踏峰头未到家。
  
  生天生地司生云,云与天地不必分。此云平生吾爱之,一半飞云难让僧。
  
  鳌峰李别驾暮归鹿步寄之
  
  大梅小梅放船归,东洲西洲烟霞迷。鳌峰丈人乘鳌去,甘泉野老望歔欷。
  
  送蒋道林诸君登钓台依石翁师韵二首
  
  自拜江门风月句,一回一读一沉吟。诸君弄月吟风去,风月满身江水深。
  
  腊去春来年复年,江春钓石也成穿。急流勇退谁堪坐?似我前身亦姓钱。
  
  登留后阁和道林韵
  
  超身直上空中合,乌用支离百八盘?多少世人平地语,相轮到了岂空言?
  
  即席和九山翁天阶之作
  
  九德山中有九峰,九峰元是九山峰。汤翁肯步陈翁武白沙先师曾藏修九德山,有遗迹。,便是乾坤第一峰。
  
  韶州清溪潮水山有泉甚灵,黄生经府绣送予为行窝,豹谷陈太守为之立石坊,增置亭宇选南华僧如昌,拨田住守。如昌来见予天关,诗以赠之,用濂溪罗浮韵。
  
  潮水泉世传此泉潮消长,故名。头如上人,灵泉洞里水云身。如昌悟得泉来处,便是元来面目真。
  
  顾箬溪同年书来,年老起抚滇南,贺之。
  
  箬溪何讵非渭溪?年老还遭后载归。祗应传与丹书训,七日斋心天所为。
  
  赠韶郡侯陈君豹谷考绩之京诗有序
  
     甘泉子日居西樵烟霞之洞,或有告曰:「为良知之学者钱子绪山,称韶守豹谷曰:『陈子几圣人矣,精诚感通矣。』」又有告於甘泉子曰:「豹谷子亦犹从良知之学,称钱洪甫几圣人矣,假年则化矣。」他日,甘泉子入居天关,则豹谷子以秩满至省,共泛天湖之舟,歌皇极之章。语及於学,则犹若有遗憾之意於绪山者,而云:「天下古今无以踰天理之学矣。」或曰:「异哉所闻!始知人之言,与言於人者,皆不足尽信,而豹谷之慎决择则可嘉也。」甘泉子曰:「此姑置勿论,今子报政矣,因与子扩孟子之蕴,以尽政治之善,可乎?」曰:「可也,请闻焉。」甘泉子曰:「夫以孟子之言,尽於良知已乎?」曰:「未也,有良能焉。」曰:「尽於良知良能已乎?」曰:「未也,合知能而言之,曰:『无不知爱其亲也,无不知敬其兄也。』夫无不知者,[良]知也;爱敬者,良能也;此知能合一之说也。」曰:「无不知爱亲敬兄已乎?」曰:「未也不曰『达之天下也乎』?尽之矣。夫达之天下,则爱其亲以爱天下之亲,敬其兄以敬天下之兄,而仁义不可胜用矣。若夫知而不能,与知能而不达,则知爱其亲而杀人之亲,敬其兄而杀人之兄,盗贼皆有之矣,可以为仁义乎?夫苟达之天下,则兼所爱,兼所敬,田政以养之,学政以教之。老者肉帛,幼壮孝弟,所以爱敬天下之亲长,而亲之长之之政行。以天德而行王道,豹谷子之治韶,优为之矣。豹谷子行矣,将报政於朝,若恭遇前席之问,当以达天下之故,知能之政,苍生之利泽,以闻焉。赠诗之指,特假良知者发端也。」诗曰:
  
  良知何似良能实?实即良能是所知。使君报政真何政,天下知能可达之。
  
  己酉三月廿五,予卧病,潘进士直卿槐告别,索予赠言。呻吟之间,遂成一绝赠之还邕州。
  
  直卿寻乐来东游,豹谷天湖天关湖名共泛舟。春尽春光须尽领,明年春榜占鳌头。
  
  奉和琴冈黄大巡次韵石翁钓台之作,因送还朝。有序
  
     琴冈先生黄侍御,庐陵实学之望也。奉命代巡岭南,岭南士民仰琴冈夙志圣贤之学,负有用之才,而留心於振起斯文者也,莫不倾心焉。其发奸摘伏,伸冤理枉,泽之被於岭之表、海之隅者,乃其学之绪余,自有口碑记之、野史载之,不可一一纪也。戊申八月,返东巡之旆,枉问俗之车,顾甘泉之庐,共登江门钓台之上,赓石翁风月之句,嗟分付之珍重怅继今之何人,相乐而别。今年春季,西巡□还,驻节端州,寓书天关,告瓜期之已及。念言别之有期,水方卧病呻吟,呻吟之间,遂成钓台之韵,因预书为赠言云。
  
  钓石不知游客老,人人过此一登吟。江门风月江门水,那似琴冈得意深?也须插柳记巡年,东巡西民望眼穿。丹心自照清江水,却笑山阴爱一钱。
  
  病中次九山韵
  
  公歌歌罢听吾歌,意了彭殇岂在多?颜氏不违三月后,也须岁月得消磨。
  
  水藤吴君名纯,号藤川,行年七十七,好学不倦。来访天关,执弟子礼,次韵二首赠之。
  
  一啸天关烟雾深,天君洒落坐天心。藤川丈人休问我,尔有昭昭上帝临。
  
  眼前鱼鸟自高深,万古乾坤万古心。客问曲肱何事乐?在登临不在登临。
  
  即席送何於逵北上会试
  
  微凉初动闭关眠,梦到羲皇以上天。客步青云惊我梦,又随看榜五云边。
  
  答江右刘善庵钦道乞题母墓碑
  
  泉翁笔迹刘君刻,刘母坟碑老笔题。倒尽贫囊□□事,终非有所为而为。
  
  送薛子为荐还揭阳绝句三叠
  
  清秋游子□翩翩,彷佛中离面目存。莫道今人不如昔,群忧初破大同言。群忧初破大同言,一辨鹅湖累百千。人心自是闲分别,宇宙何人不共天?宇宙何人不共天?达观天地未分前。我将明月送君去,此月普照无中边。
  
  奉谢伦右溪银台见惠酥饼,非以言诗,病中遣兴耳。
  
  团团如月麻如星,星月和酥燮理成。饼出高门还第一,何如粔籹作人情?
  
  和吴藤川再至天关,用旧韵三首,因示诸生。
  
  恨山不高水不深,藤川丈人偏称心。再来切问知新得,人有羡鱼渊不临。天关洞渺春风深,未到穷幽未死心。一悟天开天外景,与君际夜只登临。[抱]瓮浇花岁月深,花不肯发愁予心。闭门卷却皋比[座],读易无言对至临。
  
  代简寄池州李古源上舍
  
  古源眠食今何似?我屋中华近到无?惊报双华消息恶,世间滟滪在荣途。
  
  代简谢南都翰学吕巾石祝文吏曹何吉阳户曹眉溪京兆庞弼唐暨新泉诸生百四人锦轴
  
  祝文经纬吕公情,同志三年积虑成。谢得余年□□过,因超六合到生生。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二十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七言绝句诗
  
  代简答葛子东上舍因道及唐内翰周致意二首
  
  笔端有眼观贤妇程氏,葛子因知是义夫。合是造端由大道,鸢鱼天地贯通於。凭君多谢唐荆川,若泛荆川慎上船。弄月吟风一条路,濂溪伊洛是真传。
  
  代简答沈艾陵监丞二首
  
  禾川何似成均逸,又似陵湖枕上无。骤雨惊回几场梦,罗浮无梦到皇都。罗浮无梦到皇都,纵到皇都梦亦孤。只有一端难忘处,巢由深荷有唐虞。
  
  代简寄扬州杨孝子锜
  
  维扬过客已知名,孝子旧为族党称。便合首科逑闵冉,闭门闹市坐懵腾。
  
  题何宗远铁崖别号
  
  宗远肝肠浑是铁,惟应同住铁江涯沙堤前海亦名铁江。世人反眼不相识,廿载樵西共煮霞。
  
  送宪副钱平?朝贺之京诗有序
  
     钱平?赴京朝贺,乃征黎凯旋之七日也。於经岁风尘之余,复登万里骏奔之道,略无几微难色,可以知其大丈夫矣。征黎之行,平?当左哨,获功二千一百三十有奇,视中右二哨殆将倍之。平?盖志於道德者,则功业之盛,乃出其绪余耳。吾闻钱越王镠表忠之外,多遗裔在江之南北。平?德行功业,表表出人,盖其苗裔欤?抑其遗风遗韵有所自欤?於其行也,予病不能作诗,聊述短句送之。
  
  平?不是钱王裔,功载征黎岂独多?去去五云瞻帝座,定应前席问黎么。
  
  别驾曾梅谷以足疾告归休,诗以贤之。
  
  别驾方当展驒足,飘然托足疾归休。大儒晦翁足亦跛,古今不跛谁同流?
  
  为何元科题其世父小山别号
  
  小山光景小山知,九仞元从一篑为。明月照山无大小,小山榻上看盈亏。
  
  追寿莲峰刘郎六十一
  
  莲郎六十重花甲,泉老期颐尚岁寒。共引东溟为寿盏,莲华峰顶寿筵坛。
  
  为何宗远题龙泉精舍
  
  龙泉元切大科邻,同覆樵颠一片云。尺五天中连卧榻,龙泉科嵿不须分。
  
  作首尾三叠送朱则之还郴阳兼似诸同志
  
  自笑铅刀不割疑,不疑行处是中思。四时百物皆同运,我得无言送则之。
  
  我得无言送则之,中思元只是无思。一条正正堂堂路,掉臂安行更不疑。
  
  掉臂安行更不疑,千秋遗叹未之思。即思仁在其中矣,不是他乡外至之。 论语或门人误记夫子斯仁至矣之言,恐人误以为由外而至也。因以正之。
  
  忆旧寄戴亚卿酬麦饭荳粥厚意
  
  雷轰七圣皆迷夜,傍险冲坭江大横。忽有画船装酒济,能忘安道十年情?
  
  能忘安道十年情?方刻新题光欲生。二叟生生如见访,水迎山送到增城。
  
  辛亥元日作
  
  我今行年八十六,生平自庆平为福。平时长在五中居,不管双轮闲往复。
  
  贺周崦山中丞擢司寇二首
  
  督府行空云一片,东西瞻望爱如云。一朝被召朝天去,雷雨中天天下闻。
  
  中丞凝不动声色,仗钺东西广寇平。昨夜贯城光斗极,白云吟望得忘情。
  
  刘郎莲峰子求予书,予援笔漫兴,飘然於东海之滨矣。
  
  四海风光一片秋,刘郎家在海东头。祗应浮海乘桴去,尔合从予鲁仲由。
  
  九月廿日白云遣兴二首
  
  咄咄肩舆小北城,雨余山色眼俱明。小眉似为先生展,故遣寒花一路迎。
  
  乌飞兔走尚牢笼,暑往寒来秋已穷。何妨去访□□伴,左拉安期右赤松。
  
  送海阳李朝芳、盛子顺二生还乡
  
  千里征文到五羊,风飘衫袖来双双。知君不止征文意,静坐天关一悟堂。
  
  代简寄薛竹居
  
  八十六年怀竹居,一真会后定何如?若知真处元无事,连此真名亦破除。
  
  为黄肖甫进士寿亲六十一华诞
  
  罗浮野人亦姓黄,黄君家接罗浮光。地仙八百从花甲,眼见貤恩又大郎。
  
  为梁宪甫进士寿亲禄峰六十一华诞
  
  已寿黄君又寿梁,增江寿星何煌煌。寿筵进士斑衣舞,光映长庚万丈长。
  
  喜梁宪甫、黄肖甫从游白云
  
  郭尾潭头我旧游,高原禄岭接潭头。两甫宪甫、肖甫白云供几杖,悄翁一笑破群忧。
  
  时有冯甥仕卿同游白云,因为首尾吟以足其胜。
  
  悄翁一笑破群忧,况有冯甥与共游。三生一派增江水,一幅青天无限秋。
  
  寄题黎似斋辞廪学於天关
  
  辞廪归来百揆前,人人皆道似神仙。践形又入天关学,广大高明却似天。
  
  再赠李朝芳还潮阳兼简薛竹居连珠吟
  
  主一何如念一中?念中便是适朋从。若言不著丝毫后,天理昭昭只大公。天理昭昭只大公,意中了了末由从。君看忘助皆无处,亥子之间即是中。
  
  送清远黄一山大尹致政西归
  
  成均侍我问茶陵,垂趐清州觉老成。西归不系莼鲈念,拜状乌台即欲行。
  
  辛亥腊月十八日,初得上唐精舍之地於张氏。以上塘作上唐,盖有三唐焉:帝尧为上唐,李唐为中唐,若五代之唐,斯为下矣。偶得三绝,以纪其胜云。
  
  白云洞口上唐村,似有唐尧旧俗存。凿井耕田忘帝力,十家鸡犬共篱门。
  
  万青一色拥柴门,九曲六流同遶村。山水不知行客老,年年芳草游王孙。
  
  马斛山如戏我前,双飞蝴蝶来青天。一曲泬漻人不和,自歌自拍安期肩。
  
  上唐庄旧名盘龙山,村老云:「崔丞相有碑一通。」喜而赋此。
  
  丞相龙山片石悬,偶来卜筑定前缘。云乡千里从徐孺,旷世相知五百年。
  
  嘉东莞诗有序
  
     嘉东莞者何?东莞何怀云明府可嘉也。学政兼优,德立而政行焉,上下贤之。
  
  沙贝风烟接莞天,政声藉藉到门前。不知卓鲁循良政,兼有风流水部贤。
  
  已答赵大洲司成书,意有未尽,情见乎辞。
  
  浩气人今贤大洲,请缨盍系单於头。天教远去深藏器,前席他年赞大猷。
  
  元明洞里亦吾庐,喜共公来木石居。直须坐到江河满,不御流行自沛如。
  
  苏门长啸意何如?叹息人间几丈夫。何处约君同槁坐?飞云嵿上天为徒。
  
  题横江草堂有序
  
     横江者,吾嫡曾孙寿鲁外曾祖翁之堂也。堂临横江,因以为别号焉。横江翁天性纯朴,有葛天无怀之遗风。予昔韦布游居横江者几阅月,是以见横江翁如见横江焉,为之赋草堂云。
  
  横江风景君昔游,一见横江消我愁。门对横江心似水,我歌浩浩万江秋。
  
  修明诚书院完,各以鹅酒花红劳管工仓官唐永海、工房潘滔、耆老李权、张孔教口号。
  
  凤凰鸣矣明诚开,土木群工翕子来。仓宰工房耆二老,殷懃合得酒鹅回。
  
  赠周生阶自安福无仆而来
  
  无仆无朋独自身,影行潭底月三人。舂粮千里求仁去,到了还归自己仁。
  
  归自罗浮访望翁爱峰亭题壁
  
  不用一字已升天见朱文公语,罗浮回首气如仙。榴皮小记回公迹,会与卢公结永年仙人卢敖以况望峰翁也。
  
  贰尹杨亦泉送行恋恋,因念其旦旦勤事乎凤凰,士民称之,寓燕石作诗劳之。
  
  送我迢迢鹤子铺名前,晴明二月中和天。凤凰山下殷懃意,尽道吾增二尹贤。
  
  吴举人简斋,高士也。乃郎进甫应阳庠生相送数十里,赠之归呈其大人。
  
  白面青巾拉马随,数程情义自相依。而翁高士髫年契,不受人间爵禄縻。
  
  寄观善堂院长张春冈及诸生
  
  观善堂中院长居,澄心中夜坐诸儒。试看坐到忘言处,定有文章耀八区二业合一也。
  
  寄题卢民任玉泉别号
  
  玉泉似与甘泉通,风味两泉何以同?及泉煮玉为甘旨,始见乾坤造化工。
  
  送周生对阳归安福
  
  飞云月底送周郎,心似月圆神似光。归对廓翁邹东廓也同翫月,中天普照一无方。
  
  三皓与黎养真瑞鸾黄慎斋民准吴藤川纯
  
  养真八十二慎斋八十一与藤川八十,三皓同时及我门。八十头颅事事真白沙先生诗句,老来赤子心还存。
  
  吾增令尹盛剑崖自道少孤,感严东溪翁教载成之而无矜伐之意也。吾又感其教成剑崖以泽吾增也,为作诗寿之。
  
  东溪溪上隐君平,济弱恩波及相城即增城也。。思报感恩生我等,我歌聊为寿先生。
  
  寄题盛贤母贞妇诗有序
  
     贞节盛母王氏者,吾增明府剑崖之母也。以贞节奏闻。
  
  堂堂贞节达天庭,小小诗篇何足称。尽道显扬今有子,立身行道是能谁?
  
  读何东莞怀云宜民政颂,而吾增邑尹盛剑崖行所无事,民无能名,同归於循良。诗兼赠之。
  
  莞政宜民有颂声,增江无事民能名。两贤共有循良绩,他日观风一例评。
  
  赠苏仁伯何於逵霍勉衷三进士之京二首
  
  赠君六字风霆咒随处体认天理,更割罗浮一片云。肤寸不能生万汇,雷雨之动何欣欣!
  
  穗城三凤翀天起,五色文章光陆离。我爱丹心生羽翼,随君直到凤池西。
  
  送刘安峰方伯考满之京二首
  
  故人分辖薇垣省,能播香风十郡闻。我病山中无一事,朝朝犹解扫闲云。
  
  外臣天贷巢由老,四岳欣逢尧舜仁。昨夜因公还作梦,梦随公去拜枫宸。
  
  奉藩伯李一吾博笑四句一韵
  
  天下一人惟一吾,一吾之外更无吾。反身自觅真吾看,万物乾坤一是吾。
  
  承广西大巡东逵陈侍御下车之初,即致书来问。盖公学出於蒋道林,有渊源矣。以此正己格物而风俗化矣。小诗奉寄。
  
  下车谁问百年人?定过桃源一问津蒋道林也。无侮老成有古训,扬清激浊道之神。
  
  闻大巡王白?巡历新会以西,尽得人心,追想春间饥民之变,赖公筹策以定。今秋又旱矣,人心惶惶,怀之小诗奉寄。
  
  去时饥莩变危机,拨乱微公人尽非。巡历以西东土怨,悲歌云汉望公归。
  
  苏虚庵,相从三十年老友也。自海阳数千里来问长年之事,诗以送之。
  
  踏月穿云路几千,扣关来问我长年。故人合是苏耽后,我道全归更问天。
  
  郁林守邝和仲乃元博宪副之犹子,而吾友松溪程学士之徒也。谬称予为师祖,持松溪赠良守诗访天关,予喜其贤而赓之云。
  
  金台金陵两都花,曾共松溪翫月华。郁林贤守开诗卷,三世斯文共一家。
  
  黄孝子观英卖菜养母,四十不娶妻,恐妨母食。作诗表之。
  
  鬻疏养母亦堪怜,曾有东湖识屦钱。四十不妻妨母养,险□啖鸭已忘天。
  
  送衡阳何怀云迁应天府江宁令尹
  
  天关白日送怀云,赤县神州声易闻。我欲乘云还岳去,凭公先报祝融君。
  
  寄五川杨梦羽兵宪
  
  五川流自一川清,一月光分五水明。了意悬知川上叟,从今不必读西铭。
  
  寄文衡山内翰约同居南岳
  
  谁人不说文衡山?闻说衡山开我颜。我有衡山旧精舍,相期月底共追扳。
  
  赠王岱麓中丞送母夫人过岭
  
  昔年分部共寅清,翰苑奇游抚上京。道旧未终随凤翥,白云翘首送君行。
  
  赠增城学李东川迁大姚掌教
  
  桂阳因忆何明府,临武明师迁大姚。舜日高悬万里照,沙溪曹太守也复起云南谣。
  
  甘泉子成童时馆坡山白莲池东房。嘉靖甲寅夏,李氏右坡青霞父子邀饮於大钟之楼,旧迹变迁,惕焉感怀。
  
  白莲池上觅仙踪有仙人脚迹。,曾听攒眉夜夜钟。七十年前灯火地,东寻无路白云封。
  
  吴楚诸贤蒋道林因李鹑野附长子如川预致九十寿文,小诗总谢。
  
  远大千言同祝寿,浑沦一体愧全归。盈亏独有真常在,永命同天共自祈。
  
  晓枕怀徽州诸贤
  
  良知天理孩提爱,皜皜须从暴濯寻。非圣厉阶谁自梗?慈湖长啸暮烟深。
  
  与李三洲中丞遇於巷,喜不自胜。吾谓喜处即道,纪之。
  
  青说从蓝青过蓝,三洲拜我得无惭?一朝巷遇三年念,天理沛然人莫参。
  
  怀故司训姚子山诗书付族孙姚植之
  
  怅想子山起一经,是谁帮济未成名?短檠初事人皆笑,宗伯先公独用情。
  
  寄陈所素暨宅上诸亲
  
  徒杠欲折问舆梁,定有阴功达上苍。千人万人行致祝,公侯万代沙村堂。
  
  寄贺太仆吕巾石疏乞得归
  
  浮云过目勋华尽,下惠三公定有无?巾石乞归对怀玉,也应多谢左偏枯。
  
  题扇寄严介翁阁老
  
  把柄入手便生风,一面摇时面面同。感应有如躬握吐,翁今握吐即周公。
  
  题扇寄山西潘春谷子抑
  
  天南天北梦难通,春谷风同云谷风。舒卷乾坤一箑耳,莫教春信断来鸿。
  
  题扇寄端溪彭太守兼呈王端溪宗伯
  
  一握清风弥六合,此风传播到端溪。无中生有如神速,勿以炎凉间弃携。
  
  题扇寄邹东廓司成
  
  东廓惟应更有西,兼愁南北规尘迷。廓清直到廓然处,一握清风老手题。
  
  题扇赠郭平川太守二首
  
  心平灵似水平清,纯正堂前有准铭。此是中都旧风教,平川传播到洪城。
  
  平川消息问何如?只有中思是坦途。奋箑无中生有处,应知有有即无无。
  
  题扇送平川侄尚恺
  
  小阮能随大阮游,收身连理洞藏修。川翁巨眼同观海,家学湖西第一流。百尺竿头今进步,新诗题箑记春秋。
  
  答李鳌峰别驾二首
  
  山在白云山更山,此山天与老年闲。更愁十里红尘到,故著先门隔世间。  右答白云
  
  大隐羊城过几寒,两湖三岛怕人看。欲移枕席无人地,直向祝融峰嵿安。  右答天关
  
  送大理司厅林艾陵考满复职之留都
  
  庄渠闻说道其东,忠信惟君独得宗。廷尉北门重锁钥,青天白日送人龙。
  
  书扇寄严东楼司空年侄有跋
  
  子能乾父父恭君,圣谕江湖亦远闻。忠孝一门须刻骨,老夫题箑播清芬。
  
     恭闻圣谕翁曰:「托子家理身乾国务。」此臣子所宜刻骨以报也。因题扇寄东楼收览,以此绅之义焉。
  
  戏书天真上人所携罗念庵诗卷及楞严经解
  
  达磨西来无一字,空余只履西归时。空来空去空家宝,更数他财指楞严经解作甚为?
  
     如数他财,亦禅家语也,谓不求自得而求他人之言,如数他家财物也,今楞严经是也。白沙翁诗云:「除是真僧不看经。」名山海上或有真寻也,呵呵!曾有乡道人游方归,谒翁。翁扣之所得,道人历叙某人说某话,某人说某话。翁复扣之曰:「某是如此说,尔的何说?愿闻。」道人愕然无以应,曰:「从来无人如此问我者。」盖孟子只每每说个自字,何等意思!上人归湘南静思,待我来居南岳书院,细细与尔分疏。
  
  南昌吴一舟送鸣鹤赋之
  
  昂然独立我庭隅,海客携来伴老夫。折翼天门陶侃故事,鹤右翼颇病。终有疗,凡今未有楚胡卢楚胡卢生血可医病鹤。。
  
  赠钟君斑田宪副之广右
  
  海内几家三世好?广文令祖况同年。叔参少参黄山蓄木不肯用,历?中外发斑田三世相传,积庆於斑田,斑田其勉之哉!。
  
  送刘生象龙行
  
  博施济众唐虞病,枯槁焉能活辙鳞。满载空言无水菽,飞书留馆两侯仁南安王南雄高。
  
  题翁东白别号
  
  邻翁能爱东方白,喜忆通宵海底明。祝融夜见浮金晕,五色祥云捧日精人见日如火,我见日如水,祝融所见亦然,生意可爱。。
  
  读冬官卢冠岩兴国生祠碑
  
  岿然矻立此何为?先有民间口作碑。百世循良谁续传?青天白日照生祠。
  
  续得蒋道林书付鹑野来者,颇异之,欲条答,病未能,小诗书扇代启。三首
  
  毁誉存亡破两关,超然自在出人寰。耄期觅我身无见,得失从谁作往还?道大难容吾岂敢?和光瓦合讵吾情?孔孟共憎乡愿媚,乡评中半是中行。大圣方人犹不暇,日乾夕惕法天行。老婆老去心能切,口耳劳劳只送迎。
  
  小诗代启通谢南北祝寿诸贤乙卯五月
  
  定超六合到生生前次诗句。,贤哲三千祝永龄。短世息存吾守一,乾坤不管共清宁。
  
  寄何前溪
  
  前溪之外是前川,傍柳寻花我宿缘。天与不忘公德处,昏期通变有曾孙。
  
  题扇寄何上舍
  
  何曾二子游杨辈,霜雪青霞侯我门书报先时相侯於罗浮,故云。。可是行云无定迹,东风招手白云端。
  
  走笔谢邓念斋太守惠佳荔
  
  荔枝三百坡翁啖,四百笼来何太多!颗颗念翁三百□,白云还写谢公歌。
  
  谢江右陈医昭送五品妙丹
  
  禺山过我坭丸子,分惠医身五品丹。我有医心丹未试,凭君传播到人寰。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二十一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七言律诗
  
  吊?次邓念斋韵兼呈何善山大尹诸君
  
  负帝元臣已赴波,天时人事奈之何!江边奇石阅时旧,?下悲风感客多。万古精忠悬日月,中华大道自江河。诸君剩有纲常意,俎豆重开剪薜萝。
  
  南岳书院枕上偶次应谨庵督学韵二首
  
  三径低回双豸入,一心灯火四人同。天留好客须微雨,风卷残云见一松。灵药由来知有待,诸天此去尚无穷。公程王事无休日,骏马轻蹄只欲东。
  
  万云长锁祝融峰,千里谁教笑语同。高翮岂能留白鹤?小堂元未有青松。墨流枉自悲丝染,阮籍空闻哭路穷。别鹤试弹弦尚涩,停云遥望送之东。
  
  留别衡山唐石泉二首
  
  何处名山可遁藏?紫云天柱寄山堂。清风明月为衾枕,阖辟乾坤共弛张。静笑千峰生雾霭,声闻十里如鸾凰。五峰已入烟霞癖,说著还家似断肠。
  
  井地来时许共耕,八家同井作人情。约筵消得公田入,木铎恭听圣教鸣。灵鸟歌时红药舞,钧天奏罢紫云生。朱明主亦朱陵主,两洞闲云互送迎。
  
  舟中即席和答何艮所明府
  
  循吏千秋无续传,凤凰今复见鸣时。莫言王道人心远,且听民谣载路辞。一曲新诗闻沕穆,三杯立地到希夷。典刑乡里孤踪在,清献当为百世师。
  
  和答邓梅坡先生
  
  与尔同庚三十许,江门风咏亦同春。殊途达塞都归梦,到底江山不负人。肯信太山无绝顶,更开云谷了闲身。昨来耻独终行独,槁坐樵云只忆君。
  
  病枕和答高明黎君民怀问安
  
  短长昼夜岂须惊?长与天清与地宁。逆旅岂无诸客过?大冬谁信一花荣。形神葆合元来相,亥子调和太一羹。造物小儿何促狭?几旬来苦老先生。
  
  和答少参王敬所访黄龙洞天华书院
  
  黄龙昔绕天华宫,龙去宫空石几重。千载四贤开俎豆,九天万里闻声钟。说惺说梦嗟人世,无助无忘有圣功。多谢登歌水月句,凌风飞锡未来同一云:孤山病鹤未来同。。
  
  和答文衡山内翰韵
  
  紫云洞衡岳峰名。口紫云台,居士前身亦姓回。半夜长真骑鹤过,五峰明月待公来。三月二月春之半,千山万山花正开。独立乾坤谁伴侣?及时相赏共追陪。
  
  乙卯元日祝圣台即事步介翁大学士自述韵
  
  登台躩跞喜胡然?九十逢元祝圣天。炙背熙熙同舜日,齐声万万颂尧年。列宿中天扶帝座,从吾平地作神仙。明良相遇真难得,九五飞龙应在田。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二十二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歌类
  
  游武夷九曲棹歌九章
  
  一曲歌兮歌发轫,长年执柁仗忠信。志学初终一以贯,大圣忘食犹发愤。幔亭一曲峰名此去天无尽,天无尽兮路不岐,第一篙兮君休认。
  
  二曲歌兮歌继功,或暂止息圣狂同。一篙一篙至无终,潜渊或跃窥见龙。龙德龙德乃正中,君无留盻玉女峰二曲峰名。君无唾潭君肃容,二歌赓兮君听聪。
  
  三曲歌兮歌渐高,把缆操舟下手牢。架壑船三曲胜景前多怒涛,一篙一篙复一篙。日乾夕惕犹厉如,第三歌兮汝知乎?
  
  四曲歌兮歌将半,地位渐高流渐峻。我生安危以为断,一篙一篙复一篙,篙篙相继不容慢。金鸡四曲峰名长鸣我和歌,四歌终兮为君劝。
  
  五曲歌兮歌半中,伏羲洞五曲洞名口观飞龙五曲峰名。鸱鸮不昼鸣。凤德亦峰名不为隆,柱地撑天天柱峰亦峰名。一篙一篙复一篙,篙篙相继终有通,篙篙相继终有通,五歌发兮警聩聋。
  
  六曲歌兮歌不息,天行健兮乃天德。圣人定之以无极,苍屏六曲峰名之下坐面壁。一篙复一篙,一篙复一篙,篙篙竭力不辞劳,不辞劳兮力竭,六歌终兮末由得。
  
  七曲歌兮歌声希,驻桡倚棹如深思。行之不疾亦不徐,天壶丘公并七曲峰名相招随。一篙一篙复一篙,一篙一篙复篙篙,篙法莫传圣言微,七歌成兮试听之。
  
  八曲歌兮歌无词,鼓钟岩鼓楼钟棹并八曲岩名下鬼神悲。圣人何思亦何为?一篙一篙复一篙,一篙一篙复一篙,篙篙此后不为劳,倚樯独坐看溪流。
  
  九曲歌兮歌不多,天风为我宣天和。山花当舞鸟当歌,灵峰九曲峰名兀坐微吟哦。为山成亏在一篑,掘井九仞如泉何?无所用力待旦过,篙篙篙篙不住篙,篙篙篙篙略逶迤。九歌乱兮歌无声,上天之载自流行。
  
  观庾岭梅花洞歌
  
  梅关西南梅花洞,玲珑奇怪地呈贡。步步如闻钟鼓音,怳怳若见神人动。伏狮当门交两首,卧麟列坐生纹纵。徐观乳泉漏滴成,始悟成形如积冻。天地文章皆自然,雕镌斧凿竟何用?此洞当为天下先,善卷张公难伯仲。可惜不在大都间,遂令零乱同草莽?。世间贵贱在置身,美恶加损不足云。
  
  韶郡符太守邀游芙蓉山歌
  
  [芙]蓉花发芙蓉山,花光□映天地间。兴来冼子亦□□,五马别驾同跻扳。山中何所有?玉泉井珊珊。井中何所有?十丈吐红烟。其下何所有?藕大大如船。惟其大如船,是生十丈莲。始知万物有根本,知本可与□先天。四人一笑下山去,世间此[意]谁与传?此意谁[与]传?谁与传?
  
  游南岳途中晚枕念丹山少汾朔至今六日渺无来耗作歌迟之二章
  
  月之朔,明复生。日六更矣升复升,日月逾迈无留情。我怀伊人,渺不与我。寄声长江,风雨何溟溟。君来不来我西行。
  
  我西行兮路何之?芙蓉之西西更西。路堂堂兮不岐,中行独复畴因依?祝融洒落无朋侪,望伊人兮胡不来?必有以也何迟迟?宁使予兮心悲以猜。
  
  赠贰守中峰程君考绩之京歌并序
  
  □堂中峰大夫三载秩满,将之京。李谭二生以庠师□□教诸君之意,联鳌峰李别驾之赞,来请赠文。[甘泉]子[曰:善。]中[峰]子学於阳明公,吾道义之契也。□□□□□□不□□为[则]可。夫中峰[子],道义之契□□心发乎性情,情见乎辞,不可已也故曰可。若夫请,则吾以衰朽戒文矣,戒而破焉,其情必逆,故曰不可。中峰大夫闻之辞焉:「夫俗吏簿书之事,则或可几及,至於以德化感人,使民兴其同然之心,则吾未之有也,尚敢蕲法言乎!」甘泉子曰:「道德之化,大夫有之矣,乃辞而不居焉,大夫之谦也。夫谦,德之盛也。中峰大夫师事阳明公,则传习焉,则卫侮焉。交於合志之友,则如同气,如骨肉焉。推是心,则事君尽忠可知也;推是心,则事父兄孝友,夫妇尽义可知也。嗟夫!旁观於斯世,风俗之偷也甚矣,其惟若人乎!自若人望风者之为偷,而道义之化丧也。自若人之背师以媚权也,则化之不特一邢恕也,而师传之道丧,将闻中峰大夫之风以笃焉。自若人之挤井下石,而卖友交兵,则化之不特一耳余郦生也,而朋友之道丧,将闻中峰大夫之风以笃焉。自若人杀妻以求将也,则化之不特一吴起也,而夫妇之道丧,将闻中峰大夫之风以笃焉。自若人之谇语而紾臂也,而父子兄弟之道丧,则化之为秦民者滔滔也,将闻中峰大夫之风以笃焉。自若人之卖国以负君也,则化之不特一秦桧也,而君臣之道丧,将闻中峰大夫之风以笃焉。」或曰:「若是其备乎?」则应之曰:「夫五德之善也同根,五贼之恶也亦同根。鄙夫患得患失,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斯之谓同根。是故为背师媚权之事,则可为下石卖友交兵之事;为下石卖友交兵之事,则可为杀妻求将之事;可为杀妻求将之事,则可为紾臂谇语弒父与兄之事;可为紾臂谇语弒父与兄之事,则可为卖国负君之事。夫尊师斯信友,信友斯义妇,义妇斯孝亲,孝亲斯忠君,斯之谓同根。是故观一可以知其余矣,观人可以知时化矣。五化者,大夫有之矣,大夫何让焉?夫中峰者,中峰也,中道也。中道而立,能者从之,不能者亦已焉哉!作中峰大夫赠行序,而联之以诗,畀诸庠师登轴而赠焉。夫庠师,风化之地,而大夫之所作新也。诗曰:五马既良兮,副驾骧骧。冰玉相清兮,与坐黄堂。我衣之长兮,我佩之光。君今最去兮,谁与翱翔?天关怅怅兮,念之不忘。念不忘兮何如?愿言归来兮,毋留帝乡。
  
  寿李南乡用方贤契六十一歌
  
  东林父子时所稀,两世契义无或遗。为人解纷亦无取,乡里人今知感之。乃生震器姓南乡,襟怀轩豁声琅琅。口如悬河惊四座,面如松柏凌秋霜。岭海名家能有几?伦门霍门皆倒屣。花甲重逢号耳顺,名公大篇耀闾里。排辰次第开寿筵,尽楼箫鼓何喧填!我聊走笔一寿之,南乡续作南山篇。
  
  贺院使阳谷吴君华诞歌有序
  
     广信郡侯吴子将寿其家君太医院使阳谷公七十六华诞之辰,因问寿於甘泉子曰:「希孟也不佞,敢问寿亲之道孰为大?」甘泉子曰:「大寿寿人。」曰:「如斯已乎?」曰:「大寿寿民。」曰:「如斯已乎?」曰:「大寿寿国。夫三寿者,天下之达寿也,而年齿不与焉。」曰:「何谓寿人?」曰:「古之神农氏忧内外之感,寒暑七情之交,民有夭札,是故尝百药,制为医道,以延民命。后世圣人精之,而良者务焉,故有太医院之设,府州县之医学药局,以前民用,延年益算,非所谓寿人者乎?故曰:为医者必获足福有后,子孙以昌,祚脉以长,长民侯王。今之君子,其姑苏吴士奇氏以之。故以医道遇君,百休是臻,蟒玉是申,其流庆仍云。」「何谓寿民?」曰:「医后之昌,长民侯王。昔者尧舜之王天下也,见民之有欲无主乃乱,利害相攻,贼灭无伦。是故为之建邦启土,树以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以教以养,民以康宁,化化生生,左右成能,故其民称仁寿之民。今之君子,其广信吴侯以之。承福於家?敷锡於下,吏治民安,扬名显亲。」「何谓寿国?」「国依於民,民依於主。保民胥康,邦乃其昌;祈天永命,万年惟王。故其国称仁寿之国。今之君子,吾於吴侯之治郡盖有望焉。夫阳谷君者,德以寿人,故其征也寿民;功以寿民,故其究也寿国。夫三寿,一脉而已矣。因叙而丝之以歌,寓以为寿筵侑觞之雅云。
  
  东日曦曦兮照阳谷,君如日之升兮寿无垠。无垠兮平格於天,三寿齐极兮开寿筵。我歌侑觞兮,一唱三叹有余音。
  
  寿汤九山先生七十一华诞歌有序
  
     九山子汤子民悦少有朴茂之资,总发时游江门,衣深衣,垂大带,非礼不动,毅然有古人之志。甘泉子见而奇之。博记而能久,出口诵古书,记全篇,滚滚不啻数百言。长游邑庠有名,不利於进取,则自告去而当之,知者每惜之。今年十一月二十八日,为七十一华诞之
  
  [送龚沙溪宪长迁湖广右辖歌
  
  沙溪参藩今总宪,袖里龙泉今百炼。春生秋杀天何私?白日青天人共见。有脚阳春去复来,广人再睹春]风面。帝念湖南为帝乡,右辖须得千夫良。简俾明公捧檄行,直从岭表趍岳阳。薇垣三日足甘雨,湖岳为尔生辉光。甘泉野老无拘束,脚底洞天三十六。神游衡岳四十年,祝融招手坐青玉。愿公无禁朱陵关,鹤驭来时春草绿。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赠方伯查先生得请致仕还吴门歌有序
  
     使君赠查公穷窿也。查公,吾素雅也。昔予为南宗伯,奉命祭告祖陵於泗州,查公为颖兵宪,来会祭。初见欢若平生,开心见诚,町畦不立,知其人矣。泗之师生请予讲学於庠,查公在座焉。闻之与人人欢喜,可知其人矣。及予休政归甘泉,公不作鼓吹,列仪从,独乘肩舆顾予於草庐。予卧不及道迎,未开正门,则从侧户而入,登堂,立读屏上书崔清献公「无以嗜欲杀身,无以货财杀子孙,无以虐政杀民,无以学术杀天下后世」之训。及予出,则二人者欢如平生,无以异於泗上之时也。呜呼!可以知其人矣。今夫人居则出肺腑,倾倒於势位之时;一失势,临利害,则反眼若不相识,反挤之井,从而下石焉者比比,诚如昌黎之言矣。则公之势位(想)[相]忘,穷达不相背负,岂不贤於寻常万万矣哉?公位广左辖二载,民皆安之,若再少需焉,则京堂卿相可至。公不取焉,忽然连上三疏,得允,拂袖飘然而去。以方古之疏广受,未知如何耳。则夫世之藉孔方,排金门,入紫闼,而以骄人於白日者,又何如也!甘泉子叹曰,因为短歌赠之,而序其所以作歌之意云。
  
  使君邂逅淮泗间,钦予祭告祖陵山。倾盖桑阴已定交,町畦不立忘机关。我归甘泉公省辖,十载睽违如一日。忽如公车顾我庐,正门未开侧门入。赤心置人人腹中,老成自有古人风。今之君子势相压,予将蹈海谁予容?始知平易能近民,民亦感之如亲亲。咸愿借寇过一载,公胡求去忘斯人?叫阍春夏连三疏,赐一俞允千金过。五湖三江月相候,得归便得谁争那?道傍啧啧贤大夫,两疏之后讵云无?归去遗安有余地,有余不尽贻孙谋。
  
  寿封君骆芸庄先生八十华诞歌有序
  
     芸庄先生者,吾郡节推骆容山先生之严君也。生於山阴,隐居山阴,慕山阴前辈王载风流,陶养性情,不为外诱,优游於山水之间,惟以读书教子为事。贤郎容山名居敬,登荐贤科,来节吾郡。吾郡赖之,上下贤之,多委之政而政平焉。不有此父,曷生此子?及观其子,益知其父,芸庄其贤也已。今年□月□日,为芸庄先生八十之辰,容山有王事靡(监)[盬]之叹,叹不得归寿也。予表侄陈舜典兄弟请诗寿焉,甘泉子曰:「寿也。然而寿有大小,今人称觞戏彩,乃人子之疏节也。若夫子以善养,立身行道,扬名显亲,使天下称骆氏为有子,乃大寿也。歌以为侑觞之助焉。
  
  我闻芸庄先生八十龄,皓发朱颜神气清。胸中珠斗罗纬经,有时访戴访兰亭,有时点笔写黄庭。人言南极老人精,不然南镇之降灵。甫申世出生宁馨,早攀丹桂掇其英。立身行道显扬名,广施善政芸香生,大官委政政乃平。家翁上寿寿筵成,招邀刘阮揖长庚,斑衣渺渺滞仙城。我歌侑觞慰子情,大寿善养子道能。
  
  折山高歌折山在宜章县
  
  折山之高高莫俦,刺天拔地,人莫知由。郴章平地在上游,一水千里趋衡州,不能一里二里五里十里急滩流。等之折山之一在岳头,方寸之木高岑楼。始知为山不在高,有人则名,名则呼岳,祝乃崇封禅褒,精气磅礡藏灵修。嗟哉!为人亦如是,形体心性无乃异。九尺四寸食粟耳,践形惟肖肖天地按韩文公序文亦只云郴岭极。
  
  劳罗国子一泉子钟卜筑衡岳代成终歌
  
  [一]泉亦自甘泉分,曾在南雍讲院闻。生来奇气颇不羁,阿翁祷岳神降之。别后蕴藉更舂容,非复吴下之[阿]蒙。顷岁携书托南台,蹁跹老凤将鶵来。昨书闻予筑衡岳,寸木片瓦以自诺。今朝挟子来托居,[探囊挥金]宁顾余。买田舍傍赡来学,祠亭厢厨水沟活。嗟哉!之子仗义慷慨有如此,喷薄夸比安足数!会看奕世二业成,岳神呵护天下名。
  
  送思州太守朱双桥歌
  
  天目插天,苕溪遥遥。和气郁积不尽,三江五湖头。生贤毓秀多,湖州有美一人,朱君守正怀乾者号双桥。中怀耿介,服美多修。昔在江都治死狱,不以惟富自嫌,置人於非辜,天心天德群疑昭。三年垂翅来佐韶,[饥]餐凤竹实,渴饮曲江流。帝念贤者宜治远,远□□□先怀柔。双桥琴鹤即就道,慷慨万里行[招摇,思]州土民望霖雨,雨不择地沛崇朝。会看报政为前席,鬼神不问问氓谣。甘泉野老洗耳听,藩臬待尔来同游。何似纷纷反眼子,过门不入仍相訾!
  
  义士李味泉歌有序
  
     李味泉者,义士也。予与其父子兄弟叔侄,通家友也。味泉友林勿欺,今年三月内,一家以疫死者七八人,人皆畏之。味泉独忘其身,医生敛死,一无所避。史称庚衮守人所不能守,行人所不能行;然衮犹周旋兄弟之难耳,味泉於友,其势尤难,殆将过衮者欤!予既扁其门,复歌以表之。
  
  穗城城中李味泉,皇皇华冑出水门村名。少年病目废举业,托术岐黄广济人。凤冈林子莫逆交,一疫身死七八亲。寻常莫敢登门问,李子一一收亡存。诚心疠疫不能染,今贤何讵非古贤?世上纷纷市道交,反眼不识宁愧焉!即今遁迹蓬蒿下,特榜门闾为世传,纪纲人伦风俗淳。
  
  喜曹沙溪太守得公论稍伸,暂从省短歌。
  
  沙溪美人服美服,平生骯脏不谐俗。彤庭独立豸不偏,东隅垂翅犹未复。隐之来歃贪泉清,成之来访美仙躅。不禁直气乾上官,暮金不受还遭缚。所赖人众天乃定,公论中裁伸未足。归舟白发倚门闾,勿以艰难道衷曲。从此重磨百炼刚,刚柔变化道机熟。
  
  维扬成孝子歌有序
  
     成孝子名进,平日耕田养母,不曾读书,以孝行称。甘泉子请督学给衣巾表之。
  
  甘泉山杨州亦有甘泉山下成孝子,白日捐身救母死。母病旦夕在须臾,人言人肝可以起。进也持刀入密室,愤捷再割肝在几。刀肝旋盎有如神,汤进母起子仆地。梦神告以老屋茅,燃灰一涂血即止。我逾泉山造其庐,疮痕犹带哀哀气。相从拜我广陵墟,尔有余师皆在尔。学问灵根何必他?尧舜之道孝弟耳。昨日有书来问询,负笈会须轻万里。不须负笈挟书来,立造神妙无文字。
  
  约二李上白云歌
  
  李浔冈,黄门郎,文力可以扶九鼎,九鼎之重只手扛。李青霞,司马嘉,诗文冼少汾称之有如堕地驹,千里奔逸信手拏。天关翁,病羸癃,奄奄气息,教思无穷。自从一日得二子,意气直上於青空。区区文字不足工,直欲与二子驰骤於千圣万圣四通八达天衢中。葛藤斩断葫芦缠,连袂跳入白云嵿上第一峰。回视薨薨如蠛蠓,渴饮丹井九龙泉,饥采山上千岁松。达观乎!无始究竟以无终,天地万物归玄同。
  
  寿别驾欧梦月七十一华诞歌
  
  郡侯梦月子欧子,逢辰六月十有二,寿跻从心矩不踰,幔亭高张王母里西邻有百岁母。此月此日彭祖仙,梦月昌期降神始。始终小计八百年,吾且少之何乃尔?寿之大道入无穷,直须悠久同天地。
  
  爱牛歌感时
  
  嗟嗟觳觫君,吾以子为命。朝田如偶耕,暮饭至夜竟。有虎吼南山,愁尔为吞并。未晡驱下来,爱至故深警。念兹生人功,可忍杀老病?齐宣过堂时,一念即王政。圣人禁宰杀,著之於律令。谁开此厉阶,作俑无后省。如闻胡令尹,示为民溺拯。早下军饷令,劫牛连乡井。不日牛群空,空身入贼境。田芜民化贼,利害谁能定?何时见天吏,长泪向空迸。
  
  凤凰山歌
  
  增城九重仙记云凤凰山,千峰万壑重重环。土膏云母皆可仙,罗浮西下水一边。旧有凤凰止其巅见古记,凤凰一鸣彻九天。再鸣文明闻世间,何仙崔相居相连。□□□□□一?,景胜与众乐乃全。输县大夫遐□□,□□□百供粥饘,夜梦口口称瑞贤。壬子正月初九日来宿书□□□口念瑞贤□□□□而觉书院弘开此兆先,吉士蔼蔼从今□。举业德业无二原,德行道艺合一诠。望翁春翁然□然,奔走童冠合百千。天地再始壬子前天乾地支壬子正月,□诗作者谁甘泉。
  
  九思九歌有序
  
     所思,思所之也。甘泉子年将九十,犹不赖於时,有避人避地之思,踰河蹈海之志,是故托之九歌焉。
  
  我所思兮在清溪,潮水山泉天下奇。倏忽雷鸣忽龙蛰,变化大小无常时。予欲在往观化机,精舍作者谁朝仪朝仪者,清溪黄照府绣也。。我所思兮在曲江,帽峰者杳杳开书堂。左邻元公亦偶尔,太极心性图相光。静倚芙蓉以当妓,光风霁月谁能量?我欲往居报郴阳有朱则之旷、欧启河策诸贤,六邑之士来翱翔。我所思兮在武夷,线天名一线天,旧有书院。路上行人稀。九曲棹歌声韵微,齐语楚语群咻之。予将欲往亮非远,[九十]出门行杖藜。我所思兮在福山婺源县,有精舍,斗山徽州城山齐云岩名[出云阁]。六邑之秀同跻攀,默翁默成无一言。予将欲往亮[非]远,无乃衰翁柱杖前!我所思兮白鹿洞,风吹五老毛发动。书院枕流漱齿溪上有文公书四字刻石清,心性一图王子供。太守溱,字公济,[编]石为屏,刻於书[院]前。予将往观亮非远,鞭龙化杖云仍送。我所思兮在九华,中华峰名嵿上为吾家。洒落中居[控]四维,[如精中]军敌四邪。予将欲往亮非远,湛然池[州]江[边]堂名发[轫齐]山山名崖。我所思兮在新泉,地发?眼长涓涓。诸贤云集观[我]生,积累可以成大川。萧子台高系去思诸君买地[为]作去思亭[於]东边,院中百卉弼唐迁。咏归一调久欲绝,诸贤翕与[端]溪王司徒主之传。予欲从之亮非远,自然堂外同此天。我所思兮在维扬,弘开书院葛氏倡国子生葛涧兄弟捐赀与地。。甘泉山杨州三十里山名麓江湖缃左江右湖,楼栖云汉摘星象。恭书敬一维天章,杏树坛前柳道长,执经诸子还相将。我欲一往亮非难,锡飞瞬息无长江。我所思兮在南岳,紫云旧有甘泉宅。粤泉右泉出粤洞[□泉]左泉出□木洞流□□,天柱南台全胜得。中夜神明玩莫测,[予欲]坐观自然,暂将柱杖倚南极。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粤」作「奥」
  
  扫壁歌
  
  扫壁歌,造物小儿如我何!小身觅身不见身,大身天地民物同包罗。不见身,从他陵轹如他人;同包罗,一体痛痒知搔爬。一体痛痒知搔爬,挤井下石何心耶?己闻闻言反笑语张提学说广东乡宦之薄。,自乡自毁自可嗟。夫子同人道不行,乘桴浩叹空遗声。乱曰:扫壁歌,穷亦已矣兮!咄咄伯有自为厉兮!昨宵天地亦噫气兮六十月大六风!长叹一声天地闭兮!
  
  辞类
  
  息交辞
  
  归来乎!而嗟余其归矣。振蓑笠兮!解朝绯矣。东西南北之人兮!安所不之矣。南山有鱼兮!西山有薇矣。斥家事兮!返吾庐矣。水宿山栖兮!忍其饥矣。息交绝游兮!否需何时矣。昔丙冬而余归兮!亲交惜旷违兮!存省渠渠矣。今也头颅非昔兮!周旋莫支矣。请息交以绝游兮!将掩柴扉矣。兀坐一榻兮!高枕羲皇矣。问者就榻兮!不知不知矣。经纶无能兮!长理渔丝矣。辞曰:息交绝游兮!乘除周游兮!罔休兮!铁江宅前江名滔滔兮!夜收丝兮!已而已而!
  
  吊?辞
  
  维嘉靖壬寅十有一月二十九日,前南京兵部尚书湛若水谨以三香拜而三匝,吊於三忠文陆张公之灵而三叹焉!其辞曰:悲宇宙之无穷兮!而生人之多艰。慨兴亡之交迭兮!而天运好常还。奕举措之恒舛兮!一子以之乱盘。惟岳王之死忠,死其所也。惜在军之君命,犹执义之罔坚也。何有宋之忠厚兮!而辗转亡於海堧也。自古莫不有丧兮!繄独使百世有余叹也。惟国君之死社稷兮!何逐逐极地而穷天也。胡郡公之忠耿耿以蹇蹇兮!不能济主於艰难也?岂大运之既去而莫留兮!人胜天而则然也。彼胡元之诚夷兮!昧此三恪而舍旃,存宋祀於?之一丸也。宜国祚之不昌兮!嘻猗哉!繄我明之表大忠而显慈元也。揭日月而中天兮!扶纲常於既颠。
  
  望白藤辞有序
  
     望白藤者,甘泉湛子将访白藤王府高伴读德魁先生,阻风二日,不能济而作也。念灯火之伴,感今昔之怀,情见乎辞。
  
  蹇胡为兮江之湄,率旷野兮吾道其非。夜漫漫兮星不辉,风猎猎兮吹我旗。进楼船兮风泊之,蹇独立兮怅望。怅白藤兮望所思,洪涛舂天兮烟雨霏霏,一水盈盈兮犹叵前期。予之不济此兮!命也若之何!其已矣乎!返棹捩柁兮归来乎而!
  
  赠提鹾吴子得告还金陵辞有序
  
     或有问於甘泉子曰:「古有三黜而不去者,何居?」曰:「彼以不去为道者也,柳下惠其人也。为士师,直道事人,三黜而不去也。」又曰:「人有三留而不住者,何居?」曰:「此以去为道者也。」「今有之乎?」曰:「提举吴子宋英师程其人也。」为提举一载,不肯枉道事人而去也。始辞焉,抚按藩臬守巡盐法诸君合词曰:「子乃一载,守职奉公,子未可以去。」既而再辞焉,诸君合词曰:「子方学政兼修,何乃苦辞?勉留效职。」既而三辞焉,提督暨诸司合词曰:「既子高尚,似难勉留,其少待诸司会议焉,宜遂子志。且子清慎空囊,宜助津夫,以示优奖。」又曰:「宋英岁余在职,已见操修。未老乞休,尤征知足。宜加崇尚,以厉士风。行札县官,优礼免差,以奖恬退之风,以为政教之倡。」甘泉子闻之,叹曰:「今之昏夜乞哀,奴颜婢膝,以丐寸进,以丐不去者,视吴子何如也?其二疏之亚匹矣乎!余病不能为辞以旌□□□曰:
  
  □□□头兮不肯住,子佩之良兮子衣之光。南风潇潇兮送轻航,拂袖石门兮江水泱泱,拨烟雾兮出大荒。心夷齐兮!彼贪泉其亦何伤!岂隐之其后裔兮?何用不藏?钟山与高兮!江水与长。嗟子之去兮!谁与予翱翔?长扃天关兮!啸歌乎白云之阳。
  
  赞类
  
  赞义哀图阳明公像
  
  是为陈子义哀之图。噫!陈子之义之哀,陈子自知之。何形何图乎?而其亦犹乎阳明之良知即孟氏之知,孟氏之知即天地神明之知,天地神明之知,阳明孟氏神天自知之。天地寂矣,孟氏寂矣,阳明寂矣,谁其知之?其知其寂,自寂自知。寂感之间,执天之机。
  
  故门下监生攸县陈生论第三子作以书葛来见,持其先人画像求赞。
  
  古貌古心,江湖性气,风月胸襟,此非敬所陈子之真乎!缄怀默默,执礼森森,宛若敬所优游观光之馆,壁水之阴乎!
  
  自赞周自正所传祝融观日小影
  
  嘻!是耶?非耶?形耶?影耶?神疑耶?何对之若惊耶?遶之三匝,若盻而转晴兮,其贞吾之贞耶?肖我者周生荣朱耶?假尔形成耶?加之丹青耶?而所谓真吾者,与天同清,与地同宁,与日月同明耶?颓乎八十翁之茕茕,走三千里之云程。跻南岳七十二峰之青冥,夺竹攀藤,而同登祝融绝顶之棱层耶?群物未动,天鸡初鸣,吾与尔追逐云星,坐日坛,断将迎耶?海底发光,彩云闪烁而捧承耶?於斯之时,嗒乎若忘其日耶?我耶?我观日耶?日观我耶?自观我生耶?久矣予梦。予知命之庚,日中见相,何兆何征耶?人见火轮,我见水晶。本体呈露,渊渊其澄耶?阳根於阴,斯理甚明,谁能肖我?我梦非形,不闻不睹,无臭无声。或曰水流,或曰云行,或曰月华,或曰日精。万变无事,主翁惺惺,战战(竞竞)[兢兢],临渊履冰,我日斯迈而月斯征。呜呼!小子是听。
  
  增城尹万竹寿官真赞
  
  於乎!举目如见大宾,峨峨其冠巾,袅袅其书绅,非罗浮之月,即西樵之云,无乃凤凰龟鹤之神乎?望之俨然,挹之也温。或曰:「此非万竹尹先生之贞?人谓不可一日无此君也。」於乎!四五十之老友,南北之求,畴若其人!畴斯其人!
  
  安福宇齐王子传吾真而归请自赞
  
  前村宇斋子王子既图甘泉翁之形之象,而王子侍焉,诸弟子环而观之,咸曰:「其贞德先生与王子之形哉!」翁曰:「贞我何形?」又曰:「是贞得王子与先生之象哉!」翁曰:「贞我何象?」夫贞我浩然超乎天地,万物与之下上。贞我何臭?贞我何声?充塞流行。」或曰:「相见於墙,相见於羹,浅之。惟勿忘勿助之间见之,惟一惟精,自然天成,斯时也,贞我如如,从人描画,从人丹青。」
  
  黎韶山先生真赞
  
  客有捧其考之画像来求赞语者,张之堂壁,甘泉子遶之三匝而三噫气曰:「毛发欲动,何裔裔耶!左之亦左,右之亦右,转睛怳欲相视兮!兹非韶山子黎氏耶?非耶?是耶?否耶?似耶?若缓辔黄屋之前,春风煦煦,弟进又耶?优游玉河之堤,读书中秘,蔼蔼吉士耶?峨峨豸冠,激昂正气,名侍御耶?代巡江右,民安吏治,至今颂之,前此无二耶?人有宿毁孔像,先意承志,五经累累,出肠胃耶元人以帛书五经为孔圣肠胃。?尔乃明目张胆,飞章万里,抗疏丹陛,敷陈大义耶?职家食,爰有乐事,乐叵丹青,形假天地,悠然而逝,归耶?寄耶?
  
  自赞欧启河所画贞影
  
  欧生既绘甘泉翁以归去,或曰:「兹绘也,似与不似?」则应之曰:「似与不似,此言何谓?且问兹绘肖我?我肖贞我?贞我肖天地?天地未肖,万物未备,而徒索我於影响之间,与求马於牝牡骊黄者何以异?惟相见於羹墙,仅想象其一二!」
  
  李鳌峰别驾真赞
  
  甘泉子嗒然宴坐於新新之楼,有贤二子於於然捧轴而来,排闼而入,展之堂所,则见夫一丈人者,其形魁然,毛发皤然竦然,其口默然,其衷渊然,其目卷然,若营四方,若顾予盻然,若亲情之惓惓然。何冠之峨然,而衣之襜然,坐之凝然,威之俨然,貌之温然,不言而听之也若厉然。此非鳌峰别驾之真之洒然乎?其然?不然乎?至其神之浑然,不依形影而立,卓然超然,则有莫知其然而然也已。
  
  自赞朱则之所传真影
  
  一幅全天,浑然廓然,一老若穷禅,丝毫不存,气若浩然。有生一贤,拱立於前,不问不言,不言而其意已传。无声无臭,四时行焉。此非泉翁与朱则之之真乎?
  
  自赞冯仕卿所传真影
  
  如钧范物,假我形神,神则无形,形影从人。丹青惟神,肖天以成其能。或曰「见於墙羹」真乎非真!吾无行而不与仕卿者,冯甥冯甥!
  
  自赞南安陈补之所传白云(贞)[真]影
  
  白云霅霅,峻极於天。有一老村,头戴莲冠,默而不言,其意若传,中天地人,彷佛湛子之贞。左方一贤,似慎斋君,老学益勤,跻八十春。右方誾誾,如冼少汾,自程方山,西来鹤园。次左申申,浔冈黄门,敛疏帝阍,黄华藏身。右次吴南,毛骨竦然,大笔如椽,愈大愈神,海若愁焉,窃卷山云,归逾庾关,非遭白猿,安期定嗔。
  
  自赞谢生所传真像
  
  嘻!此谢生知远惟近侍泉翁之贞乎!肖乎!谢生速肖泉翁,泉翁速肖天地。天地不言,神化无意,师传授受,口耳俱废,泉翁本来面目。应曰:「源泉混混,便是谢生面目本来。」应曰:「知远知近无涯。」问之源泉,曰:「渊泉如渊。」问之之近,曰:「至近而神,维近维源,丹青不存。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复归乎浑沦。」嘻!斯其肖!斯其贞!斯其神!
  
  自赞卢希商所传小影
  
  希商希商,子既索我言语於答问矣,又索我形影於丹青耶?子既索我形影於丹青矣,而又索我文赞於有声耶?子自形我,我固无形。子扣声我,我本无声。无声无形,浑乎与百物同生而四时同行。
  
  自赞张廷文所藏侍坐真影
  
  廓乎一图,如载天地。默翁居,张子侍。或问翁肖乎?而似不似?翁则默默。或问也肖乎?不似与似?则默默。也与翁相似乎不似?翁与生默默而对以意。似者未必似,不似者未必不似,嗒乎形体之中,而超乎形骸之外,天之均禀,同畀上下,四方古今往来,浑然同气。廷文未始不肖乎翁,翁未始不肖乎天地。瞻尔践形,慎勿玩视。
  
  自赞桂阳何正受所传真影
  
  尔形尔容假於上天下地。尔麟尔玉,假於明皇圣帝。尔丹尔青,假於西门刘氏。尔神尔真,则不可假於人,人亦莫能假,虽巧笔无以貌似也。侍侧何生,尔卷尔轴,独观我生,忘乎其形而得其意,卓尔跃如,参前倚衡,默而识之者即是。
  
  封君中山郭君真赞平川黄门尊甫
  
  猗欤伟哉!此中山郭君之真乎!其容貌蔼然,若由中而动乎!其冠峨然,若由中而正乎!其衣?然,若由中而整乎!其目炯然,若由中而视乎!其体挺然,如中立不倚乎!其心若澄然,默以中思乎!望者肃然敛衽而过之。
  
  自赞张省斋所传真影
  
  省斋,尔见我面而不能自见尔面,我不能见我面而能见尔之面,岂观人则明,观己则眩耶?省斋省斋,盍相忘於形骸之外,而反观本来面目之善耶?所不能言,而相对默默,以神相禅耶?
  
  故李君韦庵像赞
  
  於乎!展图而视之瞠若,何巾之峨峨而带之弱弱,宛若故人常庵之在寥廓乎?是乎?非乎?其番禺老儒之宿学乎?非乎?胸中磊磊而落落乎?非乎?不为虐兮而善戏谑乎?非乎?谓贤郎东贰守也之转湾而抹角也乎?非乎?吾聘致沙堤之西宾而设席也乎?非乎?六十余年之永隔,游九泉之寂寞乎?非乎?子则长归而我犹为客也!於乎!
  
  故唐西洲先生真赞
  
  噫嘻!斯何人斯!岂非胸藏万卷而已返其一贞兮!名动天下而归老於海滨兮!我仪图之思若若人兮!肖若人兮!彼美人兮!西洲之人兮!如见如闻,遶之三匝,三叹而有遗音兮!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二十三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杂著
  
  十八滩十八叹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渴饮樵山水,饥餐樵山薇。乘命而起兮,谓三五可期。滟滪百折兮风波危,归舟囓兮不可矶。一叹初发兮过惶恐,淹留无成兮愧厚俸。
  
   右惶恐滩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圣作物睹兮万民熙熙,百妖千怪兮逞神奇,谓人可狎侮兮上天可欺。二叹继发兮过标神,神明昭昭兮於中夜存。
  
    右标神滩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一念乾乾兮惟微惟几,日复日、月复月兮三百六十六,惟期天德纯不已兮先天不违。三叹继发兮过绵津,於乎绵绵大道兮畴问津。
  
    右绵津滩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预禁逸欲,亲正人兮辅弼丞疑。熏陶德性兮心身不设乎邪奇。四叹发兮过大料,大畜大德兮化神妙。
  
    右大料滩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懿文德兮娴文词,多修服美兮光陆离,进慎德兮曰力行之。五叹发兮过小料,丞相嗔兮东噪叫。
  
    右小料滩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曰天下大舶兮正尔柁桅,同载共济兮曰惟舟师。人与存亡兮曷破凿之?自流罔觉兮知者其谁?六叹发兮武索之滩,朽索不武兮六马弗闲。
  
    右武索滩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申圣学兮明微,大路孔一兮行之不疑。恐中道兮有其惑之,谓天盖高兮鉴余私。七叹发兮滩曰晓,旭日升兮下土皎。
  
    右晓滩
  
  我生初居无何,我生后明时遘。曰敛精神兮已久祷,天下平兮四灵奏,元良贞兮邦本固。八叹也歌兮登昆仑,明有礼乐幽鬼神。
  
    右昆仑滩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饥知食兮寒知衣,世嚣嚣兮莫知由。斯衣食不继兮身死次之,学暂止息兮心死莫大矣。吁其悲!谓衣食为矫兮谓死为乐,滔滔不疑。九叹度兮滩曰梁,我忧深兮浩叹长。
  
    右梁滩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逢明时兮不得一有为,谓我何求兮孰知我心之悲?久淹留兮欲归不归,浮海知裁兮,将去此其安之?十叹滩过兮清洲,四海为家兮四夷,思不果兮迟迟。
  
    右清洲滩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日月照临天无私,奉三无私有蔽之。怅五百兮昌期,天欲平治兮舍我其谁?十一叹兮过铜盆,覆大照兮谁之愆?
  
    右铜盆滩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世滔滔以诡随,咸怨老兮嗟卑。思行道兮犹非,我心忧兮谁知?谓饕餮为贤兮,夷齐为痴。十二叹兮过洛濑,挽天瓢兮一洗之。
  
    右洛濑滩
  
  我生之初尚无思,我生之后逢大有为。天德王道兮进彤墀,曰纯正有本兮蒙天鉴知。二竖为殃兮天乎奚施?纯德罔息兮大化四驰。(之)[十]三叹兮过大壶,扣天阙兮惴怒涛。
  
    右大壶滩
  
  我生之初尚无思,我生之后多忧虞。忧虞兮何为?四代礼乐兮百王师。郑声不淫兮佞人不岐,(郡)[群]辟职职兮尧舜(葬)[垂]衣。十四叹兮滩过狗脚,听听多狗兮声闻四国。
  
    右狗脚滩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多忧思。我之思兮在彤墀,圣躬万福兮圣学日跻。猗贤相兮夹辅帝帷,朝讲幄兮日日时时,臣远江湖兮顾虑多遗。十五叹兮小壶滩,外臣巢由兮思克艰。
  
    右小壶滩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明时兮如何?思我思兮在南畿。殴贪吏兮毁淫祠,抚安人民兮恭命保厘。禁(灾)[焚]祸兮义冢规,恤士困兮正鄙夷。躬劝(豊)[农]兮麦秀岐岐,人谓不然兮赤子畴依。十六叹兮过天柱,天柱不支兮民困窭。
  
    右天柱滩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我所思兮在四夷,恭惟明时兮命讨无私。从天下兮堂堂之章、正正旗。孰敢不恭命兮尔战尔圻,帝高拱兮无为。十七叹兮过横弦,弦横兮牛马归。思横弦,帝威宣。
  
    右横弦滩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思垂拱兮无为,思天地平成兮禹执玄圭,思四灵呈祥兮苑龙麒,思九肋瑞世兮瑞无穷期。十八叹兮过鳖滩,我歌终兮天临平澜。
  
    右鳖滩
  
  访故友谢天锡茶业为墓祭帖付乡老古世祯
  
  照得故友葵山隐者谢君佑天锡,清修励行,在白沙先师之门,甚有翼道之功。不幸贫病而故,久不克葬。本职曾为亲往葬於葵山,而其子宗连被其侄谢炜谋没,人莫伸冤。今荒冢无食,茶业为他人主之,甚可哀痛。访得原日茶利存者,归於梁仲豪等,合写票帖,差本役前去新会县古劳都太平村,根询本人匿业,呈官追给,托一斋人主管坟墓收茶利,每年二次祭扫,以慰阴灵,庶称一乡敬贤之意,人心安而风俗厚矣。须票。
  
  杭城别沉汝渊行
  
  道行临别嘱我言,须将麓事付汝□□□□□□□□□□未尝□一缗,儿童皆信司马君。艾陵积□□十春,彻底冰玉兼清温。大道可受不可传,忘助一[者]合自然。亥子之际是天根,中夜一气如初春,安得此道还浑沦?吁嗟吁嗟艾陵子,无穷宇宙在一肩,不辞任重起斯文。
  
  天关精舍甫成寄怀觉山侍御六言
  
  讲堂一[悟]天开,上起亭云高台。台下三千弟子,梦想觉山归[来]。
  
  素轩长言有序
  
     素轩者,增邑贰尹刘应言永之严君也。少抱经济之学,谢黉宫,归隐於安成,名其所居之轩曰素。夫素也者,先天之质也,学者学此而已。吾爱其名,将求其实。少汾冼子质之,为之作长言。
  
  庐陵之西古安成,中有高士埋其名。胸藏经济不肯试,高谢泮宫归濯缨。诸侯不能知,天子不得征。隐居开轩名曰素,吾方邂逅於层城。墨丝不染羲白贲,视履坦坦幽人贞。一见与语得心素,夫然后知斯名之称情。逐子来饮相江水,罗浮三月万花生。寿筵天□对石楼,轩辕王葛皆酒俦。邦人□□刘氏子,上□称觞,下堂戏彩。世间此乐谁匹休?嗟哉刘氏为有子。立身治民才且优,讵如世人种种危身辱亲贻亲忧?
  
  大言书蓝生挽诗册端
  
  中离子携潮生数人来,馆予朱明之洞。蓝生病卒,则为之请挽诗曰:「其父母将戚之,卒於外,情有不堪,否则无慰之,乡人且惑焉,否则无以释之惑也。」甘泉子曰:「何哉?所谓戚与惑者。吾为子大言之,可乎?」甘泉子曰不乐居互乡,将欲遨游吴楚闽粤之间,登歌於祝融,泛滥於洞庭,息徒於福山,以止武夷焉。或曰:「公老矣,不可远游也。」曰:「予将谓为吾虑毙於道路乎?舜禹大圣人也,舜卒於苍梧之野,禹卒於会稽,旅毙何伤乎?古有达者,摇大铃,荷长锸而歌游,死则掘土而裸埋焉,又何谓也?」请闻焉。曰:「吾又为子大言之。吾将以宇宙为家,万物为体,阴阳为气,日月为终始,天地为棺椁,何有内外?何有远近?张子曰:『知死而不亡者,可以语性。』其几矣。是犹不足以慰以释乎?若夫挽诗,则吾素未之能焉,吾能以慰释其父母乡人之戚与议而已矣。」「何居?」曰:「子不闻乎?『子於是日哭,则不歌。』邻有丧,不相杵;里有丧,不巷歌;而可有挽诗乎?是故挽诗,吾未之能焉。无已,则为明聚散一体之理,通乎昼夜之道,俾归为其父母慰戚,为其邻人释惑焉耳矣。蓝生死而不亡,其亦可以知此乎!」
  
  信之水三言
  
  信之水,不可舟。臭厥载,津人愁。一苇航,乘桴浮。
  
  书白沙先生浴日亭诗墨刻后
  
  此吾师石翁先生手书浴日亭和东坡之作也,识者以为度越前作矣。夫先生片言只字,皆发於妙道精义之蕴,可以为训,又非特诗人墨客之比也。此本尝刻於关大正氏,而藏之於道士马元清,尝因李鳌峰通府以示予。予久欲书此刻於亭而未能,一旦得之,如遗珠之入手也。遂命善书承差洗瀚摹之入石,竖於亭上。
  
  喜徐生一洙从薛中离於罗浮来见赠之六言
  
  病足闭关谢客,谁带飞云扣门?云是中离弟子,遥宗孺子云孙。
  
  增城县儒学明伦堂颂有序
  
     邑庠师廖君如嵩、崔君时敏重修明伦堂,遣诸生林标、黎鳌、顾士嘉、黎化来请铭。予曰:颂也。为述所闻,书於堂壁,耒以告来裔。其词曰:
  
  天佑斯文,笃生圣人。维圣有作,明伦肇新。明伦有堂,翼彼相江。凤山之阴,龟峰之阳。曷明曷伦?先明□心。匪行匪习,由仁义行。维昔亲族,克明峻德,五典慎徽,浚哲允塞,於变时雍,五典克从。曷从以变?万心攸同。此何以然?人心即天。又何以然?天无二原。痛痒相关,泚颡汗颜。赤子入井,谁不惕焉?亲义序别,信由心生。非由外铄,天灵天真。父子生亲,君臣生义,序别信生,夫妇友弟。道在感应,万一各正。其几其微,哲哉亚圣。知几哲人,知几其神。尽心尽性,尽性尽伦。万古在后,千古在前。谁不同天?谁不同然?敢告髦士,同体斯义。乃升斯堂,德业不匮。
  
  衡州叹
  
  嗟哉行路难,路难由。陆无辀,水不可舟,自昏达旦,长淹留彼荒洲。呜呼!嗟哉!嗟哉!行路难,路难由。
  
  以甘泉洞一石赠杨克复铭
  
  知者乐水,仁者乐山。谁能乐石?吾与勇焉。杨子乞石,上洞甘泉。心如石坚,与尔一卷。
  
  贺国子罗君子钟冠子於岳庙文言
  
  甘泉子居南岳,卜筑精舍於衡岳之墟,天柱之峰,南台之下,云龙之麓,紫云之洞。自九月五日至十月十有八日,将苟完矣。先是,茶陵国子一泉子罗子子钟闻之,携其冢子兆云来侍,因加冠於岳庙焉。宾字之曰叔祥,以初诞有梦云之祥也。一泉将以见甘泉子於紫云精舍,曰:「岳也闻之,冠,成人之始也,幸先生诏以成人之道焉。」甘泉子诏之曰:「来,兆云。汝名兆云,盍学成人之道於云乎!云无心而有用,不居而变化。惟无心故不欲,有用故能从龙而泽天下、养万物。惟不居故不滞其迹,俄顷而游於四方,变化故为白衣、为苍狗,神妙而不测。其惟学、惟士、惟贤、惟圣、惟神矣乎!云也,其学诸斯,斯之谓成人矣。」或有疑之者曰:「冠子於家庙,礼也。冠长子於阼,礼也。今罗子冠长子,不於庙於阼而於岳庙也,无乃非礼欤?」解之曰:「夫罗子方厥考生於岳,故名朝岳,然则岳庙犹乎其家庙也。罗子亦犹行古之道也。且罗子冠子於岳庙,得非教子成人以岳学乎?是故学岳之高,高而不危;学岳之厚,厚能载物;学岳之升,升其气为云,为无心为有用,为不居为变化。猗欤哉!叔祥叔祥!学云学岳,而成人之道尽之矣。」遂序次其言,归之茶陵,以见於祖庙,以进於学庠云。
  
  衡岳书堂讲章
  
     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谓神。
  
  此一节孟子历示人以作圣入神功夫。这功夫只是一段功夫,更无两段功夫。所以无两段功夫者,只是一本,更无二本三本。何谓之一本?可欲之善是也。至於有诸己之信,此也;至於充实,此也;至於有光辉,此也;至於大而化之,此也;至於不可知之神,此也。只是一理一本,更无二理二本。此理此本无阶级,而人有生熟,时习而熟,以至於化神耳。虽至於化神,亦是原本此本,所谓真种子也。所以能变化者,为其有真种子耳,可欲之善即真种子也。譬之谷种,为其有这一点生意,故至於春能发,能苗而秀,秀而实。譬之树木,为其有根,有这一点生意萌芽,生意故自根而乾、而枝叶、而花、而实。又如水陆之虫,凡有变化者,亦皆这一点生意,故静养之久,潜者或变化而为飞,飞者或变化而为潜。於此可见圣人真可学而至,不然,士何以为贤?贤何以为圣?圣何以为天?可欲之善何以为有诸己之信?有诸己之信何以为充实之美?充实之美何以为大?大何以为化?而化之圣又何以为不可知之神?尔诸学子须先认得何谓可欲之善,此是善[端]初动,动而未形,有无之间,所谓几也。若见此善端,虽未学,亦已为善人矣。此乃孟子指示人於几上用功处,与颜子知几其功夫一般。这时节如日初出,如火始燃,如泉始达,多少令人快活,这便是可欲之善。此善於勿忘勿助之间见之,不著丝毫人力,不落安排,不加想象。先儒谓求善於未可欲之前,自谓妙手,殊不知求之一字已著人力安排想象矣。惟勿忘勿助之间,乃不求之求,则可欲之善自然呈露,令人欢忻鼓舞而不能自已者。何谓有诸己之谓信?信者,信此也。认得这真种子,便有下手处,终日乾乾,得这把柄入手,时习涵养之久,优而游之,使自求之,餍而饮之,使自趍之,忽不知其有之於己。此善本一,若杂之者去,而此善自纯,行之不疑,不习而利。看来此善浑是己物,禅客谓譬如数他财,他财者,言未有诸己也,似犹二之,殊不知此善在己本一,本是己财,非昔无而今始有,亦非昔去而今始来,而谓有之也,孟子此语略下就中人说耳。须是真切认得己物,惟向前自蔽自迷自失之,今一旦豁然开悟,元是己物,不从外来,实是自有自得,无一毫虚假,岂不是信?此便是思诚功用。何谓充实之谓美?此美亦是此善之美,非有他美。盖善有诸己,由是扩充积实,无不饱满,无些欠缺。如一池满水相似,原来分量完足,美在其中,非由外铄,极天下之美无以过之。何谓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这光辉亦是此善之光辉,盖善充实积中,自不能不发於外,所谓美在其中,畅於四肢,发於事业;所谓仁义礼智根於心,其生色也,睟然见於面,盎於背,施於四体,四体不言而喻;所谓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皆是物也。何谓大而化之之谓圣?此化亦是善之化,化则无迹,浑是一团生理。其知生知,知由己行;其行安行,行非由己,机非在我,故谓之圣。何谓圣而不可知之谓神?此神亦是此善之神,非有他神。神则不测,故不可知。盖学至圣神,如草木之实既成,这一点生意脱蒂归根,何迹可寻?何复可知?或曰:「先儒谓非圣人之上又有一等神人,但观孟子此言,分明说六等人物,不然何以下文又谓乐正子二之中四之下耶?」盖古固有可知的圣人,有不可知的圣人。学到至处化处皆可谓圣,如伯夷、伊尹、柳下惠皆可谓圣人,若古之聪明睿知、开物成务的圣人,又是圣之神者。故孔子亦云:「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分明不以这一等圣神自居。此善信美大圣神亦只是一理,亦只是一人,造之可见圣神无不可学而至矣。尔诸学子须先立必为圣神之志,又认得可欲之善根是真种子,然后加学问思辨笃行功夫,涵养扩充,习化而神。到了圣神,亦不过始尽得原初的性分,始为成人,无忝尔所生,始可为父母之孝子,始可为天之践形惟肖子也。今日衡岳书堂新成,以师儒之请,发讲及此,凡在同志,相与共勉之。
  
  南岳途中阻雨,且石路艰险,仆夫告劳,宿於黄桥铺,有四言诗二章,一章十句,一章八句。
  
  上雨下确,四风旁穿。我行何为?六合作难。天畀我衡,我荼则甘。我仆痡矣,我马瘏焉。马瘏犹可,仆痡孔艰。谓天盖公,何心何容?雨师之雨,风伯之风,曷候曷节,夏春为冬。农叹於野,旅嗟於行?。
  
  过香花岭与谭县尹六言
  
  夜度香花峻岭,恍如步月升天。一笑相逢山馆,金陵风韵依然。
  
  抵洸口巡司拟於口上立石刻衡岳东门以识重游之路有作六言
  
  洸口寻常路口,岂知衡岳东门?记取经过乂路,不迷直度星源即星子也。
  
  过清远峡飞来寺六言
  
  秋半飞云西驰,中冬过此题诗。九十时光峡水,飞来寺下踟蹰。
  
  唐生自树德滋字说
  
  甘泉子居衡岳两月矣,衡山有石泉唐子者,衡之秀也,携其子自树德滋往来於衡岳之馆者,亦两阅月矣。一日问曰:「凡为名字者,思义也。思义也者,成实也。树也字滋,惟先生诏之。」甘泉子曰:「吾方与子相忘於无言,而子乃以言索我於形迹之外乎?」曰:「虽然,请先生其为之说,使树也有述焉。顾名以思其义,因言以求诸心,沿流而源以入也,不亦善乎!夫树也何如?滋也何如?」曰:「无已,则有说焉。说曰:树以言乎其本也,本也者,犹乎其根也。滋以言乎其灌也,灌也者,犹乎其养也。」甘泉子曰:「存心以立根也,精义以时灌也。独不观诸木乎?根不立而灌焉者死矣,根虽立而不灌焉者死矣。立本以基之,精义以滋之,生生而不已矣。」请益。曰:「中庸曰:『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辩之,笃行之。』立本精义之道尽之矣。」曰:「请问所谓之者何也?」甘泉子曰:「譬之草木焉,之也者,亦犹乎其真种子也。此心也,此性也,此天理也,生生而无穷者也。故欲滋木,必先立根;若欲立根,必先识种。识种斯知本,知本斯立本,本立而道生。真种之不察,旧根之不拔,则恶草荆棘可树而可滋之乎?此舜与跖之别也。是故君子之学,知本其几矣!唐生勉诸!」
  
  烈妇传
  
  嘉靖乙巳之秋,番增之郊有佃人之妻叶氏孻妹者,诚古烈妇也,允宜旌表者也。其父叶杨佑、其夫吴亚五,贫甚陋甚又愚甚,口不能道词者也。亚五佣工於他乡,被富豪人陈志文、陈志礼、陈国本,皆淫恶人也,见孻妹姿色,逼令其同居伯嫂关氏叩门谋奸。孻妹不应,且大声唾骂,唾骂不已,益厉。三恶者撞门入房,孻妹避匿,被三强者拏捉轮奸,各去讫。孻妹不胜奋耻,引绳悬颈而死。志文、志礼等惧,为之解绳灌气,不活。关氏走报里邻人陈晚翠、黎二奴、及当地总小甲举呈,其父走告,在鹿步巡司,差弓兵张汝龄、曾道安相视。遍身无伤,止颈下有绳痕。呈巡司申於广州府。三强者之父叔陈士中、士正、士和、士敬、并侄奴偷尸,云以支解。夫以孻妹之贞烈,与日同明,与金玉同贞,与古之烈妇同光而无愧者,而重受惨酷,有识者所动心,而守令所宜恻隐者也。斯妇也,顾女子耳,而能不贰其心以辱其身,使为丈夫,则守国不辱其国,守天下不辱其天下矣。君子曰:「宜先表孻妹之烈,然后断罪焉,亦可也。」故为之说,以俟观风者。
  
  谗谮二章,谗谮伤时也。时之君子好谮谗,谮谗相投,正人不得安居焉。
  
  彼谮妇妾,多言谍谍。乃心如刀,乃口如(密)[蜜]。虽则如(密)[蜜],我心则一。凡操我戈,毋入我室。彼谮婆娑,长舌寔多。听听国狗,一吠百和。虽则百和,我心靡他。凡入我室,毋操我戈。
  
  云中人三章有序
  
     云中人,自乐也。甘泉子挈家居西樵山,樵山多云,故甘泉子乐之多云也。瞬息之间,云合数次。人在云中,若与世隔然,故作云中人。
  
  云中人兮云为幕,终日蒙头兮白云漠漠。鸡空闻声兮犬吠叶,落云关闭兮谢游客,中思无为兮永与世隔。云中人兮云为衣,天地鸿蒙兮不知东西,东西不知兮南(比)[北]。身不见兮独行无依,槁坐兀兀兮永与世忘机。云中人兮云为床,抱云眠兮游羲皇。日高三丈兮始转身,展开眉头兮视日光。睡法莫传兮宵有息,中夜存存兮永不忘。
  
  示禁西樵乡民焚尸
  
  乡俗焚尸,比於炮烙之刑。西樵山上山下民人无知,多犯之者。凡子孙焚其父母之尸,即如加炮烙之刑於父母,即与杀父母之心同。自今各村禁绝烧焚父母之尸,免伤天地太和,以致灾沴。凡有父母之丧者,自合以灰砂埋葬,随贫富厚薄归土,生死各安。有违犯者,乡老共举於官,惩治不恕。
  
  行废吟
  
  道之将行,人将争称,人将重名,人将传声,人将与荣。人欤匪能,天之所兴。道之将废,人将睥睨,人将指议,人将排挤,人将污秽。其人犹是,人心自异。既欲行之,又欲废之,惑也不知,盖未之思。一人之身,一己信疑,天欤人欤?悟此其几。
  
  我所思三章有序
  
     我所思,念友人也。予与阳明子石龙子为道义之交,中间虽有离合,而此志不移。今阳明逝矣,而与予石龙独存,因其来使,辞以见情焉。我所思兮在天台,抱耿介兮蔑脂韦,立怅望兮渺予怀。烟霞关名合兮午不开,望不见兮登日台大科嵿见日台。。我所思兮在雁荡,两亭翼兮倚云嶂,一眠云兮独伥伥。三关闭兮复北望,闭三关兮坐惆怅。我所思兮在越台,多修服美兮怀天才,逝化碧兮兰亭隈,骑黄鹄兮去不回。廿年不见兮使我心哀,寥寥宇宙兮负荷者其谁?
  
  问风伯
  
  [胡]风伯兮不仁?胡不慭遗兮斯民?民阻饥矣聊生无[门],岁复岁矣春复春。胡春稼将熟兮,使风吹之?秋将大稔兮风使漓漓?胡一岁其三失兮,谓在家不知?大钧化育兮维尔之司,鼓万物兮不违,胡乃乘之以虐兮,屡降严威?物胡尔激兮,盛怒嗔长?噫气兮白日为□,亘日夜兮飞瓦颓垣之不足恤兮,忧疚生人。人维天地之贵兮,将孑遗不存。将人消物尽兮,天地何恩?尔胡颛蒙兮?恒若天地无心兮胡不尔闻?吾令巫咸上天兮诉於帝阍。
  
  跋周氏家藏先师石翁初年墨迹后
  
  此吾师石翁初年墨迹,而周生荣朱所藏也。时已得晋人笔意,而超然不拘拘於形似,善学晋者也。今观其笔势,如天马行空而步骤不凡。及乎晚年,造诣自然,曰「熙熙穆穆」,故其诗曰「氤氲觉初沐」。夫书而至於初沐氤氲,熙熙穆穆焉,则超圣入神,而手笔皆丧矣。此与勿忘勿助之间同一天机,但要人入神会矣。因书以归周氏,使知因书入道,以得夫自然之学焉,不徒玩耳目於翰墨之间,而玩物丧志也。
  
  告立樵湖景胜状
  
  告为增题胜迹以志不忘,以光地方事。主念致仕隐居,无可为报,拟於樵山之北无主之地玉廪峰,即禾仓冈,颇为奇特,立为仰辰台,大书刻石,时时望望,以致瞻天仰圣之悃,畎亩不忘之意。又於出游见得自巡司为樵东北至东南,一水环遶樵山,极为佳胜,不异浙之鉴湖风景。欲分标立石,著为十八曲,以待好事者游赏,及不许近湖田主渐种水草,生塞通流官河,以亏胜景。诚恐地方未知此意,只得具状赴巡司当地告鸣,立案出示,通知胜举。来告。
  
  即席送陈梓卿归省携侄来山四言
  
  太丘子弟,从宝潭来。来时一念,自天先开。河源涓涓,到海不回。
  
  告辞人夫状
  
  告为辞回人夫以安义分事。先年家主致仕回家,未奉旨意,赐与人夫。彼蒙当道盛意,分外拨送所驿人夫共十三名,主即力辞不获,不得已冒受至今。今因家主挈家入隐西樵深山,多是闭门静居,非复向年出入城府应酬之事,各人夫无所用。令太来具状,带原送前项人夫十三名,赴台前告,乞准辞上达院司,下行所驿,截日收回各役别用,则彼此义分各安。谨告。
  
  方竹杖铭送郑叔章明
  
  中虚外方,来自天堂南岳寺名。。厥声琅琅,扶寿无疆。赠贤叔章,凫溪星郎。
  
  名二子说有序
  
  嘉靖二十三年甲辰,康用行、冯元湛诸君从学独冈书院,时二君皆迟子,或曰:「盍祷诸?」曰:「有诸?」曰:「昔叔梁纥祷尼丘以生大圣。诗不曰『维岳降神,生申及甫』乎?」曰:「曷祷诸?」曰:「传闻之,甘泉洞之灵,感应速焉。」遂祷於甘泉洞,曰:「异日生子,皆以泉为名。」既皆祷,厥明后年,二君各生一子,来请名。甘泉翁曰:「昔孔子祷生於尼丘,故名丘而字仲尼,遂成大圣,焉知二子他日不为贤为圣乎?」遂名康用行子曰本泉,冯元湛子曰绍泉,而为之说曰:
  
  天地万物,莫不各有其本,本者,先天之道也。本既立矣,道斯生焉。泉本诸天,天一为水,故为五行之始。嘻!尔本泉乎!尔其求先天之学矣。继善成性,是之谓绍,绍者后天之道也。源泉混混,不舍昼夜,故为无穷之体。嘻!尔绍泉乎!尔其求后天之学矣。夫学者有先后,其实一天。先天也者,乾道也;后天也者,坤道也。乾知大始,坤作成物。乾坤无贰,知作无端。大始无始,成物无物,其道一也。体而全之,默成乎人。二子勖诸!
  
  告辞人夫皂隶状
  
  告为辞回皂隶人夫,以安义分,以正晚节事。家主致仕初归,蒙当道义起拨送皂隶轿夫跟随,辞之不获。其时尚居城中,人事往来,因循冒受。二十四年十月内,蒙按察司廉使骆 加意拨送番南二县皂隶十名,家主彼时揆之义分,於心愈不自安,控辞未允。及至副使游 署事,家主又令太来具状告辞,亦未允到今。窃惟非有明例,虽出厚意,亦非义分所安。今已八十有二,濒死之年,深思古人易箦之义。夫一箦之微犹易之,得正而毙,况此事似小而义实大,必得其正,於心乃安。幸蒙新例,有所更张,正合家主控辞之意,平日所欲而未遂者,况於旧年五月,挈家入隐西樵山中,多是闭门静居,非复向年出入城府,往来应酬之事,於各皂隶人夫无所用之。即於前月令太来带原番南皂隶十名并轿夫,辞於宪司副使周 ,亦不见允。家主怅怏於心,义分不白。幸遇大君子按治在上,必能爱人以德而不以姑息,只得令太来具状,连带番南二县并所驿原拨皂隶人夫随赴台前,告乞特赐俯体家主得正而毙之心,唯行宪司两县所驿收回别用,家主感爱人之德益深矣,不胜幸甚。上告。
  
  终慕堂箴
  
  嗟哉!王子翰臣良辅丧考祖川及妣刘氏,衰御六年,商岩庐墓。人谓之曰:「大孝终慕矣。」夫终慕者,非终亲之身,终己之身,终天之悼。是故言言斯慕,心心斯慕,居处斯慕,笑语斯慕,所嗜所乐斯慕,出言跬步斯慕,视於无形,听於无臭,僾乎慨乎,从之无路。夫斯慕也,其故何如?莫知其故。莫之为而为,莫之导而蹈。或曰良知,不识不知,神明将告。或曰良能,夫妇与能,弗能弗措。为天之经,为地之义。人之道是谓天性,性出於天,天然不作。斯理也,於斯之时,慕墓两忘,非为人造,非我非人,天机滚滚。放诸东海而东海准,放诸西海而西海准,放诸南海而南海准,放诸北海而北海准。届於无垠,合同符信。尧舜之道,孝无余蕴,孝弟之精,通於神灵,光於八埏。事父孝故事天明矣,事母孝故事地成矣。天地明成,鬼神征矣。是谓终慕之积,是谓顺天之则,古之极矣。
  
  广居堂铭
  
  少汾子(洗)[冼]子之堂曰广居。或曰:「嗟夫!居乎广矣,不亦大欤!不亦远欤!请损之,无甚远大,俾可日居月诸而亹亹孳孳也。夫宁小无大,宁近无远,盖语有之:无远无大,方寸吾庐也。」少汾子进而问焉:「曷谓大?」曰:「小。」「何谓远?」曰:「近。」是故至小者至大,大小一理也。至近者至远,远近一致也。上下四方之宇,一何大焉!圣德光被,钦明其托始也。古今往来之宙,一何远焉!高厚悠久,一念纯不已也。何则?宇宙性分,体无二也。亲亲仁民,以物与也。虚而容兮!实而充兮!廓其无穷兮!勿助勿忘,游神之方兮!惟精惟一,入神之室兮!德合乾坤,畴咨斯人之伦猗!
  
  狱权议
  
  书曰:「予曰杀,汝其勿杀。予曰宥,汝其勿宥。故君曰可,臣曰不可。」是以刑罚中而和气生,所以上合天心,下合人心。天人之际,可不畏哉!东海孝妇,大旱三年,不可谓匹夫匹妇之微而不之恤也,而况於其大者乎!记:「左右曰可杀,勿听。卿大夫曰可杀,勿听。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见可杀焉,然后杀之。故曰:国人杀之也。」天明畏自我民明威,国民杀之,是谓天杀之罚之也。沙溪曹子将守广三年,一旦罹法,乡之卿大夫国民皆为称屈,其有一欲去之者乎?无有也。乡之卿大夫国民无有欲去之者,则天有欲罚之去之者乎?无有也。沙溪子昔之立朝也,被杖於朝而几死不悔,知其节矣。投之百折而不变,知其操矣。守广三年而不取,知其廉矣。鞫狱百千而无不中,知其明矣。一馈一遗,不少假於人,知其俭矣。夫节操廉明俭,五者人之贤也。贤者天之所佑,民之所归也。记曰:「左右曰贤,勿听。卿大夫曰贤,勿听。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后焉然)[焉,然后]用之。故曰:国人与之也。」国人与之,是天与之也。沙溪子之贤,五乡之卿大夫国人固与之矣,则天固与之矣,而况於人乎!或曰:「曹子之杖多杀人也,可谓贤乎?」曰:「杖其可杖者也,囚重者也,是天杖之者也,未闻其杖平民以死也。不曰『唯仁人能爱人能恶人』乎?恶者,天之所恶也。」或曰:「某之果为不贪也乎?可谓贤乎?」曰:「夫以彼之节[操]廉明以俭如此,其拒丞之贿而矫之过直,其彰彰又如彼,而乃反曰贪乎?其节操廉明以俭,人所共知也。其取於某人某人,则自卿大夫士以及国人,所未之闻也。」或曰:「是则然矣,若夫院参从重,则何如?」曰:「公不闻古有勿杀勿宥,与天子争可否乎?而况其次者乎?」夫所谓从重者,上文必若有曰『如果所参得实』,乃从重罪之也,不曰未实而概曰从重也。且所谓从重者,若谓情法可轻可重而从重云也,不曰宜笞而杖而流,宜绞而斩云尔也。若然,则何法之有?夫法者,治天下之平也,可苟乎哉?且今之按治之参官多矣,朝有直退之罪之者矣。今犹曰行勘焉,则是犹在疑议之间,与夫直退之罪之者有间矣。」或曰:「上有院参,下有众论,难乎其为当事者矣。则何如?」曰:「不有权宜之法乎?」曰:「何谓权宜?」曰:「中处而已耳。如在可出可入之间,则送部调用,权也。夫未有罪而调用,亦从重也。上不失院参,下不违众论,外不失人,内不失己,此善处之善者也,法之巧者也。若夫不出此,则上失院参,不能无上咎;下违众论,则不能无下憾。是故为此说者,非为他也,为当事者也。夫一乡之公论即一国之公论,一国之公论即朝廷之公论,朝廷之公论即天下之公论也。何则?一人之心即千万人之心也。」
  
  一泉精舍铭有序
  
     一泉精舍者,一泉子罗子钟朝岳藏修之所也。一泉子以上舍污我,上就选藏修於云阳一泉洞之中,同蒋道林觅甘泉子於罗浮,因壮而为之名。
  
  云阳之山,高高齐天。分为云盘,地气上升。天一以生,一泉冷冷。维泉之一,动而愈出。二三则窒,其窒维何?泥沙寔多,人凿则那。如心之初发,利欲乃汨,天理斯灭。其出何以?乍见孺子,如泉达之始,其流沛然,乃清乃涓,放於四埏。何以曰清?心体必澄,与天精灵。何以涓斯?二而一之,忘助无为,活泼天机。斋居其中,渊泉溶溶,圣学天同,罗子子钟。
  
  跋李味泉家藏石翁手帖后
  
  此数幅皆白沙先生真迹也,其精神犹感人於千载之下。其首一幅与何庭矩,所谓顶门针也。针下而不动,是无生理矣。何庭矩其天资悍锐人也,予昔见之於番山,当其弃去举业,不就文场,有脱屣名利之势。白沙先生亦高之,而推之於圣贤之域,然而非其器矣。一日与林缉熙同坐函丈,缉熙闻言会意,翁喜之,好向之语。庭矩惘焉,反谓翁不教之,缉熙只多我一名举耳。遂怨翁,畔去,拜游方头陀杨晓为师。翁恶其害教也,语番禺高知县瑶逐头陀,庭矩益怨之。故其诗有曰:「我在栾盈禁锢中。」言逐其邪师也。乃作书谤翁,名曰存羊录,谓翁空头学问也,言徒有头而无四肢,譬有体无用也,而不知体用一原也。又谓颜曾闵冉不得[圣人]之传,而谓由求乃得真传也。黄进士若雨云:「庭[矩所]谓事求可,功求成,取必於知谋之末。[夫]乃敢大言非古贤哲,谓周程张朱,宋诸生可诛,於是处士横议,充塞仁义之风起。」此庭矩背师之实也。刘都阃大勋者,纯[孝人]也,[遂与]之拜绝交焉。既而又以地理自雄,富人□□□□□一□出寻地,不论有无,须银伍两。有一□□□□□[谢□]佑字天锡,自林缉熙之下,察见浑然□□□□□□亚匹矣。天锡固[苦]节甘贫人也,然[惑於庭矩之言,止田]十亩易去,得[银]二十两,与市地,地师[云非吉,还之。庭矩]不肯偿□同门陈州判秉常解之。此庭矩卖友一也。使矩也而稍灵,受此顶门之针,岂至流之至此极哉?夫背师卖友之人,非圣从邪之学,不知者与受人惑者,以其小者信其大者,冒置乡贤祠,乡人皆不然也。若遇高明君子处之,又不知当何如耳!记曰:「惟仁人放流之,迸之四夷,不与同中国。」况可污乡贤之流哉?逐之可也。使背师之人,不得与师同牢而血食可也。予久嫉之,因李味泉以所藏石翁手帖示予,首读规庭矩一帖,感慨於幽明之际,不能不为之掩卷太息,因书所闻之故於后,以归味泉,或待观风者采焉。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跋冼少汾书后
  
  白沙老先生诗云:「心不能外事,事不能外理。二障理障事障佛所名,吾儒宁有此?」此公案也。其初年举鹓鸯金针等佛语,不过借彼以明此,犹儒云只教人於事上随处用功,如居处恭等语云尔,而心性在其中矣;犹儒戒人且莫说心说性,语人以所未及之理,则人轻易了云云;论语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之云尔。大抵痴人前错说梦了,可憾!可憾!然则孟子举阳货语,就指为阳货,可乎?壬子五月二十二日若水跋
  
  天关别雅与黄巡按
  
  甘泉子既归田里,分四时以居罗浮、西樵、甘泉、天关之间。已而厌人世事,携家入西樵,不履城府者五六年。戊申之春,环樵大荒,盗将蜂起,避地天关,适归甘泉,而琴冈先生黄侍御东巡而还,顾我草庐,共登钓台,咏歌为乐。故诗曰:「东巡西民望眼穿。」夫东向而巡,西方之民曰:「奚独后予?」西向而巡,东方之民:「奚独去予?」南方北方亦然。明年,政益浃,民乃熙其农歌於野曰:「我秋我殖,使君所殖。」其工歌於肆曰:「我食我力,使君靡役。」其商贾歌於市曰:「廛无和强,使君之倡。」其士子歌於学曰:「乃业乃德,使君惟一。」於是天关精舍生儒相与言曰:「夫所谓德业惟一者,琴冈公於我泉翁有默契焉。至於黜冒祀、息邪说、放淫辞、正人心,功不在轲禹之下矣。」乃扬言曰:「穹碑插青虚,大赉我生儒。放淫警聋瞶,振俗之沉迷,不劝而知趍。我广以我居,使君之所庐。」於时琴冈公将得代还朝,甘泉子两月之病适起矣,薄言饯之於同人之堂,酒半而歌曰:「有若人兮好修,服美兮黼黻文章。乘青骢兮衣佩琅琅,听畴歌兮农士工商。同声载道兮悦豫以康,琴君之来兮山高水长。天关启兮九虎伏降,鸟为歌舞兮草木生光。君之去兮谁与翱翔?徘徊徘徊,岁将暮兮独□[徜徉]。」於是诸生继而永言,为天关之雅,遗去后之思云。
  
  殿元石鹿子李子来诗,举六字心诀,深契道妙。予病不能诗,为十三字长句,代诗酬贺云。
  
  嗟状元及第气乾青云身依日月,犹不忘随处体认天理六字微诀,大学格致诚正修齐治平一囊括。经筵进讲启心沃心可以从头说,嗟石鹿子为天下得人知人之哲,为邦家之光为斯文如笺之不绝。
  
  书云端子梁茂仁三札简端
  
  此生员梁允肖义举维持孤寡之三札也。允肖号云端子,吾故友广东第一流人梁兰石方伯之长子,而大学士方文襄公啬翁之婿也。允肖才思飘逸,义气刚直,有摧锋陷阵,千万人吾往之势。故於文襄公之卒,嘉靖二十三年,乡豪蜂起,伐木毁屋,允肖则挺身白於抚按司府,是为第一札。二十四年,萧墙祸起,恩侄作雠,允肖挺身为白於察院,是为第二札。今二十七八等年,家奴拨置,荡产辱先,允肖则挺身诫禁,白於察院,是为第三札。夫札至於三,征诚恳也;挺身不顾,征义勇也。观今之为婿者,丈肉未寒,欺孤分有,如[幸]墙之将倾,推而倒之者比比。或策名於朝,[负名][於身,权利]是资者亦比比,其肯挺身而出,持危扶倾若梁子者乎?使其得一命,正色立朝,其忘身为国,如三札之为者,断可卜矣。允肖才志高迈,隐然恬退,不肯逐队为常人。吾尝惜之,欲告於当道者为国爱才,勉留作养,他日成就,可以一人当千百矣。彼脂韦佞悦之徒,虽千万人,何有毛毫益於人之国家哉?
  
  天关放鼋颂有序
  
     嘉靖己酉八月四日,林明府敦所馈予以鼋,鼋甚大,异於常鼋,背有纹焉,肩上如天之云气,隐若有三点者,象三光也。尻下如地之山(何)[河]林木,隐若有十二点者,
  
  以象十二州也,异之,不忍杀,作颂放之。嗟!尔鼋得生天湖天关湖名,已幸,无慕大海,以重罹网哉!所憾尔之受伤,世无胡卢生血以疗尔也。嗟尔鼋兮,胡形之异?肩戴天兮尻履地,肩戴天兮云气游浮,尻履地兮坡陀险易,宛乾坤之显没兮,泯六子而隐秘。上三光兮下州十二,嗟尔粲以负文兮,叹庖羲之未遇。出不时而见伤兮,将庖厨之备味。杀之诚非仁兮不可杀,放之讵非义?将纵於大海兮,恐渔网之重罹。聊放尔於天湖,永尔命於世世。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二十四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杂著
  
  纪梦
  
  嘉靖庚戌四月十二夜,梦玉帝对面,把笔口说云:「湛祖五百年之功。」不知何谓?姑记之以俟后征云。月十四日,大龟池亭。
  
  宇宙言送前村王明府还安成
  
  前村子王子从甘泉子游於金台,尹於建平,行古之道,与时违焉。再尹於罗源,曰:「吾之行道违时,犹夫建平也。」拂袖而归,於於而来,扣天关,蹑白云,登钓台,陟独冈,访甘泉,入莲洞,泝源头,上罗浮,升黄龙,窥天华,谒四贤,历朱明,宿青霞,居西樵,与诸生讲明圣贤之学。或问曰:「若前村子可以为知道之士乎哉?」甘泉子曰:「考名度衷,则知前村之义;知前村之义,则知无穷之道矣。夫前村者,一前村也;前村之外又前村焉,前前不已,斯无前矣,无前者,无穷之谓也。君子观此,可以知进进无穷之志矣。」前村子游居百日,曰:「楠也居百日,犹夫一日也。请暂归而复来,可乎?」曰:「可也。无穷者宇宙之义也,来而非来,去而非去,子知夫宇宙之义乎?可以与吾宇宙之义者,可以别矣。知宇宙之义,别犹无别矣。夫上下四方,同此宇也;古今往来,同此宙也。宇宙之内,同此天地也。天地之间,同此气也,同此心、同此性也。同气、同心、同性、同天地、同宇宙,宇宙一家也。本在一家,夫何别之云?古有离群索居之叹者矣,非知道者也。前村子知无前之义,则知无穷之义;知无穷之义,则知宇宙之义;知宇宙之义,则知大道,可以别而无别矣。」前村子豁然有悟,曰:「楠敬闻命矣,敬闻命矣。请别号宇斋。」甘泉翁顾谓诸子,同歌宇宙之章,曰:「万物宇宙间,浑沦同一气。充塞与流行,其体实无二。就中有粲然,即一为万理。外此以索万,舍身别求臂。逝川及鸢鱼,昭昭已明示。我心苟不蔽,安能出於是?见之即浑化,是名为大知。其次在敬养,敬有为心累。勿忘以勿助,其机极简易。自然本无为,廓之配天地。」遂抗手白云而去。
  
  贞女篇有序
  
     贞女者,吾友南庠黄君鹤鸣之女也。少闲闺范,驯奉姆仪,许聘都阃竹亭欧公之嫡孙镗也。甫袭挥使,未娶而逝。女闻之,欲死从焉。母送往哭,死而复苏。执丧不贰,母强不可,誓死无他,诸司树风表门。予与鹤鸣有一日之雅,闻而旌之以长言云。
  
  黄家有女天谪仙,贞心叵转匪石坚。降神疑是金泉山,神女前身谢自然。及笄将相二十前,无藏尼也不见是女身。女身不见见一天,父母许聘欧郎贤。指挥甫袭身即捐,贞心分定合先。号泣於归守柩筵,誓死相从永不迁。呼天扣地邻为怜,有司闻之表其门,风动四省人人传。吾尝缔观节烈编,未成妇斯罕闻焉。龙江宋时吴贞女,李子亲迎溺渡船,吴誓不嫁心日悬,化为嫦娥月娟娟。又为牛女天河边,引虹为桥济江魂。至今桥跨龙江川,兹可媲美无赧然,差可媲美无赧然。煌煌女德父母全,过而不过谁云偏?啸也歌者老甘泉。
  
  异果纪
  
  予髫时,随亲避五房家难於世交顺德仙岸刘晦川先生家,周全之义,常往来於怀,六七十年不能忘。今且年八十五矣,八月十五,予将如西樵祀先师,其孙廷绎天衢居学天关,实从行焉,起予旧今。樵还,扶衰舆疾,拜祭晦川公於祠下。既毕,冒雨冲泥,访各房侄姓,及至长兄景春孙家某,馈茶,茶中有龙眼一丸,[沉]如翠玉,光彩射目。予啖之,气味甘香。讶之曰:「夫龙眼,六月果也。今八月末旬,盖阅四月矣。奇哉物也!神哉果也!」某指树言曰:「此树止留此枚至今日,若专为公来者,往时非有也,其吾祖之神为之乎!」予谓此果最为难留,过时旬日,为虫鸟蚀之。不然,即自败腐。今此果出仙岸,若为仙果,必有神仙护之者乎?其令祖之神为之乎?未可知也。是用记之於册,以告知者。或曰:「今八月,而云四月,何居?」曰:「连闰六月为九月矣。寒露,九月节也,是以言四阅月。」嘉靖庚戌八月二十三日,舟中记。
  
  刘杰甫字说
  
  刘碧台冢子名曰兴汉,三加礼毕,请字於甘泉翁。翁曰:「文乎?义乎?」曰:「汉也将游府庠,义以思勉,幸甚。」甘泉翁曰:「子名兴汉,汉之兴也在三杰,字曰杰甫。甫者,男子之美称也;杰者,才德出众之名也。杰甫杰甫,而欲为三杰之才矣乎?抑欲为圣贤之德矣乎?孟子曰:『若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语曰:『豪杰而不为圣贤者有之矣,未有圣贤而不豪杰者也。』吾兹字子,以为圣贤之地耳。若夫圣贤德业,吾专以望子,在子其思义自勉,於视膳之日,试以问於乃翁。」
  
  名季子涞之慎独斋言
  
  慎独名汝斋,慎独不慎独。此独本无对,天地犹不足。若然要慎独,亲见乃不疑。勿忘勿助间,活泼露天机。
  
  书冼子方山日程录后
  
  甘泉子初得放归田里,冼子谢病,相从游武夷,入罗浮,卜筑朱明,读书青霞,摩挲黄龙。冼子者寺田不受,请托不至,独贷借於人,为方山通明洞於鹤园之上,颇为精致。朋友皆谓冼子特为台池鸟兽之玩也,甘泉子疑之。逾数年,为嘉靖辛亥夏,冼子以日程之录寄天关。甘泉子阅未半,洒然若清风之濯,沉痾为之去体,发孤笑於群忧矣。或曰:「是编也,冼子以自罚,其东莱之博议乎!妙契疾书,其横渠之正蒙也。程子谓有苦心极力之状,无优游自得之气,少出入处有之,岂其然乎?」吾谓少汾一旦去玩物之诮,为向上之寻,踔跃泥涂之中,越超云霄之上,见与日而俱新,言与见而相发,已非寻常穷年卒岁,甘心於田舍迷惑之贤,可望其脚板矣。虽然,言言而是,昔人犹比之数他财,要在深造之以道,欲自得之也。不言而自得者,乃自得,非他财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与自得者相忘於言语之外矣。大哉道也,斯其至矣。
  
  坐位帖
  
  吾既明农,客有过予者,其爵辈若予者让予,其年若予、少於予者亦让予,且让之固。予以筋力不能支,思之逾年,乃得古礼主人东坐西面之位。其少於予、尊於予者,一切行之,自喜得通融之道矣。盖古乡饮酒礼、燕享礼皆然,或古人亦取通融之意也。故坐(遵)[尊]宾於北位而南面,坐士出於南位而北面,皆所以尊之也。予於各处立乡约,亦仿此行之,坐大宾叔父於北位数年之久。今或有訾之者曰:「此以阁老位自尊而卑宾也。」夫阁老位非古礼也,今以时礼而訾古礼,不亦异乎?然则吾乡约坐叔父於北位者,亦为卑叔父乎?我欲明礼,故不得不辩。斯礼也,虽圣人复起,必从之矣。
  
  辞萧大巡送坊牌银移买谷为社农仓状
  
  告为辞免,移将坊牌银两买谷置仓,以济一方农民事。於本月二十七日,蒙本府奉察院钧帖,委叶经历送到坊牌银五十两。除实时具启托府辞回不受,云年老不宜复作坊牌,其银不该虚受,以贻士夫之诮。况万民已受德泽,则水受赐多矣。幸听控辞,以[免愆]诮,则水受赐又多矣。去后,随蒙大巡萧侍御来顾天关,面辞不允,若谓有怪云者。今又蒙前官承送到前银,凡两至矣。主窃思之,合无一举两得,不违情理以相和协。拟将前银籴谷二百余石,置仓贮於上唐庄,仿朱文公社仓制,以时济借农民无种本者。平出满入,以备鼠耗,则百年一方之民同受公惠,愈於水一人一时受之远矣。主令具状赴府告,乞差一老人乾理完报,申呈察院,永为定规,利人无穷,实为万幸。谨告。三十一年五月
  
  仁者先难而后获论有冼少汾秋官节注
  
  论曰:中正者,其为仁之节度乎!奇曰:此是一篇之纲领。仁者之心,大中至正而已。先难后获之间,仁之本体也。本体自然,不容丝毫人力。或偏於先焉,或偏於后焉,皆意必之私,非本体也。识得此意,则一篇之旨可以贯通矣。君子之於仁也,以有为之心与无所有为之心合一并行,而后可以普天下之中,而在天下之正。中正,贯天下之道也,是故心体存而全德复矣。书曰:「节性惟日其迈。」节也者,中正之则也;性也者,仁也。惟性,生之无过不及,而能节之,一归中正,如防止水,而仁不可胜用矣。善乎子朱子节度之说,於为仁集义者极为有力也乎!盖取诸书。夫仁者,心之全德也;圣人之学,心学也。妙哉人心之神乎!与天地之心吻合无间而不息者也第一节脱换此上下第一节,明人心即天心,著一毫人为之私不得。何也?人者,天地之心也,廓然大公,天地合德。故一於不为,则放僻邪侈之心滋,而自暴自弃之患至,固不足以合天心。一於有为,则欲速见利之心生,而进锐退速之敝起,亦不足以合天心。必於有为而无所为者,乃天道之中正,而为仁之节度也。夫子答樊迟之问仁曰:「仁者先难而后获。」吾请以此扩之。夫有为者,先难之谓也;无所为者,后获之谓也。第二节脱换此上下第二节,言人心不可不中正,引入题目,为发挥先难后获张本。有疑夫子之说者曰:「孰先难焉?孰后获焉?吾求其难者,吾从而先之。」则疾而不入,无得矣。「吾求其获者,吾从而后之。」则缓而不及,无得矣。第三节脱换此上下第三节,设难发明先后之间有一贯之妙,见圣人之教,学者之学,皆不外此。噫!是盖岐夫子之教而二之也,二之不足以知圣人中正之指也。惟其先者与后者,合一并行而不悖,先后为之浑然,难获为之两忘,是谓易简,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然后知夫子一贯之指,合一之妙。不然,夫子何以拳拳举此教门人,而他日从游於舞雩之下,则亦曰「先事后得」,以为崇德乎?德即仁也。然则孔门传授之心法端在是矣。法者,中正之则也,彻上彻下,人人可得而闻,人人可以告语,此即一贯之指,变化散见於论语二十篇之中,而皆然者也。圣人无二语,外此无可语者矣。不然,何既以一贯告忠恕之曾子,又以告不受命货殖之子贡也耶?概可知矣。第四节脱换此上下第四节,设难以明先难后获一贯之指通乎上下。疑者又曰:「原宪之克伐怨欲不行,夫子许其难,不许其仁,是难与仁二之也。」曰:「此非圣人之所谓难也。圣人所谓难者,天理也,仁也,故举之者莫能胜也。克虽不行焉耳,克之根犹在也,吾能中正以存天理,则克之根化而仁矣。伐虽不行焉耳,伐之根犹在也,吾能中正以存天理,则伐之根悉拔而仁矣。怨欲虽不行焉尔,怨欲之根犹在也,吾惟中正以存天理,则怨欲之根尽消而仁矣。」第五节脱换此上下第五节,就难字引辩克伐怨欲为难而未仁。吾尝求此说於汉矣,得一仲舒焉,曰:「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夫正谊明道以言於其所难,似矣;不谋利计功以言於其所后获,似矣;然而於圣人合一之指则未之见也。第六节脱换此上下第六节,明以仲舒之说得其概,而天得其全也。盖其以明道正谊与不计功谋利两闻说。吾尝求此说於齐,得一轮扁焉,曰:「不徐不疾,得之於手而应之於心。」夫以不徐以语所先难,不疾以语后获,似矣;然此乃老斲轮者之事,於所谓徐疾者不知为何物,是未明合一之指,犹未也。第七节脱换此上下第七节,明以轮扁之说其似而未得其真也。吾尝求此说於宋,得一张南轩焉,曰:「无所为而为者,乃义也。」是盖於其为以语所难,而於无所为以语所获,是为得合一之指矣,然犹未也。第八节脱换此上下第八节,明以张南轩之说得其全而未尽其要也,有为而无为之间乃要也。吾尝求此说於战国,得一邹孟轲氏焉,曰:「必有事焉而勿正。」是以所有事言於先难,犹恐其有事而获之心胜而正焉,故戒之以勿正。又曰:「心勿忘勿助长。」是以所勿忘者言於先难,而犹虑其勿忘而获之心胜而助焉,故戒之以勿助,其旨微矣。其道合一而并行,夫然后夫子之说大明於千载之下矣。第九节脱换此上下第九节,明以孟氏之说得其妙矣。一篇要指皆在此节。又恐人以勿忘勿助分二之也,则吾尝闻之师举张横渠焉,曰:「无在而无不在。」夫然后勿忘勿助知合一而观矣,无复偏滞於一边,以失夫子之本指矣。第十节脱换此上下第十节,又恐人以勿忘勿助,故又引横渠无在无不在之说以明合一。又求此说於明道焉,曰:「勿忘勿助之间,乃中正处也。」於此时天理见矣,天理即仁也,而节度益明。第十一节脱换此上下第十一节,明以程明道之说,见继孟氏之学者,横渠明道二人得先难后获之指。抑尝求之於夫子他日告樊迟之问仁矣,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三者皆难事也。吾惟致难於恭己,恭得其中,恭而不过焉,过则非恭之恭矣。吾惟致难於敬事,敬得其中,敬而不过焉,过则非敬之敬矣。吾惟致难以忠於人,忠得其中,忠而不过焉,过则非忠之忠矣。第十二节脱换此上下第十二节,本诸夫子告樊迟之说发挥,就事发明,尤见亲切。不宁惟是,迟也好稼,吾又求此说於稼,得宋人焉。宋人有悯其苗之不长者而揠之,茫茫然归,谓其人曰:「吾今日病矣,吾助苗长矣。」其子往视之,苗则(稿)[槁]矣。夫悯苗之不长而芸之可也,先难之类也。从而揠焉而(稿)[槁]焉,不后获之类也。为迟者苟有好仁之心,盍亦思诸稼乎?第十三节脱换此上下第十三节,以迟好稼,唤醒尤切。不宁惟是,吾又求之夫子答樊迟之问稼焉,曰:「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不敢不用情。」夫礼义信,大中至正之道也,故能感人心之同然,而敬服用情焉。若夫过中失正,非礼之礼,非义之义,非信之信,而能感人乎?无之矣。是故圣人之学中正焉已尔。第十四节脱换此上下第十四节,就夫子答樊迟语发挥。不宁惟是,虽乍见之间亦有之。人有乍见孺子入井者,虽在其父母之雠,亦莫不有怵惕恻隐之心。然而无纳交其父母之心也,夫然后仁;无要誉於乡党朋友之心也,夫然后仁;无恶其声而然也,夫然后仁。是皆中正之心流出,是故先难要矣,后获急焉。第十五节脱换此上下第十五节,又引孟氏之说,见赤子入井而怵惕恻隐,皆无为而然,然后为仁,明先难后获之心为仁至意。然犹未也,非特人心为然,虽天地之心亦有之。吾尝求此说於天焉,天以春夏生长万物,节之以秋冬,则阴阳得中,化化生生於无穷,而天地之大仁全矣。第十六节脱换此上下第十六节,复以天道明之。非特天道为然,吾尝求此说於日月也亦然。日之中节之以昃,月之望节之以晦,则盈亏得其中,贞明於无穷,而日月之大明全矣。第十七节脱换此上下第十七节,言不但天道为然,又引诸日月亦然。非特日月为然,虽生物也亦有之。吾尝求此说於万物焉,将欲荣之,必中落之,花果是也;将欲伸之,必中屈之,尺蠖是也;将欲化之,必中蛰之,龙蛇是也。而翕聚发散,专一直遂於无穷,而万物之大化全矣。第十八节脱换此上下第十八节,言不但日月为然,观诸万物亦然,至矣。非特万物为然,考诸圣人亦然。吾尝求此说於圣人矣,以德育万民而节之以刑,恩威得其中,刚柔正直,三德行,万化理,教流於无穷,圣人之大仁全矣。第十九节脱换此上下第十九节,又明诸圣人之道,圣人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也。夫天地也、日月也、万物也、圣人也犹然,而况於求仁者乎!夫孔门之学,求仁而已,学者於此能知所先后,能知并行於先后之间,而仁在我矣。仁远乎哉?在得其门耳。夫先难后获之间,固为仁之节度,而千圣之门也。第二十节脱换此上下第二十节,又合天地日月万物圣人言之,见造化圣人合一不测、中正之体。千圣之相传,传此者也;孔门之求仁,求此者也。
  
  纪旧梦
  
  嘉靖壬子十月初二,夜四鼓,睡不著枕,忽思昔在弘治壬癸之间,今六十年矣,时北上会试,梦在山坡间,忽有一狗从山来,见余即为人立,遂作人言,遶余一匝,遂吟哦一诗:「何处春光忙马足?踏花归去六街衢。」歇第三句,又末句云:「料取仁安复有余。」既觉,以语人,人有曰:「此天上灵甘狗也。」吾续其第三句云:「反求自得无穷业。」通梦中为诗成文云:「何处春光忙马足?踏花归去六街衢。反求自得无穷业,料取仁安复有余。」意谓余马足□春光,何如此之忙?踏花归去,即言下第也。虽则下第,终有自得无穷事业,即仁安也。仁安者,安仁也。中心安仁,天下一人而已矣。此则水终身独到事业也。自有此梦以来,时或到心,但未有纪之者。今适六十年,怳惚之间,偶然记忆,因纪之於册,以告同志共参之。
  
  付恒济侄嘱书
  
  泉翁嘱书付恒济贤侄:今第三男涞之旧有酒积病,今发作肿疾,医之未效。近传一方,以十年雪里炭老鸡医治将愈,但阴阳家推算,宜有冲喜方可。今此已议为他立妾。又云宜抱一子养育,病方可脱。吾闻恒济第五孙十岁,八字聪明可取,特遣家人湛与来接,烦侄亲送他来养育,教成德业,目下得以冲喜。他日涞之有亲生子几人得育,与此孙同食均分,一毫无有彼此,盖皆出於祖宗一人之身同气。今特书此与孙执照。
  
  付天润孙嘱书
  
  豫章郡前南京兵部尚书甘泉翁嘱入继孙天润:今尔第三叔涞之病时,日者皆云宜娶妾,抱养一幼子冲喜,遂抱恒济第五子育养冲喜,名唤嗣先。不期涞之百医不效,不幸於本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已故,遂遵礼律,依昭穆,取尔天润入继承重上服,於本月初一日,以果酒之仪昭告於显先祖考主簿府君,显高考祖考义士府君,显曾祖考处士府君,显祖考赠资政大夫南京礼部尚书樵林府君,显考赠资政大夫南京礼部尚书怡庵府君曰:水家祚衰微,第三男涞之不幸於十一月二十三日病故。先前已抱侄暕第五子入养育,名为嗣先。既定,缘於昭穆未合,礼法未尽,家事未便,今思古人有言:「国有长君,社稷之福。」则家有长子长孙,门祚之福也。计小宗五房,水系第三房,其长房长兄祯生师贤、师圣,孙大川、如川、似川、象川、至川等,皆不循教法,赌钱饮酒,撒泼殴人,至死无悔,所不足取矣。次兄祥孙三人,长孙天济承祥重,惟有次孙天润素守礼法,读书好学,补增城县学廪膳生员,立心操行,孝弟忠信,人无间言,又克承水学,以圣贤为志。总论伦序贤德,皆合为涞之后,与嗣先,及至二室有遗腹是子,共为三兄弟,家业平分。少者以事内,孝乎母霍氏;长者以治外,事乎祖水。舅琦曰:「天润得无长於涞之乎?」水曰:「礼律止论昭穆,无少长之文。」又曰:「天润次子寿曾已入继敬先矣,今天润又继涞之为碍。」水曰:「父子前后入继,此长房三房各异礼法,何碍?又昭穆在天润,孰能易之?若使天润先依昭穆入继,理必带其二子来,亦该寿曾继敬先矣,夫何碍之有?天润虽季房,然年长,首当一户,裁处百务,以昌门祚,三房有赖。凡我长房次房子孙皆在天润提携教育成人,使人称水为有后。四方闻之,后代传之,莫不称美,不亦善哉!其与拘忌时俗之见,纷纷疑者远矣。」其余礼法一一依察院准行家训遵守。其不分田而分租,同居共爨而分饭,一一如训。未[敢]擅专,遣门人归告祠下行事,於朔日已取天润。初二日引之告灵成服,见灵拜哭尽哀,次哭见吾,又次哭拜祖母,又次哭拜主母霍,又次哭拜黎慕溪姑丈,又拜叔湘之等,次哭受诸家人拜。翁乃哭,出誓言,分付家人各守礼法,一听秀才束教,有不遵者,痛治逐之。友人冼秋官诸友闻之,莫不为我解忧,幸家事有托,家学有传,如孔门有子思者,孔氏为不孤,鲤也为不夭矣云云。今告尔天润,程子曰:「学者须先识仁,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今尔视三房子孙如一体也,视三房仆家人如一体也。笃尔素志,以昌吾学,以大吾门,教吾三房子孙,管束吾三房家人,应酬裁处吾三房家政,使内外斩然,使人情翕然。其余礼法一遵察院降行家训。不分田而分谷,不分爨而分饭。户门粮差,院舍弊坏,一以赡田租之羡余者及时修理。赡谷已拨一百石,明诚书院赡学外,照常收贮天关,日供天关白云居学生儒,百世如一日,乃称吾今日立尔之意。今特立嘱书一样四本,其一本付天润,一本付嗣先,一本付寿曾、寿鲁,一本付绍先、光先等,各各永远执照遵行。若有一人敢背家训,分田分爨,租利不依各管庄家人公分各送,敢有多取多言,以坏家法者,即是不孝子孙,斥之不许入祠。故嘱。
  
  嘱书跋
  
  涞之不幸之二日,予已有依昭穆立天润为继之说,其舅霍勉珍闻之,不思身为廪膳生员,礼义由贤者出,不顾先世家风,不记先公曾遣同子侄六七人执贽门下,无事召天润到家,一无言说。夫倏然而召,默然而出,此何为者耶?可以意会矣。惜乎天润立心颇正大,非赂人之人。若天润立心非正大,甘为赂人之人,则彼无谤言矣。次日即腾口及於内,惑乱吾家,敢非礼法;又作谤书,无虑数百字。时吾犹以告祖依昭穆之文示之,彼犹誊稿四出。贤者礼义固如此乎?乡里未见吾告祖昭穆之文,不无为彼所惑,然明者皆以为合礼也。其谤书大要有三,一曰:「天润年倍於涞之,难以为子。」予答之曰:「诬数年为倍,又礼律只论昭穆,无长幼之文,是一惑也。」其二曰:「天润妇长於舍妹,难唤为妇。」予答之曰:「此非入继。族中之妇有三四倍於吾者,将得不唤之为某媳妇乎?是二惑也。」其三曰:「天润次子寿曾已入继公长房孙敬先矣,今天润又继涞之为嫌。」予答之曰:「彼此各昭穆也,乃各房也。设使天润先继涞之,必带其两子来矣。次子寿曾必亦□□□□□□□□害於礼□□[是]三惑也。」□□□□□□□妇之言不容辩矣。书曰:「小人怨汝□□□□□□□□愆曰:「朕之愆允若时,不啻不敢□□□□□□□□昭穆不可不明,礼义不可以不精,士风[不可以][不]正。孟子曰:「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放淫辞,□□先圣之道。予亦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水为此□□不得不与破除,以附於嘱书之后。合爨词语□:「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今示子孙均平之法,父祖之视子孙一人,是一人,如分果与子子孙孙,每人一个,不分几房。分几房,后世子孙人各以其心为心,私心也,非父祖之公心也。以前家训定不分田而分租,长次季三房与吾各分送五百石,此可谓平矣。每房食指大约不过三十人,今天润以昭穆入继第三房,又添八人,以数计,仍分送租谷岁一百石,可谓均且平矣,皆为三房及天润菜谷,后有人口加添皆在於内,已前共爨轮流做饭,亦在五百谷内。今不动五百之数,皆作□□□孙□谷。此外吾另捐谷八百石,贮於共爨仓□□□□□□□□米五十发厨人煮饭,□人分饭两碗。后世人口加添,子孙蕃众,皆取蚊子洲、黄洋涌及市头横涌。至初庄及大梅涌、平基田租,及赡田庄供赡生儒之羡余,加捐入共爨之仓,余皆贮於新楼东西仓内,以备公用,置簿二房考查。
  
  谕盗为善告示
  
  湛衙告示,为大发仁心,劝人为善,以没前非,以全生命事。本衙先年与乡老立为乡约,无非欲人同归於善至意。不意本村近年有等恶少习为强梁,不下五六十人,打劫人家,虏掠商船,得财赌饮撒泼,只顾眼前一时之乐,不思父母生尔时,几多欢喜,几多劬劳,得尔成长,今日所为如此,反累父母。及不思一日败露时,尔将父母之身粉碎刑苦。若思到此,便宜早改为善了。乡人老少皆知某人某人为盗,及本衙虽居广城,亦已一一知之。但念尔系乡里姊妹,如手指脚拇,不忍告於兵备,待尔良心发萌,改恶为善,日日望尔等速改,灭迹全身。如尔同徒某人某人,皆能收机去别方买卖,作为客商,便是好人。今特发仁心,诚恳劝尔私下谋之父母妻子,无不说好,无不欢喜,早早收机去做客商买卖,则可以保全父母所生之身,上可保全父母,下可保全妻子,岂不是好?尔等闻我[此]言,未知知否?古人有言:「老人言语好做药。」尔等深思之听之。闻得近时尤为猖獗,肆劫本村,纵横无忌。俗语云:「老鼠不食窟边禾。」尔乃甘食窟边禾,是不如老鼠了。尔若不听我老人之言,不从我老人之言,尔等祸败立至,尔身粉碎不自惜,何不念累尔父母妻子即当星散,可悯!可悯!今发此仁心出告示,再三叮咛晓谕尔等,亟改前非,潜踪远避别省生理,保尔身命,庶免乡人指骂尔曰「贼奴贼奴」,指骂尔父母妻子曰「贼父贼母,贼妻贼子」。尔心不羞否?人骂尔为贼,尔甘心受否?改之人即唤尔为客人尔,心喜否?缘律亦有准首免罪之条,何况未败之前而自改也?古语云:「从善如登,从恶如崩。」若再不改,至大败之日,乃思我老人之言,悔无及矣。又谕各人父母伯叔兄弟作速省令速改,免致负累尔身。若有纵容,官法连坐,不得辞罪。故示。甘泉冠铭嘻!为之上圆以象乎天,分之八方以象八卦,丽之十云以象十乾。垂之二带,总之一纽,以象始终主敬。周之重憺,以象大圈,是为甘泉翁心性之冠。
  
  再拈六言代简蒋道林未尽之意三首
  
  俯仰寥寥宇宙,白云抱膝长吟。六载星源婺源洪觉山雁渺,德山道林书院追我好音。前门长扃谢客,凿江退遁上唐出郭三里。金液池上唐池名边风月,白玉坛上唐坛名上坐忘。坐忘不忘之间,中思直到天然。问我天然何似?人力丝毫不存。
  
  送卢星野秋官起复赴部长言有序
  
     星野子卢子少明既为大夫矣,排群咻,因少汾子以从甘泉子游,勇矣,智矣。智故不惑於群疑,勇故不夺於众口。二少相求而相得也,甘泉子名其楼曰二少之楼。夫道一而已矣,夫二少者,一以仕为道,卢子是也,一以居为道,冼子是也。居者赠行者曰:「仕止久速之宜时矣。」少明子将行,甘泉子曰:「夫记已有之矣。可仕则仕,可止则止,可久则久,可速则速,时也。少明之智足以知之,勇足以决之,其大易之知几乎!予复何言。」於是甘泉子衰病不能诗,遂长言以托於辞。辞曰:
  
  飞云离离兮振尘衣,暮风飕飕兮收钓丝。吾道沧洲兮夜漫漫,何其哲人知几兮,去此从予谁?
  
  戒轩言为冯挥使良佐
  
  戒名尔轩,戒尔酒色。亦曰二竖,蚀人肝膈。皆丧乃命,乃邦乃德。念哉酒诰,三患皆辟。如戒不戒,人非鬼殛。
  
  善则堂铭有序
  
     谢生惟近知远严君三峰甫名堂曰善则之堂,盖欲正身正家以正俗也。喜而铭之。
  
  曷谓善则?维善维则。家则自身,和亲维则。匪人其则,寔维帝则。慈思父则,孝思子则,友思兄则,恭思弟则,义思夫则,顺思妇则。其则不远,维中维正,维天之则,是为谢氏三峰之家则。
  
  天关合爨钟铭
  
  扣之隆隆,月西日东。声闻无穷,继尔餐饔。百口攸同,是为天关鼎食之钟。
  
  放二鸟赋并序
  
  山客有送二鸟者,皆鸠类也。二鸟各异其声,皆似人言。甘泉翁不忍烹之,而畜之樊笼焉,早暮必更相鸣啼,若欣以忆。其一啼曰:「古古古。」若人言苦苦苦,将谓樊笼之苦也。其一啼曰:「鞠鞠姑姑。」似人言山谷之高也。甘泉子喟然叹曰:「伤哉二鸟乎!一苦樊笼之苦,抑不知有苦於樊笼者。一慕山谷之乐,抑不知犹有乐於山谷者。安危倚伏,未知苦乐何如也。吾久欲解尔樊笼之苦,而纵尔於山林之乐。再为尔思之,尔等毛羽郁郁,久困未舒,放尔恐尔未能远举,将遭毕罗弹射之手,必置尔於汤镬,是又苦之苦也。尔若幸而脱毕罗射弹之祸则乐矣,不然则反不若幸在樊笼,啄尔以粟,饮尔以水之未为不乐。将幸遇圣皇在上,大行仁政,畴若於上下草木鸟兽鱼鳖咸若。尔等於斯时,焉往而得其所哉?是又乐之乐也。吾今姑顺尔性,放之白云之巅,以保全尔,而歌以赠之。」其词曰:「嗟彼二鸟兮光荣见孝翱集,睠此二鸟兮局促,惊遭密网兮慎而德,养而趐兮健而力。渐乔迁兮翔而集,於千仞兮巢断壁。弋人瞷兮专窥测,网重重兮遥增击。东西南北兮自得,孰敢侮予兮谢群弋。」
  
  陈伯孚哀词
  
  维嘉靖壬子秋,甘泉湛子初闻令尹陈子伯孚之讣,会哭於天关书院自然之堂。及癸丑秋,唐国子之使来自琼阳,乃复兴吾深长之思,而动无穷之悲。附之三香,一曰肫肫香,二曰渊渊香,三曰浩浩香,寓於伯孚之灵栖,而哀之以词曰:於乎伯孚!嗟!去秋之前而犹为人耶?遐去秋之后而已返其真耶?夏秋之间犹期以陈子一庵来扣天关之云,及秋宜至而不至,徒讶伯孚之约之愆。及一庵诸人至,乃闻伯孚遽而上骞,乘大化以归泬漻之天。事变果可以常耶?嗟予达观於宇宙,自有常而无常,自无常而有常,其客常耶?真常耶?客常不可常,而执吾真常以游於无常。蜉蝣天地,牢笼日月,而真常者自常。常贞观贞光,博厚高明?,而悠久无疆。惜也伯孚不少延长,来而不来,共究此大道而化迁,怅怅乎撒手长行。吁嗟其伤!
  
  书刻行祠
  
  祭继养也,报本也。獭则祭鱼焉,鹰则祭鸟焉,乌则反哺焉,可以人而不如鸟兽乎?斋三日,乃见其所为斋者,视於无形,听於无声,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僾乎若有见乎其容声,慨乎若有闻乎其叹息之声。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天地明察,神明章矣。通乎神明,光乎四海,无所不通。
  
  偶书赠卢子
  
  滁阳卢子既罢提舶而归,若有不怿然者。造甘泉翁曰:「守愚必得先生之言,可以归也。惟公赐之。」甘泉默翁曰:「吾默矣!吾默矣!吾尝为子谋之虑之矣!夫复何言?虽然,孟氏曰:『赵孟之所贵,赵孟能夺之。至於天之所以与我者,天亦不能夺也。』何居?能夺之者,其机在人也;不能夺之者,其机在我也。愚乎!愚乎!子归而与而弟守益求其在我者焉!其求之天也,其不求亦天也。其不能夺之者天也,其能夺之亦天也。天乎!人也何尤焉?」
  
  南京刑部江西司主事冼奕倩哀词
  
  秋官少汾子冼子,甲寅八月四日既捐旧馆,复归於大化。甘泉翁哭之,为哀词曰:於乎!哀乎!冼子。吾与言宜未尽於是,而尽於是乎?吾望子之进宜未止於是,而止於是乎?哀哉!夫人之挟其技能,负其奇气者,自尔仰乾青云,俯拾青紫,旁视无人,人莫若己。而子昔之京,因罗江公南都执礼弟子。以彼其志,而乃如是,一可哀只!凡人之情,好炎厌凉,而子既登进士,分司司空,乃上疏求南为秋官,即子之超乎常情,必有大志而如是,二可哀只!受禄未几,谢病陈情,不遂归养,如不得生,子之孝心笃至而如是,三可哀只!予以致政,同载而归;取道武夷,横棹赋诗;连袂罗浮,以访朱明,深卜青霞。於是度铁桥,卧黄龙,坐石楼,啸明月,有一日千里之志,而遽如是,四可哀只!吾戏语子:「毋淡罗浮。」而子既归汾水之头,治鹤园,开明洞,辟三径,浚九曲,巢海岛,乐幽人之贞。吾尝谓子:「日录不如投荳,近外不如著己。」子乐闻之,亦既唯唯,谓荳多白矣,吾亦是喜。诸所欲言,其说未竟,而端则启,而遽如是,五可哀只!吾谓取余年堪补过,超六合到生生。夫人莫不有过,心过也,身过也,口过也,是谓三过。有年则可补过,否则不可补。人贵乎有志,希贤也,希圣也,希天也,是谓三志。有年则可到化生之妙,否则不可。然有年矣,弗补弗到,何取於年?吾尝期子,言则简寂,质则变易,是惟进德,而遽如是,六可哀只!俄报痰喘,不睡隐几,半载而於此矣。或曰稍愈,病根未除。为我忧虑,俄病复发,浮肿半身。或报曰危,子犹却医。及医至矣,则已晚无及事矣,而遂如是,七可哀只!於乎!古今圣贤,共路同门。告子大路,不开户牖,不懈二纪,不惑知命,其可几矣,而止於是,八可哀只!於乎!三径就荒,松竹犹存,不已渐渐,乔乎参天,子可瞑目於重泉矣。昔者颜回死,子哭之恸。或告之恸,子曰:「有恸乎?」吾之八哀伤子,子知之乎?吾亦不自知其恸也已!於乎!
  
  渊渊其渊
  
  中庸形容至诚之妙,赞其本之莫测焉,甚矣!至诚之立本,其深莫测,不可以形容也。於其不可形容者而姑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其忧道之心,不既深乎!昔子思子作中庸至此,上文既言天下至诚经(论)[纶]大经,立大本,知化育,此则屡形容以赞其妙也。不但肫肫,而又渊渊焉,而又浩浩焉。所谓渊渊其渊者,岂非其渊以言乎其静深也,以言乎其有本也。以一人之深本,为天下之深之本,有不可测,其如渊乎!其至诚之德原诸性也,仁义礼智根诸心也。以一人之心性,为天下之心之性,有不可穷,其渊以之乎!故夫有百寻之渊,有千寻之渊也,非但如之而已,所性与之同其深而不可测也。有万寻之渊,有亿寻之渊,其渊也,非但拟之而已,性源与之其深同而无穷也。由是观之,百千万亿有形之渊,可尽可穷,而心性本体,无尽无形之不可穷也。是则子思子虽极其形容,而终有不可形容者,自非君子深造以道,欲其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终莫可以形容者矣。中庸之首章言天之所以与乎人,人之所以复乎天,天人交与之际,其体一也。此章经纶天下之大经,即首章之所谓道也、教也;立天下之大本,即首章所谓性也;知天地之化育,即首章所谓命也。天地万物之位育也,穷理尽性以至於命,一而已矣。学者必能用功於戒惧慎独之间,而养成性情之德,中和之致,而位育成焉,圣人之功用尽於此矣。其形容之不足,从而形容,又重形容之者,本体无穷故也。学者自有形容而溯诸不可形容之体,至於不睹不闻、无声无臭之妙,始可以合天,而天地之用皆我之用,其肫肫、渊渊、浩浩,亦不足以言之也。
  
  自规三章常令童子以钟磬随身歌之,以自警焉
  
  睿圣武公,九十求规。勿以耄弁,餐胜如饴。我设规桶,大门之所。周公岂期,文王我师。业业中思,人心惟危。四临深渊,春水其澌,其澌其澌,四面危机。上帝临女,战兢自持。慎尔思惟,孚尔威仪。正动出中,畅於四支。由仁义行,其行不疑。匪行仁义,毋载尔欺。
  
  南安太守岩潭子王子初莅任,即新仪门。平川郭黄门请为作颂刻石警众焉。
  
  堂堂南安,翼翼仪门。天监攸存,高高绰楔。亭亭枨臬。神司鉴别,维候临莅,荼垒控制。畴敢载伪?阅人维多。络绎经过,维尔谁何?维吏维官,维军维氓。维德五申,苞苴之藏。谗夫之倡,神搤其顽。湛泉本处泉名洒翰,谁邻铁汉?立国桢乾。
  
  问孝篇为郭生尚恺
  
  郭生问孝,走路二千。孝在子心,何以问人?孝子爱日,逮亲之存。日进甘旨,水菽亦欢。服劳奉养,竭力耕田。执亲之丧,号泣於旻。不酒不肉,与人坐焉。非葬不言,非祭不言。孝之疏节,其然其然!若问大者,所受亲天。体而全归,孝子仁贤。战战(竞竞)[兢兢],如临深渊。学问不力,行道立身。一或亏损,不孝不仁。不仁逆天,不孝逆亲,负罪引慝,喘息两间。岂不哀哉?岂不痛旃?
  
  赠王生行
  
  前村视予犹父也,予得视尔犹孙徒。王孙赤脚三千里,将如前村视予乎!三月天关无问难,令予默默思烦纡。而翁书香子当续,下帷三载即仲舒。重来刮目当何如?
  
  闻同志诸贤有欲赴观北戒坛者,讶之,作韵语。
  
  重耳无我之所有,我有重耳之所无。吾道自足何旁求?逼北赴戒是吾忧,公欲渡湖毋渡湖。
  
  泰和郭氏保合堂铭为郭平川太守
  
  气化太始,有神无人。及乎形化,遂有我身。一人之戾,乃寔万分。形骸尔汝,藩篱比邻。圣训保持,合一弥纶。五品不逊,咎在不亲。在易之萃,聚会精神。君臣合德,父子合恩。兄弟合爱,夫妇合姻。朋友合信,纪纲人伦。一合万合,复归浑沦。混沌一体,曰天地人。诫尔云仍,以及孙曾,勿替尔初,泰和絪缊。
  
  书付天真上人游西樵
  
  甘泉翁前丙辰年始游罗浮,后数载乃入西樵。西樵顶上有八村,皆以业茶为生,如桃源洞中。诸村皆围其外,四方海岛又围其外,盗乱不及,遂有卜居之意。有小河遶诸村,数十年后有诗云:「春动樵湖湖水生,遶樵湖水水如城。衰翁独坐樵云顶,九十六峰齐月明。」又四方皆遶大海,盗乱所不能及,故彼时遂有卜居之意。有记云:「罗浮不如西樵,如天下山水名者未必胜,胜者未必名。」独山水也哉?天真上人其即日杖履跻攀,历观天阶、大科、云谷、广朗、隐居诸书院之胜,与南岳武当终为何如也?可以避迹何如也?将以报念庵内翰、罗山中丞、水洲黄门、鲁江冬卿何如也?
  
  冯洞阳太极圆图
  
  [图片]
  
  (图片尚无资料)
  
  观冯洞阳太极圆图
  
  甘泉子曰:多了无极一圈。无极而太极,言太极之理无穷也。故图说下文「太极本无极也」。若谓自无极而为太极,则濂溪之志荒矣。太极之理何形?安得无形上又加无字乎?於外一圈又著无极,第二圈又著太极,纔甚无道理可笑。夫此理上下同形,虚实同体,体用同原,显微同神,乌得而二之?乌得而分图之?承示冯洞阳太极图之辩,辞简而义精,所以辟支离之说者廓如也。据濂溪之图,两仪上只一圈。今冯公於两仪外加两圈,而分之曰无极太极,不[知][何意],似所谓不知而作者。韩愈云:「不幸而不生[乎]三代之上,不见正於文、武、周公、孔子也。」此图几不遇吾师矣,今得订正,亦冯公之幸也,斯文之幸也。图册内益庵之说有一二未莹,然尤近醇。方公一叙大有走作。瑕见如此,附闻请正。门生霍与瑕拜书。
  
  代祖谕示
  
  义士祖、主簿祖、处士祖诏孙水、应菊、学文等,该先年第三房尚书孙义捐本户沙洲土名大濠角一所於小宗祠堂,作为蒸尝。经今五年,共该租银二十二两五钱。尔等匿以肥己,不念义捐之心。甲寅九月间逼於公论,纔送钱银九两入箱,尚共欠银十二两五钱,约旧年十二月送还。至今拖过,是子孙心安乎?为人子孙,敬爱祖宗,只当捐己入祠,未闻有反损祖宗自肥者。今特遣宗子禹勋同去人谕知,限清明日齐足送纳入箱。今乙卯年再起升科,为子孙者,亦可秉心。特谕。
  
  重聚天伦行
  
  番山昔友陈子光,难兄子儒慈且良。生财积谷千斯仓,为富能仁家道昌。异母之弟出迷方,时年十有三岁强。拐鬻番邦三十霜,南船入贡泊五羊。物色得之亲弟兄,抱哭扣地天为伤。始知感应天人际,有非心思所能量。二亲垂白,兄弟无故,重聚天伦,融融乐一堂。习庵分财与立室,无少或吝,何用不(藏)[臧]?有孙衷言为显扬,执闻来言谁浔冈。九十泉翁歌大章,是用表之示不忘。今人同气争利场,不戚手足交相戕。观此中心无愧惶?中心无愧惶?无愧惶?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二十五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答问
  
  黄大巡琴冈先生问目八条
  
    □蹇劣无所知,而求教之念恒实悬切,徒为吏冗所夺,未得源源趋谒,以请教益,歉甚!昨承惠居樵答问,开沃甚多,然其间亦有未尽释然者,或失则蔽也。谨录呈之以求通焉。
  
  舜禹大圣人只是好问好察,闻言则拜,盖非忘私忘己者不能。今执事好问不倦,於作圣之功思过半矣,钦服!钦服!孟子夫苟好善,皆将轻千里而来告之以善,况如水者乎!第恐犹借听於聋耳,如何!如何!
  
   问:少汾云:「学问在於存心。」固也。至谓「当事亲敬长时,心存於事亲敬长;当读书作文时,心存於读书作文」一段,却似移心於事,非尽性之学也。夫存心功夫正在人情事变用之,凡事亲敬长、读书作文、处常应变,皆吾存心之地,而非於事上著力也。孔子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於是,颠沛必於是。」盖言随时随事工夫只在此处作用。若曰「当某事时则存心某事」,恐不善观者将流於逐物,而渐失一贯之真矣。尊教答云:「存心便有知,知了又存之。」说得无近於二乎?
  
  天道常运,人心常生,乃其本体也。故曰:「君子法之以自强不息。」如彼明镜之悬,物之妍媸,来则照之,不来则不照,照与不照,而本体自若,非随物而往也。少汾当事亲敬长心存於事亲敬长云,亦造次颠沛必於是之意,而语滞耳,恐未为移心於事也。心事合一,岂可移耶?尊谕存心功夫在人情事变用之,甚善,然此心与人情事变亦非二也,恐著一用字不得。盖心事非二也,心无内外也,吾於心性图颇具此意。至於心存则知自在,自在又存,通身是常知不息耳。何如?
  
   问:尊教云:「无适只是无事。」简切简切。又曰:「主天理则便二矣。」此说如何?岂以天理,本心也,又一心以主之,即为二乎?若然,则孔子主忠信之说,一耶?二耶?纯一只是诚,尧舜言一,文王言纯,原非有二义。尊教云:「且说一,一到熟处乃纯。」则二字当以浅深观乎?
  
  天理只是心之生理。如彼谷种,仁则其生之性,仁即是天理也。心与天理何尝有二?程子云「主一之谓(教)[敬],是矣,恐人认作主一物则滞,故又云「无适之谓一」,所以解上主一之说也。心存则天理在,即天理矣,今又云「主一个天理」,则是适也。适则连主一非一矣。主忠信之主与主一之主略不同,言立重之功全在於忠信为之主也。一字与纯字固宜有浅深生熟,文王只说纯亦不已。未知是否?
  
   问:尊教云:「一念存时正时,便是道心;一念亡时邪时,便是人心。」鄙意只以存亡言之足矣,不必更著邪正字也。夫至正而无邪者,心体也,心存即无不正矣,不正即亡矣。又要存,又要正,便不归一。尊谕良是。但存则自正,亡则自邪矣。
  
   问:学属知,时习属行,此言须深悟乃得。夫学也者,觉也,觉者,生生之知也,心之体也。学者不能遽复其体,须是时时操习,必求此心无动静,无内外,常明常觉,如天地日月无所昏曀,乃是时习实落功夫,非行而何?此知行却是原来底知行,非若寻常对待言者,未知是否?
  
  今之学者多为旧说所蔽,故不信学觉之说,而执事深悟至此,其明睿过人远矣。敬服!敬服!时习只是常常如此诚哉,常明常知,天地日月无所昏曀之喻也。至於知行却是原来底知行,非寻常对待言者,何等痛快!非深於体认之功,何以及此!
  
   问:先知后行之说固不待辨,少汾行路之喻虽是明切,然此特自夫行时而知在其中者言耳。至如古人默坐澄心,思量义理之时,不知亦有行在其中否乎?
  
  水尝怪后之学者专以行为施布之义,故言读尽天下之书,穷尽天下之理,然后行,分知行为两段事,此支离之学也。而不知默坐察见即是知,如此存存不息即是行。不意复见同志之人,一悟至此!公可谓度越江右海内诸儒矣,岂天欲斯道之大明,故阴诱其衷耶?珍重!珍重!
  
   问:修心修意修事之说,少汾疑之亦是。尊教云:「心体无为,修之在勿忘勿助,不著丝毫人力,自然合道而意事自举。」此则全在正心上用功,诚是!诚是!但似涉於高妙,初学难以措手。惟有诚意一段工夫,即心无不正,事无不举矣。故曰:「欲正其心先诚其意。」曾子十传诚意,首之正以为学问之切要也。如批教所云「只修心尽之矣」,却又有修意修事两项,如何?若以为营为之意,不无意必之累,则即私意矣,即合销除,何修之云?所云「事事物物整齐」者,修事之谓也,但不知齐整当在何处作用?而道与政与物抑亦何所分别耶?
  
  以心意事三者论,诚有如少汾执事之疑,若不能分疏矣。水之说则就修学言之,故心可以该意事,而徒用於意事者不可以该心。盖物有本末,务本则愈光,逐末则愈下。有一种擅巧思治事之人,而材料或不真正,工夫或不牢固,或数十年即坏。若正心有道之人,材料未有不真正,工夫未有不牢固,是谓心正而意事举,虽数百年不坏者。杨慈湖亦贵心而贱意,吾亦尝疑之,今思亦得其一二。而先师石翁亦有「莫巧於心,莫拙於意」之说,此意乃意必之意,非诚意之意也。
  
   问:上下察一句,窃谓旧说亦不为差。盈天地间何物非道?何道非我?鸢鱼飞跃,即此理之明著於上下者也。孔子川上之叹,茂叔庭草之爱,意皆如此。若以其字指诗人言,而於得见鸢鱼之时,必待察识天理,乃见活泼,则是人心一理也,鸢鱼又一理也,悟此而后可以通彼,非二而何哉?下文察乎天地,察字又当如何看?
  
  旧说童稚所习闻,所以於心未合者,以一章之内两察字而义不同,而以察为昭著,从古经训所未有。孟子察於人伦,习矣不察,皆察识之义。鸢鱼川上庭草,自鸢鱼川上庭草,不察则乾我何事?盖人心与此物一体也,恐非二也。察乎天地,正同章首察识之义,谓诗人此言盖察识此理矣。造端察天地,乃为学始终之贯也。未知当否?幸详之。
  
   问:人性最难言,分作两项说固不是,若以为一,则人品有许多不齐处,乌得而一之?孔子曰:「生知、学知、困知,及其知之一也。」知之一,则人性之同可见,而生与学与困,明是差等相悬。天地气质之说,其无乃自此始与?此皆实疑,统惟指示。
  
  分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恐终未安。程明道曰:「性即理也,理无不善。」最为明尽。且性字之义从心从生,谓心之生理也。若为气质之偏,即非本心生理之本体矣,何以谓之性?性只是一性,理只是一理,若其非一,则何生知、学知、困知,安行、利行、勉行,知之而成功一也?初尊谕所谓人性之同,可见得之矣。
  
    冼少汾问目五条
  
   桂奇问:昨观闽中沈希周之问,谓良知者心本体也,师翁答之云:「知之中正乃为本体,而天理见矣,乃所谓良知,即下文爱敬真心云云。」愚谓爱亲敬兄,人孰不知,而孩提之童未有他知识,然亦知之,故谓之良耳。试观鸡雏莫不恋恋於其母,易以他母即不肯恋而皇皇焉,此亦非良知乎?及其长也,则不知其为母,至有相残者矣,为其偏而蔽故也。孩提知爱,长不知敬,亦未得为良也。知爱且敬矣,然有爱其亲而杀人之亲,敬其兄而杀人之兄,如师翁赠陈豹谷所云者,非达也。要之天理二字浑全无弊,良知良能滚作一片,无少欠缺,无少渗漏,遇亲而孝,见长而弟,爱其亲以及人之亲,敬其兄以及人之兄。天明地察,神明以章。此皆自然感应,不待安排,故谓之天理也。自途人至於尧舜,此理也。学问思辩笃行,所以体认此也。勿忘勿助,所以调停此也。愿与精舍诸友以此自勉,著实用功,毋事口说,庶不负我师翁诲人不倦之意。何如?此段更有警策。
  
   奇问:世有爱人道好,怕人道恶者,每事强制得,若皆善无恶一般。又有见得自家道理是如此者,率情而行,不拘小节,即天下诮之而不顾。此二人者立心公私如何?此二人立心公私便有水火冰炭相反,不可同日语。先师诗云:「多病为人未足羞,遍身无病是吾忧。」正谓此也。
  
   奇问:尽心知性章,朱子以知性为物格,恐非。夫知性是圣人的事,以是责初学,难矣,而阳明先生以尽心知性为生知安行,存心养性为学知利行,修身俟死为困知勉行,亦恐未然。愚谓此章言知天事天之学,曰心曰性曰天,一理也,故尽心则知性知天矣。心有未尽在,存之而已。养性云者,知所有养所有之谓也。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言事天之功,死而后已也。至是则命自我立而天可知矣。是否?
  
  心性一也,性者,心之生理也,紧要都在尽心存心上。[心]尽即存,只是一段工夫。心之本体本自广大,本自高明,惟有所蔽亏而不尽,如鉴之明,尘埃蔽之,日月光明,云雾蔽之,是以不尽其广大高明之体。尽则这■生理自见,而天不外是矣。常常如此,便是存心,自[一]念之微以至事为之著无不如此,则生理日长,而[事]天之功在是矣。尽心一段是知,存心一段是行,知[行并]进即是修身之功,久而熟焉,非但知天事天,天即在我,而命在我立矣。若谓前节为圣人之事,次节为贤人之事,第三节为困知勉行之事,则圣人有知无行,贤人有行无知,而困知勉行者果能立命乎?
  
   奇问:理义一也,自吾心之浑然言之谓之理,自吾心之处事得宜者言之谓之义。朱子云:「在物为理,处物为义。」我师翁易物为心,云「在心为理」,得非以其涉於义外乎?然物即人也,此理,人物皆有之,言物则人可知矣。朱子之说似未害於理也,如何?
  
  文公之说不是如此说来,更思之,还从吾之说为是。
  
   奇问:人只是一心而已,心只是一理而已。言心则性情在其中矣,言存心则节情复性在其中矣。然心外无理也,理不可见,只於心之存主感应各得其正处见之。故学者之学,存心焉尔。宋儒乃拆心与理言之,学者往往把理作一件物事求之,於心又从而存心,节情复性,名义既多,工夫益烦,大道愈裂,反为异端之所笑,可叹也!奇今一味存心,只於独知处用功,如何?
  
  然必尽心知性,则存心之功有所措,知所有然后存所有有实功。
  
   周学心问:同人扁堂之义,未蒙明教。窃谓天之生人,其初皆同,故人之为学亦不过学同人耳。同此天则同此气、同此人,虽古今四方之人无有不同者,虽感应有万变之不齐,亦无有不同者。同也者,天之理也,天理自然而同也。其有不同者,只缘气习之偏,心蔽於邪念,学蔽於意见,循其偏而不觉,遂凿其同耳。此等病痛从上古皆然,故伏羲立同人之之卦,今日诸生来学,亦学复乎同人而已。学到同人处,便自同心同见,更无疑惑矣。文王曰:「同人於野。」野者,旷远之地,言地则四方古今举之矣,通四方古今之人之心而同之,同之大也。然同人之心又无处可见,惟於勿忘勿助之间见之也。其间绝无丝毫人力,而察见本体天理之自然,便与天地同其高厚,日月同其光明,四时同其不息,生生不穷,物我一体,痛痒相关。感於亲便自然生的孝出来,感於君便自然生的忠出来,感於师便自然生的尊敬出来。当恻隐处便恻隐,当羞恶处便羞恶。凡有所感,无非天理自然之发见,此伏羲文王所谓同人也。生辈只依如此涵养,直到大同处,则同伏羲文王而伏羲文王,同四方古今之人而四方古今,同喜怒哀乐亲义序别信而喜怒哀乐亲义序别信,何有窒碍?何有□□□□□□□□□蔽而不觉而不同人者矣。心愿与同门诸友□□忘於躯壳之外,打作一片,混混沦沦於大同之中,以不负居此堂也。未知是否?望示教。
  
  看得最是。识得与天地万物同体,则便大同,其亲义序别信,万善皆从同体胸中流出。贤与诸贤,以此自养。
  
   谢锡命问:生数夜与福建沈希周、萧师孔同在静坐,颇觉有益。沈希周所学皆主阳明先生之致良知,以致字为要,其人资禀不凡,能信老先生自然之说。师孔云:「城中学者多有疑老先生勿忘勿助之说,以为离却集义。」窃意程子所谓勿忘勿助之间者果何物耶?便不识天理矣。未知然否?
  
  振卿说每夜与朋友静坐,病中闻之一喜。沈希周一向未知其意,今闻如此,不易得也。昔者阳明公云:「吾只与学者凿粗柸,待甘泉与出细。」今沉子先元阳明之学,则有可入细之机矣。可问何谓良知?如何致之?紧要识此自然二字,勿忘勿助之间,乃有事规矩,即集义也。不识此便没些工夫了。
  
   锡命问:沈希周帖云:承问如何致良知,窃意[所谓]良知者,心之本体也,即夫子所谓天理也,自然[也],非知觉之知也,自然而然,不待有所作为意必於其间。如加此意思作为於其间,即助也;少些意思於其间,即忘也。所谓致者,至也,知至至之之意,求至天理,无纤毫欠缺,即夫子所谓体认也。何如?
  
  知之中正乃为本体,而天理见矣。所谓良即下文爱敬真心,非知觉之知句好。忘助二字不可两开看,差之毫厘,缪以千里,此言最精。尧舜大圣亦只是舍己从人,然非圣人不能也。若有私毫旧见在心,犹是不能舍己也。有些吝留意思,即是不能舍己也。舍己事最难,虽打叠得两漏三漏子,令他空空地,乃能受善。若将旧见留在这里,将新闻来比,安能受善?如此者是不爱其身者,如人有病,传得旧方来用,虽不效,犹自乐其所以亡。虽有卢医扁鹊过之,语之不入,宁没其身而已矣,可谓爱其身者乎?非知觉之知似好,但人心只是一个知,何常更有别知?第须识所知者何事。
  
   锡命问:昨蒙批示勿忘勿助之间,乃有事规矩,即集义也,反复思之,盖勿忘勿助之间,停停当当,中中正正,其心之本体矣乎!此真千□□□之要,□著些意思不得,即师翁所谓自然,朱紫阳所谓全放下,程伯子所谓不容丝毫人力,孔孟之教人毋意必固我。若稍著些意思,则必滞於一处,而非助即忘矣,如何集义?又阅批沈希周帖云:「忘助二字不可两开看。程子勿忘勿助之间乃一时看。」是此之至精至妙处惟在之间二字,会此则天理见矣,良知亦有著落矣。师翁所谓天理莫非良知矣,少汾(汀)所谓天理二字浑成无弊,良知良能滚作一片者是矣,学者亦惟了此而已矣。未知然否?
  
  正如是观。吾振卿知此,便有下手处矣。良知良能滚作一片看,则良知方有落著。下文知爱亲敬长之知乃良知也,今只举良知,非孟子本意,下文两知字即上文良知之知。昨批答振卿帖可送入,欲寄少汾看也。渠极好善,待送还,还即复。自今幸与诸君静坐切磋,勿虔过也。适观沉生帖子,颇见根基,可与入细矣。尚有障隔,待数时他有疑处,乃可下手也。柯生前日亦往樵来斋戒数日,亦不轻易也,独惜其训诂意见又闭障也。沉生肯住三年,以赡谷供之,成大事业也。
  
   锡命问:命尝验白沙先生静中养出个端倪方有商量之语,此端倪人人有之,但人为习心物欲蔽之,故失了元初本体。白沙先生说出□□□□□个端倪来,正欲人在端本澄源上用功,□□□□而敬以养之,使此虚明之体隐然澄露,渐而充之,以至於广大高明之地。我师翁发明此指,则曰:「此端倪非他端倪,乃孟子所谓四端也。」夫孟子四端乃感物时见之,而此端倪恐只是洁洁净净,绝无物欲夹杂於其间,便自有此。未知何如?
  
  此端倪即良心发见,但其发见汨没之后为最微,孟子子夜气章所谓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几希是也。久之则全汨没似无矣,所谓若彼濯濯也。须於静中涵养久之,其善端发见,其参前倚衡者此也,其见孺子入井而有怵惕恻隐之心者此也。此个善根与生俱生,何尝泯灭?如草木至冬枯落,至春其生意萌动如旧,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也。
  
   锡命问:气之中正者即性也,而谓气形而理赋焉,二之也。如是而论性气,圣人复起,不能易之矣。故答少汾之问曰:「天地之性落在气质之中。」以彼落此,则似犹有二。后又答少汾之问曰:「形气性命不是两件,有形气而后性命有所寓。」夫谓有形气而后性命有所寓,则似分理与气而为二,而与少汾天地之性落在气质之中,朱子气以成形而理亦赋之语,不知亦有分别否乎?愿决其疑。
  
  气之中正即性,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形气即道,道在形气中,如易在乾坤,乾坤毁则无以见易,易亦乾坤,乾坤亦道,阴阳即道,道亦阴阳,形气即性,性亦形气,只须如此说,非二也。
  
   锡命问:新论中云:「以书蔽志者,穷年不能明其理。以鉴掩面者,终日不能见其形。此非善读书者也。故主敬而后我立,我立而后不蔽於物,必如是而后为善用功也。」而又曰:「物物穷格而天下之理得。」夫物者,理也;穷格者,至其理之谓也。「分殊有止而理一无穷」,先生有是言也,今而曰「物物穷格」,岂非理理穷至乎?锡命求之理一无穷之旨,有未契合,窃愿闻之。
  
  非求於物物也。於应接事事物物之时体认之,则天下之理见矣。观书不可滞於词。
  
   锡命问:尝观论语弟子入则孝出则弟章,乃是圣人教人大人的学,以此弟子专就童蒙,恐非也。孟子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即此则入孝出弟也。中庸曰:「庸德之行,庸言之谨。」即此之谨而信也。程子曰:「与天地万物为一体。」即此之泛爱众也。夫子曰:「就有道而正焉。」即此之亲仁也。易曰:「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即此之学文也。夫从事於孝弟、谨言、慎行、广爱、亲仁、古训,圣人之学备矣。人之终日,其身只此而已矣。以是而专就童蒙发乎?凡人有父兄,虽年至於六十七十,亦弟子也。未知然否?
  
  此章先儒都不曾认得。入孝、出弟、谨信、爱众、亲仁,即小学进退应对、事亲敬长、隆师亲友之事,其学文即大学格物之事。若如旧说,先行后知,则似倒做了。
  
   锡命前与曾廓斋论武王伐纣,夷齐叩马而谏事。廓斋曰:「所处之地位不同。在武王不得不伐,在夷齐不得不谏。」窃意夷齐既知其当伐,则不当有是谏矣。恐夷齐不能如武王之大,还在躯壳上起念头,恐蒙此不忠之名染著,所谓言必信,行必果。在武王则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故夫子称之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苏东坡曰:「武王非圣人也。」盖不识武王矣。未知是否?
  
  街,非也。使不倒戈,亦只如汤放桀於南巢耳。苏子谓武王非圣人,非也。吾谓此武王之所以圣也,非圣人做不得此事。?以所见大小偏全看者是。如坐井观天曰:「天。」亦天也,在井上见天之全体乃其天也。周公太公诸圣臣所见亦大,故辅武王以伐纣。伐纣只是躯之使不害民耳,而前徒倒戈自杀之,非武王杀之也。悬头於
  
   锡命问:先儒教人尝一敬字,我老先生亦尝以此而教人。窃意所谓敬者,圣学功夫之要也,内外一致,未尝有所偏废。敬则胸中无物,虽种种应酬而自不劳,其放逸流滥者固不在言矣。若以擎拳曲跪,矜持拘迫为敬,则似劳攘,硬而不活。中庸之戒慎恐惧,孟子之勿忘勿助,何等自然。未知是否?
  
  敬则胸中无物一句最好。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无物故一,有一物则非一矣。勿忘勿助即是敬,戒慎恐惧即是敬,文公加一畏字,则似大严,却成助长了也。而吾振卿看出自然来,可喜。於戒慎恐惧勿忘勿助中见得自然,乃真敬也。
  
   锡命问:向闻古林说孟子说大人则藐之章,彼此较量,便觉微有动心处,窃以为然。周濂溪云:「铢视轩冕,尘视金玉。」白沙先生谓此盖略言之以讽始学者耳。人争一个觉,纔觉便我大而物小,物尽而我无尽。夫无尽者,微尘六合,瞬息千古,生不知爱,死不知恶,尚奚暇铢轩冕而尘金玉耶?观此则白沙先生真能不动,而与舜禹之有天下而不与之心同一揆也。何如?
  
  孟子濂溪皆是为众人说,未可以此断其动心也。孟子只为说大人者说,濂溪只为始学者说耳,不可以看低了二贤也。
  
   锡命问:道本不远,在於人伦之间。故我老先生云:「大道求於人伦之间,真心见乎感应之始。」命欲养此真心而未能,举以问於道林。道林曰:「只在无欲。无欲则能与天地万物一体,无往而非痛痒相关之情,真心即此而形见,大道即此而在矣。」命从事於此而若有验焉,不知此果得乎求真心之指否也?愿示端的。
  
  勿忘勿助之间,真心自见,而无欲一体在是矣。只要无欲及与天地万物一体,何可得乎?只是想象耳。道林亦说得是,但似倒说了。得真心则自无欲,非待无欲上乃求真心也。盖人人合下便有真心,若无欲则圣人地位矣。故孟子只说寡欲,寡之又寡,以至於无。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於君则热中,至是真心亡尽矣。 锡命问:命近觉得曾子三省之省字却甚警拔。盖此心纔省,则警觉而生,而天理之几见;不省则昏寂而死,而虚明之体塞。其心之生也死也,乃系乎人之省与不省耳,能勿忧乎?白沙先生所谓此心通塞往来之机,生生化化之妙,其紧要在乎此省也。我老先生所谓随处体认天理者,不息乎此省也,於此可见千古圣贤(此)同此一段工夫也。随处体认天理六字,不益信而益笃乎?或以为外者,盖亦不知天理之在吾心,而体认之者,省我之心也。何如?
  
  此段看得甚亲切,以省不省说生死,甚好,随处体认天理,功夫全在省与不省耳。白沙先生与周、程、孔、孟、文、武、周公、禹、汤、尧、舜,等而上之,千古圣贤,同条共贯,皆此心学也,而谓体认天理为求之於外,不知天理外乎?体认外乎?非义外之说乎?盖以体认天理为外,则三省吾身亦在外矣乎?此皆缘未识内外合一之道,反有外物之心也。不知省处从何处起,可哀可哀。
  
   萧时中问:今之学者多未察老先生随处体认之说,以为逐外,盖俗学溺之也。周子之作太极,张子之作西铭,以杨龟山、陆子静之明哲,尚不能无疑,朱紫阳乃各为论说,载在简册,而二先生之道遂昭然大明於天下后世。中不自揣,欲作随处体认天理论以明之,何如?
  
  孟子七篇昭如日星,至宋大儒犹多疑之。今我朝乃定,何怪乎人之疑也!恐不足与辨也。
  
   吴齐龙问: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盖祭非其鬼,则鬼亦不享,虽欲谄之,奚可得哉?夫大夫祭五祀,礼也。然户、?、中溜、门、行,皆庶人之所有事,不知何故而不得祭?齐龙窃谓虽祭之亦不为过。朱子以庶人祭旁亲远族为非其鬼,然旁亲远族,其始也皆原於一本,或以无后,或以功,或以贤,祭之何故不可?窃谓虽祭之亦不为过。又先贤如祖师白沙先生、王阳明先生,门人有司固尝立庙以祭之矣,齐龙钦慕,固图其像貌,每朔望必悬之於壁,焚香恭拜,彷若临之在上,而一毫非僻之心自不敢生。兹欲每岁薄具尊俎,祭之於书堂清净之所,以申一念之诚。且朋友终岁不宴会,亦无以洽情将敬,遂因之而延同志,又安知无所触发乎?但不知於理当否也?
  
  凡主祭者,必其分之相等,乃可相通。天子为天之子,故得祭乎天地,而凡天下之人,戴天履地,皆有报天地之恩,皆举之矣,然必天子乃可祭报,即天下之人之报也。诸侯大夫之祭山川五祀,即所封境内之人之祀也。譬如子孙皆受祖考之恩,然必宗子嫡派,然后与祖考之气相通,乃得祭宗子之祭,即通族之人之祭,支子不得祭。支子为大夫,则以上牲祭於宗子之家,此礼有明典分也,大理之品节也,犯分则得罪於天,希孔以为不为过,误矣。至於旁亲无后,或以功以贤,亦必有当主祭之人,如殇祔於祖而不祔於考,惟祭祖之人得祭之。先师成我之恩,立庙祭之,宜也,然必有主祭之人,其余则从长者行礼,至於朔望焚香瞻拜,以致诚意,以兴景仰之心可也。
  
   齐龙问:小学大学乃圣人因人施教妙法,而小学之教,首曰:「元亨利贞,天道之常。仁义礼智,人性之纲。」齐龙窃谓此奥义恐非初学者可与骤语,不知果何以也?
  
  诚似躐等,不知文公何意?此予古小学之所由作也。
  
   齐龙问:许鲁斋治生之说,后世多非之。然今之学者贫乏不能自存有矣,如之何治生可废?夫位天地,育万物,学者之实用也,且不能自存学乎?
  
  治生止於竭力耕田而已,外此加毫末,便不可入尧舜之道,更学何事?
  
   齐龙问:「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欤!」齐龙终日钦钦,尝恐对此四字不过,不知何以致力而得免夫此也?
  
  只是主敬则内外合一,何患不免?敬则诚,诚与伪相反。色厉内荏,伪也。
  
   齐龙问:程子尝云:「贤且学他是处,未须论他不是处。」齐龙每见今之学者多有於人之善不肯虚心效法,又从而诋毁之,惟恐人之有善也。及见人说为不善,更不察其爱憎,不原其心迹,一唱百和,惟恐人之无恶也。齐龙尝以此自警,於人之善则学之扬之,於人之不善则省之隐之。然学人之善而不能及人之善,隐人之恶而反致人忌,何也?
  
  忠厚之心积久则人自化矣,其有忌者,只是反己。
  
   齐龙问:「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此易艮卦之辞。齐龙穷之既久而未悉其义者也。又闻吾夫子有言曰:「不获其身,必有获也;不见其人,必有见也。」斯义   也,齐龙亦穷之而未悉者也。
  
  艮卦之辞只是忘己。但佛者多冒其说以自文,以为儒佛同道,虽儒者亦甘与之同。吾忧之,故著此二句,令人不求之虚空耳。
  
   齐龙问:孔子射於矍相之圃,使子路执弓矢出延射曰:「贲军之将,(忘)[亡]国之大夫,与为人后[者不]入。」夫为将而贲军,为大夫而(忘)[亡]国,宜不可与之进矣。然伯叔无子,有侄而不继之,於理顺乎?於情安乎?又使公罔裘扬觯而语曰:「幼壮孝弟,耆耄好礼,不从流俗,修身以俟死者,在此位也。」夫必皆孝弟好礼修身俟死之人,然后得在其位,则天下之为弃人多矣,岂圣人无一人不欲其入於善之心哉?
  
  此非圣人之言也,乃汉儒伪入者。且败军之将、亡国之大夫,亦有不幸,非己致之者。至於与为人后,在孔子时井田未坏,无所利而为,何与为人后之有?况圣(入)[人]不弃人,尧舜於庶顽(纔)[谗]说尚欲候以明之,欲并生哉,见圣人待物之洪,虽至恶亦所不弃。以此观之,可见此段皆伪也。以我观书,随处得益。
  
   齐龙问:朱文公家礼,四(伐)[代]位次自西以次而列。齐龙揆诸心,殊见未安。有以为神道尚右,窃谓神人一理,夫奚所尚不同?且尚右者既次列於西,则人道尚左者当次列於东,此不免相为背戾,不知当如何列然后为协也?
  
  此文公之误也。人道尚左则神道亦皆尚左,人神一理也。尚右之说无所据,后世俗儒之偏见耳。宋以右相为尊,亦踵此误也。盖古人祭祀,既行於堂,谓之阳厌,又行於室,谓之阴厌。阴厌於室西南隅为奥,始祖居之,东向,则群庙之主以祖为尊,故自西而东。文公误以为定位,非也。文公复生,亦当服从。
  
   齐龙问:翁临妇丧,伯叔临侄妇丧,夫临妻丧,兄临弟妇丧,弟临兄嫂丧,文公家礼未尝条著,俗人行之甚苟。此乃常用之礼,亦非小小者,请著为定式焉。
  
  叔伯父尊,则哭於别所。临侄弟妇丧,当然也。若弟妇丧,则叔与嫂无服,以其义推不去也。妻之丧则有之,惟焚香哭揖而不拜跪可也。
  
   齐龙问:长殇中殇下殇,而服祭因之降杀。夫均为父母之所生,则其恩同、其爱同,而服不同、祭不同,不知圣贤制礼微意何也?
  
  上中下殇,死者成人与未成人。圣人制礼,品节不可混同也,此圣人之精义也。
  
   张问:知行如阴阳,何如?知中之有行,犹阳中之有阴也。行中之有知,犹阴中之有阳也。二者不可得而离之也。如虚明有觉,此是知也,而存存不息,知中之行也。身体力行,此是行也,而能明其所行之理,行中之知也。如学问思辨属知矣,而能运用其所以学问思辨者,盖非知中之行乎?如笃行属行矣,非有知寓乎其中,必至冥行矣,盖非行中之知乎?知中自有行,行中自有知,二者不得而相离也,亦不得而相混也,是知行合一否也?敢请指示。
  
  阴阳无二气,知行无二心,所以□□得离也。廷文谓存存不息即知中之行,足破后儒说行(子)[字]之缪。若由此用功到熟处,即知行合一矣。知行合一,圣人地位也,初学亦不可不先知此理。后儒不得入尧舜之道,只是不认得此理耳。
  
   邓儒震问:大学知止而后有定,则知止者,固知之也;定静安虑得者,固行之也。知所□□之地乃不惑於他岐,则志有定向,然后可实用□□□□未知之先,曷从用功,乃得到知止之地而实用其力也?
  
  只体认天理,天理即是止,存久则自知。吾於大学测中言之已详,可取玩味。
  
   儒震问:人子事亲,道在乎孝。夫孔门问孝□□□,夫子告之各不同,曰「无违」,曰「父母惟其疾之忧」,曰「不敬何以别乎」,曰「色难」,则夫子之语数子,皆孝道所尽者,而今人之事亲,敢问何者最要乎?
  
  圣人之言如医治病,百药性味具在,随病者取药,在乎人耳。
  
   儒震问: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朱□□云:「学问之事固非一端,然其道则在於求其放心而已矣。」程子云:「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欲人将已放之心约之使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则为学之切要诚在於求放心矣。师翁二业合一之教诚学者大中至正之路,
  
   若心有一放,亦无以进於此矣。今□□心常存,无一毫之或放,不识在何道以能之?若今□读书者须先理会文义。学问二字即博学审问字义,若以求放心为学问,非惟字义落空,又使人终日事心,而博学审问等事皆落空了。
  
   康时聘问:夫子语仲弓以敬恕为仁,中庸言忠恕近道。夫仁为本心之德,道非身外之物,为仁近道要非二事,何以有敬恕忠恕之别?不知忠恕亦可。□□仁而敬□□可□□□欤?又闻□□□□□□之要恕为□□可行之要何?夫子语子路以君子则止言敬□□及恕,语子贡以为仁之方,则□言恕而不及敬,岂敬与恕二者亦可以偏废欤?□闻明教。
  
  [圣]人之言如良医治病,因病而施,其实理无不□□□□忠敬为体。忠者敬之别名,忠敬实行乎□□□□□心为忠,心中时即敬也,即主一也,即无适□□□勿忘勿助,体认天理,则忠敬恕皆在其中矣。□□理会名理无益。吾用行从事久矣,幸努力,岁月□□□也。
  
   时聘问:孔子中行不得而思狂狷,是孔门弟子[自]颜子而下皆狂狷之流也。曾子性鲁而唯一贯,[先]儒谓曾氏之[传]独得其宗,不知曾子所造亦可[与]颜子班欤?又谓颜子发圣人之蕴,不知曾子[亦曾]有所发欤?又[谓颜]子才丰寿啬,大而未化,天假之年,则不日而化,不知曾子亦已化否乎?敢请[问]。
  
  [不得]中行而与之,圣人思中[至则一。曾子]观其[临死易箦],岂不[到颜子地位?大学一书]亦足以发圣人所未发,二子皆几乎化矣。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汤霭敢问:乡党莫如爵,孟子之论明矣。第人[生有]先后,时世有不同,官爵有崇卑,乡贤祠其序[神位],果论生时之先后耶?抑论爵位之崇卑耶?愿先生□□定论,明以示教,俾后有所矜式。先生曰:「此当[以时论],如宋朝,以宋一代论齿,元以元论,我国朝以国朝论。」泰泉先生亦同此论。乡贤之序齿,固闻教矣,名宦之序何如,愿降明教,庶有定论。
  
  所谓各以一代论齿,非吾之意,公误听矣。但不分齿而以入祠先后为序可也,盖入祠时已分定故也,礼[有]其举之,莫敢废也。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薛宗釜曰:釜后学小子,箕裘有愧於家庭,学术取羞於朋侪。自先考弃世,严惮之心渐弛,众欲之攻愈甚。今蒙不弃,陶镕之下,顿然省悟。思昔父兄之训,师友之言,始信吾天师祖今日之所诲者合为□矣。盖天下一道,古今一理,阳明师祖良知之学即吾师祖天理之教也。然知得良知,其功在致;[知得]天理,其功在体认。使非致知,则物物亦具□□□。窃谓良知此天理,随处体认亦体认此天理,知与体固非截然两事。潮惠之士亦尝私论两翁之学,意必大同如此。翁能敬明翁於同席深交之时,必能得明翁之心,发明翁之蕴於合道同归之后,况明翁之道明,则吾翁之道因是而益明,使天下之后学仰二翁之道,如日中天,不能以彼此瑕疵置议其间者,必自斯文始矣。先考不有光乎!万乞早赐发挥,以慰潮惠大同一体之望,亦天下之士之咸望也。不然,过宗山者多矣,原其心其学,似非阳明祖同道同时而同得其奥,故不敢有请,而特远请吾翁,翁必有以处明翁以及先考矣。昔者曾子之赞颜子曰:「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较。昔者吾友,尝从事於斯矣。」孔门之敦友义以共明斯道也如此。后世不以颜曾殊科而颂其美者,咸谓同乎圣人之大宗。吾翁明翁同学孔子,犹颜曾也,其相赞翼於圣道者,非吾翁之望而谁望乎?宗釜晚出学疏,所尝闻於过庭与朋友之舆论者如此,故敢重请,惟翁垂鉴焉,则斯道万幸!后学万幸!
  
  观吾契此帖,几识我之心矣。或者之说未能深亮。夫可以入尧舜之道者之心,著一毫私意不得,意必固我有一焉,即不可与入尧舜之道矣。吾往往明辨者,乃爱阳明之至,恐门下之士或未得阳明之真,而徒以灵灵明明常知觉说良知,大失阳明之意,又失孟子之意也。吾视阳明、中离犹一体,痛痒相关,不能已也。吾子荐其深亮之,以告於同类,庶斯道之大同也,大同即道也。道固如是,所谓物物亦具有知,不系乎致与不致,而系乎中正不中正也,所谓中正即天理矣。告子生之谓性,未达此也。
  
   秦孺问:天地万物一本之道甚明,而异端之说不足惑之,枯寂之学不足以同之,固矣。然而既知一本,不可不察乎此心生生之机,此心出入之际,甚难握也。且如纔虚心便能记事,便有所悟,便有好念虑。纔滞事便忘事,便不有所悟,便曾舛错,亦便不脱洒。此心虚实乃死生之机倏忽而不可测者,其若是欤?体用一源之妙,其相生而不可离者,其若是欤?似觉诚知诚养之功为甚切,往时都是鹘突轻易过了,便自不知不觉入於空空荡荡,所以易於舛错。今欲专力於此,而於勿忘勿助之间以诚吾知也。愿赐开悟。
  
  只勿忘勿助之间便该括了许多。天地万物一本。生生之机一入手,握之何难?何有出入?何所滞碍?何等[脱]洒!何等颖悟!诚知诚养□□□贤地位矣。幼□此□杂在池纸草中,己酉十月二十三日检得之,为之□然援笔答。
  
   谢锡命问:晦翁云:「人之所以为学者,心与理而已。心虽主乎一身,而实管乎天下之理;理虽散在万事,而实不外乎一人之心。」阳明先生谓「其一分一合之问,而未免已启学者心理为二之弊」,是诚然矣。夫理具於人心,在何认取?但心得其中正时便是。学者之穷理,正欲察见[乎]心中正之本体而俾之不失耳,而曰心与理,则心为一物,而理又为一物,是二物矣,其可乎?而以理散在万事等言皆觉未茔,不若直就吾心之本体中,见得万物皆备,无所不包,无所不贯何在。如此转折,此我师翁心性图之作,心事合一,真孔门一贯之指也。何如?
  
  只是一个心,心得其中正便是理,中正之理亦只是心,可以与吾心性之图者,其知心学乎!
  
   谢锡命问:阳明先生云:「欲此心纯乎天理而无一毫人欲之私,非防於未萌之先而克於方萌之际不能也。如是而用功甚□□。」然求之一字,我师翁犹且不欲其涉人力□□□,今而曰「防於未萌之先而克於方萌之际」,但恐此心把著太严而□□室。惟有勿忘勿助之间之语,调停此心,不忽不怠,此不防之防,不克之克,方可以由渐而底於纯也。何如?
  
  加一防字便是助。勿助勿忘之间,著一防字不得,□是体认。
  
   谢锡命问:阳明先生云:「君子之学无间於动静,其静也尝觉,而未尝无也,故尝应;其动也尝定,而未尝有也,故常寂。常应常寂。动静皆有事焉,是之谓集义。」定性书云:「君子之学,莫若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故当夫物之未来也,此心但廓然大公,惟虚惟明而已,易所谓寂然不动者也,必感而后应形焉。今而曰:「其静也常觉,而未尝无也,故常应。」不知於寂然不动之中而可以言应否乎?抑体而藏用乎?应已涵乎?浑动静而为言乎?吾师翁所谓虽无见闻而有知觉者乎?然此理之根於心,又非空寂者,而云未尝有,又何也?此正圣学之端的,阳明先生必有深意也。愿我师翁明言之。
  
  阳明先生「学无间於动静」,及「其静也常觉而未尝无,故常应」,说得是。若谓「动也常定而未尝有,故常寂」之句有疑。动而常定,天理自在,故曰:「动亦定,静亦定。」定者何物?而何云未尝有?此又恐传者之讹也。
  
   命生也晚,犹幸得受业於先生之门十余年矣,只是见得随处体认天理之指,无些欠缺,无些渗漏。自食息起居语默,以至於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处常处变,富贵贫贱夷狄患难,所处之地虽殊,而体认天理则一也。白沙先生所谓著此一鞭,何患不到古人佳处,实非欺我。但恐体认不在勿忘勿助之间,则无以察见天理。若会此,则我师翁所谓一路,则剧到圣贤地位,而偏内偏外,空虚寂灭,支离细碎者,皆不足言矣。何如?
  
  振卿这回认得的当。夫子谓「虽之夷狄,不可弃也」,非我不弃他,他不离我,自不可弃也,虽欲弃之而不可得也。
  
   命常阅先生答阳明先生书云:「虽天地弊坏,人物消尽,而此气此理未尝亡,则亦未尝空也。」是可以见斯道之无穷,而学有不容休歇处也。是即张子所谓「知死而不亡者,可以语性矣」。又有云:「天下无气外之理,请於气之外更寻个理出来。」是理气不相离,又即孟子形色天性之说也。信如是,则前所谓天地既已弊坏,人物既已消尽,从何处而见气?何处而见理乎?家训中反云:「人之死则无情。」何以生则有情,而死则无情?既可尽诚敬以感格之,则似犹有情矣。命思之而不得其说,愿惟指示。
  
  天地人物消尽而理气自在,即死而不亡之说,故曰:「道生天地,故理气自见。」人死体魄如土木,复有何情?人子祭祀致敬即情。圣人以神道设教,要有便有。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二十六
  
  答问
  
   张问:天人感应之妙,盖天地阴阳淑慝之气充塞流行乎宇宙之间,在乎人感而机自相应耳。盖人之为善,则与淑气而相感焉;人之为恶,则与慝气而相感焉。故作善降祥,作不善降殃,降祥降殃,盖非天有意於其人也,在人之感应如何耳,故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学者於此,当慎其善恶之几也。敢请明示。
  
  天本无心,岂物物而与之?某为善,降之祥;某为不善,降之殃;如此则天亦小了。天地之气有清和者,有恶浊者。善人清和之气与天地清和之气相感,便得百祥;恶人气之恶浊与天地恶浊之气相感,便得百殃。气机以类相感,若天地之然也。天本无心也,无为也,吾廷文看得是。且看人得炉香之气,便养得人脏腑好;得粪秽之气,便令人脏腑生病,可知矣。
  
   谢锡命问:凡子孙不论嫡支,皆是祖考之遗体,皆同一气也。然必宗子嫡派乃得祭祖考者,盖专主於嫡,支子但从嫡子行礼而不敢乱,礼也。老先生答吴希孔之问云:「子孙皆受祖考之恩,然必宗子嫡派然后与祖考之气相通。」则凡为支子者,祖考不相通乎?又何独在嫡子乎?其精义处,命有未明,敢问。
  
  吾谓嫡子宗子与祖考之气相通,振卿便疑谓支子之气不通祖考,是以词害意,非以意逆者也。吾谓嫡宗得祖考气之先,如木之乾得木气之先,非谓枝与叶、花与实就不得木之气也。故吾家祭祖祝文曰:「裔孙某某等,谨因宗子昭告於某祖某考。」礼:「支子不得祭,支子为大夫,则以上牲祭於宗子之家」是也。
  
   易大庆初看居樵答问,似乎多言,切疑少汾无下手处。读至中篇,有关明教甚切,怡然喜。终见事师无隐,几乎有犯,始知少汾实同门之巨望拏龙手段也。曷谓也?以其问人所不能问,明师心人所不能明。师翁大中至正之道显行,心地天日水鉴之如明白,非有少汾,孰能启发而得见之也?吾道幸甚。一日,少汾堂上顾曰:「吉夫不宜默,可以所得者问,批教而志之。」大庆瞿然,还斋静思,学者学之,觉此心者也,心即天理也,天理,中正之道而已,中正者,心之本体。心体本自广大,本自高明,苟能定志力学,存存不息,则心之体得矣。惟不格其物,则知无所止,定静安虑之效失也。吾师翁所以示人随处体认天理,勿忘勿助,此诚是为人之道,圣贤之学,学问之的也。大庆立门有日矣,立志惟实下工夫体认吾心之天理,会其全体大用,如鸡抱卵,如猫捕鼠,务得把柄入手,不使少有丝发间断,纤毫夹杂。居樵侍函丈,步亦步,趋亦趋,观感而善。如问仁问孝问礼之类,则孔孟答之也详。师翁尝为六经之脚注矣,又有格物通矣。如问学问知行问人己,约言诸书,其心具见,全体大用,明且尽与!当默坐澄心,熟玩理会,近思精虑,自能有得。若以问之辩之为学,苟徒立问,弗去慎思,纷辩弗去笃行,是皆粗心浮气,非有定见定力,非有把柄在手也。未知是否?
  
  非问之难,非知之难,而行之难也。学,觉也,觉者,觉此天理也。而云觉此心,则觉之者谁耶?是以心觉心也,其可乎?心之生理即性也,故性字从心从生,此乃天理也。而云心即天理,则佛氏即心见性者果是耶?心之本体中正为天理,却说得是。随处体认,勿忘勿助乃其体认之法,默坐应酬皆然。心体无分动静,只是一心。至於譬喻,如猫捕鼠,犹是二物。如鸡抱卵,卵有生意,抱之不息,则虚空无鸡中,生形生骸,生骨生毛,成了小鸡,活跳跳地,此见学之可圣矣,可玩可玩!
  
   姚大有问:吴草庐云:「学者工夫当先於用处著力,凡所应接皆当主於一。」似与孔子告仲弓问仁之意同。至谓「若先於动处不能养其性,则於静时岂能存其心?」有谓动静当交相培养,然人一日之间,静时常多,动时居少,养静之心常存,斯动不妄矣,此俨若思时也。孟子夜气为斧斤牛羊之於木者,亦鸡鸣而起,不能养静,至於接物,遂为牿亡而已。未知何如?请裁教。
  
  吾亦尝谓动时著力。人心常生,天道常运,纔用功时即是动也,戒慎恐惧,非一念之动乎?心无动静,有感无感耳。无感则寂然不动,有感则遂通天下之故。如彼明镜之体即一也,物来则照而非动也,不来则不照而非静也。程明道所谓「动亦定静亦定」也,非如二物相对交相养也。
  
  ○己酉十月四日,诸生预进寿酒。先生扬言曰:「嗟!尔二十有五人,共听吾言。昔者夫子忧学之不讲,而曰:『以文会友,以友辅仁。』仁由乎己,辅之在师友。诸君今日非饮食之客,盍各言尔志,质尔疑。」 吴纯问曰:张南轩分别义利,以无所为有所为为言,可谓至精密矣。纯以为无所为者,自然而然者也,岂下学可能骤至?夫为名誉而为善,为位禄而效忠,斯诚利矣。然忠或出於感激,善或出於勉强,亦可以为利否乎?曾阅明训,以作字欲好为小人。夫作字欲好,亦何悖於理也?而以为小人,何耶?
  
  有所为而为与无所为而为,南轩此言分别义利,判断生死路头,盖前贤所未发也。初学入头第一关,欲无所为而为者,学者之事也;自然无所为而为者,圣人之事也。得此路脉,将来必至自然。为名为禄,与作字欲好之心,皆利心也。至於感激勉强为忠为善,其心已公,岂比而同之乎?藤川此可切问矣,勉之!
  
   吴纯问:先儒谓邵子遇事能先知,如指此屋,便知起於何时,坏於何时。纯谓无此事,亦无此理。至诚前知,夫岂如此?夫物之成败在人,信如此,则人之吉凶祸福,得失存亡,皆一定而不可移,而修为之功可无用矣。然乎?
  
  邵子先知不如无知。诗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所以二程不贵其术。君子惟修人为,以听天命耳。如邵子之说,即使人不修为了。藤川之疑良是。
  
   张世美问曰:汉杨彪忠於前而变於后,必其所养之未充也。魏王祥孝於亲而负於君,必其问学之未究也。是乎?非乎?
  
  此二人皆气质用事,何知圣学?惟不学则老而衰,故做两截了。不从事圣学者,可以惧矣。
  
   李世京问:蒙训得以自然为宗,谕之以勿忘勿助之间求之,即文武火之谓。是以随处体认天理,随事随物精察,无事时心存於敬,遇事物时随事物上体认,即先儒格物之说。示之以动中求静,放而不放,流而不流,宠辱不惊,应酬万变,本体澄然,心中无一事。愚见以为内外合一之指,未知是否?前数事乞印证焉,恕得归於中正,幸甚!幸甚!
  
  诸说同归於内外合一,即程子所谓「动亦定,静亦定,无内外,无将迎」,多少洒落,一了百了。味泉可著紧寡默涵养,无徒数他财也。
  
   世京敢问:周易云:「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则死生之道尽矣。而易又云:「游魂为变,故知鬼神之情状。」不知变者即死生以为变,何以又言鬼神之情状?张子曰:「知死而不亡者,可以语性也。」鄙见气聚而生,气散而死,则存亡之道尽矣,何以有死而不亡之说?异教云:「知死而不亡者寿。」其理同否?乞示教以开愚蒙,尤幸!尤幸!
  
  生死只是一个理,无乃一气之聚散,一气之变化,死何尝亡?生而伸者为神,死而屈者为鬼,要知屈伸者何物始得。儒与佛者同一知死而不亡,儒者以理,佛者以气。气即理也,佛者必以理为障,认气为性,所以毫厘之差,千里之谬也。故曰:「句句合,然而不同。若看得破,许尔具一只眼。」
  
   张问:阳明先生曰:「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发便是意,意之本体便是知。」未领其旨。谓气之纯粹中正谓性,气之知觉者谓之心,气之主宰者谓之志,气之萌动者谓之意,气之发用而中正者谓之道。分虽殊而理则一,未知何如?敢请明示。
  
  廷文看得好。所论名理皆是阳明公之说,恐人传差了。
  
   郭肇乾问:在天关馆问冯望格物之说,望曰:「在视听言动上格,正其视听言动也。」乾曰:「未视时如何正?」望曰:「只主敬便是。」乾曰:「如何是主敬?」望曰:「此心存存,不放不滞。」乾曰:「莫若随处体认天理功夫得力。」乞赐订正。
  
  以格作正,吾与阳明先生初年辨之已详尽明白。云以格为正,则於下文正心之正为重复。冯元湛只是传而不习,要别立门户,自开户牖,将如之何?程门亦有倍其师之说而淫於佛老者矣,况六经四书,章章各自有头脑,元湛以论语视听言动解大学格物,而弃下文意心身家国天下之文,又况夫子视听言动如何不以告仲弓,而独以告颜子,何也?非颜子上知,至明至健,不足当之。盖仲弓是平地功夫,若颜子四勿,如迅雷不及掩耳,谁做得?元湛太草草了也。
  
   康时聘见示吴藤川诗云:「花不肯发愁予心。」兹见吾翁惓惓教诲责望之盛心。聘深夜惶惧,自思平日诵服尊教,须臾不忘,但气质昏弱,用力不前,无以仰副期望。愿自今以始,益加奋励,以图长进,以副师翁无已之心,断不愒日玩月而甘於暴弃也。因次韵成作,录呈请教。诗曰:月到风来院宇深,不闻不睹只潜心。成章后达从前路,师保常承父母临。
  
  若云须臾不忘,则无不可前之理。若云自今以始,则可宽老人之心。予日望之。
  
   冯望问:白沙先生学以自然为宗之说,窃谓学者,用功体道也;自然者,勿忘勿助,无容力也。是学也,如行云流水焉,云也水也如道也;行也流也如学也,无一点凝滞间息,如云之行,如水之流,乃所谓学也。否则正以忘矣,助长矣,非学矣。故曰:「学以自然为宗。」宗,生也。其说何如?乞示教。
  
  勿忘勿助无容力,说得是。至以云水分配,反滞了也。云行水流是成德事,宋儒周濂溪程明道乃称得,以为初学事,则恐未然。
  
   邓禨问:前示勿忘勿助,功夫要约,禨怕体认有得力处,但觉忘病常多,至流方觉,又复整顿。不知觉是良心不昧否?此知几之学,非上资不能。流而方觉,觉而方复,又似义袭。禨本下资,乞指迷径。再读约言中曰:「勿忘勿助,天理自见。」似又说心本体直上直下,停停当当,而天理流行。禨自验:功到乃得见此光景,抑亦其自然者也?愿闻教焉。
  
  上智常觉,人只争一觉耳。一觉则复,复非义袭,义袭伪也。勿忘勿助不分在事在心,心事一也。
  
   尊教一贯之旨,合内外静动心事而一之也,诚指俗学之迷矣。但虚名实事,未悉教旨。程子说违道不远,犹降一等言之,则曾子未发此事,何如?尊示谓陈元诚林勿欺谄庄渠魏公,毁白沙先生,此诚有之。盖陈林二子学问全在闲邪功夫,故不知知几之学,故误。去耳目支离之用,存虚玄不测之神之说,魏公祭文有黜聪毁明之句,时禨等辨之於下,潮士言之於上,以为风化所关。后魏公乃悟,久之自明,令收入天关目录,则林勿欺固不足道,魏公因陈子学问之误耳,何足以病先师之学哉!
  
  忠恕立,即无等。此辈所谓义袭耳,安得闲邪?勿错认了。石翁去耳目支离之用,而庄渠即以为黜聪明是去耳目之用,安得会读书?以为西方之学,出牌位於西郊,赖潮士与吾子诸贤谏之,卫道之功不小矣。
  
   邓祄敢问:子夏谓:「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夫仕学即学也,若仕而后学,学而后仕,似若分为二矣。请示。
  
  此仕学合一,优者余力所及,则彼此贯通,只是一理。
  
   姚大有问:程子曰:「心,生道也,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似分先后,何如?且两生字不同矣。
  
  吾子倒说了。先有形而即有心,岂有有心乃生形之理?心生道也一句好。
  
   易大庆问: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大庆以位字即吾心之中正也,若思出中则有太过不及之患,悉邪思也。中正其思,天理昭然,与思无邪相对看,何如?伏赐详喻。
  
  思不出位,则吾所谓中思,中思则心中正矣。以为位是心之中正,则中正有所矣。中正无所,随处而在。
  
   吴齐龙问:昨闻成孝子之事,齐龙窃以为出於误妄耳。此断无是事,设或有之,亦非可以为训也。夫割腹以剖肝,决无复生之理;杀人以疗人,决无此方书也。盖剖其肝,是置其身於必死者矣,其母之活否,尚未可得而知也,且疗病又岂无别方耶?杀身而活母,固非所以为孝子,亦非所慰慈母也,吾恐母且随子而死矣。况身杀而母未必活,适所以重不孝耳。昔申生无所逃而待烹,君子犹以为非孝,割心其可以为孝乎?使孔孟当时不幸有此,其亦为之否乎?齐龙以为此等误妄事,辟之可也,表而扬之,恐非宜也。
  
  吾在杨亲见此事,尽杨之人无疑之者。况成进乃一农矣,非作伪者也。吾子不信有此事,则吾子无此心矣。谓人人有此心而不能,可也,遂以己疑其伪,不可也,岂有以死作伪者乎?其不死者,无亦以神明感其诚心而护之,故刀自转旋,神告茅灰治之,皆神之所为也。不特成子也,南监前杨门子有一弟,年十四,亦割肝医母而死,吾为表其墓矣。
  
   齐龙问:先儒谓张良有儒者气象,以其始终为韩也。然高祖欲立六国,夫既立六国,则韩在其中矣,顾乃借前箸以挠之,不知其为韩之心安在?敢问。
  
  观其铁锤误中副车,则良欲复雠灭秦始皇,不但复国也。及借箸时,又忠於为高祖谋矣,岂相蒙邪?儒者气象则未可知,顾道者气象耳。
  
   邓问:敬,圣学之始终,涵养须用敬。然学者未能常一之功,则静存而动违者有之矣。先儒以静坐为善学,不知静坐乃为养动之要端否也?愿闻教。
  
  且在静坐,久之则能贯於动矣。主一不分动静。
  
   邓维翰问:先贤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身有所忿懥恐惧好乐忧患,心一有之而不能察,而其用之[所]行或不能不失其正,将何用力而无是四者之病乎?伏乞赐教。
  
  此四者皆私,非心之本体,与意必固我之私同。即有此四私,实时心便不正,岂有用之所行反不能不失其正之理?
  
   维翰问: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齐家之要在乎孝弟慈三者,推而之国之天下,然此三者亦能尽之否乎?万乞示教。
  
  三者人之良知良能,良心真切者也。天下国家万变万化皆由此出,观孟子仁之实一章可见。
  
   张云翀问:尝读中庸不(?)[睹]不闻,先儒说是静。既是静,心则不动,而戒谨恐惧则心又动矣,如何是静?且传中多以畏字释敬字,思畏则心有捆缚,不见本体虚明,如何是敬?伏乞明示。
  
  本体虚明四字可取。戒慎恐惧,字义非动而何?纔要用功即属动矣。人心常生,天道常运。
  
   邓振南问:闻孔子谓伯夷、叔齐求仁而得仁,固知其心之无怨矣。及观其采薇之歌,似若深有隐忧於其中者,不识其微意何如?
  
  孔夫子於由求原宪等,未尝轻以仁许之,而许夷齐,则二子之心已纯乎天理,著一怨字不得。采薇之歌非夷齐词气,又以武王为暴,与纣一般,岂得称圣之清?见识如此胡涂。此歌恐是后人托拟为之,而太史公收入伯夷传,亦其择之不精耶?无亦疑之耶?
  
   谢锡命问:近是觉得变化气质之难,必一毫躯壳之念不起,时情物态,形骸尔汝,俱尽消除,但见此心此理必至於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之地,方是变化气质。命终日只是做此煎销习心之功,殊未脱手,亦惟从容以俟之耳。不知何如?
  
  凡起躯壳之念,情态形骸,皆人欲也;与天地万物一体,天理也。天理人欲相为消长,天理长一分,则人欲消一分,消尽者浑是天理,如此方可言变化。脱手未易言也,存存不息,月异而岁不同,如水虫螟蛉,如鸡抱(卯)[卵],到这日方成,无毛骨羽翼者生毛骨羽翼,方是了手变化,修身以俟之耳。
  
  大[则]佛亦有之,岂得为圣贤功夫?所谓「句句是,然而不同」煞当理会。
  
   刘廷绎问:桃应问瞽瞍杀人之事,孟子固语之详矣。设使大舜未及窃负瞽?之先,为皋陶法官所获,不知大舜将何以处之?惟望明教详示,以观圣贤用心之极。谨问。
  
  若瞽瞍杀人先被获,舜之心知有父,而不知有身与天下。既窃负而逃,乐忘天下,则舜当诏天下以身代之,与负逃一般心。况法官奉朝廷有八议之法乎!
  
   童生伦天成问: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所谓不失者,必在充养良知良能矣,不知充养功夫果何入手乎?
  
  许大大人只是与赤子之心一般,实在充养耳。充养则赤子即为大人,失养则大人亦为途人,甚则流为恶人矣。尔年去赤子尚未远,急急回头,默坐体认,察见良知良能之体,达之天下,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矣。今尔童子能问及此,必自前觉日之非心,而反求本心矣,勇猛立志。
  
  先生喟然叹曰:鸣呼尔二十有二人,各尊尔闻,各行尔知,毋传不习,毋反自欺,以欺尔师。戒之哉!遂递歌三诗,酒遍而出。
  
   郭肇乾问:近日所得师席心性图说,似乎亲切而有味也。不觉叹曰:发先生所未发者也,实是简易,实是明白,实是有功於天下后世者也。使门下者及闻风有志之士,见此图说,真能实心寻求的,有觉悟实得於己,乃知此是孔门路脉也。何也?图说发个心性之理,不滞於内,不离於内,不逐於外,不离於外。内外动静心事合一,总是一条中路,总是一个天理打透,亦是勿忘勿助之间,明明白白,无分心事动静内外也。有能循此而行,何有流於禅老?何有至於俗学?与先正教人用功分开一截二截者不同。故其有入於禅老者,有堕於支离者,因其入门下手,静时是一截,动时是一截,故曰:「既尝戒惧,而於此又加谨焉。」动静分作两段,是故不是孔孟博约家法也,正毫发之差也。图说:性者,万物一体者也。浑然宇宙,其气同也。心也者,体天地万物而不遗者也。性者,心之生理也。心性非二也。别纸又曰:人者,天之生理也。心者,人之生理也。性者,心之生理也。道者,性之生理也。在源头上发来,使学者知此心此性同天地万物在一个太极生来,古今上下,万物万事,皆吾性分固有的物,总是一个天理。若能涵养扩充,复吾元初之性,此心此理滚作一片,不以动静而有间,随时随处皆见天理,优游悦豫,鸢鱼逝川,驴鸣窗草,皆我自家思意,天地之化生,皆我之化生。得此谓之得道,有此谓之有诸己也。与先儒说心性之异也,先正谓性者心之所具之理,学者静坐收摄此心,反观内照,认心认性,不知不觉至於制缚,正是坐驰,正是助长,或有至於戕性者,或流於禅不知反者,或徒事口耳,往往多坐此□。以此验之,所谓学术杀天下也。随处体认天理,无内外,无动静,博中有约,精中有[一],问学有尊[德性],一贯之妙也,真是开学圣贤者用功之切要正路也。乾近日以此教训犬子,未敢以为是。乞赐示教。
  
  见贤近日所见愈见亲切,便当以此涵养,以为己有可也,非如数他财已也。
  
   何滚问:君子以心学为要,颜子之心齐坐忘,程子之涵养用敬,至我先生心学相传,上契二子□要,有曰有心、曰无心、曰虚心、曰见心。曰有曰[无曰]虚曰见,何所分别?造至於见,将何用功?
  
  颜子心齐则是坐忘,则非颜子矣。圣人之学心[学也],心只是一个心,岂有四样?以其常主於内,以应万□,则谓之有;以其无意必固我,则谓之无。谓无私□□心存,岂无得?以其心本无物,故谓之虚;以其洞□□体,则谓之见。惟终日存存,则心常主宰,无物而[虚,则]见心之本体。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
  
   滚问:命本於有生之初,固当一定而不可易,何□有先贫后富,先富后贫?岂天琐碎以成人乎?□□五行消长,则长平坑卒,南阳多士,未必据□□□何欤?
  
  天无心,气有数。程子曰:「遇著白起便是命。」命者,数也。
  
  滚问:学本於心,心莫贵於自知。生固未能企及先生於万一。自程子缉诚敬於孔孟,至年四十,而希圣之心尚不及颜闵之无我。朱子集大成於群儒,至於晚岁,而力行之学尤叹夫义理之无穷。今日先生之学兼二子而有之,无歉於心矣,抑尚有所叹乎?
  
  只未得熟,熟时即圣人矣,毙而后已耳。颜闵未能无我,却做无我功夫。故曾子曰:「以能问於不能,以多问於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尝从事於斯矣。」此先孔门只做无我功夫,贤辈如何不做?
  
   滚问:霍光、寇准之功业而蒙不学之讥,不识所学何事?孔光、张禹之经术而致不识字之诮,不知所识何字?窃有志而未能也,毋致坐四子之弊。愿明言之以教我也。古人之所谓学与后世之所谓学不同,此与功业经术不相乾,故中庸曰:「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资质明敏[刚健者皆能乾功业明]经术,至於
  
  [古]人之学则[不同。学也者,觉而]已矣。从子则谓之学,从见则谓之觉,夫子所谓闻道是也。至於闻道,则物格、知至、意诚、心正、身修,而家齐、国治、天下平,岂有不学之讥?不识字之诮乎?在人立志何如耳。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滚问:尽性致命必本於孝弟,不识孝弟何以能尽性致命乎?明以教我。
  
  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尧舜之道,孝弟而已。孝弟之至,通於神明,光於四海,无所不通,岂有不尽性至命?孝弟性命即是一理,今人只为将孝弟看粗浅了。
  
   滚问:视己子与兄子有间否?视子之疾与兄子之疾有同乎?不同乎?生自谓天性自有轻重之等,以为有间,则自私也;以为无间,果天性之真乎?
  
  兄弟之子犹子也,岂有差别?今人只为在自家躯壳上起念头。若在天地祖宗上起念头,岂有差别?至於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岂有自家血脉上就分形骸尔汝之别?圣人制服,姑为之期功之等耳。
  
   张云翀问:昨投问目,承老先生教云:「人心常生,天道常运。」乃知人心无终死之理,天理有不息之机,学不可槁灰其心,常时唤醒此心,使活泼泼地,庶其得之。又未知是否也?敢问。
  
  如是体认,然必亲身行之,无间日月,然后此机日熟,此理日亲,前路尽无穷也。
  
   云翀昨拜天关馆中,得振卿谢友出示老先生批教问目云:「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始觉向时把畏字体验敬字,真是拘缚太甚。时问振卿曰:「惟收敛此心,不容一物,随他遇事发见,见是天理便循行将去,所谓随处体认天理否也?」振卿曰:「然。」翀今复质之老先生。
  
  体认天理不分有事无事,通是一段工夫。无事时亦见,有事时亦见,泰然行之,非谓遇事有见乃行也。勿忘勿助之间,著一畏字不得。
  
   云翀看传习录阳明公曰:「主一者,主天理也。」不知是逐事主天理乎?抑存养此心,浑然天理在中,任□中觉,自然随事而顺应之乎?其旨与我师翁同异?愿质其说。
  
  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一者无一物,有一物则非[一]矣。心到一时,天理自见。吾子谓存养此心,浑然天理在中,明觉自然,随事随应者,得之。若主天理谓一,则是二矣,非一矣。心之本体恐未然。
  
   云翀疑孟子所谓养气,又曰养性,诣天关,鲁质之振卿,[振卿]□□□老先生批教□□□□谓手[足恭重之]说,阴阳谓道之说,翀未释[然]。振卿复指□登堂看心性图说曰:「性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混然宇宙,其气同也。」亦未了悟。翀窃谓性落在气中,今曰养气有事,勿忘勿助,则气之运用便配道义。养性则善端发自心中,气运於外,性存於心,未见合一的确。愿指点分晓。
  
  此说犹以理气为二。孟子形色天性也,便是理气一。或人多疑吾说,是信孟子之说不及。气即性,性即理也。手足气也,恭重理也,已自明白。
  
   云翀问:孟子配义与道释之□:义者,人心之裁制;道者,天理之自然。翀窃谓义即处物为义,道即在物为理,未知是否?请教。
  
  在心为理,处事为义。吾尝有此说。
  
   云翀疑西伯被囚羑里,献重宝美女求释。不知圣人遇患果可如是以投君之欲乎?抑亦变而通之之一道也?何如?
  
  [此散宜]生诸人为之权以处变也,固不令西伯知之也。
  
   □□见□□□者,大率以[科举。贫]窭累心,科举□行。翀窃谓洒扫应对等事固不可废,而课程其诵习亦收摄身心之具。沿俗以行,不失古人之意,或亦(利)[列]御寇之术也。但一向好著,便亦丧志,又将何如?可否转移?伏乞明示。
  
  以我观书,则执事敬,二业便一,一举而两得也,更无别术。
  
   云翀问:春秋春王正月,胡安国谓圣人以夏时冠周月。至襄公二十八年书春无冰。夫以夏之春而无冰,此常事也,何足为异?近时策问有以周之建子,一阳初复,亦即春也,未审何从?况春秋灾异,胡传俱以事应实之,恐后世灾异有同春秋,而事应顿殊,未免乖起君子之疑。翀於此皆未释然於胡传者,敢问。
  
  三阳之月皆可为岁首,皆可为春,吾於春秋正传言之矣。
  
   云翀问心性图说曰:「混然宇宙,其气同也。」而人物之生,禀是气者,则未免有偏全通塞之异,其故何与?
  
  宇宙固混然一气,如一池水。但气之氤氲,有清有浊,□池水亦有清有浊。又如香与臭之气,亦是清浊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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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一气,人得其清者为圣为贤,得其浊者为愚□□。然同是一气,更无外气。
  
   云翀拜领我老先生体认天理之教,至矣,尽矣。但恐临时体认间,有以利为义者,其端甚微,敢问何所著功,然后发得中节,而动与义俱也?乞指的确要功。
  
  体认之功全在勿忘勿助之间。这时节天理呈露,人欲消散,又安得认错?如彼明镜,妍蚩自别,又安得认蚩为妍?
  
   云翀问:性与天道,所谓天道,先儒释以天理自然之本体。夫天理即性也,子贡当时何以下一与字,而对性言邪?全未识认,敢请。
  
  在天为道,在人为性,合言之乃尽。
  
   周荣朱问:今日之学,首须时时刻刻识取吾心这一点生意在,然后许多涵养充拓功夫可商量也。尝得闻教命,令先致力於此。然此点生意,凡以粗浅之故,不得尝新,奈何?虽夜气之息,平旦之清明,与托栖山谷,颇觉无非在这腔子里;万一偶滞於事为,随复失之。是知全靠他静不济事,须是动静□□其功,乃为实落,久远自合有得诸己也。□□
  
  这点生意即天地生生之德,即仁也。程子每令学者须先识仁,即此也。於心中无事时,便见活泼地。
  
   荣朱问:人之为学,必先大其心,澄其体,使志念意虚,自然有所激昂,然后见趣昭融,德性坚定。由是用力於不疾不徐之间,施功於流而不息之地,循循长养,直上达天德,则其所谓敛而为寂然全体,发而为感通者大用,将不即是而具在乎?未知是否。
  
  贤似倒说了。存心於不疾不徐,即勿忘勿助之间,则自坚定、自昭融、自激昂、自澄定、自广大、自流行不息,天德在我矣。
  
   周昌逵问:逵自童子,家伯带及门,今十余年矣。每奉面命教诲,必佩服心胸,不敢轻问。诚以函丈备天下之达尊,而所传者皆圣学至道,若雷同轻问,必陷欺饰之罪。今请只依教规,於读书、临文、写字、言动、应酬上调停存习,以俟存久而明,恪谨亲师、取友、事亲、敬长,以俟诚意流通,庶几实功,为不负教育也。未知是否?伏乞裁教。
  
  □读书、临文、作字、言动、应酬上调停存习此心,即孔[子执]事敬,内外合一,二业并进矣。如是用功,当日有益。
  
   郭大治问:闲常独坐寻思理会石翁自然之指,未得其端倪。及观至言云:「心地要宽平,识见要超卓,规模要阔远,践履要笃实。能是四者,可以言学矣。」大治气几希好恶良心存言里,或夜分而与体验此时气侯,然多勉强作为处,不知习熟后将何如?望师尊指教,庶得所凭依,无枉用心力也。
  
  求自然之指固不外四者,但於勿忘勿助之间自然呈露,尤为直截。若从事四者,则又分为四矣。勿忘勿助之间本不分别,幸行途从容间自得之。
  
   卢守益问:守益自滁来,远谒师翁,真如饥者求食,渴者求饮。每遇风挂帆则喜,阻风系舟却便不怿,是忧喜者情也;制之使尽不形,恐堕卧轮之对境心不起,而(稿)[槁]木死灰矣。欲任其忧则忧,任其喜则喜,又恐恁的逐情去了。当此体认天理,必如何乃得其正?
  
  必喜而无喜,忧而无忧,忧喜并行而不悖,乃与天地相似。
  
   益问:昔友云:何思何虑乃圣人地步,非吾辈始入头路。将此来做,正如释氏去了念头,恐非圣人所教者。守益谓为不然,盖系辞本旨只要除去闲思杂虑,惟顺理感应便是,此正切要工夫,圣人与学者原只一样,但有生熟耳。在圣人分上便是自然的,如尧舜之惟精惟一,孔子之一贯是已。在学者分上便是勉然的,如曾子之忠恕,横渠之无将迎是已。若分圣人为一项,学者又为一项,即是道有精粗了。孟子何以曰「人皆可以为尧舜」?又何以曰「中道而立,能者从之」?若谓圣人无工夫,则圣敬日跻,望道未见,好古敏求,果何为哉?细观昔友所云,乃是踵伊川答上蔡曰:「有此理,只是发得太早」之说,此无异霖雨既霁,却指闲云为神化也。大凡先正之未至乎圣者,语便执著。后学当虚心体认,毋据旧论以妨新得,可也。疑窃如此,望师翁批示,归滁与同志者共之。
  
  「天下殊途而同归,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须认得同归一致之理,乃能何思何虑,虽不思不虑而思虑之理在始得。横渠云:「无在而无不在。」是也。圣人与学者功但有生熟,贤却说得是。
  
   益自新泉拜别师翁,无日不遵体煎销习心之诲。守益每较自己习心,惟於忆想及物而不化居多,今磨砺二十余年来,但觉本原常自不牵不扰,事未应时,都无许多安排,应后亦无些子留滞。虽临事无困顿之患,却不能悉以事处事,而令事事皆善。如何?
  
  天理人欲相为消长,人欲消一分,天理便长一分,拚了一生死而后乃可。颜子於三月之后,曾子未易箦之前,恐犹未信。贤谓本原常自不牵不扰,未应少安排,应后无留滞,贤却说得太早了。如何?如何?
  
   益问:伊川先生中夜以思,不知手舞足蹈。东莱云:「不是欢喜,正是生生之本。」守益窃谓由生生之本寻孔颜之乐,还能得否?
  
  伊川之言恐语者之讹。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孟子本说乐舞之事由中发外。身若非乐舞时,而中夜舞蹈,却似狂人了。至於生生之说甚好,盖本孟子乐则生矣之意。寻孔颜乐处,不动声色,须於勿忘勿助之间见之。有人非予勿忘勿助之说太多,吾谓人不能,是不觉其言之多,若能了,一字亦不用。
  
   益问师翁教人随处体认天理,诚千圣千贤直截要路。学者遵此而行,斯不为旁蹊曲径所惑。盖[天]理不难认,亦不易认。且如禅位一也,在尧舜[即]是天理,在子之便落人欲。治水一也,在大禹[即是]天理,在白圭便落人欲。只由子之白圭发念时□认贼作子,所以后来成败公私太悬绝了。若先知得后来成败公私太悬绝,不但少有知识者不为,虽其至愚亦所不屑矣。故曰:「毫厘之差,千里之缪。」易曰「研几,中庸曰「慎独」,欲体认天理者,当於念头发端处,尤不可不仔细。师翁以为然欤?否欤?
  
  体认固在念头上,但差在中正与不中正耳。认贼作子,共差在不中不正时也。
  
   益问表记曰:「以德报德,则民有所劝;以怨报怨,则民有所惩。」陈氏谓以论语「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之言观之,表记恐非夫子之言。守益亦谓陈说近是,但鼠首两端,终莫能决。惟我师翁教正之。
  
  礼记多不是圣人之言,所以吾谓二礼经传,只以礼记为传,真伪待学者自择耳。云以怨报怨,乃不识义理,昧犯而不校之指。若知与物同体之意,何校之有?
  
   益问:昔城南书院会讲,一友云:「为学要须先识□真种子,就以圣自任,斩钉截铁做去。令意必固我一丝不存。纔俟明日作圣,便是姑息,即不可也。」[一友]云:「工夫贵恒。人岂尽是圣人胚胎?必须时时□省本来面目,使天理渐复,人欲渐消,日[积月累],亦可到那纯亦不已地位。」守益谓必如前友云,则雷迅风行,在学者尤难。将如后友所云,又恐蹈月攘一鸡之弊。欲得工夫不骤不缓,当如何而可?
  
  不骤不缓,天理便见,即是真种子。终日乾乾,正涵养□□种子,至於参赞化育亦从此始。
  
  □自舟中来,有同行者携惠能坛经一卷,因展□[见]其诲徒众有曰:「道不离自心,不离自性。」守益一时眩惑,窃谓有合吾儒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惑今未解,敢问吾儒性教之所以正,释氏性教之所以非。
  
  □□定谓佛与吾儒句句是,事事合,然而不同。看得□□尔具一只眼。盖佛之所谓性,非吾儒之所谓性;[佛之]所谓心,非吾儒之所谓心。要真识得。
  
   [师]翁昔居新泉时,以丹喻学,同门诸友无不合辞称快。守益服膺既久,愈觉精妙难入。近见丹经云「鼎炉是安身立命也」,不知吾儒所以安身立命者何在?「采药是收精敛神也」,不知吾儒所以收精敛神者何若?「火候是操存之意也」,不知吾儒当何操存乃无失?「沐浴是日新之功也」,不知何者为[吾儒]□□之要?「抽添是勤怠之节也」,不知吾儒之勤怠[者]何居?「修炼尽而丹成,克复至而德全矣」。先儒□□即喻则理不明,又曰:「人心皆有至理,惟讲说则能兴起。」守益质最庸愚,病在屡复屡失,愿师翁□加点化,使守益知所策励,日期於进。
  
  勿忘勿助之间,即是炼丹所谓火候。舍此只是□僊,[何]益?舍勿忘勿助之间,只是说圣,何益?世有说不要[勿]忘勿助,又有嫌说勿忘勿助多了,皆未知此,却□□,夫安得不多?
  
   益问:或谓孔子对哀公:「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语意何等浑厚!至孟子告齐宣王,似觉专於报[施]而无温厚和缓之气。一则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一则曰:「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守益以为想是齐王病痼已深,惟知[厚]责臣下,而忘乎己之恩礼衰薄,故孟子因病而药,不得大下大黄乌头之剂以起之。若如或人所说,则是客气未除,何以为孟子?
  
  告君言语各有时宜,不可较量。
  
   益问:记曰:「孔子与门人立,拱而尚右,二三子亦皆尚右。孔子曰:『二三子之嗜学也。我则有姊之丧故也。』二三子皆尚左。」盖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古之制也,况手之所尚,又日用之最切者,岂门人都全不知,一一皆刻画於夫子,而反无吉凶之辨乎?此礼经之不可尽晓者,幸师翁教之。
  
  孔门亲受音指,未必如此影响。
  
   益问:子张病,召申详而语之曰:「君子曰终,小人曰死。吾今日其病几乎!」注曰:「终者对始而言,死则澌尽无余之谓也。」既谓小人无余为不可,则必谓君子有余为可也。不知有余果指德业名世而言,抑别有说乎?
  
  曰终曰死,美恶之称。君子在身毋使人称死可也。
  
   益问:知与行乃初学入头第一大关。阳明先生知行合一之说,虽圣人复起不能易。晦翁却分孔子告子贡一贯章曰以知言,曾子一贯章曰以行言,是截知行为两事。岂子贡独务知,曾子独务行哉?此真晦翁专意注述,理未融会处。至若中庸序有曰:「必使道心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焉。」先生亦非之曰:「是二心也。天理人欲不并立,安有天理为主,人欲又从而听命者?」守益窃谓不然。盖道心为主者,是即天理常存之谓。人心听命者,是即私欲不形之谓。两句总是一反一正意,犹所谓己克而礼复也。只缘先生错作两平看,反於人心听命句又重了,所以见其有二心之非。
  
  知行二者不浑得,亦不离得,只是知行并进。书曰:「知之非艰,行之惟艰,王忱不艰。」
  
   益问:古有王子直者前知客来,云是静后如此。不知主静者果以是为正乎?为邪乎?愿师翁批示。
  
  静后如此,如何圣人不然?此不必知之。
  
   益问:孟子曰:「父子之间不责善。」又曰:「如中也弃不中,才也弃不才,则贤不肖其间不能以寸。」深味二说似相矛盾,及观先正谓不责善者非置之不问也,盖自常有滋长涵养良心底气象,乃知父子全主於恩,而教勉之意每形於朝夕慈养之中,正如天之雨露霜雪,皆以仁物而栽培寓焉,父子之间岂漫无所属,而沦胥以溺哉?守益鄙见若此,未知是否。
  
  云养之云尔,非责之也。
  
   守益前来,道经南康,见有兄弟夫妇合葬者,深惫其民之无别,且大失周公初附之意。彼时愧无德言以感之,又无爵位以戒之。礼以坊民之心虽切,□缘不能[救]其俗之入於夷,不知以化民成俗□志者要当如何?
  
   □□曰:合葬非古也。程氏亦以昭穆葬,或分左右□可知。
  
   益问:瞽叟杀人,舜窃负而逃,乐尔忘天下。周公使管叔监殷,管叔与武庚叛,周公讨而诛之。假使文王杀人,周公亦窃负而逃了无可疑。不识舜处周公之地,先不使兄管叔监殷乎?纵使之监殷,必不致逆节之萌乎?抑亦逆节既萌,舜处之犹不失天伦之爱乎?昔阳明先生谓圣皆纯乎天理,犹足色之金,而力量气魄不同,犹金分两有万镒千镒之异。舜与周公无乃坐於分两万镒千镒耳,是虽往籍陈言,亦尚论者之所不废。守益蓄疑久矣,愿师翁示教。
  
  舜窃负而逃,周公诛管蔡,皆天理也。
  
   益问:礼本於大一,即易所谓太极,皆函三为一之理,而发用不同,何也?
  
  记孔子曰:「经礼三百,曲礼三千,其致一也。」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二十七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答问
  
  洗桂奇问
  
  ,知虚灵应变而滞於虚灵应变则昧。」尚未深会其义。夫虚灵者,心之本体也,虚灵则能应变矣。若未能应变,必虚灵之体犹有昧者,而谓虚灵而止於虚灵,何也?虚灵应变则不滞矣,若□□□非所谓虚灵应变也,所谓滞者何居?愿再□□。? 奇问近读新编□□□□无非中正的道理,与明道先生说正相发□□□见得这道理后,博约并进,内外合一,即圣贤□□亦不难到。但恐以言求之,於己无益耳。此桂奇兢兢自勉以答父师生成之恩者也。中间所赠黄仲通文有云:「虚灵而止於虚灵则空,应变而流於应变则
  
  此答仲通三句乃□□□□也。虚灵应变犹在总路头上,未分善恶□□□□虚灵知觉,一而已矣。自其原於性命之[正者曰道心,自]其发於形气之私者曰人心。程明道□□□□□在於自私而用智,自私则不能以有为为应迹,用智则不能以明觉为自然。释老自私,近止於虚灵□□仪秦用智,近止於应变。下文虚灵应变□□□□□於一偏者言之,皆非圣人之虚灵应变也。
  
   奇问:此心此□□□□□贯乎始终,无少欠缺,无少渗漏,混混沌[沌],□□□然分明,在人善自涵养,不凿了本体。扩充□□,□□盛德大业,则与天地合德,日月合明,四[时合序],鬼神合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矣。[试]观鸡卵,其初混混沌沌,一团生意包了在内,及其抱养之久,生意发泄,骨肉毛羽渐渐变化,能走能鸣,分雄分雌,生意无穷,何等灵妙!故曰:「观鸡鶵可以(以)知仁。」正谓此也。是否?
  
  有此灵骨子在内,则自生生化化,不能自已,如是如是。至於观鸡鶵知仁[之说,则]是别见鸡鶵蔼然生意,与庭草不除,闻驴鸣□,[与自]家意思一般同。
  
   奇问:学问之道[莫]□□[存]心。所谓存心,非空寂之谓也。当其事亲[敬长时,心]存於事亲敬长;当其读书作文时,心[存於读书]作文;当其饮食时,心存於饮食;当其应[接时,心存]於应接;当其处变时,心存於处变。千[变万化,皆]是此心存存不息,便自高明广大,是故尽心则知性知天。存心致知非两事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此其存之法也。故学问之道,存心焉尽之矣。是否?
  
  知行不可离,不可偏废。存心便有知,知了又存。若以存心对致知说,恐未然。
  
   奇问:静坐固善学,须静中活泼泼地,天理自流行不息,学始得力。若但滞於一处,却生病矣。试以举百钧之人静坐一年,付以百钧,即不能胜矣,为其血脉滞故也。若天理血脉流通无间,静亦如此,动亦如此,即投之以至大而不艰,遇之以至变而不扰矣。是否?
  
  百钧之说以血气言之也。若是志气,随静随动,何时不活泼?何时不是天理流行?所谓静而无静,动而无动,神也。
  
   奇问:夫子之学,默而识之。颜子於夫子之言,无所不说,默识乎此而已。此孔颜乐处,非门人弟子所能及者。窃愿闻。
  
  默识之学於吾少汾最对病之药,更须知所识者何事,乃能自默矣。
  
  鸣起为善,拥坐坐中思。乘此夜气生,丕显亦无为。汤周云待旦,待之乃何施?不待以不先,从心任化机。」益精密矣。朱子却曰:「坐以待旦,急於行也。」此说何如??鸣诗云:「? 奇问:孟子曰:「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者,舜之徒也。鸡鸣而起,孳孳为利者,跖之徒也。」舜跖之所由分,只於一念善利之萌判之。程子解之曰:「只主敬便是为善。」最得此意。我师翁示学者
  
  待旦急行,则未旦时如何?说坏了成汤周公。
  
   奇问:程子云:「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不知所谓一者何如?鄙意谓一乃纯一之一,心一而已矣,一则敬矣。若有适即二其心,非敬也。此意未知是否?阳明一生谓专主一个天理,其然乎?伏愿示教。
  
  主天理则便二矣。无适只是无事,心中无事时便一,且未说到纯一,纯一即圣人矣。一到熟处乃纯。
  
   奇问:天之至教,圣人之至德,吾人之至学,一默而已矣。桂奇屡承函丈默识之教,感惓惓属望之意,亦屡以言为戒。奈赋性太直,遇当言处又不可禁,是非可否,一语尽吐,岂一定之性不可移耶?抑涵养之未至也?夫多言固非君子所贵,然世固有退然若不能言者,其深情厚貌,则又未易测,默果足以观人乎?前辈谓自不妄语始,亦切劘数月乃能,岂易也?涵养久,气质自变。是非可否一语尽吐,性之直,胸中不留,固见吾少汾好处,若久自变化,言语渐简默,乃是进步处。吾之所言,乃为学者发,非为观人发也。
  
   奇问: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然立言非君子所贵也,德立则功与言随之矣。同门王子所著诸书,亦自谓能立言矣,其於立德何如也?鄙意谓吾人之学以涵养根本为急,一切著述未可留意也。何如?
  
  凡著书立言皆出於不得已也。若是理已明,前人已道而言之,乃得已而不已,乃无用之空言也。有一毫求知於人之心,即是为人之学,非徒无益,而又害之。
  
   奇问:昨奉宣哀诏成服礼仪之教,已恭行之矣。然稽之典礼,皆未之见,询诸士夫居忧者,亦未闻有行。然此大事也,大礼也,岂无一定之制耶?但未之详考耳。愿再示教。
  
  礼有先王未之有而可以义起者,昨去帖注大略已尽。
  
   奇问:近读丁未科圣制策问,有道统之传尽归臣下之旨。然道统二字,自宋儒始发之,前此未之闻也。夫道也者,天下古今之所共由者也,百姓日用而不知,皆是道也,岂人所得私耶?宋儒乃有道学传,近时则又有理学名臣录,恶同喜异者乐有是名,遂互相标榜,而道统之名立矣。大道为公,似不如此。愚谓吾人道学之实不可亡,道统之名不可有也。何如?
  
  大道为公,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流行宇宙,何尝论统?[以]为主道学传后,遂有道统之说,其指斥正人者,则以此二字加之而摈弃之,而斯道亦未尝不流行於天地间也。
  
   奇问:昨奉来教,知非老子将梓成书,所以闲先圣之道,意甚至也,得无费高年之神乎?注老子者多矣,未有如王纯甫拟老子於孔圣者。虽然,王子未知道,不足怪也。独怪其出於门下,非惟於师道无所发明,反贻名教之累也。此书传於天下,将必有追咎者矣。如何?
  
  王子年妙时在长安相从,虚心听受。后又信庄渠,溺於俗学。今又淫於老子之学,非命也耶?因得老子亿读之,即以平日所得圣贤之指非,随笔注於简端,所以闲先圣之道,不劳神也。
  
   奇问:自然之道恐非一蹴可至。孔子大圣也,自十五而志於学,直至七十方从心所欲不踰矩,则学未有得,辄语自然者,妄也。吾人欲造自然,当於志学求之。何如?
  
  孔子志於学即是志於道,道者自然也。从十五时便志於自然之道,至七十从心所欲不踰矩,方得自然之道,到此方是了手,前后始终一致也。
  
   奇问:诗之为教,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事父事君,鸟兽草木理无不备,故白沙先生之教往往於诗见之。至与门人唱和,未尝厌也。我师翁独不喜门下作诗者,何耶?
  
  先师以诗为教,即注述也,止为天理落脚注耳。诗人之诗果可以兴群怨乎?於事君亲之道果乾涉乎?若未然,即非诗也。予之所不喜者,此之类也。
  
   奇问:老子之(忆)[亿]王子用心亦苦矣。使其移此心於六经,不有所发明耶?前见陈韶州所上函丈书,有「学不必於长知,长知所以滋伪;教不必於破愚,破愚所以益奸」之论,颇以为讶。今观老子有云:「大道废,有仁义;知慧出,有大伪。」果若言,则孟子之四端,子思之虽愚必明,皆非耶?记谓孔子称老子其犹龙,又谓问礼於老子,亦恐好事者为之耳。今之学者多尊信老子之说,毋亦祖於是也乎?
  
  此风一鼓,大道乃废。观诸子,见其端矣。然道终不可废,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但一时为之厄耳。问礼犹龙,秦汉间好事者为之,少汾之疑是也。
  
   奇问;朱陆之辨详矣,愚生也蒙,未知其所辨者若何,然窃以道理甚细微,非粗心浮气者所能得也。朱陆之辨几於激矣,未免动气矣,孔门忠告善道,君子朋友讲习,似不如此。何如?
  
  二子一时之辨,皆动气,皆有胜心,非虚心求益者也。朋友聚会正不宜如此,朋友纪纲人伦,於此不尽道,五伦皆未尽道矣。
  
   奇问: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四者同条共贯,孔门弟子非不能相兼,但各自其长者言之耳。然其所谓德行非后世之德行也,言语非后世之言语也,政事、文学非后世之政事、文学也。古学不兴,道术益裂,其四科之说成之乎?
  
  孔门之教皆在求仁,皆以德行。但门弟子各以气质之偏为学,故其成就偏长处得之如彼。树木各得其一枝也,非圣人之教本然也,德行根乾矣。
  
   奇问:克己复礼,先儒谓克犹胜也,固然。然须知所以胜之者,如土地为他人所据,须立帅练兵,方能克而复之。故主敬者,立我之帅也。自一念至於念念,自一事达於事事,无不省察点检,练我之兵也。由是勇往直前,毋少退缩,庶几己可克,礼可复矣。是否?
  
  所喻土地立帅练兵,犹是二物。若克己只是一物,其机在己,克不克亦在己。一念亡时便邪,一念正时便正,正即天理,邪即人欲,克不克在一念之微,天理长一分,则人欲消一分,何有不克?消尽者为大贤圣人。
  
   奇问:古今人心,一而已矣,更无二心。先儒谓出於形气之私,人心也;原於性命之正,道心也。又谓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听命。若然,则人有二心乎?鄙意谓人之心以道而宁,其所以危殆而不安者,以道心微耳。若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则道心充足,居之安而资之深矣,何危之有?是否?
  
  形气性命不是两件,有形气然后性命有所寓,岂分得?只是一心,岂是二心?当一念存时正时,便是道心;若一念忘时邪时,便是人心;忽然开悟又是道心。若谓道心常为之主,而人心每听命,是有两心相役矣。人心惟危,危,大也,危言危行之危,言人心愈大则道心愈微,若人心稍息,则道心渐盛矣。孟子夜气之所息是也。
  
   奇问:知言之说,师翁谓因其诐淫邪遁之言,而知其能蔽陷离穷乎我也。若如旧说,即为知人,非知言矣。然孔子亦曰:「不知言,无以知人也。」斯言何谓也?况细味四所字,正指人而言。知言则外无所感,养气则内有所存,此孟子之不动心异於告子也。何如?
  
  知人是成德者事,知言是初学者事。必知言,则见道不惑,而有以用力以成其德,而后可以知人。先儒谓如人在堂上,方能辨得堂下人曲直,则是以成德事语初学矣。孟子之学首知言,学之先务也。少汾如许颖悟,犹有此疑乎?
  
   奇问:惟精惟一,博文约礼之说,今之学者见各不同,而阳明先生谓惟精是惟一工夫,博文是约礼工夫,人多是之。此是古圣贤相传要法,愚昧未知所从,愿闻的当之旨。
  
  吾尝话学者不会读书,须就经解经,今乃以经来就己说,岂不惑乎?且看精一著两惟字,文礼亦著两我字,原是皆两句,今乃强为一句,可谓乱经也已矣。请吾少汾今后读书且先看本文文势,圣人之言理自明矣。如何!如何!今年八十四矣,常欲无言,如此纷辨,又不得不言也,不得已也。少汾能亮吾此心乎?吾居天关,若诸贤能会於天关□□默听诸贤之言,吾可无言也。吾已整画船,但与□□泛湖可也。
  
   奇问:蒋道林格物之说,以为即物有本末之物。向曾质正於函丈,未蒙批示。愚谓物有本末与事有终始对举而互言之,必知所先后,乃近道也。道林之说未知其得格物本旨否?不偏於本末一边矣乎?
  
  人能务本始,则已於道斯过半矣,故曰近。道林学有所得,岂有此见别乎?此句乃过文耳,将言下文二节而先此二句,见事物皆有本始,欲学者务专力於本始,故曰:「知所先后,则近道矣。」示人知先其本始也,不谓欲人先用力於本始,乃用力於末终也。如此则是支离矣,何以近道?下文自天下逆推本於格物,又自格物顺致效於天下平,是格物乃本始所当先也。格物即是终身独到之地,更又何事?又何说?如少汾所驳道林独举物有本末,而於事有终始说不去,乃独遗之,恐无此也。
  
   奇问:事师无犯无隐,以师有父道焉,几谏可也,犯不可也。若有所质问难,则不可隐也,非谓不隐其过也。子为父隐亦理也,朋友且隐恶扬善,而况弟子於师乎?桂奇不肖,屡屡几谏,几於犯矣。乃学者往往彰其师之过,人人往往直之,以为贤於师也。无隐之道果如是乎?
  
  只此一点扬己讦人之心,即不可与入尧舜之道矣,况未必然乎?况未必过乎?君子攻其恶,无攻人之恶,谏可也,扬之於人人,大不可也。
  
   奇问: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性与天道固夫子罕言之,要之亦有未易言者,此在学者默而识之耳。如何?
  
  圣人未易言,学者未易闻。
  
   奇问:向承示教论语首章讲义,谓学乃学吾之心性,说乐不愠皆性情之正处,真足以发孔门相传之蕴矣。但谓学属知,时习属行,奇未释然。夫学也者,所以学为人也,须兼知行乃可。时习则其功之不息者也,何如?
  
  来谕论讲章云学字之义,谓兼知行,岂偶未见区区之说,其训学为觉,觉学一义也,从见为觉,从子为学,皆主知也。时习者行也,然学习一时齐用,若训亦为知行,即朱考亭之说。然知行之外又有时习,不是一段工夫矣。更思之。
  
   奇问: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旧说皆以为天之理。以愚观之,学者固有此三等人也,有由仁义行者也,有忠信者也,有乐善不倦者也,然皆可贵可重,故曰天爵也。如何?
  
  看得亦是。但思从何样人做起,又不中作三个头脑了也。
  
   奇问:林易斋之学未论其如何,然窃观其守人之所不能守,非有定力定见者不能,则未易以及也。平生为流言所中,坎坷终身,数亦奇矣。乃复遭惨祸,身死之后,妻子沦亡,吊者鲜至。此桂奇之所大惑而抱痛不平者也。(鸣)[呜]呼!岂师翁所谓人之君子而天之小人者乎?
  
  定力定见亦未易许之,但人皆议之,吾独悯其贫耳。贫而不变其步武,议之者岂能及之哉?至於连祸则付之命也。
  
   奇问:勿忘勿助之间,其功夫至精,道理至妙,有难以言语形容者。昨一友疑问及此,奇未有以答之也。愿赐一言启之。何如?
  
  此明道先生之言,其至妙至妙须自用功乃自知之,难以口说也。
  
   奇问:何陈二子欲卒业於方山三径,欲请教言紧要者书示,庶几终日如侍函丈云。
  
  吾病倦不欲言,吾何言哉!紧要者莫如心,孟子:「山径之蹊,介然用之则成路,为间不用,则茅塞之矣。今茅塞子之心矣。」夫三心譬如三径,三心本是光明正大之心,所以茅塞之者,在不用耳。为间不用,且已茅塞,况长不用之乎?不用者如不存心,故乃三人去,一人不存心则一径荒矣。二人不存心则二径荒矣,三人不存心则三径皆荒矣。至於心之神尤有甚焉,顷刻不存则顷刻茅塞,顷刻存存则顷刻不茅塞,其捷如神,是三径者,三子之师也。但不知当时蒋元卿与二仲在三径曾及此乎否?何陈二子欲请教言紧要者,书数条,张之三径,朝朝观感佩服云。
  
   奇问:迩来何陈二子奉师翁之教,时来方山三径与桂奇静坐。奇叩其所,何子云:「初时觉心猿意马,拴缚不得。调习久之,始觉虚明的意思在。」陈子云:「初时此心未免出入,强制之,益觉苦甚,近时稍稍定矣。」二子叩奇所得,奇曰:「全未有得,但觉向时动多妄耳。」奇与二子所见如此,伏乞示教。
  
  只是心要熟,始初只是纯一。赤子之心原是初心,熟之乃可复其初耳。孟子夫仁在乎熟之而已,熟其心即熟仁也。
  
   奇问:师翁年过孔圣,学实从心,乃交游中有执其迹而妄议之者,即颜子亦不免焉。是虽无损於道德之高厚,而日月之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桂奇小子私心,於函丈不无惓惓焉。如何?
  
  昔有人言於伊川曰:「涪州之行乃门弟邢恕、族子程公孙为之也。」伊川应之曰:「故人情厚不敢疑,族子至愚不足责。孟子既知天,安用尤(藏)[臧]氏。」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人奈之何?
  
   奇问:君子之学固征於人之见知见信,然必自知自信,乃见实学。若自知自信矣,即人不知不信,可也。若犹未知未信也,即人知我信我,徒自愧耳。屡承示士夫中知奇信奇者,黄泰泉公为最;朋友中知奇信奇者,曾廓斋公为最。夫二公可人也,一人知之不为少矣,况二人乎!然奇自反之,犹未自知自信也,不亦负乎?
  
  求诸人者,其机在人;求诸己者,其机在己。惟有自知自信而不自负最的当。
  
   奇问:孔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毋为小人儒。」所谓小人儒者,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之小人也。此是行仁义与义袭之学否?然君子儒,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小人儒,斯可矣;集义者,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义袭者,斯可矣。如何?
  
  张子曰:「宁学圣人而未至,不可以一善成名於世。」吾固曰:宁为由仁义之学而未至,不可行仁义以取名。宁为集义之学而未至,不可为义袭以取名。宁为君子儒而未至,不可为小人儒以取名。
  
   奇问:有朋自远方来,固为可乐,然必志同道合之士,乃有相长之益。与其失身於可贱之人,宁孤立无助,与天地为徒可也。此意何如?
  
  宁孤立无助而不可失身於可贱之人,与天为徒,意思甚好。
  
   奇问:仁义忠信,乐善不倦之说,伏承批示,已了然矣。又承问三者从何处做起,所以责成小子者,意甚至也。幸甚!幸甚!奇之意亦唯以主忠信为本,知善而好之,好之而乐之,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而仁义在我矣。是否?
  
  此是三等人,虽所得有浅深,皆天爵也,皆从乐善不倦上起,即孟子可欲之谓善也。由是而进,深造忠信焉,即所谓有诸己之谓信也。由之而积,则仁义成德,充实之美,大而化之之圣,可及矣,贯通只是一事。
  
   奇问:唐虞之惟精惟一,所以执中也。孔门之博文约礼,所以立中也。孟氏之勿忘勿助,所以养中也。自古圣贤语虽不同,理则一而已矣。然初学之士,质既鲜敏,功亦茫然,精之一之,其要安在?博之约之,其道何从?勿忘勿助,毋太莽荡乎?必有简易之法,为初学入德之基者。窃愿闻之。
  
  唐虞而下,诸圣人所谓中,所谓卓尔,所谓有事,皆是这个天理。其惟精惟一,其博其约,其勿忘勿助,皆所谓存此而已矣,更无别事,更无别法。勿忘勿助之间,何等易简!圣人这些精一博约工夫都被孟子一口说出。
  
   奇问:今月十一之夜,桂奇梦追趋师翁於白沙先生宅,若在西樵然者。翁侍坐,奇退而立焉,见先生容貌温而厉,然默无语。宅后屋一所甚幽,翁曰:「吾馆也。」奇曰:「何不扁乎?」翁曰:「子为我名之。」奇曰:「名怀沙亭可乎?」翁[曰:]「得我心之同然矣。然何以怀之?」奇曰:「怀其道耳。」翁曰:「浩然之气,至大至刚,直养无害,塞乎天地,所以怀之也。」先生闻之曰:「然。」既而梦觉,因录呈函丈见教。
  
  此梦却是好梦,其精诚之感通乎!与孔子梦周公,高宗梦傅说,同一机也。宇宙间只是一气,只是一理,只是一心,感应之机,捷於影响。何者?以其一也。会此则知道矣,却要涵养。吾今创怀沙亭於隐居山顶矣。
  
   奇问:昨十五之夜,桂奇复梦待翁於白沙先生之宅。翁语奇曰:「子前梦甚奇,吾即建怀沙亭於馆后矣。复识子来书纪兹梦也。」先生闻之,叹曰:「兹亭之建,宇宙於是乎收拾矣。」因索来书观之。先生观毕,曰:「吾志也。勿忘勿助,其所以直养[也]。」已而燕於尊师堂,诸生咸集,遂梦觉。今日即奉来教,知将有怀沙亭之建,异哉梦也!又奉神胙之赐,知有尊师堂之享,不尤异乎!所批教问目亦同日至,非神之所为乎?顾不肖愚劣,何以答神明之贶也耶?伏乞终教,幸甚!
  
  语云:「思之思之,又重而思之。思之不通,神明将通之。非神明之力,乃精诚之极。」此二梦□□无亦[思诚之]所格乎?神明将通之矣。后梦继续,神明致叮咛於少汾矣。少汾宜一肩担任,毙而后已也。少汾通身紧要只在任重,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其要只在主忠信,谨言慎行,何患古人之难到也!易曰:「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中庸:「聪明圣知达天德。」眼中聪明颖悟,孰有过於少汾者?珍重珍重!
  
   奇问:动之不以礼,蒋道林以为动容之动,王青萝亦以为然。愚谓既庄以莅之矣,而有动容不以礼者乎?格物之物,道林以为即物有本末之物,且以下文释格物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证之。昔方西樵亦同此说,其於修身为本之义亦相发明否乎?
  
  此节二子之言又未理会文义。此节正是和顺於道德,畅於四肢,发於事业,学问之极[功也]。知及仁守,道得於心。庄莅,积中发外,畅於四肢也。礼乐政教施於民,发外之盛,发於事业也。岂有庄莅后又要动颜容?动容即庄莅也,又重说了。且以礼动一容,便是色庄不出於自然。
  
   奇问:致中和之说,朱子谓致中则天地位,致和则万物育,固非,中和岂可分致?又岂有致中能位天地而不能育万物,致和能育万物而不能位天地之理?而蒋道林以为即笃恭而天下平,又非。工夫须从实做去,岂可以文义相比拟,言致中和即不消言笃恭,言笃恭即不消言致中和?须一齐俱致。致者,自我而致之天下也,天地万物一齐位育,然致中和之功,自慎独到了位育,则天地万物我滚作一片,荡荡难名。位育非有加也,全而归之焉耳。故中庸之德,其始也不睹不闻,其终也无声无臭。如何?
  
  读书先须理会文义,致是如何?笃是如何?吾於中庸测言致字已明。诸君中或有好自开户牖,而不知於文义有不通,又岂有天地位而万物不育,万物育而天地不位者?余见中庸测。少汾多见得是,得吾之意者少汾也。
  
   奇问:秦幼贞承祖母重服,来卜居讲学於樵,我师翁以为大孝矣。而钱绪山有亲之丧,不远四千里来讲学,与秦子事一也,况钱子且为亲求墓铭矣,我师翁则责之以礼,何耶?朋友会问,多致疑於此者。伏乞示教。
  
  先师有云:「三年之丧,在人之情。」秦幼贞承重葬后先来时,想在大小祥之间,其持丧太严,常独静坐密室,不与人言,惟啖荠盐,不食肉。后归迎母来山,又隔一年,其志实欲避地迁居,筑楼奉母。其与钱洪甫之来大不同也,何疑焉?少汾说起此子来,令我伤心饮涕,有志不就,婴疾而归,今不知生死何如也,岂胜叹哉!
  
   奇问:向会中论及知行,道林谓合一并行,如心欲观书,手即展书可见。奇谓如人行路,心眼足一齐俱到,方是合一。刘素予则谓先知后行,因以格致后复有诚正修工夫明之。二说如何?
  
  少汾与道林之说皆是也,得老拙之意。然展书犹有些先后,不若行路之喻为切近。刘素予笃实之士,尚有此疑乎?先知后行,宋儒言之熟矣,而不思说命「王忱不艰」一语,已有合一并行之意矣。且素予说格物后乃诚意,何不曰格物而后致知诚意,而乃曰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下无工夫,工夫全在格物上,知行都尽,观本文可见。
  
   奇问:青萝不信白沙先生自然之说,谓与明道明觉自然之说不同,明觉是吾心本体也云云。愚谓圣贤之学皆出於明觉之体,无所为而然。若有所为,则涉安排,非自然矣。此白沙之学所以自然为宗也。奇初亦甚不以为然,今乃信之益笃。如何?
  
  青萝之□非青萝之惑也,宋儒以老庄为自然惑之也。既不信自然,何以谓之天理?理只是理耳,而谓之天者,天然之理,天之所为,无丝毫人力安排也。且先师此二字本出於程子,程子无丝毫人力之说出於孟子勿忘勿助之说。自古圣贤之言必同条共贯,乃见天理之一本也。吾少汾知此,须有下手处矣。珍重!珍重!
  
   奇问:黄泰泉谓今之学者公为异端以欺人。人或疑此言太甚,愚谓学者自立门户求胜,其说皆自私自利之心,不可与入尧舜之道,[虽]谓之异端可也。如何?
  
  [孟子]言能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人或皆唯唯听之,□泰泉公然之辟之,即圣人之徒矣。一有自立门户求胜之心,即不可与入尧舜之道,诚哉是言也。然此胜心虽贤者不能免,观朱陆争辩,累千言而不足,几成党矣,犹有此病也,而况其它乎!又有亲受业於门,倡为异说者,其心又何也?吾尝以一言解二家纷纷之辩曰:「无极以言无穷也,太极以言至理也,无极而太极言至理无穷,即下文云太极本无极也。」但无□□□□□文耳。
  
   奇问:向承师翁示云:「人多言三礼,礼只是二而已。」且引「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明之,信矣。然经礼三百,曲礼三千,其致一也,则礼一而已矣,亦岂有二乎?
  
  礼二而理一也。何谓一?敬是也。吾已於二礼经传测言之详矣,幸玩之。
  
   奇问:昨承示学记之作,以八十四翁二月之病,□床草草,而理气视常益胜,吾道之寿可征矣,幸甚!幸甚!中间云:「大上修心,其次修意,其次修事。修事故物不敝,修意故政不敝,修心故道不敝(失)[矣]。」修事之说,桂奇既闻之矣,敢问修意修心之说何以异乎?其修之之要安在也?
  
  此不难知。心本无为,修之在勿忘勿助之□□□□丝毫,自然合道,而意事自举。此意是营[为]□□□□意之意不同,不免营为,则不能无意必之□□□□事耳。修事则去此愈远,然而物物齐整。先师亦有言:「莫巧於心,莫拙於意。」
  
   刘廷绎问目二十五条
  
   刘廷绎问:昔独冈书院示下教旨,有曰:「默坐澄心上体认」。既而家居,用静坐功夫,每坐,觉思虑起即截去,如此久之,果见心之本体隐然[呈露],有平[旦][清明气象]□□□□□□於欲□之间□□□□山斋事物□□□□私□□起此心□□□□私□□起此心生□□□□□然物外意思,可见静养功夫为最□□於[酬]□事物之际,不□不□□□好意思也。然明教又[谓]渐渐熟后,可□随处体认功夫。绎见此处功夫□为甚难。到此[地]位便是天理流行,鸢飞鱼跃,浑然天地万物一[体]矣,不知何以超跃可至?愿明教。
  
  观此足见吾天衢□□处非传不习者矣,可喜!可喜!吾初意每见学者□□以随处体认,未见次第,始知□为心生,一旦骤於随处上用,先为物胜引而去矣。故於独冈语吾子,以且於默坐澄心上体认,令稍□,乃用随处体认功夫,便贴服矣。然必随处乃尽,乃圣人教人大路也。幸加勉之。
  
   绎问:静坐固有益於得矣。虽然,理无动静,得静[时]或违於动处,不可也。奈今所学或为酬应所累,[或为]读书所累,以至意举业,其累多端,遂使斯心明而复晦,天理真机发见而复隐,清明本体不[得]以常自若也。夫谓随处体认,则动静如一矣,[不知何]以得其随处体认之力?
  
  [人]心无动静,人自有动静。时有动静,学能忘其动静。一味体认天理於勿忘勿助之间,则应酬读书举业一以贯之,如顽铁之入洪炉,何足累乎?乃相资也。
  
   绎问:独者不睹不闻,而善恶之机犹未萌,寂然不动之时也。欲慎其独,若待其机已动而后谨之,则存於有感之际,不可以言独矣。诚能於思虑未起之时,戒谨恐惧,敬以直内,使吾心之天理而无一私以累之,斯可谓之静存,斯可谓之慎独。此处功夫极难,非粗心者所能。如有九分九厘义理,一厘私意,便是自欺,便是不能慎独矣。能此者,其亦圣贤地位乎?
  
  此独字与上二所字皆有所指,谓天理也。此独者,所独知之理;慎者,敬以养之使有诸己也,即申上文戒谨恐惧所不睹不闻之意。此一节不可分静存动察说,支离了,且戒慎恐惧与慎字义,何者谓静乎?圣人之学,动以养静。
  
   绎每侍师席,睹此春风和气,则所得光明意思隐然复见矣。仰师范而有得,则是感自外矣;感由自外,则恐非中心之得也。抑亦先得於心,由感而后真机复萌耶?
  
  无本者何曾知感?先有得然后知感,感后复有得,不分内外。感是尔感,非别人感也。孟子「而况於亲炙之者乎」,古人贵亲炙,何分内外?天衢就感处进步。
  
   绎问:所谓天理者,天之理也。命於人为性,存於心为德,见之於事为道,其实一理也。古今圣贤同具此理,在尧则谓之中,在孔子则谓之仁者是也。夫人所以存是理者,在乎勿忘勿助之间,存存一念,未常放下,亦未常作意为之,顺其自然而已。此白沙先生所谓惟休乃得,然休而非休之谓也,未知是否?
  
  天衢所言性德道之次第皆得之。勿忘勿助之间,乃顺其自然也。石翁诗言「千休千处得」,休而非休乃吾发翁之言,恐人又以休字致疑耳,此即勿忘勿助之间之指。
  
   绎问:子思曰:「成己,仁也;成物,知也。」孟子曰:「学不厌,知也;教不倦,仁也。」由此而观,是子思以成己为仁,而孟子以成物为仁矣。不知先贤之见各因事而有言?抑亦仁知之相为贯通者也?
  
  子思以德性言,故先仁而后知,体立而用行也。孟子以造道言,故先智而后仁,知先而行后也。然而仁知一贯,体用一原,知行并进,非有二理也。
  
   绎问:太极之理自该贯乎阴阳,有是理即有是气,然周子犹谓动而生阳,静而生阴,是阴阳必俟太极而后生之乎?其生之一字不能无疑。
  
  有理即有气矣,却倒说了。易一阴一阳之谓道,即气即道,气之中正者即道,道气非二也。疑周子之说良是,盖阴阳动静运行於天地之间,无有止息,又岂待生?张子知死而不亡者可与语性,知道者也。
  
   绎问:白沙先生诗云:「六经尽在虚无里,万理都归感应中。」昨以问钟叔辉,则谓虚无者,斯理浑然,至虚无物也。感应则即程子所谓「天下之道,感应而已也。夫理既至虚无物,则又何以能感应耶?
  
  斯理浑然,至虚无物,说得是,而万物有存焉矣。且看伏羲未尽之前,一字亦无。夫虚无者,道之体也,六经皆此道脚注,有至虚乃有感应,感应无,大道几乎息矣,故禅寂不足以合道。
  
   (释)[绎]问:白沙先生诗云:「明月清风放两头,笻挑到古尼丘。而今老去无筋力,独坐江槎看水流。」上二句以斯道自任之重,下二句则於斯道独乐之深也。先师之意果若是否?
  
  先师谓明月清风,即鸢飞鱼跃之意,谓道体也。凡形於天地之间,水流不息,物生不穷,皆道也。诗前二句谓以道自任,后二句谓与道相忘,即与道为一,无所用力矣。此诗切宜玩味。
  
   绎问:白沙先生语尊师有曰:「吾何求哉?其未忘者,衡山一念而已。皇皇灵芝,一年三秀。」其何志衡山灵芝之切耶?
  
  石翁云:「古人托栖必有深意。」盖为道也,非如俗人谩游玩好而已也。
  
   绎问:白沙先生语尊师有曰:「飞云之高几千仞,未若立木於空中,与此山平,置足其巅,若履平地,四顾洒然,犹为奇绝。」其意何谓?
  
  翁之自得,独立物表,已到至处,非可求之言词之间也。
  
   绎问:白沙先师赠尊师诗云:「说到忘言处,无诗可赠君。」得非谓道在默识,不可求诸语之意耶?
  
  可默会於言语之外,非言语可尽。
  
   绎问:吾儒异端固不同道矣,或者又谓老庄名自然之说,白沙先生亦有自然之教,或人之言夫岂无所辩与?
  
  自老庄明自然之说,世人遂疑自然为老庄,非知道者也。老庄何等勉强矫揉,安得为自然?天理便是自然,自然者,天之理也。这个道理又不是人安排出来,何等自然!石翁先师(黏)[拈]出自然二字,即明道元无丝毫人力之义。元无丝毫人力之义,即孟子勿助勿忘之义。石翁此说救了世儒许多束缚,甚有功於名教,惟知道者信之。众人疑焉,何足深怪!
  
   绎问:今人宾主入门拜坐,皆以东为尊,让宾於东也,则与古礼客西阶者异矣。自今宾主相见,不知东西果孰为宾位也?
  
  此今俗沿袭之弊耳,非古礼也。古礼宾西主东,其拜揖迎送出入皆然,但宾主序揖拜於堂皆面北,则宾左为尊,主右为卑矣。吾亦对人屡屡言之,人自不能信。
  
   绎问:礼:「嫡玄孙之家,然后立高祖神主而祀之。」今人家不问嫡众孙,皆立高祖四代之神主,於礼虽有不合,然亦不失尊祖敬宗之意。立之何如?
  
  嫡子嫡孙乃得祀祖,为其与祖正脉相通也。支子庶孙不得祀祖奶,支子为大夫,则以上牲祭於宗子之家,否则祖考不歆矣。
  
   绎问:今卿士夫设大宗祠,凡父祖兄弟神主或至数十,皆并列祠内,考於礼书,未有此仪,不知亦果有得义起之礼否乎?
  
  乱礼也,非可以义起也,更有何义乎?
  
   绎问:人子为将,当军务戒严之时而闻父母之丧,则如之何?
  
  在朝尊朝,在家尊家,将在师即在朝廷也。
  
   绎问:礼:「长子之家斯立父母之神主。」然而众子之异居者,亦各立其父母神主以祀之,然后得尽人子事亲之心,於礼何如?
  
  众子即支子也,支子只从宗子行事。今人只未明一本之义耳。
  
   绎问:今兄弟同居,长兄已故,入先父之祠矣,然则二兄之神主不知何居?
  
  二兄为支子,支子子孙有力则别立庙,无力则祀於寝。
  
   当祭於先祖,而闻齐衰大功之丧,其祭也如之何?
  
  祭终而后成服。父母之丧则行,不得不废之,因以讣於男女之家与宾价矣。
  
   绎问:昔延陵季子葬其子於嬴博之间,夫子以为礼也。然则亲丧在远方,欲归葬则限於无力,若葬於其地而自返,又人子所不忍,孰若葬於其地,[就]卜地而居之,不亦可乎!敢问何如?
  
  人子之心,以亲之丧落叶归根,归葬乃心安。孔子非以季子葬子於嬴博为礼,乃以既祭三匝,号曰:「骨肉归於土,命也。魂则无所不之也,无所不之也。」达於生死,心无系累为礼。
  
   绎问:支子不祭,妾子可知矣。或宗子无嫡子,止有妾子,不知亦可以得祖宗正脉而主大宗之祭否也?至於妾子年长,嫡子年幼,则相传以继祖宗而主祭者,又孰为正?
  
  礼之所谓嫡支,非如俗谓正室与妾之子。不论妻妾,但长子为嫡,其余子为支,如树直乾为嫡,其枝为支。诗云「本支百世」是也。知此则天衢之问可了然矣。
  
   绎问:程伊川主司马文正之丧,东坡讥其父在不宜学礼。伊川贤人也,夫岂不知是礼耶?
  
  此东坡之偏,未通於道也。然则父母在者不得读丧礼乎?
  
   绎问:邵尧夫於一物便先知其毁於何时,谓物数有前定也。然则修人事果亦不可转移之耶?
  
  圣人有祈天永命之训,可废耶?
  
   [绎问:张巡许]远,忠臣也。设敌人执其父以招降,□不降[则]杀亲,降则负君,两难之中必有善处之术。
  
  君子所以有出处之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父母在不许友以死,自不至於此。舜窃负而逃,终身欣然,乐而忘天下。白沙先生诗曰:「我爱人心长不死,汉王陵是楚王陵。」
  
   绎问:横逆之加,君子固当三自反为妄人矣。若夫陵辱己父母,谋害己身家,君子亦不报而甘受之乎?
  
  陵辱父母,谋害身家,亦在三自反之后,非父母本身有以致之,乃可断彼为妄人。若夫父母之雠,不共戴天,则又不在此论。惟理是从,义之与比耳。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二十八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答问
  
    郭应奎问目六十条
  
   奎问:昨奉读批答馆课中庸诚明章讲说,缘愚谬平日於程子之言不能无疑,辄敢以请。夫乾知太始,无坤以终之可乎?坤作成物,无乾以始之可乎?克己复礼,岂有知而无行?主敬行恕,岂有行而无知?上智不可及矣,而必为其次者,庄敬以持养之,与克己复礼之功异乎?夫由几以达事可也,点检事为而不先谨其几,功夫落第二义矣。濂溪教人则曰「学颜子之所学」,吕与叔之诗曰「克己功夫未肯加」云云,未有以颜子克己为上智之事不可学,而为其次者也。孔子尝言「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某者焉,不如某之好学也」,又尝称颜子不迁怒、不贰过为好学,则上智之所以为上智,而孔颜之所以为孔颜者,皆由好学耳,岂专恃其资质之美哉?若颜子之博文约礼,而欲罢不能,既竭吾才,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其所以为克复之功,信亦苦矣。然则所谓「质美者明得尽,查滓便浑化」,固疑是孔子以上事,虽颜子亦恐不能当矣。夫择善固执,中庸明言为诚之之事,而复焉执焉之所以为贤,正颜子以下之事也。昔濂溪揭圣学之要曰无欲,白沙先生亦往往於此发明之,老先生亦尝教人熟玩程子学者须先识仁一章,其为白沙改葬铭亦曰:「沂程而周,再复浑沦,直指本体,返漓而醇。」不知所谓无欲,与识得仁体以诚敬存养之功,其孰为克己复礼乎?其孰为主敬行恕乎?其孰为知几乎?其孰为渐次涵养乎?而此数者於慎独功夫又有异同之可言乎?抑亦圣门诸子,颜曾、仲弓而下,由、赐、师、商、高柴、樊迟之质各有不同而其所以为教为学亦各有等乎?若奎不肖之质在樊迟下,况仲弓、曾子、颜子乎?然平日妄意学孔子,而学孔子又必以其所以教颜子者为法,而其要只在克己慎独,克己慎独其功复有二乎?又老先生尝言执事敬,不知於克己慎独何如?程子曰:「此是彻上彻下语,圣人初无二语也。」愚谓克己慎独未尝离事,而执事敬亦未尝不是一念几微明觉上用功,不知然否?伏乞详教。
  
  古人谓学贵能疑,大疑则大进,小疑则小进,问辩之功皆由此加。若公可谓善疑矣,幸甚!然经又谓蓄疑败谋,疑而能通之,至於释然,可也;徒以言语相比较,无益也。夫大道如广居之室,千门万户皆可到,到了宫室,始知千万门户皆达此也。徒以门户之众疑之,不可也。如学者先要於紧要处下手,及至有见后,即圣贤千言万语皆同说这个物事。所谓克己,此也;所谓敬恕,此也;颜子之学,孔子之学,与子贡诸贤之学,此也;拳拳服膺,此也;博文约礼,明得尽便浑化,此也;择善固执,此也;所谓博学、审问、慎思、明辩、笃行五之字,谓此也。其谓彻上彻下语,理无上下,然而语则有上下矣。语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然而上下一理也。乾知太始,初入头从知上起,而行在其中矣。坤作成物者,初入头从行上起,而知在其中矣。盖天地一气,岂有截然为天为地之理?知行一心,岂有截然为知为行之理?故予尝有知行并进,如车两轮之说,又有曰知圆如天,行方如地,天包乎地,知通乎行,通乎行而知者,圣学之始终也,尽之矣。大抵千古圣贤说中、说极、说诚、说敬,未曾说破;至孟子一口说破,有事勿正,勿忘勿助,而中与极、诚与敬之指明白於天下后世;明道又加以勿忘勿助之间,又云「无丝毫人力」;白沙先师又说出「自然」二字,即无丝毫人力之说也。此是千古圣贤中路,外此皆私蹊曲径矣。贤者只从此调停用功,熟后即有见,信吾言之不诬也。甲寅仲冬七日,甘泉子若水拜复郭平川黄门。
  
   奎问:程子云「善恶皆天理」,昨请教老先生云:「此非程子之言。」窃谓「善固是性,恶亦不可不谓之性」,此固程子之言也。性即天理也,善是性,恶亦是性,犹云善是天理,恶亦是天理,是善恶皆天理信为程子之言矣。信如此言,天理亦有恶乎?以此而体认,则於天理亦有择乎?窃谓恶者善之反,流而不返者也,其去天理也远矣。然而天理未尝亡也,则固非天理之罪也,人自绝於天理耳,此随处体认天理为复性之功也。善恶皆天理,如此说或可通否?
  
  平川看得好。但善恶皆天理,此非程子之言也。遗书中多被门人记差了,其谓善固性,恶亦不可不谓之性,又当连下文看,水之清者固水,浊者亦不可不谓之水。水源本清,其清者固水,及流而为泥沙所汨而浊者,亦不可不谓之水。予谓名为天理者,天之理,纯粹至善,又安得有恶?与性字少间,故性恶之言或有之,而谓天理为恶,未之前闻也。体认天理,理即性,故明道又:「性即理也,理无不善。」至言也。体认天理即是复性,更不须以体认为复性之功,如以彼复此,如二物然也。
  
   奎问: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静者无欲也,此心无欲,则自中自正而仁义出焉。朱子以行中立正,发仁裁义,分动静体用,又以主於正义为主静,恐不免支离,非学也。
  
  平川看得好。人心无欲则静,便是中正,中正贯天下之道而仁义流出。中正时未有仁义之名,及发而后仁义礼智乃分。文公分配果是支离。
  
   奎问:程子云「禅客最忙」,恐亦是不识心体,不免把持助长否?
  
  圣人之学勿忘勿助,何等无事!禅客要去埃尘,又去不得,终日奈身不何。心之本体自然,何用忙也?看得是。
  
   奎问:博文约礼即随处体认天理,约礼是以天理为归宿,而博文则随处体认之功也。未知是否?
  
  博文约礼固是体认功夫,文是粲然,礼是浑然,皆天理也。元是两句,博约知行并进。他章又云「博学於文,约之以礼」,元是[两]句并用,更不须说博文做约礼工夫。须看两我字,此是孔子铸颜回处。
  
   奎尝闻老先生诗教云:「一念正□便是惺,要□念处也无情。」所谓知通乎行也。「无情知见真知见,到了参前即性灵」,所谓通乎行而知也,皆勿忘勿助之功也,知行合一也。未知是否?
  
  一念与无情,有无之间,性灵见前,所谓参前倚衡皆真知见也。知通乎行又别话。
  
   奎尝知觉一而已,孟子述伊尹之言,以知觉二言之,先知先觉,后知后觉,与所以知觉之者有不同乎?
  
  所知所觉皆谓天理,故吾谓心之神明通乎道也。故又曰:「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同一知觉,第知浅而觉深耳。若今之所谓知觉,空知空觉是禅也。禅儒之分只争这些子,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不可不辩。
  
   奎尝诵学庸训测,老先生於独字训得极精。「独者,人所不知而己所独知之理也。」以理字易旧注地字。老先生之学得之於白沙先生,然未闻白沙先生有以此为训者,盖自得之学,发圣贤所未发也。又曰:「独者,知也。慎独[者,行也。]慎独即养中也。」盖即勿忘勿助之功,知行合一也。又引阳明先生之言云:「戒惧慎独而中和出焉」是也。然则於圣学尽之矣。今於致良知之说若有疑焉者,何也?奎尝闻东廓、南野诸君子云:「良知即独,致即慎也,致良知即慎独也,知行合一也。」且亦尝提未发之中,云无内外动静而浑然一体。奎於此未能有疑焉,但於勿忘勿助自然之学,则诸君子不及详讲,其异同或在於此。至於真知实行,隐显一致,而犹有所未至焉,则固学者之通弊,而奎亦与有愧焉者也。请教何如?
  
  仙家学犹云:「鼎内若无真种子,如将水火煮空铛。」亦有个头脑,独知之理,理字即吾儒之头脑也,真种子也。知此真种子,然后慎之之功有所措;若不知此,则所慎何事?先师虽不曾说破,而初授必有事焉一节,后来自用功得之天理二字,知所有事在此,质於先师,先师深然之,谓著此一鞭,何患不到古人佳处也。戒惧慎独而中和生焉,乃李延平授文公,文公谓后来忘之孤负此翁者也。阳明共爱之,但彼时未言所慎者何事,至今悔之。若致良知,这致字内有博学、审问、慎思、明辩、笃行功夫,即便千同万同。今传来传去,只说灵灵明明,长知长觉,全无致字功夫,不知孟子说良知,下文尚有「良能」,尚有「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爱亲敬兄便是天理自然处。下文「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达者,扩充之谓达,达则为仁义,不达则盗贼。□时亦有良知,亦爱敬亲长,然爱其亲乃杀人之亲,敬其兄却杀人之兄,岂为仁义乎?惟能由此良知良能扩充而达之,爱其亲以及人之亲,敬其兄以及人之兄,仁义不可胜用矣。孟子七篇皆扩充本心之意。吾与阳明公同功一体,不忍门人坏其教至此,后世其将谓何?
  
   奎问:昨领教云:「学者喜於谈空。」此弊信有之,数年前会中有讲性无善无不善为至善者,意盖隐然若谓告子高出於孟子之上矣。愚始闻而大骇之,因作性本论辩之,其大意谓孟子有功於圣门,有功於万世者,止在性善之说。今谓性无善,是孟子之言性善为诬矣;既无善又无不善,是性为空矣。然则圣贤教人何不言空,而曰中、曰极、曰诚、曰仁乎?天以一元流行,终而复始,所谓诚源诚复,纯粹至善者也。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人得此善而为性,谓之无恶可也,谓之无善可乎?曰中、曰极、曰诚、曰仁,要皆善之别名也,谓之无善,是不知性者也。彼徒见夫无极之说、不睹不闻之说,而不知所谓无极、所谓不睹不闻者,亦言其本体之无欲耳,非谓无善也。大学所谓至善,即善之本於性而出於天,不容有所增减而为至焉者也,非有出於善之外也。夫既曰无善而又曰至善,要亦不可以为训矣。如其然,则中庸之择善明善俱非乎?古人辩之弗明弗措,为择善明善也;予之此辩亦择善明,质之吾心焉耳。然则非敢以辩人,盖以辩己也。鄙论千余言,追忆大意如此。敢因以请教。
  
  程子谓性即理,无不善。孟子性善之后,程子大有功於孟子,今平川此辩又有功於程子者。孟子:「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平川已踏圣人路上矣。可敬!可敬!
  
   奎问:或谓告子之学尽高,朱子谓其「冥然无觉,悍然不顾」,恐告子不肯心服。愚谓「告子不得於言勿求於心」,是以理为障者;「不得於心勿求於气」,是以事为障者。然而曰食色、曰爱弟、曰长长,则亦不能舍事矣。曰性、曰仁、曰义,则亦不能舍理矣。但其以虚无为宗,是内而非外,好同而恶异,虽言性而不知性为生生之理,言仁义而不知仁义之出於性,言食色言爱敬而不知食色爱敬各有自然之则,此其为不知言也,则其不动心之速,非集义以养气,乃袭义以助气者也。此乃佛学之宗,究其归,谓非冥然无觉、悍然不顾者乎?
  
  告子之学即后释氏之学,不易见破。
  
   奎问:孟子:「夫志,气之(师)[帅]也;气,体之充也。」注谓「志为心之所之而为气之将帅,气则充满於一身而为志之卒徒也。」愚谓人之志气与天地相为流通,故志为天地之帅,而气为天地塞。若徒以躯壳之身言志气,则小之为志气也甚矣。且与下文「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不相蒙矣。
  
  西铭亦有此意。但人之心即天地之心,人之气即天地之气,止隔皮肤,终不能隔也,要见人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之意。平川其见弘之道乎!
  
   奎问:格物致知纷纷之说不能悉举,今敢以平日所自信者求正焉。物非器也,有物有则也;物则非外也,吾之秉彝也。盖合内外,贯动静,兼身心意知,而通乎家国天下者也,一本也。格之者,识得此理,而勿忘勿助,随时随处以体之也。言格物则致知在其中矣,盖格物者,致知之实也,致知而不格物,则其知为空知,故曰「致知在格物」,又曰「物格而后知致」,又曰「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可见致知格物非两项功夫。若但谓能致知自能格物,则功夫全在致知,而格物为无用,是盖明而能照,寂而能感,圣人之事,非学者之事,且於上句在字、下句而后字义俱不通矣。
  
  大学逆推将去到格物,又说格物顺说下来到天下平,说来说去,格物是总脑,更无两段三段,何得八条目?
  
   奎问:或谓知言养气非孟子极致功夫,此特因告子「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得於心,勿求於气」而反言以规之耳,非正论己学也。又谓能养气则自能知言,其功夫只在养气上,故勿忘勿助详说养气功夫,至知言则无说矣。愚谓此则学无头脑也,盖学必先知所有而后能养所有也。告子之不能养气,由於不知言,不知言者,不知性者也。观其以义为外,至於袭义以强制其心而使之不动,则可知矣。故孟子断之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然则知言养气功夫自有先后,而知言养气之外更有何事哉?
  
  平川见得是,二说皆非也。不先知所有,所养者何物?知言功夫即知诐淫邪遁之词,不使蔽陷离穷乎我心,则义理昭著,即是知所有。养气功夫即必有事勿正,勿忘勿助长。集义养气即是养所有,下必有事即上所知也。所说告子之弊皆有见,未尝知义而外之,即不知所有也。今时人皆无功夫,只是念圣人;如无佛老功夫,只是念仙念佛过日子耳。文公说诐淫邪遁蔽陷离穷,说在知人上,知人是成德事。
  
   奎问:汉唐而下,资质高而能从事於学问者,如第五伦、管宁、温公、元城辈,亦不可谓不加慎独之功,而君子未之许者,以其不知天理之自然,不知勿忘勿助自然之功也。此孔孟绝学所以至周程而后传欤?
  
  汉人不知圣人之学,只硬把著,非惟不知慎独之功,先不知所谓独者何物。无自然之功夫,安能合得自然之天理?平川见得全是,合归与诸贤讲之,卫道之功大矣。
  
   奎问:学者有为天地万物我为主之说,与人者天地之心同;又有人是我是人非我非之说,与物我一体之意同。奎时闻之,深以为然。学者於此能有所感悟,真足以去其浅狭固滞之病。然须以老先生之教体之则实,否则亦虚见耳。请教何如?
  
  平川之说,所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曾子云:「以能问於不能,以多问於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此无我功夫,孔门朋友同从事於斯者。此是孔门之学,马氏以为颜子,非也。人人可为。
  
   奎问:近看康斋先生集,见其常诵「道理平铺在,著些意不得。」又云:「勿忘勿助,近日方知此味。」且当弱冠时,一览伊洛渊源,便能弃举子业,从事於圣贤之学。其刚大特立,无所待而兴,真所谓豪杰也,良用敬慕。然其初年工夫亦甚苦,其学亦有何得而言者乎?
  
  平川看伊川之学与明道同否,便知勿忘勿助功夫[说得]容易下手,到自然处甚难,须调停习熟后始得。[柳]子厚诗一句好:「老僧道机熟。」虽非吾儒学问,但云「道机熟」三字亦可玩。如初做的新车轮,始时必涩难[行],用之久自然熟,一推便转,煞要习熟。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心只要熟。平川幸深体之。
  
   奎问:传习录有「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知是行底主意,行是知底工夫。知是行之明觉精察处,行是知之真切运用处」,此知行合一之说,精矣。若但光知光行,知行未见下  落。然尝闻阳明先生高弟所讲,就以良知为本体、为天则、为明德、为至善,亦如朱子所谓人心之灵莫不有知,学只要不昧其所知,不必别寻本体也。此说未为不是,然程子有云:「致知在所养,养知莫过於寡欲。」若从寡欲中养出此知来,信乎为良知矣。要而言之,勿忘勿助之学,其寡欲养知之方,知行合一之矩乎!
  
  若无勿忘勿助之间而说知行,恰似说梦。既云知行合一,更不必始与成等云云,既分始与成等云云,元不是合。
  
   奎问:传习录又云:「此念本善,更思何善?念本无恶,何处去恶?」此等议论太高妙,恐如白沙先生所到前面无准的无归宿也。又云:「无善无恶者理之静,有善有恶者气之动。」奎尝有疑辩云:动静一心也,静而无善,安得动而有善?有善亦无根之善耳。动而有恶,安得静而无恶?无恶者隐於其中而莫之察耳。动是气动,静亦未必是理之静也。」
  
  不思善去恶,自善无恶,圣贤亦不敢如此说。易称「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何得此说?是欺人自欺矣。自古圣人如何说这学字?记曰:「无以学术杀天下后世。」
  
   奎问:阳明先生大学古本序云:「合之以敬而益离。」盖朱子或问以小学大学之功全归於敬之一字也。若谓大学既言诚,不当复言敬,然而「於缉熙敬止」则言敬矣,「瑟兮?兮者,恂栗也」,恂栗亦敬也。况合小学大学之功,提掇敬字亦最切要,亦何不可?且程子於格致每每言敬,今乃以病朱子,无乃过乎?
  
  朱文公或问前序小学大学之事,内中已庄一敬字了,后面总提这敬字来说,使人知用功之本只得如此说,非添上敬字,何得为赘?文公见之必不服。
  
   奎问:尝观大学所谓诚其意者一条,其间即是致知,即是格物,即是诚意,工夫浑然一片,不可分截。朱注专解诚意而不及致知格物,似未见一串意思,盖分析条目之过也。
  
  是说来说去总在格物,此诚意即於意而格之也,何尝有条目?一句是一件,方是条目。此截不断的,何为条目?差矣。又有舍格物而以诚意为首功夫者何?
  
   奎问:尝爱程子论致知格物一段:「夫人之性本无不善,循理而行,宜无难者。惟其知之不至而但欲以力为之,是以苦其难而不知其乐耳。知之而至,则循理为乐,不循理为不乐,何苦而不循理以害吾乐耶?」此正见得本体自然,不容丝毫人力者也。以是益信性无内外,而勿忘勿助以存养之,真是自然本体自然功夫。
  
  此说最是。
  
   奎问:又尝爱杨龟山云:「惟能反身而诚,则天下之物无不在我。」此正与老先生以身至之为格物之义同,亦可见功夫浑成,要不可以破碎分析也。平川见得甚是。
  
   奎问:原宪克伐怨欲不行,亦是肯用功,但用功不得其方耳。盖不知本体自然,不能以理御情,而徒以力制之,此其用功之苦而不得为仁也。
  
  只是强制,安得自然?病痛全在不行二字。盖谓有之而但不行耳,此所谓行仁义之学也。圣学天理自然,如鸿炉中不容点雪,自著此四字不得,此由仁义行之学也。先师白沙先生诗云:「多病为人未足羞,遍身无病是吾忧。」
  
     问:孔门教人文行忠信,濂溪先生则曰「一为要」,学者至今疑之。不知所谓一者,亦必由於学问思辩欤?既由学问思辩,则亦不能外文行以为忠信矣。然而文行忠信果有先后乎?抑亦一时并进,如老先生之教随处体认天理者乎?
  
  文行忠信一章尝疑弟子记错了,孔门之学安得如此支离也?「一为要」无可疑者,此即是主一,一便无欲,天理呈露。学问思辩笃行,存此而已矣,五个之字正指一天理。古人学问皆有头脑。
  
     问:孔子告子路「修己以敬」,又曰「修己安人安百姓」,可见敬兼人己而言,修己安人是一时事,如大学明德亲民非有先后也。朱注乃谓安人安百姓是充积之盛,自然及物,若为先成己而后成物者。但下文「尧舜其犹病诸」便说不去,盖尧舜不自足之心,正以百姓为己,百姓未安,正修己之未正耳。
  
  体用一原,论语、大学此两节重叠言之,皆言之不足,又从而言之之意,无乃尽其蕴耳。一时俱有乃是,否则初说敬与明德,有体无用矣。未充积未盛时,敬与明德皆在一边了。平川说得甚是。
  
     问:康节先天之学,无体之易也,故尝言「虚者仁之府」,尝言「月窟天根」,尝言「一动一静之间」,不可谓其无见,而乃溺於推测之数何也?当其病革时,谓伊川曰:「面前路须放开。」岂以伊川或失之隘,而广大高明气象有所未逮,固将有以警之欤?然则伊川平日体仁之学何所用功,而乃为康节所诮耶?
  
  程子尝言:「邵尧夫於儒术却未有见。」尧夫说易,二程皆未信服,以其知易数而未知易理也。说虚说动静之间,虽似是而实未有见也。临终说伊川面前路要阔,伊川终有这些把著在,若明道则无此矣。伊川之微有执著,如伊尹之微有任在,气质带来,未化,非全无见也。
  
     问:温公以诚为尽心行己之要,然夜寐不能著,只念一个中字,是不知无为为诚,天理自然之为中也。又以扞去外物为格物,天下岂有性外之物,而顾欲屏绝之哉?以温公之笃行,且最为受善,又与明道兄弟最相得,而於此大头脑尤未之见,其将谓之何哉?
  
  所以学先知所有,乃行之不差。论语立则见其参於前,在舆则见其倚於衡,夫然后行。念中即非中,说诚未必诚也。二程奈何邵尧夫、司马温公不得。
  
   奎问:致良知之说每以心之安与未安,自慊与不自慊为准,则其未安者必求其安,不自慊者必求其慊,此则其致之之功也。若能致之於平日,见得本体自然,即无不是,若但偶因其所发而致之则未可以为凭也。宰我欲短三年之丧,孔子诘之曰:「食夫稻,衣夫锦,於汝安乎?」曰:「安。」曰:「汝安则为之。」可见心之安与未安未易言也,在人自察耳。察之之功亦在平日,须要学问思辩。
  
  只学问思辩开其知,笃行行其知,最尽。平川所见皆是。
  
   奎问:昔汤称伊尹为元圣,而伊尹自称亦曰:「予,天民之先觉,予将以斯道觉斯民。」此与孔子「天生德於予」,「天之未丧斯文」,孟子「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之言,任道同也。其学其志,莫非以天地万物为体者也。孟子篇终历叙群圣之统,亦以伊尹为见知。盖自禹皋而下,周召而上,千余年间,一人而已。学者因孟子以大成归孔子,而以伊尹为夷惠之俦,其所愿学惟孔子,而於伊尹非所愿学,遂以是少之,岂尧舜禹汤一中之传,伊尹犹不得与,而咸有一德,尹之所以自称者,亦不足信欤?至濂溪训学者曰「志伊尹之所志」,而犹曰「过则圣,及则贤」,则伊尹之未造圣也明矣。夫以伊尹学如是,志如是,而犹不得为圣,岂其於勿忘勿助之学犹有所未至欤?抑亦大而未化而学力固不能胜气质欤?窃愿有闻,将以为千古公病之箴砭。
  
  先觉,凡有所见皆得称之,凡通明亦得称圣,未必到大圣大觉也。观伊尹终微有任的意思在,则其勿忘勿助之间终有未透彻,而其气质之微偏,未消化得尽也。今之讲学,舍勿忘勿助之间,全未有圣功也,枉了说圣,徒虚语耳。
  
   奎问:中庸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或云:「初学无未发之中,惟圣人有之。」然延平却云:「当看喜怒哀乐未发时气象何如。」或云:「性生生不息也,无未发也。未发者,性之体也,即所谓不睹不闻者也。」一则以喜怒哀乐言未发,一则以性体言未发,未知孰是?或又云;「发与未发是一时事,即发之中而有未发者存。」是亦以不睹不闻者言也。请教何如?
  
  中和皆上文戒惧慎独工夫养出来,延平当时授文公正如此说。文公一时领略不得,晚年纔说「其言极有次第,后皆忘之,孤负此翁」是也。未发之中,圣人与常人皆有,但常人以物欲汨没之耳。豫章言於未发之前而求所谓中,但求著便已发,不若只於勿忘勿助之间,而未发之中自见,天理是也,即所不睹所不闻。二所字最有味,见得则二说皆破,今亦不必较量也,在力行耳。
  
   奎问:有数人讲主宰流行,体用分合,其说不一。愚谓只随处体认天理,而主宰流行自在,实非二也。然必须打破内外之见而后可以语此。
  
  此说得之。
  
   奎问:白沙先生云:「神理为天地万物主本,长在不灭。人不知此,虚生浪死,与草木一耳。」神理,自然之理也,天得之而为天,地得之而为地,人得之而为人,万物得之而为万物。人能知此而存之,其惟勿忘勿助之间乎!
  
  於勿忘勿助之间乃见神理,既知之即存之,亦在勿忘勿助之间,非有别工夫也。
  
   奎问:今之讲圣贤之学者而欲借禅学为入门。奎尝譬之唐太宗借兵突厥,立国不正,而启后世夷狄之祸也。夫始之以醇,犹惧其驳,况甘心於驳而能有进於醇者乎?
  
  世固有如此者,但恐入禅室,见其若有广大高明以为是,遂不肯出来,误了一生。世传明道先生出入释老余十年,后来求见破,遂跳出来,辟之者益力。然吾道自足,何事旁求?
  
   奎问:学者但知求心,而不知求之於勿忘勿助之间,且以学问思辩为外,而不知性无内外,学无内外也。纵使其志学恳切,亦只是硬把捉耳。易曰:「久非其位,安得禽也?」
  
  见得甚是。
  
   奎问:孟子七篇之末,论狂狷乡原而卒归之於反经。盖中道乃万世大经,人心之本体也。人心常中,则得其本体矣。彼狂者过中者也,狷者不及乎中者也,乡原似中非中,乱道之甚也。故与其得乡原,莫若得狂狷。盖狂狷质直,乡原世情太巧也。得狂狷而裁之以中道,则真才善治皆於是乎有望矣。然则勿忘勿助,集义之学,非万世之中道乎?老先生惓惓以是为教,非为万世立人极者乎?
  
  有人说予言勿忘勿助太多,吾谓只有这些工夫,终日说,犹恐人不能,能则吾亦何说?习久乃上路,回视乡原狂狷七颠八倒为可悲耳。
  
   奎问:白沙先生常言「察於动静有无之机」,而濂溪先生亦曰「动而未形,有无之间者几也」,合而观之,其勿忘勿助自然之学乎!奎尝以此体会,未知是否?
  
  正是如此。但此中正之路亦自难,亦在乎熟之而已矣,熟后真自然之乐。
  
   奎问:或疑老先生教人以知行并进功夫欠直截,又常言学者病痛当渐次消磨,似亦时时拂拭,殊非一了百了之义。愚谓若不在本体一处用功,诚如或者之议。今曰「随处体认天理」,又曰「勿忘勿助之间」,正使学者时时在本体上用功,即此而存,即此而察之,久自当纯熟,其造就难易在人耳。若曰径造顿悟,则孔门惟颜子,故曰:「君子之道,焉可诬也?中道而立,能者从之。」
  
  虽颜子上智亦未敢言顿悟,只看「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未易言也。
  
   奎问:天道生生不息,人心亦生生不息,皆自然也。忘则去念,去念则不生,助则留念,留念非自然也。勿忘勿助,有念无念之间,其人心生生自然之机,与天同运而不息者乎!白沙先生曰:「终日乾乾,收拾此而已。斯理也,乾涉至大,无内外,无终始,无一处不到,无一息不运。会此者,天地我立,万化我出,而宇宙在我矣。得此把柄入手,更有何事?往古来今,四方上下,都一齐串纽,一齐收拾,随时随处无不是这个充塞,色色信他本来,何用尔脚劳乎手攘乎?」奎尝妄意於此有年矣,近始实见得一念忘助则一念不生,一念不生则一念非天。勿忘勿助正乾乾法天之功,而生生不息之理於此乎收敛凝聚矣。至於把柄入手,则机非在我,熟之之功也。驽骀十驾,敢不鞭策。
  
   问:奎尝看中庸「道不可须臾离」,於身心上未能实见得紧切,虽欲不离於须臾,不可得也。乃尝将老先生心性图及图说自己体会,反复有年,方有所见。近於衡山又见老先生息存箴,方实证验得造化生生之理,真有一息不容间者;勿忘勿助之功,真有一息不容已者。自此以往,只此一事,更无事矣。今来天关浃旬,极蒙老先生重加提诲,有生我之恩,又亲见老先生九十高年而终日应酬不倦,真有与天同运而不息者。奎虽不肖,敢不知所自勉,以期无负至教矣乎?伏乞批教。
  
  忘与助则天理灭矣,便是死汉,无生意了。勿忘勿助之间正是生生,所谓真种子也,息存乃其工夫也。息息存存,勿忘勿助,天理见前,即上下与天同运。平川云:用此工夫,久而有见,是真见也。若今人曾未有此功夫,与语恰似说梦,一念一息存存,虽之夷狄,不可弃也。非我不弃他,他自不弃我也。这田地非言语所及也。
  
   奎问:告子生之谓性,食色谓性,是以知觉运动为性,而犬牛於人同,孟子所以非之。今心性图说性者天地万物一体,宇宙一气,无亦告子之论欤?固知老先生以气之中正者为性,与告子之见异,然物得其气之偏,又岂得与人同与?既曰同之,则犬牛与人之性,孟子又恶得异之?且犬不得与牛同,牛不得与人同,则人类之中为圣愚贤不肖奚啻十百千万,抑又得而同乎?无亦同中有异,异中有同,知其异所以为义,孟子所以辩告子也;知其同所以为仁,老先生之所以示学者也。然则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无亦以物而并人,则失之混;性者天地万物为一体,无亦以我而观物而见其大同者欤?
  
  浑然与天地万物同体者,心性图所言,性之全也。人得其全,物得其偏,所以与人不同,形气所牿也。其人之愚不肖者,亦圣人中之一物,所以为夷狄禽兽,吾平川所谓同中之异也。
  
   奎问:老先生题易吉甫观心卷云:「易子一心耳,观之又是谁?两心相觅处,憧憧日往来。」盖以心观心则失之助,故戒之也。然随处体认天理之教,体认二字亦观意,明道定性书云:「第能於怒时遽忘其怒,而观理之是非。」理之是非固在心也。初学观心,亦是收敛向里之意,若观之於勿忘勿助之间,则一心矣,无两心相觅之弊,似未为不是。
  
  人於勿忘勿助之间又添了一观字便不可,即是以心观心了。勿忘勿助之间著一观字不得。
  
   奎问:白沙先生诗云:「此道苟能明,何必多读书?」又云:「吾能握其机,何必窥陈编?」阳明先生诗云:「句句糠?字字陈,君从何处觅知音?」又云:「但致良知成德业,谩从故纸费精神。」盖因世之学者不以书明心,而以书丧心者,而矫言之耳。然而商书曰:「学於古训乃有获。」易大传曰:「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孟子曰:「诵其诗,读其书,以论其世,知其人」读书岂可尽废哉?老先生诗曰:「当其未读时,天君自俨如。及其对书册,万象涵太虚。」是谓以我观,勿以此丧志。读书而能不丧其志,信於我乎得益矣。人之病以尝伤於食,而遽曰食可废焉,无是理也。
  
  只如太虚之涵万象,又如明镜在此,物来照之,镜未尝动。若都不读书,是所谓反镜索照也。人心中天理具备,读书亦唤惺一番,何等有益!此与亲师友[一][般,若不]读书,则亲友亦不该亲耶?亦不过唤惺此心[之]意。我固有之,师友亦不能与我也。世之能读书者少,能读而能不为之丧志,乃是高手。若不啼哭孩儿,谁不解抱?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奎问:孔子呼曾子而告之曰:「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朱子谓曾子於其用处盖已随事精察而力行之,但未知其体之一耳。夫既昧於其体,而徒精察於其用,体用二矣。虽於事点检安排得去,亦袭取耳,又安能唯一贯而无疑?然则曾子不得夫子之一呼,亦将为义外之流矣乎?至於一日三省,或谓此是曾子未闻一贯时事,学未得其要也。然尹氏注曰:「曾子守约,故动必求诸身。」由是言之,则固一贯之学,然乎?否乎?
  
  夫子说一贯,只如今人出谜子与人打猜。曾子平日有这功夫,便说这是忠恕,故唯之速而无疑,若子贡便疑信相半了。三省即是忠恕,即是一贯功夫,不须求他先后。吾尝谓论语二十篇,章章皆是一贯,但未说出耳。
  
   问:学者有谓欲本无根,过不必改,是亦念本无恶,何处去恶之说。奎尝谓梦幻亦能著相,泡影亦能成形,既有欲矣,不知所以除之,则由微而著,安得无根?如程子闻道后十余年而猎心复萌,盖滞而未化,因触而发。或者之言亦太易耳。
  
  此说得之。猎心十年尚在,根再难除。云本无根,临来种下即根,如谢上蔡十年去一矜字不得,其为此言者,乃大言欺人,反自欺欺天耳。
  
    问:尧舜执中,子莫亦执中,孟子於子莫则曰「执中无权」,权何物也?其以功夫言乎?本体言乎?抑功夫本体合乎?然则舜禹之精一,其即所谓权乎?愚谓尧舜由中达外,子莫事上安排,此执中之所以异也。然则子莫其亦告子之义袭乎?抑亦乡原之不狂不狷,似中非中乎?然杨氏为我,墨氏兼爱,告子不动心,皆其一念真切,但各有所偏耳,似比子莫事迹上安排,乡原世情上弥缝者差胜,然皆非尧舜之道,君子所不由耳。
  
  权即是中,中即是理,理有何形?无形何执?执者,有之於己也,故能随感而应,其用无穷。子莫硬执,乡原随人,杨墨告子皆是无撘?的人,惟有狂狷尚有可进处。杨墨告子一念切而非真。
  
   奎问:或疑体认天理勿忘勿助之学。奎曰:学者学其大也。不观孔颜之乐乎?曾点漆雕开之见乎?周程之授受乎?所见所授受者皆此天理也,天理之外无乐也,无见也,非圣贤授受之旨也。然而天理何所存?不於勿忘勿助之间而能有存焉者否也?夫何疑!
  
  勿忘勿助之间未易调停,调停熟后则天理自见,所谓见大也,何疑之有!
  
   奎问:勿忘勿助之间,常知常主,盖浑沦无外,而万事万化之本也。所见天理合是如此否?
  
  只是中间这一点生意,即是天理,即是浑沦。
  
    问:勿忘勿助之间,其知几之学乎!孔子之不怨不尤,颜子之不迁不贰,皆有得於此也。其至易而至难乎!乾乾不息,在我而已。
  
  最好明道下一间字,便是几,知几其神乎!
  
   奎问:或谓心无动静,或谓心有动静。无动静者,常动常静也,动静合也。有动静者,时动时静也,动静分也。然有太极则有两仪,是动静不能不分矣,谓之合可乎?然动而无静,静而无动者,物也,非神也。心者人之神明,合动静而浑之者也,谓之分可乎?敢请教。谓之神明,岂可以动静言?感寂往来而神明常自如也。
  
    问:程子云:「学须先识仁,仁者浑然与物同体,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未尝致纤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若存得便合有得。」此言知而存也。白沙先生云:「舞雩三三两两,正在勿忘勿助之间。曾点些儿活计,被孟子一口打并出来,便都是鸢飞鱼跃。若无孟子工夫,骤而语之以曾点见趣,一似说梦。」此又言存而知也。可见存而非知,则所存何物?知而非存,则所知非己有矣。学固贵於知行合一也。
  
  知而即存,存而又知,知行合一,直上达天德。
  
    问:有学者入合一书院,坐忠信堂,出而问於奎曰:「夫子之教,曰心性,曰体认天理,曰勿忘勿助,今复曰忠信,无亦异乎!然而心性则浑沦矣,天理则高广矣,勿忘勿助则精微矣,均之於初学,似难入手,不若忠信之於学者之为切也。凡今学者之病,每涉於自欺,忠信则不自欺,由不自欺而驯致之圣人之域也。以忠信为教,不亦愈乎?」奎曰:「子徒以为异而不知其同也。不观夫子忠信堂之赞乎?勿忘勿助之间,中心乃忠字。心中本自实,忠信进德地。夫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性本中也,心本中也,中心即勿忘勿助之间,即是存性,即是体认天理,而谓有异乎哉?孔子告子张以忠信笃敬,而曰:『立则见其参於前,在舆则见其倚於衡。』参前倚衡之学,岂易易言之哉?」既以是复之,敢以请教。
  
  必有参前倚衡之见,然后可加忠信之功,有忠信之功,然后可语合一,只是一理。
  
   奎问:尽心知性知天是知之事,然而尽心如中庸之致广大极高明,知性如曾子之悟一贯,知天如孔子之五十知天命,亦未尝不兼夫行也。请教何如?
  
  此话头各有条贯,不须如此牵合看。尽心知性知天者知也;存心养性事者,行也。虽分说,其实知行合一用功。
  
    问:孔子云:「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又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盖上者,形而上之道也;下者,形而下之器也。不可语上,则但可以语下矣,语下则就事而语之,所谓可使由之而不可使知之也。然器即是道,可由也,亦可知也。苟能因器以通乎道,始由之而终知之,在学者之自得而已。
  
  云「即是道」一句最好,形而上下同一形字。
  
   问:程子有言:「尽性至命,必本於孝弟;穷神知化,由通於礼乐。」此二语正见吾儒之实,异於二氏之虚也。或谓后世之孝弟礼乐,徒袭其文,曾不如二氏之神化性命,犹得其本也,然而二者皆弊也。合本末而一以贯之,其随处体认天理之学乎!
  
  天理无内外精粗大小远近,惟随处体认天理最尽无弊。
  
   问:礼乐不可斯须去身,然而圣门惟颜子可以与闻四代之礼乐,其余子路冉有而不俱有歉於此者何也?夫兴诗立礼成乐,夫子中和之教未尝不普,而诸子之气质又何变化之难也?况今诗礼乐之教又异於古矣,学者欲自变化其气质,而无愧於古之成人,由今之学,其复有以益之者乎?敢请。
  
  有一身之礼乐,有天下之礼乐。一身礼乐,人人有之,时时可存之,其不存者,自暴自弃耳。天下之礼乐,惟颜子有中和之具,故能放胆来问,此所谓积德百年而后兴者也。
  
    问:孟子曰:「待文王而后兴者,凡民也。若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奎尝谓凡民,无志者也;豪杰,有志者也。言学便以道为至,言人便以圣为至,岂不真豪杰哉?俯仰古今,为之三叹。
  
  待文王而后兴,只不可有待,使一朝兴起为之,即凡民化为豪杰矣,吾亦谓之豪杰,叹息人间几丈夫!
  
   奎问:勿忘勿助之间调停最难,然助之病少,忘之病多,去助易,去忘难。今更无别法,惟在鞭策此志耳。
  
  若有调停,不论多少,勿忘勿助之间,只停停当当,习熟成自然,何难之有?
  
    问:知行一心也,有觉於心谓之知,然而觉本无觉矣;有事於心谓之行,然而事本无事矣。无觉无事者,自然也,天理也,在豫养之而已。无觉之觉,是谓天明;无事之事,是谓天行。斯境也,殆未易言也,其亦循循以求其至矣乎!
  
  如是涵养。
  
  问:石翁诗云:「士而未闻道,不免为物挠。」然则超然於万物之表者不在於闻道乎?夫道无古今,无物我,浑沦宇宙,一而已。苟达观乎此,而[一动]一静之间,存存不息,其庶几矣乎!
  
  认得物我宇宙浑沦一体,只存存不息,虽之夷狄,不可弃也。
  
    问:石翁诗云:「虀粥朝朝长白寺,衣冠夜夜百原山。三年枕席何曾设,一纸家书亦不看。」念庵尝书此四句刻之,?示学者,真足以励懦夫之志矣。夫虀粥朝朝,能忘贫矣。衣冠夜夜,必有事矣。枕席不设,不为身累矣。家书不看,不为家累矣。如是而无成,不如是而能有成者,均之鲜矣哉。
  
  一纸家书亦不看,吾亦以此奉劝平川子。
  
    问:白沙先生云:「名节者,道之藩篱。籓篱不守,其中未必有也。」又云:「文章功业气节,其皆自涵养中来欤?」三者皆实学也,苟大本不立,徒以三者自名,所务者小,所丧者大矣。由前而观,道无分於内外大小;由后而观,又当知本末轻重之分,此中庸之道也。
  
  大本一立,则末在其中矣。体立而用在其中矣,盖本末体用一原者也,更不须先本而后理末,先体而后事用,是二本二原也。夫岂有二乎?终日终身只是务本,本立而道自生。今既讲得明,只终日乾乾收拾之耳。甘泉子曰:於乎平川!吾亦欲无言矣。语云:「百战百胜,不如一守。万言万中,不如一默。」甲寅腊月廿三日灯下书。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
  
  湛子约言
  
  湛子约言叙
  
  学以尽性为纪。性自尽也,人无所与焉,言何为哉?言以示所从也,示之而复惧乎其忘且惑,於是始有过於详而不自知焉者矣。是故爱道则多言,愍人无所於归则多言,人有适长安而迷方者,其知者语之亹亹焉,使人而毅然往,直抵其止,彼此俱颓然适,漠然忘矣。或者其踸踔无定向,而吾之所以愿为指南者复不置,则言虽再三,奚辞哉?诗曰:「谁将西归?怀之好音。」望之至也。自汉迄宋,论学者代不熄,然六经圣贤本旨为群言所鄣亦多,士习至於今,坚信不可破。甘泉先生思欲鬯宣元义,解旧蔽,使人人回心而返正途,故其所为说,曲而核,直而辨,穷源探本,浩演宏博,人罕所际极,亦惟曰:「道未明,吾无所用其佚也。」而二三门人则虑夫世之口耳者,或耽眩游移,若入贝市,莫知所投止,其弊将至以虚轮空?误其终,是故约言作焉。且夫何言非道也?何道非约也?有可约则必有可除之者矣。余过增江,造先生之庐,语终日弗能已,复夜谈於江门钓台。当是时,有告夜分者,即不怿,谁谓可约哉?故言者,渔之荃饵也,未得,不厌其多,得即忘之。学者能循先生之教,独观统领,金声而玉振之,即圣贤之仁运於时,而非人所能测者之谓也。是故先生之於言也,不必言,不必不言,不必约,不必不约,惟其理之所自安,性之所不敢不自尽而已矣。性之所不敢不自尽,则或以问辩,或以考中,虽数万言而实未尝博也。何也?一理也。是故言之以理气也,言之以心事也,言之以动静也,言之以知行也,言之以广大精微,德业举业,仕学文武之类也,皆合一之功也。合之云者,自夫人所未见者言之,而实非有所合,是理一之说也,约之至也,约之至而宇宙古今具足焉者也。是故止至善而明德亲民具矣,必慎独而位育中和全矣,在格物而意心身家国天下毕矣。是理也,未易言也,人人自以为得,而卒不免陷於意见之偏而不自知。或知之矣,而又不能深造以道,日新日盛,脱去影响口耳之病,其欲约也亦难矣。是理也,未易言也,惟知圣贤之时,而又知其所以不能不言之心,斯其几矣!斯其几矣!钟子叔辉、周子自正明几、湛子天润,推先生默识之意,各将集中取其切要者,类聚成编,以便观省,名曰约言。虽其所采未足尽先生之蕴,然而知约之意则在是也,学者尚无以浅[狭]之心观之,自当有所得云。
  
  嘉靖二十六年季秋月朔,前监察御史门人婺源洪垣撰。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二十九
  
  湛子约言上
  
  门人洪垣校订
  
  湛子约言卷之一
  
  戒逸第一皆献纳之言
  
  恭遇圣明继极,以人言起臣草野之中,置诸劝讲之列。臣观讲官进讲之时,圣容渊穆,圣听专精,臣岂胜圣学缉熙之望!迩者以暑月暂辍讲事,臣窃忧之。
  
   夫人之心无所用则放,有所儆则存。故废於讲学,则或继以逸欲,不可不豫戒也。孟轲曰:「虽有天下易生之物,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言人不可一日不亲贤讲学也。书曰:「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圣狂远矣,乃系於一念之微,可不寒心哉!夫天下之事,禁之於未然者易,救之於既坏者难,此臣所以日夜念此,至切也。夫以大舜之圣,其臣犹戒之:「罔游於逸,罔淫於乐,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傲虐是作,罔昼夜??,罔水行舟,朋淫於家,用殄厥世。」言虽圣不可以不念也,不念则怠荒,怠荒则傲,傲则慢游,慢游则暴虐,暴虐则朋淫而殄世也。夫殄世极矣,其[起於]一念之微,可不寒心哉!周公作无逸戒成王,首陈殷三宗、周文王之无逸,而享年有永。其后嗣王生则逸,逸欲愈甚而享年愈促。继自今嗣王,其无淫於观、於逸、於游、於田。无皇曰:「今日耽乐,乃非民攸训,非天攸若。」言不可不念勤恤、戒游逸,以永命也。夫不惟勤恤是念,则观逸游田之事兴。观逸游田之事兴,则耽乐之心胜。故下绝於民,上逆乎天也。夫天民邈矣,其弗训弗顺,乃生於一念逸欲之微,可不寒心哉!右戒游逸疏略
  
  圣学之大,莫过於求仁。仁者以人物为一体,易曰:「君子体仁足以长人。」曰:「近取诸身。」今夫人之一身,主之惟心思,调之惟元气,运之惟股肱耳目,通之喘息呼吸惟喉舌,发之惟百体发肤。故心思不宰则狂,元气不调则病,股肱耳目不运用则痿痹眩惑,喉舌不通则呼吸不来、饮食不进,百体发肤不润则不仁,是之谓解体。五者有一焉,死亡且至,扁鹊所望之而走者也。故夫人君者,犹身之有心也;三[公]论道,理阴阳,犹身之元气也;九卿百执事,犹[身]之股肱耳目也;[科]道言官,犹身之喉舌也;[天下]兆姓,犹身之百体发肤也。董仲舒曰:「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其诸一体之义乎!今夫人之於身也,兼所爱也,兼所养也,至於公卿、庶官、万民,相待一体者,而有弗爱、弗养焉,是之谓自解其体。夫哀莫大於解体也,盖未之思耳矣。故夫人君者,以身体群物,慎所以爱养之。伏惟陛下天锡睿智,宜视三公、九卿、百职、科道、万民如一身,反身而求之,知吾身之心思不可以一时不宰也,则必思所以正其心以主群动,不宜或有放失也。知吾身之元气不可以一时不调也,则於内阁老臣必思所以时召问。论诚意交孚不宜如是疏阔也,知吾身之股肱耳目不可以一时不运用也,则於九卿百执事必思所以体悉礼遇、推心委任,不宜如是外远也。知吾身之喉舌不可以一时不通也,则於科道必思所以纳其言,从其谏,不宜或有沮塞也。知吾身之百体发肤不可以一或不仁也,则必以天下穷民如疾痛在身,思所以惠育之,不宜如是蠲贷不一也。臣前日陈乞,已蒙圣旨:「这本所言豫戒游逸,召问大臣,拜择内臣中老成忠厚的给侍左右,朕已知道。」惟戒游逸一节,想蒙皇上躬蹈,其召问大臣、选择老成等事未见施行者,臣是以复进一体之说。伏乞圣明全体物之仁,玩取身之义,广爱养之道,虑解体之患,惩扁鹊之走,立大公以普天下。宫中、府中,视为一体,疾痛?痒,无不相关。使天下后世颂为至仁之君,与神尧准。右论圣学疏略
  
  龙飞水国,习知舟事,请以舟喻。谚云「同舟共济」,岂不信哉!夫天下,一大舟也;治乱安危,未有津畔,犹济大海也;本在人主之一心,犹夫舟之柁也;公卿贤士、辅导之臣,运筹指方,犹夫舟有长年三老也;百僚宣力,犹夫篙师榜人为之左右也;内臣外戚,犹夫附舟之人也;天下民庶,实为邦本,犹夫君之宝货在载也。故附舟之人,与宝货之利害,在舟之安危;舟之安危,在柁之弛张;柁之弛张,在长年三老之操纵,而篙师宣力与否也。故舟危则凡在舟者无不危,舟安则凡在舟者莫不安。盖有恃宠坏法以败人国家,如同舟之人凿舟而破之,自以为安,而鲜不先溺者,如先朝之迹而不知鉴也,可谓智乎!故欲济中兴之善治者,莫若正君心;欲正君心者,莫若亲辅导知学之臣;欲不间辅导知学之臣者,莫若左右仆从勿用匪人。故一正君心而万化理矣。右上下一心同济圣治疏略
  
  夫屯而不济,必至於否,否而不济,则事势之将来有不可言者。一二年间,天变地震,山川崩涌,人饥相食,报无虚月,莫非征召。夫圣人不以屯否之时而缓亲贤之训,明医不以深痼之疾而废元气之剂,故屯之彖曰:「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宁。」其象曰:「云雷屯,君子以经纶。」否之彖曰:「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则是天地不交而万物不通也,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也。」言不可不亲贤也。今之元气之剂,急亲贤是也,以为不急之务,非知言者也。夫一举而五事皆得,急亲贤之谓矣。所谓五事者:成君德,一也;定臣志,二也;审用人,三也;正风俗,四也;消变致祥,五也。故五事举而王道备矣。我祖宗列圣知其然,故有君臣同游之训,文华殿入直之规。诗曰:「不愆不忘,率由旧章。」在陛下今日尤为当务之急也。夫帝王之治,莫大乎君臣一德,亲贤而风动之。古之治天下者,盖非家喻而户晓之难也,其为道至约而其为效至博也。惟恐人君不行,行则可以不崇朝而风天下。陛下诚能修举盛典,以大臣之贤为之统领,求在馆、在朝、在野之贤,明先王之学者,俾侍直於文华殿之侧,陛下每日朝罢,即御文华,向晦乃入,俾群贤[日相]讲磨圣学,其学以德性为本,而达於事业;其功在於学问思辩笃行,以开发聪明而成德行;其要在於体认天理格物,以至知至意诚,心正身修,而可致家国天下之治平。人无异学,学无异本,而陛下不时延问,口传神受,左右侍从罔不闻知,上下内外同为一心,非惟德性赖此陶成,积此熏蒸,亦可感格君於此,以成其圣,则君德一矣。臣於此以成其贤,则臣德一矣。养之岁月,察其性情,审其才能,孰可以居论道之任?孰可以居集事之职?才德不易用,而匪才德者毋幸进,用人之道於此焉得矣。学有定方,人有定向,歆动情性,鼓舞化机,畿甸之近,四方之远,倾耳而听,跂足而望,闻风慕义,日迁於善而不知为之者,如春风一鼓,百[朽]皆生,风俗於此焉厚矣。天子和德於上,臣庶和协於下,和气絪缊,天地之祥应矣。故一举五得,而主道可几矣。右谨天戒急亲贤疏略一曰:推圣学以明道术。二曰:示大公以孚生徒。三曰:立邻朋以厉德业。四曰:视生徒以恤病苦。五曰:慎升等以立劝惩。六曰:署长材以备器使。右申明学规疏略
  
  道学第二皆献纳之言
  
  之时生,不能胜夫风雨之摧折,殊不知祖宗之重道学如此,远宗先王,非道不学,莫用非道之盛心也。臣今论学,恐或无征不信,请得以同司业率监丞、博士、六堂教官,令诸生钦服圣训,以道学为标的,以知行为功夫,以文艺为华彩,以事业为结果,如树木之有本根,而华实乃成,则所养所用皆君子,贤才昌而天下安矣。右申明学规疏略孔门之教,同志於仁,四科之贤,因性成就。故宋儒胡瑗教授,亦分经义、治事斋,随其材而告之也。其教之必以德行道艺为本,不必悖时反古,举业德业合为一事。凡其读书作文,就上收敛,随处体认,不至丧志。以此立心,涵养德行,蕴之为德行,发之为事业,出之於言词,皆是一贯,此所谓二业合一之说也。及其成也,人各有长,如四科之品。其法每三岁,各学之长副,会府州县之正官,即其老长而考核之,为二等之法,曰:德行、材能。某长某事,如德行则指为孝弟忠信之实,材能则别其水利兵农之长,署於各名之下,如今内外官府考语之制,以上於提学。提学官又集各司之长而考核之,各署其德行材能如各学之制。及有中举岁贡,即以所署名下行能连达於礼部,礼部以下两监。举人监生之在两监一年者,祭酒司业据提学之所署,又会监丞六堂之官而考核之,各署其德行材能如提学府州县之制。及有中会试者,即前所署名下行能连达之吏部,吏部考其德行材能,与监学署者随其材德而器用之,不以枉其实。虽终身迁秩而所署随之,如脚色之制。署不当实,贿而容私,后有败露者,坐其署主。若所署有功德显卓者,亦连赏之。如是则所用必所养,所养必所用,用得其贤,贤得其用。此不违今日科举之制,而兼德行道艺之教;不违今日考察之法,而寓乡举里选之意。异时稍渐复古,亦扩充此意而尽之。如是则贤材自兴,善政自举,风俗自淳。右申明学规疏略?所谓道学者,其志在於谦柔恭谨,其道在於人伦物理,其实在於孝弟忠信,其用在於开物成务,其蕴在於圣经贤传,其践履在於诚敬笃实。由乡人而可至圣人之道,平易明白,非有索隐行怪,高远难稽,离於日用之常以为道也。近时士异其习,道德不一,而风俗不同,辞华之士类以訾守礼之人,虽有后辈萌
  
  天也者,道之大原也,盖无往而非天也。所以谓无往而非天,天无所不覆也,天无所不贯也。记曰:「人者天地之心。」宋儒程颢曰:「天人一也,更不分别,天地之气乃吾气也。」是故喘息呼吸皆天也,性情形体皆天也,好恶用舍皆天也,食息起居皆天也。民,天之民也;贤,天之秀也;工,天之工也。故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诗曰:「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又曰:「天叙有典,敕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又曰:「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由是观之,自心性存养,而出王游衍,而视听好恶,而典礼命讨,何往而非事天之实乎?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程颢曰:「有天德便可以语王道。」惟在皇上扩充之以至其极,与天为一,则天德纯存而王道大行,治化益隆矣。中庸曰:「诗曰:『维天之命,於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於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纯亦不已。」是文王与天为一矣。天德王道第一疏
  
  宋大儒明道先生程颢曰:「有天德便可语王道,其要只在谨独。」此言真可为万世帝王之法也。孔子曰:「人道敏政,地道敏树。」臣请以树喻焉。今夫树之为物也,有生意然后有本根,有本根然后有乾、有枝叶、有花实。故有生意,是有其根矣,而无乾枝花实者,未之有也。无生意,是无根矣,而有乾枝花实者,亦未之有也。是故王道,乾枝花实之类也;天德也者,本根之类也;慎独也者,本根生意之类也。是故古之明王必先务本,而盛德大业於此而生焉。故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又曰:「圣人既竭心思焉,继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昔者鲁哀公问政於孔子,孔子将告之以政,而必推本於学焉,何也?盖学与政一道也。夫九经即政也,孔子将告哀公以九经,而必先之以达道,又先之以达德,又先之以修身而知天,而曰所以行之者一也。何耶?盖九经者,王道之大端也;达道、达德、修身以知天而行之一者,所以谨独而立天德也。然则天德为王道之本,而谨独又为天德之本,断可知矣。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夫心也者,天德也,生意根本之类也。政也者,王道也,乾枝花实之类也。至其下文又曰:「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於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於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於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又曰:「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夫仁义礼智,天德也;扩之至於足以保四海焉,王道备矣。是故由恻隐之心而充之,则凡省刑薄敛,惠鲜怀保,而天下之仁政行矣。由羞恶之心而充之,则凡纳谏悔过,去[谗]远佞,而天下之义政行矣。由辞让之心而充之,则凡谦光受善,敬老尊贤,而天下之礼政行矣。由是非之心而充之,则凡内以领恶而全好,外以爵德而讨罪,而天下大智之政行矣。然则天下大政之出於心,而大道之发於天德,帝王之术在养心以崇德,以为万事万化之本,断可知矣。由是言之,则乍见怵惕恻隐之心,无所为之心也,乃真心也,纯王之心也。其纳交要誉恶其声之心,有所为之心也,乃伪心也,杂霸之心也。故王霸之道又於此焉判矣。是故帝王之学,在审其初而定志焉尔。右天德王道第二疏略
  
  湛子约言卷之二
  
  泰亨第三皆献纳之言
  
  ,相交修焉。尧舜殷宗,君臣同游之道有如此者,可以为万世君臣之法矣。荀卿曰:「学莫便乎近其人。」孟子谓戴不胜曰:「子谓薛居州,善士也,使之居於王所。在於王所者,长幼卑尊皆薛居州也,王谁与为不善?」贾生曰:「胡越之子,生而同声,及其长也,累数译而不能相通。何则?其习使之然也。」故习与善人居之,不能不善,犹生长於齐,不能不齐语也。是故人君之学,系乎近习之养矣。君子养之以善则智,小人养之以恶则愚。故人主一日之间,接贤士大夫之时多,则可以涵养德性,熏陶气质,习与智长,化与心成。故曰:「少成若天性,习惯成自然。」习养之用大矣哉。右君臣同游雅诗疏略??泰,小往大来,吉亨,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夫天气下降,地气上升,则天地[交而]为泰,是以万物遂焉。君德下接,故臣德上达,则上下交而为泰,是以德业成焉。是故欲[知天地]之交与不交,而道之否与泰者,无他,亲疏之间而已耳。今夫人之相孚也,家人之情异於邻,邻人之情异於乡,何则?亲疏远近异同之势使之然也,故人君之学系乎近习之养矣。古之帝王,前有丞,后有疑,左有辅,右有弼,左右前后无非正人,使亲近以善养之也。帝舜曰:「臣哉邻哉!邻哉臣哉!」邻也者,近也,盖言臣当亲近也。又曰:「臣作朕股肱耳目。」言臣当相成为一体,非但邻焉而已也。是故有邻俞吁咈,相可否焉。商王高宗得傅说於版筑之间,而置诸左右,命之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德。」辅也者,言如车辅之相依以相成也,是故有盐梅
  
  无逸者,无懈惰荒宁之谓,即敬也。所也者,犹言乎居也。所无逸者,犹言乎居敬也,犹召诰之言乎王敬作所也,起居食息动静语默无时不居於此焉。尧舜禹汤以来,历代帝王之学,相传心法之要,尽在是矣。其知稼穑艰难,知小人之依,乃其由中而发勤民之实心,见於行事者耳。是故有此无逸之学,然后有此勤民之事。若无此实学,则亦无此实心,无此实心,则亦无此实事矣。故下文引殷三宗、周文王之勤恤於民者,由其有严恭寅畏、不敢荒宁、不侮鳏寡之心,徽柔懿恭之德,皆无逸之学以为之本。右进讲章疏略
  
  夫圣人之德业皆原於性情,常人之性情莫切於喜怒,请试以喜怒明之。孔子曰:「不迁怒,不贰过。」箕子曰:「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夫喜怒好恶统乎天,故其存神之妙与天地合,斯之谓盛德。是故心存而喜,则喜纯乎理,而天下之心同喜;心存而怒,则怒纯乎理,而天下之心同怒。故古之圣帝明王,一好足以劝天下之善,一恶足以天下之恶,是故不赏而民劝,不怒而民威,故其过化之神与天地准,斯之谓大业。右圣学疏略
  
  所谓修乎在己者,收敛精神是也。夫二气储精而神生焉,夫精神者,天敛之以生物,地敛之以成物,圣人敛之以生盛德而成大业,帝得之以为帝,王得之以为王,人物得之以为生育昌。易曰:「夫乾,其静也专,其动也直,是以大生焉。夫坤,其静也翕,其动也辟,是以广生焉。」解之者曰:「不专一则不能直遂,不翕聚则不能发散。」故专一翕聚以为发生遂成之本,天地之道然也。五行二气藏於冬也,故春得之以为生,夏得之以为长,秋得之以为成。故闭藏者,所以为生长收成之本,四时之运然也。夫天地四时且然,而况於圣人乎?而况於万物乎?是则天地四时之所以为天地四时,帝王之所以为帝王,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万物之所以为生遂,在收敛精神而已耳。夫精神者,敛之则全,用之则散,故目多视五色,则精神散於五色;耳多闻五声,则精神散於五声;心多役於百为,则精神散於百为。是以古之圣帝明王慎之,以保惜其精神焉而不敢散。故帝舜曰:「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汝翼。予欲宣力四方,汝为。予欲观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作绘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絺绣,以五采彰,施於五色作服,汝明。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以出纳五言,汝听。」是帝舜之制作图治也,但示以欲为之志,而以耳目股肱之用托之於臣,而使翼为明听焉。大舜不自劳役,以散其精神,保养而爱惜之,以为出治之本,化育之原,是亦体天地四时专一翕聚闭藏之道,万物发育之理也。右收敛精神疏略
  
  尝闻之:进贤能退不肖者,明主之大道;进以礼,退义者,人臣之大节。大臣与新进之士同礼而异义,同礼也,故其进必以正,异义也,故其退必以时。窃惟臣之义,前有不忍遽退而犹迟迟以退者三,今有所宜必退而不可以不退者三。何谓前有不忍遽退而迟迟以退者乎?前此亲友或有谓臣者曰:「用舍行藏,孔孟家法。今子虽居大位,食厚禄,然当可为之时,而不遂一有所为焉,则子何不早自退去乎?」臣应之曰:「乌得为此背君之言?且今之时与孔孟之时不同,孔孟之时在列国,犹且皇皇汲汲,畏天悲人,其去父母犹曰『迟迟吾行』;今天下一统,亿兆一君,去则背君无义,是犹去父母而将入於夷狄矣。况我圣明登极以来,一以人言而起臣废,复翰林院编修经筵讲官,二升臣为本院侍读,三升臣为南京国子监祭酒,四升臣为南京吏部侍郎,五转臣为礼部右侍郎,六升臣为本部左侍郎,七升臣为南京礼部尚书,八升臣为今职,九不准臣引年致仕,十则臣考满例七十,不引复矣,犹蒙圣恩著臣复职,十一不准臣以人言乞休,其可谓舍臣而不用臣乎?」此臣所以前有不忍遽退而犹迟迟者一也。前此或有谓臣者曰:「子在孝庙、武庙两朝,曾十有九年家食,若将终身焉矣。今何为濡滞不去?是贪位慕禄也,是千泽也。」臣应之曰:「彼一时,此一时也,此千载一时也。臣自少读书史,见有英明特出之君,则恨不生於其时而与辅成其治。今幸伏遇圣明乾刚独断,雷厉风行,兴礼作乐,厘正千古之谬,超越百代之王,诚大有为之君,不世出之圣也。孔子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宋儒程颐言於哲宗曰:『若问如何措置三年有成,臣即陈三年有成之事。若问如何措置期月而已可,臣即陈期月之事。』斯理也,臣尝感宋朝不能一问而采行焉。今幸天纵圣明,足以优为之,而时贤相足以辅成之,臣犹幸望其清光而助其下风焉。」此臣所以前有不忍遽退而犹迟迟者二也。臣又闻之:古有为知己死者,诚见天下知己之难,故不靳一死也,况於君父至尊至亲者乎?臣尝进圣学格物通一百卷矣,则蒙圣旨:「览所编集,足见用心。书留览。」钦此。又尝进天德王道疏矣,则蒙圣旨:「览奏,足见纯正有本之学,朕知了。」钦此。又尝进古小学测九卷,其间首言辅养太子之道矣,则蒙圣旨:「览所进小学,具见忠爱。书留览,礼部知道。」钦此。又中外恭传圣德不弃遗乎旧臣,顾问屡下,及乎疏远。是臣之孤立无所因援,亦与受照於日月之明,而仰荷乎天地之德,尤宜感恩而思报,异於寻常万万者也。诸葛亮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诚有感於知遇也。臣虽已老,不堪鞭策,然其未死之心亦若此而已矣。此臣所以前有不忍遽退而犹迟迟者三也。何谓今有所宜必退而不可以不退者乎?夫人情之好恶在於异同,人事之祸福原於好恶。昔人有言:「道学二字,宋朝之人假以击去善类者也。」顾臣何人敢冒此名?圣明何朝,可起此事?盖缘臣自少言语拙讷,则有似乎寡默;不善戏谑,则有类於矜庄;遂蒙妄加以道学之名,而放达之士或疾之如雠。臣非不知触时忌讳,则凶则穷,追逐时好,则吉则通也,盖臣之禀性大有不能然者。及臣为祭酒,不肯随时但以收班拨历,循秩升官,则为推祖宗监规而发明之,名曰圣谟衍,以教人学周公仲尼之道,如圣祖垂训诸生云者。臣不随俗学,将仁义礼智等名言止以供作文字,则曰:「从古圣贤名言,皆教人随处体认天理功夫也。」则欲监生讲明而见於体行,不过日用常道而已矣。臣悲为俗学者教人以举业,非祖宗以道德成贤之意;而谈圣学者,又专教人德业而弃
  
  祖宗以举业兴贤之法。臣则兼教之,以德业举业合一进修,其书名曰二业合一训,即古先王德行道艺之遗意焉,使所养即所用。凡若此者,类非窈冥难知之说也。及臣升任南礼右侍郎,则旧日生徒犹来就问,臣性又不能拒人,则有类於自立门户,而道学之名,好为人师之名,遂不可辞。唐韩愈所谓众且妄推之者如此,臣之本意实非敢冒此名也。臣升南京礼部尚书,至则署於门曰:「绝口不言底事,闭门深谢诸生。」盖避此忌讳也。臣之性质,既不能和光同尘,臣之德薄,又不能早自韬晦,以招尤谤。古言三人成虎,三报投杵,臣窃惧焉。此臣今所以宜必退而不可以不退者一也。语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臣蒙圣明知遇,黾勉十有六年,殊无分寸之劳,可裨圣治,扪心反己,尸位素餐,死有余愧。此臣今所以宜必退而不可以不退者二也。古之壮而仕,老而休,礼也。今臣年七十有二矣,蒲柳无复茂之质,老马非识路之材,又素有痰疾,往往复发,发而且剧,剧则欲绝而复平。狐狸之微,尚知首丘,古之高人,必思归山枕石而死。臣非敢以高人自比,然亦每以狐死自念。兴言及此,自弃明时,不胜[呜]咽。此臣今所以宜必退而不可以不退者三也。右三乞归田疏略
  
  天讨第四皆献纳之言
  
  天子有征无战,故曰:「天子讨而不伐。」讨者,出令以声其罪於天下而已,不伐之而与之交战也。如中国诸侯顽民有暴乱,则天子讨而正之则已,使其邻国连帅与其司寇自诛伐之则已也,而我中朝圣人坐治之而已也。如外国有篡逆,则天子讨而正之则已,使其国人与其臣民自合攻之诛之则已也,而我中国圣人坐定之而已也。属者安南国王与其后裔,为其臣陈暠及莫登庸父子后先篡害,据而夺之国,拒其余裔於南海之滨,绝其贡道。黎氏遣其臣,出万死航海而来告变矣。圣天子闻之,赫然斯怒矣。发大号,命大臣,将往征之矣。其时内外之臣有或言不宜伐者,问之,则曰:「古者明王不治夷狄,羁縻之而已,以不治治之而已。」则应之者曰:「非是之谓也。古者天子不伐夷狄,征讨之而已,以不伐伐之而已。」曰:「曷谓以不伐伐之?征讨之而已。」则应之者曰:「征也者,正也;讨也者,讨也,问也。讨问其罪於其国,使人人得而诛之,是谓以夷狄攻夷狄,而以不伐伐之也。以不伐伐之者,是谓不伐之伐也。故讨词为上,伐次之,战又次之。讨者,坐定之道也。」或曰:「我圣祖戒后世:『勿伐安南矣。』是又不宜伐也。」则应之者曰:「非是之谓也。夫戒不伐安南者,圣祖嘉其国王陈日煃率先倡义归顺也。抑谓无伐之,或利其土地而郡县之,将随征随下随叛,无益徒损者也,非谓讨罪吊民以安其子孙黎庶者反不可也。且今莫登庸父子敢行篡逆,据我天朝世封之国,不讨正之,则大权废弛矣。」或曰:「其国崎岖,有山岚之翳,有富良江之险,有悬兵深入之虞,有馈饷不继之虑,如之何可征之?」则应之者曰:「先朝曾三征而三下之矣,而郡县之矣。且今非必伐之之谓也,但讨之之谓已也,正之之谓已也;使彼不得以自安,不能以一日自立於华夷而已也;使其国人人人得而诛之而已也。我兵不深入焉,夫何虞?以逸待劳,夫何崎岖?我履平易,夫何险?我不费斗粮,夫何馈饷之虑?仁义者,天子之所以行大权以奉承乎父天母地之道者也。故前者圣天子初闻莫氏之篡逆,赫然斯怒,命往伐之者,义也。继而念彼叛逆者,莫氏一人也,若往伐而先为之,鱼肉一国亿万之人民也。且讨而不伐者,古天子之礼也,是以迟迟焉。今也因颁普天之诏於天下,且命大臣文臣捧诏於朝鲜以及安南,以往谕其国,岂不曰:『彼犹同在上天覆帱之内者也,曷忍弃之?犹使知皇天上帝之为尊而不可犯也,犹冀其什一、百一、千一、万一有悔改焉,或有不终自外於天地而反正焉,以毋伤我人民也,仁也。』否则将为万全之策,所谓以言语代斧钺者以行焉,亦什一、百一、千一、万一而无遗筭,不费我中国斗粮,不折我中国一兵,不疲我中国一卒,而可以一举而永定焉,以大惠一国之人民於无穷者焉。是又圣天子神武不杀,仁之至,义之尽者也。必将敕谕捧诏大臣文臣往谕之,若曰:『尔莫氏父子篡放我天朝封裔,犯我纲纪,胁我人民,据我土地,盗我府库,窥我名器。我圣天子赫然斯怒,出命讨尔之罪,命诸侯臣会兵伐尔,以征尔篡尔逆,以告於皇天上帝而恭命焉,正天下之大义也。然犹缓兵以需尔,庶几尔有悔祸乎!而我得以保恤我一国之人民乎!』或曰:『尔莫氏庶几有卑辞以归顺矣。』其意若曰:『黎氏衰微,而让国於我莫氏,国人共推戴於我莫氏,我莫氏不敢受,乃举其人民土地以归天朝,天朝其断焉!』呜呼!词似顺矣,其信乎?永乐宣德年间之诈,屡可知也,今我圣天子至明至诚,不逆尔诈,命我大臣文臣捧诏以谕黎氏之国,闻黎氏被尔莫氏逐之於海外矣。今尔莫氏诚自悔罪,宜衔壁舆衬,面缚系颈而来,必自预求尔旧主之嫡裔与余裔,奉之以来,俯伏受诏,复其旧位,返我封国,正我纪纲,安我人民,归我土地,完我府库,明我名器。如是者,尔乃真悔祸矣,非诈矣。我圣天子必恤我人民,取尔悔悟,必将命我大臣,受尔壁,解尔面缚,去尔颈组,焚尔舆衬,待尔父子以不死,置尔於海滨一区百里之地,使食之世世,以御魑魅。尔身尔子尔孙,得生已多矣,况有无穷之食乎!於是乃又谕之曰:『彼黎氏亦不能守信地,有不保国社稷之罪,削降为土府州,存与地数百里,奉其先祀。而其陪臣之有功抗贼者,及有忠义不从叛者数十人,各酌其重轻大小而分之以土地,小不过百里,大不过二三百里,使世世守之,世世富贵,以君长於兹土。天子不有尔寸土,不利尔匹民,不赋尔税亩焉,如古之要荒之小邑者然,如今之田州诸土官、永顺诸宣慰者然。若凡州有大不率者,天子必命连诸州之众以讨平之,立其贤者则已,以安尔人民,俾不相篡夺,不至毒痛尔生民,以违我中国之化也。此又圣天子体天地好生之至仁者也。若莫氏犹不能然,而徒虚饰卑辞,是诈也,伪也,非信也,非真悔祸也。往者尔既负滔天之罪矣,今又愈益倍焉,尔之罪遂大不逭矣。尔其思之:一出於天,一入於渊,出入之间,不能以发,尔其思之。』夫然后命之诸侯臣,戒我烽警,耀我武备,威临於其边焉则已,勿伐焉以待其变焉则已。」或曰:「请闻分地之义何谓也?」则应之者曰:「乃不闻贾谊治安之策乎:『众建诸侯以分其力。』今亦众建君长以分其力,力小则易制,永永不能生大变焉。此万世惠民之利也,夫何疑?」或曰:「莫氏若不悔祸,如前之云,则如之何?我圣天子必将如初命,命将出师而代之乎?抑已乎?」则将应之者曰:「所谓征伐自天子出者,非谓天子自伐之也。天子之兵,有征无战也,讨而不伐也。莫氏若欲诡辞以攘其国,若不悔如前之为,则二臣必将归报於圣天子,圣天子必将数莫氏十恶,如嘉靖十六年文武大臣会请钦奉成命者,如永乐年间数陈叔明二十恶而榜暴之者,以声罪於其国之臣民,而勿伐焉,且告之曰:『黎氏,尔世主也;莫氏,尔世雠也。我天朝圣天子,尔之大君也,尔之大父母也。上天命之,凡内外君长有罪,必讨而正之无赦,天之道也。尔宜体上天不外尔蛮夷之心,体我圣天子不忍弃尔人民之心,不忍糜烂尔赤子之心,不忍使尔人民赤子为鱼肉而我为刀俎之心。前年命将出师以讨尔莫氏之罪矣,将由云南之蒙自、广东之钦州、自广西之凭祥、及闽广之海舶,四路并入,灭尔无难矣。复轸念之,书云:『火炎昆冈,玉石俱焚。』夫叛逆祸者,一莫是也,大兵四路,而人必有腹背受戮,先当其祸者,乃一国亿万之民也,故徐徐然缓兵以需焉。今莫氏又为卑辞以诱我,使我堕其计而授之卦,以定其篡焉,其大诈大不悛如此。於是天人共愤矣,明神共诛矣,彼不顾其子孙,将无遗类矣。春秋之法,臣弒其君,凡在官者杀无赦;子弒其父,凡在宫者杀无赦。弒逆之贼,人人得而诛之,不必天吏也。今诏尔通国之陪臣:『若尔夷民各以上天之心为心,各以圣天子之心为心,有能设计以擒莫氏者;有先胁从后悔过以全身家,能设计以擒莫氏者;有黎氏之旧臣,拥黎氏之余裔,纠占城之氓众,各设计以夹攻而擒灭之者;我圣天子必录尔功,分尔土,凡一国之地,裂数十府州,以各?於尔,以褒尔功,尔子孙世世来袭,享於无穷焉。尔等既获全尔身,保尔家,又荫尔子孙,去祸就福,享於无穷焉,尔何惮而不为乎?』夫如是,则一国之人皆谋莫氏者也,皆莫氏敌也,皆欲灭莫氏而分其地者也。莫氏孑然孤立,将安施其诈乎?不数月之间,莫氏父子之头可悬於长安矣。虽以此待之三年、五年、十年可也。我无因逆封之之理,彼无一朝自安之势,我有讨辞而彼无凭恃,其机我而不在彼,彼忙而我不忙,我无患而彼有患,我长逸而彼长劳。如是者,则我国体日昌,黎氏之气亦日张,而其兵力日集。国人皆曰:『天子曾讨之莫氏矣,吾何以从之?』如是者,则莫氏久气日衰,党与日将反戈焉,是犹我授之戈也,特假手於彼人民也。如是者,持之以岁月之久,通国将自生变也,是我坐制其定也。前所谓不费斗粮,不折寸兵,不疲一人,而可成万全之功者,此也,此讨而不伐之大效也,此天地之大道也,此天子之大权也,此以夷狄攻夷狄,而中国坐制其毙以收成功者也,此之谓至德要道也,此纪纲所以永振,国势所以永昌,四夷闻之所以无怠无荒,来王之道也。」或曰:「有征乎?」应之者曰:「虽以我圣祖之勇智神武,封安南王陈日煃及日熞,以后叔明篡逆,下诏数之,谕以春秋诛乱贼之大义而却其丰贡焉。历日煓、日焜二世之擅立而不请封,终不加兵,继而天果假手於黎季牦以灭之,此圣祖讨罪不伐,而夷狄伐夷狄之大验也。是故一阴一阳,杀生弛张,天之道也。一柔一刚,舒翕昭章,地之道也。一仁一义,恩威偕行,圣人之道也。阴阳刚柔,合德仁义,中正变化,三才之道也。右冶权论疏略人君能从事於无逸之学,则人心不死,天理常存,学有缉熙於光明,故能知几如神,独观万化之原,洞察天下之民隐,先知众人之所不能知,而於小民农亩稼穑之事,许多艰难辛苦的情状,无不先知先觉,而在己的勤敬之心愈益笃切。这勤敬之心日履安地,便是至逸;其不知艰难而放逸者,乃日履危地,所谓安其危,利其灾,实非真逸也;非谓先知勤劳,而后即可以安逸於位也。故先正有言:「尧舜只是兢兢业业过了此生。」岂有先劳后逸之恭理?恭俭岂可以声音笑貌为哉?故殷王中宗治民秪惧也,必於严恭寅畏以为之本;高宗之[爰暨小人],嘉靖殷邦也,必原於不敢荒宁之心以为之本;[太]甲知小人之依而保惠之也,必原於不敢侮鳏寡之心以为之本;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而怀保小民,必原於徽柔懿恭之德、太王王季克自抑畏之心发之。盖所谓治民秪惧,所谓嘉靖无逸,所谓保惠,皆知艰难,知小人之依之类也。所谓严恭寅畏,所谓不敢荒宁,所谓徽柔懿恭,克自抑畏,皆所其无逸之学也。则夫帝王爱民之政,必自修己之学始矣。右并进无逸讲章略
  
  先王之风息而教弛,教弛而后二学亡,小学亡而王宫党遂之教无传焉,大学亡而辟雍頖宫之教无传焉。辟雍頖宫之教不传,而圣学无所终;王宫党遂之教不传,而圣学无所始。学无终始,则人道不立;人道不立,则天地不和;天地不和,则万物不遂;则天理或几乎息矣。夫二学未尝亡也,自二教弛而皆逸於戴记也。大学之逸也,其篇全而程子表之;小学之逸也,其篇散,未有会而聚之以复古者。夫能始而不能终者有之矣,未有不能於始而能其终者也。若彼考室,弗[惟]其堂,曷其能暌於斯文矣?
  
  湛子约言卷之三
  
  圣人第五
  
  圣人之学,心学也。记曰:「人者天地之心。」此知道之言也。何以谓人为天地之心?人物浑然同天地之气,气之精灵者即心,心之生理即性。惟是一心一性,非有别心别性,故天地人物之气之心之性一也。如彼脂灯之火、石中之火、水中之火之光,大者如日月之光,非有别光也,乃其精灵者之光也。是故性者,心之生[理]也。故天地不能不生人,人不能不生心,心不能不生性。南川林子曰:「看来只如一团水相似,都混作一块,又各各饱满,无不相乾涉者。」师白沙先生然之,曰:「终日乾乾,只是收拾此而已矣,更有分殊,毫分缕析。合一理会,义理尽无穷,功夫尽无穷,此特其体统该括耳。」曰:「道可传乎?」曰:「可得而不可传也。或谓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若谓有一物相授者然,而不知人人自有,又人人□□一有。张子曰:「知死而不(忘)[亡]者,可与语性[矣]。几□□□是心是性,宇宙浑然大□□物不能分以自私,不能以与人,无有同异,无有彼此。贤者知者不能使之过,愚者不肖者不能使之不及,不待尧而存,不随桀而亡,何传之云?所可传者法耳,开心知见之法耳,开其蔽之者之法耳。故吾诗曰:『万物宇宙间,浑沦同一气。充塞与流行,其体实无二。就中有粲然,即一为万理。外此以索万,舍身别求臂。逝川与鸢鱼,昭昭已明示。我心苟不蔽,安能出於是?知止乃有定,动静原非异。见之即浑化,是名为大知。其次在敬养,敬有为心累,勿忘以勿助。其机极简易,其斯之谓乎!』」
  
  大学之道,其粲然示人博矣,其浑然示人约矣。明德亲民,其粲然矣乎!止至善,其浑然矣乎!夫非有二之也,其粲然者乃其浑然者也,是故明德亲民以言乎大体矣,止至善以言乎实功夫矣。曷谓粲然?其体用周以弘,其分成己而成物,是故以言乎大体也。曷谓浑然?其理要,其学易简而久大,是故以言乎实功也。曰:「请闻其要焉。」曰:「至善,至善也者,以言乎身心之於家国天下之事物之理,纯粹精焉者也。纯粹精焉者非他也,天理也。天理也者,非他也,吾心中正之本体也,明德亲民之奥也,其体用一原者也。是故止至善而明德亲民之能事毕矣。」曰:「曷止之?」曰:「自知止而能定静安虑,知行并进乎此者也。自平天下而知格物,自物格而之天下平,始终反说,要归乎此者也。格物也者,即止至善也,言屡而意致矣,故止至善则无事矣。」古本大学序
  
  以予观於古本,而知大学之易易能也。明格物於修身,而知行兼至,无博索强闻之支也,而学问思辨笃行之皆切於身矣,涵养寡欲之皆身矣,身修而知本矣,知本而知至矣。故知本者,其知修身之道乎!其闻道乎!故曰知至。今夫谈虎色变,身履其事,真知虎矣。平地说相轮,岂知相轮乎?世以意见为格物,奚啻千里!
  
  或问:「正朔月数之异。」曰:「正也者,正也,其所以为正之月也,以为正,则亦以为始月也。」或曰:「以为始月也,则亦可以为春乎?」曰:「可。人以为正者,寅也,则夏以为春;地以为正者,丑也,则商以为春;天以为正者子也,则周以为春。」曰:「敢问何义?」曰:「三阳之月皆可以为春。夫天地人之初也,开於子,辟於丑,生於寅。开以始之,辟以遂之,生以成之,故皆可以为春也。春也者,岁之初也。正月也者,月之初也。阳也者,养也。王者奉天地以养万物也。或曰:「其如岁时之不定何?」曰:「子月不可以为来岁之始,则子时独可以为来日之始也乎?是故君子观一日之运,可以知一岁之运矣。夫阳始於子而极於巳,故可以为春为夏。春也者,蠢也,阳气蠢然而生也。夏也者,大也,阳气至此始大也。阴始於午而极於亥,故可以为秋为冬。秋也者,抽也,至是阳极而阴抽也。冬也者,终也,万物至是成而告终也。」或曰:「三代正朔异而月数不可改也,如之何?」曰:「如正朔改而月数不改,则名义不正,於何称正?於何称月乎?」或曰:「有征乎?」曰:「有。吾征诸书、诗、春秋、语、孟耳矣。」曰:「其征诸书也何?」曰:「书曰:『协时月。』则春夏秋冬之时容有不同者矣,月数之起容有不同者矣。」诘之者曰:「伊训:『元祀十有二月。』非月数不改乎?」曰:「非也。古之举大事有以正月者,有不以正月者。以正月者,虞书『正月上日受终乎文祖』是也,行大事可用正朔者也。伊训『元祀十有二月』,则仲任初丧,太甲告即位,不得以择月日也。」「其征诸春秋也何?」曰:「其用周之子月始者,则成十年六月丙午,晋侯使甸人献麦也。僖五年十二月丙子朔,晋灭虢也。僖五年春王正月辛亥朔日南至也。其用周之时,则僖十年冬大雨雪,是以酉戌为冬也。哀二十八年春无冰,是以子丑月为春也。桓四年春正月公狩於郎,哀十四年春西狩获麟,狩,冬田名也,是夏之冬为春也。定十三年夏大搜於比蒲,次年又书五月大搜於比蒲,搜春田名也,是以夏之春为夏也。春秋书春王正月,以正月系春之下,则月数之起,其随春乎!以王加於正月之上,明其为王之正月,而非其它之正月矣乎!其必有他之正月矣乎!又因王之正月,其可以见春乃王之春,而非其它之春也乎!其必有他之春也乎!」曰:「其曰他者何?」曰:「盖夏商之余民各因其故俗,而列国或各建正朔以自异,容或有不同者也。」曰:「其征之诗也何?」曰:「周诗有之:『四月维夏,六月徂暑。』维夏,明周时也;徂暑,明周候也。如曰夏之暑,夫人知之,何假言乎?则其改也已明。」曰:「豳诗七月九月之类,何也?」曰:「寅月起也。」「一之日、二之日,何月也?」曰:「子月起也。」「并载一诗而不同,何也?」曰:「诗因民俗者也,民俗三代并行之,故先王欲协而正焉耳。夫人情风俗不同,而天象时气有定,故流火之言可以知其为夏之七月,觱发粟烈之言,可以知其为周之一二月也。其月数未尝不改也已明。」「其征之论语也何?」曰:「孔子曰:『行夏之时。』时,四时,春夏秋冬也。既曰『行夏之时』,其必有非夏之时也乎!」「其征之孟子也何?」曰:「孟子『七八月之间旱』,未月也,苗时也。『岁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明周制也。如曰月数不改,则夏七八月非忧旱之时矣。夏十一二月杜梁,为后时之政矣。夫三代正朔不同,而时月以异也。由是观之,则见月令祸福之说为谬作,而非先王之书也。盖三代之制以为正,则以为春而以起月数也。蔡氏谓三代正朔不同,然皆以寅月起数,是以正朔为虚器,月数为无由,盖未之睹耳矣。」阳明子曰:「后圣有作者,其以子月阳生为春乎!」甘泉子曰:「先王有之矣,而非以为善也,故孔子善夏时。盖阴阳无截然之理,故冬也,阳生其中矣;夏也,阴生其中矣。故曰:『动静无端,阴阳无始。』妙之至也。」
  
  夫学,觉而已矣。伊尹,天民之先觉也。觉也者,知也;知觉也者,心之本体也。天地之常明也,以普万物而不遗;圣人之常知也,以照万事而无外。故知圆如天,行方如地,天包乎地,知通乎行。[通]乎行而知者,圣学之始终也。易曰:「知至至之,知终终之。」记曰:「聪明睿知达天德,知之用大矣哉。」是故知天而天,知地而地,知万物而万物。知天地万物而不遗者,其惟圣人乎!
  
  性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混然宇宙,其气同也。心也者,体天地万物而不遗者也。性也者,心之生理也。心性非二也,譬之谷焉,具生意而未发,未发故浑然而不可见,及其发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萌焉,仁义礼智自此焉始分矣,故谓之四端。端也者,始也,良心发见之始也。是故始之敬者,戒惧慎独以养其中也,中立而和发焉,万事万化自此焉达,而位育不外是矣。故位育非有加也,全而归之者耳。曰:「何谓敬终?」曰:「即始之敬而不息焉者也。」「何以小圈?」曰:「心无所不贯也。」「何以大圈?」曰:「心无所不包也。包与贯实非二也,故心也者,包乎天地万物之外,而贯乎天地万物之中者也,中外非二也。天地无内外,心亦无内外,极言之耳矣。」
  
  自然者,圣人之中路也,圣人所以顺天地万物之化,而执夫天然自有之中也。夫路,一而已矣,学者欲学圣人,不先知圣人之中路焉,其可至乎?先师白沙先生云:「学以自然为[宗]。」当时闻者或疑焉。若水服膺是训,垂四十年矣,乃今信之益笃。盖先生自然之说本於明道明觉自然之说,无丝毫人力之说。明道无丝毫人力之说本於孟子勿忘勿助之说,孟子勿忘勿助之说本於夫子无意必固我之教。说者乃谓老庄明自然,惑亦甚矣。
  
  有堂恢恢,在彼新泉,自然若其名,哲人维言。或曰老庄,无亦其禅?曰彼二氏,私智烦难,焉睹本体?焉知自然?曰自然者,何以云然?夫自然者,自然而然。吾[且]不能知其然,吾又何以知其所以然?问之天地,天地不言而苍然隤然。问之万物,万物熙然怡然,不言而其意已传。或失则少,或失则多,或过不及,如自然何!仰维宣圣,示学之大,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川上之叹,不舍昼夜。天时在上,水土在下,倬彼先觉,大公有廓。自喜自怒,自哀自乐,天机之动,无适无莫。知天所为,绝无丝毫人力,是谓自然。其观於天地也,天自为高,地自为卑,乾动坤静,巽风震雷,泽流山峙,止坎明离,四时寒暑,自适其期,一阴一阳之谓道,道自无为,是谓自然。其观於万物也,[化]者自化,生者自生,色者自色,形[者]自形,自动[自植],自飞自潜,鸢自戾天,鱼自跃渊,不犯手段,是谓自然。是何以然?莫知其然,其然莫知,人孰与之?孰其主张?孰其(网)[纲]维?孰商量之?孰安排之?天地人物,神之所为。曰神所为,何以思惟?吾何以握其机?勿忘勿助,无为而为,有事於斯,若或见之。其神知几,其行不疑,穷天地而罔后,超万物而无前。天地万物,与我浑然。一阖一辟,一语一默,各止其极,莫见其迹,莫知其然,是谓自然。百尔诸贤,哲哉勉旃。右自然堂铭
  
  夫息存箴何为者也?明心也。夫序何为者也?明箴也。叙以明箴,箴以明心,而圣学尽之矣矣。圣人之学,心学也。夫盈天下之间之人之息,一也,则盈天下之间之人之存宜一也,而有不一者何?弗觉耳矣。弗觉则无息而或存,觉则一息一存,一呼一吸,一出一入,通天地以为息,浑然与万物同体矣。太公普,仁体明,而圣学备矣。息息存存,道义之门,是故存乎觉。作叙箴,周生学心等请书而刻诸云谷书院息存之堂,以觉来裔云。
  
  人心之神,俨乎天君,胡不守尔宅,而逐逐奔奔,形与神离?他乡莫知,出入无时,伊谁之为?匪出匪入,匪忘则执,窒尔天窍,而不顺天之则。匪鼻端之白,匪周天之息,息与天通,与天无极,而存之乎呼吸。一息之呼,吾气通天,与天同舒,草木蕃敷。一息之吸,天气通吾,与吾同翕,龙蛇藏蛰。靡吾靡天,通为一体,形分气牿,皮肤汝尔。一息一念,一念一天,是谓息存,与天浑然,是谓息至。自息至刻,至时至日,日至月至,三月不违。过此非我,天行无为。右息存堂箴
  
  伦何以言察也?察诸心也。伦者理也,有得诸心,察见天理,随感而发,以行於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间,是谓由仁义行,此尧舜之学也。世之行仁义者,习不察,行不著,不可与入尧舜之道矣。
  
  云谷天章,天峰之阳,书院弘开,察伦有堂。曷察曷伦?先察诸心。匪行匪习,由仁义行。维昔亲族,克明峻德,五典慎徽,浚哲允塞,於变时雍,五典克从。曷从以变?万心攸同。此何以然?人心即天。又何以然?天无二原,痛痒相关,泚颡汗颜。赤子入井,谁不惕焉?亲义序别,信由心生。非由外铄,天灵天真。父子生亲,君臣生义,序别信生,夫妇友弟。道在感应,万一各正,其几其微,哲哉亚圣,知几哲人,知几其神。尽心尽性,尽性尽伦,万古在后,千古在前。谁不同天?谁不同然?敢告髦士,同体斯义,乃登斯堂,德业不匮。右察伦堂箴
  
  夫易,圣人所以顺阴阳之道,明变化之理,而立天地人之极者也。其为文也,盖取诸日月,日月者,阴阳变易之大端也,变易即道也。其为书也,立象以明理,理得而象亡矣。故夫易之象广矣,博矣,奚啻为日月?为天地、为乾坤、为刚柔、为君臣、为男女、为父母。其在物也为牝牡、为动植,其於幽也为[鬼神],而易之道行乎其间矣。然则易其果可见矣乎?曰:非也。在天为天之易,在地为地之易,在人为人之易,在身为身之易,在心为心之易。谓天地人物身心为易,不可也,易之道未易见也。曰:易其果不可见矣乎?曰:非也。在伏羲为伏羲之易,在文王周公为文王周公之易,在孔子为孔子之易,外伏羲周文孔子之文而求以见易,不可也,易之道因象而见也。夫可见者易之文,不可见者易之道,故易为不可见者而立也,非为可见者而立;非为可见者而立,故易不在乎多言明也。昔者伏羲作易,有卦画焉而已矣。伏羲之易行数千年,而后有文王周公,未闻待文王周公之彖爻而后可行也。羲文之易又行数千百年,而后有孔子,未闻待孔子之传而后可行也。由羲文之上,其说简;由孔子之下,其说长。其说简,所以待上士也;其说长,所以待下士也。世之降也,孔氏之不得已也。自孔子之后又数千年,善治易者,吾独取费直焉,以孔子之十传明羲文周公之经,然而易之道,直未之知也。夫易传,孔子所以体天地之道,尽人物之理,穷变化之奥也,直数焉而已哉?故曰:「假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是故韦编三绝以穷夫易之道,由文王周公之易以穷伏羲之易,由伏羲之易以穷身心之易,由身心之易以穷天地人物之易。是故十传作焉,广大悉备至矣。夫十传所以解经者也,后之儒者乃於经而解之,又以传而分附之,不亦赘而支也乎?予颇窃见此意,以末学而未敢自是,不轻易著作者数年。乃江都葛生涧恳请为学者俛焉是正,乃为出羲文周公之易,复为上下经,而取孔子之翼为后人所分附者,复合而为十传。读孔子之传以明羲文周公之经,晓然矣。其旧本多有错简,如重出亢龙有悔以下十九条,乃文言之文,而错简散逸於系辞者,今亦因与厘正,复归文言之后,则庶乎在上下系不杂为全篇,在文言辞气为相类。又於十传之篇次,或为后人所讹者,稍加更定,著其义。夫然后易为全书也,於三圣之经,则全本文,用旁释,而不为之说。於孔子十传,则稍出愚见,因言求象,而各为之测。俾学者因测以明传,因传以明经,庶乎天下后世复见古易之大全,而四圣之心或可得矣。古易经传序
  
  或有问於水曰:「子之於易,必取经自为经,而不以孔子传分附之者,何也?」曰:「所以全经也。当孔子作传之时,本自为十篇也。当羲文周公作经之时,未有传也。分传附经,汉儒支离附会之陋也。吁!弊也久矣。」「然则子之必主解传而不解经者,何也?」「夫十传已解经矣,而又先窃取以为之解说,则又何取於十传乎?是犹床上之床,屋下之屋也。盖后人因汉儒分传附经之讹,而未知古易一经十传之大体也。」「然则各卦之爻也、德也、才也,可以不释乎?」曰:「此三道者多见於孔子之传矣,其或有未及者,则於本传之下而附测焉,斯已矣。」
  
  夫易之全经何为者也?学易之要於此乎始焉者也。夫学易之要有三,一曰学卦画,二曰学彖辞,三曰学爻辞。夫是三者,三圣之奥也。伏羲之卦画,以象教者也;文王之彖辞、周公之爻辞,以言教者也。夫易之道莫深於象,而言次之;学易之要亦莫切於象,而言次之。易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言外之意,惟於象焉尽之矣。是故君子之学易也,观其卦画焉,而其生生之象、阴阳刚柔同异善恶之情斯得之矣。观其彖辞焉,思过半矣,以?乎六十四卦,休咎吉凶之故斯得之矣。观其爻辞焉,以究极乎三百八十四爻,休咎吉凶之蕴斯得之矣。当其观伏羲卦画之时,如未尝见文王之彖辞也,必求伏羲之易於卦画之中焉而见之,若不假乎彖也。当其观文王彖辞之时,如未尝见周公之爻辞也,必求文王之易於彖辞之中焉而见之,若不假乎爻也。当其观周公卦爻之时,如未尝见孔子之十传也,必求周公之易於爻辞之中焉而见之,若不假乎传也。夫然后卦画与辞,各致其极,交相明也。夫然后知夫子假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而韦编之三绝所以深究乎此而已矣。夫然后读孔子之十传,而知其弘指奥义不过发挥乎此而已矣,然后知三圣人之蕴如是而已矣。与夫未学伏羲卦画自然之象,而先读文王周公彖爻之言;未究文王周公彖爻之言,而先附对以孔子十传之文,舍本而求其末者,不亦异乎!
  
    尊经第六
  
  「敢问尊经之道。」曰:「夫经也者,径也,所由以入圣人之径也。或曰:警也,以警觉乎我也。(传)[傅]说曰:学於古训。夫学,觉也,警觉之谓也。是故六经皆注我心者也,故能以觉吾心。易以注吾心之时也,书以注吾心之中也,诗以注吾心之情性也,春秋以注吾心之是非也,礼乐以注吾心之和序也。」曰;「然则何以尊之?」曰:「其心乎!故学於易而心之时以觉,是能尊易矣。学於书而心之中以觉,是能尊书矣。学於诗而心之性情以觉,是能尊诗矣。学於春秋礼乐而心之是非和序以觉,是能尊春秋礼乐矣。觉斯存矣,是故能开聪明,扩良知,非六经能外益之聪明良知也,我自有之,彼但能开之扩之而已也。如梦者醉者,呼而觉之,非呼者外与之觉也,知觉彼固有之也,呼者但能觉之而已也。故曰:六经觉我者也。今之谓聪明知觉不必外求诸经者,不必呼而能觉之类也。今之忘其本而徒诵六经者,辗转丧志於醉梦者之类也。不呼而觉之类也者,孔子不能也;丧志於醉梦之类也者,孔子不为也。是故中行者鲜矣,是故天下能尊经者鲜矣。」曰:「何居?」曰:「弗或过焉,则或不及焉。过则助,不及则忘。忘则忽,助则侮,侮与忽,可谓之尊经也乎?」曰:「然则如之何?」曰:「观之於勿忘勿助之间焉,尊之至矣。」尊经阁记
  
  道无终穷,学无止足。程明道先生有言曰:「太山高矣,太山之上已不属太山,尧舜事业也只是太虚中一点浮云过目。」盖言道体无穷,而学不可止足也。
  
  道体乾涉甚大,非一班半点可尽,非大其心胸,何以见之?若如众说,即当时晨门荷蒉之徒已先得之,而宣圣汲汲皇皇,被人讥议,被人削迹,被人伐木,被人欲要杀之,终不为悔。此见得与物同体,痛痒相关,自有不得不然。
  
  以象山为禅,於何以为禅?以为禅也,则陆集所云於人情物理上锻炼,又每教人学问思辨笃行求之,似未失孔门之规矩。惟其客气之未除,气质之未变化,则虽以面质於象山,必无辞矣。
  
  昔年读书西樵山时,曾闻海内士夫多宗象山。象山宇宙性分等语,同此心同此性等语,皆灼见道体之言。以象山为禅,则吾不敢;以学象山而不至於禅,则吾亦不敢。盖象山之学虽非禅,而独立高处。夫道,中而已矣,高则其流之弊不得不至於禅,故一传而有慈湖,慈湖真禅者也,后人乃以为远过於象山。吾以为象山过高矣,慈湖又远过之焉,是何学也?伯夷、柳下惠皆称圣人,岂有隘与不恭?但其稍有所偏,便不得不至於隘与不恭也。学者欲学象山,不若学明道,故於时有遵道录之编,乃中正不易之的也。若於象山则敬之而不非之,亦不敢学之。
  
  夫人皆识面,浅者也,而谓上下千万年识尧舜禹汤文武周孔是何面目,而若相知之深焉,神交也。故孔子梦周公,高宗梦(传)[傅]说,舜梦拜乎丞。语又曰:「见尧羹墙。」皆心也,神也。神也者,心之所为也,心之神交,通也。通天而天,通地而地,通万物而万物,通尧、舜、禹、汤、文、武、周、孔而尧、舜、禹、汤、文、武、周、孔,感而通之,一气也。气也者,通宇宙而一者也。是故一体也,一体故氤氲相通,痛痒相关,不交而交矣。
  
  阳升则浮,阴降则沉,浮沉相荡而润下生焉。阳精则明,阴散则晦,晦明相感而炎上生焉。阳刚则伸,阴柔则屈,屈伸相循而曲直生焉。柔以融之,刚以结之,融结相推而从革生焉。刚以辟之,柔以阖之,阖辟相荡而稼穑生焉。天地之生也,先气而后质,故水火多气,木金土多质。
  
  观洪炉之铸金,则知天地之终始矣。在炉而融,生之也;出炉而结,成之也。融也者,水始之象也;结也者,土终之象也。其融也,孰不以为屈,而不知生之始也,伸孰大焉!其结也,孰不以为伸,而不知成之终也,屈孰大焉!始终相乘,屈伸相感,而金未尝变,道之象也。
  
  初年斋戒三日始求教於白沙先生。先生叹曰:「此学不讲三十年矣。」少顷讲罢,进问曰:「今门下见有张廷实、李子长,而先生云不讲学三十年,何也?」先生曰:「子长只作诗,廷实寻常来,只讲些高话,亦不问,是以不讲。此学自林缉熙去后已不讲。」予后访廷实,廷实因问:「白沙有古氏妇静坐,如何?」予应曰:「坐忘耳。」张曰:「坐忘是否?」予应曰:「心斋是矣,若说坐忘,便不是颜子。」张摇掌曰:「不然,不然,三教本同一道。」予知其非白沙之学,因叩之云:「公曾问白沙先生否?」张曰:「未曾问,只是打合同耳。」
  
  无欲而好仁,无畏而恶不仁,皆非有为而为之者也。凡人有甚怒,及横逆之加,则其人如病狂初作,不可与之辩,但当以理自克,久之则其人自悔,如病苏也。持此以行诸夷夏,无不可矣。
  
  钦明文思,心性之本体;安安,本体之自然,不著丝毫人力。蔡氏既谓「钦明文思以德性言,允恭克让以行实言」,是矣。又云「敬体明用」,是又说到用上,何耶?
  
  文公言放下这敬不得,都似二物了。殊不知心体存存惺惺便是敬,敬与心是一物,何言放下乎?
  
  既见得体用一原,便终日终身体认涵养,直上达天德,以行王道。盛德大业一齐扩充去,不是二事。
  
  古人言学言政必有头脑,如树木之生,其枝叶花实必有根本。后世学不知本,又何望乎先王天德王道之懿?明道先生言:「中庸只无声无臭,该括了多少。」自无声无臭发而为三千三百,自三千三百复归於无声无臭。
  
  制礼作乐,后世亦皆不知本。人而不仁,如礼乐何?礼乐在仁者心地中流出,而谓不为之用,即二之矣。后世心不中和则气不中和,从何处候气制律审声,被於八音乎?故必积德百年然后兴也。
  
  天下古今只是感应而已矣。何以感之即应,疾於影响?宇宙内只是同一气同一理,如人一身,呼吸相通,痛痒相关,刺一处则遍身皆不安。又如一池水,池中之鱼皆同在此水,击一方则各方之水皆动,群鱼皆惊跃。此与孔子梦周公同,以其气一理一也,否则何以能感应?此可以知道。
  
  ,则左氏之事也。夫春秋者,鲁史之文而列国之报也,乃谓圣人拘拘焉某字褒某字贬,非圣人之心也。「然则所谓笔则笔,削则削者,非欤?」曰:「笔以言乎其所书也,削以言乎其所去也。昔夫子没而微言湮,其道在子思。孟子亲受业於子思之门人,得天之道而契圣人之心者,莫如孟子;故后之知春秋者,亦莫如孟子。孟子曰;『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一也。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夫其文则史,经之谓也。其事则齐桓晋文,传之谓也。合文与事,而义存乎其中矣,窃取之谓也。义取於圣人之心,事详乎鲁史之文。夫春秋,鲁史之文,与晋之乘、楚之梼杌等耳,然而后世之言春秋者,谓字字而笔之,字字而削之,若然,乌在其为鲁史之文哉?若是,圣人之心亦浅矣。」曰:「然则所谓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夫子於春秋果不作乎?」曰:「非是之谓也。夫所谓作者,笔而书之之谓也。其谓知我罪我者,我谓我众人也,以言乎天下后世之善恶者,读春秋之所善所恶,若美我刺我然也。故曰:『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惧也者,知我罪我之谓也。若如后儒之说,则孟子自与其文则史之言前后相矛盾矣,不亦异乎!」或曰:「经为断案,然欤?」曰:「亦非也。窃取之意存乎经传,以传实经而断案见矣。譬之今之理狱者,其事其断一一存乎案矣。圣人之经特如其案之标题云『某年某月某人某事』云尔。其或间有本文见是非者,如案标云『某是非胜负』云尔,[然亦希矣,而其是非之详自见於案也。故观经以知圣人之取义,观传以知圣人所以取义之指,夫然后圣人之心可得也。紫阳朱子曰:「直书其事而善恶自见。」此其几矣。惜也鲁史之文,世远而久湮,左氏之传,事实而未纯,其余皆多臆说耳。自三氏百家以及胡氏之传,多相沿袭於义例之蔽,而不知义例非圣人立也,公谷穿凿之厉阶也,其於圣人之心、鲁史之旧,其有合乎?是故治春秋者不必泥之於经,而考之於事;不必凿之於文,而求之於心。大其心以观之,事得而后圣人之心、春秋之义可得矣。予生千载之下,痛斯经之无传,诸儒又从而纷纷各以己见臆说而汨之,圣人窃取之心之义遂隐而不可见。故象山陆氏曰:「后世之论春秋者,多如法令,非圣人之指也。」又曰:「诸儒说春秋之谬尤甚於诸经。」盖有以见此矣。后之学者欲治春秋,明王道,正人心,遏谗邪,禁乱贼,以泝大道之源,必於纪事之传焉核实而订正之可也。水也从事於斯有年矣,求春秋之指,圣人之心,若有神明通之,粗有得焉而未敢自信,叹其传之不全,独遗憾於千载之下。取诸家之说而厘正焉,去其穿凿而反]诸浑沦,芟其蘩芜,以不汨其本根,不泥夫经之旧文,而一证诸传之实事。圣人窃取之心,有若洞然复明,如披云霞而睹青天也。幸与天下后世学者共商之,名曰「春秋正传」。夫正传云者,正诸传之谬而归之正也。春秋正传序[据四库全书本春秋正传序补字]?春秋,圣人之刑书也。刑与礼一,出礼则入刑,出刑则入礼。礼也者,理也,天理也。天理也者,天之道也,得天之道,然后知春秋。春秋者,圣人之心,天之道也,而可以易言乎哉?然则圣人之心则固不可见乎?夫子曰:「吾志在春秋。」圣人之心存乎义,圣人之义存乎事,春秋之事存乎传。夫经识其大者也,夫传识其小者也,夫经窃取乎得失之义,则孔子之事也,夫传明载乎得失之
  
  湛子约言卷四
  
  中庸第七
  
  [缺页]
  
  □之,故能尽其明;天地之全莫能尚之,故能尽其大;圣人之全莫或蔽之,故能尽其心。不蔽则虚,虚则明,明则高,高则广,广则大。广大高明不在乎他,在乎尽心而已矣。是故高明配日月,广大配天地,尽心之至配至德,其惟圣人乎!
  
  夫即政即学,故其学也实;即学即政,故其政也纯。纯实者,天下之至善也,至善立而学政一,学政一则无事矣。仕优则学,学优则仕,是故知合一之说。
  
  天地之初也至虚,虚,无有也,无则微,微化则著,著化则形,形化则实,实化则大。故水为先,火次之,木次之,金次之,土次之。天地之终也至塞,塞者,有也,有则大,大变而实,实变而形,形变而著,著变而微,故土为先,金次之,木次之,火次之,水次之。微则无矣,而有生焉。有无相生,其天地之终始乎!
  
  古之学者本乎一,今之学者出乎二,二则支,支则离,支离之蔽也久矣。故夫文武二而天下无全材矣,才德二而天下无全人矣,体用二而天下无知道矣,知行动静二而天下无善学矣,德业举业二而天下支离甚矣,非其本然也,故自支离之说兴而儒学坏矣。原本反末,故知合一之说,知合一之说,则可以化举业而之道矣。或问:「何谓合一?」曰:「执事则敬。」
  
  夫质者,先地之顺,阴之为也。直者,先天之健,阳之为也。是故质本乎形,报鬼而行地;直发乎气,施神而乘天。学也者,合天地而一之故三。是故学则天地位矣,鬼神彰矣,天地鬼神犹然,而况於人乎!
  
  阴阳同性而异气,五行同气而异质,五常同体而异用,五声同生而异起,五色同质而异采,五伦同理而异分,五方同性而异习。
  
  学也,仕也,合一之道也。故学而自恻隐之心充之,然而悯穷之政举之矣。学而自羞恶之心充之,然而耻不获之政举之矣。学而自辞让之心充之,然而养老尊贤礼让之政举之矣。学而自是非之心充之,然而旌别淑慝、植善去暴之政举之矣。君子行此四者,而后知莫学非政矣,莫政非学矣,天下政学出於一矣。
  
  四端,德也,非性也。性与德非二也,其未发也浑而一,及感而通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生焉,而[四]者别矣。其端始也,故曰: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端也]者,始[也]。四端者,性之能也,性之四德也。
  
  「学何学矣?」曰:「心。故善学者贯珠矣,不善学者如观珠矣。」曰:「观珠与贯珠之形何以异?」曰:「观珠者,观他珠也,多学而记之之类也。贯珠者,自我得之也,一以贯之之类也,识前言往行以畜德也。」
  
  黄子曰:「圣学其思乎!故曰『思不出位』。」曰:「是谓心学矣。『思曰睿,睿作圣』。」请闻焉。曰:「其中思矣乎!中思故不出其位,不出其位故思无邪,非位而思邪,邪也,正亦邪也。其惟中思乎!」曰:「曷谓中思?」曰:「毋前尔思,毋后尔思,毋左尔思,毋右尔思,故曰『中思』。中思也者,中心也,故曰『中心无为,以守至正』。至正,无邪思也。若夫左右前后而思焉,出位耳矣,乌能勿邪?故中则正矣,中正一以贯之,而圣学备矣。
  
  虚无即气也,如人之嘘气也,乃见实有,故知气即虚也。其在天地万物之生也,人身骨肉毛面之形也,皆气之质,而其气即虚无也。是故知气之虚实有无之体,则於道也思过半矣。
  
  父以象天也,母以象地也,夫以象阳也,妇以象阴也,男以象乾也,女以象坤也。天地合德之谓神,阴阳合一之谓道,乾知坤作之谓化。王者立公卿大夫士以听外政,必立后妃夫人世妇嫔妾以听内政。是故男正乎外,女正乎内,以应天地之定位;夫以倡之,妇以随之,以应阴阳之感通;男以治外,女以治内,以应乾坤之化育。
  
  空室空木之中,有物生焉,虚则气聚,气聚则物生,故不待种也,气即种也,古之气化而生也,故虚者生之本。
  
  自若人闻丧而若无玄服而黑围,乘马驰驰,谒於东西也,而讣闻之礼坏。自若人及城半里而违家,燕语以终日而后入也,而望家则哭之礼坏。自若人大饮而矧齿,易服以就宴而莫之恤也,而居丧之礼坏。夫礼之坏也久矣。
  
  夷、尹、下惠趋一,禹、稷、颜回同道,其孟子反约之学乎!
  
  今之求道者,如居室中而欲见天地四方,可得乎?或得隙光焉,侈然以为有见。夫身在屋内,四面墙壁也,何以见天地四方之全?必超身而出,立於九层之台,斯尽见之矣。故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故物欲也、玩好也、文艺也,皆墙壁之类也,故辟之而后可以见道。
  
  上将不用法,其次得於法,其次泥法。惟上智为能以正出奇者,出自我也。其次则不能不取於法,其终也自我得之,自我行之,而法乃先得我心之同然者。必区区合法而不知变,兵斯为下矣。
  
  古之善将兵者,如心之於其身乎!人之身岂有刺之而不痛,击之而不应者乎?刺之而知痛也,击之而知应也,人之心也。心之於其身也,无不知爱之肤也,则亦无不知卫之体也;无不知卫之体,则亦无不知卫之之术也。故知卫其身者,可与语兵矣。其博约合一之学矣乎!
  
  民可素教而不可教使之为战。教使之为战,是利於战而法驱之,故人不敢不战。为将而使人不敢不战,亦危矣。若主於爱民而素教之其义,欲使之知方也。人而知方,则知亲爱之道,於其所亲爱者而敌见加焉,故人自乐与之战而莫御。为将而使人乐战而莫御,斯无敌矣。此义利王霸之辩也。
  
  道者,先天地而无始,后天地而无终。能原始则无始矣,能要终则无终矣。屈伸相感,循环无端。
  
  夫治大郡者,其譬诸牧羊矣,非在乎外益之也,不取之而已尔,不扰之而已尔。是故清惠兼济,而牧民之道尽矣。
  
  尧舜其犹病诸,仁[者不]忍一物不得其所,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此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君子观其病与欲,而其性可知矣。
  
  君子之道,成诸性,达诸事业;小人之道,局於器,滞於影响。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故。道则通,通则神,神则人化之;故则执,执则物,物则人畏之。故君子浑浑尔,小人硁硁尔。
  
  人心虚也,生意存焉。生,仁也,生生,天地之仁也,塞则死矣。天地之化,其太虚乎!故能生万物。圣人之心,其太虚乎!故能生万化。
  
  君子之学,反其初而已矣。曰:曷谓初?曰:初者与万物一也,万物与天地一也。能知与以天地万物一,则可以与几矣。是故人之大初也,与天地万物一,一者无物也,无物故能与道一。是故君子浑然而太虚,体物而无累。太虚者其天乎!是故至大生焉;体物者其地乎!是故至广成焉。存至大者德也,发至广者业也。
  
  生乎百世之下,神会乎百世之上,以意逆志,研精覃思,钩深致远,犹徐徐焉以待其自来,而不敢强探力索焉,以自得夫先得我心之同然者,故曰测。易曰:「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中庸曰;「君子之道,本诸身,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谬,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夫天地日月四时鬼神尽然,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圣人乎!何则?其理一,其心同然者也。
  
  大学者,学其大者也。物我同体,故曰大。明德,得於天之理,民同得此理於天者,在心为明德,在事为亲民,实非二事。成己成物皆性之德也,故曰至善。
  
  上功以意,其次以言,其次以事。王者立公相,主感格,在燮理,是故以意为功,以应乾之知。立九卿群府百司庶尹,主教育阜兆民,是故以事为功,以应坤之作。立言官,主论劾,在击搏,是故以言为功,以应雷霆之鼓动。
  
  止至善也者,体夫天理焉者也,物我一理也。夫道大矣、备矣,止至善其要矣,至善立而物我皆得矣。
  
  大学於止至善格物之义,其三致意矣。故知止而定静安虑,以言止至善之功备矣。推原於本始而极於格物,止至善之义,其切至矣,其简易矣,其至约而博矣,以言大学之道尽矣。
  
  「大学之於诚意何其言之悉备矣?」曰:「凡学之功皆意也。是故本之於慎独,系之於身心,用之於知行,验之於恂栗威仪,及之於没世,约之於敬止,而化之乎无情之辞,君子是以知本也。意之功用广矣大矣。」
  
  明道程子居官,常书「视民如伤」。明子曰:夫伤也者,伤己也。书曰:「痌瘝乃身。」伤己也。夫苟如伤己,何所不至?是故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
  
  心体无不正也,无不正也者,无物也,无物故神。心者,人之神明也,四私有一焉则蔽,蔽故失其所以为神明矣,故不正,不正故不在。心也者,所以神明其百体者也。故心不在,则视听食味之职废,而百体不仁矣。
  
  絜矩第八
  
  絜矩也者何也?格物也。矩也者,物也,矩在乎心而絜之乎人也。徒善弗政,圣人者,有以见天下之同心,而继之以一天下之政以尽其心,故大恕行焉。天地变化,草木蕃。
  
  惟一也,故能贯天下之几。惟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天下至大也,平天下之道至广也,其得失之几,一心好恶之间耳,是以君子贵格物。
  
  治不自致,人为之者也;乱不自生,人为之者也。是以君子贵用人。
  
  夫天下,感应而已矣。其感也以仁,其应也以义,故仁立而义从,然后天下国家可保也。
  
  人者,天之生理也。心者,人之生理也。性者,心之生理也。道者,性之生理也。天不能不生人,人不能不生心,心不能不生性,性不能不生道。故道与天地同用,性与天地同体,心与天地同神,人与天地同塞。心也者,其天人之主而性道之门也,故心不可以不存。
  
  以予观於大学,而知王道之本於心也。是故极之於大道,本之以絜矩,发之以好恶,体之以忠信,先之以慎德,感之以好仁,几之以义利,其诸一人之心矣。一人之心,其诸千万人之心矣。是故人以治之,财以养之,老老长长幼幼,而天下治矣。中和致而位育成乎其中矣,格物之用广矣大矣。
  
  命也、性也、道也、教也,一而已焉者也。自天言之谓之命,自人言之谓之性,自发於事而言谓之道,自立法而言之谓之教,一而已矣。夫天命者,理一者□□物一体者也。教也者,所以尽人物之性以□□□者也。故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非极天下之仁孝,其孰能尽之?
  
  戒慎,不忘之谓。恐惧,不怠之谓。不可睹闻者,道之体。其,即无声无臭也。其所者,其必皆有所指乎!孔子曰:「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也。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也。」君子察见乎此,敬以存之以达诸用。戒慎恐惧,敬也,存之之法也。
  
  「曷谓视郡如家?」曰:「诚使为守者,见属吏之臧否,则曰:『此吾家男女臧获之才不才也。』见岁计之丰歉,则曰:『此吾之家众死生攸系也。』见礼让未洽於境,则曰:『吾家道未正。』见边患未弭,则曰:『寇入我室。』民有犯罪,则曰:『同室有斗。』城寨不治,则曰:『修我墙屋。』此之谓视郡如家。然而事不理者,未之有也。」
  
  夫道,体用一原,显微无间,而曰中曰和者,何也?和也者,由中出者也,是故君子戒惧谨独,敬以养其中。中其所受於天者也,中立而和生焉,学之能事毕矣。其至易矣!其至简矣!
  
  「□□视民如身?」曰:「诚使为守者於民之啼饥,曰:『吾之[饥]也。於民之号寒,曰:『吾之寒也。』於民之疾苦无告,曰:『吾之痌瘝切身也。』此之谓视民如身。然而爱不周者,未之有也。」
  
  道至中和,极矣,而曰致者,何也?由此而致诸彼也,其修道立教之事也。教於家、教於国、教於天下,而中和致乎家国天下矣。其中庸之言政教者此也,故中和充乎宇宙矣。中和充乎宇宙,则夫宇宙之内皆和气之絪缊矣。和气絪缊阴阳不忒,而天地位矣,阴阳交感而万物育矣。其位也、育也,性命内事也。天命之性,天地万物同体者也。是所谓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者也。或曰:「夫子中和之极矣,而不位育者,何也?」曰:「夫子中和而不致者也。夫子之不得邦家而无以致之之地也,故不位育焉。使夫子之得邦家,则立立、道行、绥来、动和,而中和致矣,中和致而位育在其中矣。」
  
  惟白沙夫子,道本乎自然,故与百姓同其日用,与鬼神同其幽,与天地同其运,与万物同其流。会而通之,生生化化之妙,皆吾一体,充塞流行於无穷,有握其机,而吾行其所无事焉尔。惟夫子道本乎中正,中正故自然。
  
  过之,过用其心者也;不及,不用其心者也;中间乃正当处也。知愚不知中,故知其不能行;贤不肖不行中,故知其不能知。知行一耳。
  
  夫舜何以为大知也?问矣而察,察矣而扬,知之精矣;扬矣而执,执矣而用,行之至矣。夫达其聪明,知而弗去,舜之知也,其大矣乎!
  
  暗室之中,久坐而明生焉,况夫灵府之虚,成性存存,而无天下之至明者乎?
  
  或问:「虚空即气。」曰:「实有也,风云雷雨也。何生於气也?有形则见耳。知风云雷雨之所由生,则知气之所在。」
  
  天下之言道也,则器而已耳,得其器,道在其中矣。天下之言性也,则气而已耳;得其气,性在其中矣。
  
  知动静而知阴阳之情状,知阴阳之情状则知天地之功用。动静阴阳,反求诸心耳。
  
  延平之言「默坐澄心,体认天理」也,吾有取焉尔。时皆然,动为甚。一事之动,意必固我生焉,天理灭矣。
  
  圣人叹中庸之不可能,忧道之心,其益切至矣乎!是故惟强者能之,以其有力也;唯圣者能之,以其无所用力也。有力者贤人之学,无所用力者圣神之德。
  
  宇宙间其气一乎!气一则理一矣。如池浑浑,群鱼生焉,是谓同体。溢则同生,涸则同死,一体之谓也。其形体呼吸性情潜跃之异者,分之殊尔。
  
  三仁皆同道,皆欲存殷。若云执定死格子,各择一件去做,是皆出於有意之私,有所为而为矣,且又何补於殷之存亡?后儒只是看这天理不活了。延平之说为近之,盖三子皆纣之父兄贵戚,当时必皆谏诤。微子为兄,见谏而不听,则去位逃出,犹以去谏冀纣悔悟。故箕子曰:「王子不出,我乃颠隮。」分明欲其以去谏而救殷之危亡也。其谓「抱祭器归周以存宗祀」即去者,非也,此乃克商之后,面缚衔壁,武王释之之时耳。箕子见其如此,犹谏而不已,纣怒而囚之。是时纣怒犹未甚,故未至死,因徉狂为奴,以冀纣之悔悟而改,故曰:「商其沦丧,我罔为臣仆。」言不忍居臣位而坐视其亡,而安於囚奴也。若以为不事二君之意,乃三子之优为,何必先言之?或以为道在箕子故不死,则是箕子自知有道,即非箕子矣。若比乾其谏如初益切,时纣怒甚而杀之,比乾则安於死,亦以死谏,以冀纣之改而存宗社。事各有前后,所遭各有不同耳。死者非人臣之幸,若以比乾安於义之当死而不言,则是有意於死,而非天理之正,何得为自靖为仁乎?三仁同一存殷之心,无所为而为,天理之正者也,故三子易地则皆然。
  
  「人有异乎?」曰:「无异也。」「心有异乎?」曰:「无异也。夫东西南北中央之人之心,一也。人者,天地之心也,天地有异乎?是故天地之极东,苟有人焉,同此心也。天地之极西,苟有人焉,同此心也。天地之南北中央,苟有人焉,同此心也。岂特圣人然哉?陆子之言未广矣。」
  
  虚灵而止於虚灵焉,则空应变而流行於应变焉,则迹知虚灵应变而滞於虚灵应变焉,则昧。昧与空迹皆不足以见道,非圣人之学也。必也虚灵以察道之体,应变以几道之用,兼虚灵应变而神之,天理得矣。得天理者,是之谓天人。
  
  问:「三忠之为忠也,何为也哉?」曰:「三忠则何为也哉?无所为而为之者也。夫三忠者,不自知其为忠,不自欺其心而已焉者也。知其为忠而为之,则非三忠矣。夫三忠者,自尽自心,自存自性,知杀身而不知成仁,知舍生而不知取义焉者也。殷有三仁焉,曰:『人自靖自献於先王。』若三忠者,亦知自靖而不知自献於先王者也。自尽自忠,於人何与焉?是则三忠也已。」
  
  聚亦吾性,散亦吾性,故张子曰:「知死而不亡者,可与语性。」有聚有散者,即人物而语之也。死而不亡者,即天地而语之也。然则即天地宇宙胞内、上下四方、古今往来,只是一气,何聚散之有?故知此则知道矣。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欲知道者,请於体认天理上用功,凡平生一切好乐,一齐扫尽。非但去好利之心,尽去好名之心;非但去利欲之心,尽去私见之心,乃可入也。
  
  「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一句固极好,然亦要人善理会。若便以赤子之心为大人,更不须学问,便至废学,其害岂小?紧要只在「不失」字,只在「其」字。不失必须学问,学问之道无他焉,求其放心而已矣。学问所以求放心,是不失赤子之心也。盖赤子之心乃初心也,乃真心也,常人都是坏了纔补,若大人则从做赤子时元初一点真心,学问养将去。只从这元初一点真心、耿耿虚灵、良知良能,渐渐扩充,至於致广大、极高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譬如一粒谷种子播在地上,又时时培养,由苗而秀,由秀而实,亦只是元初这点生气扩充将去至此。非谓种子便是实也,故曰:「不能充之,不足以保妻子。」与此互相发。
  
  人之所谓立志者,谓有必为圣人之心。吾之所谓志者,即孔子所谓志於道、志於学,则志必有实功,教人入途辙去。大抵古人说志字不虚说,如春秋传曰:『吾志其目。』言心欲射其目也。若今言志者如求仙,只是想仙,不做为仙功夫。如临渊羡鱼,不去结网。
  
  忠恕即是一贯,一贯悬其虚名,忠恕道其实理。言夫子之所谓一者乃忠恕也,被曾子一口道著了,故知忠恕乃贯天下之道矣。尝细看论语中所言的说话,章章皆是一贯道理,皆是内外、心事、体用、动静合一,但此只是於曾子子贡处发出,以启其问耳。微开其论,无竟其说,令人悟所谓一者何物。曾子实时不待问而唯之,说道一是忠恕。子贡便不能问,故又不能悟,以其无曾子功夫也。
  
  须知无加损者何物。若未见得这物,只在躯壳上起念,是以不能不动於毁誉死生也。若见得,则死生毁誉元不相乾涉,其要只在体认。
  
  许吴出处不同,鲁斋笃实,草庐更聪明过於鲁斋。要之悟入亦要聪明见识,非聪明圣知,不足以达天德,只在涵养。
  
  私故刻而妒。若心公者,见人有过,闻人说人之过,惕然如疾痛在身,何忍口道而耳闻之乎?
  
  道只是一个道,更无二道。二之者皆异端也,虽其间多言,时有一句二句偶中者,其大指则亦无取。吾道自足,何事傍求?至谓老子得易之体,尤无义理,此是康节不见道处。岂有得体而无用者?体用一原,此不易之论也,更不须惑志。
  
  学以天理为本,以涵养为功,以变化为贵,以闻道为至。
  
  天地间只有感应二字。有相为感应者,有自感自应者,是以有屈伸消长之理生焉,是谓道,如云雨升降亦其一也。外家各窃一端以为说,然公私大不件侔矣。学在知言。
  
  好善言,非乐道忘己者不能。许大神禹,孟子只云「恶旨酒而好善言」,直於好恶上断尽禹之所以为圣,宜乎世之未见也。
  
  圣贤之学只在性情上理会,故孔子不怨天、不尤人,颜子不迁怒、不贰过,其要只在平时时时存心体认,遇有怒即知,不发得暴。程子之言,不过使初学如此体验耳。若学之初,岂可到这时节纔忘怒观理耶?患制怒不能者,只是心不存,体认之功疏耳。
  
  天地间只是一个理,纵他死生荣辱得丧之数不齐,而吾之理未尝不一也。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所遭之数不齐。而吾行道之心一也,又何必论数?圣人知天命,必不如此。故郡尧夫以授明道,明道不受;伊川问知易数为知天?知易理为知天?及雷起起处,足破其惑矣。
  
  且察见天理,纯粹中正,将来涵养,则四病五贼自退舍矣。不然,旧习未去,恐不知不觉又落向时窠臼里也。
  
  动乎动而不离於静,故不流。静乎静而不离於动,故能实。藏心於晦,发而愈明,神之贞也。役志於明,久而滋晦,神在外也。故曰:「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
  
  责己者日裕,求人者日困。
  
  吾尝观吾心於无物之先矣,洞然而虚,昭然而[灵。虚]者,心之所以生也;灵者,心之所以神也。吾尝观[吾]心於有物之后矣,窒然而塞,愦然而昏。塞者,心之所以死也;昏者,心之所以物也。其虚焉灵焉,非由外来也,其本体也;其塞焉昏焉,非由内往,欲蔽之也。一朝而觉焉,蔽者彻,虚而灵者见矣。日月蔽於云,非无日月也;鉴蔽於尘,非无明也。心体物而不遗,无内外,无终始。孟子曰「求放心」,以言乎其警觉也,否则孰外孰内?孰前孰后?孰放孰求?放者一也,求者一也,以心求心,憧憧往来,朋从尔思,祗益乱尔。夫欲心之勿蔽,莫若寡欲,寡欲莫若主一。
  
  或问主一。曰:「无贰。」曰:「主一物乎?」曰:「一物则贰。心无一物,一物侵寻,乃丧其心。」
  
  学者正心而已,心正然后义生,义生然后物各止其所而天地位。
  
  不累於物欲而后气质得其正,不偏於气质而后德性得其全。虽上士不能无气质,虽下士不能无德性。上士上化,下士下化。
  
  不愧屋漏,斯可及天游衍。不愧屋漏,其乐油油;及天游衍,其行坦坦。
  
  夫病痿者求毒药之剂,岂非为元气之忧矣乎?加毒药之剂而无元气之忧,非才敏而厚重者孰兼济之?才敏以惩吏弊,厚重以敦风俗,不靡而苛,不惨而舒,如良医之治病,病去而人不知焉可也。
  
  贤者寡欲,圣人无欲。寡欲之至可圣,无欲之至可天。圣则无意无必,天则无声无臭。
  
  知语者知默,知进者知退,知存者知亡,知生者知死。
  
  夫令也者,人牧也。夫人牧也者,以牧人,非以牧於人也。今夫牧者曰:「毋逸刍,毋蹊田,毋斗群。」兹曰良牧尔矣。令者曰:「安乃生,御乃情,息乃争。」兹曰良人牧尔矣。
  
  学者造乎其自然者也,自然则无事矣。日月之盈亏,昼夜之明晦,寒暑之往来,孰或使之?孰或止之?其自然者,有不得已乎?
  
  心者生理,如树在地,斯须弗存,生理索然。
  
  天地间阴不能不辟而为阳,阳不能不翕而为阴,是故一气之感。人心之静,不能不感而为动,动不能不寂而为静,是故一体之变。合两而一,是故敬而弗失。
  
  礼也者,履也;乐也者,乐也。礼以履之,使民无邪行;乐以乐之,使民无邪心。无邪行则风俗可得而正也,无邪心故祥瑞可得而格也。后世礼既坏,则民无所履,故手足莫措;乐既崩,则民无所乐,故怨咨日生。
  
  性者,天地之全德也。学非益之也,反之也,反之也者,肖天地而参之者也。
  
  以书弊志者,穷年不能明其理;以鉴掩面者,终日不能见其形。故主敬然后我立,我立然后不蔽於物,物物穷格而天下之理得。
  
  夫道,感应而已。夫学,感应之机也,无内外,无人己,无终始,一而已矣。六艺九容所以一志也。
  
  一阖一辟可以观极,一动一静可以观性,一屈一伸可以观神,一语一默可以观德。
  
  视听言动非礼,非心也,非心亡然后合礼,合礼然后参前倚衡之体见,参前倚衡之体见然后手舞足蹈之乐生。
  
  或问:「治天下,封建可复乎?」曰:「可,其公天下之义乎!其保天下之利乎!」未达。曰:「以天下之地分功德而不私,义孰大焉!制之五服,为藩五重,重五百里,故外莫侮也。君统二伯,二伯统连帅,连帅统诸侯,故乱不生也,利孰大焉!后世以数丈之城,分裂之兵,自以为安,噫!惑矣。天子,元子也;诸侯,别子也。家有元子,据其有而有之,群将争之矣,不封建之谓乎!求之无艺,群将不顺乘之矣,不仁之君之谓乎!柳子不睹其本,而以乱世难行之势明之,莫知大义焉!莫知大利焉!」
  
  高陵吕子将归,告别。曰:崇四德,辩四惑者,可以别矣。古之文也以明道,今之文也以蔽道。古之行也以集谊,今之行也以袭谊。古之忠信也以进德,今之忠信也以泥德。明德者通,蔽德者眩;集谊者充,袭谊者穷;进德者弘,昵德者孤。崇四教,去四惑,其几矣乎!是故君子博以择之存乎文,举而错之存乎行,实而体之存乎忠,循而用之存乎信,神而化之存乎德。夫四教,一德之门也。
  
  天地之间,一感一应而已。阴阳之屈伸,万化之往来,人事之酬酢,感与应而已矣。妙感应者,其唯神乎!
  
  恻隐之时可以观仁,羞恶之时可以观义,辞让之时可以观礼,是非之时可以观智,动静之时可以观心。心一而已,无间动静。
  
  阴阳皆有其精,日月各得其贞。阴之月,其水之光乎!阳之日,其火之光乎!日月之光相有而不相受,其盈亏迟速之间,阴阳之性为然。
  
  张子将归省,求赠言。明子谓王子曰:「夫赠言者,莫大乎讲学矣。」张子曰:「学孰为大?」对曰:「辨为大。」曰:「辨孰为大?」对曰:「儒释为大。」曰:「孰为儒?」曰:「知释之所以为释矣。」曰:「请问所以。」曰:「儒有动静,释亦有动静。夫儒之静也体天,其动也以天,是故寂感一矣。夫释之静也灭天,其动也违天,是故体用二矣。故圣人体天地万物而无我,释者外四体六根而自私。是故公私大小判矣。」
  
  天道无己,天非他,即人物而在耳。故有己之心,谓之弃天。
  
  夫君子之去也三,其处也三。明义合道而去,上也;轻世信道而去,次也;年至知止而去,又其次也。修道而处,上也;恬退而处,次也;慕逸而处,又其次也。
  
  道德蕴於中,享之为富贵,施之为功名。是故富贵不离於道德,周公乐之也;功名不离於道德,伊傅乐之也。
  
  伏羲而上,天下浑浑,不假文字而道自明;伏羲而下,天下□□,文辞[愈]□而道或窒。孔子曰:「予欲无言,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尧舜之书,精一执中之外,语道之言寡矣。
  
  德性用事者上达,血气用事者下达。
  
  夫观道者如观星矣,一人指之,不若十人指之之明矣。济道者如济舟矣,一人操之,不若十人操之之易也。乌呼!应子其略去支离而归诸统会可也。夫观穹天者以一隙,可谓之明而不可谓之天。观沧海者以一勺,可谓之水而不可谓之海。易曰:「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非明於道者,其孰能识之?中庸曰:「知者贤者过之,愚者不肖者不及也。」贤知,过用其心者也;愚不肖,不用其心者也。过用与不用其心之不足与於道,故必有用而不用之机,睹天地自然之体,勿忘勿助,然后可以独得斯道之大全矣。
  
  君子之学,反己而已。反己则见其不能不愧於天,故不怨;见其不能不怍於人,故不尤。
  
  严子陵非为高者也,其与鲁两生皆王佐材,如用之,礼乐其可兴乎!是故抱天民之志,不可以小成也,故逃□□多□□修不可以诡俗同器也,故违时以独善。独善不可以忘世也,故应物以观兆。见兆不可以苟从也,故全身以遂志。是故怀仁辅义,崇德致用,道斯修矣。道德以崇,礼乐具矣。炎祚重光,豪杰攀附,时见可矣。久要同游,观由察微,叵同器矣。物色币聘,感其机矣。咄嗟谏议,兆斯决矣。耕钓富春,志正终矣。其处也龙蛰,其出也云游,其去也凤翔。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独立而不为离群,见世而不为随时。彼得汤武之君,则伊吕何尚焉!图谶之惑,狂奴之鄙,其如礼乐何哉!此子陵所以见几而作乎!吊?辞曰:悲宇宙之无穷兮,而生人之多艰。慨兴亡之交迭兮,而天运常好还。奕举措之恒舛兮,一子以之乱盘。惟岳王之死忠,死其所也。惜在军之君命,犹执义之罔坚也。何有宋之忠厚兮,而辗转亡(子)[於]海堧也?自古莫不有丧兮,繄独使百世有余叹也。盍背城而守战兮,万一幸气力之犹存也。惟国君之死社稷兮,何逐逐极地而穷天也?胡群公之忠耿耿以蹇蹇兮,不能济主於艰难也?岂大运之既去而莫留兮,人胜天而则然也。彼胡元之诚夷兮,昧此三恪而舍旃!存宋祀於?之一九也,宜国祚之不昌兮!嘻猗哉!繄我明之表大忠而显慈元也,揭日月而中天兮,扶纲常於既颠。
  
  学心问:「无相寺诗云:『无相中间真相在。』默识处正在此否?」曰:「有无之间,亥子之半,最可玩。」学心曰:「虚明神妙,生生不穷,其在兹乎?」曰:「然,此吾儒与释异处。」
  
  湛子约言卷之五
  
  天地第九
  
  记曰:「人者天地之心。」人如何谓天地之心?人与天地同一气,人之一呼一吸与天地之气相通为一气,便见是天地人合一处。气之精灵中正处即心,天地无心,人即其心。诸生切己思省,精神命脉皆在於此,豁然有悟,便是自悟尔本心,即自得尔天理,即便如此存存不舍,终日乾乾。涵养将去,久则有诸己,是便谓之信。由是充实,到了圣人,还是这元初天地人同然之心。夫人与天地同心同体,参赞位育,与天地配,而乃自暴自弃,岂不可哀哉!
  
  人心本来之体与天地万物一也,故知心之本体则知天地万物矣,知天地万物则知心之本体矣。知心之本体则知弘矣。
  
  古之学者所以学为人也,学为人也者,学为圣而至於天也。天者,人之所以性也,尽人则尽性,尽性则至命,故学而为人,则圣与天不能外矣。
  
  夫尧舜之道,孝弟而已。孝弟之道,在一念之诚扩而充之而已。是故能扩而充之者,大孝也;不能扩充之者,小孝也。小孝者,孝之疏节也。何谓大孝?夫孝始於立身,中於事亲,终於事君。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天地明察,神明彰矣。孝弟之至,通於神[明],光於四海,是之谓大孝。
  
  有恒,士之末品也,今亦无之,此圣人所以叹也。自有恒而视圣人,相去远矣。欲学者进有恒而为善人,进善人而为君子,进君子而为圣人,不可自画自弃也。噫!世之以有恒而自圣者则有之矣。
  
  夫适道者不贰其途,虽万里可至焉。中道而贰之,则虽十里其能至之哉?
  
  阳明公乃振古豪杰之欲为圣人者。
  
  昔有寐而寱语者,呼之寤,则不语。复寐,复寱语。於是矫令不寐而长惺,乃不复寱语,故在知觉而已矣。曰:「请问其故。」曰:「今夫知语之为显,而不知默之有显也。岂徒语默为然,知进之为进,而不知退之有进也。岂徒进退为然,知益之为益,而不知损之有益也。知亢乎其举者之能胜,而不知全放下者之有得也,皆寱之类也。是故学,常知而已矣,知亡而后迁於物,物迁而流,流而不知止,天理灭矣。」曰:「然则知而已,何择乎禅?」曰:「空知,禅也。知语默、知进知退、知损知益,通乎语默进退损益而知,不失其道,可以入圣矣。是故物至而知知,故知止,知止则不流,不流而后澄定,澄定而后能察见天理,察见天理而后能存存。学至存存焉,至矣。」曰:「然则知焉耳矣?果无[事]於学问思辨笃行也乎?」曰:「奚为其然也?然则奚□於禅矣?学问思辨,开其知也;笃行,恒其知也。知也者,天理也。故学至常知天理焉,尽矣。」
  
  诗可以兴,兴也者,动也,以志动志,其志同也,故可以动神。人可以动天地,可以动鸟兽,志之动用大矣哉!
  
  子与何柏斋论存心应事之要,必专於是而不滞於是。柏斋曰:「专於是,则吾既知之矣。又谓不滞於是,则吾不知也。」子曰:「岂不闻无在无不在之说乎?一於不在,则离事以为心,是之谓虚;一於在,则以心而滞於事,是之谓迹。无在无不在,则本体澄然,神明乎应酬之间,是为心事合一。斯理也,乃精一一贯之道也。心迹判而道之不明也久矣。」
  
  吕刑曰:「惟克天德,自作元命。」夫天德者,天之德也。天之德也者,天之所为也,无有作好,无有作恶,天之所好者好之,天之所恶者恶之,天之所生者生之,天之所杀者杀之,天之所为也为。天之所为者,天理也,天德也,是之谓自作元命,元命作自我,我即天矣。
  
  陆浩斋问养浩之说。曰:心无一物则浩,无一物不体则浩。是故知无物与无物不体者,可与语性矣。可与语性,斯可与知学矣。可与知学,斯可与广大流行矣。夫惟无物也,是以大生焉;惟无物不体也,是以广生焉;惟无物而无物不体也,是以流行生焉。是故至广配地,至大配天,流行配造化。至大配天,其盛德乎!至广配地,其大业乎!流行配造化,其悠久不息乎!生盛德者存乎仁,成大业者存乎义,运不息者存乎诚,合是三者存乎神。君子体诸天地,侔诸造化,以成德业於无疆,存神至矣。
  
  或曰:「儒释之惺惺有别乎?」曰:「有。释谓惺惺者心,故知心而不知性;儒谓惺惺者性,故通乎心性而知。」曰:「何谓知心不知性?」曰:「惺惺者心也,虚灵知觉之谓也。性也者,心之生理,其浑然至善者也。释者以心为性,故以知觉运动谓之性。」曰:「何征?」「其曰『蠢动含灵,无非佛性』是也。」「何谓通乎心性而知?」曰:「儒者尽心而知性,故以天理中正谓之性。」曰:「何征?」曰:「中庸曰『聪明睿知达天德』,天德者,天理也。程子曰『心如谷种,仁则其生性』是也。释者外理外事以为心,故主翁虽惺惺,而至於灭伦伤化。儒者合心事民物以为性,故其惺也,觉於天理,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尽其性以尽人物之性。是故君子之学,知其所以惺惺者,则几矣。」
  
  昔者孔门之教,求仁而已。孟子则曰:「仁,人之心也。」明道则曰:「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而仁之道益明。孔门之学,敬而已矣,孟子则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明道则曰:「无丝毫人力。」曰:「主一之谓敬。」无丝毫乃主一也,而敬之学益明。
  
  学无难易,要在察见天理,知天之所为,如是涵养,变化气质,以至光大耳。昔与贤契语者,殊非悬空杜撰以相罔也。若於夫子川上之叹,子思鸢鱼之说,及易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等处见之,若非一理同体,何以云然?故见此者谓之见易,知此者谓之知道,是皆发见於日用事物之间,流行不息,百姓日用不知,要在学者察识之耳。此吾所谓察见天理之说也,涵养此知识,要在主敬,无间动静。
  
  学者之病,全在三截两截,不成片段,静坐时自静坐,读书时又自读书,应酬时又自应酬,如人身血气不通,安得长进?元来只是敬上理会未透,故未有得力处,又或以内外而离之。吾人功要只於执事敬用功,自独处以至读书应酬,无非此意,一以贯之,内外上下莫非此理,更有何事?吾儒开物应务之学异於佛老者,此也。
  
  礼,定体;易,时变;大段则然。然礼之定体所以应变,而易之随时乃所以从道之正,是亦未常不同也。
  
  善学必动静一於敬,敬立而动静混矣。此合内外之道也。
  
  心存则有主,有主则物不入,不入则血气矜忿窒碍之病皆不为之害矣。大抵至紧要处在执事敬一语,若能於此得力,如树根著土,则风雨雷霆莫非发生。此心有主,则书册山水酬酢皆吾致力涵养之地,而血气矜忿窒碍久将自消融矣。
  
  孔门之学惟有执事敬最是切要,彻上彻下,一了百了,致知涵养,此其地也。所谓致知涵养者,察见天理而存之也,非二事也。学不在多言,顾力行如何耳。张子:「言有教,动有法,瞬有养,息有存,昼有为,宵有得。」最切於力行,无走作处。
  
  明道「存久自明,何待穷索」最简切,但须知所存者何事,乃有实地。首言「得此意,以诚敬存之」,知而存也。又言「存久自明」,存而知也。知行交进,所知所存皆是一物。其终又云「体之而乐,亦不患不能守」,大段要见得这头脑亲切,存之自不费力耳。(内外第六)
  
  夫道无内外,内外一道也。心无动静,动静一心也,故知动静之皆心,则内外一,内外一,又何往而非道?合内外,混动静,则澄然无事,无事而后能止,故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止之道也。夫不获其身,必有获也;行其庭不见其人,必有见也;言有主也,夫然后能止。故曰:「知止而后有定。」夫苟至於有定,则动亦定,静亦定,而内外忘矣。故传曰:「外物不接,内欲不萌,言止之道也。」夫物也者,邪也;欲也者,情之流也;接也者,交也,物交物也。夫人之有心,莫不有知觉,既有知觉,不能不动而为情。外物触其情而交焉,则不能不流,流而不息,莫知所止,不能反躬,天理灭矣。故不接也者,勿视听言动之谓也。人之有形,不能无视听言动也,在勿之而已。故终日应酬而吾有主焉,故曰不接,非置□身心於无物之地而后能静定也。夫苦热而求凉者,则有时而热矣;病渴而思沃者,则有时而渴矣;恶动而求静者,则有时而动矣。何者?动系於念,不系於事也。知此斯可以语性矣。故曰:「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是故与其习静以养动,不若慎动以养静;慎动以养静,不若动静之皆忘,时动时静,察见天理而存养之也。此仆之所得於程子而以自力者也。
  
  夫学无难易,惟在实立心实体认,如识宝之人见宝,必欲得之。见之真则好之笃,好之笃则为之力,未有为之力而不得者也。夫至宝在千仞之冈,千寻之渊,高深莫测,苟有好焉,则人有得之者矣,况此道平铺地上,我固有之,我自求之,焉有不得者乎?夫圣人之学,易简而已,中庸之教,其要在谨独,大学之教,其要在格物,谨独格物,其实一也。格物者,至其理也,至其理者,非声音笑貌之为也,学问思辨笃行所以至之也,是谓以身至之也,古人所谓穷理者如是也。近而身心,远而天下,暂而一日,久而一世,只是格物一事而已。格物云者,体认天理而存之也,是天理至简至易者也。昧者舍其易简而求之烦难,而欲至於道,远矣。
  
  学者下手须要会自然工夫,不须疑其为圣人熟后事。若寻别个路头,则终枉了一生也。先儒多未说至此苦。
  
  夜来枕上偶思及诸君远来馆此,非不恳切,但要得其道尔。如得其道而学焉,不用丝毫人力也,勿忘勿助之间,随处体认天理是也。若以骤难得此,可请且从默坐澄心上体认,渐渐熟后,可至随处体认天理也。这时节动静合一,无所不可矣。诸君其量力为之。
  
  行乎富贵贫贱夷狄患难,行也者,存之之谓也,言存道也,存道则不愿外矣。愿外,远人也;得者,得自我也,我非外也。道无往而不在,随处体认天理也。
  
  子奠白沙先生曰:先生独得不传之奥以传后人,扩前圣之未发,起历代之沉沦。至无而动,至近而神。因圣学以明无欲之敬,举鸢鱼以示本虚之仁。卓有见乎神化初不离乎人伦,即一事一物之末,悟无声无臭之根,於勿忘勿助之间,而见参前倚衡之全。握无为之机,而性成久大之业;启自然之学而德[有日]新之[源]。无疑所行,行所无事,沛乎[如行]云流水,就之如和气阳春。至其所谓不可传者,终不可以言而陈,盖必有潜诸心,有践诸身,窥其奥而探其渊。夫然后信先生所立不远而倬,所学不杂而纯也。
  
  体认天理,终日乾乾,便是学易。一部只说圣人以此洗心退藏於密,圣人以此斋戒以神明其德[夫],更有何事?
  
  心中正时,天理自见。难见者,在於心中工夫未中正也,谓只这些虚灵意思平铺著在,恐便有以心为天理之患,以知觉为性之病,不可不仔细察。释氏以心知觉为性,故云「蠢动含灵,无非佛性」,而不知心之生理乃性也。平铺二字无病。
  
  吾示学诗正说读书一事可玩,此事最难,亦最紧[要],此事通了,事事皆通。若此事不通,则事事皆窒[碍]。吾於此务要人打通此关,方有入头,心事合一□也。诗云:「方其未读时,天君自俨如。及至对书册,万象涵太虚。是谓以我观,勿以此丧志。」以镜照物□妍媸[自]见,譬如以太虚涵万象,若一一著在□□是□□□在物□□安得明?又安得□?
  
  言,心声也,与心相通,最易躁妄难禁者,莫过於言。君子终日乾乾,虽无往非诚,而此尤为紧关。纔妄言时,心已不诚,纔有谨言之心,即是诚也。
  
  认得本体,便知习心,习心去而本体完全矣。故煎销习心便是体认天理功夫,到见得天理时,习心便退听。如煎销铅铜便是炼金,然必就炉锤,乃得炼之之功。今之外事以求静者,如置金於密室,不就炉锤,虽千万年,也只依旧是顽杂的金。
  
  在心为理,处物为义。理乃是浑然一点至公的心,义便是灿然一点制宜的心,只是一心,但有体用耳。非谓看到无我处纔见得天地万物一体之义,及见得天地万物一体纔能无我也。人所以有我者,只在一己躯壳上起念,若见一体之义,又何有我乎?如此体认,便是至其理。至者,造诣之谓也,若常常如此存存不息,便是恒之之功,更有何道?
  
  伊川见人静坐便叹其善学,然此不是常理。日往月来,一寒一暑,都是自然常理流行,岂分动静难易?若不察见天理,随他入关入定,三年九年,与天理何乾?若见得天理,则耕田凿井,百官万务,金革百万之众也,只是自然天理流行,何等自然!
  
  纔体认便是心存,心存便见天理,不若心存得其中正时,便见天理也。如此是体认工夫,犹更直截。
  
  当敬直时,义极於敬;当义方时,敬行乎义;原非二物。
  
  天理只是自家体认,说便不济事。然天理亦从何处说得?可说者路头耳。若连路头也不说,便如何去体认?其全不说者恐是未曾加体认工夫,如未曾行上路的人,更无疑问也。
  
  知之未真,故弗能为,非力之不足也。若全身精神命脉皆在於是,造次必於是,颠沛必於是,则见岂有不真?力岂有不足?岂有弗能为之理哉?所云气机之运,恐未是天理。天理何形?只(廊)[廓]然大公便是。
  
  圣人之学皆是心学,所谓心者,非偏指腔子里方寸内与事为对者也,无事而非心也。尧舜允执厥中,非独以事言,乃心事合一。允执云吻合於心,与心为一,非执之於外也。若能於事物上察见自然天理,平时涵养,由中而出,即由仁义行之学。若平时无(在)[存]养功夫,只到事来面前,纔思寻讨道理,即是行仁义、必信必果之学,即是义外,即是义袭而取之者也。诚伪王伯之分在於此。
  
  在人为不睹不闻,在天为无声无臭,其实一也。这个不睹不闻之实体,程子所谓「亦无有处有,亦无无处无」,乃心之本体自然见前,何容想象!
  
  谓体认天理者,亦非想象,想象亦是安排。心中无事,天理自见。
  
  君子事君固当随事谏正,然使明道言之,必圆转和平,自能入人,足以感动人主之心,此事系乎盛德所致,不可强为。
  
  所言心外无事,心外无物,心外无理三句无病。又云一念事亲事君即为物,非若后儒指天下之物为物,则又似以万物在心之外,是心之外有物矣。不若大其心,包天地万物而与之一体,则夫一念之发以至天下之物,无不在内,而以其浑沦,则理在天地万物,以其散殊,则理在事亲事君之间,即心而事物在,即事而理在,乃为完全也。
  
  知言养气是孟子之学紧要处。程子曰:「知言即是知道。」最好。由是言之,知言是知所有,养气是养所有。知言非谓能观人,乃为学之事也。
  
  德性第十
  
  德者,我之德性也,非得之前言往行也,因前言往行以开发乎我,以培灌乎我。如种树然,必根於心乃可,故吾尝谓根立而不灌焉者死矣,根不立而灌焉者死矣。先生尝曰:「德者,吾所得於天之理。」朱子谓「行道而有得於心」,似未然。
  
  知是体察以知此,仁是纯心以存此,勇是果确而不息乎此。学者只体认天理,三者皆在其中。
  
  心不落於空虚,事不流於用智。
  
  君相须是咸有一德,方可济天下之事。
  
  程明道先生真王佐才也,真有王道手段,观其风动处便不同。所言治天下之正风俗得贤才为本一疏,便是王道规模。
  
  吾所谓天理者,体认於心,即心学也。有事无事原是此心,无事时万物一体,有事时物各付物,皆是天理充塞流行,其实无一事。
  
  鸢飞鱼跃与参前倚衡同一活泼泼地,皆察见天理功夫。识得此意而涵养之,则日进日新矣。
  
  应接磨不过者,即亲师友简编时,亦必有走作而不自知也。此皆是一套事,能则皆能。
  
  克己复礼不是二事,然所谓克己者,非谓半上半下也,去之尽乃谓之克己也。己私纔尽,天理立复。若其不继,又复如初。惟随处体认天理最紧要,能如是则克复其中矣。
  
  心熟后,虽终日应酬万变,朝廷百官万务,金革百万之众,造次颠沛,而吾心之本体澄然无一物。
  
  即觉即存,便是知行兼进之功。
  
  自求自得,自信自乐,何与他人?
  
  置鉴於暗,可以照明。物在明而不在暗也,故感在物而不在鉴。诗曰:「潜虽伏矣,亦孔之昭。」君子可以知感应之理也。
  
  惟不於心事合一持养,则心事不能洒然而物来顺应,则每事拟议商量,憧憧愦愦,便是意必固我。
  
  史过云:「考中度衷,中也。」故中心为忠最可玩味,中心则实矣。
  
  所谓随处体认天理者,随未发已发,随动随静。盖动静亦皆心之本体,体用一原故也。如彼明镜然,其明莹光照者,其本体也;其照物与不照物,任物之去来而本体自若。心之本体,其於已发未发,或动或静,亦若是而已矣。若谓静未发为本体,而外已发而动以为言,恐亦有岐而二之之弊也。
  
  知觉是心,必有所知觉之理,乃为真知。
  
  感是一念初萌,应是去处他,感阳而应阴。
  
  意身心感应国家天下事而理义出焉,故谓之物。
  
  狂者有志崇而无礼卑,狷者有礼卑而无智崇。孔子思得狂狷,盖欲因其一偏之善抑扬进退之。狂狷交用,则智崇礼卑,天地合德,便是中行,可践迹而入圣人之室矣。
  
  本体自然合道成圣,天德王道备矣。孔孟之后,自明道之外,谁能到此?
  
  於此著力,则虽病而心不为之累,即是进步处。全放下即是著力工夫。
  
  流行充塞固有是理,然其要只在戒惧慎独之功。真切积久,乃实见得,乃实有之於己,否则徒说他人宝藏,见他人财之类耳。天地间充塞流行,乾尔何事?
  
  乾知太始,主在念头上;坤作成物,主在寔践上。通贯一段功夫乃为佳耳。
  
  此体乾涉最大,若察见而涵养之以有诸己,则宇宙与我通一无二,宇宙在我,而宇宙之化即吾之化,天地万物位育亦是原来本体,无所加益矣,何等快活!
  
  圣人之学全在几上,好恶者,此心发动之端,乃所谓几也。故孟子欲人於四端上扩充,大善大恶,莫不於此分路头。好恶不作者,天理之本体;好好恶恶者,天理流行之大用。
  
  调习此心熟后,酬应万变,吾心实无一事矣。
  
  人但能於此心勿忘勿助时喜怒,岂有失处?喜怒有失,乃此心忘助不存时错了。
  
  圣人岂无体认?但天机熟,故自然耳。中庸「聪明睿知达天德」,便是圣人体认。
  
  见其参前倚衡,卓尔跃如,此是自然真见,都於勿忘勿助之间见得。或不善体认,则多著於想象。
  
  此心时时常明照,如悬明镜,物无不照,不待临时纔去照管他,如此则又多一照管矣。
  
  佛氏有「直指本心,见性成佛」,知觉乃人心之灵明处,而便以此为性则不可。恶如盗贼,皆有知觉,故谓知之正当处为精明不昧、为天理则可,谓知为精明不昧、为天理则不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吾但见前辈未曾说破,及此理有缺则生人之道未备处,有意即随笔而书,无意即止,亦必如明道作字时甚敬,功夫不离本体也。
  
  当明莹清虚时,这一点大公之心便是天理。若明莹清虚而一无所见,恐又向别路去了。
  
  静时念头纷起,由於思之未真;动时似乎无累,由於心之随物。吾子以此反观内省是矣。
  
  学者只是终日乾乾,体认自家本来天理,则人欲自消。人欲皆於心有懈怠时生,懈怠便是欲胜理之机也。
  
  此乐是乐於天理则不是,得此天理则自乐。
  
  不离於物而不滞於物。
  
  节度是自然之节度,是自然之工夫,便可合自然之本体,可合天然自有□□。人欲强为之者,不足以合天,不足以合道矣。
  
  天理无间动静,理无二故也。动静合一,此是中道,中道而立,能者从之。然此在学者自家审己量力,若於动静未得力,且先兼静坐涵养,俟力渐大后应接亦可。
  
  应接时被引,则恐未应时亦未停当。惟知止乃有定,有定则动静皆定矣。
  
  终日终日勿忘勿助,一了百了。临时下手,灭东生西,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辗转缠障,不惟不得力,而又害之。
  
  理一分殊本是一体,分殊即在理一之中。
  
  勿忘勿助,思不出位,如明鉴止水,万象毕照,是善思也。天下何思何虑!
  
  吾儒与释无累同而本体异。
  
  惟息字最可玩。息者,止也,生也,不止则不生。
  
  未睹自然之本体,即不知自然之工夫,便不是圣贤中正之路,更学何事?
  
  惟其同体,是以感应。
  
  尧舜之圣,犹兢兢业业,无可脱驾处。可欲之善,纯亦不己,至诚无息。
  
  心病於怠惰,故须一提省。提省不可常用,常用则憧憧朋从之私起矣,一提省后须放下。
  
  礼乐由心生者也,生理亡则礼乐亡矣。
  
  人徒以神之幽不如人之明也,而不知神之知也幽不如人之明也,而不知神之知也幽而远,人之知也明而近。是故知神明之知远,聪明正直而不可欺,如祖考百神之在,则一物不交,一念不生,而诚敬全矣。
  
  君臣朋友,其义同也。尽分而言,分尽而止,无取必也,有取必之心则过矣。疏与辱,自取焉耳。又曰:友道尽而后则止,不止则辱矣。友道未尽而未可止,[止]斯亏矣。
  
  文章其显者也,性天道其隐者也。性,道体也,浑然於文章之中者也。文章,用也,粲然於性道之外者也。体用同原,隐显同本,非夫见大者,其孰能与於此?
  
  可怒在物而己无与焉,故不迁。不善则知,不远而复,过於心不过於事,故不贰。皆於几而致力焉,其乾知太始,学之至乎!
  
  道无精粗,理无大小,自正心修身以至於物理之微,自洒扫应对以至於精义入神,皆一贯也。
  
  圣人之志,老安、少怀、朋友信之也,尽乎天下矣。与天地同大,与四时同流。(配义第十)
  
  其为气配义与道,配者,合一之谓也,非以此合彼为有助之谓也,言有助则二也。其浩然者,即气即道义也,非道非义,何以浩然?而不浩然,何有道义?故曰:「无是,馁也。」道义者,气之中正者也。气之不中不正,则索然而馁。集义所生,可以见理气之合一也。
  
  人者,天地之心;而气者,天地之气。充也者,非但体之充也,充之而天地塞焉也。直者,正者,中也;中正者,勿忘勿助之谓也。气自浩然,直养之而已,无[害之而已也,非]有所加之[也]。□谓诐淫邪遁而知其蔽陷离穷,□知人乎?自知乎?曰:自知也。孟子之学,知言养气,[知]行并进乎道者也,何遽而及於知人乎?知人者,成德事也,非初学者之事也。知言者,先知之也。先知之,必明於心,而见夫所谓道焉,夫然后养气之功有所措而力行之矣。诐者,陂也,其辞陂者,知其能蔽乎我之本心也。淫者,放也,其辞淫者,知其能陷溺乎我之本心也。邪者,僻也,其辞邪者,知其能离叛乎我之本心也。遁者,逃也,其辞遁者,知其能穷困乎我之本心也。四者备则外邪不入,而本心之良知日明,天理见矣。子程子曰:「孟子知言乃知道也。」得之矣。
  
  箪食小而道非小也,天下大而在道非大也。圣贤之心,虚而已矣。小虚则小贤,大虚则大贤,至虚者圣也。是故圣人之学,虚而已矣。虚者,仁之原而德之聚也。
  
  仁政者,致道之具,所以达其心之蕴以行於天下者,致中和之规矩六律也。致其礼乐之道而天[地塞]焉者也。是故天地好生之心,得日月继其明以[暴□]之,得雨露以继润之,得风雷以继[鼓动之而生]生化化於无穷矣。
  
  君子之道无可无不可,而於可不可之中有时焉,时也者,道之大也。
  
  固所愿,不必不行也。不敢请,不必於行也。圣贤之心,不必行,不必不行,时焉而已矣。
  
  心体无怨尤,怨尤者,情之流也。反其情以正其性,圣人之心学也。
  
  仁之实、义之实、智之实、礼之实、乐之实,实一而名五焉者也。自其爱根乎此者谓之仁,自其敬根乎此者谓之义,自其知本乎此者谓之智,自其序本乎此者谓之礼,自其和本乎此者谓之乐,故曰:「孝弟,百善之本也。」
  
  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符节以言其验,用也;揆以言其度,体也。然则心一而已矣,道一而已矣。
  
  仲尼不为已甚,不违乎天则也。人之性分,天地之中,所谓天之则也。圣人尽性者也,易曰:「范围天地而不过。」其惟圣人乎!
  
  君子深造之以道,道也者,路也。勿忘勿助,必有事焉,中正之路也。得其路而造者或寡矣,造之不深,深造而不以中正之路,不自得也。自得也者,自然得自我也。左右逢原即本,本即道也。一念正时,天理也,君子所以为君子也。一念邪时,逆天理也,小人之所以为小人也。仁义根於心,畅於四肢,发於事业,由中生者,由仁义行之学也。徒以仁义为美而效法之,言必信,行必果,由外袭者,行仁义之学也。故知内外之辨,则知君子小人之归矣。
  
  恶旨酒,去人欲也;好善言,存天理也。大禹大圣也,何以於好恶言之?好恶也者,性情也;性情也者,心也;此大禹所传於尧舜之心学也。
  
  文王视民如伤,如伤己也,人己一体者也。书曰「痌瘝乃身」,视人犹己之心也。望道而未之见,如未见也,道体无穷者也。如伤未见,文王之心学也。
  
  故也者,其已然者也,其迹也。利也者,其自然者也,其理也。知其已然之迹,而不知其所以然者乃其自然之理,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者也,何足以论天下之性也?「何居?」曰:「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遂皆嘐嘐然曰:『性善!性善!』是但知其故而已,而不知其故之故,乃顺利而出於自然者也。非纳交要誉,恶其声而然也,是自然之理也。自然者,天之理也,是所谓利之本也。故论性验之以其故,本之以其利,夫然后可以尽天下之性。言其故而不本其利,非善言性者也。」
  
  苟求其故,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不知圣人制历本乎天运之自然,而徒求其已然之迹,是所谓则故而已之类也。
  
  圣人之学,存心焉尽之矣。以仁存心,以礼存心,岂有二乎?岂有迹乎?其理一也。存之而爱心生焉,仁也;存之而敬心生焉,礼也。故心一也,在仁为仁,在礼为礼,非有二也,发而后仁礼之迹可见也。
  
  禹稷颜子易地则皆然。地,其位也;位,其时也。随时变化而不居,道也。易地皆然,以其心之同而知其事之同也,因体而知其用也,体一而用两,两在故不测,不测之谓神。
  
  书曰:「合止祝敔。」是始终以木音也。其次则纪纲以鼓,是革音也。而云「金石始终之」者,何也?祝敔以木者,一奏始终之纪纲也。鼓以革者,一句始终之纪纲也。金石之声之振之者,一字始终之纪纲,以与丝竹匏土众音同作而先后之者也。
  
  孔子何以有三仕也?其义一也。知三仕之义一,然后知三去之义同也。夫圣贤之辞受进退,义而已矣,亦何心哉!
  
  本心也者,其初心也。死而不受呼蹴之食,此其羞恶之初心也,此一心也。今为宫室妻妾所识穷乏而受无礼义之万钟,此又一心也,非其初心之本然也。是故君子之心莫善於其初,莫不善於失其初。
  
  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也。熟之者,熟之也。熟之者,力也,而至於无所容力焉,熟之至也。勿忘勿助,浑而化醇,熟之之方而无所容其力也。
  
  道一而其教五,同理而异方也。方者因人变化,如彼医者因病而加药也。
  
  高明广大,心之本体也。敬以去其蔽之者,则心体全尽而天理见矣。性也者,心之生理,与天一者也。是故尽心即知性,知性即知天,皆知之之事也。其存心养性事天者,即此心此性此天也;无别心别性别天也。或蔽则失,或开则存,心之客感也。敬以继其所尽之心而不息焉,则心体常在而天理存矣,存天之理者,敬天之至者也。是故存心即养性,养性即事天也,皆行之之事也。何居?天人无二理,知行无二心也。程子曰:「学贵知所有,养所有。」此之谓也。或曰:「『尽心知性知天,圣人之事也;存心养性事天,贤人之事也。』然乎?」曰:「信斯言也,是圣人有知而无行,贤人有行而无知也,其可乎?(妖)[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者,修身即上知行并进之功,所谓尽心知性、存心养性者也。夫如是知天之至,事天之至,天理之出於天者在我,而天之命由我而立矣。命也者,天道之中正者也。天命之性本无间於人,人自不立焉耳。
  
  天地之间,阴阳迭运,寒暑推迁,而四时成者,时为之也,天地有不得已焉者也。汤武革命,人心归之,天命归之者,亦时为之也。圣人亦有不得已焉者也,天地圣人亦何容心哉!
  
  闻之曰:未济则未穷也,未穷则有生生之义,是故六十四卦以终焉,其深矣乎!
  
  五霸当作夜矣,若非天理,即属阴矣。故三王没,万古如长夜。人若一有伯心,即是阴险小人,即不可以入皇帝三王之道。五伯不可与三王并列,此邵子之误也。
  
  万物皆备於我,物我同体也,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同体也。同体故义亲,义亲故道生也。书曰:「百姓不亲。」大学曰:「在亲民。」亲也者,同体之义也。
  
  耻者,进德之基;希贤,希圣之本也。
  
  韩魏之家自视欿然,识量之大也。识量之大者,见大者也。见大也者,见道也。道大而物小,物有尽而道无尽,道无穷而物有穷。是故见无穷之体,则极天下之贵,有四海之富,建尧舜之事业,如浮云之过太虚耳,而况於韩魏之家者乎!
  
  霸者之民驩虞如者,喜之状也。喜之也者,必有喜之者也。王者之民皞皞如者,无喜无怒之状也。无喜无怒也者,必有无所喜怒之者也。观其有所喜之者,而霸政之有心可知也。观其无所喜怒之者,而王政之无心可知也。观其(字)[有]心无心,而其诚伪纯杂可知也。
  
  过化存神也,化则不留,神则无迹,天德也。上下与天地同流,生杀变化,如天之无所不覆,如地之无所不载,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王道也。天德者,王道之本。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三十
  
  门人洪垣校订
  
  湛子约言下
  
  湛子约言卷之六
  
  亲亲第十一
  
  亲亲为仁,敬长为义,仁义之本心也。然而有爱其亲而杀人之亲者矣,何讵以为仁?有敬其兄而杀人之兄者矣,何讵以为义?是故道在达之天下而已也,即其本心真心之良扩而充之也。扩充之也者,学问思辨笃行之谓也。世之儒徒以良知良能为成性,达之为无功,误矣。
  
  君子之志於道,不成章不达。学必积满而后发也,犹水之积满而后行也。是故有有诸己之信而后达乎充实之美,有充实之美而后达乎光辉之大,有光辉之大而后达乎化之之圣,其所由来者渐也。
  
  一念存时,正也,正则公,公则善也。一念忘时,邪也,邪则私,私则利也。利善之间,一念邪正之萌而已。
  
  中不可执,执则滞也,滞於一偏而非道之中也。中也者,时也;时者,权也;权者,时之义,道之正也。
  
  皋陶但知有法,士之道然也;舜但知有父,子之道然也。是故皋陶大舜同道,而易地则皆然。
  
  形色,天性也。形色具於体者,形而下者也;性具於心者,形而上者也。形而上下者,其形一也。手足者,形也;容貌者,色也;手之恭,足之重,貌之温,性也。形也者,气也;性也者,理也。诗曰:「有物必有则。」夫然后知理气之合一也。
  
  圣人尽性,尽性然后可以尽形。性尽於内,而手足容貌之温恭尽於外,故其所以尽之者一也。
  
  天地之大德,生而已也。故其生人也,凡存乎人之身者皆生意也。何谓人之生意也?恻隐之心凡存乎人之身者,人之生意也。程子曰:「满腔子是恻隐之心。」是也。
  
  合而言之,则仁与人之名泯,而道之名见矣。合也者,以人与仁本自合一於身也。人身即仁,仁未尝离乎人也,何合之云?以离者而言合也。仁存於人,性复於己,蕴於中而发於外,全其体而应於用,率其性而达於道,亲亲仁民而爱物,道之谓也。道非他也,即人之仁之心而自达之於事也。
  
  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不渎不谄,故上下无所与交,时之否也,上下交则为泰矣。其泰其否,时也,圣人之道无所与於否泰也。。
  
  [士憎]兹多口,[多口]生於不同也。「愠於群小,忧心悄悄。」爱其何以未孚於人?此孔子之心也。
  
  [茅塞]子之心者,外物来蔽之,故塞也。故一念之不善时即蔽也,一念之存时即通也。然则通塞非由物也,由己也。
  
  [往者]不追,来者不拒,圣贤之心无将迎也。
  
  圣远言湮,后世有乡原者,世且以圣人目之矣,又孰知其不能逃孔孟之诛乎?
  
  [见]而知之,见於同时也;闻而知之,闻於异代也。见之[闻]之虽异,及其知之一也。一者何也?天理也。知之也者,自知自性。性者,天理也,我固有之也,非借之於尧舜汤文也,闻见乎尧舜之道汤文之道而开发之也。何也?前乎千百世之既往,后乎千百世之[将来],[远]之於四海,近之於一堂,同此心,同此理也。孔[子]之心即太公宜生之心,太公宜生之心即文[王之心],文王之心即尹朱之心,尹朱之心即成汤之[心,成汤]之心即禹皋陶之心,禹皋陶之心即尧舜之[心,尧]舜之心即天地之心。宇宙之内非有二心也,[非]有[二]理也。
  
  □□□□之也,无适无莫之谓也。□□□□□□□无意必固我之私,高明广大,廓然与天地相似矣。
  
  终日也者,终身之象也。往者,进退动息之象也。进退动息,终日终身,存存於是,则行行於是,随处以体夫天之理也。
  
  建国亲侯,天子比侯,侯比於民。通天下之人物为一身,痛痒相关,如水地之不可以相离。比之用广矣大矣。
  
  天地之生万物,春以生之,秋以杀之,所以全爱也。圣人之治万民,仁以育之,义以正之,所以全德也。
  
  顺德也者,人之所得根於其心,天然自有之理,与心俱生者也。根於心,故其生色也,睟於面,盎於背,畅於四肢,发於事业,充实而光辉,顺之至也,皆根之深为之也。若夫记问义袭之学不本於心,犹无根之木,其能高大矣乎?
  
  顺事也者,顺德也,故能下顺乎贤,上顺乎君,尽大臣之道也。
  
  夫人之善根於心,有警而后发於外,无所警则昏昏者,心之所由死也。有所警则惺惺者,善之所由生也。恐惧动於外,善根生於中,如草木之萌芽,为雷霆之所鼓,风雨之所润而生也。是善根生死之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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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事也,其所以感乎吾心,以感乎天下之人之心,物莫大焉者也。议之绥之,人心之感,乃哀矜之发也。天下之物其感应亦若是耳。
  
  虞之敬戒无虞,周之制治未乱。既济矣,圣人则曰:「天下之大,容或有未济者乎?容或有未济之几,藏於既济之时者乎?」必思之思之,思之而善心生矣,善心生而善治出矣。思其患而豫为之防,保既济之道,长治久安之要术也。
  
  师贵壮不贵老,三年则老矣。有高宗之齐圣仁勇以结之,虽三年乃久也,非老也。无高宗之齐圣仁勇以结之,则壮锐之气渐消,月异而岁不同,况三年乎!其衰惫也宜矣。
  
  节也者,消长变化之机也。知变化之机,则知未济之极,必有当变,济其未济,以济时艰。
  
  夫人君之治天下,不贵乎一己之聪明才能也。以天下之聪明才能为聪明才能,则天下之聪明才能皆其聪明才能也。以天下之聪明才能行己之志,则其利之所及博矣,其大有之元亨乎!
  
  圣人天地之功用,时焉而已矣。或云「正」,或云「时」,何也?时即正也,其道一而已矣。
  
  天地万物一气也,圣人与万民一心也,此其情也。此感彼应,心气之相动,盖有不得已焉者矣。故欲知夫大道者,於感应之间焉尽之矣。其义也深乎!
  
  知至至之,何谓可与几也?几也者,心之始动者也,德是也。知终终之,何谓可与存义也?义也者,事之已著者也,业是也。所至所终,天理也;德业也者,天理是也;至之,至此者也;终之,终此者也。何以谓知至知终也?始终一知也,一以贯之,知通乎行也。
  
  何以为行事也?所谓必有事焉者也。何以为事也?天理也。终日乾乾,为此而已矣。乾乾者,行之不息,勿忘勿助也。忘助皆息也,不息也者,不息乎此而已矣。
  
  行与时偕,无时不行,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於是,颠沛必於是。
  
  先天者,几也,其未形者也。后天者,事也,其已形者也。德明序与吉凶之合,先天而奉天,故弗违也,理一而已也。何以为理一也?其气一而已也,宇宙内之气即吾之气也。
  
  大人者,大德之人,与日月合其明者也。唯大人为能观两离之明,继续不息,缉熙於光明,而四方之物大小远近无一不照。
  
  鼓缶之歌,大耋之嗟,惟其人之自处何如耳。死生之际,幽明之故,非夫明天下之大道者,其孰能知之?
  
  晦也者,隐也,藏也,藏明於内也。明不在外则在内,内明而外晦。古之明王,冕旒蔽目而天下之形莫逃焉,黈纩塞耳而天下之声莫隐焉,天聪明之至者也。若夫尽其聪明,则有时而遗,人必有巧避之计,其可以为全明矣乎?
  
  知雷风相随,亘古不变之象,而自立於大中至正之矩,为可久不变之道,时变而所恒不变也。何也?刚柔之上下,阴阳之升降,日月之代明寒暑之往来,极古今之变而不能易其常也。不知者以经权常变,二之以为对,岂知道者哉?
  
  阴阳得中者,天之则也。刚柔得中者,地之则也。
  
  正家之道由心身出者也,由内出者也,故以拟之於风火。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言行由心生者也,犹风自火出者也。故言不徒言,言有物;行不徒行,行有恒。物也者,心之天理也;恒也者,心之常理也。君子之言行所由动天地,而况於家人乎!是故心正则言行正,言行
  
  正则家正,正家人之道由於内,圣人之训精矣。
  
  内外第十二
  
  正其内外之礼,正其长幼之序,正其尊卑之等,正其男女之别,斩然而不可犯,正家之始也。志未变也者,天下之事莫善於初。志也者,心也。初心,良心,刚正之心也。习而远焉则变矣,变则虽有严刑峻法而莫能使之反其初心,故初闲而善则善矣。故曰:禁於未发之谓豫,闲於未变之谓也。
  
  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各得其正位而无逆,以能保其家,是能富其家者也,家以正而为富者也。
  
  人处蹇难,必有所警发,有所警发必觉,觉则道心生矣。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反身修德之谓也。
  
  四爻由隐僻之道深入其君,故云「入於左腹」。入腹谓其交深也,交之深故得其心。凡奸邪之见信於君,皆由有以夺其心也。愚谓为人君者,至於其心为人所夺而获之,亦可哀矣。
  
  能益天下者,得志行於天下也。得其志,斯得天下之志矣。
  
  若肯切己用功,惟日不足,何暇点检他人邪?
  
  夫孝也者,教也,所以教孝焉者也。教孝焉者,将教之为人者之道,将教之为人子者之道焉也。□□[天]地生之,父母生之,尽人为大,人之道,尽性[为大]。□不能复性者,不可以为人;不能尽人者,不可[以为]子。弗人者不仁,弗子者不孝。是故教者,将教之[为]人君臣者之道焉,将教之为人父子者之道[焉,将]教之为人长幼者之道焉,将教人为人朋友者[之]道焉也。夫然后谓之尽人,夫然后谓之尽性。是[故]惟仁人为能享帝,惟孝子为能享亲。夫事亲享[啼]之道大矣,而本於孝,可不重乎?
  
  忠与孝异用而同体,交相致而相成者也。夫忠由[孝]生者也,是故孝可移忠矣。孝由忠成者也,是故不忠非孝矣。故君取乎尊,亲取乎亲;尊取乎敬,亲取乎爱。夫为臣子者,尊君如天,故致尊则敬,敬斯忠矣。亲亲如地,故致亲则爱,爱斯孝矣。是故忠孝者,敬天爱地而致之君亲,故尊尊亲亲,道之极也。忠君者,事天之纯也;孝亲者,事地之备也;天地纯备,神明斯彰。
  
  欲习静定志,则未见其底宁者,正为不曾有真见。大学曰:「知止而后有定。」知止即是真见也。欲知止□,当随处体认天理,天理即所谓止也。若见得□[所]谓「动亦定,静亦定」,而习静不足言矣。若於习静而求定,愈见其不定也。此乃区区初年身亲经历处,非虚言也。孔孟以前论学,即事即心,未尝有静坐之说。明道亦言动静皆定。至伊川乃倡静坐之说,末流鲜不入禅者。请於动静两忘体认天理,乃定,定久则诚。
  
  即气即道。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同一形字,与道为体者也,更不须说所以然处,令人无处寻讨也。故孔子川上之叹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即指水是道,多少直截,不费词说,令人易见。见此则宇宙内开眼便见道体之流行,更不须寻个所以然也。
  
  中心为忠,实心为信,心中故实也。义无定在,时之与比,故徙也,迁迁而不居也。忠信者,心也;徙义者,事也。心事合一,忠信以根之,精义以滋之,是以日新,日新之谓盛德。
  
  「子以格物,意心身皆至。何居?」曰:「夫人之接物也,意心身精神具在矣。是心身之功尽於格物矣。」曰:「理於未接物之时,可以预格之乎?」曰:「有之。可欲之善而已,廓然太公而已。然接物而后义生,义生而后格致有所措焉。理无定体,随感而应耳,故随家国天下之事物而感通之,其理始著。故意心身皆於家国天下之物理,随处体认而至之也。」曰:「体认属知乎?兼行乎?」曰:「知行非二也,知而弗去,行也。故体认有体贴之义焉,有察识之义焉。其知止定静安虑,此知行并进,乃其功也。」
  
  天道常运而不息,人心常活而不滞。常活不滞者,人心之本体动乎自然者也。四十不动者,不失其心之本体,而能不动乎势利者也。是故知常动之体,然后能不动乎势利,当大任而不惑。
  
  宫之奇谏,百里奚不谏。忠者尽其心,智者见其几,尽心近而见几远也。
  
  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性者,心之生理也。动者,警发之也。忍也者,坚定之也。存其心所以养其性,故心不警发,则或存而或亡;性不坚定,则或得而或失。故警发其心所以坚定其性,日明其所未明,日坚其所未坚。
  
  知而行之,神也;行而不知,物也。物则不化,神妙万物也。
  
  [一]不独立,二则为文。非知道者,孰能识之?
  
  易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复者,一阳生也。天地之心不可见也,以动而生则可见也。夫动而生,可以观天地之仁,至亲切者也。故学易者观其生焉,尽之矣。
  
  儒道亦言虚,虚实同体,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而独言虚者,虚无之说也,况以谷言虚,则谷有限而虚无穷。如天之太虚,虚中流行运化,无非实理,何尝独虚,而生生化化,不舍昼夜,此生意何尝有间?其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有似孟子勿忘勿助之间矣,而孟子必有事焉说理,而老子说气,所谓「句句合,然而不同。看得破,许汝具只眼」者,其知道之言也。达者信之而世儒惑焉。
  
  圣人体天地之道,刚柔、阴阳、惨舒,莫非自然,遇争则争,遇让则让,安土敦仁,无往而非天理之自然,而我无与焉,此大中至正之道也。观此言,一一有为。世儒谓老庄明自然,非自然矣。道以自然为讳,惑也甚矣。
  
  抱一有似儒者主一,儒者主一,无适之谓也。老子有意载魄,可谓无适乎?连抱一亦不是矣。
  
  刚柔同体,以诎伸之间分刚柔也。老子专以柔道,非天地阴阳之道矣。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何谓乎?
  
  天一也,在五行为五行,在五事为五事,在八政为八政,在五纪为五纪,在皇极为皇极,在三德为三德,在稽疑为稽疑,在庶征为庶征,在福极为福极。是故九畴皆天道也。夫自天行而人事、而政治、而五纪、而皇极、而三德、而稽疑、而福极,其顺布也,而云皇极所以立焉,而云皇极所以行焉,何居?政治即行矣,而云立焉,何居?自天而之人,自人而归诸天,顺逆数也。
  
  道体精粗上下无不贯,而徒以冲言者,非知道也。道在我,随感而应,物物各足,而道体无穷也。非用之也,感应自然之机也,道著用便不是。挫锐解纷,和光同尘,皆出有意之私。
  
  健以决之,说以和之,决之善也。
  
  木在地下,根入地中,根之深也。根之深,故其生也勃焉。顺德也者,人之所得根於心,天然自有之理,与心俱生者也。根於心,故其生色也,晬然见於面,盎於背,畅於四肢,发於事业,充实而光辉,顺之至也,皆根之深为之也。若夫记问义袭之学不本於心,犹无根之木,其能高大矣乎?
  
  易曰:「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见一念之善几则存之,见一念之恶几则去之,去存皆作也。见之真而守之至,何俟终日?俟终日则不力矣。
  
  三极之道,其致一也,致一而性命之理尽矣。
  
  「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未远则流泽未泯也,然而斯道之流行於宇宙,有不以时间者矣。「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居近则声教相亲也,然而斯道之充塞乎天地,有不以地间者矣。何谓不以时与地间而无有乎尔也?宇宙一而已矣,天地一而已矣,是故道一而已矣。记曰:「若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以天理之在人心者与天同一也。五百岁之下岂无乎尔者乎?
  
  以言其人伦日用之常,故谓之费;以言其道体无穷,圣人所不能尽,故谓之隐;分殊而理一也。语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费隐之谓也。
  
  体用一原,显微无间,费则显微皆费,隐则体用皆隐也,故一也,不可两言之也。其曰「造端夫妇」,则显微皆造也。其曰「察乎天地」,则体用皆察也。如曰「吾求其费而隐在其中」,则造夫妇之用,察天地之用,斯为百姓日用而不知也,亦可谓之造与察乎?
  
  「祯祥也、妖孽也、蓍龟也、四体也,其前知者欤?」曰:「非也,四者其已著者也。其见也,动也,众人之所已知者,非前知也。至诚则不赖於此,而能有以感通之也。祸福将至,善不善必先知之也。幽明也,前后也,一理者也,感而通之无间也,程子云:『人有病后而能念杜诗者,盖平生未见杜诗者也,其病者之心虚静而知之也。』故康节病革而知诸公之议后事也,董五经之知伊川之至也,皆无所缘而知也。皆是之类也,而况至诚者乎!若赖四者而后知,非先知也,非如神也,故曰:『知几其神乎!』言不倚於物也。」曰:「其言前知者,何也?」曰:「圣人不贵前知也,言之以赞至诚之妙之神也,曰「志气如神」也,曰「疏通知远」也,其此之谓乎!」
  
  夫礼,二而已矣,曰曲礼、曰仪礼。故夫小大举矣,先其小,后其大,礼之序也;始乎敬,礼之本也。子思子曰:「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夫威仪者,其曲礼乎!礼仪者,其仪礼乎!故曰:「礼一而已。」孔子曰:「经礼三百,曲礼三千,其致一也。是故礼一而已。夫礼也者,体也;体也者,道也,与道为体者也。形而下者谓之文,形而上者谓之道,粗放乎度数之末,而精入乎性命之微,其体一也。故善求道者求诸礼焉,思过半矣。夫曲礼所以备威仪之细,仪礼所以具礼仪之大,二礼无余蕴矣。余於读礼之后,隐居西樵之烟霞洞,因究观二礼而窃有感焉。进少仪参曲礼为上经,而仪礼为下经。定冠仪等十六篇为仪礼正传,其王制等二十三篇杂论,不可以分系而有以相表里发明者为二礼杂传通传,盖不传之传也。又别小戴郊特牲等五篇,与夫大戴公符等四篇,为仪礼逸经传,庶致存羊之意耳。编次既成,章为之测,名曰二礼经传测,以补礼经之残缺。若夫窃取之意见乎议。
  
  「二礼何先?」曰:「曲礼为先。」曰:「曲礼何以先?」曰:「曲礼也,五礼也。书曰:『天秩有礼,自我五礼庸哉!』」曰:「五礼者何?」「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五伦相接,敬而已矣。后世人文渐开,始有冠、婚、丧、祭、朝觐、聘享、乡射之礼生焉以广敬,圣人因而制之,仪礼是也。」
  
  技与众同,非国工也。知与众同,非国师也。是故伯者贱技而贵谋,王者贱谋而贵德。得其德,则谋与技在其中,莫非仁义之妙用矣。吾所谓仁义,非其所[谓仁]义也。彼所谓仁义,谓上与民同□同生[死者之]云也。吾之所谓仁义者,根於心,动於几,合内外之云也。易曰:「师,贞,丈人吉,能以众正,可以王矣。」
  
  问二礼孰纯孰驳?曰:「曲礼大醇而小疵,然而吾惑其二三而已耳。仪礼极纯而无疵,然而仅存其什[一]而已耳。」问礼记。曰:「以记为经则杂焉,不可也。以之为传,则或杂焉,可也。彼春秋三传,诬者多矣,然而以为传焉,无伤也。诬疏集注之纯驳也,[同异]也,庸何伤?精而择之,存乎人耳。」
  
  曰:「曲礼者何?」曰:「古必有五伦之礼,以行达道。其篇今则亡之,混而为一。譬诸五谷之种也,溃其仓而混焉,然而五种之实,不可混也,曲礼之五伦灿然尔。噫!经之残也,
  
  故礼记之不可释於仪礼也,而言夫五伦者,皆曲礼之传也,亦有古曲礼亡者之传也。[诗]其承也,志其之也。人之有心,其寂也,不能不感於物;感於物,不能无所之;有所之,不能不发而为声;声有高下,不能不成文,不能不承而为诗。诗也[者],承其心之所之以成文而为言者也。是故燮理[乎]性情之间以为教者,莫深乎诗。然则何以学夫[诗?曰大]序[明其]本[矣,小]序明其迹矣。大序者,[其子夏]之徒,推夫子之意而为之者乎!小序者,其史臣之良,述作者之指而为之者乎!故大序曰:「国史明乎得失之迹,夫有所受之矣。」是故大序废,则学诗者不知其本;小序废则学诗者不知其迹,迹且不知,而况其本乎?是故沿流而求其源,诵言而得其意,会意以畜其德,小序之谓矣。曰:「然则小序之为纯也,固如是乎?」曰:「今夫珠玉,非不纯也,泥沙混之,可以为美乎?故去其汉儒之杂之者,全其国史之本纪者,因迹以讽其言,因言而得其意,养其性情,合乎道义,是故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乐也者,乐此者也,乐则生矣。生则乌可已也?乌可已,则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是诗之教也。是诗之教,必於小序乎权舆尔也。」「然则子朱子之辩之多矣,子之尊之也至矣,有说乎?」曰:「有。子朱子之辩之者,据诗而疑序。愚之尊之者,则因序而知诗,是故明序不可无也。据诗而驳序,则又何贵乎序矣?是故爱礼而存羊,领恶而全好,使千古几坠仅存之典,不至於磨灭,以一而废百也。奈何欲字驳而章弃之乎?而附之以千古之下之臆说乎?是故爱宝者必洗其汨矣,爱言者必[理]其淆矣。书[曰]:『服念五六日,至於旬时。』言为囚求生道也。吾之[於]斯文也,反复而思惟之,心潜而神会之,致曲以求其通,厘正以全其义,盖为序求是道也。」
  
  孟子云:「诵其诗,读其书。」诗不可章解句释,只可吟咏。明道於诗只添一二字,吟哦上下,以得其性情之正。盖得其性情之正,养吾性情之正,所谓畜也。古人多识前言往行,止为畜也。故吾於诗不加解说,只为一正小序。小序者,古人作诗之意也。得此意而吟咏,古人之意自见,善学诗者也。
  
  卷耳,后妃以文王不在,思之而作此诗,皆托言也。首一章托言女之采卷耳而思君子,则不能采而置其筐,思之切矣,所谓发乎情也。二三四章托言己欲乘马升高望君子,而山高马病不可登。盖妇不出捆,不直言之而托马之病,亦诗人温柔敦厚之意。既不可望,则酌酒自慰而不永伤怀,归乎正矣,所谓止乎礼义也。
  
  阳明「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其说是也。大抵知行终始只一理、一个功夫,本乎德性,不涉见闻。只是后来学者做得却别,所以便著许多见解,要知不是知行本体。
  
  五经之道,其致一也。曷为其致一也?五经皆发於心者也,故能以养心。今夫天下之物,凡得天地之元气以生者,皆能以养元气。何则?元气也者,中气也,天地之与人物一也,凡天地之物之气皆能以养人之气。夫饮食之道,欲以养气也,非徒以查滓实诸其腹尔也。故五经之道,圣人之心之精也,今舍圣人精一之心,而惟言语之记诵焉,犹之舍天地生物之元气,而惟其查滓以实腹,其可以养生乎哉?或者曰:「是则然矣,然必五经具然后圣人之精可以养心也。」曰:「子以谓百物具然后可以养生乎?吾闻古有饵物而可以养生者矣,而在多乎哉?后世之品物,必务多焉。多则杂,杂则气漓,气漓则年不能长矣。是故昔者伏羲出而画卦,其时易始肇而且未备也,而何有乎书?然而伏羲之道具矣。尧、舜、禹、汤、文、武继作,而后书备矣,而何有乎诗、春秋?然而尧、舜、禹、汤、文、武之道具矣。及孔子作而后有诗、春秋也,而何有乎礼乐?然而孔子之道具矣。礼乐,不全之经也。夫数圣人者之道无二也,而谓数圣人必待五经备,而后可以为圣乎哉?盖天地之百物,物物同此元气也;圣人之五经,经经皆言此理也。天地无二气,圣人无二理,是故知天下古今此理之无二,可以与言经矣;知圣人之经之精以养心,可以与治经矣。其於道也,亦思过半矣。」
  
  学贵纯不贵杂,学贵一不贵二。纯者一也,杂者二也。一者,善而已矣;二者,恶以为对者也。
  
  宋右相清献崔先生备具人理,曲有众善,曰德、曰义、曰能、曰诚、曰智、曰节、曰勇。是故完养天性,充而有光,非德乎?辞受进退,以宜以决,非义乎?镇蜀而人是绥,抚广而难乃弭,非能乎?一言退贼,非诚乎?宋道曰弛,知不可为,见几而作,非智乎?力辞相位,厥志不回,非节乎?七札方殷,急流而流而退;辞表十三,果毅不疑,非勇乎?
  
  族谱之作,其起於中古乎!宗坏而后谱作,谱作而后分明,分明而后义生,义生而后礼行,礼行而后祖尊。故人伦正而风俗厚矣。
  
  问曰:「子之学也,将为乡善人乎?将为圣人乎?」栾生默然,曰:「固将为圣人也。」明子曰:「将为圣人也,必求化其气质也。」栾生曰:「有要乎?」曰:「有。子欲问学,须学树木,先之以立根,次之以培灌。根不立而灌焉者死[矣],根虽立而不灌焉者死矣。是故君子敬以立其本,问学以滋其生,生则不息,不息则不可御,不可御则变,变则化。君子者以此成盛德而生大业。孔子曰:『立则见其参於前也,在舆则见其倚於衡也。』其基之之类乎!易曰『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其灌之之类乎!内外夹持,上达天德,夫然后优入圣域。
  
  分田其王政之本乎!有田则食足,食足则善心生,善心生则伦理明,伦理明则风俗厚,风俗厚则礼乐兴,礼乐兴则和气致,和气致则天地泰、万物若。
  
  宗法坏而爱敬之教亡,教亡然后谱作。故夫谱也者,宗法之遗意也。是故夫谱者,蔼然示人以爱矣,秩然示人以敬矣。故纵而观之,自吾身而达之吾考,而吾祖,而吾曾祖,而吾高祖,以及於始,一脉也,能勿敬乎?衡而观之,自吾身与吾之兄弟,与同曾祖始祖之兄弟,以及於终,一气也,能勿爱乎?
  
  湛子约言卷之七
  
  君子第十三
  
  君子不重则不威一章,言词虽若散涣不一,其实只是一段工夫。其指只以立重为本,重者是内重而见外之轻,立重主内而言,即此心是也。威是威仪,学是学问所得的道理。譬如种谷,无实地则安能苗秀?安能发达?是不威之类也。不但不苗秀发达,且将朝生夕瘁,安能植立?安能不拔?是不固之类也。不威不固,是以不可不求重内之功。立重之功,忠信耳。人之心不实,由其不中,心若中时,何有不实?是谓之信;时时念念如此,是谓之主。人能忠信则内重,内重则外便威,内便固。然此个忠信,实心实德,人人固有,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但人自蔽失耳。虽则蔽失,此心此理固自常在,但当去其害忠信者,而忠信自复矣。何谓害忠信者?外则人损,内则己过,友益来损则己益过,己益过则友益来损,而此心此理之存焉者寡矣,故戒以毋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只是立重一段工夫,无许多头绪。
  
  为己为人章全在为人字上,是圣人分别古今学者之心术,而示人以立心之始的说话。夫古今同此一天地也,同此天地则同此人、同此性,而何有古今学者之别乎?盖天地人物无古今,而学者自有古今。此心此性无古今,而为己为人者自有古今。圣人之学,心学也,劈初只看其立心立志何如耳!一念所志,顷刻之间,合下[圣]愚便别,古今便别,为己为人便别,其终所成亦必如此。譬如树艺者,树以五谷之种,则其萌其穗其实无非五谷之美;树以荑稗之种,则其萌其穗其实亦无非荑稗之恶;自有不可掩者,亦有不可易者。是故学者之要,莫先乎决择於立志之初,初志既审,如识宝者之爱宝,日日亲切,日进日亲,今日志之,明日志之,将有[欲已]之而不能自已,虽不期成而自成者矣。宋儒[程子又]为推广此章之义曰:「古之仕者为人,今之[仕者为己。」与]此实相表里。盖学有为己之实心,则[己之性尽,而]能尽人物之性,人物之性皆在己性[分内事了,其仕]也,自不能以不为人矣。学有为人[之私心,则凡]所以损人害物以益己者,无不为之,[其仕也,自不]能以不为己矣。为己为人皆是一为[字,但其萌於]一念邪正之间耳。一念之机甚微,极[而至於古]今圣愚,得失存亡,若天渊之相悬绝,岂非大可畏耶?
  
  良知良能一章,血脉都在这良字与达字。此达字即他章「以其所不忍,达之於其所忍」之「达」,即乍见孺子入井章扩充之义,皆是指出人人这一点初心真心,欲人就这一点心扩充之。孟子说学皆是如此,不但此一章为然。
  
  惠王招得孟子到来,谓此老素有贤名,必是能利吾国者,故以利国之计为问,被孟子窥破他心术浑身病痛都在这利上,便一手落他顶门一针曰:「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又覆手报他一针曰:「亦有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盖死中求活,如卢医、扁鹊能视垣一方人,返魂起死的手段也。但只如此说了,又恐惠王卒难觉悟,无入头处。孟子又善诱开导得人,故又言王若言利,则大夫士庶人化之,皆争言利;若王好仁义,则大夫士庶亦化之,而争为仁义,自不遗后其君父,即为君父之利矣,何惮而不为之乎?虽然,此犹为第二义,孟子姑就惠王略下言之耳。设使当时惠王能继其指再问,则将应之曰:「人只有一个心,曷尝有义利两个心来?但一念得其正时,则为仁义之心;一念不得其正时,则为功利之心。利心生於物我之相形,在躯壳上起念头;仁义之心生於物我之同体,在本体上起念头。物我同体,痛痒相关,焉得不急先君父?物我相形,则利己害人,利害相攻,贼?无伦,焉得不至相夺?此又义利得失吉凶之几,祸福之门也。」惠王闻之未必不(误)[悟]其本心,达天德以行王道。惜乎其不能问,终於危亡而不悟也。
  
  樊迟所问崇德修慝辨惑,便是三个头脑,问得支离了。但三言皆是切己问难,然而未要。夫子喜其切己而善之,未?攻其未要处。
  
  此仁者知者,二者字皆指人言。此与易「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同,皆偏言之仁知。圣人欲形容仁知之情状功用,欲学者深体会之,得其情状,究其精蕴,则仁知全体具於一心,而一贯之道在我矣。是故一阴一阳之谓道,而偏阴偏阳者非道也。动静合一之谓神,而偏动偏静者非神也。乐寿皆得之谓有德,而偏乐偏寿者非德也。盖仁知难言,仁以厚重为体,仁之体不可见,可见者山,是故拟仁之情状於山,观乎山则仁之情状可见矣。知以流动为体,知之体不可见,可见者水,是故拟知之情状於水,观乎水则知之情状可见矣。拟诸山水而不足,故又言知者动,以见知者之乐水,以其动也,求知於动,则知之情状得矣。又言仁者静,以见仁者之乐山,以其静也,求仁於静,则仁之情状得矣。拟诸动静而不足,故又言知者乐,变动不居,不习无不利,何乐如之!得其乐,则知者之功用著矣。又言仁者寿,与生俱生,毙而后已,何寿如之!得其寿,则仁者之功用著矣。圣人反复叮咛,拟诸形容,类其物宜,状其性情功用,不过欲人察见仁知之体合一,体认这个天理,会其全体大用耳。吾恐尔诸生滞於言语见闻,各以性质之偏而求之远矣。偏动者,求知於水、於动、於乐,而不知其已陷於一偏之动。偏静者,求仁於山、於静、於寿,而不知已陷於一偏之静。此便是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与百姓日用不知者同,而君子之道鲜矣。故今特与诸生说破,诸生其各善体认,各以仁知体认,又合於仁知未分之前体认,乃为体认天理之功,学之至也。
  
  明道先生云:「中庸只无声无臭,总括了多少,何用一言?」今只消一敬字,便总括了多少天下国家万民万化之事!诸生岂不闻笃恭而天下平之理乎?只消道修己以敬一句,便总括了多少天下国家平治之事!诸生又岂不知中庸尽其性则能尽人尽物之性,可以赞天地之化育,而与天地参乎?盖性者,天地万物同体者也,尽则皆尽。人物之性未尽,则己性分事尚未尽。人物之性、天地化育已於尽己性上都了,故安人安百姓已於修己以敬上都了。若颜曾之徒闻此修己以敬之一言,便彻首彻尾都悟了。子路不知而少之,故复疑问,而夫子不得已告之,亦在修己以敬之蕴内推出来。夫子又见子路屡少之,恐鹜於高远,故言「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欲其反求诸近,知要约也。
  
  人之生也直,此直字最可玩,与孟子「至大至刚以直」之「直」同,与易「直方大」之「直」、论语「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之「直」同。试看小儿初生之时,饥寒疾痛即啼,只爱其亲,离其亲则啼,更无他慕他念,何等是直上直下,直遂而不曲。故孟子谓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谓不失此直耳。
  
  诸生有言博约之功者。曰:「若如此说,还是将圣贤说话牵搭在自己意思上,恐不是原初指。以精一为执中功夫,则是以博文为约礼功夫,则犹有说。圣人立教直是万世无弊,全体不息。」
  
  今日为学须是有一国非之而不顾,天下非之而不顾之心始得。若或一面为学,一面怕人赞毁,几时能彀出脱得此身出来?
  
  或论岳飞班师事。曰:「第恐违诏后将士解体耳。要之社稷为重,若能真见得,则虽执阃外之义,矢心灭贼,束身待罪以明其心,可也。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篡。须是自家心上打量得过,始能乾得此事。」
  
  两广徭獞,中间良善耕种者即与平民无异,未可因其出掠,概以大征之法施之,惟有立巡检土官,分界约事,为百世之利。束约后自有许多可考究处,此以夷治夷之道也。
  
  渭?言监国疏颇切直。觉山问:「此事终当如何?」曰:「此公言事多就利害处说。利害有时不然,其说便不行。人臣告君,还以敷明义理为正,故惟大人为能格君心。」
  
  吕仲木每言:「明道话头亦有高处,难尽信得。」曰:「此便是仲木信不及处。」
  
  一阴一阳则便是中,故谓之道。文公乃谓「一阴一阳者气也,所以一阴一阳者理也」便似觉多了。「然则爻之不中不正者如何?」曰:「恶亦不可不谓之性,故吉凶悔吝皆易也。但以其偏阴偏阳,不可谓之中正,非易之全体,故难以语道。比如犬之性、牛之性,天地间自是有此许多物事,然以其偏了,谓之天地之全体则不可。」
  
  「当时处大同事如何?」曰:「以予观之,到遣大臣勘处以后,便不免有几分迁就,无全善之策。大段此事全在却永尽杀关厢居民一著乾得不是,失了许大事体,使城中良民疑有屠城之举,叛将亦以此言疑良民之心,为其守城益坚。当时若即究正却永之罪以安城中良民之心,谕以利害祸福,使知征讨之罪,城中岂无知逆顺者?守之弥月,即良民自能执叛将求受赏,则不难破矣。只为朝议不一,许多浮言便自打动了。」
  
  天下事自有至简至易道理,乾来不费手段始得。然惟大智能知而用之。
  
  后世以来,有志国家事,亦只是半截上做起,所以与古不似。
  
  「曾子问:『婚礼既纳币,有吉日,而婿之父母死,已葬,使致命女氏曰:「某之子有父母之丧,不得嗣为兄弟。」女氏许诺而弗敢嫁,礼也。婿免丧,女之父母使人请婿,弗取而后嫁之,礼也。女之父母死,婿亦如之。』莫是古有此礼否?」曰:「三年亦易过耳,此处终有可疑。」
  
  求善於未可欲之前,乃真知所可欲之实。
  
  勿忘勿助之间,正如规矩一般。欲为方圆者必於规矩,欲见中道者必於勿忘勿助之间。千圣千贤皆是此路,此路乃中路。今之谓不用勿忘勿助而可以见道者,乃未知学者,又焉得见道?伊尹、伯夷、柳下惠盖不知此路,是以知之未至,亦未见天地万物一体之意。若知勿忘勿助之间,便与天地相似。
  
  「无有作好,无有作恶」,「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皆是言本体,本体原不著些意思在。
  
  林廷俊问:「二程见周茂叔后,吟风弄月以归。象山却谓伊川后来失却此意,何如?」曰:「伊川所见毕竟与明道不同,恐亦不是后来失之。学者合下便当以明道为则,此则更无初终与愚不肖。」
  
  学患不知头脑,无安脚处。
  
  □□[揣摩]人情忆料事变□□□□然却[是]□□□□必先觉
  
  「[六言]六蔽何以有六?莫是随病变化否?」[先生]曰:「子路学未知头脑耳。若知头脑,则一破百破,只是好学。」
  
  郑重执问:「格物何以至其理?」觉山曰:「先生常云:『只於感应自然时见。感寂俱是一理一功夫,然寂则难言。』又曰:『格物是大头脑,必知格物,则所致、所诚、所正、所以修齐治平者,方有著落。不然恐无入头处,比□老氏之学者亦非不言诚意,只为其不知[此]一著,便不知止了,与[吾]儒异。』」
  
  今日强暴蜂起,民不聊生,只是纪纲[未]立,善恶未[明]。「言行感应只以初念为准,如何?」曰:「吾人[见]在未必即是原来本体,初念恐亦未可全据。故吾体认天理功夫更不分初终内外,直是全[体]不[息],故能不[远]而复,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只[苦]说[初],吾犹以为缓了其几,已后不知不觉便入义袭去。若说常知常觉,吾犹以为少了里边一层,连却知觉亦不是。」
  
  □□□宋,见阳货,皆圣人本体自然流行,□若□□□□□是道惟[明道]白沙先生□之□□□□□[微]露处。
  
  「先师自然之说,初时闻之,犹似打量不过,盖缘不[知]本体由来如是,予欲无言,夫子直是真实语。」又曰:「佛老明自然,何曾自然?自然生理不是可遏塞得,认得为己,何所不至?若不属己,则与己不相乾。」
  
  君为轻,社稷为重;社稷为轻,民为重。孟子当时告齐王行王政,及(藤)[滕]公筑薛之问,直是此意。公天下俱从仁义命脉上说来,区区善谋国者见不及此。
  
  有白刃在前而不避,且安心受之者,只是见得是处。既见后,则死生去就,辞受语默,只是一般看了。
  
  古人用字俱是实说,如「万物皆备於我」、「明於庶物」、「不过乎物」、「在格物」,物字皆以理言,有物有则。
  
  问行一段,吾尝有发明,今少汾言之亦觉痛快。前辈谓参前倚衡,所见指是忠信笃敬。吾诘之云:「见忠信乎?见笃敬乎?二者杂见,便不是天理矣。」其字指天理,发於言则为忠信,发於行则谓笃敬。须察见天理参前倚衡,方有头脑,知之真乃可行也。故曰「夫然后行」。此知行之行,非问行达之意。
  
  吕氏学者变化气质之说最好。气质变化,然后见学力。士而可贤,贤而可圣,只以其能变化耳。体认此天理,无内外、无将迎,有何动静刚柔也?如甜瓜脱蔕,如蝉虫蜕壳,方是变化了手。务要自强不息。
  
  康斋先生与白沙先生非不欲仕。时康斋先见石亨之祸,石翁亦见一时妒忌之人,所以决去,学者不可一概而论。康斋石翁与区区皆地不同,故出处亦各异。康斋处士布衣,故得不受官;石翁监生,故不敢辞官;吾一向循资格而起,又有嫌隙,故屡引年不获允,宜在南京闲散,故迟迟也,此便时。
  
  勿忘勿助四字不可两开看,明道恐人如此,故有勿忘勿助之间之语。
  
  古人先行其言而后从之,确实用功,是以成材。今之人未行先言,这一点诚实意思已先发了。如草木之花,先发必先萎,无足怪也。
  
  一发五豝作两事,文似未通。驺虞乃治花苑囿畋猎之官,谓为仁兽者,臆说也。茁然之葭,草木蕃矣。草木蕃故鸟兽育,而一发则获五豝矣。一发犹言一举也,一举而得五豝焉。国君仁厚,故虞官能育物,故嗟驺虞之美,以见国君之美。山林川泽亦仁政之大端也。
  
  曾记先师石翁云:「当时卲康节只消击壤集□□□矣,不须作经世有许多弊病。」若横渠则伊川说他小出入处多有之,当时只作西铭亦足矣。
  
  尊德性道问学及存心致知,乃一段工夫。
  
  吾少汾之疑似是,但其中各有源委。榄山静坐见大意,若熟了即知行合一矣。为窥见而未有於己,是以未得合一,非禅也。石翁言会此则天地我立,万化我出,言得后便如此耳,非便许之也,与后截捄之不相妨。盖据南川欠处捄之,似偏,若论道体,一本万殊,岂得有二?
  
  「古人成於乐是日用的,恐不如是烦难,不知尚可考正否?」曰:「吾素欲加考正,以某为经,某为传,然却是难。礼乐积德百年而后兴,还须就本领治功上做来。治功未立,气候不正,气候已不可准了。古法累黍定律,用筛取其中者,此亦未为不是。天地生物,自然之气,大约不过如此。」又曰:「黄钟阳生之始,蔡元定乃以九寸为则,却似倒说。」
  
  蒋卿实能弃其旧学,得吾合一之学而笃行之,一变至道,此便是勇。
  
  为学患心不定,只是煎销习心三层五层,如煎销金银,一番煎销,愈见一番精明,煎销尽者为大贤。习尽则元来本体广大高明,何尝有缺?何所沾惹?
  
  学者虽去圣贤甚远,然大意亦当理会。如曾点的乐可不体认切实,濂溪所以每令寻仲尼颜子乐处,其要在勿忘勿助之间。若有得,则是一路剧,则到圣贤地位也,但其乐之虚实当自知之。
  
  程子第十四
  
  程子言道须於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间求之。若於人伦间处得中正,便是天理,便是道,不分在心在事,心事合一。
  
  周子谓笃其实而艺者书之。然实与艺亦非二事,且如作文,写字时诚敬存焉,则何莫非本实也?存乎其人耳。
  
  儒先每每以过时缺小学之事为忧,然以吾观之,所缺者年岁耳,至於事则一。今之应事接物,至於读书作文写字,则皆洒扫应对之类,而亲师取友,老少皆然。惟今立诚以往,尚可及耳。
  
  初学用功茫然无著力处,只且於言动间存习。步趍要从容,言语要和缓,步步言言要与心相应,一一使由中出,存习之久,自然成片段。
  
  一言一动皆本礼义,时言俗态,一毫不留於聪明。以此夹持,自然长进。
  
  诸生居山日久,须要归省,以致孝养之诚,即此是学。事父母兄长之际,亦自验其诚切与平时进退何如,若见父兄愉悦,便是己学进处,不然未见实力。
  
  学者须要求自得师,有如求命。人之病痛,必求医师,所以求命也。且今之百工技艺尤务拜师,至於句读之师、举业之师亦然,及至治心以立性命,乃不肯求师,耻拜其师,乃曰:「我知之矣!我知之矣!」宁没身不悟。哀莫大於心死,而身死次之。在彼则不耻拜师,在此则自是不求拜师,岂爱心不若爱身哉?弗思甚矣。
  
  朋友五伦之一,若尚存猜忌嫌疑,或各相为党与,即此便不是学。其施於兄弟、父子、夫妇、君臣之间亦必薄矣。
  
  与人期约之类虽似小事,然失信则害心为大。圯下老人与子房犹须立信,何况学圣贤之道者乎?即此便是根基。
  
  学子须先看论语,次大学,次中庸,次孟子,乃书之序也。读论语时如未曾见论语,读大学时如未曾见大学,中庸、孟子亦然。忘其成心之私,去其习熟之旧,乃有向往之路,否则面前皆墙壁也。况又有迷心於传注之中者,如瓮鸡禈虱,安能有见?
  
  诸生读书须先虚心,如在上古未有传注之前,不可先泥成说以为心蔽。若有所得,及有未通,却取古人训释详之,其所得自别。
  
  诸生慎勿以举业德业为二段事乾。涵养吾德业,则发挥於文章,句句是实事。如老人自是老人声气,隔壁闻之,可知其为老人。自涵养发出,遇明有司,见之即知其人矣。邵康节诗云:「自是尧夫不会琴,非关天下少知音。」若今之剽窃而遇者,如小儿作老人声气,遇不知音者取之耳,若明者安可侥幸?
  
  诸生读书时须调炼此心,正其心,平其气,如以镜照物而镜不动,常炯炯地,是谓以我观书,方能心与书合一。孔子所谓执事敬,中庸所谓合内外之道,程子所谓即此是学,如此方望有进。若以读书主敬为两事,彼此相妨,别求置书册而静坐以为学,便是支离,终难凑泊。
  
  学者习字,宋人不如唐人,唐人不如晋人,盖渐近自然耳。见舞剑器而悟笔法,实有此理。□[考]文字只批点可否,令其自觉用心之精粗以自励耳。依程子更不考定高下,以起其争端而滋其胜心。胜心不忘,不可以入道。
  
  诸生肄业遇厌倦时便不长进,不妨登玩山水以适其性。学记有游焉息焉之说,所以使人乐学鼓舞而不倦,亦是一助精神。
  
  诸生每遇作文时,就於作文上用功;遇读书时,便於读书上用功。务令收摄,不滞不放,即是立敬。
  
  吾儒学要有用,自综理家务至於兵农、钱谷、水利、马政之类,无一不是性分内事,皆有至理,处处皆是格物工夫。以此涵养成就,他日用世,凿凿可行。
  
  诸生读文须从五经至於秦汉而止,看诗须从三百篇至於汉魏而止。其下偶丽之文、律诗之类,去古甚远者,戒勿以接於耳目,令胸中无一点时俗之气,其所养气象自别。诗文自古,心术亦古矣。
  
  舜命夔典乐以教冑子,此其深意,安可一日缺此?或读书至深夜,则会於本斋歌诗,以畅意气,又长一番精神。
  
  施宗道问:「学当何先?」曰:「先识仁,否则何的乎?能与我心性之图者,其庶矣。」未达。曰:「知斯图,其天地万物之同体矣。是故宇宙之内,一而已矣,夫然后能知性。」
  
  余胤绪问视听言动之非。曰:「非礼形而后成者也。视听言动由诸心,以心应,则无非礼矣。故曰『勿』。勿者其几乎!」曰:「四勿之中,视听为甚速,如之何?」曰:「其中有主矣乎!必见夫参前倚衡之体,则非礼不入矣。否虽闭目塞耳,亦驰而已。」
  
  蔡羽问感应。曰:「心之体无不有也,接物而后义生。感在内也,谓之外,非也。」
  
  徐世礼曰:「求放心何其难也!」曰:「久放之心,其犹诸狂马也与!在御之而已。始而逸,久而驯。」
  
  或问习心不除。曰:「其根深也乎!廓而清之,久则除矣。」
  
  管登问心事之合一。曰:「其犹诸烛乎!光之体与光之所被一也,燃於堂而照於四壁,非二光也。今之人其犹移烛而照也与!」
  
  或问:「心之不存,何也?」曰:「其意必固我之累与!故绝四然后心可存。」
  
  施宗道问:「人己何以能合一?」曰:「理无二也。二之者,有我也,夫天一而已矣。」
  
  或问惩忿之难。曰:「其惟一乎!在觉之而已。觉则一,一则定,定则忿息。」
  
  沉珠问:「知而行不及者,何也?」曰:「未真知耳。知之真,其能已於行乎?」曰:「亦有真知而不能行何与?」曰:「汝谓知果真耶?譬之饮食,知其味斯嗜之矣,知所嗜斯食之矣。汝之真知亦犹饮食者乎?」
  
  潘子嘉问心性。曰:「学者其学诸心性耳。知其无所不包,理其一矣。知其无所不贯,分斯殊矣。包与贯,其弥纶之谓与?二之则非矣。」
  
  蒋信问:「仁者与天地万物同体,与佛氏同乎?」曰:「非也。彼欲去根尘者,且不能以一其身,况能一万物乎?」曰:「彼亦求本体也,奚其非?」曰:「其犹诸虚器也,故以理为障,空寂而已矣,卒归之无,无体故无用。」曰:「三教同原,何也?」曰:「譬之木焉,有同根而异发者乎?且谓广大高明而不能中庸精微焉,非广大高明也。」
  
  门人问孔门之学。曰:「求仁。」问仁。曰:「心之生理也。故我欲仁,斯仁至矣。」问日月至焉。曰:「终一月一日也,其亚於三月乎!」
  
  蔡问友。曰:「其相观而善与!其心志一则学一,一则益矣,责善斯次焉尔。」
  
  余胤绪问学之不进。曰:「中有物也,有物则梗,梗则滞。今之功名利达,其学之大梗也与!」
  
  葛涧问物各有理。曰:「物理何存?存诸心耳。」问在物为理。曰:「曷不曰『在心为理』?故在心为理,处物为义,其感通之体乎!体用一原,理无内外。」问:「络马之首,贯牛之鼻,非与?果在外也。」曰:「其义也。以心应马牛,而后理感而义形焉,果在外耶?抑在内也。」
  
  葛涧问宋儒。曰:「其问濂溪程明道乎!微二子,道其支离矣。舍二子,吾何学矣!」
  
  沈珠问横渠。曰:「勇何可当也!?比之撤,其几於己与!」
  
  施宗道问延平之学。曰:「李子之於道,其深矣。观其气质之变,非涵养之深者能之乎?」
  
  莫赞问东莱南轩之学。曰:「吕则博矣而未约,南轩其庶几乎!学未成而早世,其天耶!」
  
  或问:「温公与二程善也,而卒不闻儒术,何与?」曰:「其若有限之者与?其执之者与?苟虚心以求,将益之矣。」蔡羽问:「渊明孔明何如?」曰:「吾有取焉!不记不解,其心有事於本与!」「黄叔度何如?」曰:「其颜子之资矣。言论不存,其古之忘言者与!」曰:「闻道与?」曰:「吾不知也。」
  
  施宗道虑无以日新。曰:「夫学必有根,斯能日新。日新不息,斯谓盛德。」
  
  或有诵象山六经皆我脚注者。曰:「其为斯言也,道乎?圣乎?道则又谁我?圣则不轻言。故曰『好古而敏求』,笃信而好学』。」
  
  仁其心之生理乎!自一念之动以至於万事之感应,皆生理也。故孔门之求仁,必於视听言动、出门使民、居处执事与人而言之,皆即事即动以求者也。易曰:「复其见天地之心。」
  
  人皆知设施之为行矣,而不知念虑之存存即行也。合存存设施以为行,则几矣。
  
  圣贤之学始终乎志焉尔!有顷志弗存焉,则天理灭矣。故曰「志於道」,曰「志於仁」,曰「志於学」。志也者,以言乎其所之也,非虚也。春秋传曰:「吾志其目。」
  
  「夫子之与曾点也何居?」曰:「何往非乐?取其洒落异於三子耳。然点也求诸风浴咏归,其亦有方所与!世儒乃疵其行之不掩焉,不知其见之已偏也。知点者惟孟子,故曰『狂者也』。」
  
  圣人非无学也,而谓圣人不待乎学,非也。孔子之好古敏求也,忘食忘忧也,自志学以至从心也,岂皆谬为谦退哉?其实则学也。圣人之学如顺流,贤人之学如逆流。
  
  沉珠问:「心苟中正矣,其无待於审几与?」曰:「中正者,心之本体也,既感而应则几也。或几而中正,或几而邪僻,其可以不审诸?其可以不慎诸?」
  
  夫学而知所疑也,学之进也。如行路然,行而后见多岐,见多岐见而后择所从,知择所从者,进乎行者也。
  
  旧见不去,无以来新知。如汲井然,浊者不去,则清者不生。
  
  张标问:「武王既伐纣,宜立商之仁人,而自取之,何与?」曰:「汝以武王为见天下之利与?顺乎天,应乎人,见天人之公尔。」
  
  葛涧问康节之学。曰:「能不动矣。以其知数而定也,谓之定则可,谓之道则不可。知道者不假数而定。」
  
  问白沙先生静中端倪之说。曰:「斯言也,其为始学者发与!人心之溺久矣,不於澄静以观其生生之几,将茫然於何用力乎?孟子四端之说则有然者矣。樵中论及端倪之说,先生曰:「昔为胡敬斋以端倪为禅,故举四端证之耳。数年涵养功夫岂无所见?谓端倪即天理呈露是也。自验自得,於善信之间观之。若止良知之端,则夫人皆有之矣。程子曰:『且省外事,但明乎善,惟进诚心。』亦是此意。」垣识。
  
  意乎求静即不静矣。惟於人事纷纭之中而不失吾心之本体焉,是之谓体认天理,而静存乎其中□。吾见夫释子者闭关三年而后出,犹夫未闭关□也。其不识天理之故尔。
  
  管登问:「学问思辨笃行有先后与?」曰:「五者皆一心,何先何后?古训之学也,师友之讲论也,日用之应酬也,即知即行,夫是之谓学。若必读尽天下之书,穷尽天下之理而后力行焉,不亦二矣乎?」
  
  视听言动之感於物也,如迅雷然,非天下之明健,其孰能勿之?故曰「乾道」。主敬行恕之於物也,如平地然,惟培养可以至之矣,故曰「坤道」。然而乾与坤非二理也。
  
  「终日穿衣,未尝挂一丝;终日食饭,未尝咬一粒粟。」此非释氏之说乎?「常人食饭脊梁上过,吾食饭在肚里过。」此非明道之说乎?然则可以观儒释之异矣。
  
  蒋信问:「『气之聚散於太虚,犹冰凝释於水。』然则气有聚散乎?」曰:「然。」曰:「白沙先生曰:『气无聚散,聚散者,物也。』然则气果无聚散乎?」曰:「然。以一物观,何讵[而]不为聚散?自太虚观,何处而求聚散?」
  
  杨钦问:「学欲时见吾心之生意,如之何?」曰:「在不以[己与]物耳。舜禹有天下而不与焉,不以己与之[也。不]与则无所蔽,无所蔽则常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矣。」
  
  知思也者,神为之也。人惟昏其神,则知思昏矣。是故神精乃明,君子之学,养其精神而已矣。
  
  或问孔颜之乐。曰:「惟正心者知之。」
  
  陈道请於言语用功。曰:「修词立诚,所以居业也。今之制於外者,乌足以立诚?天下之言由中正者鲜矣。曾子曰『出词气』。」
  
  陈育问曾点之乐。曰:「即点之言,其犹未至掩也。点之乐虚,开之乐实。『吾斯未信』,洞见斯体,是故能斯斯。颜子而下,开也其庶几乎!」
  
  忘食忘忧,其圣人不息之诚乎!忧乐并行而不相悖。
  
  陈道问:「知觉,心之本体也,而亦寓行乎?」曰:「然。知而存存,行之谓矣。」
  
  或问:「河图洛书为圣人神道设教,何谓也?」曰:「八卦洪范之理在羲禹之心,触马龟而发焉耳。天地一阴阳也,阴阳一奇耦也,而皆本於自然,夫是之谓神道。呜呼!伪之乱真也久矣。」
  
  问大德小德。曰:「大德敦化,则小德川流矣。大小也者,事也;德也者,理也。理无大小,故曰:『体用一原,显微无间。』」
  
  或问:「在昔?夔稷契何书可读?所学问者何事也?」曰:「子岂不闻三坟五典乎?今也或亡之矣,奚直书尔?君臣朋友之间朝夕讲明之者,安往而非精一之学?」
  
  或问无怨无骄难易。曰:「难易也者,以言乎其地也。人心一天理耳,何有於贫富?贫富不系於心,则无怨无骄,而难易一矣。故造次颠沛必於是,富贵、贫贱、患难、夷狄之行,何入而不自得?」
  
  陈道谓:「龟山出为蔡京之累,然乎?」曰:「非也。其可以轻议之?其可以轻议之?首夺荆公王爵配享,其功孰大於是,其为不虚出,孰大於是?」
  
  吴藩问思兼知行。曰:「然。然而思之义大矣!其兼乎言貌视听,犹土之兼四行也。故曰:『思曰睿,睿作圣。』是故思诚之功广矣大矣。」
  
  学莫先於立志矣。夫子之志学以至於从心,皆一志也。立志而后学问思辨笃行焉以成之。
  
  陈应期问:「学而时习,何谓也?」曰:「学其觉也,觉其心之神明也。神明之昏,习心蔽之耳。及其感於简策,警於人言,本然之觉如寐者之唤寤而神全焉,知斯至矣。时而存习焉,行斯至矣。悦焉乐焉君子焉,其皆本於此。」
  
  徐世礼问孝弟为仁之本。曰:「仁也者,吾心之生意,[孝]弟也者,又生意之最初者也。察识培养,推其爱[以]达於其所[不爱,推其敬]以达於[其]所不敬,而仁□天下矣。而谓[有]子之支离,异哉!象山之惑也。」
  
  或问:「颜子优於汤武,然乎?」曰:「是亿说尔。将非谓汤有惭德之累乎?汤武,圣人也;颜子未达一间也。」问惭德之说。曰:「惭德也者,以言其不类尧舜之揖逊云尔,岂真有愧天怍[人之]心哉?有愧天怍人之心则天理灭矣。易曰:『顺乎天而应乎人。』孔子深得汤武之心。」
  
  管登问:「病根可一朝而除与?」[曰]:「圣贤之学,为除病也,必积久而后能。明道猎心十二年而复萌焉,言[何]易乎!除之除之而不息,则宿根可夺矣。」曰:「其要安在?」曰:「其体认天理乎!」
  
  或请仲尼颜子之乐。曰:「人人皆有蔽於私尔,惟勿忘勿助者见之,惟缉熙光明者得之。故见乐为难,而得之尤难。」
  
  夫学莫病於支离矣,自一念以至百为,无非心也。□之□□□也。
  
  问思。曰:「虚灵知觉,思也。本体全则虚而明,有以照物,如鉴空而妍媸莫逃,是谓思则得之,无思无不通也。思无邪,忆度之私,可以为思也乎?」
  
  当思愤与乐者何为。
  
  熊洛问:「欲应接中理,而不免乎多失,何也?」曰:「中本无主耳,何中理之有?心为之主,得其中正,随感而应之,其有弗中焉者寡矣。」
  
  徐世礼问发育峻极。曰:「则浑沦矣乎!」问礼仪威仪。曰:「其分殊矣乎!是故可以知小大矣。」又问德性之尊,问学之道。曰:「其知行并进矣乎!将谓尊德性遗其小者与?道问学外其大者与?噫知行之判也久矣。」
  
  陈论问天下归仁。曰:「仁也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己克而礼复,则天地万物在我矣。」
  
  蔡问:「敬主於中矣,其又必整齐严肃乎?」曰:「内主乎敬,则整齐严肃。否则殆其心未之敬耳。」
  
  史鹓问:「省言词以制烦躁,则何如?」曰:「可以为难矣,学则未要也。苟能收放心,体天理,然而烦躁者寡矣。」
  
  陈道问许鲁斋出处。曰:「世变於夷,而圣人之教息矣。鲁斋出孔子之道尊,化夷为华,其功孰大焉!且世产於斯、仕於斯,何出处之累?」曰:「吴临川何如?」曰:「有间矣。」曰:「著述何如?」曰:「三礼诸书,吾不敢传信焉尔。元之儒其惟静修乎!」
  
  或请制客气。曰:「在持其志耳。志者,气之帅也,知持志则百体从令,客气自消矣。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其持志以养气也夫。故曰:『志至焉,气次焉。』」
  
  「意必固我既亡之后,必有事焉。」明道之学至矣,彼佛氏岂不亦云意必固我之亡,然而不知有事焉,其诸异乎圣人之学与!
  
  卢潮问恶恶太严之疾。曰:「是谓作恶,非大公之本体矣。」徐勖曰:「哀矜之何如?」曰:「可恶恶之,吾何容心焉?」
  
  葛涧问居敬穷理。曰:「敬之。敬之,将与理一矣,夫何二?」
  
  (间)或问:「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曰:「天理一而已矣,由之,由此也;知之,知此也。行易而知难,行近而知远,故圣人之於凡民,不能无难易之叹耳!」
  
  曾汝檀问:「斯须不和不乐,则鄙诈之心入之矣。然则初学可以主和乐乎?」曰:「必有主而后和乐生焉,存之又存,反身而诚,乐莫大焉。」曰:「乐由敬生也乎?」曰:「然。」
  
  杨东熙问致知。曰:「知也者,良知也。蔽於气习,故学焉以扩充之,非谓人人自能知,自率意以致之也。彼佛氏之灵照而不能明物察伦,岂亦扩充也乎?」「敢问学以扩充之道。」曰:「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所以知止而知至也。夫然后能履中正而不忒。」
  
  杨东熙问:「名利货色,私欲之大也。必先克去之,何如?」曰:「然。然而所谓克者,匪坚制尔也,其惟进天理乎!天理日明而人欲日隐,天理日长而人欲日消,是之谓克。」又问:「己不克,安能见理?」曰:「未体天理,焉知人欲?」
  
  沉问:「体认、扩充、存养三者有序乎?」曰:「孰或先焉?孰或后焉?体认也者,知至至之也,是为存养,其扩充之功尽之矣。」
  
  湛子约言卷之八
  
  贵贱第十五
  
  袁邮问:「贵贱祸福定於天矣,亦可修而易之乎?」曰:「天人一也,自求多福,在我而已矣。惟贤人为能祈天,惟圣人为能立命。」
  
  袁邮问穷理尽性至於命。曰:「穷也者,极至之名。知至行至,穷其理焉,性尽而命至矣。其古人所谓格物乎!」
  
  人能动心而后能存心,能存心而后能养性。故人心恒知,知故警动,德性斯坚定矣。
  
  葛涧问:「『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其终身之忧,一朝之患之谓乎?」曰:「得之矣,体诸身可也。」
  
  徐勖问:「精义求诸事矣乎?」曰:「其外之矣。在心为理,处事为义。精也者,自其本心精之也,精斯神矣。易曰:『精义入神,以致用也。』其合内外之学与!」
  
  或问:「人有恒言曰『务实』,何谓也?」曰:「知实然后能务实。夫事亲,仁之实也;从兄,义之实也;良心之真切也。知之真,扩之力,斯曰务实尔矣,而实尔矣。而实之未知,而惟曰『务实』,务实其实匪实。」
  
  陈怀曰:「怀闻之师曰:『周公思兼三王』,思道也。道也者,群[圣]同然之统也,求在我者也。故禹之恶好,汤之执立,文之视望,武之不泄不忘,与周公之思兼,皆心学也。不合者,心未一也。思而得之,则其心一矣。坐以待旦,存存不已也,谓急於行,小之言周公之学矣。」
  
  君子无入而不自得。自得者,得自我也,未知失,焉知得?
  
  陈怀问:「『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何谓也?」曰:「虚也者,性之本体也;性也者,知觉之本体,生生不已者也。而曰合焉,而曰与焉,则二物矣。」
  
  陈仁曰:「子夏其知道乎!敬而无失则本体立,万物一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曰:「然。其古之示人以其大者夫!」
  
  子张问行,夫子语以参前倚衡,知之精而后行之至也。故终身由之而不知道者,病於未见焉耳。陈怀曰:「何以能由?」曰:「袭取也,则由仁义行矣。」
  
  陈怀问:「心为事累,何如?」曰:「心小故也。察见天理,则廓然大公,物来顺应,奚其累!」
  
  黄彦聪问温故而知新。曰:「颜子得一善,拳拳服膺而勿失,如鸡抱子然,温故也。由是而上达,日日新之谓盛德。」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健也者,宇宙之气;宇宙之气,人之气也;是故可配天。配天也者,不息之谓也。学而若有焉,若亡焉,违天也甚矣。
  
  夫德艺之成,其致一也。是故德之所修,艺斯书矣。故师不二其教,弟子不二其学,艺之所书,德斯见矣。故主试不二其择,为士者不二其业,德成而上,艺成而下,贤能著矣。故用人者不二其职,而见用者不二其志。
  
  甚哉!道之不明也。夫圣贤之学,天下之至易简者也。或忽以齐诸佛。何以为易简也?曰体天理而已,内外合一者也。夫佛老之学,天下之至烦难者也,难混以齐诸圣。何以为烦难也?曰苦根尘而已,无(或)[惑]乎道之不明也!
  
  养士者如场师之养木矣。不讲於大人之学,而小人之学焉是务,其犹舍梧槚而养其樲棘也。择士者,如工师之择木矣,不先乎道艺之贤,而词藻之工焉是取,犹之舍合抱而求拱把也。用人者如大匠之用木矣,大小杠其材,休采易其服,是犹?梁栋以榱题,而使椽桶为柱也。
  
  象山亦见个大头脑处,不可谓无见。然於体认天理之功未深,故客气时时发作,盖天理客气相为消长也。象山客气非特见於与文公往反之书,至以客气加於其兄,又有甚义理了?今之学者多尊崇之,至以出於明道之上,此吾遵道录所以作也。
  
  利口皆原於心之不仁。
  
  昔有问者曰:「予欲作文,何如?」应之曰:「子欲作文,其观诸树木乎!深其根,其生也达诸枝乾花实,翕然成矣。」曰:「假使枯其根,采他花而悬诸,剪彩而缀诸,不亦可观乎?」曰:「识者观其生意焉,则别矣。」他日,又有问曰:「吾欲作文,何如。」曰:「子欲作文,其学诸导水乎!浚其源,其达也滔滔,其流派自尔成海矣。」或疑曰:「昔者问文而告之以树木,今也问文而告之以导水也,何居?」曰:「尔知其本矣,未知其自然也。夫木也,犹得而伪焉;夫水也,孰得而伪诸?周子笃实艺书之言,何其异於孔氏也。夫犹二之也,其疑诸树木之类欤?孔氏曰『有德者必有言』,『辞达而已矣』,曾子曰『出辞气,斯远鄙倍矣』。夫达也者,达自内也;夫出也者,出自内也;是故致一也。其譬诸导水之类欤!」
  
  今有十夫,各肆其宝於市,人各自以为至宝矣,贸者择焉而反复之去取焉。旌阳之丹丸,至神矣,杂其一於九十九伪之中,伪者售而真者弗售,无识真者也。论文岂易焉!
  
  人心可以一时不通乎?通原於虚,虚原於一。
  
  大学衍义补,则吾自少时不悦。盖西山非遗天下国家事,而天下家国之事寓於格致诚正修之中,正所以明一本之意,最为深切。文庄乃欲补之,是所谓漆断纹琴,规方竹杖也。然其书中有关於今日天下国家之事不可废者,当时只合作别书名可也。
  
  射也者,所以射为德也。射为德也者,所以成其贤也。故射礼不讲而天下无成贤矣。燕礼缺,径情而行,天下之射礼坏矣。故燕也者,将以致夫射者也;射也者,所以相射於礼乐,成其德者也。礼乐皆得,谓之成德,成德则贤矣。故射有迎宾、献宾、以及众宾,所以致射宾也。燕有迎遵、献遵,所以致射遵也。燕有献士,所以致遵耦也。燕有献酬交酢,所以致宾主二射之欢也。射也者,离道也,争道也;不合则离,离则争矣,非所以成德而致贤也。是故有燕酬以合其欢,有揖让以致其敬,有乐有宾以宣其和,有司正以节其流,有拾取矢以崇其让,有鼓乐以尽其神,有释获以纪其贤,有升饮以明其不则,有彻俎坐燕以弛其张,渐近自然,卒归之中正。宾出不顾矣,生犹拜送,以引无穷之敬焉。故始以燕,终以燕,而射行乎其间,夫然后礼乐兼备矣。礼乐兼备,而人虽欲为不贤,不可得矣。虽有庶顽谗说,并生之念油然而兴矣。故燕射其深矣。又曰:吾观於仪礼,然后知矍圃之射,扬觯戒勿入者之为伪,非圣人并生之心也。今之行射者,宾主接则曰射遵,至则曰射,无始燕终燕以合之,是武道也,是教争之端也,非所以相射於礼乐而成德也,恶乎贤?
  
  孔孟论治亦自切实,足食足兵而后有民信,五亩之宅、百亩之田然后可申庠序之教,兵食岂可后乎?
  
  今夫玉在於万仞之山,苟有好者,人有能致之者矣。今夫珠在於千寻之渊,苟有好者,人有能致之者矣。语有之曰:「物聚於好。」故苟好直,则直言至矣;苟好谅,则谅言至矣;好文叶,则词彩至矣。进乎其好焉,好仁则仁至矣,好义则义至矣,好德行道艺则德行道艺至矣。
  
  观其文,不如观其生意,即可知天地造化之仁。
  
  昔孔子叹不得中行而与之,何其中之难耶?夫自阳一阴二而胥糅焉,则其难也亦宜矣。夫道,阴阳之中者也;夫德,刚柔浑合者也。夫学,变化以自至乎中者也,是故知刚而不知柔者,吾见其人矣;知柔而不知刚者,吾见其人矣;知刚而柔,知柔而刚,吾未见其人也。
  
  范文正公一代伟人也,今读其书,观其迹,想见其人,如高山大林,虎豹蹲踞,可望而不可即;如深渊巨泽,龙蛇出没而不可测;又如青天白日,照曜万物而不可欺。此所以立朝廷,镇西夏,夫人敬信而畏之也。此无他故,诚而已矣。诚斯明,明斯威,威斯重,重则不动而信,威则不杀而畏,明则不察而敬,其诚之所为乎!识者谓其自先忧后乐中发之。夫先忧后乐,以天下为一心,圣人之学也。此尽之者,其唯至诚乎!其次勉焉。若公者,虽曰未学,吾不信矣。
  
  观物第十六
  
  以我观物,则物物有益;以物迁我,则物物丧志;故我立而后可以观物。欲立我者,存其心,体认天理[者]也。
  
  说命曰:「惟?学半,念终始典於学。」夫学也者,觉此者也;?也者,效此者也,效此於人而觉之者也。伊尹曰:「以先觉觉后觉。」曰:「曷谓觉?」「觉天理也。」「曷谓天理?」曰:「理也者,性也,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也。是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成己,仁也;成物,智也;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是故人己两尽,人之理也。失一莫可以为学焉,失一莫可以为教焉,是故一体也。
  
  惟心正然后好恶得其公,惟有正心之学者能之。要求实用,须养实体。要造公溥,须去己私。去己私斯见实体矣。
  
  学以入道为至,人以至圣为成,心以立中为要。心不中正,邪也,故曰:「思无邪。」故忘助皆邪思也。人不至圣,非成人也,故子路问成人。学不入道,犹不学也,故曰:「不践迹,亦不入於室。」入室也者,入道也。故欲求至圣者必求入道,欲求入道者必求中心,中心则斯道可见矣,入道则贤圣可几矣,是故至圣至矣,中心要焉。昔者七十子、三千之徒皆学孔子,才艺行义者,至不少也。患难流离,不违其师,固心悦而诚服之,彼岂皆不自以为得道者哉?子贡乃曰:「[得其门]而入者或寡矣。」然则入道□□□□[有门]矣乎?不得其门,皆外望宫墙者[也。故得]其门[而能]至圣者,有之矣;不得其门而能[至圣]者,未之有也。今夫世之行一孝,则曰:「此道也。」行一弟,则亦曰:「此道也。守[一]节义,则亦曰:「此道也。」其果可以至於圣乎?易曰:「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一念邪时是浊,一念正时是清,一念亡时是死,一念存时是生。
  
  [道]二,善恶而已。善即知善,恶即知恶,此秉彝之性也。拂人之性,非人也。孟子曰:「无是非之心,非人也。」善善恶恶,己无与焉,此圣人所谓无为也。今必欲善恶皆忘,然后谓之无为,吾恐矫情之过,即反有为也,句句似是而非。
  
  故能者养其德以达诸业,不[能]者溺於业以亡其德。养非其用,用非其养,是故[德]与业离,而学之敝也久矣。易穷则变,变则通,修□必自二业合一始矣。二业合一,则仁智睿贞忠□礼义之道存,而道艺举选之法在其中矣。二业[合一]自[敬始],敬立而[德]与业浑□。[德]与业浑,则风□□□□□出[矣]。
  
  治不复先王之法,皆苟而已。然必行之有渐,不可强也。在今日只须论圣学,成君德,以一道德、同风俗为本。孔子答哀公问政亦从学上说起。
  
  欲知圣人从容中道处,当知圣人之盛德。欲求圣人之盛德,当求圣人之至学。
  
  是故知生死之道,则知得丧之道;知得丧之道,则知饮食之道。夫饮食、得丧、死生,其致一也,其可以声音笑貌为哉?
  
  今夫山木之枝尚有其本,涓涓之流亦有其源,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君子之学者乎?夫五常同体而异用,五行同气而异质,五采同质而异色,五土同运而异风,五方同声而异音,五民同心而异言,五书同画而异象。知其异,所以致殊也;知其同,所以致一也。致一者尽理,致殊者尽分,理之与分,一而已矣。今夫人之有生也,自悬弧矢,已志於上下四方。夫上下四方即己性分内事也,故曰一而已矣。是故一致而万化出矣。
  
  天地之性人为贵,故民吾同胞,物吾与也。故曰:「亲亲而仁民,而爱物。」而以刍狗视之者,不仁者也,无人心也。况天地民物本为一体,而云以者,此以彼之,谓二之也,道岂如此?故曰:老子极残忍,惨刻少恩。
  
  吾只戒人循行数墨,非禁人读书。若禁人读书,则所谓学於古训,好古敏求,与假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及韦编三绝者,何故?盖圣人之书只是唤醒良知,开发聪明,涵养本原,到成德后,行事皆当理耳,不可偏废,其要只在勿忘勿助之间。
  
  义理无穷,不可自是。自是者,自画也;自画者,自弃也。
  
  方其坐忘,不忘其气氤氲。天地方春,原草其茵,生意弥漫,童子五六人,御彼小车,不疾不徐,其声辚辚,大道平铺,亦如是观。不泥一邦,博采其芳,博观其仁,以游乎无垠。
  
  大上修心,其次修意,其次修行,其次修政。政也者,救弊辅教者也。故修心则天下无为,修意则天下丕应,修行则天下砥砺,修政则天下畏服。是故心弊然后修意,意弊然后修行,行弊然后修政。
  
  所谓天理者,著不得一毫人力。事事天理矣,有意而为之,即非天理也。
  
  夫道,一而已矣。夫学,刚柔合德,中而已矣。夫治,曰刚曰柔,中正而已矣。惟刚柔成德,然后可以治民。故沉潜刚克,高明柔克,强弗友刚克,燮友柔克。一以治己,一以治人。不刚不柔,厥德允修。
  
  文也者,以言乎其心者也。心也者,一也;心不一,不可以为心。文不一诸心,不可以为文;文也者,本诸心,发诸言,而理於道者也。夫道,一而已矣,阴阳合一之谓道,刚柔合一之谓德,内外合一之谓性,心事合一之谓学,动静合一之谓神。故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天以经之,地以纬之,而天地之至文皆原於一也。
  
  太上贵道而忘言,其次贵事而几言,其次贵言而极言。极言,非世之福也。大道之世,羲农轩辕浑浑尔,沌沌尔,其君臣相忘於道,如气相忘於水,故不言而信,不(办)[辨]而理。至德之世,唐虞荡荡尔,夏商周穆穆尔,其君臣相顺於事,若决河,若转环,言出而都俞,丕应而徯志。道德之衰,叔季之世,谔谔尔、蹇蹇尔,其君臣相疑於言,龙逢折首,比乾剖心,嵇生血衣,朱云折槛,相死相败於极言。是故大易纳牖遇巷,礼不显谏,事君务几谏而薄犯颜,孔子从讽谏,左师回太后,孟子不言於齐王而攻邪心,魏征愿良臣,程伯淳不用文字而感以诚意,诸圣贤者果贵极言耶?几言耶?明诤显谏耶?潜消默夺於冥冥之中,期致斯世於大道,而相忘言耶?
  
  人有南北,天无南北;文有南北,质无南北;事有南北,心无南北;治有南北,学无南北。故学一於心,心一於质,质一於天,天者,一定也。故君子之道,务本而已矣。是故君子言人必先天,言文必先质,言事必先心,言政必先学。盍观圣人之事天乎?器用陶匏,贵朴也;牲用特,贵一也;用茧栗,贵诚也;扫地而行事,贵质也。言崇质朴,致其诚一於天也。君子之政学,反本质而合之於天而已也。是故古之君子之於政学也;质胜文,而成者十九;今之君子之於政学也,文胜质,而败者亦十九。语曰:「忠信之人,可以学礼。」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
  
  知本来之体,则知心矣。心本来之体与天地万物为一也,故知心之本体,则知天地万物矣;知天地万物,则知心之本体矣。
  
  甚矣,馆阁之臣不可以不知心学也。夫馆合,论道之臣也,上以己正君,下以身取人。上以己正君,故君德成而化行矣;下以身取人,故善人多而化普矣。故君相知学,则人化之,无不知学,而百僚皆知学;百僚皆知学,则士庶皆知学。道德一,风俗同,而天下治矣。甚哉!宫馆之职之重也。故宫馆知学,则他日为阁相知学;阁相知学,则人君知学,而天下无不知学矣。惟其重也,故不惟其官,惟其人。
  
  夫道一本者也,是故政学心事一贯而已矣。故舍政事而语心学者谓之虚,舍心学而语心学者谓之迹。若夫神明乎万事万化之间者,其心事学政之合一矣乎!故虞夏商周之君臣,所与论政,莫非学也。孔门之师弟所谓求仁,莫非事也。故其语学则曰「使民如承大祭」,孰非事乎?其语政则曰「居之无倦,行之以忠」,孰非心乎?其告哀问政必推本於学,是故由九经而推本於道德,由道德而推本於天人之道,以极於诚明,孰非心事政学之一贯乎?
  
  斯道之在宇宙,何其得之难而丧之易也?孔氏之门,称德行者数人:颜渊短命死,冉伯牛则以疾死,闵子骞不死,则亦孤而不得禄,何耶?岂所谓天之小人耶?而当其时盗跖横行天下,日杀不辜,而幸老死,所谓天之君子耶?
  
  古之学者出乎一,今之学者出乎二。予以四箴「存中以应外,制外以养中」惠教后世学者至矣,[使其知]合观并用之功,则善焉。如其不然,或有分崩离析之患,而昧精一易简之学矣。予为此惧,推程氏之意以达孔颜之指,为作四勿总箴,庶学者知合内外之道,以不二乎一贯之教焉。
  
  心含天灵,灏气之精。与地广大,与天高明。惟精惟灵,贯通百体。非礼一念,能知太始。事虽惟四,勿之则一。如精中军,八面却敌。精灵之至,是谓知几。颜复不远,百世之师。圣远言湮,多岐支离。一实四勿,毋贰尔思。
  
  问疑。曰:「疑人者,自疑者也,故人亦疑之而怀疑心。」问信。曰:「信人者,自信者也,故人亦信之而怀信心。故在上者察察,而天下皆察察矣。在上者噩噩,则天下皆噩噩矣。人怀疑心而察察者,乱之象也;人怀信心而噩噩者,治之象也。故大道之行,而天下相忘於化矣。」
  
  故疑人者,与天下皆疑;信人者,与天下皆信。孔子曰:「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
  
  寿亲在人乎?在子乎?夫寿有三道矣,上寿事亲以不朽,其次不辱,其次以外荣。
  
  昔者孔子之圣,备一贯之道而心事一。故为委吏则曰:「会计当,料量平。」其即一贯之心也。为中都宰,为鲁司寇,摄相事,诛少正卯,斩侏儒,其即会计料量之心也。
  
  「职出纳者有量乎?」曰:「有。」曰:「有概乎?」曰:「有。」曰:「然则所谓公平者可知矣。惟量也,有龠、有合、有升、有斗、有斛。龠十为合,合十为升,升十为斗,斗十为斛。龠不可以受合,合不可以受升,升不可以受斗,斗不可以受斛。如三德宜大夫,六德宜诸侯,非至公之道乎?惟概之於斛斗升合龠焉。粟之有余者不能枉之使不足,不足者不能枉之使有余。如大夫优有六德,可升之诸侯;诸侯仅有三德,可降之为大夫;非至平之道乎?故心之公者如量焉,至矣;心之平如概焉,至矣。
  
  昔后皇命冢宰降德於众兆民,乡大夫属民燕射,传教於乡,然后法令播,三物行,而百姓化淳。夫上有后皇降之於上,下有乡大夫致之於下,是故天下无不教之乡,乡无不学之人。故先王之世,比屋可封,而民之於变归极,用此道也。是故上行其意,下行其法,不时月而可以风动天下矣。孔子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岂虚语哉?
  
  今夫金,天下之美也,弗炉弗锤则弗精。今夫骥,天下之良也,弗御弗勒则弗驯。夫卑者抗之,高者孙之,过者抑之,不及者扬之,以协道也。夫道,中而已矣;精乃炉锤锻炼之术,以致纯正之德;一乃衔勒疾徐之枢,以行乎事物之间。惟精惟一以执厥中而已。
  
  日月星辰之耀,阴阳之精也。山川草木之贲,五行之蕴也。
  
  安定之学之教,人失其真传也,而二於孔门久矣,岂直今也哉?夫孔门之教同於求仁,仁,人心也,天理也。四科之列,惟颜、闵、雍、耕诸人得其宗,余则因材成就者耳。而谓有四焉,岂圣人无类之教哉?若安定先生当声赋浮华之弊已极,毅然而起,以变化士习为己任,以开濂洛之传,必其精神心术之微有不言而信者行乎其间。观其颜学之试,道德仁义之教,有足征者。至於经义治事之科条,乃其因材而成者耳,以为先生之道尽在是矣,岂不惑哉?夫圣人之学,心学也。故经义所以明其心也,治事所以明其心之用以达诸事者也,体用一原也,而可以二乎哉?此或先生立教之本意,而人失[其]传矣乎?若非人失其传,则先生之学之教荒矣。
  
  昔者孔子之圣也,却莱夷之兵而还汶阳之田。其为委吏,曰:「会计当而已矣,料量平而已矣。」曰:「夫子之圣,如斯而已乎?」曰:「此夫子之所以圣也。其却兵还田,非鲁之力能制齐也,其诚心正理之发足以慑服之也。会计之当,料量之平,非琐琐於(薄)[簿]书者能办之也,由圣人心之平而理之当也。
  
  君子之学,智崇而礼卑,至虚而至实。崇象天,卑法地。崇故虚,虚故至大之德出焉。卑故实,实故至广之业成焉。非实无以成其虚,非卑无以成其崇。非业无以充其德,非广无以周其大。
  
  夫君子之进也有三,其退也有三。太上为道,其次为时,其次为逸。得志泽加於民,不得志独行其道,此以道为进退者也,古之人有行之者,伊、周、孔、孟是已。见几解组,辞荣畏盛,此以时为进退也,古之人有行之者,疏广、疏受是已。遯世长往,伏而不谒,此以隐逸为志者也,古之人有行之者,严光、周党是已。
  
  嗟予语敬之,敬之当听予。敬亦无不在,语子敬读书。当其未读时,天君自俨如。及其对书册,万象[涵太]虚。是谓以我观,勿以此(表)[丧]志。舍之求放心,离[物以]为二。学问与思辨,古训乃其地。无在无不在,事事亦如是。
  
  大学崇至善,格物为实地。格者意身心,是谓至其理。如彼之国都,亲见乃知至。平地说相轮,伯淳所以耻。格之厥功何?知行并时诣。终日及终身,惟此一大事。何为齐治平?即前物理是。万一本同原,体用原非二。道丧千载余,支离为简易。谁能一扫之?敢以告吾子。
  
  湛子约言卷之九
  
  颜子第十七
  
  颜子不违如愚之学,与夫子无言之教一也。默而示之,默而识之,得圣人之学者,其惟颜子乎!礼也者,理也,体也,与道为体者也。以天之品秩而言谓之理,以相接之体而言谓之礼,以通行而言谓之道。用和之礼,先王之道,一也,孰先有焉?孰后学焉?本立而文生,素具而绚形。或者以文与本为二,以礼与道为二,吁!学之支离也久矣。
  
  入太庙,每事问,何以为礼也?礼入国禁,入乡问俗,入门问讳,入庙问礼,斯不亦为礼乎?礼也者,敬也。或曰:「虽知亦问,然则圣人亦伪问者欤?」曰:「非也。礼乐名物,夫子虽尝学之,至是乃验其实也。」
  
  三代之治,惟随时以顺民风,不先时而开之,不后时而违之,夫子从周,从时而已也。
  
  宰我在言语之科,战栗之一言足以丧邦矣。是故舍德行之学,非圣人之学。
  
  禘自既灌而往,夫子何以不观也?夫子不欲观禘,以鲁禘之非礼也。灌,祭之始也,既灌而往焉,祭之始终也,举始终而不欲观也。或问禘之说而曰不[知],圣人之感深矣。或谓既灌而往,诚敬不足观。[夫]礼之本既非矣,何取於诚敬?
  
  吴草庐作三礼考注,吾惑焉耳。礼止有二,故孔子曰:「经礼三百,曲礼三千。」其周礼不过从曲礼中发挥出治天下法来,其纲见於曲礼六官矣。草庐作曲礼,又取盛德等篇名补窜,以为天子之礼,殊不知天子之礼亦已杂见於曲礼下篇中。草庐取他篇文补入曲礼,又将曲礼文窜在他篇,又补士相见义,可谓乱经。
  
  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是故知道者,斯知礼乐之情矣;识器者,斯知礼乐之文矣。兼情文而一之者,德之盛矣。
  
  仪礼为经,礼记为传,然今皆已阙不全。仪礼尚多亡者,如冠止有士冠礼,其诸侯天子冠礼已亡。如婚止有士婚礼,天子诸侯婚礼已亡。如丧亦然。祭礼止有士大夫二礼,天子诸侯祭礼亡者,如郊特牲诸侯衅庙迁庙是也。冠礼如公符是也。有有经而无传者,如公食大夫、士相见二篇也。有有传而无经者,如郊特牲、诸侯衅庙、迁庙及公符是也。吴文正以大戴诸侯庙、诸侯迁庙、公符等篇为经,可乎?宜作逸经传,如郊特牲分明是逸经传也,投壶亦是逸经传。天子丧礼、诸侯丧礼亦必有仪礼经,今见於礼记往往多论之,即其传也。其公符、投壶诸侯衅庙、迁庙亦必有经,此特其传耳。
  
  礼之实,感乎外而发乎内者也,故礼由中发者也。寓乎耳目,施於四体,达乎动静,是故耳目得其职,然后手足得其道。(乎)[手]足得其道,然后进退揖让中其节。苟非其人,礼不虚行。
  
  自始作至於以成,合而和,和而明,明而续。分合变化,神之所也,乐之至也。
  
  从上古观书诗中所说,只说求道之方与其名理耳。如尧典言「钦」,舜典言「精一执中」,皋陶「九德」,伊尹、汤「一德」,文王「敬止」,只说「仁敬慈信」上,武王亦言「敬至」,孔子只说「求仁」,孟子说「养气」,何曾有甚玄妙?只求之便自有得。至宋儒直是说得太精,反见无味。孟子犹说「引而不发」,邵子犹说「微开其端,毋竟其说」。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使自思得之。
  
  心一也,於何以愤?於何以乐?愤乐并行而不悖也。若谓圣人不得而愤,得之而乐,是据二时而言之,则憧憧往来,圣人之心累矣。惟愤乐并行,则情不偏而心常得其正,此圣人之学也。
  
  吴文正取二戴记中,或全篇,或章句,以补仪礼之缺。殊不知仪礼自是经,二戴记自是传,岂可以传补经?但可作逸经传耳。其分碎原文尤不可。
  
  道也者,路也,以言乎其事也,用也。仁也者,仁也,以言乎其心也,体也。无其心则无其事,无其本则无其用。是故苟去富贵而徒取贫贱者,天下有之矣,末之难矣,原宪高柴是也。处富贵贫贱而各得其道,仕止久速之惟时,天下一人而已矣。故君子不可以去仁,至终食造次颠沛之不违,而必於是焉,所以存其心之仁,而达之於富贵、贫贱、去处之间,然后各得其道,为体用之大全也。若夫舍富贵、甘贫贱,而其心不能洒然,不足以与於道者,众矣。周子曰:「见其大则心泰,心泰则无不足,而后富贵贫贱处之一。」能化而齐大者,仁之谓也。
  
  以一得一失去取人者,则其人亦以一得为得。执德不弘,可以为善士,不可以入大道。
  
  明堂位当与月令作一类看。明堂位只可看前一节,后皆伪也。
  
  曲礼:「天子建天官,与司徒、司马、司空、司士、司寇为六官。」司士即宗伯也。六太,天官之属也。六府,司徒之属也。六工,司空之属也。其三属则亡之矣。此周礼之纲也,是周礼是曲礼之目耳。吴临川并列为三礼,不亦谬乎!故愚尝以为二礼耳。故经曰「经礼三百,曲礼三千」,只是二礼。
  
  月令是古先王之制,但中亦有秦人添入者,如命太尉及县鄙,便是秦制。
  
  仪礼为经,礼记为传,婚义、冠义诸篇正解冠婚礼,如易,孔子彖传、象传、文言正解经义,可附各卦者。若其余哀公问、及孔子燕居等篇,通论诸礼者,则如上下系、说卦、序卦、杂卦等篇通论易道,难於附系,自当列於后。
  
  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今人始学便说性,岂不是妄?惟其妄生想象,故有以为性恶者,有以性为善恶混者,有以为性有三品者,皆出於想象之私,见世间有此几样人,便谓如此,何曾见性之本原?故性即理也,理无不善,极至之论。
  
  圣人无假言,夫子何以有浮海之叹而不果去也?义可以去,可以无去也。圣人之心无可无不可也,何谓可以去?去一国可也,避色焉、避人焉、避地焉,可也。何谓可以无去?去一世也,浮海是也,不可也。安知天下无贤君乎?无可为之国乎?是故鲁不可行则之齐,齐不可行则之陈、之蔡、之楚,不忍有忘天下之心也。
  
  明堂位曰:「昔者周公朝诸侯於明堂之位。」后人便讹以为周公摄位践阼朝诸侯,非也。盖
  
  周公制礼,使诸侯朝天子於明堂耳。故继以天子负斧依,南向而立其后云。此周公明堂之位也,可见是周公制此礼。若云周公朝诸侯,大害义理,启后世乱贼之心,必此言也。周公践天子之位以下,皆后儒附会其文,牵强不可信。周公祭以王礼,或是褒赠之类,如祀孔子亦以王礼,后世公爵者死亦赠王,止可用於周公庙耳,其它则不可。明堂位云「天子之礼」,固非;又云「鲁公之庙文世室,武公之庙武世室」,决不是当时赐之之[意],后代僭用因袭之弊耳。后儒因而附会之,甚害事。
  
  何以为成章也。狂者成乎其狂,狷者成乎其狷,成[则]不易反也。裁也者,变化之也,狂者化狷,狷者[化]狂,狂狷相[化]而[各至]乎中矣。
  
  [服问为]仪礼传无疑。观服问首称传曰[可见]。
  
  今乐记是一篇好文字,流传有格言、本言。乐与礼对说,便有根本。乐者,礼之终也,古别有乐经已亡,今记特其义耳。吾欲辑补乐经,乐经只是度数,而病未能也。
  
  何以为君子儒也?学其大者为大人也。何以为小人儒也?学其小者为小人也。何以为大人也?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大人也。何以为小人也?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也。大人之学。由仁义行也,集义所生也。小人之学,行仁义也,义袭而取之也。大小内外之辨,君子小人之所以分也。
  
  闵子之不为费宰有三义焉。何谓三义?费,私邑也,为私臣,一不义也;不命於公朝而命於私家,二不义也;季氏不臣,仕则失己,三不义也。此闵子所以辞也。向使遇明君,公举以仕於公朝,闵子又何义之辞焉?
  
  能原始则无始矣,能要终则无终矣。屈伸相感,循环无端,非知性者,孰能与於此?
  
  文质彬彬,充实而光辉也。充实之谓质,光辉之谓文,文质皆得,谓之有德。
  
  虫之感也,以春而鸣;草木之感也,以阳而生。观其所感,而天地之仁可见矣。虫之寂也,蛰而息;草木之寂也,归其根。观其所寂,而万物之仁可见矣。
  
  火之焰,水之光,是阴阳各有其精华,与日月同,元不相受。
  
  ,故无得而知之、称之,此所以为德之至也。若谓太王有翦商之志,则非所以为太王矣。夫太王之德,犹能弃国而避狄,岂谓其去商灭之世尚远,一日天命未绝,君臣之分犹不可犯,如文王隔之三世,犹能以其天下之二服事殷,而谓太王乃於三世之前,遽有翦商之志乎?泰伯遽逆知其有天下於三世之前,而先以天下让乎?向使文王有三分之二而未取,武王无缵绪之功而遂殁,则周之有天下,亦未可知也。若谓泰伯之德足以朝诸侯有天下,则季札之德不亦足以有天下乎?如天命之未改何??(二)[三]以天下让。三者,固也;以者,有也。有天下之让,让之大。此泰伯居长不立,逃之荆蛮,以固让其国於季历也,是天下之大让也。舜谓禹:「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是天下之功能也。泰伯有天下之让,德亦犹是也。揖让者三,人可得而见之称之也。泰伯逃而让焉,让泯於无
  
  手足者,父母之遗体也。全父母之遗体,所以全归也。所谓全归者,非全其形之谓也,全其性之谓也。是故战战兢兢,临深履薄,敬以全其性,以保其身,可谓孝矣。若夫乡里之自好以全身,而不能全其天地父母所生之性,以践其形者,皆谓之仁孝可乎?
  
  物我第十八
  
  苟知物我之无间而万物同体,如一人之身,手足爪牙之相犯,人无有校之者矣。
  
  中庸戒慎恐惧与慎独皆只是敬,皆一段功夫,无分动静,二之即非敬矣。后一节即解前节,隐微即不睹不闻,慎独即戒慎恐惧,只是一段涵养工夫,以养成未发之中为已发之和,其动其静浑是天理。延平告晦翁时亦有此意,后晦翁悔曰:「孤负此翁。」
  
  天将雨,身必润;天将晴,身必燥;此可以知感之理矣。此可以见人即天地之气矣。
  
  射不主皮。射,礼之记文也,孔子引之,乃知此记甚古,或同仪礼时有也。诸礼皆然。
  
  学者多以伊川叙明道先生墓「自孟子之后一人而已」,而不及濂溪,遂疑濂溪之学。殊不知此只叙其辩异端、辟邪说之功,以继孟子之后耳。若以自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遂疑自古圣人之非,可乎?若以道以学,则周程一也。观墓表全篇可见。
  
  文礼,一本也。文也者,文也,道之显於言行者也;礼也者,理也,道之存於身心者也。我立而后博约之功有所措也。支以博之,开我知也,知也;礼以约之,恒我知也,行也。知之者万殊,其用广也,故曰博;行之者一本,其体要也,故曰约。
  
  中庸一篇皆为学者作,其举圣人天道,不可与人道对说,不过将圣人作个标的,令贤者勉而至之耳。如惟天下至诚至与天地参,是标的也。其次致曲至为能化,勉学者至之也。其它皆然。
  
  中庸一篇总是一篇文字,无许多日节。首章是个头脑,其下节节每举圣人之事,而欲学者法之,说了又说。正如易系辞重复而意不同,不过要深切著明以勉人之意。二分属及一一分天道人道,恐无意(未)[味]。
  
  帅之於三军,二也;志之於人,一也。故二可夺而一不可夺。
  
  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思则[不]远,感应之理也。何谓感应之理?自感自应也。书曰「思曰睿」,睿者,无不通也,是故思也者,通天而天,通地而地,通四方而四方,通乎古今之往来而古今。程子曰:「思长安即是长安,不必更求长安。」然则曰「思室即室,不必更求室之远」,亦可也。夫然,故思马而马应,思贤而贤应,思仁而仁应,亦可也。思马而马应,「思马斯徂」是已。思贤而贤应,「帝赉良弼」是已。思仁而仁应,「欲仁斯仁至」是已。是故思也者,圣学之功也,其至矣。
  
  先进礼乐,野人也,存之於野人也,礼乐失而有求野之思也。后进礼乐,君子也,坏之於君子也,礼乐失而有伤时之慨也,伤时之君子坏之也。何谓时之君子也?时之士大夫也。君子於文王周公之时,文质尝彬彬矣。自国都而化之郊野,犹是彬彬矣。及其文之过而礼乐坏也,亦自国都始。君子坏之,而野人质朴而未变,犹夫昔之彬彬也,此夫子所以犹幸其存之於野人也。
  
  夫子於颜渊之死,何以恸也?门人视之恸,从者视之恸,而实未尝恸也。何以言「有恸乎」也?疑其词以问之,实无恸也。恸者,哀伤之过也,圣人情性之正,哀而不伤,谓哀伤之过,非圣人之心也。然则何以谓「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也」?以言其若有恸乎,则宜斯人之为恸也,而圣人情性之正,实非恸也。诸子记者皆不足以知圣人之心之性情之正,未尝踰矩也。
  
  夫人之初志也,若强弩然。其始发也力,及其末也不能穿卤?。何者?其力尽也,微也。故师久则老,老则无功,其犹夫人之志乎!是故不可不急先务,其所用力之方矣。
  
  非礼者四,而其原一也。勿之者四,而其心一也。如精中军,以应四敌,其师一也,是之谓目也。目也者,要也。自夫支离之说兴,而圣人精一学亡矣。
  
  ?木为师,而敬礼之久,则有感通之神。故谷亭黄石可以为帝者师,非夫木石之力也,精诚之极也。今之事师弗敬信,传而弗习者,其欲成也,不亦难矣乎?
  
  己私生於一念之萌,则勿之於几而用力焉,乾知太始,圣人之学也。故得圣人之学,颜子而已矣,故曰:「请事斯语矣。」非颜子其孰能知几乎?易曰:「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此之谓也。
  
  回也闻一以知十,是故首尾尽矣,至矣。赐也闻一以知二,举其一二而遗其八九矣。是故一也、二也、十也,皆以其一事分数言之者也,是故二子浅深之相悬矣。易曰「精义入神」,知十之谓也。一心也,见於接物谓之敬,见於处物谓之恕。其未感应也,恕存於敬之中;其既感应也,敬行乎恕之内。敬恕立而德不孤,其斯以为仁乎!
  
  察言观色,非窥伺之谓也。征於色,发於声者,自省、自修、自力也。
  
  政也者,正也,所以正人伦也。典礼命讨,政也,皆所以正人伦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则人伦正而家国理矣。君臣父子,道也,三王之政皆以道为本者也。
  
  四时行,百物生。圣人示人以道体,与鸢飞鱼跃川上一也。
  
  遇不顺者必反己,反之又反,以至於尽己,直推至贤圣之域。
  
  诸生为学须识大头脑。何谓大头脑?随处体认天理是也。此与论语中求仁,孟子扩充四端,中庸谨独,大学格物,皆一理。前乎千百世圣贤,后乎千百世圣贤,不过此二字。
  
  夫道,时焉而已矣。时也者,中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
  
  为学以知行为功夫,知行固不可混,亦不可离,故学、问、思、(办)[辩]、笃行五者,如五星齐明,岂有离二?书曰:「学於古训,乃有获。」若非知行并进,何以有获?诸生自静居省察念虑,读书体贴身心,应接事物,(办)[辨]其义理,亲炙师友,讲去其偏,以归於中,无非知行用功之地,内外合一之实。固不可以读书应接亲师友为外而求诸内;亦不可以知为行,以行为知;又不可谓今日知之,明日行之,而判内外知行为两途也。程子谓如车两轮,岂有两轮而可判为两途哉?
  
  管仲者,可以死,可以无死,死伤义也。何也?子纠以战而死,仲赴其难,与之同死可也。桓公既立,而鲁杀子纠,曰鲁杀之也。仲死不及纠难,可以无死,而志存泽物之仁,故夫子以其泽物之功而知其仁也。
  
  科举之学,或以为当废之,然后可以入圣学。吾以为人累举业耳,非举业累人也。且此当代之制,若违之,是生今反古也。设令读异教之书以应科举,虽勿为可也。
  
  祖宗立法,欲学者读圣经贤传,开发其良心,存之为德行,发之为辞章。有司因其言辞而知其所存,何有不可?故吾尝谓德业举业同事而异志,修德业者固读圣贤之书,为举业者亦读圣贤之书,其业一也,顾其志何如耳。故有不易业而可与进於圣贤之道者,科举是也;有不易志而可以大助於科举之业者,圣学是也。
  
  为学须先义利之辨,此是生死路头,自一念以至万事皆然。
  
  圣人,道德之中正也。微生亩者,为固而过中者也,故视圣人之中为佞。又焉知自世俗之为佞而不及中者,不视圣人之中为固矣乎?
  
  以言词相接,不若以礼乐之入人深也。礼也者,示人以理者也。乐也者,示人以乐者也。乐得其理,非言语可及也。
  
  圣人存心天下,形於击磬之间,声音之道与心通者也。曰:「闻磬声,讵可以知圣人之心乎?」曰:「古之有闻琴声而知杀心者矣。」
  
  悬(孤)[弧]矢六,射上下四方,示志也。宇宙内事即性分内事也。
  
  何以无为独称舜与?使后世之君皆慕恭己无为以隳庶事者,必若斯言矣。记有之:「前有疑,后有(承)[丞],左有辅,右有弼,然后王可以中心无为,以守至正。」舜绍尧而治,四岳、九官、十二牧,惟时以亮天工,有以为之者矣。
  
  先王之世,其待人也以年,故人之自待也以年,故分定而不惑也。后世教弛,故少年相竞於侥幸之中,而风俗坏矣。
  
  约言者德,先言者贼。先言者凶,约言者吉。吉凶荣辱之主也。
  
  立也者,自我立之也。亲其亲,斯不独亲其亲,长其长,斯不独长其长。孝弟之德立於身;行於家,及於国推之四海而准,同此心,同此理也。经曰:「爱敬尽於事亲,而后德教加於百姓,刑於四海。」此之谓也。
  
  教者为类而设也,犹医者为病而设也。教也者,变其二而复诸一,一则无类也。
  
  思也者,心之神也。心之官曰思,思曰睿,睿作圣,思者,其圣人之本乎!心一也,而曰九思,必有九心,不亦支乎?事虽九而思则一也。心一而已矣,故视也、听也、色也、貌也、言也、事也、疑也、忿也、见得也,其事九而思则一也。一者何也?其理一也,理一而名九,随处以体夫天之理也,理无往而不在也。九思者,其圣人之心学与!
  
  恭,仁之著也;宽,仁之量也;信,仁之果也;敏,仁之力也;惠,仁之爱也。五者存其心故可行,是故心存而理得。
  
  知安亲则不违其志矣,惧辱亲则不亏其体矣,孝之至也。
  
  夫六德者,皆美德也,好之而不学则蔽。蔽也者,偏之为害也。学也者,所以觉其理,去其蔽,变其偏,使会其全,合其中正,以有之於己也。
  
  夫学,觉而已矣。伊尹,天民之先觉也。觉也者,知也。知觉也者,心之本体也。天地之常明也,以普万物而不遗;圣人之常知也,以照万事而无外。故知圆如天,行方如地,天包乎地,知通乎行。通乎行而知者,圣学之始终也。易曰:「知至至之,知终终之。」记曰:「聪明睿知达天德。」其知也。夫知之用大矣哉!是故知天而天,知地而地,知万物而万物,知天地万物而不遗者,其惟圣人乎!
  
  此个天理,吾初学精思自得之,以质於先师,先师喜甚,答示云:「得十一月某日书,读之,遂忘其病也。随处体认天理,著此一鞭,何患不到圣贤佳处。」[俯仰]今昔,五十余年矣,竟未得了手,只是死而后已。
  
  待旦急行,则未旦时如何?说坏了成汤、周公了。
  
  宇宙间只是一气,只是一理,只是一心。感应之机,[捷]於影响。何者?以其一也。会此则知道矣。
  
  近年觉此学只在切问近思,自存养以达於事业。人伦庶物,无非此心一以贯之,如一树相似,自根本以至枝叶,无不是此生意一气通贯,本末具备,初无前后。
  
  宇宙内无一事一物合是人少得底。盖人与天地万物一体,宇宙内即与人不是二物,故少不得也。
  
  勿忘勿助只是说一个敬字,忘助皆非心之本体也,此是圣贤心学最精密处,不容一毫人力,故先师石翁又发出自然之说,至矣。圣人之所以为圣,亦不过自然如此。
  
  富贵贫贱取舍,与造次颠沛终食之不违,一也。富贵贫贱取舍,事也;颠沛造次终食不违,心也。必有是心而后有是事,故夫子初言富贵贫贱一节,恐人只於事上制行,便谓之道,而无其本,则行之未必泰然,故又言造次颠沛终食不违一节,欲人於本上用功,贯通只是一理。若无此本,只於制行上便了,则必信必果者何以谓之小人?孟子何以有集义义袭之分?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之辨?
  
  知字是吾心虚灵之本体,安可一时无之?但要察见天理,便可谓之良知。致之之功,非学问思辨笃行,不能见其天理正而存之也。不然,中庸但云聪明圣知便了,如何又云达天德?天德即理也。
  
  天理是圣贤真种子,苗而不秀,秀而不实,虽有良种子亦无用。故体之为贤,熟之为大贤,熟而化之为圣人,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学者虽涵养未熟,然须顷刻体之,则顷刻便能顺应。若顷刻体认之功间断,即顷刻便倒行逆施。
  
  记曰「人者天地之心」,最是精微。若是看得破,则与天地只是隔一形骸皮肤耳,其气未尝不贯通。人之心即天地之心,人之性情即天地之性情,性情正而和,即天地之正和,而万化生焉。故曰「天地之用皆我之用」,是天地万化在我矣。
  
  父子之爱,天性也。爱根於性,性生於心而发於情。其生也爱之深,故其死也哀之至,哀之至故报之重,报之重故其服之疏,食之不甘。是亲丧之礼由中生者也。
  
  乐则生,生则恶可已,乐之至也,乐其所以生也。天理也者,生生而不已者也,由乐之生生而不已,以形於手足之舞蹈。舞蹈也者,乐之所以尽神者也,是故乐者由中生者也。
  
  性也者,心之生也,故字义从心从生,心之生理也。生,天之理也,天之所为也。知天之所为,则知人性善恶之辨也。
  
  「鸡犬之放,放於外也。心在内也,何外之放?」曰:「心未尝外也,私欲蔽之而不知,故以为放尔。顷刻知之,迷者觉焉,其在内者自若也。故无内无外,觉之自在,心之谓也。」
  
  昔者孔门之教同於求仁,而七十子之徒各成诸质,是故一贯之学离而四科分,而圣人之道熄。故德行之流为道德、为节介、为悻直,言语之流为游说、为纵横、为词章,政事之流为刑名、为功利,文学之流为训诂、为记诵。是故后世之学,成於所长而蔽於所偏矣。
  
  人之所不学而能者,自然之能也;所不虑而知者,自然之知也。无不知爱其亲,敬其兄,自然之知能也。自然者,天之理也,非人之力也。此其本心之真切也,惟贵乎达之而已矣。
  
  而枝乾,花叶扶疏,以至於参天,根为之本也。此所以为睟盎於背面,而施喻於四体者之本也。?仁义礼智根於心。仁义礼智,性也,性生於心者也;性者,心之生理也。恻隐之心,仁之根也;羞恶之心,义之根也;辞让之心,礼之根也;是非之心,智之根也。心一也,而端有四焉,众理同一原也。如彼木之根也,由萌
  
  天下之物各有其类,各有其族。知其类族之同,则万物之一本可知矣。知其类族之异,则万物之散殊可得而知矣。
  
  道之所贵者中,中故穷而知变,变而知通,故道通万变而不穷。(若)[苦]节者知节之为节,而不知中道之为节,道其道而不知无穷之道,宜乎其穷矣。
  
  君子体天之理,知天之行,法天之运,消息盈虚,与天偕行。故能顺时而止行,时行时止,我无与焉,所以合天也。
  
  易之作也,圣人法天而示乎人也。君子之学易也,以人而合乎天也。天人一也,天地人合一,三极之蕴也,而易行乎其中矣。
  
  三戒非特为血气。血气者,人欲之根也,戒之者即是心学,即是养志。志者,天理之根也,戒之者所以存天理、遏人欲。立志以帅气,则凡血气之欲皆化为义理矣。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惟圣人能践其形。」故不外气质而性存焉,非如佛老,必绝妻子、离人伦、丧耳目,然后为性也。
  
  只洗心退藏於密,其德便神明。
  
  学问要识头脑,无头脑只是空空,更学何事?譬如草木,必有根本,乃可培灌。若无根本,培养何物?善用其心者,用而无用,用之至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紫阳子以为节度,明道子以为不用丝毫人力,白沙子以为自然,是之谓善用其心而天理得矣。
  
  曷谓至善?以言乎心身之於国家天下之事物之理之纯粹精焉者也。纯粹精焉者,非他也,天理也。天理者非他也,吾心中正之本体也,明德亲民之奥也,其体用一原也。是故止至善而明德亲民之能事毕矣。曰:「曷止之?」曰:「自知止而能得,知行并进乎此者也。自天下而之格物,自格物而之天下,[平],始终[反说,要归乎此者也。格物也者,即止至善也,言履而意至矣。故止至善则无事矣。]
  
  湛子约言卷之十
  
  师友第十九
  
  君子之求师友,所以传道也,其可苟乎哉?是故立其诚敬,必先之以辞;既善其辞矣,又将之以贽。辞以明志,贽以行礼,所以致诚敬也。诚敬致矣,定其交而后求,是故初筮则告也。
  
  诗所以该人伦也,知父子之道,则知兄弟之道;知兄弟之道,则知夫妇之道;知夫妇之道,则知朋友之道;知朋友之道,则知君臣之道。故迩之事父,远之事君,举其二而五者具也。
  
  心丧者,恩有厚薄,其心同也。故师不制服,厚薄异也。若夫子贡筑室於三年之后矣,而况於颜闵乎?记失其传也久矣。
  
  王者之造士,如天之造物,熏陶其气质,涵养其德性,而不知为之者也。是故春以乐,秋以礼,夏以诗,冬以书。阴阳变化之运,天之道也,故其成也勃焉。
  
  弦诵於春(见)[夏],发扬之义,阳之所为也。书礼於秋冬,收敛之义,阴之所为也。阴阳化成,神之所为也。
  
  乐也者,乐也,修内而达之外也;礼也者,理也,修外而主之内也。交错发形,礼乐皆得也。礼乐皆得,谓之有德;恭敬温文,德之盛也。礼乐之教其大矣哉!
  
  无言者,圣人之至教也。何以为至教也?语道体也。言之感人也浅,心之感人也深,是故圣人以默教,学者以默识,圣人无言之教所以体天也。天不言,而四时百物无非教也,天心之形见者也。吾无行而不与,无非心也,圣人之形见者也。故无言之教,圣人实言也,以为假托者,非也。
  
  乐生於音,音生於人心之感,是故乐由中出者也。感动於中,故有声以尽其心,有音以尽其声,有乐以尽其音,有鼓舞以尽其神。
  
  圣人之心,无适无莫,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夫然后能可以仕则仕,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也。是故有无可无不可之心,然后能无所不适其可。
  
  礼主禁,乐主发;礼主敛,乐主舒。乐发而舒之,其内德不可掩矣;礼禁而敛之,其外邪不能乾矣。故礼乐者,去欲而存理者也。
  
  礼乐一道也,深於乐而后知礼。礼乐合一而后内外和顺,盛德之至也。
  
  先王之教,乐以宣之,礼以翕之,以应寒暑;乐以荡之,[礼]以润之,以应风雨。所以法天之道,以施万物,德之盛也。
  
  志气一也,凡满於人之身者皆气也,而其气之精灵者,心志也。凡形於天地之间,皆气也;而其气之精明者,日月也。
  
  以权度而知轻重长短者,以彼度此也,求在外者也。以心而知轻重长短者,以心自度也,求在我者也,其为精切莫甚焉。
  
  致乐以治心,致礼以治躬;乐极和,礼极顺,故民和顺。充塞於天下,不过自吾身心之同然者举而措之耳。致礼乐者,致中和也,自身而家而国而天下,故充塞乎天下也。措之无难,其理一也。
  
  皆王道也,治山泽,制田里,教树畜,谨农时,申孝弟也。教所以养其生,遂其性,使不负戴,不饥寒,错综言之,皆王道也。先之以无憾,得其心也;后之以王道,极其效也;交互言之,以著王道之全也。孰先始焉?孰后成焉?何言乎全也?全也者,举天时地利人事而甄陶之,合天地人之心,尽之矣。
  
  象山高矣,然而未禅。今曰「慈湖高过於象山」,是何言欤?是何学欤?其得为中正欤?其得不为禅欤?昔者箬溪顾子自江右寓新刻於南都焉,曰:「此象山入室弟子也。」开卷阅之,复之曰:「信斯言也,是累象山者也。然而吾得其肯綮矣!吾得其肯綮矣!曰:『心之精神是谓圣。』以为孔子之言也。一编之宗指不外是焉!然而非孔子言也,外家者之流也。夫心之精神,人皆有之,然必得其精神之中正乃可以语道,而遽以精神为圣,则牛马之奔奔,昆虫之欣欣,凡知觉运动者皆可谓曰圣矣。如蠢动含灵皆可谓曰佛性矣,而可乎?故知非孔子之言也。」箬溪子报书曰:「子之言是矣。」又曰:「慈湖於圣,则用其言而不用其意;於禅,则用其意而不用其言。此何心也?」曰:「子言是矣。」数年之间,其说盛行如炽,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不得已而为之辩也。吾惧此说行,而天下皆以气为性也;吾惧此说行,而天下皆不知道也,皆不知学也,皆援古先圣王之指以入於夷狄也,为作杨子折衷。或谓:「孔子『予欲无言』,子何言焉?」则应之者曰:「孟子之学先知言,故曰『诐淫邪遁之辞』,恐其蔽陷离穷乎我心也。又曰:『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讵诐行,放淫邪,以承三圣者。予岂好辨哉?予不得已也。』孟子何言焉?」是故学者能知不好辨之心,不得已之心,与欲无言之心,则於道心其几矣。
  
  慈湖立命全在「心之精神」一句,元非孔子之言,乃异教宗指也。不起而为意,便是寂灭。
  
  慈湖意只以不动为体为止,而不知循其本体之自然流行,各止其所者之为不动也。又以孔子为之不厌为已觉而为,他何惑於老佛无为之说,而不知圣人之为,无所造作,非无为也,异乎老佛之无为也。可类悟其非矣。易:「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仁知之偏,日用之不察,皆以为道,何谓精?何谓一?
  
  「时者,道之别名」一句近之,但又以时为此为是,而混同於「若不在时」之「时」,又云:「过改既止,而卒归於无起意。」而不知圣人之戒毋意,谓妄意也。诚意之意,谓本意也。慈湖於名义看皆不精,品题皆未当,而妄以己意改圣人之名理。又谓「上古言时不言道」,二典三谟之前无书可考,何以见其不言道?言道,后世所以不明者,即舜言道心,所以明道,未见其为不明。大抵慈湖只主张指心为道,而不知天命之谓性,性者在心,率性之谓道,道者路之名,发於事为道,岂可混也?大抵是禅之宗指,陷溺学者,岂不可惜!
  
  慈湖心极粗,性极轻率,故敢措大,以天地四时万物皆其所有,如佛者山河大地之说,乾你何事?孝弟忠信皆其自有,无有不至者,便敢於非古圣贤之言之教,率天下之人废学而乱天下者,必自慈湖始矣。
  
  既曰「不曾动」,又曰「不曾静」;既曰「曾生」,又曰「不曾死」,是遁词也。
  
  慈湖极聪明,亦读书极多,但惜其先读他书,有得这些意思后,将圣贤之言皆就已意上说了。且不知所谓时、所谓此者何物?慈湖之说,千篇一律,又好多言,谓之不动意,吾不信也。
  
  王荆公敢废古经而自是,以乱天下。观慈湖以圣自居,敢於非古圣贤之经训,若得荆公之权,乱岂减荆公哉?学者欲知言,当精择之。生於其心,害於其政;发於其政,害於其事。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
  
  酌於中而清明於外,是因黄目之象而释其义,亦何不可?如尧钦明文思、光被四表是也。至云「中无实体」,大害道。既无实体,何以有视听言动喜怒哀乐之妙用乎?言何思何虑而不言同归一致□□□道。
  
  慈湖只是终身以这些来摆筭精神,虚明无体皆禅□□□未尝生死,何以从古圣人有生死之说?□□□□□□无存亡便是。
  
  □□□□地万物为体,心体物而不遗,认得□□□大□□不能外矣。故格物非在外也,格之□□之□□□在外也。於物若以为心意之著□□□□□□□
  
  □□□□□□□求甚解,孔明读书不求□□□□□□□□□□明道读书不蹉过一字,□□□甚□□此□□是即孔子所谓执事敬也。□□□□□□□□山水皆然,岂特读书然哉?盖□□有涵泳持□□□有穷格发明之益,於此有得,必有不□□[手舞足]蹈之乐,心广体胖之验,而吾弟以为□□者,何耶?圣贤之书将以养心,非以病心也,无乃求之太深,索之太苦,而所谓执事敬者犹有未得要乎?且其语意间似有是内非外,判心迹而两之之病,吾弟初不自觉,又云别求安乐之法,舍敬□□所求耶?语云:「中心斯须不和不乐,则鄙[吝之]心入之矣。」又云:「敬则自然和乐。」是古人所以存其心养其性而安乐之法,将於是乎在。夫存心之说则闻之矣。至於了心之说,则不肖所未闻。
  
  上下四方之宇,古今往来之宙。宇宙间只是一气充塞流行,与道为体,何莫非有?何空之云?虽天地弊坏,人物消尽,而此气此道亦未尝亡,则未尝空也。道也者,先天地而无始,后天地而无终者也。夫子川上之叹,子思鸢鱼之说,颜子卓尔之见,正见此尔。
  
  周礼六篇之首,皆有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等语。可见其为治天下之法,而古直谓之周官也。至其中疑有为后儒所添入者,如卜梦之事甚无谓,亦有太琐碎者,皆可疑也。其书孔孟之时皆未之见,而孟子班爵,乃亦本之王制耳。
  
  仪礼中升降揖让拜兴旋辟之节,无一字少得。若於此一失,即是废天职,而天理或息矣,真圣经也。此必周公所制,而孔子、子思补之,子夏传之,可见也。若於此理会得,则於道思过半矣。
  
  古之论学未有以静为言者,以静为言者,皆禅也。故孔门之教皆欲事上求仁,动时著力。何者?静不可以致力,纔致力即已非静矣。故论语曰「执事敬」,易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中庸「戒慎恐惧慎独」,皆动以致其力之方也。何者?静不可见,苟求之静焉,骎骎乎入於荒忽寂灭之中,而不可入尧舜之道矣。故易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非复,则天地之心不可得而见矣。天地之心不可得而见,则天理或几乎息矣。故善学者,必动静一於敬,敬立而动静混矣。
  
  孟子固有英气,而皆发於义理之正,先正犹且病之。至於象山与朱子辩论数书,皆发於客气,至於琐琐以词说相稽者有之。故其后自有粗心浮气之悔,而以此气象为似孟子,误矣。吾惟浚独以为恳到,何耶?学者须要理会气象。
  
  淡而不厌,无甚珍奇,然亦不愿有珍奇之慕。珍奇之慕,恐生欲速好径之心,即此一心,已不是道理。圣贤论学,只云「温故而知新」,只知新处,便有日新,日新之谓盛德。天道生生不已,只是盛耳,非有别一种奇特也。夫学不过知行,知行不可离,又不可混。说命曰:「学於古训,知之非艰,行之惟艰。」中庸必先学问思辨而后笃行;论语先博文而后约礼;孟子知性而后养性,始条理者知之事,终条理者圣之事;程子知所有而养所有,先识仁而以诚敬存之。若仆之愚见,则於圣贤常格内寻下手,庶有自得处。
  
  伊川自谓与兄之道同,至其所入所造,则明道之洒脱,伊川之执滞,自有不可得而同者。观尧夫临终谕以面前路要阔,与夫生姜之讽,及入朝之迹,观花之言,皆想见矣。
  
  夫学以立志为先,以知本为要。不知本而能立志者,未之有也。立而不知本者有之矣,非真志也。志立而知本焉,其於圣学,思过半矣。
  
  敬则不妄,故曰诚。诚则不妄动,故曰静。静者定也,非对动而言者也。
  
  虚内事外,忘己逐物之患,正坐内与外、己与物[作两]段耳,作两段是二本也。学之至要乃在於是。
  
  至虚者心也,非性之体也。性无虚实,说甚灵耀?心具生理,故谓之性。性触物而发,故谓之情。发而中正,故谓之真情,否则伪矣。道也者,中正之理也。
  
  君子立其中正,故情不流。情不流,故性不凿。性不凿,故虚实之体全。故曰尽心之谓也。故待夜气而见,则旦昼必不然矣。旦昼不然,[则]有时而间矣。君[子]之学,莫若自强而不息,终身而不违,故旦昼皆夜气也。
  
  大凡言语多则心志乱,山谷万言,万中不如一默。
  
  主一便是无一物,若主中、主天理,则又多了中与天理,则是二矣。但主一则中与天理自在。
  
  元来明德新民全在止至善上用功。知止能得即是知行合一,乃止至善之功。其古之欲明明德二节,反复推到格物上,意心身都来在格物上用功,上文知止定安即其功也。家国天下皆在内,元是一段功夫,合内外之道,更无七段八段。格物者即至其理也,意身心於家国天下,随处体认天理也,与中庸之意同。
  
  在心为明德,在事为亲民,非谓静坐而明德,及长然后应事以亲民也。一日之间,开眼便是应事,即是亲民。自宋以来,儒者多分两段,以此多陷支离。自少而长,岂有不应事者?应事而为枝叶,皆是一气扩充。
  
  虚实同体也,佛氏岐而二之,已不识性,且求去根尘,非得真虚也。世儒以佛氏为虚无,佛氏乌足以及此?来谕又以言动饮食为精蕴,知此则是合内外之道而虚实一矣。程子曰:「道一本也。知不(本)二本,则是笃恭而天下平之道。」
  
  程子所谓「体用一原,显微无间」,格物是也,更无内外。静言思之,吾与阳明之说稍异者有其故矣。盖阳明与吾看心不同,吾之所谓心者,体万物而不遗者也,故无内外。阳明之所谓心者,指腔子里而为言者也,故以吾之说为外。各从所主而言之,是以不同。元来只是一理,更无别理,虽尧桀不能存亡,又安能不同也?在学者善观,未可草草也。
  
  吾之所谓随处云者,随心、随意、随身、随家、随国、随天下,盖随其所寂所感时耳,一耳。寂则廓然大公,感则物来顺应,所寂所感不同,而皆不离於吾心中正之本体。本体即实体也,天理也,至善也,物也,乃吾之良知良能也,不假外求也。但人为气习所蔽,故生而蒙,长而不学则愚,故学、问、思、辨、笃行,所以破其愚,去其蔽,警发其良知良能者耳,非有加也,故无所用其丝毫人力也。如人之梦寐,人能唤之惺耳,非有外与之惺也。故格物则无事矣,大学之事毕矣。
  
  (宗)[宇]宙第二十
  
  所云:「看来宇宙内无一事一物合是儒者少得底。」此言最当,更不若云:「宇宙内无一事一物合是人少得底。」尤见亲切,盖人与天地万物一体,宇宙内与人性分不是二物,故少不得也。
  
  明道「作字甚敬,即此是学」之言,乃区区今日二业合一之诀。
  
  勿忘勿助元只是说一个敬字,先儒未尝发出,所以不堕於忘,则堕於助,忘助皆非心之本体也。此是圣贤心学最精密处,不容一毫人力。
  
  体认天理,不能不与事俱往,此只可责志耳。庄子云:「用志不分,乃凝於神。」
  
  造次颠沛,终身不违,欲人於本上用功,贯通只是一理。若无此本,只於制行上便了,则必信必果者,夫子何以谓之小人?克伐怨欲不行者,陈文子、子文之忠清者,何以皆不许其仁?孟子何以有集义义袭之分?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之辨?石翁名节道之藩篱者,云藩篱耳。
  
  古之赙礼必以时行,今则不可附於身,故不敢虚贶。向者高堂未倾,凡百辞受,苟可悦养,不必尽合於义,今无逮矣,凡於馈遗可以省事。
  
  此学若非绝去外慕,拼生拼死,无我无人,终难望其有得。若药不瞑眩,厥疾弗瘳,直须造次必於是,颠沛必於是,乃是彻底功夫。
  
  夫子忧学之不讲,夫讲必有同不同。不必同,所以求其同也,然后义理生焉。如彼二磨,其齿不齐,然后粟米出焉。故天地之所以能化生万物者,以阴阳变合之不齐也。
  
  明道恐人以主一为滞著於物,故又加之云无适之谓一。若了悟主一之旨,即不消云无适矣。若以主一无适兼言敬字,不免重赘。
  
  吾所训格物而后知至,到京师而知京师者也,实兼知行。
  
  随处体认天理,即孔子求仁,造次颠沛必於是,曾子所谓「仁以为己任,死而后已」者也。孔子称颜子之好学曰:「不迁怒,不贰过。」都在心性上用功,则古人之所谓学者可知矣。岂若后世儒者寻行数墨,如春蚕在茧内,作丝一层,即自蔽一层,弊弊焉死而后已,不见天地四方,可哀也已。
  
  仁者虽切於救世,亦随其力之所及云尔。譬於人之负担,有出门即付之以担者,有空行至百里之地,乃付之以担者,至人付之以担而不能胜任,即当决退去无疑矣。未付以担而求去,是未见义也。一部易全在位与时,得位与时即道也。
  
  学要终日终身,心事一一相照。要知道不离我,除非我常不离道,疏脱不得。
  
  誉吾者吾贼,非吾者吾德。反躬修省,真自受用。
  
  人心之安固是天理,然恶人亦且安心为不善,则安与不安亦未可凭据。到了只还在勿忘勿助之间,心得其中正时,安即是天理矣。譬如明镜,方正者乃照得本相,歪镜安得本相?
  
  出处去就之义,几微之际,岂易言哉?东郭以为有定本乎?有定本,是或可易言也。「果哉!未之难矣。」是难则在时也,孔门三千之徒,七十之速肖,可以与於时者几人?故谓颜子:「惟我与尔有是夫!」颜子固具体者也,此外岂易言哉?吾东郭所谓良知独觉者,觉此而已。十目其能视此乎?十手其能指此乎?盖知同胞一体之义,则知痛痒相关之义,孔孟所以汲汲皇皇而自不能已。其时高人非之,众人恶之,伐之木,削之迹,欲围而杀之而不悔,此其何故也?其时义果易言哉?是故知时即知道矣,知道而后无我。圣学之所有,程伯子出入释老,后来觉后辟异端者(犹)[尤]切,譬如人入盗跖之室,遍窥其所有赃私,一一打破为尤亲切也。
  
  只有「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为最的当也。孔子曰「予欲无言」,颜子终日如愚,孔门之教人,学者之学圣人,正脉在此也。其有言者,圣人之不得已也。千百年来,至於此时,号称好学之盛,然又多走作别处去。近来学者又竞趋慈湖矣,间尝取其书与之说破,以防其流,殊非得已而不已者也。
  
  涵养根本之说甚为切要,然所谓根本者,即此天理是也。所谓血脉骨髓者,亦天理是也,天理之外无余蕴矣。天理者,吾心中正之本体而贯万事者也。此外何有血脉?此外何有骨髓?即由仁义行之学,集义所生之学也。天理二字,不分心事,不分内外,何者?理无内外心事之间故也。而或者以为袭影响者,自或者观之而云然耳。易曰:「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而君子之道鲜矣。」君子之道自在中间。近来阳明之徒又以为行格式,整庵之说又以为禅,真我只在中间也,影响了不乾涉。
  
  夫子梦周公与高宗梦傅说同,古今幽明同一气之感应也。夫子之道传於周公者也,声应气求,□□固有不期然而然者矣。或谓心志乎周公,是累夫子之心者也。何以不梦周公而叹其衰之甚?气衰则不足以致远也。若谓夫子无是心,夫子之德其衰矣,恶乎善?
  
  冠礼者,成人之始也;婚礼者,人道之始也。彼未至成立而即成婚,则首未知为人夫妇之道,次未知为人父母之道,人道坏则自此始矣。今之世又有未成童而举於乡,举於进士,又岂知为人臣之道乎?王道之坏,风俗之弊,未易一一言也。
  
  「不矜细行,终累大德。」上宰相之书,太颠之友,岂是细故?盖理无大小故也。昌黎有文,河汾有行,皆窥大概,然於圣学皆未有见。昌黎排佛,是矣;至潮州失志时,又过尊太颠,盖平日未曾由圣学体认天理上用功,所以未能亲见佛之所以非处,徒以迹而排之,到见太颠便失措了。
  
  宰相要知学,宰相知学,则君与天下臣民皆知学,道德一,风俗同,何治不可成也?文山恐於圣学未通,观其用兵如此,虽做了宰相,未知成就如何。将亦不可不知学,将而知学,则六军之士皆知学,知学则知亲上死长之道矣。孟子之论有根原。
  
  良知之说出於孟子,夫复何疑?致字须兼学问思辨笃行之功,则所知无过不及而皆天理之知,则良矣。所谓达之天下者,达此者也。若无学问思辨功夫,则所知弗或过则或不及。如杨氏之知为我,墨氏之知兼爱,皆知也,致其知,必至无父无君而为害之大者,又安得良?中庸言聪明圣知,知也,而必曰达天德。
  
  吾昔贰礼卿,知各边入贡亦必有期有数,但守臣见其来求迫切,不能守定,辄为题请,及求取器物亦然,此渐不可长。亦有夷人进贡,在境内数年不出者,五(湖)[胡]金元之祸亦起於渐耳。不严不纵,在守边大臣酌处之尔。仁以柔之,义以制之,以羁縻之,是处之之方也。
  
  坚忍固好,初学者不可无,但恐终有强制袭取之意。若见理明后,知得是确乎不可拔,所谓见几而作,不俟终日,乃是圣人之学。且将「克伐怨欲不行,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清矣,忠矣,未知,焉得仁」诸章观之自见。验之天地,不若验之人心之为切近也。感处是动,寂处是静,寂感皆一心也,寂感不相离也。故周子动静之说,及动静无端、阴阳无始之说,皆已见得此理了,可更於自心上体之,见此者谓之见易。若以天地之化,春夏秋冬、寒暑花实不差看天地之静,则恐看得粗了。盖可见者动,其不可见者静,动静则无时无处无之,无截然为阴为阳、为动为静之理。
  
  看书须看前后四傍,通融贯串乃可,不可只从一路去,便恐有难通者。又当证以吾心之同然者,乃为的当。如易所谓「天下何思何虑」,乃言心之本体也。孟子「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与书「思曰睿,睿作圣」,大学「安而后能虑」,乃言心之应用也。本体者,其寂然者也;应用者,乃其感通者也。寂有感,感有寂,安得就其一路,而遂各执以为言,岂通论哉?心如明镜,镜之明定如心之体,何思何虑也。镜之光能照,物来而照之,如心之用。物感而应,其思虑生,所谓思则得之,思而睿作圣,安而能虑也。当其未照时,能照之光自在,静中动也。当其照时,而其本体自如,动中静也。心岂可以强弱断续言耶?
  
  此只就自家躯壳上起念故尔。若就天地万物上起念,则知天地之化自生自死,自起自灭,於我了无乾涉,何忧何虑而贪生恶死?此等去处看破,则忧虑自无。
  
  星象官名之说,吾素所不信。天道远,人事迩,故圣人所不言。圣门之学,惟切问近思而已矣。
  
  此一章,吾每求其说而不得,即置之,积以岁月之久,忽若有冥会者。孟子以性命互言之,明性命合一之理也,性命是分不得的。后世不知,故有以性命为截然者。殊不知性者心之生理,命者乃生理之中正者,合二者互言之,然后为道也。如告子「生之谓性」,「食色性也」,便认耳目口鼻四肢为性,而不知性有中正之命,乃为道之全也。故孟子言「形色,天性也」,谓之天性,便有命在其中。故知道君子不以五者为性,而必兼命之中正乃为天性也。仁义礼智,圣人固为天所付之中正,是命也。然此命何所附著?故知道君子必兼生之性也,故专言性而遗命者,固不足以知道,专言命而遗性者,亦不足以知道,必合而言之,然后为得大道之全也。刘子云「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此言兼性命之全,乃为知道矣。盖天地之中者,命之谓也;生者,性之谓也。
  
  舜典「浚哲文明,温恭允塞」,状舜至德之全。为说浚哲而不足,故又说文明,说浚哲文明而不足,故又说温恭,又说允塞,非是二事。吾契以为合而言之即无声无臭之体,故曰「玄德」,又曰「通篇无一言一字不自天德中流出来」等语,皆得之矣。史臣将叙大舜之功业,而必先之以此二句,可谓知本之论,得天德王道一贯之学,而其人亦非常人矣。
  
  皇极章前三句说功夫,后三句说道体,然此皆圣人之心学也,无偏陂好恶只是一心,义道路只是一理。后三句历赞其王之义道路之中正者,皆是自然。分心与事说固不是,分会极与归极亦不是,自会而归,只是一熟耳。
  
  古者行冠婚丧祭大礼皆在庙堂。薨於正寝为正终,於丧所即位,朝群臣,毕事,群臣皆出,释冕,反丧服,公私皆得,岂为失礼?
  
  子思取丰衣锦尚絅,乃断章取义耳。丰四章,悔其不与偕行而归,其与桑中、褰裳、溱洧皆淫奔诗。但中间诗语称士、称女、称伯、称叔、称子,未必为本人作,或当时诗人作诗讥刺,形容其情状如此,以为戒耳。惟有将仲子於我里园墙且不许其踰,杞桑檀树且不许其折,而畏父母诸兄及人之多言,可谓绝之至矣。是即大序变风发乎情止乎礼义者也,是为教。盖诗人之词微婉,温柔敦厚,而其意极切,类如此。非若后人作诗,便直说到底也。余皆宜以此意观之。嗟夫!学诗之难也。
  
  天地之气只有清浊,清浊只是一物,更无二物。观水之清浊,何尝有二?澄之则浊者可清,益见其无二矣。若谓落在气质之中,以彼落此,似犹未是。
  
  见冰而寒,闻雷惧,其气之动志乎!可以反风,可以致雨,其志之动气乎!感应之理大矣哉!
  
  奠告唐谏议大夫刘去华曰:呜呼哲人!知微故言。惟其时志士不欺,故心苦而身危。嗟乎!谏议初以布衣,一旦立於彤墀,吐气扬眉言,触於祸机。知时之不可为,而犹冀其什一、百一、千一、万一乎庶几!一木亦支,一绳亦维,诚贯乎金石,光晋乎日月,而气塞乎两仪,故足为百世之师。呜呼!其悲乎!其悲乎!吾何以谏议之思哉!事有抚景而兴怀,异世而相契者,此吾所以仰瞻庙貌,俯钦忠义,三匝三叹而不能已也。
  
  农夫之养苗也,去其害苗者尔,而生意不可遏也。学者之养心也,去其害心者尔,而生意不可□也。□年,何子尹庆元,明子告之曰:「夫牧人者如牧牛矣。」既而郑子往继之尹,明子告之曰:「夫保民者如保赤[子]矣。」夫牧也者,牧也,吾无功矣;保也者,保也,吾□□矣。然则又奚择?故曰时、曰时,吾无与也,吾变□通之也。道有升降,政由俗异。古之治殷者,周公慎厥始,君陈和厥中,毕公成厥终。是故三皇而上尚无为,三王而下贵有功,时也。昔者之往,瑾恶方炽而毒未延也,犹厝火於薪而未及燎原也。民犹有衣,不必吾为之被也;民犹有食,不必吾为之□也。吾故曰「牧焉而已」。夫子之号也,曰「寒也」,思以衣之;子之号也,曰「饥也」,思以食之,保子者也,今时则然矣。瑾祸毒痡,四表具焚,犹火之燎原,熄而延?者方殷也。庆元之民日蹙於饥寒,非复向之时矣,衣之食之,保之若子,在子而已矣。民固望父母之来也,毋曰:「吾牧之,无为也。吾牧之,无为也。」□其骄而苗自夭,杀其蠹而木自茂,绝其欲而理自足。
  
  古之为道也,浑浑尔也,今之为道也,断断尔也。夫道,天下之公,四达之逵也。达观大道者,其至一尔。□言有殊立而无殊理,行有异自而无异至。古之学者,传而不议,行而致同。色相受也,意相传也,善相观也,和相饮也,德相化也。殊涂而同归,百虑而一致,故曰浑浑尔。夫道一而已矣,视听言动皆心也,情性微显同原也,内外动静一理也。是故知而至之存乎智,默而成之存乎德,化而裁之存乎义,体而尽之存乎心,溥而通之存乎公,遯而无闷存乎蕴,诱而相之、正而不岐存乎师友,故夫断断者各就其方,自其私见言之,未睹乎大道者也。
  
  无不为则习之察,习之察则安於自然,故无所用为。无不思,则议而化,议而化则信於默成,故知无所思。
  
  夫随者,事之贼也;苛者,祸之亟也;陋者,政之弊也;乖者,患之至也。是故四恶生而万事隳矣。
  
  天地之性生万物,发於元,长於亨,成於利,藏於贞。贞者,物之所终始。圣人以心体万事,主於仁,裁於义,节於礼,成於智。智者,圣学之所终始也。
  
  奉命往封安南国王?,已成礼,王赋诗为贶。既赓酬之,滨行,王以金币诸物为赠。对曰:我天子全御覆载之中,辑和四表,俾陲裔各有宁宇而不私。故遣行李,锡乃服命,仍乃分土,奠兹南裔,保我赤子,非为赐也。行人之来,知有一事而已,又以货还,是二事也,请辞。且闻古之赠人以金,不若赠人以言。今君已有赠言矣,又焉用金?夫言一也,金二也,二则渎,君子不为渎,请辞。明日,致於吕瑰,辞之如前。又明日,远致於市桥,辞如吕瑰。
  
  视听言动不由中出焉,百职废矣。庶事庶物不由中应焉,万化隳矣。
  
  或问:「庐墓孝乎?」曰:「夫孝也者,人之情耳。夫赤子之於其亲,一不见则彷徨而悲求,故亲将死,则升屋而号复。既死,则凭尸与棺号之。三月,倚庐而号之。既葬,则就葬所而号之。又不已,因庐而居焉。故曰:『人之情耳。』呜呼!颓风薄俗之中,吾又奚暇取中於斯世矣乎?」
  
  孔子进以礼,退以义,大臣与新进异义而同礼。同礼也,故其进必以正;异义也,故其退必以时。夫新进之士,以一身为安危者也;大臣之道,以社稷为安危者也。
  
  天性无不善,过不及之渐也。人性有至善,损益致中之化也。
  
  □知出处□□之□仕□□□□□□□□□□□圣贤。所以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
  
  夫性即理也,夫心非独知觉而已也,知觉而察知天理焉,乃为心之全体。今言心而但以知觉,乃谓不可有所见,及以体认天理为求外,是以义为外,以理为障矣。
  
  前书来报东山学规而来,欲答者,以白鹿洞虽出於大儒之手,止可论理为名言耳,恐无下手用功处也。
  
  石翁南岳诗云:「垂垂一影落人间,久矣无人一貌看。多少画师传不去,只欠原初画幅宽。」今之人,一凡人誉之则以为有余,一凡人毁之则自以为不足器小也甚矣。
  
  只可言动而为阳,未可言动[而生]阳,又安[可言阳]而生动乎?只可言静而为阴,[未可言静]而[生阴,又]安可言阴而生静乎?盖阳与动□□□□是□物,不可言生。
  
  吾谓程子云:「谨礼不透者,可令□□□□亦不妨,□须有回头处,则见我圣学□禅□□□无□所精所一不过为这中,精一是执中功夫。
  
  学心问:「大观亭诗云:『我观大块目无全』,莫是察见显微散合之理否?」曰:「显微散合,非知变化者孰能与於此?」
  
  学者譬如登山,坡平则易,不知其进也纡;顶峻则难,不知昭明故风俗纯美,风俗纯美,故和气可致而祥瑞可格。
  
  儒於释老有若同是焉,唯智者能辨其非;有若同公焉,唯仁者能辨其私。营营绝根,乃碍其身;区区炼气,乃局其器。而云「周?」,而云「神化」,何足以语大公之仁?是故圣人兼济天下而同体万物,兼济故不局於器,同体故不碍其身,非天下之聪明,其孰能与於此?
  
  有人伦而后有事变,有事变而后义生,义生而后道行。事亲者,事天者也;致孝者,致仁者也。以其所养,达於其所不养,而孝不可胜尽矣。以其所爱,达於其所不爱,而仁不可胜用矣。
  
  观鸲鹆鹦鹉之能言,而知天下所以气化。观蜩蝉蜉蝣之能蜕,而知天下可以质化。是故圣可学而贤可至,圣贤之道,存之移气,养之移体。
  
  释者弃彝伦由於外物,外物由於恶六根,恶六根由於不知性。知形色天性,而后知恶根之非。
  
  明道兄弟之学,孔孟之正脉也,合内外彻上下而一之者也。今夫为朱陆之辨者赜矣,或失则外,或失则内,或失则上,或失则下。吾弗敢□□尔。是故履天下之大道,而决天下之至赜者,莫大乎中正。中正者,救偏之极致也。
  
  性妙天地之有,情著天地之无,神妙有无之机,道参天地之一。
  
  呜呼!杨子,一尔心,毋支离尔学矣。曷谓支离?曰:或偏则外,或偏则内,二之皆支离也。人知偏外者之支离矣,而未知偏内者之为支离矣。偏外故忘本,忘本则迹;偏内故恶物,恶物则寂。二者皆支离之疚也。离也者,离也,离而二之也,是故致一则一矣。君子之学,内外合一,动静合几,体用合原,物我合体。内外合一者德,动静合几者神,体用合原者道,物我合体者性。
  
  天地覆万物而不私,故称其大。圣人应万事而不与,故成其公。
  
  乐莫大乎同物,忧莫大乎私己。私己者,戚戚与物为敌;同物者,休休与天为游。
  
  圣,仁而已。仁者同物,同物者同天,故曰肖天。
  
  明子五十年学圣人之道,於支离之余,而得合一之要以告,而莫之受。有为黄老之言者方子,持其混合之说访於西樵。明子爱其似夫合一之指,乐与之游,而犹好与之辩。或曰:「辩何辩矣?」曰:「合一有三要,混合有三要。曰心、曰事、曰理,所谓合一也。曰精、曰气、曰神,所谓混合也。合一之道主乎理,混合之说主乎气。
  
  天理者,天之道也。天理自然,君子法之,以直养无害。孟子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无害自然而已。彼訾老庄以自然,诬也。老庄逆天者也,遂以自然非道,不智孰大焉?
  
  或曰:「子之必主乎古本,何也?」曰:「古本以修身申格致,其教人也力身之也,非口耳之也。学者审其词焉,其於道思过半矣。是故其书完,其序严,其文理,其反复也屡,其义尽。大哉!博矣,约矣,其道至矣乎!」
  
  五行在天,五事在人,其体一也。水火木金,天之气也,非土则不生,不生则不成。貌言视听,天之性也,非思则不能通,不能通则不神。
  
  易曰:「忠信所以进德也。」夫子主忠信;君子有大道,忠信以得之;忠信之人可以学礼。夫礼即道也,忠信与道一也,非二也;忠信以言乎其心也,大道以言乎其理也;存是心即有是理,主忠信时已是大道。非由此至彼而二之也。夫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好学者何?主忠信也,此圣人之学也。及其至也,至诚无息,是故忠信而不为圣人者有之矣,未有圣人而不忠信者也。曷谓忠信?曰:心学也。中心为忠,实心为信,五德之贞也。勿忘助,无将迎,故心中,心中故实也。
  
  甘泉子居西樵烟霞之洞,或有告於甘泉子曰:「豹谷子亦犹从良知之学。」他日,甘泉子入居天关,则豹谷子以秩满至省,共泛天湖之舟,歌皇极之章。语及於学,甘泉子曰:「今子报政矣,因与子扩孟子之蕴以尽政治之善,可乎?」曰:「可也,请闻焉。」甘泉子曰:「夫以孟子之言,尽於良知已乎?」曰:「未也,有良能焉。」曰:「尽於良知良能已乎?」曰:「未也,合知能而言之,曰无不知爱其亲也,曰无不知敬其兄也。夫无不知者知也,爱敬者良能也,此知能合一之说也。」曰:「无不知爱亲敬兄已乎?」曰:「未也。不曰达之天下也乎?尽之矣。夫达之天下,则爱其亲以爱天下之亲,敬其兄以敬天下之兄,而仁义不可胜用矣。若夫知而不能,与知能而不达,则知爱其亲而杀人之亲,敬其兄而杀人之兄,盗贼皆有之矣,可以为仁义乎?夫苟达之天下,则兼所爱,兼所敬,田政以养之,学政以教之,老者肉帛,幼壮孝弟,所以爱敬天下之亲长,而亲之长之之政行,以天德而行王道,豹谷子之治韶优为之矣。」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三十一
  
  心性书
  
  心性书序
  
  此编吾师甘泉门弟手笔也,有图有说有通,凡以道心性也,故曰「心性书」。图说之刻於都会、郡邑、各精舍、各山馆,及心性微言之散见於先生平日酬应文字久矣,兹何以编?先生微意,图以象之,说以明之,通以尽之,合而观心性之蕴,庶其人人知尔乎!夫先生之学受之白沙陈先生,白沙先生奋起於濂、洛寖微之后,尽扫支离,忘言默识,盖以还洙、泗之源也。先生顾犹事於图与言哉?不得已焉耳也。夫自白沙先生之忘言默识也,世儒不已有疑为禅者乎?自先生之以随处体认天理为教也,世儒不已有疑为外者乎?以随处体认天理为外,则必遗形色而语天性,外日用而谈空虚,不至於寂灭猖狂弗已也。以忘言默识为禅,则必舍本根而求之枝叶,忽尽心知性知天而索之影响,终身由之而不知者,天下皆是矣。先生其容无是编也哉!且夫兹学也,非白沙先生之学,乃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学,孟子私淑得之,周子、程子与白沙先生旷千百年以忘言悟之者也。先生廿七[登第,即焚会试之牒,造白沙之门,绝意荣达,从事静坐。楚云之上,冷焰迸腾,殆几十年。其斋戒神明,忘言默识,有如此。上下千百年之间,求其潜心斯道如先生者,顾几人哉?若夫致斋请见,以至服衰庐外,执丧三年,无异所生,则古之事师者未之闻焉。即兹精诚,谓先生与白沙先生之以神相受授也,将非耶?此先生之所以超然独悟,服膺耄耋而愈不厌也。夫先生之揭是心性以示人也,譬之日与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游,而有以识其真面真目真神采,而指以语人曰:「此尧、舜也,此禹、汤也,此文、武、周公、孔子也。」夫使蒙其指而犹不信焉,非其明盲废之极,必其先有以蔽之,直与盲废等耳,先生固奈之何哉?或曰:「然则此编之合於孔氏也,何征?」曰:「立己立人,达己达人,与忠恕一贯之训,天地万物一体之义,昭如矣。戒慎恐惧其所不?、其所不闻,与毋意必固我之训,勿忘勿助,是为入道之门,昭如矣。」曰:「子之信孔氏因以信先生也,又何??」曰:「自心自性,我也。浩浩宇宙,非我乎?见自心自性之为我,而不见宇宙之为我,可以为心性也乎?可以语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道也乎?故欲信是编者,在默识乎自心自性尔也。是故知宇宙之]为我,然后可语心性,知千圣之要指不出乎惟精惟一,而尽於孟子之勿忘勿助,然后可语圣学。」信不敏,窃以为濂、洛而上,譬之皇王之治,端拱无为。自兹而变,则犹夫舍本而末,日夕皇皇,讲求法令,第幸其犹有先王之法度存焉耳。其又变不遂,为智力经营,并法度荡如矣乎!故是编也,以俟百世,不必圣人,凡同此心此性,苟使其虚心而观焉,其谁不曰:「庶其犹见皇王之治也夫!」
  
  嘉靖三十三年,岁次癸丑,春二月之吉,门人前贵州提学副使蒋信撰。据万历四年刊蒋道林先生文粹补字
  
  心性书
  
  心性图序
  
  夫心性图何为者也?曰:吾师甘泉先生无言之教也,不假词说而尽千万世圣贤著作之精焉者也。曰曷为尽千万世圣贤之著作之精也?曰:大道之在天下也,心性焉尽之矣。千万世圣贤之著作也,皆所以发明乎此心此性也。是故心性也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自孔、孟没,此道晦蚀於天下数百年,至宋周、程三先生始明之,故曰:「寻孔颜乐处。」曰:「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皆所以发明乎此也。自后言益详,语益精,而去道益远,流至於今,口耳支离,天下贸贸皆不知心性之为何物。故先生有忧焉,忧语道於天地万物而遗其心性者也,忧语道於心性而遗天地万物者也,忧语用之离乎体也,忧语体之离乎用也。故一去支离,尽归统会,揭心性图以示之。大无不包,小无不贯。曰性情、曰万事、曰万物、曰敬始、曰敬终,体用一原,显微无间,存存不息者也。大哉图也,斯其至矣。予尝读中庸而叹先生之善於明道也。中庸曰:「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其所不闻。」又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夫天地之大也,万物之众也;中和,吾之性情也;非其一体流通,贯彻上下,何其极感应之妙也?然则观中庸则知斯图矣,观斯图则知中庸矣。不但中庸然也,观斯图而六经、语、孟皆举之矣。何也?六经、语、孟皆所以发明乎此心此性也。学者观其图,会其意,默而成之,则大道之存,斯过半矣。今夏,(子)[予]再来,侍先生於天关。先生常隤然顺,泰然安,默然无言,浑浑然如天之覆物,生意融融,予亦隐然真心之呈露,未尝不叹先生之善於迪人也,无言之教之入人之深也。吾友周明几又条先生平日之训之发明心性者为心性书,而先之以此图。予谓求道於书,不若求道於图;求道於图,不若求道於先生无言之教之为自得。予欲与诸友相忘於无言之中,故述其意以相告云。
  
  嘉靖三十一年五月望,门人钟景星谨书。
  
  心性书序
  
  甘泉师翁作心性图,图有说;继集心性通,反复发明心性之奥也。心性之学不明久矣,大道晦而异端兴,学术乖而真儒鲜。嗟夫!今有志之士,或滞於心而离外,或逐於事而离心,内外心事合一,圣学一贯中路,未见履之者,故师有隐忧而作也。盖亦欲正人心,放淫辞,归於中道而已耳。欲正人心,不先明心性,何能至归於中道也哉?翁不得已而作图书,示人心性之本体也。是性也,即天理也,识得天理随处流行充塞,无方无体,程子所谓「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即此物也。乾自己卯岁西樵山从侍烟霞洞天,得受此图,未契旨要。乃同志友钟景星、陈谟三五辈从侍金台,数经寒暑,朝夕提命,默叩融会,又友天下同志,[讲]砺无非此心此性也。复归居山,与方文襄、霍文敏□益。二公昔年称美图说发尽心性本体,端有功於[天]下后世志道之士也。是书也,近吾馆长黄慎斋诸君各释,梓之以广同志,予於是序之。
  
  嘉靖三十一年十月廿,门生郭肇乾谨书。
  
  一开注赞门人姓名御籍於后
  
   黄民准字平甫,号慎斋,顺德县甘竹人。前平乐府训导。年八十岁,始拜门下为学。
  
   袁 邮字伯高,号温溪,东莞县温塘人。前庆远府教授,年七十 岁。
  
   钟景星字叔辉,号宝潭,东莞县宝潭人。隐士,年六十岁。
  
   郭肇乾字体刚,号冢山,南海县大同人。隐士,年 十 岁。
  
   周学心字明几,号明洞,顺德县百人。隐士,年五十岁。
  
   谢锡命字振卿,号东湖,南海县官?人。儒士,年三十三岁。
  
   湛天润字润卿,号莲樵,增城县沙见人。生员。先生孙。
  
  心性书
  
        七生注赞黄民准、袁 邮、钟景星、郭肇乾、周学心、谢锡命、湛天润。
  
  心性图图形,尚无资料
  
    上下四方之宇
  
  敬  未     巳仁之端     敬
  
       情
  
  心性 发     发义之端 万事万物天地心
  
  始  之     之礼之端
  
    中     和智之端     终
  
    古今往来之宙
  
   心性何以有图也?书以尽言,言以尽意,意存乎图。得其意,虽无言焉可也,是故先之以图焉。善学者观其图焉,思过半矣。
  
  心性图说
  
    心性图何以有说也?明图也。图不传意而后言说兴也,不得已也。
  
  性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混然宇宙,其气同也。锡命曰:「言性之本原与天地万物一体,混沦於宇宙之间而同一气也。」○民准曰:「观宇宙之混然同一气,则性与天地万物本无二矣。」○学心曰:「混然如一池水,中有万类;形性具焉。」○景星曰:「人物在宇宙,如鱼在水。王纯甫始学时言亦及此。」郭肇乾曰:「性即心之生理也。」○天润曰:「性气本无二也,必言气同者,益见一体之义也。」心也者,体天地而不遗者也。锡命曰:「言人心之广大,尽天地而括之也。」○民准曰:「心与天地万物为体也。」○邮曰:「心体本大也,苟大其心焉,则能体天地万物而不遗矣。」○景星曰:「此与孟子万物皆备於我意同。」○肇乾曰:「知觉是心,心有生理是性。」○天润曰:「心之本体本广大高明,至虚而至实者也,故能体天地万物而不遗。」性也者,心之生理也,心性非二也。锡命曰:「以生理而言谓之性,以体统而言谓之心,故性之为义从心从生也,其实一也。」○民准曰:「性字从心从生。」邮曰:「生理为性,性属於心,故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心性岂有二哉?」○景星曰:「孟子所谓﹃仁,人心也﹄与此同。」○肇乾曰:「性者,心之生理;心者,人之生理。总是一物。」○天润曰:「气之本体中正处有生意,即是心之生理。」譬之谷焉,具生意而未发,未发故浑然而不可见。锡命曰:「言性之蕴於心而未发,浑然在中而已,不可得而见也。」○民准曰:「生意存於中,犹谷之未萌也。」○邮曰:「浑然之中,万理咸备,未有所感;故不可见耳。」○景星曰:「此言大本也。」○天润曰:「虽未发而不可见,而生理自是浑然,不涉虚空。」及其发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萌焉,仁义礼智自此焉始分矣,故谓之四端。端也者,始也,良心发见之始也。锡命曰:「言性之发而为情,而良心之端始见矣。」○民准曰:「观人性所发之四端,良心发见之始乃可见矣。勿信人言,只各以心体之便见。」○邮曰:「及其有所感也,则四德於是乎萌动,四端是也,若火之始然。」○景星曰:「此言达道也。」○肇乾曰:「已发是事,察见天理,故中节。」○天润曰:「良心之发即性之发也。」是故始之敬者,戒惧慎独以养其中也。曰:何谓敬终?曰:即始之敬而不息焉者也。○锡命曰:「言不息其敬始之功,以见敬为学始终之贯,息则为非天地之全体矣。」○民准曰:「即始终一致而不息,所谓敬终也。」○邮曰:「天行健,自强不息,其敬终之谓乎!」○景星曰:「敬乃心之自作主宰处,故不可息。」○肇乾曰:「只是随处体认天理,便受用不尽。」○天润曰:「戒惧慎独,自然之心法也,熟之则不息。」○学心曰:「戒惧慎独以养中而不息焉,即精一执中。」中立而和生焉,万事万化自此焉达,而位育不外是矣。○锡命曰:「言始终敬而戒惧慎独,则中和位育举之矣。」○民准曰:「由敬畏谨独致中而和焉,圣人之能事毕矣。」○邮曰:「夫有主敬功夫,则中立而和生焉。和生则万事万化之行不可御,而位育之效成矣。」○景星曰:「此与程子论天德王道其要只在慎独同。」○肇乾曰:「始之敬者只是一个体认天理,贯彻到底而至万事万化也。」黄宜□曰:「老先生此处体用一原,一贯之妙也,功夫切要。」○天润曰:「有如是之全体,必有如是之大用,体用一也。」故位育非有加也,全而归之者耳。○锡命曰:「言虽至於位育,亦不过复吾天地之全体也。」○民准曰:「位育即吾性中分内事也。」○邮曰:「学至於位育,圣人之能事毕矣,夫岂有毫末之加哉!」○景星曰:「此圣人以天地万物为性道者也。」○肇乾曰:「此是天理纯全,天下国家万事万物皆吾心之妙用。位育全归,尽矣。」○天润曰:「必至位育而后性始尽,何加之有?记曰:﹃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学心曰:「全归者,尽吾性分以复乎天耳。」何以小圈?曰:心无所不贯也。何以大圈?曰:心无所不包也。包与贯实非二也。」○锡命曰:「言作图皆本其元来所自有,无不包贯之本体,非有所分析也。」○民准曰:「图之圈有大小而一致,道之体用一也。○邮曰:「心无所不贯,正中庸所谓﹃语小,天下莫能破焉﹄。无所不包,正中庸所谓﹃语大,天下莫能载焉﹄。圈虽有大小,其实一而已矣。」○景星曰:「此言理一分殊也。」○肇乾曰:「人心高明广大,上下四方之宇,古今往来之宙,无一处不到,无一息不运。」○天润曰:「大圈以见心体之浑浑尔,小圈以见心体之灿灿尔。」故心也者,包乎天地万物之外而贯乎天地万物之中者也,中外非二也。○锡命曰:「言心之广大精微,包贯乎天地万物之内外,亦非有内外之可言也。」○民准曰:「心与天地万物一也,包贯奚有内外之分哉?」○景星曰:「举宇宙内,皆吾之一体充塞流行也。」○学心曰:「总是一心。」○肇乾曰:「天地亦是气,人与是气隔一皮肤耳,而心体则包贯,故无中外。」○天润曰:「此发明上文心体天地万物而不遗之意。」天地无内外,心亦无内外,极言之耳矣。○锡命曰:「天地岂有内外哉?观天地则知心矣。图心性而极言至此,至矣!尽矣!无以复加矣!」○民准曰:「天地人心一也,以内外言之,甚小耳。」○邮曰:「心之所包所贯虽以内外言之,其实无内外也。」○景星曰:「此极言心体之大也。」○肇乾曰:「师翁拈出此心体教人,真发先儒所未发。」○天润曰:「人心与天地同神,初无内外。」故谓内为本心,而外天地万物以为心,小之为心也甚矣。○锡命曰:「言是内而非外者,小其天地之全体,此图之所由作也。或有问於锡命曰:﹃太极心性二图果若是一乎?﹄曰:﹃曷为其不一也?太极图则言其理也,心性图明其理兼其功矣,敬始敬终之谓也。太极图则大小犹分析也,心性图则包兼乎贯也,无分析之患矣。」○民准曰:「心体无内外。本大也,外天地万物以为心,则小矣。」邮曰:「人与天地,二而一者也,心无内外,则天地之无内外可识矣。」○肇乾曰:「图说发个心性之理,不滞於内,不离於外,不逐於外,不离於外。内外动静,心事合一,总是一条中路,总是一个天理。」○学心曰:「宇宙内一神气之充塞流行而灵妙耳。充塞无形,以形有形,有无通一,天地人物,通为一体,化生万事,同一流行,天之理也。其灵妙之中正者,心性之谓也。观诸图焉,可以见道体之大矣。」○天润曰:「以心为内,必不识心;既不识心,亦不识性。此学之所以不可不讲也。」○景星一赞曰:「图至矣,尽矣,无以复加矣。说者,说此者也。周子太极图以明阴阳生生之理,吾师心性图以明天人一贯之理,然则阴阳之理即吾心性之理,亦於斯图尽之矣。予故曰:﹃一图相为表里。﹄曷曰敬始?曷曰敬终?存之之机悠久不息也。程子曰:﹃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於密。﹄吾师明道之功,斯图其至矣乎!」
  
  心性通三十五章。○学心曰:「心性何以有通也?通言心性也,心性之疏通也。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其惟通乎!无余蕴矣。」
  
  自然第一
  
  自然者,其圣人之中路乎!锡命曰:「自然者,不容丝毫人力之谓也。中路者,无过不及之则也。」○民准曰:「不由(骄)[矫]揉,则不惑多岐。」○邮曰:「心存自然,则中路可由矣,所谓合内外之道也。」○景星曰:「勿忘勿助之间便是中路,此圣学的要处。」○肇乾曰:「自然者即天理也,见得天理上中路而行,无远弗届也。」○天润曰:「自然者,心之本体也,助之则过,忘之则不及。」其圣人所以顺天地万物之化,而执夫天然自有之中乎!锡命曰:「以天地万物之化生,以明自然者乃天然自有之理,惟圣人能顺而执之。」○民准曰:「从心所欲不踰矩,此所以为圣人也。」○学心曰:「天地万物之化,人心天然自有之中,莫非自然。圣人顺化执中,而天地人物之道一矣。」○邮曰:「以吾心之自然,而顺乎天地万物之化之自然。」○景星曰:「自然便是天道。」○肇乾曰:「圣人代天理物,故其所为皆天理自然之中也。」○天润曰:「惟自然则能顺化,惟自然则能执中,此圣学所以为易简也。」夫路,一而已矣,能者由焉。锡命曰:「言斯自然之中路,千古圣人所共由,一而已矣,再无别路也。中道而立,能者从之。」○民准曰:「中道无二也,志於圣者从之。」○邮曰:「何往不差?故曰:能者由焉。」○肇乾曰:「中道而立,能者由之。」○天润曰:「能者,能乎自然者也,不犯手段。」○景星二赞曰:「自然者,自然此者也。古之圣贤曰精一,曰毋意必固我,曰勿忘勿助,曰无故,曰无丝毫人力,皆自然之道也。今吾师又曰:﹃自然者,圣人之中路。﹄曰:﹃顺天地万物之化,执夫天然自有之中。﹄其发圣贤心法之妙,露天地之秘,其至矣乎!」
  
  神第二
  
  天地人物,其神之所为乎!锡命曰:「言天地人物皆出於自然,非人所能知也。」○民准曰:「这里非人所能为也,其神乎!」○学心曰:「神妙万物,天之理也。」○邮曰:「谓之神之所为,乃自然也。」○景星曰:「此总言天地万物皆自然之理。」○肇乾曰:「此神,天地人物之至神,二气之灵处。」○天润曰:「惟自然则神妙莫测,天地人物皆自然故也。」曰神所为,何以思惟?锡命曰:「言自然之理不可以强探而力索之也。」○邮曰:「既谓之神,何容於思?易所谓何思何虑是也。」○肇乾曰:「神妙不测,何以思而知其妙用?」○天润曰:「神理本天然自在,不容人力。」吾何以握其机?锡命曰:「言何功可以致之也。」○民准曰:「起下文。」○邮曰:「虽曰何以思为,然所以握其机者,岂无其道乎?」○肇乾曰:「勿忘勿助,即握其机。」○天润曰:「机者,自然之机,天之机也,神之所由存也。」勿忘勿助,为而不为,锡命曰:「以自然之功造自然之理也。」○民准曰:「是中正处。」○学心曰:「存神之方也。」○邮曰:「此正所谓履中正者也。贤哲入道之真机不在於兹乎!」○景星曰:「此乃圣人中路,正吾师吃紧为人处。」○肇乾曰:「此是握机功夫。」○天润曰:「此正动而无动,静而无静,存神之功,握机之要法也。」有事於斯,若或见之。锡命曰:「於斯指勿忘勿助而言也,所谓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则此自然之理隐然呈露,跃如於前,如或见之,如参前倚衡也。」○民准曰:「加勿忘勿助之功而获参前倚衡之妙,笃於学者也。」○学心曰:「见之者,见天理也。神明中正之本体,其昭昭呈露矣。」○邮曰:「所谓﹃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非见道之真乎!」○景星曰:「师翁诗云:﹃无为而为,天理见前。﹄即此意也。」○肇乾曰:「时时体认天理,则见是物矣。」○天润曰:「此乃本体流动,见之非在外也。」其神知几,其行不疑。锡命曰:「言自然之体复,则神明内照,足以烛其几,而所行不疑也。」○民准曰:「知之明故行之笃也。」○学心曰:「至明察几,至健致决,其天理流行矣乎!」○邮曰:「明而至於知几,行而至於不疑,所谓知天命不踰距者,其几已乎!」○肇乾曰:「见了天理,则几在我,随处存存,道义之门,所行岂有疑哉!」○天润曰:「此言知行合一之妙,存神之功用也。」○景星三赞曰:「神者,神此者也。神也者,天之理,即吾心之神理也。天理无内外,故混天地人物而为一,自然之道也。善学者握天之机,执天之化,勿忘勿助,无为而为,则与理为一,其动静廓然矣。此正孔门求仁宗旨,数千百载,其复见於斯,猗欤盛哉!」
  
  天君第三
  
  人心之神,俨乎天君,民准曰:「要见天君俨然处。」○邮曰:「心所主宰乎一身,凡百体皆听命焉,经纶万变皆从是而出,故曰天君。」○景星曰:「以主宰言,故曰天君。」○肇乾曰:「心之神明为天君。」胡不守尔宅,而逐逐奔奔?形与神离,他乡莫知。出入无时,伊谁之为?民准曰:「叹人之自失之也。」○邮曰:「言人之均有是天君如此,胡为其不静以守之,逐逐奔奔,如易之所谓憧憧往往,而失其天君者哉?」○景星曰:「叹人失其主宰。」○肇乾曰:「若一时不察见天理,神明便离舍。」○天润曰:「有息存之功,则其心也神;无息存之功,则其心也不神。」匪出匪入,匪忘则执。窒尔天窍,而不顺帝之则!学心曰:「此心在我原无出入,乃不用而昏忘,或过用而执滞,是以窒吾渊泉时出之天窍,失吾大公顺应之天则。天窍者,心之灵窍,天聪明所自出者也。天则者,心之天理感应,自然中节之矩度也。」○邮曰:「勿忘勿助,成性存存,帝之则也。」○景星曰:「中正自然,天之则也。」○肇乾曰:「心若忘助时便会窒塞,若察见本体,则与天地万物流行,则无此窒而顺帝之则矣。」○天润曰:「忘也,执也,所谓形神离也,人心於是乎死矣。」○景星四赞曰:「天君者即心是也。人心何尝有出入?其有出入者,皆忘助之私也。惟从事於勿忘勿助之间,无在而无不在,则天君泰然,万化我出矣。妙哉!」
  
  天通第四
  
  息与天通,与天无极,而存之乎呼吸。锡命曰:「言此气与天相通同一,无所穷极,在乎呼吸之间而见之也。」○邮曰:「天人一也,故人息之出入与天气之往来本相合而无穷极,观诸呼吸可见矣。」○景星曰:「观呼吸则知天人一也。」○肇乾曰:「观儿在胎,喘息呼吸,气通於亲,即知天人之气一也。」○天润曰:「呼吸者,自然之气也,因自然之气机可以得自然之心法,是故下手之初,在乎调息。」一息之呼,吾气通天,与天同舒,草木蕃敷。学心曰:「一息之呼,通天之气而同舒,与草木而蕃敷。凡受天之气而舒者无弗同也。」○民准曰:「息存之功无间,诚能存之於呼吸之间,则息之通於天也无穷矣。」○邮曰:「吾息之呼,与天气而同舒,草木由是蕃敷。举草木则万物可知矣。」○肇乾曰:「天人之气同一敷畅。」一息之吸,天气通[吾],与吾[同]翕,龙蛇藏蛰。学心曰:「一息之吸,天气通吾气同翕,而龙蛇之藏蛰。凡受天之气而翕者无弗同也。」民准曰:「人与物异类也,而所以受天之气者无不同。我之息而吸之,天气相通,则与龙蛇之藏蛰何异哉!」○邮曰:「吾气之吸,与天气而同翕,龙蛇由是而藏蛰。举龙蛇则万物可知矣。」○肇乾曰:「天人之气同一翕聚。」靡吾靡天,通为一体。锡命曰:「言息之呼吸与天混合而无间,所以发明上文与天无极之说也。」○民准曰:「此言我与天为一也,可见息存之功密矣。」○邮曰:「天人一气,如此,人能善养其气,则能善事乎天矣。」○景星曰:「此言天人一气也。」肇乾曰:「天人同为一体。」形分气牿,皮肤尔汝。锡命曰:「言人为形骸之分,气禀之牿,皮肤尔汝而籓篱之,失其元来之本体也。」○民准曰:「人之形气分牿,皮肤尔汝者,盖由息存之不继也,不可不致力於斯。」○邮曰:「人本与万物同体,今而有所分判焉者,是失其本然之心矣。可慨也乎!」○肇乾曰:「不见天理,便与天间隔。」○天润曰:「天人通同一气,天地万物一体之意昭矣,以其有此息存也。形分气牿而萎然自小焉,以其无此气存也。」一息一念,一念一天,是谓息存。锡命曰:「言一息而一念之必存。一念一天者,心与天通,息念常存,此之谓息存也。」○民准曰:「一息之功无间,此所以谓息存也。」○学心曰:「觉而存也。」○邮曰:「此一念不以一息而忘,则念之所在,天理所在,是能通乎天矣,不谓之息存乎!」○景星曰:「与张子息有存同。」○天润曰:「无息非念,无念非天,气之得其灵明中正故也。要在常觉,常觉则常存矣。与天浑然,是谓息至。锡命曰:「言存存而不息,则至於与天浑然为一而混沦焉,此之谓息至。」○民准曰:「息与天通而为一,则一息至於仁矣。」○邮曰:「成性存存,浑然不杂,是与天无间矣,不谓之息至乎!」○学心曰:「有诸己矣。」○肇乾曰:「一息念存,即是谓息至。」○天润曰:「心息相依,未可言至,惟与天浑,息之至也。」自息至刻、至时、至日,日至月至,三月不违。锡命曰:「言学者之欲复其本体,则当无息刻时日之间,其功循而至於三月之久,则功夫之渐熟而本体复矣。」○民准曰:「学者自一息而至於三月不违,则入圣其庶几乎!」○邮曰:「人能念兹在兹,而至三月之久而不违,是能学颜子之所学矣,不几於圣乎!」○景星曰:「学至於三月不违,学之至矣。」○肇乾曰:「息刻时日月,至天理纯存,便是不违。」○天润曰:「息存之功由习而熟。」过此非我,天行无违。锡命曰:「过此指三月不违而言也。言功夫过於三月,则熟而化矣。不在著力,自然而然,天人浑成一片,莫非天理之流行。回视形分气牿,皮肤尔汝者,可胜叹哉!」○学心曰:「天人一矣。」○民准曰:「自一息而过於三月不违,作圣之几非在我矣。」○邮曰:「过於三月,则从心所欲,不假人为,大而化矣。」○景星曰:「几非在我,动以天也。」○肇乾曰:「过此以往,所动皆天。」○天润曰:「习熟后则人其天矣。闻之翁:﹃天下之人之息一也,则天下之人之亦宜一也。而有不一者,不觉耳。﹄故觉则一息而一存,不觉则无息而或存。存则与天地万物为一气,仁体昭而圣学备矣。故曰:﹃息息存存,道义之门。﹄觉之旨也,深乎哉!」○景星五赞曰:「天通者,通此者也。宇宙内一气也,气一则理一,理一则心一,心一则一呼一吸皆与天地万物流通。其有不能流通者,皆自私之心间之耳。予尝於静中验夜气之说,心体澄然,气与心一,心与理一,湛然浑然。始知塞乎天地之间皆吾气也。信乎程子所谓﹃夜气之说发前圣之所未发﹄,真不我欺也。今吾师又曰:﹃一息一存,至於三月不违。﹄又发孟子之所未发。」
  
  察伦第五
  
  舜之人伦何哉?察也,察诸心也。察见天理,有得诸心,随感而发,以行於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间,是谓由仁义行,此尧舜之学也。锡命曰:「由仁义行者,由本体而出也,诚也,则为尧舜之学。」○民准曰:「能察乎人伦而先明诸心,则所感发无非道,尧舜之学也。」○学心曰:「仁义根於心,由根发生而行也,由仁义行也。」○邮曰:「人能察识乎此,以吾心之本然各尽乎人伦之所当然,是所谓由仁义行者也,诚也,尧舜之道正如此。」○景星曰:「本立道生,圣人之学也。○天润曰:「察见天理而由仁义行,言不必信,行不必果也,王道也。」世之行仁义者,不察不著,其於尧舜之道远矣哉!锡命曰:「行仁义者,袭取於外也,伪也,则非尧舜之道。然则君子於人伦,其可不察见天理而得诸心也乎!」○民准曰:「行仁义者与由仁义行者内外之辩,故云远也。」○邮曰:「后之行仁义者不察不著,则不得夫本然之真,是亦伪而已矣,其视尧舜之道何啻千里!」○景星曰:「由仁义与行仁义,诚伪之分也。」○肇乾曰:「世之所行孝弟为行仁义者,何哉?不察见天理,所以为远於尧舜也。」○天润曰:「不察不著而行仁义,言必信行必果也,伯道也。」○景星六赞曰:「察伦,察此者也。尧舜之道,心学也,心得乎道而发於君臣父子夫妇朋友之间,故曰:﹃本立道生。﹄体用一原也。若夫行仁义,不著不察,非大本达道,岂圣人之所谓道耶?」
  
  心生第六
  
  亲义序别信由心生,○学心曰:「根於心,感而发生,达於外。」○景星曰:「由心生,我固有之也。」非由外铄,天灵天真。锡命曰:「言亲义序别信,生於人心,出於天然之理也。」○民准曰:「五达道生於三达德,是以粹面盎背之义皆发於天灵天真,岂有外铄哉!」○邮曰:「夫谓之心生,谓之天灵天真焉者,皆自然而然,不由矫强者也。」○肇乾[曰]:「五伦之理皆天理也,生於天性,谓之天灵天真。」○天润曰:「心之所以能生此者,以其有此天灵天真之不容已也。」父子生亲,君臣生义,序别信生,夫妇友弟。锡命曰:「言父子则有亲,君臣则有义,夫妇友弟则有序别信,以见此天然之理根於人心之不容已也。」○民准曰:「有物必有应,自然之理也,随感而发。」○邮曰:「亲义序别信皆吾心固有之理也,由是遇父子君臣则为亲为义,遇夫妇昆弟朋友则为序为别为信,夫岂待於外哉!」○肇乾曰:「自然之道生於心。」○天润曰:「亲在父子,生亲在心,一贯之义也。」道在感应,万一各正。锡命曰:「言此亲义序别信之道在感应之间而见之,分虽殊而理则一,惟体用各得其正,此人伦之所以贵察见天理而有得诸心也。」○景星曰:「感应而道生焉,故各得其正。」○民准曰:「五伦之分虽殊而理则一,能察诸心而明其理,则感应之间,万一各足矣。」○邮曰:「中正者,道之矩也,随感而应,由我而行,斯其至矣。」○肇乾曰:「感应之道分毫不混,所以各正。」○天润曰:「一感一应,五常由之而生,常虽有五而其理一也。」其几其微,哲哉亚圣。锡命曰:「言此感应之间,念之最先,其几甚微也。能察其几微而存之,得其中正,此颜子为哲哉之亚圣乎!」○民准曰:「理之将萌者几也,其几极为微也。感应之初能察焉,此圣人之学也。」○学心曰:「感应之始,几微之际,惟明炳几先,乃能察於太始也。」○肇乾曰:「几微之际,非亚圣孰能知之!」知几哲人,知几其神乎!锡命曰:「皆赞之之词也。」○民准曰:「能察乎几微之理,所以深赞其神也。」○邮曰:「感应之初即察而存之,使不陷於一偏,非几於圣者,其孰能之?」○肇乾曰:「几者,天理也。知之者其惟哲人乎!其惟至神乎!」○天润曰:「能察感应之几,亦顺此天灵天真而涵养之也。」○景星七赞曰:「心生,生此者也。亲义序别信,一道也,同理而异名也,同体而异用也,同寂而异感也,所谓殊途而同归也。如春风生物,虽千红万紫不同,然同此生意也。学者知此则知大道之为一也。」
  
  学觉第七
  
  夫学,觉而已矣。觉也者,知也。知觉也者,心之神明通乎道也。锡命曰:「通乎道则知之实而非空知也。」○民准曰:「学莫贵於知,知莫贵於有物也。」○学心曰:「觉则通,不觉则不通,通则一矣。」○邮曰:「学莫贵於觉,觉则缉熙光明,旁烛无疆。故伊尹曰:﹃予,天民之先觉者也。﹄」○景星曰:「觉如寐者而呼之醒也。」○肇乾曰:「神明乎道,非空知也。」○天润曰:「觉也者,觉乎道也。外道以为觉,非吾所谓觉也。」天地之常明也,以普万物而不遗;圣人之常知也,以照万事而无外。锡命曰:「以天地之常明而普万物,此圣人之常知而照万事,所以明学之贵乎知觉为要也。」○民准曰:「天地圣人,其明其知,一而已矣。」○邮曰:「觉也者,其诚学之之要乎!」○景星曰:「圣人之知觉与佛氏常知常觉不同。」○肇乾曰:「天理在天普物谓之明,在圣人应万事谓之知。」○天润曰:「圣人之常知也,诚则明也,故致知在所养。」故知圆如天,行方如地。锡命曰:「惟知则圆融不滞,故(知)[如]天;行则有方所定理,故(知)[如]地。」○民准曰:「圣人所知周旋如天,所行方正如地,观知行则知天地,一也。」○肇乾曰:「知浑然故圆如天,行隤然故方如地。」○天润曰:「知圆而神,乾道也;行方而止,坤道也。」天包乎地,知通乎行。锡命曰:「言天则尽乎地矣,言知则尽乎行矣,此知自然。」○民准曰:「天包乎地,天地一气也;知通乎行,知行一心也。」○邮曰:「曰包曰通焉,则三才合一可见矣。」○肇乾曰:「天地一团气耳。结实者是地,轻浮者是天,天地不相离判,知行亦不分析。」○天润曰:「知通乎行,知行一矣,知而弗去即通。」通乎行而知者,圣学之始终也。锡命曰:「即知即行,是能通乎行而知,则不息其功,而圣学始终之贯尽矣。徒知而已者,奚啻千里哉!」○民准曰:「通乎行而知者,即知即行,非徒知也,所以知行即为圣学之始终,可见知行合一之妙也。」○学心曰:「通乎行而知,即周公所谓迪知迪哲也。易曰:﹃知至至之,知终终之。﹄始终一知,而行存乎其中矣。」○邮曰:「行诸身者,乃行其明诸心者也。知行无二致,此所以为圣学之终始也。」○肇乾曰:「知此天理就是存此天理,即知即行。」○景星八赞曰:「学,觉,觉此者也。吾师所谓觉者,乃明觉自然之体,心之神明,即天理也,故觉则普四远而无外,周万用而无遗,合动静而为一,故曰:﹃知通乎行。﹄天下之大智,圣学之始终也。」
  
  天德第八
  
  记曰:「聪明圣知达天德。」知之用大矣哉!是故知天而天,知地而地,知万物而万物。知天地万物而不遗者,其惟圣人乎!锡命曰:「尽天地万物而无不毕照,非圣人之大智,其孰能与於此?学之所贵於聪明圣智而达天德也。今之以知觉为学者,徒有聪明睿知而无达天德。」○民准曰:「大哉知乎!知天地万物之理而不遗,非圣人能之乎?」○学心曰:「天德在我,非聪明圣智则不能察识涵养而达之也。不达则与我二,达则一矣。」○邮曰:「举天地万物总是一知。」○肇乾曰:「虽有聪明圣知,必须达其性之本体始全。空知,禅也。」○天润曰:「聪明圣知,天灵也;天德,天真也。世有灵而非真者矣,未有真而不由灵者也。真灵合一,天地万物无遗矣。」○景星九赞曰:「达天德,达此者也。中庸曰:﹃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知所临为何物,则可几矣。至哉!」
  
  中思第九
  
  曰:曷谓中思?曰:毋前尔思,毋后尔思,毋左尔思,毋右尔思,曰中思。中思其神乎!锡命曰:「惟毋前后左右之偏,则本体正而神明出於无穷矣。」○民准曰:「所思不失於偏,则思得其正而神矣。」○学心曰:「思而前后左右焉,出位也,邪思也,中思则无思而无不思,其贯体用通寂感之神乎!」○邮曰:「学莫病於偏,今所思毋堕於前后左右,则不偏不倚而得其中正矣。从心所欲不踰矩,其神矣乎!」○景星曰:「勿忘勿助,便是中思。」○肇乾曰:「中思勿忘勿助,天理便见。」○天润曰:「中思即思而无思也,廓然太公之体也。」○景星十赞曰:「中思,思此者也。中思也者,其中心无为而守至正,心其澄然矣。中思,中正矣乎!此亦发前圣之所未发矣。」
  
  常知第十
  
  夫学,常知而已矣。曰:知而已,何择乎禅?曰:空知,禅也。知语知默,知进知退,通乎语默进退而知,不失其道,其圣矣乎!锡命曰:「所知不失其道,则能随机而顺应矣,非圣人其孰能与於此!」○民准曰:「所知不离乎道义,惟圣者能之。」○学心曰:「常知则本体立矣,心体乎物,则通乎行而知矣。」○邮曰:「知之云者,知其理也。空知者,常知常觉,非禅乎?」○肇乾曰:「禅家之知,以心知心也;吾儒之知,语默进退之理也,其惟圣人之学乎!」○天润曰:「自其心之灵明者谓之知,自其心之中正者谓之[理]。禅以理为障,故外道而空知。」曰:然则知焉耳矣!果无事於学问思辨笃行也乎?曰:奚为其然也?学问思辨,开其知也;笃行,恒其知也。锡命曰:「学问思辨以察见其本然之真知也,由此存存不息,便是行。知行元来分不得。」○民准曰:「此见知行合一之功矣。」○景星曰:「知行之合一,犹燃烛以照行也,其照行乃光明之体之灿然者也。」○学心曰:「心犹独,其光,知也,其照,行也。」○肇乾曰:「禅老则内照其心,不接人物去。吾儒学问思辨笃行,远矣!」○天润曰:「有所开则有知,无所开则无知。所开,知也;常开,笃行也;益信知行之无二也。」学至恒知天理焉,至矣。锡命曰:「言学以恒知天理为至,而异於禅之空知,分知行而二之者也。」○民准曰:「学觉天理而存存,斯恒知矣。开其知,恒其知,学之至矣尽矣。」○邮曰:「学至恒知,与理为一,所谓纯亦不已者也,斯其至矣。」○景星曰:「传云:﹃知者,众妙之门。﹄而行存乎其中矣。」○肇乾曰:「学问思辨笃行,觉存性之本体,学之至也。」○天润曰:「学知天理,难也;恒知天理,尤难也。此圣学之极功也。」○景星十一赞曰:「常知,知此者也。知也者,天之聪明而不滞於私,即天理也。学问思辨笃行,所以去其私复其体,以尽其全知之道也。」
  
  内外第十一
  
  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止之道也。夫不获其身,必有获也;不见其人,必有见也。言有主也,夫然后能动静皆定而动静浑矣。锡命曰:「动静皆定,则内外两忘而有主矣。」○民准曰:「内外浑,学斯至矣。」○学心曰:「止者心体,动静皆止之理也,言天之理也。禹曰﹃安汝止﹄是也。必有获者,获天理也;必有见者,见天理也。内外两忘,澄然无事,天理见矣。此明文王之指,以防后世之学之流於禅也。」○邮曰:「动亦定,静亦定,必其中有主焉。主者何?天理是也。」○景星曰:「此又发明明道定性之蕴也。」○肇乾曰:「不获有获,乃真获也;不见有见,斯真见也;则动静一矣。」○天润曰:「惟能察见本体,则内外忘动静混而安汝止矣。」○景星十二赞曰:「有见,见此者也。一部易尽在是矣。」
  
  人心第十二
  
  夫人之心不能以无知觉,有知觉不能不动而为情,外物触其情而交焉,则不能不流,流而莫知所止,天理灭矣。物至知知,而心常生焉耳,锡命曰:「物至知知,则知所止而不过其则焉,其心常生而不死也。」○学心曰:「知止则止乎礼义,复之道也,又其次也。」○邮曰:「人之一心,生理在焉,不流不丧,生则恶可已也。」○景星曰:「物至知知,言有主也。有主则生生不息,不息则又与天为一,其天行健乎!」○天润曰:「蔽则良心死矣,故君子莫大於常生其心。」其天行健乎!锡命曰:「人心常生,天道常运,莫知所止。天理灭则人心死,若夫物至知知而心常生焉,其诸法天之行乎!」○民准曰:「君子自强不息,法天行健也,则此心常生而不死矣。」○学心曰:「本体不息,天行之健也。不息故常知觉,常知觉故物至知知而生理勃焉。」○邮曰:「人能自强不息而法乎天行之健,则何圣域之不可优入哉?」○肇乾曰:「常人之心,知觉逐物而失其性矣。圣人之心,本体惺惺,恒知其性,勃焉而流行。」○天润曰:「察见本体而存存焉,即天之健也,心之所以生也。」○景星十三赞曰:「人心即此者也。天道常运而不息,人心常动而不死,若死则非天理。然则察见天理,与天(阶)[偕]行,其惟圣人乎!」
  
  养浩第十三
  
  心无一物则浩然,锡命曰:「无一物者,言本体澄然,无一物之杂也。」○民准曰:「人心本浩然也,物以杂之则小矣。」○邮曰:「心之所以失其浩然之本体者,以有物欲挠之故耳。故曰:﹃心无一物则浩然。﹄」○肇乾曰:「见了自性,元无一物。」○天润曰:「心体至虚而不可量也,有主则虚。」无一物不体则浩然。锡命曰:「无一物不体者,言万物皆备於我也。」○邮曰:「无一物不体,则浩然之本体不亏矣。」○景星曰:「既曰:﹃心无一物﹄,又曰﹃无一物不体﹄,此言其虚实一体也,而非释氏之虚也,故浩然。○肇乾曰:「万事万物皆吾心性。」○天润曰:「心体至实而不可穷也,有主则实。」是故知无一物与无一物不体者,斯可与语性矣。锡命曰:「性即浩然之本体也。」○民准曰:「体用物我皆性分也。」○邮曰:「无一物者,无一毫物欲之累也。无一物不体者,性分所具之众物无一而不体焉,则性分尽备,醇乎其醇者也。」○肇乾曰:「体物不遗,可以语性。」○天润曰:「心体立而虚实同原,则真性见矣。心性原非二也。」夫惟无一物也,是以大生焉;惟无一物不体也,是以广生焉。锡命曰:「广大者,浩然之充塞也。」○民准曰:「善养其性,故充塞无间也。」○邮曰:「惟无一物,则虚明高朗而大生焉;惟无一物不体,则宽洪溥(慱)[博]而广生焉。」○天润曰:「此指出本体广大之由,以见其为浩然。」惟无一物与无一物不体也,是以流行生焉。锡命曰:「流行者,浩然之运用也。」○民准曰:「体虚而形实,斯流行而不息矣。」○学心曰:「大生焉,广生焉,流行生焉,此养浩之功之所至也。」○肇乾曰:「无物体物则天理流行。」○天润曰:「此指出本体无穷之由,以见其为浩然。」是故至广配地,至大配天,流行配四时,锡命曰:「其[体配天]地,其用配四时。」○民准曰:「妙两间而达四时,□□□体用备矣。」○邮曰:「宽洪溥[博],故可以配地;高□□□,故可以配天;运行不息,故可以配四时。」○景[星曰:「此]体用之全也。」○肇乾曰:「广大流行皆吾性也。」○天润曰:「此指出本体功[夫]之大,以见其为浩然。」存神至矣。锡命曰:「言存养其浩然而至於□天地四时,则神不可得而测之矣,至矣,尽矣。」民准曰:「养浩然之气至於广大流行,其神矣乎!」○肇乾曰:「[神即]天理也。」○天润曰:「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於密],本体[之]神为之也。是故养浩莫过於存神。」○景[星]十四赞曰:「养浩,养此者也。唯太虚无物,唯太虚无[物],故能物物。中庸曰:﹃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体物而不可遗。﹄是故太虚唯能体物,而广大流行具[焉]。为学至於广大流行具焉,其存神之功,其至矣乎!」
  
  儒释第十四
  
  儒有动静,释亦有动静。夫儒之静也体天,其动也以天,是故寂感一矣。锡命曰:「天者,吾性中天然自有之理也。静体天则其动自以天,自不分於感寂。」○邮曰:「有动有静,儒释一也。然动静皆率[於]吾性之天然,儒也,释则不然。」○景星曰:「儒者寂感皆天也。」○天润曰:「体天以天,心中正也,此所以动而无动,静而无静。」夫释之静也灭天,其动也违天,是故体用二矣。锡命曰:「静灭天则其动自违天,离体用而为二,皆其所必然者也。」○民准曰:「儒释不可同日而语也,观其所存所发可知矣。三节同。」○邮曰:「静而体天,至正也;[动]而以天,明达也。寂则至正而不动,感则明达而遂通矣。一寂一感,互为其根,曷有二哉?此儒之所以为儒也。」○肇乾曰:「释氏不见天理。」○天润曰:「灭天违天,心不中正也。」○故圣人体天地万物而无我,锡命曰:「言为性中天然所自有,此圣人所以体天地万物而无我,动静皆天也。」○民准曰:「圣人至公而无我,其量一天地也。」○学心曰:「浑然一体也,至公而至大也。」○景星曰:「周子所谓明通公普也。」○肇乾曰:「圣人尽性故体物。」释者外四体六根而自私。锡命曰:「圣人,形色天性也,以理。释者必外四体,绝六根六尘而[自]私,动静皆违,灭其天也。儒释之本原,其不同如此,[岂]止於毫厘之差而已哉?」○民准曰:「释者至私而[有]我,其量一沟壑也。」○学心曰:「一身无可奈也,至私[而]至小也。」○肇乾曰:「释者灭性。」○天润曰:「圣人之无我,释者之自私,由於心之中正与不中正也。是故心法不可不讲也。」○景星十五赞曰:「体天者,体此者也。儒者之学,体万物而无遗;佛氏之学,外四体而自病;其大小公私之辨判然矣。」
  
  虚灵以察道之体,锡命曰:「虚灵而不察道之体则空。」○民准曰:「人心非虚灵则有物矣,[有]物则蔽矣,道体何在?」○学心曰:「察见道体则虚灵不滞於空。」○肇乾曰:「道体,天理也。」○天润曰:「言静而有养也。」应变以几道之用,锡命曰:「应变而不几道之用则滞。」○民准曰:「应变,权也,权而得中,道之用也。」○学心曰:「知几其神,则应变不滞[於]迹矣。」○肇乾曰:「道之用,天理也。」○天润曰:「言感而能通也。」兼虚灵应变而神之,天理得矣。锡命曰:「不空不滞,则兼而神之,而本然之天理得矣。得之者,非自外得之,我自有自得之也。」○民准曰:「时寂时感,各得其道,非人之所能为也。」○学心曰:「神而明之,体用一原,天之理也。」○肇乾曰:「神之者,一之也。」○天润曰:「合动静感寂而神之,本体见矣。神之者,神之也,勿忘勿助之间。」得天理者曰天人。锡命曰:「能全夫天之所以与我,非天人而何哉?」○民准曰:「人能体认乎天理者,天人之人也。」○邮曰:「人能全其天之所付,则亦天而已矣,故曰:﹃天之人也﹄。」○肇乾曰:「天理浑合。」○景星十六赞曰:「得天理者,得此者也。虚灵应变而皆本乎道,则寂感皆天也,动静皆神也,故曰天人,非人之人也。」
  
  至要第十六
  
  至要至要者,其执事敬之一言乎!其合一之机乎!妙哉!锡命曰:「执事敬则心事皆浑成一片,无内无外,无动无静,无时而不然,所谓随处体认天理,二业合一者乎!然人能握其机,则其神妙不可得而测度[之矣]。」○民准曰:「执事之敬,合一之机,吃紧为学之功[也],不可不知其妙。」○景星曰:「此明知行合一之功,圣学切要处。」○学心曰:「心闻之师曰:﹃敬立而动静浑。﹄又[曰]:﹃专於是而不滞於是,其神之所为乎!﹄以专为敬,奚啻千里?」○肇乾曰:「内外动静,二业合一之旨。」○天润曰:「离事以为心则偏内,偏内则寂;离心以为事则偏外,偏外则迹。敬也者,心事之所由合,内外之所由浑也。千古圣贤之中路也。」○景星十七赞曰:「至要者,立此者也。孰非事也?孰非心也?孰非吾敬之妙用流行也?此吾师所以深体乎夫子之言,以为至要至要矣乎!」
  
  熟之第十七
  
  仁在乎熟之而已矣!熟之者,熟之也。熟之,力也,而至於无所容力焉,熟之至也。勿忘勿助,浑醇而化。锡命曰:「勿忘勿助,熟之之方也,浑醇而化则熟矣。」○民准曰:「若要熟,须从这里过。」○学心曰:「熟之力者,人也,功不息也。无所容力者,天也,天理亦行不息也。」○肇乾曰:「得自然之中路,功力深到则熟矣。」○天润曰:「熟之则力,熟至则化,道无始终,学有深浅也。」熟机之极,无所容其力。锡命曰:「熟机之极则熟之至,莫非天理之流行,何容力之有哉!」○民准曰:「即颜渊所谓虽欲从之,未[末]由也已之意也。」○邮曰:「熟而至於化,化则无容其力矣,不谓之圣乎!」○肇乾曰:「不待用力而仁自存。」○景星十八赞曰:「熟之,熟此者也。充养之极而至於无所容其力,则几非在我,神化自然,其圣人乎!世之燃炭为火,力至其灰自化,此亦其熟之之类也。」
  
  子贡第十八
  
  子贡曰:「得其门而入者寡矣。」然则入道至圣,其必有门乎!曰:孰谓门?曰:勿忘勿助之间,千圣之门也。锡命曰:「勿忘勿助之间,则中中正正,千圣入道所必由之门也。发明至此,大有功於后学矣。」○民准曰:「能识勿忘勿助之极功,则圣可学矣。」○学心曰:「易曰:﹃成性存存,道义之门。﹄勿忘勿助,存存之谓也。」○邮曰:「学而得其门□[则自]将寻向上去,升堂而入室。」○肇乾曰:「[勿忘勿助之]间,知行并进,入道之门。」○天润曰:「不徒曰勿[忘勿]助,而必曰勿忘勿助之间,则本[体]昭然呈露,入圣之门洞开矣。」得其门而不至圣者,未之有也;不得其门而能至圣者,未之有也。锡命曰:「断言舍此门则不能以入道,有志於学者,其可不知所从事也哉?」○民准曰:「俗云:﹃不入虎穴,安得虎子?﹄不由入圣之门,焉得圣人之道?须认勿忘勿助之功。」○学心曰:「执仁智之见,自以为同出一门,望至圣者难矣。」○景星曰:「此言千古圣人心法之妙也。予尝谓吾师此等处太漏泄天机。」○肇乾曰:「千古格言。」○景星十九赞曰:「得门,得此者也。天下无二道,入圣无二门,勿忘勿助之间,大中之矩,其入圣之门也。吾师屡屡发此以示人,其亦良工心独苦乎!」
  
  二礼第十九
  
  或问礼。曰:礼,二而已矣。曰曲礼,曰仪礼。子思子曰:「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夫威仪者,其曲礼乎!礼仪者,其仪礼乎!故曰:礼二而已。孔子曰:「经礼三百,曲礼三千。」其致一也。是故礼一而已,礼也者,体也,与道为体也。」锡命曰:「三千三百,莫非道体之流行也。」○民准曰:「语曰:﹃不学礼,无以立。﹄能体圣人之道者即立也。」○邮曰:「道本有当然之则,礼也者,道之则也。名虽有二,其实一也。」○肇乾曰:「二礼、三千、三百皆天理也,分毫不得增减。」○天润曰:「散於万焉则为礼,合於二焉则为心,一贯之学也。」故善求道者求之礼焉,思过半矣。锡命曰:「指其体,欲人知所求而尽之也。」○学心曰:「自其散於事物者言之,则谓之礼,有三千三百之多;自其本於性命者言之,则无一而非道也。」○邮曰:「欲正人心而敦风化者,舍此无以为也。」○景星曰:「礼也者,天理也,三千三百皆吾心天理之发见也,内外合一之道也。」○肇乾曰:「求之礼而得其天理,其几矣。」○天润曰:「[不]求礼於礼而求礼於心,道斯至矣。」○景星二十赞曰:「礼者,体此者也。礼也者,天理之秩然者也。虽曰三千三百,其实皆一理之流通妙用也。孔子曰﹃经礼三百﹄,举其大纲者言也;﹃曲礼三千﹄,举其条目者言也;故曰二礼。吴草庐又谓之三礼,何哉?」
  
  射礼第二十
  
  射礼废而天下无成贤矣,燕礼缺而天下无善射矣。故燕也者,将以致夫射也;射也者,所以相射於礼乐,成其德者也,礼乐皆得,谓之成德。故射有迎宾献宾以及众宾,所以致射宾也。燕有迎遵,所以致射遵也。燕有献士,所以致遵耦也。燕有献酬交酢,所以致宾主二射之欢也。射也者,离道也,争道也,不合则离,离则争矣,非所以成德而致贤也;是故有燕酬以合其欢,有揖让以致其敬,有乐宾以宣其和,有司正以节其流,有拾取矢以崇其让,有鼓乐以尽其神,有释获以纪其贤,有升饮以明其不则,有彻俎坐燕以弛其张,渐近自然,卒归之中正。故始以燕,终以燕,而射行乎其间。夫然后礼乐兼备矣。锡命曰:「礼乐兼备,德之成也。世之徒射而缺其燕礼者,可以取法矣。」○民准曰:「古者射以观德也。必须礼乐兼备,射之仪节兼全,斯可谓之成德矣。」○学心曰:「古之明王之修射礼也,所以寓武於文,以明备也。然而射礼行乎燕酬,揖让恭敬,钟鼓和乐之中,所以化其武之心,以明让德於天下也。」○天润曰:「礼乐皆得,得诸心也,得诸心而流行於燕射礼乐之间,莫非一贯也。」○景星二十一赞曰:「成德,成此者也。射也者,所以考德以度衷也,故一会之间而众美具焉。故曰:射以观德。」
  
  礼乐第二十一
  
  礼乐,一道也,深於乐而后知礼。锡命曰:「乐由中出,然后序作,故必深於乐然后知礼。」○民准曰:「礼之节由於外,乐之和由於内。内之和也不由,则礼之节失宜,故曰:深於乐者然后知礼。」○肇乾曰:「心和则乐和,乐和由有序者,以礼乐一道。」○天润曰:「礼知於方深之心,此礼乐所以为一道也。乐必养明后深。」礼乐合一而后内外和顺,盛德之至也。锡命曰:「礼乐皆得,谓之有德。」○民准曰:「人之有德,本於达礼乐也。能和而节,德之盛也。」○邮曰:「乐由於心,礼见於行,必和诸心,而后可以正其行,故曰:深於乐而后知礼。」○景星曰:「礼乐者,心之全德也。」○肇乾曰:「礼乐一则德成。」○天润曰:「自其由内出者谓之乐,自其由外作者谓之礼。出,出乎此也;作,作乎此也。所以合一而为盛德之至也。」礼主禁,乐主发;礼主敛,乐主舒。锡命曰:「禁发敛舒,礼乐自然之则,不容人力,不容分析。」○民准曰:「礼乐有自然之定规,学者不可不法。」○邮曰:「礼以节之,故主禁主敛;乐以和之,故主发主舒。」○景星曰:「谢说得之矣。」○肇乾曰:「礼乐,性情之德。」○天润曰:「有礼之禁敛,必有乐之发舒;有乐之发舒,必有礼之禁敛。自然互相为用而得其中正焉,此礼乐所以为一道也。」乐发而舒之,其内德不可掩矣;礼禁而敛之,其外邪不能乾矣。礼乐之教,其大矣哉。锡命曰:「言礼乐之系於人不小。」○民准曰:「礼乐之用,有益於人也至矣,学者当体之。」○学心曰:「和顺积中,深於乐者也,有和德斯有顺序。」○邮曰:「有乐以彰内德,有礼以防外邪,内外交相培,变化气质其为教也孰大哉!」○肇乾曰:「礼乐,天地正气,其功效之大如此。」○景星二十二赞曰:「一道,一此者也。礼乐者,中和之德也。曰禁、曰发、曰敛、曰舒,合内外之道也。古之先王教人,自洒扫应对至於精义入神,无非此道,故曰:礼乐於人大矣。」
  
  声音第二十二
  
  乐生於音,音生於人心之感,感动於中,故有声以尽其心,有音以尽其声,有乐以尽其音,有鼓舞以尽其神。乐则生,生则恶可已,以形於手足之舞蹈,舞蹈也者,乐之所以尽神也。故乐者,由中生者也。锡命曰:「乐由中生者,又申言乐虽至於尽神之地,亦莫不由中而生也,故乐以养中为贵。」○民准曰:「凡声音之播於外者,皆吾心德之发也。由此而至於神妙焉,则生生不已,其乐当何如哉!」○邮曰:「乐由中生故可以和人心,动天地。」○学心曰:「心闻之师曰:﹃乐也者,本诸人心,以神感应。﹄夫本人心至和之气,以达於天地神祗鸟兽,同一和气也,是故一气相动,彼感此应,有不得已焉者,神之所为也。」○肇乾曰:「乐消人心之邪秽,致乐治心如此。」○天润曰:「乐由中生者也。中也者,中也,中心也。发乎中心,协乎中气,和乎中律,而鼓乎天地之中声,此乐之所以神也。」○景星二十三赞曰:「尽神,尽此者也。乐也者,乐也,中心和乐之德也。故鼓之舞之以尽神,可以格天地和,神人皆和,乐之德充塞流行也,故曰:乐由中生。」
  
  变化第二十三
  
  气质变化然后见学焉。士可贤,贤可圣,以其能变化耳。锡命曰:「虽至於圣,亦其元来之本体,非有所加也,人自失之耳。」○民准曰:「学能变化气质,由此而希贤希圣希天,学之有益於人也大矣。」○邮曰:「观昆虫之变化可知。」○肇乾曰:「学得其道,则愚变明,柔变强。」○天润曰:「有意变化,不变化也;变而化之,无容力也;是故学贵自然。」如瓜脱蒂,蝉蜕壳,然后能变化而不反。锡命曰:「变化必如瓜之脱蒂,蝉之蜕壳,无迹可寻,躯壳尔汝,各尽消除,浑是一团天理,然后能复其元来之本体,不如是不足以言变化。」○民准曰:「人之变化气质,无一毫沾滞方可,如瓜之脱蒂,蝉之蜕壳,然后能不反其旧,为学之功尽矣。」○学心曰:「学求变化气质以至於道而已矣。学而未变焉,犹未学也。变而未化焉,变犹未至也。气质如脱壳焉,斯为变化矣。」○肇乾曰:「非岁月可必也。」○天润曰:「如瓜脱蒂,蝉蜕壳,无意之变化也,真变化也。」○景星二十四赞曰:「变化,变此者也。夫学以天理为的为变为至。天理也者,变化之□也,不察见天理,虽终身从事於学而不能变化也。昆虫之能变化,以其有灵胎也,然则天理也者,其学者之灵胎乎!师曰﹃随处体认天理﹄,其亦示之以养灵胎者乎!」
  
  学一第二十四
  
  古之学者出乎一,今之学者出乎二。存中以应外,制外以养中,锡命曰:「又存中又制外,便不归一。」○民准曰:「古之学者心事合一,今之学者岐而二之,非所以为学矣。」○邮曰:「古之学者精一之学也,故出於一。今之学者支离之学也,故出於二。」○肇乾曰:「察见本体乃一。」中外判焉,分崩离析之患至矣。锡命曰:「言失其一贯之真。」○民准曰:「外之所行,不由中之所存,内外分析,非为学矣。」○邮曰:「判中外於两途,正所谓支离之学也,患斯大焉。」○景星曰:「孔门之学只是一贯。」○肇乾曰:「不识本体乃离。」○天润曰:「曰存曰应曰制曰养,不特判中外而二之,且有安排布置之患,而非自然合一之妙也。」予为此惧,推程氏之意以达孔颜之旨,而四勿总箴作焉。锡命曰:「所以救分析之患也。」○民准曰:「为学能体四勿总箴,则为学之功切矣。」○邮曰:「於(曰)[四]勿总箴苟深玩而细绎之,一了百了。」○肇乾曰:「翁救世之志,良工心苦。」使人知合内外之道,以不贰乎一贯之教。锡命曰:「一贯之教,无内无外,浑作一片。」○民准曰:「道无内外之分,则一贯之行可悟矣。」○邮曰:「人能於四勿总箴用功,则(如)[知]内外合一之道,而一贯之旨因可识矣。」○肇乾曰:「体认天理便一。」○景星二十五赞曰:「一者,一此者也。理无内外,故心无内外;心无内外,故学无内外。古人为学,即事即心,故论语一书,何事非心也?何心非事也?后之学者始岐而二之,吾师有忧焉,此总箴之所由作也。」
  
  知几第二十五
  
  心含天灵,灏气之精,锡命曰:「言气之精灵者即心。」○民准曰:「心之天灵普万物而照之者,即灏气之精也。」○邮曰:「心,人之神明也,故精灵。」○景星曰:「即大学所谓明德也。」○肇乾曰:「心之本体。」与地广大,与天高明。锡命曰:「广大高明者,心之本体也。」○民准曰:「即天地之广大高明,如日月为天地之精灵。」○学心曰:「心体高明广大,与天地通一而无二也。」惟精惟灵,贯通百体。锡命曰:「精灵指上文之精灵而言也。惟其精灵,是以百体无不毕照。」○民准曰:「此正所谓心者一身之主宰,剌之即知。」○邮曰:「人心与天地之高明广大一也。」○肇乾曰:「心之神理。」○天润曰:「人之心元来是天地之心,所以广大高明,精灵贯通。」非礼一念,能知太始。锡命曰:「言明之极,故非礼之萌於一念之微,即能察而知之,其乾知太始,先天之学乎!」○民准曰:「心之本体萌处,知之最先。」○学心曰:「感应之中有一念非礼之萌焉,其本体之明即觉即勿而化也,是性分上最先用功。」○肇乾曰:「心之几微。」○天润曰:「心之本体谓之礼,心之神明谓之知,本体神明,非几自洞察也。」事虽惟四,勿之则一。锡命曰:「言主一也。」○民准曰:「非礼之事虽有四,而吾之勿视勿听勿言勿动皆本於一心也。」○邮曰:「四勿之功皆出於一心,人其可以二三其心哉?」○肇乾曰:「一者天理耳。」○天润曰:「四勿,一勿也。一勿,由中也,其与制外养中者自别。」如精中军,四面却敌。锡命曰:「言以一却万也。」○民准曰:「学惟如精中军,自不可夺其志也。」○邮曰:「中能立其主宰,则视听言动之非礼者皆不能夺之矣,如中军却敌。」○肇乾曰:「得了天理,即是主将。」○天润曰:「中军精而外敌自去,本体立而非礼自无,虽则四勿,无所用其勿也,便是圣人地位。」精灵之至,是谓知几。锡命曰:「言精灵之至,则能知几而无不照矣。」○民准曰:「精灵之至者,最为先知矣。」○肇乾曰:「存久自明。」○天润曰:「本体常存,自能神明乎感应之间而洞察於几微之际矣。」颜复不远,百世之师。锡命曰:「言此知几之学惟颜子能之,此所以为百世之师也。然则学者其可不学颜子之所学乎!」○民准曰:「颜子之请事斯语乃知几之学也,吾师谓其为百世师,万世之公论矣。」○邮曰:「颜氏之子,不迁不贰,所谓不远复者也,其真足为百世之师乎!」○肇乾曰:「只是默识。」○天润曰:「能知几则复不远,所以无贰过也,宜乎百世师之。」○景星二十六赞曰:「知几,知此者也。程[子]四勿箴极为明切,但犹分四事,吾师恐人不察,乃作总箴,故曰:﹃事虽有四,勿之则一。﹄明炳几先,乾知太始,其颜子先天之学欤!」
  
  几始第二十六
  
  己私一念之萌焉,则见其几而勿之。乾知太始,圣人之学也。易曰:「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其知几乎!知几其神乎!锡命曰:「此与上二章皆互相发明知几之学。」○民准曰:「非至明无以察其几,颜子至明矣,知几其神乎!」○邮曰:「一念发动之初,几也。真几之所在而不夺於外诱,非至明乎其神哉?」○肇乾曰:「颜子见几太早。」○天润曰:「未尝不知,未尝复行,以先知也。先知也者,乾知大始也,此所以庶几也。今求其气象,惟自然时得之,惟息存时得之。」○景星二十七赞曰:「庶几,庶几此者也。几者,动之微,勿忘勿助之间,非颜子孰能知之!明道其正传也矣。」
  
  精神第二十七
  
  或问:「慈湖以心之精神是谓圣,何如?」曰:「此非孔子之言也,孔丛子之语也。夫精神必得中正焉,斯道也。否则牛马之奔奔,昆虫之欣欣,皆可谓曰圣乎?此吾折衷之作所以不得已也。」锡命曰:「此即知觉运动生之谓性之说,此说行而天下后世以气为性,且有任性废学之病,其为害可胜言哉!折衷之作,与孟子辟杨墨之功一也。」○民准曰:「世之论圣学者纷纷,吾师惧学者之失其真也,故引慈湖之言病,中道以折衷之。」○学心曰:「天下之至精,天下之至神,乃中正为之也。」○邮曰:「佛言蠢动含灵皆有神性,慈湖谓心之精神是圣,正与之同。」○肇乾曰:「慈湖偏内为心,象山未必至此。」○天润曰:「慈湖言心而不言正心,言精神而不言本体,禁止意机,便不事体认,故其猖狂自恣,不知自欺,而敢於非圣人之言,不有折衷,安知天下后世不胥为夷教也?」○景星二十八赞曰:「慈湖,昧此者也。圣之所以为圣者,以其纯乎天理也。慈湖以精神言圣,则非圣矣。此即心见性之意,吾师所以折衷也。」
  
  由中第二十八
  
  视听言动,不由中出焉,天职废矣。锡命曰:「天职者,天之所以与我之性分,故曰天职。」○民准曰:「凡一身之主宰,皆本於心,则非外物能夺之矣。」○学心曰:「天职废者,言无中主也。存中至则感於中,由中而达於外者,天之职也。」○肇乾曰:「不由中出,伪也。」○天润曰:「视听言动不由中出,则耳目口体痿痹不仁矣,非践形也。」庶事庶物,不由中应焉,万化息矣。锡命曰:「万化息则本然之生理灭矣,由废其天职之所致也。」○民准曰:「众职皆由於心,则天理存矣。」○邮曰:「职废则化息,皆心之咎也。」○肇乾曰:「不由中应,蔽也。」○天润曰:「不由中应,则物交物,生意不贯也,故万化息。」支离也,锡命曰:「信离物我而为二也。」○民准曰:「心事不相关则失其体矣。」○邮曰:「内外合一,何至支离?」○肇乾曰:「内外动静判也。」○天润曰:「形与神离,事与心离,是谓支离。」故至一则一矣。锡命曰:「言合物我而一之,则本然之体一也。」○民准曰:「心事合一则天理存矣。」○肇乾曰:「识得心性则一。」君子之学,内外合一,动静合几,体用合原,物我合体。锡命曰:「四合只是一合,功极密,极其中正而无支离之病也。」○民准曰:「为学之道无二致,合而一之,斯已矣。」○学心曰:「合一之学,大中至正之矩,大成之道也。」○肇乾曰:「千载之下得孔孟之要指。」○天润曰:「合内外动静体用物我而一之者,以本体常存故也。」○景星二十九赞曰:「致一,致此者也。此段正发明孔门一贯之旨,极为明白,今之学者有内外离析之患,正坐不识心耳。此心性图所以有功於后世。」
  
  大矣第二十九
  
  斯体也,其大矣哉!宇宙於我通一无二,宇宙之化即吾之化。锡命曰:「宇宙之化即吾之化,即图说所谓混然宇宙,其[气]同也。」○民准曰:「吾之理即天地之理,吾之气即天地之气,(太)[大]孰甚焉!○邮曰:「全体既复,则物我无间,感应无穷,化机在我矣,一何如哉!」○肇乾曰:「心体与天为一。」○天润曰:「人性与天地同体,心与天地同神,此心性於人为至贵也。」天地万物位育,亦复其本体,全而归之焉耳。锡命曰:「此与图说第六节互相发明也。」○民准曰:「此见圣人之极功也。」○邮曰:「所以能成其位育之功者,岂有所加哉?亦惟复其本体,全其付与焉耳!此圣学所以为易简也。」○肇乾曰:「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扩充本体而已矣。」○天润曰:「复之,复其本体也。」○景星三十赞曰:「全归,全此者也,心性图尽之矣,是发明此意。」
  
  跃如第三十
  
  见其参前者、倚衡者、跃如者,皆自然焉,真见也,其在勿忘勿助之间乎!锡命曰:「此与第二章﹃勿忘勿助,无为而为,有事於斯,若或见之﹄之意同也。」○民准曰:「此言见道之真,作圣之功密矣。」○学心曰:「谓之自然,则非著意也;谓之真见,则非想象也;唯善学者觉焉。」○肇乾曰:「川上卓尔,是是物也,时时要体认。」○天润曰:「勿忘勿助之间,即本体自然,安得不真见。」○景星三十一赞曰:「真见,见此者也。此乃心体昭然呈露处,见此谓之见道,知此谓之知性。学之头脑,其大矣哉!」
  
  五伯第三十一
  
  三皇其旦乎!五帝其朝乎!三王其昼乎!五伯其夜乎!天理为阳,锡命曰:「无所为而为,公平正大者,天理也,故为阳。阳者,人道也。」○民准曰:「五帝三皇之道,大中至正;五伯之术,偏曲诡异。五帝三皇[之]道即天理,此所以为阳也。」○肇乾曰:「天理(一)[二]字,千古圣贤只同一贯。」术数为阴。锡命曰:「有所为而为,崎岖邪曲者,术数也,故术数为阴。阴者,鬼道也。」○民准曰:「五伯之道皆术数,此所以为阴也。」○邮曰:「以皇帝三王之道而为天理,五伯[之道]而为术数,人见之如黑白之易分矣,於名教岂小补哉!」○肇乾曰:「术数者,后世小人各出机巧。」故五帝三王没,万古如长夜,哀哉!锡命曰:「鬼道行而人道息,天理晦蚀,万古之人皆以伪而乱真,伥伥乎莫知所之,如长夜然!叹其可哀,使人知其可哀而自哀,诚其心以复其天理也。」○民准曰:「此见大义乖而异端起。」○学心曰:「所赖者,圣王天理之学万古不磨,人得而传焉耳。」○邮曰:「然则任世道之责者,其亦知哀所哀乎!」○肇乾曰:「不明五帝三王之道,则醉生梦死如夜耳!」○天润曰:「伯术兴则王道息矣!乃有谓五伯如冬,则犹为昼乎!阳乎!则邪正真伪无由别矣!」○景星三十二赞曰:「得此者阳,失此者阴,圣王之道,大中至正,如日月之昭明,朗然不昧,故曰阳道。其余是外非内,支离口耳,皆阴也。阴阳之别远矣哉!」
  
  神交第三十二
  
  遐哉邈矣!识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何面何目,而若相知之深焉!神交也。锡命曰:「世有当面蹉过而不知者矣,而况於神交乎!」○民准曰:「此可见千圣一心,万古一道,其气同也。」○邮曰:「精神相为感通,古今不能相间。韩子曰:﹃旷百世而相感。﹄其神交之谓乎!」○景星曰:「一理自相流通。」○肇乾曰:「学术同则心同,心同则气同,故其相知相信之深也。」○天润曰:「心同神气同,自不能隔其千古之交也。」故孔子梦周公,高宗梦傅说,舜梦拜乎丞,其心之神交通也。锡命曰:「举孔子、高宗、大舜之事,以见数圣人之神交也。」○民准曰:「列圣之梦,心梦也,神之通也。」○学心曰:「宇宙内一神气之充塞流行耳。千圣同神,神同则神孚而交矣。」○肇乾曰:「孔子、周公、傅说、大舜同是一个天理。」○天润曰:「圣人之神气即天地之神气也,所以无幽明古今之别也,故圣人之梦非梦也,梦即真也。」通天而天,通地而地,通万物而万物,通尧、舜、禹、汤、文、武、周、孔而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一志气之相动也。锡命曰:「通天地万物而天地万物,尧、舜、禹、汤、文、武、周、孔而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亦志之专一相为感召,紧要在心之神,志气相动亦心之神也。」○民准曰:「一气感通於天地万物列圣,而不遗其神矣。」○学心曰:「[神]交者,神通也,志气之相动也,一神之所为也,其天人神道天理之至妙至妙者欤!」○肇乾曰:「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志之气,正是天命流行中正处,千古不磨。有志者开眼便见。」○天润曰:「天地万物,幽明古今,通同一体。志气之动,动以此也,知此则知道也。」○景星三十三赞曰:「神交者,交此者也。悟得此意,则古今物我宇宙内都混成一片矣。」
  
  至善第三十三
  
  曷谓至善?以言乎心身之应家国天下之事物之理之纯粹精焉者也。纯粹精焉者非他也,吾心中正之体也,明德亲民之奥也,其体用之一原也。是故止至善而明德亲民之能事毕矣。锡命曰:「家国天下事物即吾心同体中正之理。」○民准曰:「以一身之小而应乎天下国家之大,其[惟]至善乎!大人之事毕矣。」○学心曰:「事物之理何以为吾心中正之本体也?心外无事也,心事合一也。」○邮曰:「至善者,明德新民之实也。」○肇乾曰:「随处察见天理便是至善。」○天润曰:「止至善,程子曰:﹃明德亲民不分人己,自是成德者事。﹄」○景星三十四赞曰:「止至善,止此者也。大学一书,其要只是格物,故自天下国家逆推而至於格物,又自物格顺推而至於天下平。是故格物也者,止至善之谓也,止至善则家国天下之理皆举之矣。圣人以易简博约之道一口打并示人,后之学者犹有二三其说,何耶?」
  
  中庸第三十四
  
  中庸者,本诸性而道行焉,本诸体而用具焉,本诸中而和生焉。是故君子慎独养其中而已也。中立而和生焉,修道教、致中和而位育成焉,是故一体也。锡命曰:「大学至善,中庸首章,观心性图说尽之矣,其真得曾子、子思之正传也。」○民准曰:「中庸之道,性道教而已。诚能推之而致其极,位育尽之矣。」○学心曰:「其要在戒惧慎独以养其不(诸)[睹]不闻之中而已。」○邮曰:「学而至於位育,至矣,尽矣,亦不过由其存养而致之耳。」○肇乾曰:「愚闻之师曰:﹃致者,推而达之,如春秋﹃致女﹄,仪礼﹃主人致爵於宾。﹄致於家、致於国、致於天下,而中和达於家国天下,和气生位育,此性此体此中须要察识。」天润曰:「性也、体也、中也,一也,随在而异名耳。有慎独之功,斯有中和位育之用,故天德王道,其要只在慎独。文公记李延平论此章云:﹃先言慎独,后及中和。﹄言用慎独之功,然后有中和。家翁之意正与之合。许大位育功用皆在慎独。」○景星三十五赞曰:「一体者,一此者也。古人问学皆有头脑,如木之有根也,而枝叶花实之所由生也;如水之有源也,而千流万派之所由出也。是故中也者,万化之原也,而位育之大,一原之充周也。此圣学之正脉也,其至切矣,其至切矣。」
  
  尽心第三十五
  
  内外动静,一而已矣。或曰:孰能一之?曰:惟尽心者能一之。是故圣人之学,尽心而已矣。日月之全莫或掩之,故能尽其明;天地之全莫或尚之,故能尽其大;圣人之全莫或蔽之,故能尽其心。不蔽则虚,虚则明,明则高,高则广,广则大。广大高明不在乎他,在乎尽心而已矣。是故高明配日月,广大配天地,尽心之妙配至德,其惟圣人乎!锡命曰:「心之本体本广大高明也,惟内外动静分,始蔽之矣。去其所以蔽之者,则心尽而本体复矣。」○民准曰:「合内外动静而一之,则心之本体尽矣。此所以为圣人也。」○学心曰:「尽心而后内外动静混,高明广大,心之本体,惟尽心者见之。尽心至善中和之指,非先生发明,其孰能之?」○邮曰:「人之一心,万物咸备,全体在焉。苟尽而生之,无少亏欠,则内外动静浑而合一,包贯罔遗,可与天地察矣。」○肇乾曰:「天理便是性,察见而涵养之,便尽心。」○天润曰:「心孰蔽之欤?不觉则蔽。蔽孰去之欤?觉之则去。觉,自觉也,恒觉存乎养。」○景星三十六赞曰:「尽心者,尽此者也。心体如明镜焉,本无内外动静之分,唯自私者始蔽之耳。能尽其心,则高明广大之体复,而内外动静浑然无间矣。如日月之照临,其或掩之也,故圣人之学,尽心焉至矣。或曰:一图尽之,何假於说?又何假於子之三十六赞乎?曰:「道体无穷,故赞之不足,而二赞之,而三赞之,以至於三十六赞焉!岂得已哉!岂好多言哉!」
  
  心性书终
  
  心性书或问有序
  
    或曰:「心性图,七生之解之赞是矣,而子又有或问之著焉,何居?」曰:「或问所以推解赞之所不尽者也,故曰: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而天下之理始备矣。」
  
  心性图首章一。或问:「心性图书同问注释书成,尹先既得而捧读之,不释手矣。有一高士在旁叹曰:﹃此书真不可不传之世矣。但此书首云:性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吾犹未喻。﹄」任答之曰:「性者即吾心生理之全体者也。能识吾心生理之全,则知性为天 地万物同体矣。□□而万理万化焉。」
  
  或问曰:「三代之事,言心不言性,言性不言心,而师翁并言心性,何谓也?」曰:「尧舜禹相传,言道心矣而性在其中,足矣。然必曰:﹃惟精惟一。﹄所精一者非性而何?孔子又说仁义,孟子又说仁义礼智,何也?至於佛言即心见性,则以心为性,非矣。故明道有﹃心如谷种,仁则其生之性﹄之说是也。说心不说性可乎?盖性字从心从生,盖心之生理也,正言乃备。」
  
  或问曰:「朱子解四端。」曰:「﹃犹物在中而端绪见於外。﹄而□之次为:﹃端,有始也,良心发见之始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明,而仁义礼智由此焉始分。﹄其倚弗异可也。今子且看未发时连恻隐羞恶辞让是非皆无,如何尊得仁义礼智来?更何有四德之名来?」
  
  或问曰:「戒惧慎独以养中,与朱子静存动察之说如何?」曰:「中庸有两节,下文慎独一节即申上一节之意,观文势可见。凡用功皆动也,子试看戒惧慎独字样非动乎?慎动以养静也,纔用功时已不是静了。」
  
  或问中立和生之说。曰:「有此体则有此用,无中安得和来?然中和虽人人同有,而失之者多。若无戒惧慎独之功,如何有此中和?有此中和,大本达道至矣,又何容更致於内?文公诗有云:﹃但得心存即是敬,莫於存外更加功。﹄今云:﹃於戒惧而约之,於谨独而精之。﹄何耶?惟致之於外,家国天下政教,遂成化育耳。余见中庸测。朱文公云:﹃李延平先生说中庸,先言戒惧慎独,后至中和,极有之第。﹄后皆忘之,孤负此翁。」
  
  性第二章。或问:「自然之义,朱喻老庄亦曰自然,何也?」曰:「石翁先生曰:﹃学以自然为宗。﹄此至言也。今吾师益发明之,尽矣。老庄明自然,何尝望见自然影子?夫耳目口鼻,形色天性也,天性乃自然也。老子乃欲黜聪明,逆天性矣,何得自然?物之不齐,物之情也。庄子乃欲齐物,是强其物之理矣,何得自然?故曰:﹃齐物到头争。﹄」
  
  通二章。或问神之义曰:「天地人物,神之所为乎云云,何谓也?」曰:「人与天地万物皆器也,神则妙万物而无迹。石翁先生曰:﹃神理乃天地万物主本,长在不灭。﹄知此则能握其机矣,勿忘勿助其功乎!」
  
  三章.或问曰:「既曰天君,又曰天窍,又曰天则,何谓也?」曰:「皆天也。自其主宰而言为天君,自其贯通而言为天窍,自其天然不易之矩而言为天则。」
  
  四章.或问曰:「息与天通,与天无极,而存之乎呼吸,何谓也?」曰:「人之气即天地之气,只隔一层皮肤耳,便生尔汝之私,即与天地不相似。试看婴儿在母腹里,一呼一吸,即母之呼吸,何曾有尔汝来?认得此理,须由此而存存,自养成片段,所谓全而归之。故曰:﹃息息存存,道义之门。﹄」
  
  五章.或问曰:「察伦,舜之人伦何哉?察也,察诸心也。何谓也?」曰:「孟子拳拳独以明物察伦称舜,何哉?人只於亲义序别信硬行将去,此外袭而取之也,行仁义之学也。若伦理之察,於心吻合为一,随感而发为亲义序别信,此集义所生也,由仁义行之学也。翁既言之详矣。」
  
  六章.或问曰:「亲义序别信由心生,何谓也?」曰:「此与五章之指同。尧舜之道,孝弟而已。记曰:﹃父子有亲,君臣有义,长幼有序,夫妇有别,朋友有信。﹄」「翁言父子生亲等言,何谓也?」曰:「未遇父子时,何有亲来?及遇父子而亲乃生耳。他仿此。」
  
  七章.或问曰:「学,觉而已。」曰:「即程明道所谓门觉问濂溪所谓明通者也。心要常觉,然须知所觉者何事。只徒常知常觉,便无头脑了。」
  
  八章.或问曰:「聪明圣智达天德,何谓也?」曰:「与上章同。聪明睿知而不达天德者,世儒之徒知也。知天地万物之道,乃实知也,乃真知也。」
  
  九章.或问曰:「中思其神乎!何谓也?」曰:「中思则气清而神明浑一不测,应万变而无穷矣。」曰:「与近之指同乎?」曰:「中思则不驰於前后左右。近思、思无邪、思不不出其位,在其中矣。」
  
  十章.或问曰:「夫学常知,何以为圣也?」曰:「此与良知同而异,须求所知者何事。语默进退有道,知通乎道,乃良知也。」
  
  十一章.或问曰:「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翁云:﹃不获其身,必有获也;不见其人,必有见也;言有主也。﹄何也?」曰:「获也、见也、主也,皆指天理也,使人不流於虚无也。人己两忘,内外合一,动静浑而道在我矣。」
  
  十二章.或问曰:「人心常生,何以为天行之健也?」曰:「人心常生生,如天之运行不息,天人之气一也。翁曰:﹃人心常生,天道常运。﹄」
  
  十三章.或问曰:「既曰心无一物则浩然矣,又曰无一物不体则浩然,何也?」曰:「孟氏谓浩然之气塞天地之间,程子曰:﹃天人一也,更不分别,天地之气浩然即人之气浩然也。﹄然天地之气体物不遗,何所不包?夫然后见其浩然也。至虚至实,虚实同体。若释氏之学,非不曰心无一物,而不知无一物不体,何足以为浩然?」
  
  十四章.或问曰:「儒释何以异也?」曰:「观儒者寂感之一与释者体用之二,判然矣。」圣人何以体天地万物而无我?」曰:「与天地万物同,又安得我?」曰:「释者何以外四体六根而自私也?」曰:「物我本无外,外之即私也。」
  
  十五章.或问曰:「虚灵以察道之体,何谓也?」曰:「虚灵未应,其体澄然也。」曰:「应变以几道之用,何谓也?」曰:「应变无穷,万化万变出焉,非用乎?体用一原也。」
  
  十六章.或问曰:「执事敬,何以为至要乎?」曰:「此理彻上彻下也。上则为居处之恭,下则为与人之忠,合上下而一之,非至要乎!」
  
  十七章.或问曰:「仁何以在熟之也?仁如何熟?」曰:「熟之者,熟心也。心熟则仁存,心之外更有何仁可熟?记曰:﹃颜子三月不违仁,只是心生。﹄是也。熟之至浑化,即圣人不息则久也。」
  
  十八章.或问曰:「得其门而入者寡矣,何谓也?勿忘勿助之间,何以为千圣之门也?」曰:「此如为方员者之在规矩也。规不规,矩不矩,何以为方员乎?譬如求仙者只念仙,不从火候彻功夫,可以为仙乎?勿忘勿助之间即火候也。」
  
  十九章.或问曰:「礼二而已矣,何谓也?曲礼、仪礼、周礼并为三礼,先儒传之久矣,翁何取为二礼也?」曰:「翁两举孔子子思之言以明之,尽矣。云三礼者,汉儒之陋地。观周官皆治天下之制,明白如大明官制,何得并列三礼?自汉至今误矣。」
  
  二十章.或问曰:「射礼废天下无成贤,何谓也?」曰:「观师翁释射礼之义,燕礼夹於射之中,容体比於礼,节奏比於乐,礼乐皆得,非成贤乎?世之射无燕礼者,角力耳,何足为贤?」
  
  二十一章.或问曰:「周子曰:﹃礼先而乐后。﹄师翁乃谓乐先而礼后,何谓也?」曰:「皆是也。礼先乐后,言天下之礼乐也,故曰:﹃积德百年而后兴。﹄乐先而礼后,言一身之礼乐也,故曰:﹃礼乐不可斯须去身。』或者舍百年之说取斯须之说,是知其一未知其二。」
  
  二十二章.或问曰:「乐何以由中生也?」曰:「孟子:﹃乐之实,乐斯二者。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已也?恶可已,则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非由中乎?然必有中和之极,而后可乐之道,难矣哉!」
  
  二十三章.或问曰:「气质何以能变化?」曰:「熟之而已矣。瓜脱蒂、蝉蜕壳,岂容欲速?气一刻不至,不能强化。速化之言,妄言也。观物之变化必至其时,言何容易?」
  
  二十四章.或问曰:「古之学者出乎一,何谓也?」曰:「道本一而已,天本一而已,心本一而已。二之,是二天也,其可乎?而况可以三四乎?」
  
  二十五、二十六章。或问曰:「颜子庶几,何谓也?」曰:「先儒以颜子仲子之学分乾道坤道 是也。要思得之。任闻之师曰:﹃阳明子谓颜子没,圣人之学亡。亦是也。盖四勿功夫, 无颜子至明至健之德,如何做得?言动尚有可据,犹往往不觉失之於几微之际。耳目之视 听,如电光之飘忽,如迅雷之疾,不及掩耳,不知不觉化视听了。故子於四勿总箴,紧要 在如精中军四面却(敝)[敌]二句,精中军正补颜子之至明至健也。乾道者,乾知太始,圣人之学也。若出门使民,有所依据,故为坤道,坤作成物,贤人之学也,故夫子不以四勿告仲弓,而独以告颜子也。有圣人之[学],有先天之学,颜子是也;有贤人之学,有后天之学,仲弓是也。今以常人用颜子功夫,如说上天,徒说天耳,如何上得天?所以吾於总箴只说精中军乃能却敌。易说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言何容易?常人缘何做得?虽程伊川作四勿箴亦错了,况又分四者为箴,不成逐件去做否?盖未喻夫子之意。﹄」
  
  二十七章.或问曰:「慈湖以心之精神是谓圣,而翁以为非,如耳目精神也,中正乃道,何也?」曰:中正[则]为聪明之德,徒以精神为圣,陷於告子生之谓[性],佛蠢动含灵皆有佛性之说。」
  
  二十八章.或问曰:「由中之说何谓也?」曰:「万变万化皆心之妙用,皆从本心天理流出,乃所谓一也。若由外制则二矣,合二而一,存乎人焉耳。」
  
  二十九章.或问曰:「何以谓之大也?」曰:「与天地同体并化,故曰大。见大而后涵养之功有所措。」
  
  三十章.或问曰:「卓尔跃如,何以谓之自然也?」曰:「即石翁所谓形而斯存,夫存者谁使之然?皆於勿忘勿助之间发之,不由想象,莫非自然。」
  
  三十一章.或问曰:「皇王帝霸何以分旦昼夜也?」曰:「此世道升降之运使然也。又以见自霸以降,万古长夜之为可哀也。」
  
  三十二章.或问曰:「遐哉邈矣一章之指何谓也?」曰:「万古一道,千圣一心,感通之妙,志气相动也。如一池水,一动皆动。知此者则知道矣。」
  
  三十三章.或问曰:「曷谓至善?」曰:「此体用之一原,圣功之极至也,翁数十年体认之精蕴也。明道明[德]亲民不分人己,是成德者事,谓至善也,与此[说同,不]可漫浪观之。」
  
  三十四章.或问曰:「师翁中庸测首章之指何谓也?」曰:「此乃子思子明道之书,首章亦尽 之矣。首言天命之谓性,如时文破题相似。道也者二句如承题,下文二节为开讲,结束极有条理,一节一节推去。戒慎恐惧一节说敬以养之功夫,莫见一节复申上文,以慎独尽戒惧之义。有此功夫,则中立而和生,大本达道,圣之极矣,更致将何处去?惟致之家国天下,此即修道之教,至位育亦只全而归之。从古道中庸者未及此也。」
  
  三十五章.或问曰:「广大高明之指何如?」曰:「人之本心自广大高明,惟物欲蔽之,故心体不尽,失了广大高明之体,如明镜相似,掩了一分,失了一分明,二分至十分,则全失明了。翁以日月之明,天地之大,喻圣人能尽心,其至矣。尽者,全体无亏之谓。」任曰:「此心性图书乃我泉师翁数十年体会之精蕴也。首末三十五章,中间言语非一,心性之全体大用备见矣。」问者曰:「吾偶在旁得睹此书及诸君之释,其鬼神使吾,来乎!吾心盖勃勃焉莫遏矣。」又问曰:「一图尽之矣,而钟子之赞至於三十五焉,何谓也?」曰:「心性之蕴广矣,大矣,其无穷矣,言[之不]足,又从而言之,至於三十五焉,而心性之蕴乃尽尔也。」未达。曰:「其言虽大,可以喻小。然 则伏羲画八卦足矣,文王又重以六十四卦;彖词足矣,周公又有爻词焉,孔子又有(击)[系]词十翼焉,何也?道体无穷故也。任爱或者之性之敏之悟,随问而答之如此,录与同志者,其商之焉!」
  
   嘉靖三十二年闰月吉日,门生霍任顿首著。
  
  心性书跋
  
  心性书成,锡命敬而玩之,真见此书之至广至大、至切至要、至精至微、至近至远、至简至易、无非发诸心性也,无非明诸心性也。扫荡支离,直见本体,立中正之则,开入道之门,不著纤毫人力,不犯纤毫手段,混沦其再见矣。因为之注赞,以告夫同志,亦窥见先生之恍惚也,岂能知先生之大全哉!
  
  嘉靖壬子十月初五日,门人谢锡命顿首谨跋。
  
  重刻甘泉先生心性图书
  
  门人知新城县事番禺粤白郭大治
  
  嘉靖甲寅五月十有八日,迎养新城,喜萱亲至,肃刍马,介行李於渌[川]之水次。既入衙,躬定省外,首出天关手翰,展诵尊师默翁湛老先生来教,丁宁以体用同源,天德王道圣神之功用。嗟乎!武城礼乐,於师训克尊矣,非焉用牛刀之莞,曷以显学道爱人之征?兹新城僻寂,与武城岩险有异,而默翁以八十有九之年,惓惓乎政学道德之诲,言偃之后,一莞未开,而天伦无涯之乐,照耀简编。复出道林蒋督学刊行心性书,俾得万里同席。大治何幸,获睹明训之全欤?前乎此者,迪闻吾舅寄斋翁梁景仁字宗列者,游白沙之门,窃绪余以私淑於自然之趣,寻之而未得,嗣是奔走於升斗粟,为禄养计。逮事八十之亲,老於萍乡,扶舆东归,而宗人冢山郭肇乾辈养盛天关,不失山林一老,皆默翁所训诲也。大治时年四十有五矣,耻孔无闻,欣就正於先觉,乃旅进天关而抠趋焉。既数月,益闻所未闻,於白沙自然之旨,天理散见於随处体认之间,自信半生不虚,而若有遇焉。朝夕睹心性图,悟其理而未显之言。今观斯书,始信道林克传先生之盛,集七生之成,以上溯千圣之渊源也。友人铁峰邓楮虑斯传之弗广,私有启於予。予以先生之公见公闻者,与天下之士公之,姑以记厥时日。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三十二序
  
  非老子叙
  
  叙曰:非老子何为者也?非老子言也,非老子之作也。道其道,德其德,非吾圣人之所谓道德也,是以知其非老子聃之作也。聃称年踰几百,夫历年弥久,宜道德弥邵,古之称耇老成人者曰:「其稽我古人之德。」曰:「其有能稽谋自天。」今观老子道德上下篇,无一言暨乎天理者,其能稽谋自天乎?无一言发明乎六经之指者,其能稽古人之德矣乎?无老成敦厚之气,而有少年驰骋纵横之风;非怪诞不经之语,则权谋术数之指。予故知非老聃之所为作也。记聃为周柱下史,多闻博古,必贯穿三坟五典六经之奥者,而谓聃为此书乎?如聃为此书,则聃之志荒矣。异言流播,伪以传伪,而不知此书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礼者,忠信之薄。」是薄礼而不为者也,乃称孔子问礼焉,何居?又称犹龙焉,何居?夫问礼之言是,则薄礼之言非也;薄礼之言是,则问礼之言非也。故知上下篇决非聃之作也。又称关尹喜请作道德经五千余言,今观五千言可一言而尽之,曰「无」之一字足矣,奚以五千之游言,谍谍呶呶乎为哉?其必喜之徒伪为之也,其伪泰誓之类也乎?其汲冢之周书之为也乎?未可知也。世之倍圣离道之君子,曲为忆说,又从章而解句释之,以圣经贤传之言附会其说,并称二圣。或援孔以入老,或推老以附孔,皆望风捉影之为。语云:「河豚可食,命亦难舍。」其言可悲也,是无怪乎前此问礼犹龙之说之附会矣!今且不暇鸣鼓而攻之於庙庭也,特为此惧,闲先圣之道;又恐诐淫邪遁之言,或蔽陷离穷乎我也。夫孟子之学必先於知言,学者常知言焉,则邪说不能入之矣。故予忘其年之耋耄,词而非之。非之,所以明先圣之道也,实不得已也,予岂好辩哉?予岂好辩哉?
  
  嘉靖戊申四月望八十三翁甘泉湛若水在西樵之烟霞洞书。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三十二
  
  非老子辩道德篇非(者)[老]聃所作。
  
  门人顺德萧时中校刊
  
  道德经上篇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非曰: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上下精粗皆具矣,何其直截明白也。老子此言周遮支离,欲求高远无名,已不识道,反又晦焉。盖下一道字即是名矣,岂名外又有无名之名耶?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非曰: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同一形字,只上下之间耳。老子以无名有名分天地万物,与易相反矣。况以道观天地万物,则天地亦一物耶!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谓)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非曰:欲岂可有?有欲即非道矣。中庸:「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周子曰:「一者无欲也。」此乃道也。今老子以已发为有欲,是情炽而性荡矣,何玄之有?故老子非知道者。
  
    右第一章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声音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惟弗居,是以不去。
  
  [非]曰:道二,善恶而已。善即知善,恶即知恶,此秉彝之性也。拂人之性,非人也。孟子曰:「无是非之心,非人也。」[善]善恶恶而己无与焉,此圣人所谓无为也。今必欲[善]恶皆忘,然后谓之无为,吾恐矫性之过,即反有为。□句句似是而实非。
  
    右第二章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非曰:舜有天下,举皋陶;汤有天下,举伊尹;非尚贤乎?□不仁者远矣,夫何争?人之为盗,多为衣食布帛,此□□□之物也,何以亦生盗邪?虚心则实理存,何待□□□其志气则至大至刚,何待□□□皆修□□□□□□□□□民之说也后儒解□语□□□□之,正原此说之流弊。秦欲愚黔首,此说倡之也。
  
    右第三章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乎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若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非曰:道体精粗上下无不贯,而徒以冲言道者,非知道也。道在我,随感而应,物物各足,而道体无穷也。非用之也,感应自然之机也,道著用便不是。挫锐解纷,和光同尘,皆出有意之私。圣人戒无意必固我,何谓乎?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皆出想象。若字上加一似字,又多了。
  
    右第四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非曰:天地之性人为贵,故民吾同胞,物吾与也。故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而以刍狗视之,不仁者也,无人心也。故太史公论申韩极惨礉少恩,皆於道德之意,况天地民物本为一体,而云以者,此以彼之谓,实二之也。道岂如此?
  
   天地之间,其犹橐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非曰:一气阴阳,消息运行,自屈自信,非若橐钥须人动之为二也。此可谓知道之言乎?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非曰:道德经可一言便了,而犹数千言者,何也?且圣人谨言,正为恐其放心也,故曰:「仁者其言也讱。」不为数穷而后戒多言也。
  
    右第五章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非曰:儒道亦言虚,然虚实同体,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而独言虚者,虚无之弊也。况以谷言虚,则谷有限而虚无穷。如天之太虚,虚中流行运化,无非实理,何尝独虚?而生生化化,不舍昼夜,此生意何尝有门?若言绵绵若存,用之不勤,颇似孟子「勿忘勿助之间」矣,而孟子则先曰「必有事焉」。本说理,而老子此言则说气,所谓「句句合,然而不同,看得破,许汝具一只眼者」,真知言也。达者信之而世儒惑焉。
  
    右第六章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非曰:天地运化,道之自然不息,故曰生生。不可以言自生,亦不可以言不自生,此不字是谁不他?是老子以私窥天地也。圣人体天地之道,亦本於自然,纯亦不已,亦不曾有意后先内外其身也。圣人,天地之道,廓然大公,故能成其公,非成其私也。
  
    右第七章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所恶,故几於道矣。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惟不争,故无尤。
  
  非曰:圣人体天地之道,刚柔阴阳惨舒,莫非自然。遇争战则争战,遇揖让则揖让,安土敦仁,无往而非天理之自然,而我无与焉,此大中至正之道也。观此言一一有为,非自然矣。世儒谓老庄明自然,遂以自然为戒,惑也甚矣!
  
    右第八章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非曰:]□亦保守之道,但其本已错了。吾道自足,何事
  
  [缺第六页]
  
  之辐毂而专用无,可能行乎?可知不必说无而但说有,则无在其中矣。
  
    右第十一章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非曰:此圣人乃老子所谓圣人,非吾道之所谓圣人也。五色、五音、五味、田猎,理之所有者,圣人制礼以节之,故非独不为害,而且有养也。舜曰:「予欲观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作会宗彝,藻火粉米,黼黻丝绣,以五采彰,施於五色作服。汝明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以出纳五言,汝听。」今老子不归罪於人而归咎於物。又曰:「为腹不为目。」是欲涂人之耳目矣,是乱天下之术也。
  
    右第十二章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为宠辱?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无身,吾有何患?
  
  非曰:一身岂可无得?无之,除是死也。若欲无之,是身先为患也。况既无身,则有患无患,谁知之者?圣人无我,故宠辱皆自外来,元不属我,则宠辱皆不惊矣。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无我之道也。
  
  故贵以身为天下,则可寄於天下;爱以身为天下,乃可以托於天下。
  
  非曰:此倒说了。不若以天下为吾一身,则贵身爱身之至,而托不必言矣。
  
    右第十三章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
  
  非曰:中庸所不睹所不闻,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所字之字皆指道体,言本自混一,不可诘而可心会者也。老子若知此,是圣人之徒而不得罪於圣人矣。
  
   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於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恍惚。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
  
  非曰:皦昧无上下,有物无物,无去复状象,无分别道体,无首尾,柢见多言乱道耳。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非曰:古今异宜而道则一,圣人亦随时而已,随时变易,道也,是真道纪也。
  
    右第十四章
  
   古之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惟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若冰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浑兮其若浊。
  
  非曰: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立则见其参於前也,在舆则见其倚於衡也,舍此而必求所谓微妙玄通不可识者,又极其形容,祗益茫昧,不若默而成之,不言而信,自见卓尔,自见跃如矣。
  
   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之徐生。
  
  非曰:一念邪时是浊,一念正时是清,一念忘时是死,一念存时是生。
  
   保此道者不欲盈,夫惟不盈,故能敝不新成。
  
  非曰:此心敬时自虚,而云不欲盈以为虚,则多了不欲字,即非虚矣。
  
    右第十五章
  
   致虚极,守静笃。
  
  非曰:圣人之道,虚实动静同体。
  
   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将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
  
  非曰:道贯根乾动静而一之者也,如彼树木,根乾枝叶,其气一以贯之。今以根为树,则乾枝花叶非树邪?皆当常知常明。圣人之道则是一本,老子则是二本。程子曰:「夫道,一本也,知不二本,则笃恭而天下平之道。」
  
   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非曰:知道乃知天,岂有到了天乃为道乎?倒说了。至於言公乃王,於义尤害。夫天下一王而已,凡人之有道有容有公,则人人为王,可乎?学到圣人希天,亦不过尽其本分,尽其人道耳。称王称天,何也?此不可容於尧舜之世矣。
  
    右第十六章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之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
  
  非曰:此理人心之同然者也。知有之,即亲即誉,而畏侮不足言矣。
  
   犹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非曰:不言而信,圣人盛德之化也。
  
    右第十七章
  
   大道废,有仁义。知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非曰:仁义忠孝根於人心之本然,天理之当然,天下古今之所共由,即大道也,岂舍此而别有所谓大道耶?
  
    右第十八章
  
   绝圣弃知,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非曰:圣智仁义孝慈,乃人之心而人之所以为人者,反欲弃绝之,是自绝其生理矣,何耶?又可与巧利拟伦耶?
  
    右第十九章
  
   绝学无忧。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
  
  非曰:纔学便乐,纔不学便忧,老子反云云,可谓不顾误了后人矣。岂不可畏?岂不荒远?善恶之极,有如天渊,而谓唯阿之间已耶?
  
   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乘乘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若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忽兮若海,漂兮若无所止,众皆有以,而我独顽似鄙。
  
  非曰:圣人与人物同春,又何暇较较云云?
  
   我独异於人,而贵食母。
  
  非曰:曾子回车於胜母之庐,而可以食母为言耶?亦忍闻矣!
  
    右第二十章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惟物,惟怳惟惚。惚兮怳兮,其中有象;怳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非曰:怳惚窈冥皆想象之言,非真有见,如参前倚衡之实也。
  
    右第二十一章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为)一,为天下式。
  
  非曰:以曲枉洼敝少为道,只是这些占便宜意思摆弄,便是私意。圣人所戒无意必固我者,更有何一为天下式乎?圣人所谓一,不加毫末私意也。 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非曰:莫能与之争以上似是矣,又引曲则全为言,则直者为不全耶?「人之生也直」何谓也?
  
    右第二十二章
  
   希言自然。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於人乎?
  
  非曰:消息往来。天道之自然。人不任真而每加之意,与天地不相似矣。
  
   故从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同於道者,道亦乐得之;同於德者,德亦乐得之;同於失者,失亦乐得之。信不足,有不信。
  
  非曰:不问道德失皆曰乐得之,只和光同尘,欲人悦乐,私意横流,是自欺欺人也,可谓信乎?后之乡愿乱德者似此人也。
  
    右第二十三章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於其道也,曰:余食赘行,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也。
  
  非曰:意同前章,似是而非,非天下之聪明者,孰能辩之?
  
    右第二十四章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
  
  非曰:以寂寥为道,则感通天下之故者非道耶?是物其物,而非圣人之所谓物矣。
  
   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
  
  非曰:大小往来远近皆道,不可以执一名也,况既曰不知名,而又有许多名目出来耶?
  
   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非曰:老子之道,平日只为其小,如何又称四大?天地人只是一气一体,而云「人法地,地法天」,是天地为二矣,而况於人乎?天即道,道即自然也,而云「天法道,道法自然」,岂足以知天地人之道之自然乎?其言人法可也,而又於天地道自然皆曰法,是孰法之者?故老子书非知道者。
  
    右第二十五章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臣,躁则失君。
  
  [非]曰:轻躁则一齐皆失,岂有[轻]失臣而不失君,躁[失君]而不失臣者?
  
    右第二十六章
  
  ,[善]计不用筹策,善闭无关键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 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
  
  [非]曰:行岂有无辙迹之理?除是飞耳!岂人理也?余皆□谋之指。
  
   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
  
  [非]曰:善救人物而无弃,何以谓之袭明乎?
  
   故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此]谓要妙。
  
  [非]曰:以善人为师可也,以[不]善人为资,是资恶人也。[恶]人如盗贼,亦可资之乎?[师]之且不可也,资之又不[可]也。
  
    右第二十七章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於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於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於朴。
  
  非曰:知雄守雌,知白守黑,知荣守辱,与将欲取之,必固与之,同一诡谲之术也。
  
   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长官,故大制不割。
  
  非曰:经曰:「克勤小物,不矜细行,终累大德。」且天下之人皆为大制不割,谁为其细?
  
    右第二十八章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故物或行或随或呴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非曰:既曰「天下神器不可为」,又曰「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是终为之也。此阴谋之说启天下奸雄之心,而又以他言杂之,诡秘之术也。得罪於天矣。
  
    右第二十九章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
  
   善者果而已矣,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非曰:前节戒人臣以兵强事主,只断以非人臣之道可矣,虽无荆棘凶年,犹非道也,而反可谓善乎?后节果於勿矜伐骄肆,善矣,苟不见道,何以胜之耶?亦强制而已。犹为克伐怨欲不行,未足以为仁,又安能入道乎?
  
    右第三十章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也。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也。夫乐杀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矣。
  
   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言以丧礼处之,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非曰:反复言说,终归於权谋用兵之法,得志天下之策,宜其一流而为申商也。
  
    右第三十一章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
  
  非曰:既谓之道,是有名矣,何谓无名?无名之道又非可以朴此也。
  
   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
  
  非曰:既曰无名,又曰有名,是遁词也。知止不殆与上文不[相]蒙。
  
   譬道之天下,犹川谷之於江海也。
  
    右第三十二章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强)[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忘者寿。
  
  非曰:自知与知人,同一知也。自胜者理,胜人者私,岂可同日而语?老子书自所其所,而其所非圣人之所谓所也。死而不忘者性也,元不属人,安得言寿?
  
    右第三十三章
  
   大道汜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不名有,爱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於小。万物归之而不为主,可名於大。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非曰:既说道体,谁辞之者?谁无之者?谁不之者?
  
    右第三十四章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乐)[泰]。泰与饵,过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
  
  非曰:中庸淡而不厌,须知所不厌者何物。程伊川云:「道著用便不是。」多了一用字。
  
    右第三十五章
  
   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胜刚,弱胜强。鱼不可脱於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非曰;此皆阴谋取胜之说。
  
    右第三十六章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亦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定。
  
  非曰:道体何为之有?又岂有化作后乃镇之以无名之朴乎?不欲者,无欲也,亦庸言庸行之近者耳,而夸[之]曰「无名之朴」。圣人词气蕴厚,自不如此矜夸。
  
    右第三十七章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非曰:上德不德,在圣门「有若无,实若虚」似[之而]不同也。其云「不失德是以无德」,则是欲人失德而后为德耶?此必后来异学之徒伪为之,非老聃之言也。
  
   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
  
  非曰:在[人]则廓然大公,在事则物来顺应。圣人似有为而实无为也,德仁义礼只是一理,理无上下,祗见此言之周遮邪遁也。仍臂加之於上礼之后,尤无谓。有礼者敬人,敬人者人恒敬之,岂有莫之应攘臂而仍之之理?
  
   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非曰:圣[人]之教,在心为德,在事为道。仁义[礼]即德也,更无二理。[老]子书如此品题,则不识道德[仁]义礼矣。程子曾非[之]。
  
   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也。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非曰:礼即理也,即道也。忠信而后能存此道也,故曰:「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今曰礼为忠信之薄,已不识道矣。既云道之华,又以为愚之始,自相反也。况老子书既薄礼,则后人所称孔子问礼於老聃者为妄矣。
  
    右第三十八章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其致之一也。
  
  非曰:得一一段似是矣,但不知老子之所谓一者何物也?学固有似是而非者,知言君子当深辩之。胡康侯谓:「句句合,然而不同,於此看得破,许尔具一只眼。」此不可不辩也。天下固有具眼者。
  
  。? 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为贞而贵高将恐
  
  非曰:此段见老子未识天地鬼神万物之道。且天有气无形,何以言裂?鬼神天地造化流行不息,何以言歇?天地万物生生不穷,何以言灭?知此则知道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而老子书之言皆非矣。
  
   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以侯王自称孤寡不谷。此其以贱为本邪!非乎?故致数车无车,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
  
  非曰:贵贱高下乃天地自然之理也。老子书本以退一步为其道,而不知著一以字,即非自然。世儒言老庄明自然,何自然之有?惑之甚矣!
  
    右第三十九章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无。
  
  非曰:以反为动,以弱为用,而不知动静强弱,天地自然之道,祗见老子书有意之私也。天下之物即是有矣,又云生於有,何耶?
  
    右第四十章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非曰:大道自大道,笑者自笑,何损益於道?此道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而云「不笑不足以为道」,何耶?「朝闻道,夕死可矣。」岂有闻而又大笑之理?
  
   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类,上德若(公)[谷],太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惟道,善贷且成。
  
  非曰:孔子曰:「人之生也直。」直上直下,何尝私曲?起后世诡秘之风,必自此言矣!
  
    右第四十一章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非曰:一即道也,道即一也。万物阴阳莫非道之流行也,而云道生一云云,岂知道之言乎?此书断非老聃所为矣。
  
   人之所恶惟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
  
  非曰:王侯自称孤寡不谷,乃谦辞也,自称之礼也,非若老子书之言也。
  
    右第四十二章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於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非曰:不言之教,圣人本教也,而四时行、百物生,何尝无也?圣人物来而顺应,不以己与焉,所谓无为也。老子书所谓无为,便一切无了,似是而非。方言至柔,即欲驰骋;既曰无为,遽期有益;岂真柔真无为者耶?可见其谲矣。
  
    右第四十三章
  
   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是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非曰]:□□言亦足警俗下之鄙夫,然皆有为而为,不能无计□之私。圣学必不如此。
  
    右第四十四章
  
   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非曰:圣门以能问於不能,以多问於寡,有若无,实若虚。初学立心,虚以受人,当如此。到了大成大盈,有全体即有大用,行所无事,圣人亦何心哉!若缺若冲等语,是有心於藏头避面,多了心了。
  
   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非曰:圣人之道不分清浊动静,无所不正。
  
    右第四十五章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於郊。罪莫大於可欲,祸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
  
  非曰:此节亦足以警世俗之愚人,然圣人之戒知足,非为常足设也。
  
    右第四十六章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
  
  非曰:圣人之出入起居,暗室屋漏,与参前倚衡,莫不见道,岂出弥远知弥少耶?是以道为有方所也。
  
    右第四十七章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无为而无不为矣。
  
  非曰:圣人之所谓学者,学乎道也。以学与道对言之,非圣人之所谓学、所谓道也。欲日损则理日益,易之损益,非此之谓也。
  
   故取天下者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非曰:若有一毫取天下之心,即是有事矣,即得罪於天矣。
  
    右第四十八章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为心。
  
  非曰:人者天地之心也,天地不变,心亦不变,乃常心也,而谓圣人无常心,老子元不识心矣。圣人之心即百姓之心,百姓之心即天地之心,更无二心。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矣。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矣。
  
  非曰:无是非之心,非人也。善善恶恶,我无与焉。若善者信者,吾善之信之;不善不信者,吾亦善之信之;是失其是非之本心,而有我矣,而可谓之德善信乎?圣人患不知人至於不亿不信,犹曰:「抑亦先觉者,是贤乎!」老子之言何其悖於圣人也!
  
   圣人之在天下,惵惵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非曰:尧舜并生之中,犹有侯以明之,何尝如此胡涂?胡涂则忍於弃物,无并生之仁,不徒不能鼓舞而生成之,且长奸恶矣。
  
    右第四十九章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民之生,动之死地者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
  
  非曰:生死乃昼夜之道,聚散之理,何用诧讶!
  
   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避虎兕,入军不被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非曰:此摄生之说也。其不避虎兕、不被甲兵数言尤为诞妄,不足辩也。
  
    右第五十章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
  
  非曰:以道德为二,又妄分生畜尊贵之说,自与前章失道后德之说相反,可知非真见也。
  
   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
  
  非曰:此自然与圣人所谓自然者不同。中庸:「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达德。天下之达德三,所以行之者一。」乃圣人所谓自然也。世儒以老庄明自然,岂得为自然?
  
   夫道,生之、畜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非曰:上文谓道生德畜,此又以生畜尽归於道,前后不相同矣。末覆又说出玄德来,何(卯)[耶]?且此说道非说人,而云不有、不恃、不宰,是谁不他?
  
    右第五十一章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
  
  非曰:彼只以母子喻体用,不知母子虽同气而二体,是二物,体用为一原而无二也,岂足以知道乎?
  
   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於明,无遗身殃,是谓袭常。
  
  非曰:翕辟、动静、小大、强柔,莫非天地自然之道,何必闭门塞口然后为道?
  
    右第五十二章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
  
  非曰:一弛一张,莫非自然,毫发加意,便属私心。
  
   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资财有余,是谓盗夸。非道哉!
  
  非曰:圣人之道,大道也。老子书所言,恐亦未免於好径盗夸,非道矣。
  
    右第五十三章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祭祀不辍。
  
  非曰:须知所建所抱者何物。言同而指异,学者不[可]不细察也。
  
   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乃余;修之乡,其德乃长;修之国,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
  
  非曰:身家国天下只是一本,通在修身上了,此大学之指,更不如此支离,二本三本。程子曰:「道一本也,知不二本,则笃恭而天下平之道。」
  
   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
  
  非曰:亦同一本,亦同一观,用四以字四观字,是支离其心之全体矣。或曰:此与物各付物似合而不同,何也?曰:始以身观身,亦为付物乎?身者我也,又谁观之者?
  
   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非曰:彼谓以此者,指以身观身以下数言。如此支离,何足以知天下哉?
  
    右第五十四章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毒蛊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竣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嗌不嗄,和之至也。
  
  非曰:含德比於赤子可也。赤子或有被猛兽之害者矣,而谓不螫不据不搏,则诞妄也。
  
   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非曰:圣人之道中立而和生,知和而和,则非圣人之所谓和矣。知常以下数言,名理未当。盖不知而作,好事者为之也。
  
    右第五十五章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非曰:此言似与不言而信相合,然而不同,人当具眼。
  
  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非曰:只是有意之私,殊非自然。
  
    右第五十六章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
  
  非曰:治国有经有权,用兵有正有奇,岂有正止可以治国而不可以用兵,奇止可以用兵而不可以治国?变化之道何专於正?仁义之兵何专於奇?此乃策士之流为之也。圣人行所无事而不敢有取天下之心,有取天下之心,必得罪於天矣。非得罪苍苍之天得罪灵府之天也。
  
   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民多利器,国家滋昏。民多技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
  
  非曰:皋陶明刑,期於无刑,而云法令彰而有盗贼者,是必欲弃其法令矣,是乱天下之道也。
  
   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非曰:此与笃恭而天下平似合,然而不同。所谓笃恭者,必笃之於心,笃之於身,由是笃之於家,由是笃之於国,由是笃之於天下。刑政礼乐,未尝无为也,然圣人为之,天理流行,行所无事耳。若老子书一切无为,则足以乱天下矣。
  
    右第五十七章
  
   其政闷闷,其民醇醇;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非曰:圣王之政明快无闷,不察察而未尝不察,如日月之照临也。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邪。正复为奇,善复为妖。民之迷,其日固久。
  
  非曰:祸福相为倚伏,不待言矣。至於邪正善妖有一定之理,而不可变而为也。
  
   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非曰:方廉美德在己,岂有伤刺於人之理?直与肆相反,光与耀不相蒙。
  
   右第五十八章
  
   治人事天莫如啬,
  
  非曰:非圣人盛德,极天下之仁敬,不足以事天治民,而以啬言之,见亦陋矣。固知老子书非聃之言。
  
   夫惟啬,是谓早复。早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
  
  非曰:凡称啬夫亦啬也,据此所称,无乃介吝一节之士耳,遽可以言早复乎?颜子不远复,知几其神,於念头上用功,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故能克积德以造其极,而可以浅易言哉?
  
   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
  
  非曰:既言莫知其极,则有国长久不足言矣。轻重浅深不伦。
  
   是谓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
  
  非曰:为长生之术而云啬则可也,而遽以为圣人全纯变化莫测,妄矣。此必摄生之徒为之。
  
    右第五十九章
  
   治大国若烹小鲜。
  
   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夫两不相伤,故其德交归焉。
  
  非曰:大人与鬼神合其吉凶,以其同体也。中庸称鬼神之德之盛,岂有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之理?既神,又岂有伤之?又岂有圣人伤神之理?老子原不知鬼神之德,又岂知道?故吾谓此书非聃作,必关尹之徒鞫说之辈托而为之也。
  
    右第六十章
  
   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夫两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为下。
  
  非曰:此乃阴谋诡谲之徒为之,去圣人正大光明之心、义以为利之道远矣。
  
    右第六十一章
  
   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
  
  非曰:道与天地万物同体,亦家常菜饭,何奥何宝?
  
   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弃之有?
  
  非曰:市尊加人皆非圣人大公之心,一有此焉,不可与入尧舜之道也。
  
   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
  
  非曰:坐进之言似是矣,恐道其道,非吾之所谓道也。故胡康侯云「句句合,然而不同」者,此也。
  
   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也?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邪?故为天下贵。
  
  非曰:求财得之,是也。道岂为免罪而学邪?
  
    右第六十二章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
  
  非曰:圣人有无同体,老子只是一切无了。□食而[不]知其味,可谓心乎?释氏曰:「终日食饭,未尝咬破一[粒]粟。」明道曰:「常人食饭在脊梁上过,吾食饭在肚里[过]。」[邪]正大小自不同矣。
  
   大小多少,报怨以德,图难於其易,为大於其细。
  
  非曰:圣人以直报怨,老子报怨以德,出於有意之私。余皆然。
  
   天下难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
  
  非曰:圣人随大随小,一天理之流行耳,而未尝有意必也。
  
    右第六十三章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破,其微易散。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乱。
  
  非曰:老氏既主无为,此又曰「为之於未有」,未有而且为之,则有时为之可知矣,其言自相予盾。若圣人无二语。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层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
  
  非曰:圣学之所谓无为者,天理自然,物各付物,不加毫末,所谓行所无事也。未尝以己与之,舜之无为而治,亦以有人为之,而己不容私智耳。今此既曰「为之於未有」,而又曰「无为」,何耶?
  
   民之从事,常於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非曰:所谓慎终如始,似合而实不同。於此看得破,许尔具一只眼。
  
   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非曰:难得之货,圣人本无欲也,而又曰「欲不欲」;不贰过,圣人本学也,而又曰「学不学」,何耶?所谓天理者,自然之体。察见此体,则为之不厌,而又曰不敢为,是未知自然者也。其所谓自然,非圣人之所谓自然者也。后儒比而同之,惑也甚矣。
  
    右第六十四章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
  
  非曰:秦以愚其黔首失天下,自附於不可使知之,其得罪於圣人大矣。
  
   民之难治,以其多智。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知此两者,亦楷式。能知楷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乃至於大顺。
  
  非曰:孟子曰:「智者若禹之行水,行其所无事也。若智[者]亦行其所无事。则智亦大矣。」以不智愚民,民散久[矣],秦政是也。反以为玄德大顺,何其惑也?前辈谓[老]子之道可以治天下,吾故谓老子之道可以乱天下,秦政是也。
  
    右第六十五章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王。是以圣人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后之。是以圣人处上而民不重,处前而民不害,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非曰:前言谦下为众善之归矣,又曰欲上民必以言下之云云。不争是矣,然非为乐推莫与之争而为之也。至於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后之,是以术笼络人,何如立心?
  
    右第六十六章
  
   天下皆谓我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
  
  非曰:若圣人践形惟肖,则与天地同大矣,何谓细?
  
   夫我有三宝,宝而持之。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非曰:慈俭谦皆美德也。皆天理也,无所为而为之也。圣人[岂]有意而为之哉?天亦岂有心而救之、卫之哉?
  
    右第六十七章
  
   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
  
  非曰:此乃策士之为,与配天不相乾。
  
    右第六十八章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攘无臂,仍无敌,执无兵。
  
   祸莫大於轻敌,轻敌几丧吾宝。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
  
  非曰:此二节亦策士之言。
  
    右第六十九章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惟无知,是以不我知。
  
  非曰:中庸夫妇与知与能,老子谓天下莫知莫行者,非中庸之道也。
  
   知我者希,则我贵矣。[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非曰:圣人不愠人之不知,老子幸人之不知,其意公私判然矣。
  
    右第七十章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惟病病,是以平治,生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非曰:以不知为知,固病矣。若以知为不知者,如知孝知弟,人人之所共知,而自以为不知,别求知於不可知之外,岂亦非病耶?圣人病病,元是知病,何谓不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何其明白也!
  
    右第七十一章
  
   民不畏威,大威至矣。无狭其所居,无厌其所生。夫惟不厌,是以不厌。
  
  非曰:民不畏威,岂皆由狭居厌生所致耶?
  
   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
  
  非曰:圣人自知自爱,必有所知所爱之理,而异於老氏者,所谓句句合然而不同也。
  
    右第七十二章
  
   勇於敢则杀,勇於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不恶,孰知其故?是以圣人犹难之。
  
  非曰: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勇是美德,岂分敢不敢?岂老子以果毅为敢,故亦不为乎?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繟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非曰:善胜善谋,非所以言天道。
  
    右第七十三章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常有司杀者杀,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夫代大匠?者,希有不伤手矣。
  
  非曰:民之所甚畏者,死而止矣。故皋陶:「象以典刑,刑期於无刑。」若又不畏,则圣人亦无如之何矣。但如禹泣罪人,汤祝不用命者罹吾网,如此而已矣。代有司杀者,擅杀者也。杀之而已,非我杀之也,天杀之也。
  
    右第七十四章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民之轻死,以其上生之厚,是以轻死。夫惟无以生为者,是贤而贵生。
  
  非曰:惟民有欲,无主乃乱。圣王之治主於有,老子之道主於无。圣王有井地之制而老氏无之,故至於多税。圣王有政教礼乐之设而老氏无之,故至於难治。圣王有厚生之政而老氏无之,故至於轻生。
  
    右第七十五章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共。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非曰:刚柔、生死、大小、上下不齐,天之道也,圣人顺乎天而不私。老子欲处下居小,用柔长生,岂天道之自然乎?此可谓无意必乎?
  
    右第七十六章
  
   天之道,其犹张弓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惟有道者。
  
  非曰:损上益下,民悦无强,本出於圣人一体之仁不能已者,不假张弓之喻矣。
  
   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其不欲见贤。
  
  非曰:老子本说无为,此又说为,何耶?遁词也。其不欲见贤,亦多了不欲一念也。
  
    右第七十七章
  
   天下柔弱莫过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故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之不祥,是谓天下王。」正言若反。
  
  非曰:圣人全体阴阳合德,时柔而柔,时刚而刚,时弱而弱,时强而强,不加毫末。
  
    右第七十八章
  
   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
  
  非曰:圣人止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於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非曰:圣人物我一体,廓然大公,物来顺应,无执无契。
  
    右第七十九章
  
   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人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
  
  非曰:众寡器用,莫非自然。
  
   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
  
  非曰:生今反古,结绳而治,是乱天下也,是不识时也。不识时,是不识道也。
  
   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非曰:太古则然。随时者道也,生今之世,反古之道,灾必逮失身。
  
    右第八十章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
  
  非曰:亦有信言而美者,善而辩者,博而知者。盖美辩知系乎道时然而后耳,未可执一论也。
  
   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
  
  非曰:圣人为人与人皆积德之发也,何谓不积?顺应不穷,何有何多?
  
   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非曰:既曰无为,而又曰无不为,实即有为也。为而不争,以柔弱胜刚强,乃大争也。老子亦多术矣,而以拟於天道,岂不诬哉?
  
    右第八十一章
  
  非老子附录
  
  问辩
  
   萧时中问曰:孟子之辟杨墨,夫子之非老子,皆闲先圣之道者也。然一本於知言养气,盖知言则能明乎道义,灼见杨墨老子之为非;养气则能配乎道义,排天下之论,非之而不顾;所谓异世而同符者也。然不知用何方法,然后可以能知言养气乎?愿明以教中。
  
  师曰:吾之所为非之者,正为知言为进学第一步,知所有然后养所有。夫知言然后养气之功有所措,此
  
  (缺页)
  
   起不能易之矣。然考之汉文帝与曹参用之,亦能致治安之效,何耶?
  
  师曰:汉当征战扰攘之余,民厌久矣。故一得镇静,与民安堵,遂定於一时耳。以为小康则可,若无刑政礼乐,安能致太平?先儒亦未深论也。
  
   中问曰:张子房最深於老子之学者,然先儒程子曰:「张良亦是个儒者。」张南轩曰:「张良有儒者气象。」斯言得无过乎?
  
  师曰:张良亦只得老子之余绪,以自周其身尔。於儒术殊未有得,安得有儒者气象?言之过矣。
  
   中问曰:孔子有言:「君子不以人废言。」今观老子书所云:「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似亦可取者。高明以为何如?
  
  师曰:吾非以老子而废此言,直以此言断其是非真伪耳。彼所谓得者,彼得此之谓也。吾以道观之,则天之清即天之一,地之宁即地之一,神之灵即神之一,万物之生即万物之一,王侯之贞即王侯之一,天地鬼神万物王侯同得此一,皆是此一个一,故道一本也。本是一,而此书一一言得,则二之也。又吾儒之所谓一者理也,彼之所谓一者气尔。知言君子,当知其微,似是而非。
  
   (洗)[冼]桂奇问师翁非老子云:惨刻少恩。愚谓老子未必至此,学老子者,其流祸将至於惨刻少恩耳,申韩是也。犹象山之学非禅,学象山者必禅也。如何?
  
  师曰:老子为周柱下史,想是吏隐的人,其言论风指不传於世,岂若今老子书词气虚夸诡谲也。吾非老子不是非老聃也,乃非老子书也。书中已有惨刻少恩之意矣。太史公论申韩之弊,皆原於道德之意矣。吾今非此书,又以为非聃作,却为老聃刷去数千言冤枉了也。
  
   桂奇问:孔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孟子曰:「行之而不著焉,习矣而不察焉,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其意一也。非如老子弃知去慧之说也。王子往往引孔子之言以明老子之说,何邪?
  
  师曰:王子若不是引孔子之言以附会其说,则吾亦未至忧之深、辩之切如此也。
  
   桂奇问老子明自然,与吾儒明觉自然之学,固大不同,然亦一杰然之士。使其得孔门为之依归,当不在颜曾下也。孔夫子亦及与之同时,竟未闻语之以学,何邪?
  
  师曰:夫子论语无一言及老子,可知与老子不相遇。后儒附会孔子问礼於老聃,今老子书云:「礼者,忠信之薄。」老子薄礼而云孔子问礼,妄也。其所谓无为,所谓自然,非圣人之所谓自然无为也。若看得破,许尔具一只眼。又其私意横於胸中,虽遇圣人,亦无如之何矣。
  
   桂奇问:朱子非康节「老子得易之体,孟子得易之用」之说,是矣。又谓「老子有[老子]之体用,[孟子有]孟子之体用。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此老子]之体用也」云云。窃恐未然。即此二[句,亦]何[体用]之有乎?
  
  师曰:体用一原,何分体用?文公果□□□,未见的当。若谓老子之体用非吾儒之真用也。「[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此乃诡谋,不正本□□如是。
  
   桂奇问:老氏之教一也,汉文用之而治,西晋用之而亡,何邪?抑别有其道,无关於老氏之教邪?
  
  师曰:老氏无为之教,其教若行,则君相皆无为,百官庶职皆无为,百姓皆化而无为,则礼乐刑政皆废,土田贡赋皆废,足以乱亡天下,西汉及梁武是也。其汉文当征战之久,肝脑涂地,民有不堪,一得老氏之绪余,民得安堵,一时小康耳!
  
   桂奇谓[先儒谓孟]子不排老子,[以老]子便是杨氏,排杨氏即所以排老子也,果然否?老子四大,其一称王,似与杨氏无君不同,何如?
  
  师曰:孟子不排老氏,老子之书未出也。杨朱偏於为我,然尚老□□[如]老子书之言之诡谲,不可同语。
  
   桂奇□□□□□[尝]语□□曰:「学以自然为宗,不可不著意理会。」然纔著意便涉於助,非自然之本体矣。如何?
  
  师曰:著甚轻,不可重看。
  
  孔子问礼辩
  
   余读太史公传老子,有孔子适周问礼於老子之说而疑其诬。至读老子书云:「礼,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其诬益信。孔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又曰:「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则礼也者,所以敦忠信、厚风俗而治天下之具也。老子顾以为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何哉?此书而非老子作,则可;此书为老子作,则其不知礼甚矣。老子知礼而孔子问之,可也;老子不知礼,而谓孔子问之乎?夫不知礼而问之,是不知也。曾谓孔子礼且知而圣之盛者为之哉?又谓孔子称老子其犹龙,是重诬孔子也。夫龙德正中而变化不测者也,果如老子之言,是弃仁义、捐礼乐以为道,遗物离人、趋澹泊以为教,其流祸至於无情无恩,惨刻天下而后已。此其何德之有,而孔子以龙称之乎?由是观之,则孔子问礼之说,其不足信也明矣。吾意亦老子之徒借孔子以尊其师,故为是说,欲天下后世知孔子者,亦吾师之弟子云尔。不然,何老子所以语孔子者甚倨,孔子独无以语之,而但亟称之乎?天下后世亦遂信其说,谓圣如孔子,博学如孔子,且问之礼矣,且神明其道矣,莫不翕然尊之,道其道而不以为异。是祸天下后世,必是说也。余故不得不辩。
  
  此辩作於十年前,未能自信,故不敢出诸人也。兹承非老子之教,录上丞丈一览,以为何如?桂奇百拜谨具。
  
   何滚问:老子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以可道可名则有变易,故举而归诸无名。此其见道之偏,而一书之空寂所由起也。要之,君子之道不沦於空,不涉於有,为千变万化之所从出者与!
  
  师曰:可道可名,道也;不可道不可名,亦道也。道贯体用、动静、隐显、有无。程子曰:「体用一源,隐显无间。」二之则非道,老子於是乎不识道矣。
  
   滚问:书曰:「在知人,在安民。」凡君子欲广恩惠於斯民,惟急亲贤之为务而已。老子乃曰:「不尚贤,使民不争。」呜呼!国无仁贤,谁与其理?彼徒知功名者开斯民之竞也,而恶知圣人之难以一身为天下役哉?
  
  师曰:老子不知不尚贤,则是非邪正混淆,欲动情胜,利害相攻,贼灭无伦,岂但争之愈甚已哉!
  
   滚问:老子慝名藏誉,非圣人意也。圣人虽不违道以乾誉,亦不晦藏以掩誉。今老子曰「道冲而用之不盈」,则为圣人者既勤勤於迪德,复屑屑於慝名,周章不暇,其用心亦劳矣。又以和光同尘为安身之要,呜呼!使圣人和其光而同其尘,将何以维天下后世之风而贞之教也?
  
  师曰:如是如是,亦私意摆弄也,圣人无意必固我。
  
   滚问:老子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自谓斯言足以广天地圣人之仁,而不知斯言反为天地圣人之病。夫君子之立言也,将以信后也。以不仁而加诸天地与圣人,其不骇天下后世之听也鲜矣!故曰:「君子一言以为智,一言以为不智。」言不可不慎也。
  
  师曰:圣人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皆自其一念不忍之仁流出也。老子既以民物为刍狗,则亲亲亦刍狗邪?父子兄弟君臣朋友夫妇皆视之刍狗,其亦不仁少恩也甚矣!又何以为道德?
  
   滚问:老子谷神不死者,盖欲养五脏之神而为长生久视之道也。夫苟长生久视以成仙,则亦天地之一贼耳。君之生於世也,惟道不闻之为忧,而区区寿夭,曾不少贰於其念。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若谷神何为者哉?愿明以教滚。
  
  师曰:孟子:「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老子可谓「不知命无以为君子矣。」此必摄生之徒为之。
  
   滚问:去奢去泰,谓去其服饰饮食与宫室台榭,居於无为而天下自化者也。噫!老子自贬以教天下乎?抑亦自贬以厚天下也?以自贬则身不存,以教天下则天下失所赖,难以语化矣。
  
  师曰:禹无间然,(豊)[丰]俭适宜,亦自圣德心中发出,非强制也。老子不免强制,安得无为?
  
   滚问:采色所以养其目,未闻五色盲人之目也。声音所以养其耳,未闻五声聋人之耳也。老子徒见奸声乱色之为害而欲绝之,不知古人山龙絺绣之观、五音六律之听,其益於身心天下者何如也!推之而五味、而田猎之类有可知矣。因刖而废履,尚安得谓之知言也哉?
  
  [师曰:良]是,吾已辨之矣。
  
   [滚]问:曰夷曰希曰微,不可致诘,则在上者不[皦]□而其在下之不昧者,又何物也?继而曰「绳绳不可名,复归於无物」,则其所谓不昧者安归乎?中庸曰:「君子之道费而隐」,此所以更万古而长存也。不可名,不可诘,斯弊矣,而乌乎其能存?
  
  [师]曰:道在跃如卓尔,立则见其参於前也,在舆则见其倚於衡也,何尝不可致诘?
  
   滚问:民风之淳本於风气之未开,而其后渐以不古者,亦时为之尔。乃曰:「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之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言民之於君,其[今]昔不同有如此者。有圣人者出,即其侮君之下风振而挽之,则彼太上之不知有者固莫之逮矣,所谓亲之誉之,岂卒不可返耶?夏商之民侮桀纣矣,未闻汤武不见亲誉乎殷周之民也。信斯言也,则至於今者,不皆化为鬼魅矣乎?
  
  师曰:亦时为之一句甚是。老子不知时,安知道?夫随时者道也。
  
   滚问:老子曰:「大道废,有仁义。」君子曰:「仁义所以为大道也。」又曰:「六亲不和,有慈孝。」君子曰:「六[亲不]和在孝慈之先也。」「国家昏乱有忠臣」,君子曰:「国无忠臣,昏乱所由始也。」不曰善之不继以生乱,乃曰乱之既稔以生善,言之不经亦甚矣。噫!
  
  师曰:仁义者,大道之发见也。老子以道德为二,惑也甚矣!
  
   滚问:圣智者,利民之本也;仁义者,孝慈之本也;乃欲绝且弃之。岂知圣智不作,则礼义刑政斯尽矣,而何民利之百(陪)[倍]?仁义不明,则父子兄弟相夷矣,而何孝慈之能复?大抵君子之治天下,偕之以大道,犹惧其或偷,而况从而决裂之乎?老子此论,阶天下后世之乱者也。
  
  师曰: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以救天下后世也。岂好辨哉?岂得已哉?
  
   滚问: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夫道本自然也,天以自然而位上,地以自然而位下,人以自然而成位乎中。其谓人法天地可矣,顾谓地之法天,天之法道,道之法自然者,何法哉?莫若曰:「道,自然者也。」而天地人尽之矣。
  
  师曰:道本自然,又谁法乎?天地人同一自然,又各有其自然,本不用相法。余已见前。
  
   滚问:为天下溪,孰与天下之无溪?抑天下之皆溪?为天下谷,孰与天下之无谷?抑天下之皆谷?天下之未闻此道也,君子方将矜教之不?,而乃守雌守辱,以乐乎溪谷无事之乡?自为利则善矣,其於公己公人之义何如哉?愿明教我。
  
  师曰:只有意为天下溪谷,须是私己,不可与入尧舜之道矣,安能公人?
  
   滚问:「以兵强天下者,其事好还」,固也。升陑牧野之役,正以兵顺天下,而非以强天下者也。汤武之事,其好还者何居?而愿欲俭天下之武乎?甚矣!其不知圣人用武之意也。
  
  师曰:是也。
  
   滚问:汤武不忍天下之残虐,而以佳兵行之。三□奔放,会朝清明,祥孰大焉!彼谓佳兵不祥之器,未知三代时雨之兵也。
  
  师曰:三代仁义之兵,其阳舒阴惨,恩威并行而不悖也。老子一切无之。
  
   滚问:圣人之御世也,生杀予夺,每昭示於天下,未始晦藏其机以厚天下之疑。载观甘誓、汤誓、牧誓之词可见矣。老子曰:「将欲弱之,而固强之。将欲夺之,而固予之,谓之微明。」是机械变诈,莫兹甚矣!乌能解天下之疑哉!
  
  师曰:圣人之道,阳道也,故如日月照临,人皆仰之。老子之道,阴道也,故如幽暗岩崖,鬼魅出焉。阳道者神,阴道者鬼。
  
   滚问:天理当然之谓道,得於身之谓德。曰仁、曰义、曰礼,皆德之条件,而以时出之者也。彼谓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则太上有道而无德,其次有德而无仁,而仁也、义也、礼也,可以偏用而济世矣。至谓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嗟夫!礼为天之经,为地之纪,为人之则。诗曰:「人而无礼,胡不遄死?人类自别於禽兽,中国不沦於夷狄,有礼为之纪纲焉耳。而谓为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不亦诬乎!不亦诬乎!
  
  师曰:是也。则太上有道无德二句尤切。
  
   滚问:人心道心皆夫人所不能无。善学者,道心为主而人心听命焉尔。今乃曰:「为道必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於无。」则道佛之流也。施之於治,岂不悖哉!
  
  师曰:老子分道与学言损益,终是二本。盖人欲损一分则天理益一分,原是一事。
  
   滚问:君子之摄生也,固啬其耳目口鼻四肢之欲,至於神仙黄白之事,曾不以介於心。凶之所在而避之,吉之所在而趋之,期以不陷於死地而已。至谓陆行不避兕虎,入军不避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则圣人自同於鬼物,若后世之巫觋,变幻煽妖,蹈汤赴火,以眩诱愚俗等尔,乌足以为君子?
  
  师曰:良是。吾已辨之,见於非矣。
  
   滚问:老子曰:「行於大道,唯施是畏。」言欲赏善而惧伪之生,欲赏忠而惧诈之起。执此之畏,则为逆天下之诈而废天下之是非,天下之忠且善者日远矣。不思所以烛天下之诈,而欲废天下之是非,陋矣。乃曰:「大道甚夷,而民好径。」彼岂自知其失足以径,而舍天下之甚夷者乎?
  
  师曰:「不逆诈,不忆不信,抑亦先觉。」最为的当。
  
   滚问:圣人之言不得已,孔子之六籍,孟子之七篇,盖不欲塞其充、闭其门,而忍天下之聋且瞶也。彼谓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充闭门,为天下之至贵,以自附於孔子之予欲无言者,不知予欲无言,孔子有为而言之也。
  
  师曰:须知二者公私判然两途。
  
   滚问:老子曰:「以正治国,以奇用兵。」噫!治国用兵非二事也。治国贵正,而权以通之,则正而奇。用兵贵奇,而义以仗之,则奇而正。夫以正治国可言也,兵而一於奇,则汤武之誓师为非,而长勺城濮之诈胜者得以逃春秋之讥矣。
  
  师曰:奇正经权皆是一理,但以处常处变异其名耳。老子岂识此义?
  
   滚问:老子曰:以道莅天下者,其鬼不神。今夫鬼神者,阴阳之灵,乃天地之正气也,何有至於伤人者?必以道莅天下,而斯民始免於鬼神之伤,则桀纣幽厉之世,民无(焦)[?]类矣。噫!君子立言以宪世,而使民惑於神怪之不可知。甚矣!其不知鬼神之情状也。
  
  师曰:如是如是。吾已辨之矣。
  
   滚问:老子曰:「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嗟夫性一也,天下岂有无性之民哉?善为治者,使民复其性而已矣!孟子曰:「以其昭昭,使人昭昭。」其谓斯与!圣人之於天下,劳来匡直,诱掖奖劝,罔弗至焉!惧民性之昏也。如必务愚其民,则五教可弛而不敷,五刑可弃而不明,六经可委而不作,礼乐可废而不兴,将率天下为禽兽之归而止尔。而况降衷秉彝,昭融不昧,雪雠抚后,是非不爽,有终不可得而愚者哉?
  
  师曰:此得之。秦愚黔首,是老子之道也。
  
   滚问:孔子告仲由:「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老子乃倡为「知不知,上」之说,是明知其道也,而以不知自昧。以之处己则为诬己,以之处人则为诬人,非先觉觉后觉之义也。隘矣哉!
  
  师曰:得之。
  
   滚问:「勇於敢则杀,勇於不敢则活。」为此言者,是以其身居天下之至安,而坐观天下之至危,莫之仁以拯也。是故君子未尝乐以其身试天下之危祸,然成仁取义,亦惟其时焉为之。要之,进退勇怯不任乎己,任乎时。
  
  师曰:老子此段亦权谋之说。曹操每对阵,便有不欲战之意,竟以此取胜,其亦深得於老子者也。
  
   滚问:五刑五用谓之天讨,非天之自为讨也,王者代天行杀,一无私以制其用而已。老子恐司罚之致刑也,乃以司杀付之於天,而且怵之以代匠?之咎,思以止杀,而反以滥乎杀者也。君子谓申韩原於道德之意,盖以其末流之弊言之。
  
  师曰:未说末流之弊,即此是弊。
  
   滚问:老氏使民弃舟舆甲兵,而复之以结绳之政,老死而不相往来。予谓圣人制舟舆以济不通,除戎器以戒不虞,又知结绳之难复也,而书契以易之矣。今欲弃之复之,是以至难而易天下之至易者也。且民之为道,以有冠昏丧葬食享之礼也。老死不相往来,则失生人之乐,是以至忧而易天下之至乐也。其何以行之哉?
  
  师曰:老子只是不识时,不识时便不识道。
  
   霍任问曰:老子一书,只是老子之后有一人,资质之偏、之高、之朴者为之也。何如?
  
  师曰:此人非朴非高,直是偏驳狡谲之人也。又曰:老子始以无名有名论道,中以礼为忠信之薄,及治人事天莫啬之章,又以使民结绳而治之终焉。其言偏曲诡谲,盖似是而实非者也。吾师翁非之,句句的当。中间紧切处,非其分道德为二,离有无为二,昧体用一源之指,谓其不知道而非老聃之所作,诚是也。知学君子看此书,亦莫能惑之矣。夫何王子纯甫乃惑之而为之忆焉,则王子於吾儒大中之学未究,不见日新之益,盖可知也。我师尊谓为何如?
  
  师曰:相与讲学长安,尽有见解。后失其故步,遂至胡涂无所分别尔。
  
  非老子跋
  
  吾闻老子知道者,尝观其书,而窃疑非老子之作,即老子作,必多后人附会之者。老子曰:「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又曰:「知者不言,言者不知。」道德经四千余言矣,言不亦多乎?至离有无为二,分道德仁义礼为五,以万物百姓为刍狗,而大道裂矣。有宋诸儒虽尝非之,然未有辩其非老子之言者。今观泉翁非老子,而吾之疑始信。或曰:「泉翁平日以无言为教者,乃以八十三之年而汲汲於非老子,不亦好辩乎?」是大不然。盖无言者,翁之心也;有辩者,非翁之得已也。孟子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是故知孟子之心,则知翁之心矣。或曰:「亿老子者非翁之徒与?且拟之孔圣矣,何居?」曰:「此翁非老子之所由作也。鸣鼓而攻,吾辈有余责矣。」作非老子跋。
  
  嘉靖戊甲四月既望,
  
  赐进士第承德郎南京刑部主事门人(洗)[冼]桂奇谨书。
  
  非老子跋
  
  非老子上下卷,吾师甘泉夫子之所作也。其非老子何也?将以破千古之疑,闲先圣之道,为世教虑者深也。夫老子之书,阴谋权诈,流为申韩吾道之蠹。先儒程朱亦既非之矣,然犹不能无惑於问礼犹龙之说。虽明敏如康节,而且以为得易之体焉。何异说惑人之甚如此哉!吾师入居西樵,一日出一书名曰老子亿者,以示中曰:「老子权诈之书,乃战国时好事者之为,非柱下史聃之所作也。今之为亿者,乃章解而句释之,且援之经传以文其说焉。吾惧夫先圣之道之不著也,吾惧夫后世之学之不明也,吾惧夫后之小子之效尤,争倍先师而淫於其说也。吾宁无词以非之乎哉?吾宁忍无词以非之乎哉?於是闭关旬日,而非老子上下卷成,命中誊而校之。中读之终篇,喟然叹曰:大矣哉!夫子之言乎!至矣哉!夫子之非老子乎!本阴阳道器之明指,以证其有名无名之非。惟仁民爱物之本心,以辩其刍狗民物之忍。其曰「虚实同体」者,所以斥其偏於虚也。其曰:「刚柔同体」者,所以恶其专於柔也。本之以吾心之天理,实之以圣贤之格言,光明洞达,至当归一。如□□□□□尽扫,使学者晓然知老子之说之为邪,而□□□□□□□□□文武孔孟大中至正之道。则是书之□□□□□□门,有补於世教,岂小小哉?中敬奉门□□□□□□於末,用为天下后世告焉。□□□□□□□□□□
  
  嘉靖戊申四月既望,门人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三十三
  
  门人顺陵罗朝黄校刊
  
  岳游纪行录
  
  嘉靖二十三年八月初九日辰时,在西樵发舟,作发南岳初程诗云:
  
  朝出樵山云,暮登祝融峰。问之何神速?此在一念中。夫子示何远?精意有潜通。圣途虽万里,谁道末由从?
  
  是夜宿於西南。
  
  初十日,卯时发舟。未时,至胥江驿宿。
  
  十一日辰时,发舟。未时,过回岐驿。夜宿大燕江洲。
  
  十二日辰时,发舟。午时至清远县,宿於东林寺前。李庭清来见,馈鹅酒,辞鹅,留酒犒夫。
  
  有诗云:东林寺傍看月眠,月光水色浑同天。此时此景说不得,不是吾心未发前。
  
  寄回惕斋兼呈行素兄、伍别驾春山、及来之家书、及春芳、及诸仆治工程。十三日辰时,发舟。午时,过清远峡,登飞来寺。
  
  诗云:归时曾憩半云亭,屈指於今越几星。重到肃容看老树,人传此树阅人灵。
  
  是夜宿於横石矶,驿对沙。
  
  十四日,辰时,发舟。午时,过大庙峡,有感诗云:文敏霍渭?曾祛大厢祠,一时祛去广人疑。如今妖怪寰区满,争得斯人一扫之?
  
  是夜阻风,宿峡中,绝句云:
  
  波心怪石波涛生,万[斛之舟不]敢行。系舟寂[寂惊]风怒,伏枕漫漫听雨声。
  
  十五日,卯时,发舟□□,与薛中离论古太极图云。
  
  承示图书质疑,良工之心亦独苦矣。中间伊川未可深非,「体用一源,[显微]无间」,非深於道者,孰能发前圣所未发乎?水初[学时,梦]见伊川於山坡,衣冠严整,吾心惕然。告予以[明道]先生后头来。岂非欲人先学伊川,有卓立可学明道乎?其余议论多中者,其小未合[且置]之。水谓欲求方圆,须得规矩,若不得规矩,安求方[圆?此]其急务也。大抵足下此书只以古太极图为主而损益之也。今据[古太极图]二,其一图黑白各在上下之稍东稍西起[者,以为未]见根阴根阳之义;其一图黑白各在上下之中[起]者,以为见根阴根阳之义,而未见互藏其[宅],是根一也,宅又一也。思之则诚若有所疑者,盖太极者,乃至极之理,此理初何形象?濂溪不得已而画之[一]圈,亦已多矣。图说曰:「无极而太极。」太极者,至理也;无极者,以言其无穷尽也,道体本无穷尽也,故曰:「太极本无极也。」何等易见!而朱子以为太极之上不可无无极[时,陆则]以为不宜於太极之上加无极,皆[未]之察耳,[而争辩互动]。数百言,可乎?太极者,至理浑然[未]分之[时也,今所传古太极],图则於未分之时而强加之以黑[白],惑矣。夫[太]极未形,一理浑然[黑白何分],阴阳何判?其此图有分有判者,此乃二仪图也,非大极图也,盖后儒好事者为之,伪称古图也。盖有不知而作者,此之谓也。执事何据而论之?若是古图,则濂溪、程、张、朱、陆诸大儒何不一言及之耶?其余则似过於分析配合,又突过於紫阳之上矣。吾独爱濂溪、明道之浑沦,其后惟吾白沙先生复得此意,其或继周者,则白沙可也。且执事以为发明周子原一之义。夫主静者,主一也,其见是矣。然而周子大极图只一圈,而足下古大极图分黑白,阴阳分配,是为发明周子乎?心即性也,性即理也,性者,心之生理也,心性一也。而分心图性图为二,可乎?心图性图之下又为一大图,左二而右一,何指乎?若谓阴左而阳右,阴阳反易其位矣,岂以心为阴,以性为阳耶?皆不可晓也。足下所急,在求孟子勿忘勿助之规矩,而方圆自得。以足下之才力,涵养至六七十为之,未晚也。感执事质疑之义,故有以答执事,固非好(辨)[辩]也,不得已也。谨启。
  
  与叔辉仲通自正诸同志论图书云:天地间物皆具奇偶象数,而图书又象数之显然者也。圣人因其象数之显然而至理寓焉,故一见而感触,遂画一奇为-,-者阳也;一偶为□,□者阴也。因而重之,又重之,三画以成八卦,卦以成易。伊川见卖兔者曰:「此兔亦可以画卦。」知易者也。盖兔首尾皆奇,四足画偶,奇偶即具阴阳,亦可画卦,非止图书也。学者宜体易理以有诸己而已矣。故图书者,圣人画卦之刍狗也。后儒未能体易理,汲汲焉理会图书,分析配合,是求之圣人画卦之刍狗也,岂不误哉!伊川诘尧夫:「知易数为知天?知易理为知天?」今图书,易数之类也,故周、程只是学易,未曾理会图书,可知矣。且若以兔画卦,亦将何以分析配合乎?况伏羲河图出於千载之上,不必待洛书而乃著。大禹洛书出於千载之下,不必追征於河图而后明。又况未见图书以前,未有一画,古之圣神何以明道也?故圣人之学,求以明其道而已;欲明其道,求诸吾心而已,不必纷纷之支离也。
  
  未时,过滇阳峡。是夜,宿於峡口。
  
  十六日,卯时,发舟。午时,至英德县。申时,英德换小船。是夜,泊江湾村,作小船诗云:
  
  小船初逼塞,良久亦自安。始知容膝外,长物何用宽?宽者心之侈,广厦与楼船。愿回侈外心,独以无物观。
  
  十七日,鸡鸣,发舟。申时,至清溪,吊黄照府朝仪绣。
  
  十八日,观潮水山灵泉,作诗,有序,云:清溪潮水山灵泉,照府黄生朝仪绣兄弟昔年所与甘泉子之泉也。或如龙蛰,或如雷声,倏忽无时,天下之泉之灵之奇者也。甲辰秋八月十八日,予西游南岳,过而重观焉。赋绝句云:清溪灵泉天下奇,变化疾徐人叵知。泉头尽日观生坐,翕辟天机天所为。
  
  十九日,在清溪。
  
  申时,发舟。候柬之舟至,同宿清净滩。
  
  二十日,发舟。是夜,至蒙驿宿焉。
  
  二十一日,发舟,至虎榜山,作怀岳诗云:西游脚底是青天,身世萧条似老禅。人世万缘挥手谢,五峰明月抱云眠。
  
  是夜,宿河西尾。
  
  二十二日,辰刻,发舟。巳时,至韶州。观曲江武溪二水合流诗云:
  
  庾郴岭下合为流,到海滔滔势未休。尽道源泉山下出,岂知升降与沉浮山气蒸为云雨,亦同此理。。
  
  太守陈楼山绍以舟迎於滩下,登南熏楼,还拜,太守辞去。先生遂诣府门外,投刺而不入。遂至帽峰精舍,坐忠信堂,登存息台亭小憩。帽峰精舍诗云:
  
  历升忠信阶,端默息存台。入怀一水近,招手群山来。山水如有意,绸缪讵忘怀?芙蓉临曲江,偏为行人开。
  
  赴太守席於帽峰之巅,凤来之亭,而同府朱君怀乾、通判濮君樟与焉。须臾而散,登舟。是夜宿於舟中。
  
  二十三日,早发,舟至城西武溪,太守陈君、同府朱君、□府濮君追送於此别。廉州胡太守鳌来见於舟次。舟□发,而城中诸子邓君煦、黄君□、谭君绍松、黄君城以贽造江?,则无及矣。武溪道中吟二首:
  
  朝发芙蓉馆,遵行曲江曲。乱河过武溪,道流戒欲速。山川郁绸缪,纷乱心目。百凡以我观,观生意自足。
  
  行行武溪道,山水何阻修。蹊山足虎豹,泳水防龙虬。百滩上百盘,盘上复平流。高以揣平地,奚啻万丈头。忽见水底月,有如天上游。
  
  是夜宿下园村。
  
  二十四日,鸡鸣,舟发,有过第五滩诸滩吟云:
  
  滩以第五名,可以知其它。涛声如殷雷,悬流如天河。又如建瓴水,直下不能波。篙师皆竦息,舟人为不歌。非因访岳行,宁知遇坎多?存心诚敬者,天险如吾何?
  
  是夜,宿於安口村。
  
  二十五日,鸡鸣,发舟。是日未时,至乐昌县,访骆君举尧知。君举请从南岳之游,即换小艇发。夜宿於定花滩。
  
  二十六日,鸡鸣,发舟。作乐昌至宜章吟二首。
  
  武水来无路,悠悠到县前。山屏围匝地,江庵[倒窥]□□天。城郭犹自朴,民风讵有迁?十室多忠信,从来产异贤。
  
  武水来无路,随行渐有通。百苇[两山]夹,一苇万峰中。航受三五辈,篙[刺]湾[弓]同。[裙裈无二]制即?外加褶为裙。,滩泷愤捷工。
  
  武溪峡中吾以为马伏波所咏武溪词当是此溪也。若与浈水合者,何深之有?:平生壮游志,兹游绝奇胜。乘此上天槎,星源恣游泳。下看南极星,仰瞻北辰近。高鸟声不闻,幽花色自靓。
  
  武溪过百曲吟:
  
  武夷有九曲,天下称奇绝。武溪过百曲,世人曾未知。人杰地乃灵,以远多见遗。万峰虬不断,一水交?纡穷日之力。群鸟皆在下,不见一鸟飞实事也。想此地高,不便觅食也。。所以清高境,宜与高人栖。吾欲小结构,於岳为中逵。
  
  是夜宿於管铺。
  
  二十七日,鸡鸣,舟发。巳时,至平石村,由陆路至宜章。答宜章男子问:
  
  行行宜章道,邂逅一男子。谬呼我老爷,何由至於此?予讶答之云:子勿误称谓。我家住罗浮,朱明一道士。老耄近百年,不自记名氏。昨者祝融君,寄声苦招致。翩翩张紫盖,缈缈驾云骑,飘飘御天风,炯炯碧瞳使。冥冥天际来,(鸟)[乌]用谁何是?
  
  申时,至宜章县,宿普化寺。承县尹章海涯季夜饮云:
  
  手持白羽扇,头戴碧纶巾。眼希全岳色,身带罗浮云。蔼蔼贤明府,遮道问殷勤。恍惚平生知,夙昔游成均。嘉筵就佛灯,割鸡杂众珍。鼓吹发碧落,弦歌亦渐闻。欢乐意未尽,抗手别高旻。
  
  二十八日,辰时,由陆路夜至郴州。
  
  二十九日,下船,郴州州守黄君芝田宗器、二守钟君班田卿惕焉,以予舟小且漏,诗以答之云:
  
  泛泛郴江船,亦受两三人。上漏与下湿,毛衣也盖身。辛苦百千状,吾亦甘吾心。多谢二郡主,无劳大殷勤。
  
  是夜宿於郴江口。
  
  三十日,辰时,发舟。郴江口见江岸野生芙蓉诗云:
  
  江岸芙蓉如盛装,花光为色叶为裳。不妨远地无人采,独自临风弄晚芳。
  
  过三山矶,石壁甚奇,有诗云:
  
  峭壁天地设,谁能斩削之?飞砂与坠砾,不见落江湄。壁立几千尺,彷佛是浯溪。或者神磨崖,与颂太平碑。
  
  申时,过永兴县。闭蓬坚却县官仪?迎接。门人李参议、吴仲谦追会於双江庙。是夜宿於双江庙。九月初一日,鸡鸣,舟发。午过耒阳,峻拒县官迎见。挽船一里,必挥去鼓吹夫皁,乃容一见。
  
  耒阳道中见白鸟卑飞,掠船先去,若有意者,作诗云:
  
  有鸟翩翩贴水飞,掠船历历度斜晖。看君何处神君使,碧玉为髀白锦衣。
  
  是夜,宿於大悲寺前。
  
  初二日,鸡鸣,发舟。巳刻中路,遇宝庆陈二守疏次子,附回平安书一封。作折山高歌:
  
  折山之高高莫俦,刺天拔地,人莫知由。郴章平地在上游,一水千里趍衡州,不能一里二里五里十里急滩流。等之折山之一在岳头,方寸之木高岑楼。始知为山不在高,有人则名,名则呼岳,祀乃崇封禅褒。精气磅礡藏灵修,嗟哉!为人亦如是,形体心性无乃异,九尺四寸食粟耳,践形惟肖肖天地。
  
  过圆沙州望岳诗云:
  
  怀岳於今五十年,丹青形影梦中传。今朝独立船头望,神色何如未见前。
  
  酉刻,至衡州。作怀祝岣嵝宪副咏诗云:
  
  岣嵝相期岣嵝峰,我来双袖驭天风。书堂独锁人何在?云隔巫山几万重。
  
  夜宿於江下滩。
  
  初三日,巳时,舟发。
  
  作衡州叹:
  
  嗟哉行路难,路难由。陆无辀、水不可舟。自昏达旦长,淹留彼荒洲。呜呼!嗟哉行路难,路难由。
  
  壁虱自讼:
  
  壁虱豺狼皆啮人,嗟予有患有吾身。直须坐到无身处,无我无人无怨嗔。
  
  将登南岳作祭告山神文:
  
  维嘉靖二十三年,岁次甲辰,九月丁酉朔,越初五日辛丑。前资政大夫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湛若水,携弟子骆尧知、黄云淡、周荣朱、朱子祥,祭告於南岳衡山之神曰:余自三十年以来,怀游名岳,或欲行而未遂,或中道而阻征者,五十霜星。夫怀之久者,其积必诚,岂伊一时暂见而兴者,可与京哉?自罗浮之朱明,■三千里之遥程,劬山行而水宿,历艰难之伶俜。夫来之远者,其意必专而精,岂伊宦游东西,过此而遂登者,可与同情哉?瞻彼衡山之高高不知其几千万仞,兽不能奔,鸟不能腾。夫土之高大者,其神必灵,岂伊丘垤培塿之峥嵘者,不足与同年而称也!夫以天下之精诚而叩天,天下之山之神之至灵,宜有念而必通,将无感而不应,如一人之身,同体而相成。是故人与天地为心,以日月为(晴)[睛],以山川为之百体,为之首脊背(鹰)[膺],为之?衡,故同体相成者,痛痒相关,刺之必惊。矧夫名岳为天地之结凝,磅礡郁积而钟英,与人为一气之降升,宜乎精诚之易达,而明神之灵应为可征也。水等一月而来,七日而戒,三日而斋,然后踧踖而敢登,神其鉴矜,勿云而后开,勿雨而后晴,如韩公之作难以逞能也。尔其俾予之游,将与天而同清,与地而同宁,与日月而同明。吾将叩祝融峰名之灵,启朱陵洞名之扃,挹回雁峰名之翎,登岣嵝峰名之亭。抚紫盖峰名之冥冥,扶天柱峰名而天擎,坐青玉坛名之坛层。下看南极之星,观一勺之洞庭,呼吸乎翕辟之风霆。叹逝者之如斯,俯万化之流形,览宇宙於一瞬,与日月四时之运行。峻极於万物之发育,而生生不息,以昼夜而不停者,夫然后信人与天地万物之同体而别名也。惟尔明神,尚鉴听之。
  
  未时,过七里驿。是夜宿於小虎塘。
  
  初四日,鸡鸣,舟发。辰时,过霞流驿。午刻,到衡山县,宿於安宝观。
  
  谢衡山章明府宣诗云:
  
  舍舟借乘床,多谢贤地主。左右我后先,憩我以安宝。自宝还自安,宇宙共今古。初程已惬心,何况百幽讨。怀此五十年,远来岂虚负?脂车宵息途,凌晨事高举。
  
  初五日,由陆入岳,过桐木里,闻桂香,登桐冈书堂诗云:
  
  天风吹月桂,飘飘袭我裳。试问此何里?答云桐木冈见志书。命仆且停车,登陟桐冈堂上舍杨君书堂。满庭忘桂发,善士本来香有司表扬之庐曰善士。采花勿采枝,采枝恐枝伤。何以恐枝伤?昔人所遗芳。
  
  午至岳庙莅牲祭,告山神。
  
  初六日,早登山,到祝融峰上封寺。诗云:
  
  岳峰七十二,特出惟祝融。耸立如大人,诸峰列儿童。绠车上天门,扳藤到上封。冥冥云雾外,杳杳空蒙中。泠泠餐宿露,飘飘御天风。洒落诸天表,境尽意无穷。
  
  是夜,宿祝融峰。诗云:
  
  我年跻八十,强半怀衡山。於兹惬所愿,谁能不为欢?雾行衣袂湿,云卧衿枕寒。清高万籁寂,神明中夜存。一声闻天鸡,红日跃海门。
  
  初七日,晓同黄云淡、周荣朱登峰嵿望月台,题名。由叉路至玄明洞。诗云:
  
  玄明元明宅,佳名符在昔。夫何志公徒,先我驻飞锡?邺侯非我辈,藏书但周易。
  
  不见煨芋人,残芋来馈食。昔人依曲木,而我因石壁。木石与之居,了心了亦得。
  
  小憩祝仙兜率二寺,诗云:
  
  祝先与兜率,自合为室闾。梵堂隐钟声,一径何□纡!竹木夹径幽,山色遶前除。一饭分乞米,出门还踟躇。
  
  初八日,夜宿南台寺。诗云:
  
  秋高感摇落,名山穷日登。息徒憩南台,寺古风冷冷。髯翁松也作人拜,风伯送秋声。时序既如此,人当法天行。初九日,卜筑。诗云:
  
  遥遥起天柱,巍巍南台下。於兹结云松,以卜我精舍。芳邻接五峰,神明见中夜。诸子来端居,无玩亦无舍五峰玩心神明,优游南山之下余二十年。初九日,同骆进士君举登朱陵洞最高处,题名作诗云:
  
  石头路滑不可渡,我来跨鹤御天风。喷泉九月飞霜冷,举袖擎天晓日红。
  
  同骆进士游朱陵洞诗云:
  
  洞天三十六,朱明对朱陵。放脚开云霞,信手推天扃。香炉峰名晓烟散,紫盖峰名中天擎。群巘纡石磴,一水自泠泠。揖谢朱陵君,借予地一亭。
  
  十一日,游方广寺,有诗云:
  
  鸡鸣起肃装,凌晨即长道。惟此道长险,所以凌晨度。白云锁重岩,方广在何处?义方与仁广,平平若大路。世有仁义徒,神境可立造。
  
  题朱晦庵张南轩嘉会堂诗云:
  
  二贤并世生,於此际嘉会。七日与朋来,酬言固尚在。我生何不辰,独立无朋辈。忆昔阳明子,相期将有待。时势倏变更,至今有遗悔。二贤祠下树,勿剪以勿败。毋使我心伤,心伤重感慨。
  
  十二日辰刻,上书院梁祭告土神文:维嘉靖二十三年,岁次甲辰,九月丁酉朔,越十二日戊申,前奉敕参赞机务资政大夫南京兵部尚书湛 敢昭告於衡岳山司土之神曰:名岳兴怀,既历五纪。跻耄来游,中心兹喜。既奠祝融,乃谒文定。聿來卜鄰,支?伊勝。发於天柱,来及南台。毓秀钟灵,神先有开。弟子佥谋,具闻邑令,价售筑基,百工趍命,吉日维成。首架栋隆,乃堂乃室,乃门乃墉。洁牲酌醪,告报神祉。神其终佑,来朋爰止。尚飨。
  
  十三日,在岳庙,作鹤桥诗云:
  
  华表千岁鹤,飞空亦无桥。桥头有高人,独观千载遥。跋云:此甘泉子为旧门人衡山县簿杨君瀚题。鹤桥,别号也。杨子问:「何谓独观?请问其旨。」甘泉子曰:「独观者,以我观也。以我观者,立我以观也。立我以观,则在鹤桥观鹤桥,在学问观学问,在官政观官政,立乎千百世之下而观乎千百世之上,一也。」。杨子曰:「敬闻命矣。」
  
  十四日,闲居,送骆君举下山还乡。杨子来省。
  
  十五日,发黄仲通、朱子祥还乡。杨克复请饮於文定书院,遂至衡岳馆、基□筑,遂访黄庭观,作诗云:
  
  上上万松冈,一径封白云。入门见神像,头戴莲花巾。问之何为者?云是魏夫人。坐石尚遗迹,乘云昼升天。金泉有神女,名曰谢自然。事虽同不经,睹记可异焉。彼一女子耳,食庙垂千年。矧伊大丈夫,身腐草木前。身腐草木前,见此不汗颜?
  
  访邺侯书堂懒残岩不得作:
  
  识之有不见,见之有不识。邺侯与懒残,识见两相得。我来访其居,旬日无迹。或云险且远,草莽路已塞。嗟予闻此言,惘然三叹息。惜哉黄白衣,际遇无成绩。生为帝者师,死同草莽域。宁知死不亡,大化同流易?
  
  作望五峰五首。
  
  望祝融
  
  祝融非自高,维以众峰卑。卑若不敢班,高若耻独为。孤嵿分日月,秀色连华疑。九华九疑。尧舜大事业,太虚浮云移。谩夸天尺五,犹有天尚之。去入无穷门,造之无穷期。
  
  望芙蓉峰:
  
  芙蓉秀南天,青天天然削。俯瞰洞庭波,照影逾灼灼。花光映中天,独立何超卓!秋风欲动摇,光焰更闪烁。谁来倚当妓,高坐聆天乐。
  
  望石廪:
  
  石廪不可阶,无乃神之储?石田不登岁,石廪难疗饥。安得煮石人,化粟满寰区?民命既蹙矣,乃尚可化居。化作亿万廪,俯仰聊斯须。
  
  望天柱:
  
  高高天柱峰,独撑天一角。孤巘入云汉,豪气凌碧落。独立欲离群,夫焉有倚著?小构依其下,隆栋惧挠若。一望一敛襟,懦夫有立卓。
  
  望紫盖:
  
  紫盖何恢恢?凌空只手?。诸峰皆拱岳,紫盖独不来。人言然非欤?玉皇朝上台。可以教忠者,世人徒见猜。下民既暵矣,举袖障炎埃。谁能展此盖,大庇天下哉?
  
  十六日,闭关静坐。及暮,衡山县报蒋道林将至。二仆病,莫能兴。
  
  作游南岳记:
  
  嘉靖甲辰八月,甘泉子治西樵之云谷,与宜兴黄仲通云淡、顺德周自正荣朱,决策南岳,不告家人。遂於初九日登舟,历飞来,览灵泉,过南华,登韶石。及乐昌,骆君举尧知礼闱报罢,始归二日,请从吾与三子者。度郴岭,历衡阳。甘泉子谓三子曰:「若知游乎?吾与子游。闻之师石翁曰:﹃心有所往,情随景迁,俗乐也。﹄以言乎心之不可逐物也。予继之指曰:﹃千峰踏遍还知我。﹄以言乎以我观山也。能知以我观山而不逐景者,斯可与游矣。」九月初四庚子,至衡山县,宿於安宝观。武陵蒋督学道林先约,犹未至,亟走人邀之。是夜,沐浴以俟。厥明行事,由县道夹松桂,桂香袭人。五里许,有桐冈杨国子书堂,小憩焉。辛丑,晨兴,诣岳庙。及午,莅牲祭告於南岳之神,止宿於开云堂。壬寅,径庙而西,北出於庙右,於后右过胡文定公书院。入门瞻象俨然,二子致堂、五峰配焉。再拜而出。兴卜筑卜邻之思。观其左有山一枝垂下,如龙伏然。予缔观,谓三子曰:「此不可卜筑乎?」三子曰:「可矣。」道士曰:「此前朝衡岳废观址也。鞠为草莽,无租税久矣。」遂定卜为书堂,为终老之计焉,素志也。遂退行,就大路,跻岭而上而北,右傍石泉冷冷,出於两山之间。道士曰:「此所谓络丝潭也,此祝融峰之泉来遶庙下者也。其上有峰,高出於右方,曰赤帝峰;左方曰香炉峰。赤帝之上右为紫盖峰。」予曰:「名峰也!盍登焉?」道士曰:「此峰直立,无路可阶,可望不可即也。」问其西一峰。曰:「石廪峰也。其不可阶,犹夫紫盖也。」即又行而上,度一石桥,曰玉板桥也。又扶而上,路稍平。时风大作,吹人欲踬。予窃曰:「昨祭告於山神云云矣,此岂祝融君以试我耶?虽排山拔木,吾往矣。祝融之灵不灵应耶?」又前而至所谓伴云亭小憩焉。有小桥曰:「此迎仙桥也。」前途有鸣锣者,仆夫亟止之,问之何?曰:「此山鸣锣,必招风雨。」予曰:「锣鸣致风雨,则予告诚於神矣。神有不感乎?吾无虑矣!」须臾,大风果息,浮云薄散,日光布暖,仆夫怡怡,草木熙熙。或曰:「此非祝融之神之灵感耶?前之阴风驳云,祝融君诚相试矣!」又前而上,道士曰:「此祝高峰也。」予曰:「此上回雁峰也。人以衡州之山,士夫之东西过者便於登览,故谓回雁峰。夫曰回雁者,以言其高也。今祝高之峰反不高乎?」道士曰:「祝高高与紫盖等矣。」道左之坡有大石卧焉,长可丈余。曰:「予当为大书﹃上回雁峰﹄,刻於此石矣。」又扶而上,筱竹萧萧,奇花的的,至一小寺焉。问之,则半山亭也,又曰旧紫盖寺也。克复请具馔,雾雨霏霏,复作曰:「祝融君又试我乎?」馔既,须臾复霁,日光下漏,云霭渐开。或曰:「祝融君其又喜乎?」则又从右而北,过两山,一?如桥然。或曰:「此非仙桥乎?」即又北行而上,山右一石如鼓,为小木之根所破。予曰:「以柔破刚,气之力也。志学者如此木之力焉,何圣之不可至也?」顾谓二三子曰:「宜学此木矣。」又前而上,则又雾雨霏霏,行者栗栗。或曰:「祝融不亦负乎?」役者曰:「此云雾也,非雨也,高山之常也。」予曰:「就雨何伤?观朱张之游之灵也,亦然耳。」即又前而上,至三叉路,曰:「此湘南寺将废,衡州王少府道所修复。」予曰:「贤哉!两溪子也。其修举废坠之政可推也已。」又从佛殿之左,栈道而上方丈小憩焉。时已在云雾之表,刚风作寒。曰:「往矣。」即引至方丈之右观贯道泉。泉出於大石之下,傍有奇草,叶似紫凤之形,问之,曰:「山紫苏也,与世所产?[迥]别。」又下至叉路,由右而上,有大树密林,上蔽於天,升降几十里。过一废坊,两石夹仅存,叹曰:「世间废兴相寻,亦其常耳。」僧曰:「由此入祝融可四五里。」予曰:「曷计远近焉!」从者拾菌於道傍,持以献。僧曰:「此过八月则不可食,食则伤人。」予曰:「一物也,时殊而利害顿异,时哉!时哉!随时消息,其惟圣人乎!」即又前而上,过狮子石,石下有泉流出,则又有三叉路焉,一至祝融峰,一至玄明洞,洞僧馈茶於叉路,云雾渐开。或曰:「祝融君其复喜乎?」有计之者曰:「然则祝融君之喜怒不常矣乎?」曰:「非然也。夫正直无私之谓神,如使神之於人也,孰为可喜,孰为可怒,则神亦劳矣,可谓神乎?天之於物也亦然,如使天之於物也,孰为可生,孰为可杀,则天亦劳矣。天固如是乎?」或曰:「然则东坡谓韩子气能开衡山之云也,何居?」曰:「亦亿说也。使韩子而贤人也,则衡山之神固当先扫云雾以俟游笻之入,何待云而后开乎?矧一山之内,一日之间而气候不同,或上云而下霁,或上霁而下云,又谁使之然乎?故张南轩亦有『人谋天意偶相值,寄语韩公莫浪夸。』甚哉!苏子之谬也。是故天地之气,升降翕辟何常?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不测之谓神,知此者可与知道矣。阴晴寒暑[此天之所为]也,自然之运也。知天之所为,(与)[於]道其几矣。」午至祝融峰上封寺,及暮宿焉。玄明洞僧楚石来见。予曰:「[玄明]洞何如?」骆君举曰:「为其前无所障蔽耳。」予曰:「无障[蔽]何如?」骆子曰:「不可。」予曰:「可也。夫物固以蔽障失之者多矣。日月之明[常]在,蔽障之者,云雾也;人心之明(尝)[常]在,蔽障之者,物欲也。故学求去其蔽之者耳。」三子曰:「然。」既而克复以疾后至,遂同饮而散,宿於僧房。鸡鸣,上顶观日浴。予曰:「日之本体,则吾尝见之矣。」予又问曰:「顷吾遇李三洲於宜章之途,告我以祝融光景之瑞,何如?」僧曰:「此山中之光,常也,晴则有之。俗[呼]天灯,非瑞也。」予曰:「博罗之山时有光焉,亦如是矣。」[癸]卯,[晨]兴,从寺后小径,夹筱竹,杂黄白野菊,行不能七里,至望月台,题名於石。道士又指其西峰曰:「此[芙蓉峰],其不可阶,犹夫石廪也。」下由叉路至玄明洞,[大书二诗]留刻石壁下。过祝先、兜率二寺小憩,遥望[二峰插天],曰:「此天柱峰也。其不可阶而升,犹夫芙蓉[也。」又五里],至南台寺宿焉。时则大霁,与上方顿殊。夫[以不能五里十]里而阴晴[不]同如此,执常而观天,非知[天也。是夜风鼓]松杉,[声如大]海之波涛然。[甲辰,下南台,过飞来石]。下退道坡,坡一百二十级,皆一石为之。右傍观[金牛]迹。是夕,还岳庙。乙巳,携诸生视沉都宪所为白沙先生筑书院未成之址,曰:「散而不吉,非所以处先生也。」是日重九,遂往登於朱陵洞。洞之宫观皆化为田,禾黍离离。至瀑布观冲,退醉石,侧足扶笻过石径,乃作诗题名刻石。乃下访寿宁宫而还。丙午,乃定精舍之卜於衡岳之墟。衡岳之墟者,发於天柱,历於南台,凡此山之胜,於兹为最,故定卜焉。予曰:「白沙先生旧卜不吉,宜建一祠於书堂之上台。」诸子曰:「可矣。」侍御史衡州刘岳亭黻携子大学生光来,相见於开云,有诗文相赠,留饮而别。厥明十有一日丁未,游方广,以路险远,鸡鸣秉炬而行,良久旭日东升,渐入险路,崎岖万状,屈曲真如羊肠然。必去轿,易以竹兜,手自植小盖,乃可行也。役夫告难,予曰:「行也,行则不难。」又告远,予曰:「行也,行则不远。」初登山下,若彼濯濯,曰:「此非以近人见伐乎!」又行而上而巅,见大木参天,曰:「此非以远人而存乎!可以见祸福乘除之理矣。」见藤附树而生,直上数仞,问之,曰:「此大枫藤也。」有一大树为藤所横缠数匝,凡藤所缠处,树为之瘦。曰:「弟子识之。信哉!藤[缠]葫芦[相]缠之喻矣。况人心至灵,有所缠累,宁复有广大光明之本体乎?」见一树跨生[於大石上,曰]:「可以见气无不贯矣。否则,石何以能生此树?」[见有小]树枝?大树者与之共生,曰:「可以见一气相通之[理]矣。否则,异根何以同乾?」至方广寺,则见寺坐莲花[峰]如莲心,旁围八峰如莲瓣然,曰:「幽矣!远矣!盘郁矣!然而名为方广,未见方广,其莲花庵乎!」顾谓三子曰:「天下固有有名而无实,有实而无名者,则毁誉之於人,何信也哉?」问僧曰:「而戒荤乎?」曰:「然。」「而戒杀生乎?」曰:「然。」「而畜六畜乎?」曰:「然。」「畜鸡乎?」曰:「否。」「而畜鸭与鹅乎?」曰:「否。畜犬与猫,捕鼠狸也。」曰:「捕鼠狸非杀生而何?」曰:「非我杀之。」曰:「使之杀之,与自杀之者奚以异?」曰:「畜猪乎?」曰:「畜之。」曰:「畜之者,长不杀乎?兽繁而猛则啮人,人类尽矣。」曰:「畜猪也,将售之屠。」曰:「售之屠则杀之矣。屠杀之,与已杀之者奚择焉?」僧无以应。遂谒朱张之堂而坐焉,大书其扁曰「嘉会」。叹曰:「美哉!朱张二先生一时之际会,斯文之庆也。昔者予约阳明子於南岳矣,约既订而时势变更,至今为憾也。」是日方下宿於岳庙,辛亥,游黄庭观。道士指右旁大石曰:「此魏夫人坐石也,白日升天处也。」予曰:「异哉!女子也。秉志之坚,能以警众食庙,可以媿天下后世之为丈夫之[碌碌者矣。」问邺侯懒残之居,道士]曰:「远且榛塞无路」。[曰:「明当访之」。曰:]「尚有奇景可观乎?」杨国子曰:「菜和尚者,[不知何许人也]人,何姓名,独居孤绝之岩,不粒食,止啖野菜[者七年],人谓之菜和尚。一日坐化,以火自焚,无人知[者]。[适王]佥宪镕至岩下见之,埋其骨,刻石记之。」予曰:「苦哉行矣。以此僧之志而志学,学至圣无难矣,为忠臣为孝子无难矣。惜也!其不善择术耳。」诸生曰:「此山[景胜则]既领略矣。昔也闻之先生称白沙师翁所谓﹃心有[所]往,情随景迁﹄,而先生又有所谓知我,所谓以我观[山]者,何居?」曰:「万物莫非我也。随景而迁,则失我矣。」曰:「见山之栖鹘鸣鸟乎!则何如?」曰:「此吾性之飞者也。」曰:「见?之游鱼跃渊乎!则何如?」曰:「此吾性之潜者也。」曰:「见山之猿猴麂鹿之狉狉乎!则何如?」曰:「此吾性之动者也。」曰:「见山之草木发生之欣欣乎!」曰:「此吾性之植者也。吾性之外无别飞潜动植也,莫非我也。故以我而观,处处为益;以我随景,则卷石拱木之类,无非丧志之物矣,非徒无益,而又害之也。」诸子曰:「吾从游山而得游山之学,敬闻命矣。」於是骆君举、黄仲通以事以病而归,予独与周自正留居山房。十七日癸丑,武[陵蒋]子道林至山。予曰:「卿实之来,吾不孤矣。」谓[蒋子曰]:「衡山之馆将成,子能与我长居此乎?」道林曰:「信也,能之。」曰:「能之,则吾与子居焉,相对终日而默焉可也,待言乎哉?吾耻吾言之多矣,吾无言焉!而其神意则传矣。不玩不舍之间,而神明自存矣。」并记以俟。
  
  十八日,闲居。
  
  二十日,喜蒋道林到岳作:
  
  嗟予有蒋子,心腹於四肢。斯文骨肉爱,割别安可离。相将入圣途,二纪为襟期。一为风水别,蓬梗永相违。心同宇宙内,人亦岂远而?遐哉日与月,弦望亦有时。今朝衡岳会,悠悠慰我思。
  
  二十一日,衡州府王通府两溪子至山,慨然以白沙祠及书堂门楼任之不辞。是日,卜筑衡岳。劳周生自正诗:
  
  周生忠信资,昔从万里行上北京也。兹侍衡岳居,历险三千程。晨昏供我粥,旦昼为经营。执侍以周旋,视我亲父兄。朋辈多病去,之子独艰(真)[贞]。即此艰(真)[贞]心,何用不大成?
  
  二十三日,同道林蒋宪副、石泉唐德基重游祝融峰诸处,遂得青玉坛,又相与晓观日出之胜。先是,行至半山亭,闻黄仲通之讣,叹息痛伤久之。托县尹章碧湖、杨国子桐冈敛之。葬於杨家庄上,土名止山。
  
  二十四日午,下山。有纪所见诗云:
  
  於岳如有求,弥旬两度游。道林蒋督学善起予,石泉解冥搜。拨破紫云书院同名出,迎坡桥名上桥头。
  
  炎帝俨尊居峰名,虹桥桥名何阻修!冥冥度半云亭名,回雁在云端新寺名。停辀问湘南寺名,载观贯道泉。贯者乃何道?即道贯自存。高林蔽白日,窥天恐不全。三歃狮泉寒,永谢荤血缘。於以清毛骨,於以清肺肝。人言此泉力,能去百病根。吾有勿药诀,所存媿未神。冷冷陟上封寺名,孤绝观祝融峰名。左右登两台,月西而日东。问讯青玉坛,支离已迷踪。踏断会仙桥,望之末由从桥北有石壁插天者,乃青玉坛也。。雷池有灵迹,百虫时归寂。一番雷雨动,旧蜕觅不得。鸡鸣观日出,护霞彩五色。比当见日体,新镜水晶魄。□纡入幽蹊,石船驾高崖。窦从船底过,跏趺讲经台。台下不悟僧,崖居啖草菜。七年竟坐化,遗塔空生苔。下洞洞名入玄明,放光乃别名。奇石峭十丈,悬崖势欲顷。兜率及祝先二庵名,吟诗亦屡经。前徒勿传呼,惊起天鸡鸣俗云鸡公崖,改今名。。此寺一孤僧,寺破无门扃。予悯下车入,诉予以苦情。孤苦犹忍居,侈欲何时盈?崇廪与高栋,终日且营营。天柱过西北,窈窕寻石室,遥遥祝融来,南台正中脉。退道百二坡,石上金牛迹。云居洞名紫云里,归我衡岳宅。归我衡岳宅,复归於端默。
  
  二十五日,观紫云洞后最深处,有甘泉洞,洞多方百,为甘泉坐石、端默石,荣朱侍侧。石景甚奇绝,拟结草亭其中。
  
  二十六日,上精舍、寝室、白沙祠梁。
  
  二十八日,买甘泉精舍田十四亩,该粮三斗,岁入租十八石。
  
  奠黄仲通文:维嘉靖二十三年甲辰,九月丁酉朔,越二十九日乙丑,友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若水,前贵州提督学校副使蒋信,三水县学生周荣朱,谨以牲醴之奠,寓告於近故友南夷处士黄仲通之灵曰:(鸣)[呜]呼仲通!死矣仲通!伤矣仲通!何天与尔才,不与尔禄之丰乎?何仲通之自负其才,其谈天雕龙乎?其矢口成文,而莫计其词之拙工乎?何未究夫未兆之弓乎?何仲通之学,亦早若有闻於予与阳明公,而所志未终乎?何仲通之志,伥伥乎欲遍遨乎寰中乎?而不暇顾乎家之困穷乎?不惜一二年之劳於武夷之宫乎?筑吾精舍於一线之天、灵岩之峰乎?何不远四千里,从我於福山、平南、德兴之途,昏夜雷雨、倾覆流离之同,七圣皆迷之悦乎?及送我而归,奔走於江浙百越之东乎?顷又省我罗浮之青霞、黄龙乎?不惮尽悴而鞠躬乎?三四来往,不忍弃去而相从,继又从游南岳诸胜,卜筑紫云,以连祝融乎?彼凡其不汲汲以附显荣,而辛勤於寂寞之翁,其必有所独见於心,而非庸人之悰也!何於是日上梁书栋而病,病而稍起,岂不念比委以新泉馆谷之收支必於是冬乎?岂不欲舆病而行,冀及时以奋庸乎?呜呼!岂虞既出衡山,复病安宝,五日而逝,归於大空乎?乃敛乃殡尔於止山之乎?呜呼!家无五尺之童,其能归与不能归,则不可知,然而所幸者,非死於良友名尹之手碧湖,葬於名山之中乎止山在衡岳之南,县北里名杨家庄。?则尔之所得已多,嬴博之葬,圣人亦谓知礼,则尔亦何必遗憾於幽衷乎?呜呼!魂无不知,死宜不亡,奠告予意,尔安毋恫,庶其歆之!
  
  十月初一日,为王通府道祷於南岳之神:
  
  维大明嘉靖二十有三年甲辰,十月丙寅朔,越旦,资政大夫前南京兵部尚书奉敕参赞机务湛若水,敢昭告於南岳衡山之神。水闻之:聪明正直之谓神。惟尔有神,昔治南方,而衡山实封南岳,惟神治之,以奠丽南服之人。恭帝之命,善者福之,淫者祸之,神宜旌别淑慝,奉若天道,以降於人,斯之谓聪明也夫!斯之谓正直也夫!水自入衡及岳,闻之人人,知通判王道之名,立身持己惟乃贤,施政惠民惟乃贤,昔教於江右、升於成均惟乃贤。闻今且见旌於观风之史矣。神之聪明宜知之深,神之正直宜降之福。今乃报戾其施,乃使之患疮孔剧,卧榻呻吟,何耶?且道也宣力神庙,殚心劳瘁,庙貌焕然一新,而乃不蒙神佑,反福为祸,日夜弥留,一方之人,将谓神何?自今水也为祷於神,惟尔有神,期三日五日速赐保护,变臭腐为神奇,全愈而起,以毕庙事。惟乃明神之休,无作神羞。尚其鉴之!
  
  衡岳居成。八十七老姊相依在堂,未遂长往之志。念幼年得姊煮粥读书,厚德未报。感居岳李绩之事,赋绝句言怀云:为姊作粥弟燎须,为弟作粥姊供书。情事百年浑未报,一年除半到衡庐。
  
  初二日,架精舍大门二门栋梁。
  
  初四日,命门人周荣朱仿宋张横渠画井田於精舍二门外隙地,令每年轮流八生各耕八区,同养其中区,入为公用,示周公之法可行也。是日,辟甘泉洞路於本地,得前朝所遗石斛,考之为宋大观元年物也。命工大刻「古器」二字其上。
  
  初五日,犹治路辟洞。
  
  初六日,复命筑石翁祠。台基成,喜曰:「先师数十年南岳之志,今始遂矣,吾之心亦少慰矣。」於是顾谓周荣朱曰:「昔者先师与某书有云:﹃托区区於无穷,庶不落莫矣。﹄然则吾之所图报者,夫岂止是也哉!」
  
  初七日,作南夷生黄仲通志铭:
  
  南夷生黄生,非生於南夷,而谓南夷何?不忘南夷之咎也。附近大官,大官以事致之,戍云南之戎。曰:「方善处我,素夷狄行夷狄矣。」惩之,自号南夷子。南夷子名云淡,字仲通,生於莆田。其考某中乡魁,作教,起为县尹。南夷子随寓於浙,又寓於宜兴。自负其才,磊落不羁。然而不乾权贵,以徼立地可致之名利,而汲汲於枯(稿)[槁]之求。初从阳明公,后从甘泉子,依违於两门道义之学。拜甘泉子,从游於吴楚、於岭海、於新泉、於瓯闽、於武夷、於西樵、於罗浮、於莲洞,流离倾覆,必与之偕而不悔。治於武夷灵岩精舍,经年而不归。今甲辰夏,复携其弟子朱子祥来问予於甘泉,甘泉子同游南岳诸胜。在途在岳,有唱必和。居无何,与朱生皆卧病。病稍起,起而将归,出衡山县,复病,与朱生轮逝,九月也,仲通二十三日,朱生二十八日,皆葬祔於杨氏止山之原。吁!可哀也已。饮泣为之铭曰:於乎仲通!而才不天而寿不延,然而游於名山,死於名山,葬於名山,弟子侍前,则又何憾焉!於乎!奈何乎天!
  
  初八日,三水县乡人耒阳县黄典史来谒劳工役。
  
  薄暮,茶陵罗国子子钟朝岳携其子兆云至,相见於衡岳精舍之新堂。时蒋道林唐石泉周自正在焉。茶罢,罗子请周览形胜。徘徊上下,叹曰:「衡岳独钟萃於此矣。(理)[埋]没草莽中,不知其几千百年,过者不知几千万人,然而无一知者,而先生一至即挹奇胜而有之,岂非神藏之以相待耶?」遂还,酌於闲云之馆。子钟起曰:「先生精舍开创於兹,以佑启於吾人,堂寝门垣将备矣。其余则一甓一木大小之用,与夫医流,皆独任於朝岳。前书所云,已彻师览矣。受爱於门下日深,且为藏修致用之地,於此不用其财,乌乎用其财?世有眩轻重而或妄费不赀,何如?」
  
  初九日,门人永新尹沉汝渊珠遣诸生尹克恭龙诚来请学,兼以问安,复书致柴薪,助役精舍,情文并至焉。
  
  初十日,筑亭台於甘泉洞,刻甘泉坐石、端默石诸大字。
  
  十一日,雨雷(呜)[鸣]。
  
  劳罗国子一泉子钟卜筑衡岳,代成终歌:
  
  一泉亦自甘泉分,曾在南雍讲院闻。生来奇气颇不羁,阿翁祷岳神降之。别后蕴籍更舂容,非复吴下之阿蒙。顷岁携书托南台,蹁跹老凤将鶵来。昨书闻予筑衡岳,寸木片瓦以自诺。今朝挟子来托居,探囊挥金宁顾余。买田舍傍赡来学,祠亭厢厨水沟活。嗟哉!之子慷慨仗义有如此,喷薄夸比安足数?会看奕世二业成,岳神呵护天下名。
  
  十二日,永新诸生左子埙、史克鸣、宋沆继至问学。
  
  十三日,督学应君槚、兵宪陈君仕贤来会於精舍,诗以答云:
  
  紫云坐端默,传报两贤来。胸藏文武具,身兼将相才。倒(徙)[屣]以荆识,倾盖而云开。冷淡今人笑,深衷安可裁。华筵列尊俎,清论压炎埃。五峰烟雾里,一路坦平回。王事若靡(盐)[盬],重约看天台。
  
  十四日,书心性图说於精舍壁。
  
  十五日,竖大道门。
  
  续买易冕、易文魁、易世伟、蒋世兴衡岳冲田共八亩,该粮米三斗五升,岁纳租谷九石三斗,入於精舍。
  
  十六日,永新诸生尹克恭、龙诚、史克鸣辞归。赠之诗云:三五青(矜)[衿]破紫云,循循言自艾陵君。独怜岁晚归期迫,半载西铭未讲闻。
  
  十七日,率诸生挟君守道士入宅,於紫云洞衡岳甘泉精舍奠告土地文:
  
  维嘉靖二十三年,岁次甲辰,十月丙寅朔,越十七日壬午,前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湛若水、前提督学校贵州提刑按察司使蒋信、衡士唐元善、三水县学生周荣朱、国子生杨续、罗朝岳、永新县学生左子埙、宋沆,谨以三牲果酒之奠,昭告於衡岳甘泉精舍土地之神曰:惟兹衡岳,紫云之墟,实在天柱南台之麓。鞠为荒丘,旧无税主,不知几千百年矣,游人名宦过者又不知其几万亿人矣。无过而见之,见而图之者,非所谓天作地藏以待人乎?非明神昭鉴以遗我乎?板筑聿兴,两月告成,以报以祈,於神之灵。吉日同类,胥宇聿来,德业[双修],神气有开。惟我明神庇之佑之,俾士图补报神,亦有名於天下。尚飨。
  
  十八日,送禾川左孟和子埙、宋景贤沆登祝融,因答其问,用前韵:步步青天步步云,乃谁能者是天君!若言阶级超凡事,青玉坛前月下闻。
  
  十九日,赠唐石泉:
  
  石泉吾爱之,爱之固无比,况爱石泉人,推爱及於此。石以励吾心,泉以?吾齿。泉流石上清,可以洗吾耳。从今结岁寒,膏肓泉石矣。
  
  是日,作殴虎文:
  
  嘉靖甲辰十月十九日,前天子之上卿甘泉翁谕尔云龙山甘泉上洞之虎。盖闻尔之为物,虽悍猛暴恶之极,然亦有三德:有父子之爱焉,爱则不杀;有夫妇之别焉,别则不乱;有期敌之信焉,信则不渝。推此不乱不杀不渝之心,则何迁善之不可为乎?衡山天下名岳,祝融君治之,则尔虎当为驯虎。今天子之上卿卜筑於兹,岳实莅焉,则尔虎当为伏虎。伏而驯焉,则当退听以避天子之上卿。予开上洞既间月矣,尔虎闻乎?不闻乎?不驯不伏、不退不避乎?犹且尔视眈眈,尔踞岩岩,是何三德之有焉?前日工役见尔走报,吾实时亲乘入洞,以善殴尔,尔则避匿不见,犹恐不去。今则三命五申於尔,出只鸡食尔。尔若听吾谕,星夜低首潜(循)[遁],徙於他山无人之地,以偷尔生。若不听吾谕,则率诸正人猛士如周处者,用长鎗劲弩,声尔罪而诛尔。将啖尔肉,将坐尔皮,悔无及矣。尔速图之。
  
  二十日,贺国子罗君子钟冠子於岳庙,文言:
  
  甘泉子居南岳,卜筑精舍於衡岳之墟,天柱之峰,南台之下,云龙之麓,紫云之洞。自九月五日至十月十有八日,将苟完矣。先是,茶陵国子一泉子罗子子钟闻之,携其冢子兆云来侍,因加冠於岳庙焉。宾字之曰叔祥,以初诞有梦云之祥也。一泉将以见甘泉子於紫云精舍曰:岳也闻之,冠,成人之始也,幸先生诏以成人之道焉。甘泉子诏之曰:来,兆云。汝名兆云,盖学成人之道於云乎!云无心而有用,不居而变化。惟无心故不欲,有用故能从龙,而泽天下、养万物。惟不居,故不滞其迹,俄顷而游於四方变化,故为白衣、为苍(苟)[狗],神妙而不测。其惟学、惟士、惟贤、惟圣、惟神矣乎!云也,其学诸斯,斯之谓成人矣。或有疑之者曰:「冠子於家庙,礼也。冠长子於阼,礼也。今罗子冠长子,不於庙於阼而(子)[於]岳庙也,无乃非礼欤?解之曰:「夫罗子方厥考祷生於岳,故名朝岳。然则岳庙犹夫其家庙也,罗子亦犹行古之道也。且罗子冠子岳庙,得非教子成人以岳学乎?是故学岳之高,高而不危;学岳之厚,厚能载物;学岳之升,升其气为云、为无心、为有用、为不居、为变化。倚欤哉!叔祥叔祥,学云学岳,而成人之道尽之矣。」遂次第其言,归之茶陵,以见於祖庙,以进於学庠云。
  
  二十一日,具帖请乡老,行乡约。
  
  二十三日,与乡老二十四人行圣训约於衡岳书堂。
  
  衡岳书堂讲章,从庠师王君奎、孙君统之请,与诸生讲之。
  
  孟子曰:「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谓神。
  
  此一节孟子历示人以作圣入神功夫,这功夫只是一段工夫,更无两段功夫。所以无两段功夫者,只是一本,更无二本三本。何以谓之一本?可欲之善是也。至於有诸己之信,此也;至於充实之美,此也;至於有光辉。此也;至於大而化之,此也;至於不可知之神,此也。只是一理一本,更无二理二本。此理更无阶级,而人有生熟。时习而熟以至於化神耳。虽至於化神,亦是原本此本,所谓真种子也。所以能变化者,为其有真种子耳,可欲之善即真种子也。譬之谷种,为其有这一点生意,故至春能发,能苗而秀,能秀而实。譬诸树木焉,为其有根,有这一点萌芽生意,故自根而乾,而枝叶,而花而实。又如水陆之虫,凡有变化者亦皆这一点生意,故静养之久,潜者或变化而为飞,飞者或变化而为潜。於此可以见圣人真可学而至,不然,士何以为贤?贤何以圣?圣何以为天?可欲之善何以为有诸己之信?有诸己之信何以为充实之美?充实之美何以为大?大何以为化?而化之圣又何以为不可知之神?尔诸学子,须先认得何谓可欲之善,此是善念初动,动而未形有无之间,所谓几也。若见此善端,虽未学亦已为善人矣。此乃孟子指示人於几上用功处,与颜子知几其神功夫一般。这时节如日初出,如火始然,如泉始达,多少令人快活!这便是可欲之善。此善於勿忘勿助之间见之,不著丝毫人力,不落安排,不加想象。先儒谓求善於未可欲之前,自谓妙手,殊不知求之一字已著人力安排想象矣。惟勿忘勿助之间,乃不求之求,则可欲之善自然呈露,令人欢欣鼓舞而不能自已者。何谓有诸己之谓信?信者,信此也。认得这真种子,便有下手处。终日乾乾,得这把柄入手,时习涵养之久,优而游之,使自求之,餍而饫之,使自趍之,忽不知其有之於己。此善本一,若杂之者去,而此善自纯,行之不疑,不习而利。看来此善浑是己物,禅客谓辟如数他财,他财者,言未有诸己也,似犹二之,殊不知此善在己本一,本是己财,非昔无而今始有,亦非昔出而今始来而谓有之也。孟子此语略下就中人说耳,须是真切认己物,惟向前自蔽自迷自失之,今一旦豁然开悟,元是己物,不从外来,实是自有自得,无一毫虚假,岂不是信?此便是思诚功用。何谓充实之谓美?此美亦是此善之美,非有他美。盖善有诸己,由是扩充积实,无不饱满,无些欠缺。如一池满水相似,元来分量完足,美在其中,非由外铄,极天下之美无以过之。何谓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这光辉亦是这善之光辉,非有他光辉。盖此善充实积中,自不能不发於外,所谓美在其中,畅於四支,发於事业;所谓仁义礼智根於心,其生色也,睟然见於面,盎於背,施於四体,不言而喻;所谓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皆是物也。何谓大而化之之谓圣?此化亦是善之化,化则无迹,浑是一段生理,其知生知,知非由己,其行安行,行非由己,几非在我,故谓之圣。何谓圣而不可知之神?此神亦是此善之神,非有他神。神则不测,故不可知。盖学至圣神,如草木之实既成,这一点生意脱蒂归根,何迹可寻?何复可知?或曰:「先儒谓非圣人之上又有一等神人,但观孟子此言,分明说六等人物,不然,何以下文又谓乐正子二之中四之下耶?盖古有可知的圣人,有不可知的圣人,学到至处化处,皆可谓圣,如伯夷伊尹柳下惠皆可谓圣人;若古之聪明圣知,开物成务的圣人,又是圣之神者。故孔子亦云:「我非生而之知者,好古敏以求之者。」分明不以这一等圣神自居。此善信美大圣神亦只是一理,亦只是一人,造之可见,圣神无不可学而至矣。尔诸学子须先立必为圣神之志,又认得可欲之善根是真种子,然后加学问思辨笃行功夫,涵养扩充,习化而成,到了圣神,亦不过始尽得元初的性分。殆为成人,无忝尔所生,始可谓父母之孝子,始可谓天之践形惟肖子也。今日衡岳讲堂新成,以师儒之请,发讲及此。凡在同志,相与共勉之。
  
  二十四日,辅道士是日以甘泉上洞一石赠杨克复,铭云:知者乐水,仁者乐山,谁能乐石?吾与勇焉。杨子乞石,上洞甘泉,心如石坚,与尔一卷。
  
  是日,冒雨入甘泉洞及上洞,观诛茅治路,作二奥亭诗,有序云:甘泉洞在精舍之奥,故其亭曰奥亭。甘泉上洞又在甘泉洞之奥,故其亭曰奥奥亭。诗云:若非洞中尊,谁主洞之奥?谁堪坐奥亭,以坐进此道?讲石亏坐石,诸子侍端默石又有蒋子、杨子、周子、罗子诸石。。磨镜石名在我背,照见本来色。上洞后洞名入殴虎石名,小坐石名据虎岩岩名。有虎常居之,今虎去,因名。。收功奥奥亭,面壁石名何机椷?物物皆自得,无臭与无声。大虚亦无说,大化自流行。
  
  衡岳紫云洞两泉吟二首,兼劳周曹二子云:甘泉洞名。泉名来西洞,周生荣朱为引之。□□鸣堂除,东汇为东池。诘屈带两湘,洋洋可疗饥。
  
  □泉洞名□木冲翳东洞,曹子凤朝为凿之。北来遶室除,南汇为西池。会流过堂厢,可濯西山薇。
  
  二十五日,饭僧。
  
  题□木庄,有序云:□木庄者,精舍赡田之庄也。在□木洞,故以名庄焉。
  
  何名□木庄?旌此木之志。志立乃有苗,秀实自苗致。□流自北来,□泉自西至。可以快心目,可以灌苗地。烟火三两家,父子与兄弟。
  
  衡山县李国子珣来见於精舍,有诗相贺留饮。
  
  二十六早,枕上偶次应督学谨庵二近体诗:
  
  三径低回双豸入,一心灯火四人同。天留好客须微雨,风卷残云见一松。灵药由来知有待,诸天此去尚无穷。公程王事无休日,骏马轻蹄只欲东。
  
  万云长锁祝融峰,千里谁教笑语同。高翮岂能留白鹤?小堂元未有青松。
  
  墨流枉自悲丝染,阮籍空闻泣路穷。别鹤试弹弦尚涩,停云遥望送之东。
  
  午书存息箴於存息堂北壁。
  
  二十七日,白沙先生祠堂将成,命工制石神座於祠之中堂,甚惬意。祠堂记稿成,记云:新创衡岳白沙先生祠记。
  
  衡岳先生祠者何也?门人水也所建,以奉白沙先师也。先师非至衡也,曷为乎祠之也?先生之神游恒在岳也,其诸异乎夫人之至之而神莫存也。故其言曰:「脚踏祝融,不复下矣。」其决矣乎!而曰:「皇皇灵芝,一年三秀。予独何为?有志不就,其悲矣乎!」曰:「古人托栖必有深意。」其渊矣乎!盖先生托深意,决长往於衡岳,而悲未遂也。方未衰而亲老,亲丧而已病矣。然则先生之神何暂而不在於岳乎?今夫人之魂何所不之乎?而乃谓先生未到岳而不可祠乎?水也以甲辰九月五日走二千余里而来,告神登岳,即访昔年沉中丞所为先生卜筑之基於庙左,曰:「卑矣,隘矣,非所以处先生矣。」及予卜衡岳精舍於天柱之南,南台之下,云龙之麓,紫云之洞,乃视讲堂寝室之上,有台崇崇然,曰:「高明矣,广大矣,宛若吾师之胸次矣,人品矣,可以处吾师矣。」命门人罗国子子钟朝岳为基台,鸠材募工,旬日而成祠。祠三间,而四壁窗棂阶砌毕具,为石座於北壁以栖神。若佐之者,乡耆民曹凤朝,故成之速也。有问者曰:「夫先生之神无不在,则吾既闻之矣,而谓托栖之深意也,何居?」曰:「其学乎!」曰:「学何学矣?」曰:「其高明乎!其广大乎!」「何谓高明?何谓广大?」曰:「高明广大不在乎他,即心也、性也。学也者,学其心性也,故高明如天,广大如地,天地合德,固先生之学也,其深矣乎!夫先生始教水矣,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所谓有事者,终日乾乾,事於此也。勿正勿忘勿助,所以致之也。」曰:「敢问所谓勿忘勿助而有事,以致高明广大者,何居?」曰:「心之中正之本体也,即所谓天理也。昔先生决我随处体认天理之说矣,尽之矣。」或曰:「外也,然乎?」曰:「天理在心乎?在外乎?外天理者,义外之流也。」或曰:「禅也,然乎?」曰:「谓先生禅者,是未之学也。禅者障理,先生决我体认天理之学,何障理乎?勿忘勿助,本体自然,何谓乎?然则孟子亦禅矣乎?未知勿忘勿助之则者,是未之学也。夫合外之者禅之者之诮之间,而先生在其中矣。然则先生中正之学益明矣。是誉也,非诮也。」水既祠先生於衡岳之上,以遂先生平生之志。又推孟子之说,以明先生之学之中正,而水也平生之志兼遂之矣。谨记於石,以告来者。
  
  是日书刻甘泉二洞小坐石。
  
  紫云峰。
  
  挂镜台
  
  莲华座
  
  奥亭
  
  伏虎门
  
  试剑石
  
  殴虎石
  
  虎岩
  
  水乐
  
  面壁石
  
  砥柱石
  
  蒋子台、杨子石、罗子石、周生崖、曹老石、诸生列坐石,及与周生荣朱题阳清洞深明别馆扁。乡耆德胡萱携其子,以茶果登上洞,相与籍茵,坐良久乃别。是日,衡州冯太守差官致贺礼於精舍。
  
  二十八日,命刻二奥亭诗云,「奥奥亭」右壁面石之上,及开通天门。是午,克复来省。
  
  二十九日,卜奥奥亭诗。
  
  上洞更上方,西窈为昧谷。云木烟深,差可当吾欲。石人以形名垂舞袖,水乐以声名奏天曲。步八通天门以二高石相夹,人从之出入,故名。,三界最幽独。曹老於试剑石名,为结小茅屋,土墙与土阶,庶可还古俗。(稿)[槁]坐同周生,吾生吾亦足。
  
  方广僧送藤竹二杖,作诗云:
  
  方竹红藤来上方,入手振之声琅琅。天台有路终须到,只在衰翁柱杖傍。
  
  是日杨克复以酒肉来犒工匠。
  
  故门下监生攸县陈论第三子作以书葛来见,持其先人画像求赞。赞曰:古貌古心,江湖性气,风月胸襟,此非敬所陈子之真乎!缄怀默默,执礼森森,宛若敬所优游观(先)[光]之馆,壁水之阴乎!
  
  次韵留别唐石泉二首:
  
  何处名山可遯藏?紫云天柱寄山堂。清风明月为衾枕,阖辟乾坤共弛张。静笑千峰生雾雨,声闻十里如鸾凰。五峰已入烟霞癖,说著还家似断肠。
  
  井地来时许共耕,八家同井作人情。约筵消得公田入,木铎恭听圣教鸣。灵鸟歌时红药舞,钧天奏罢[紫]云生。朱明主亦朱陵主,两洞闲云互送迎。
  
  三十日,访周生自正阳清洞别业,用林和靖韵:阳清高与太清俱,朱也相从别业时。若借半间云共卧,不知何处是吾庐。
  
  十一月初一日,作白沙先生衡岳新祠告安神位祝文:
  
  维嘉靖二十三年,岁次甲辰,十一月丙子朔,越初二日丁酉。前南京参赞机务兵部尚书门人湛若水,同门下前贵州提学副使蒋信、国子生杨续、罗朝岳、庠生周荣朱、宋沆,儒士唐元善、陈作、督工千户文纯,以新建衡岳祠宇初成,谨以特羊庶羞果酒之祭,敢昭告於先师翰林检讨白沙陈先生之灵曰:嗟!惟先生之学之功,以自然为宗,忘助两绝,丝毫不容。先生之德,以无欲为极,圣学主一,而本虚形实。先生之风,峻洁自崇,高山大川,郁郁融融。先生之志,乃遂衡祀,七十二峰,猿啼鹤(泪)[唳]。先生之灵,以歆以宁,五百年后,大道以明。尚飨。
  
  是日,定白沙祠时祭品仪注祭文,付托杨生续每年春秋二仲行之。
  
  祭品:鹅一、鸡一、猪首一、时果三盘、冰食三盘、时菜三盘、熟卓果菜肴各五楪、祭帛一束、楮钱一分、酒一壶、汤三、饭一。
  
  仪注:就位、降神、盥手、诣香案前、跪、焚香、灌酒、拜兴拜兴平身、复位、进馔、行初献礼、诣神位前、跪、献帛、奠酒、进汤、读祝、俯伏兴平身复位、行亚献礼、诣神位前、跪、奠酒、进汤、俯伏兴平身复位、行终献礼、诣神位前、跪、奠酒、进汤饭、俯伏兴平身复位、侑食、诣神位前、酌酒、复位、拜兴拜兴平身、辞神、拜兴拜兴平身、焚帛、礼毕。
  
  祭文:
  
  维嘉靖某年某月某朔,越某日,前南京参赞机务兵部尚书门人湛若水,惟兹仲春、秋,谨以三牲果酒庶羞清酌之仪,遣门人杨续致祭於先师翰林院检讨白沙陈先生祠下,曰:嗟惟先生之学之功,以自然为宗,忘助两绝,丝毫不容。先生之德,以无欲为极,圣学主一,而本虚形实。先生之风,峻洁自崇,高山大川,郁郁融融。先生之志,乃遂衡祀七十二峰,猿啼鹤(泪)[唳]。先生之灵,以歆以宁,五百年后,大道以明。尚飨。
  
  初二日,奉安先师神位,礼成,祭告土地:
  
  维嘉靖二十三年十一月初二日,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庶羞□酒之仪,遣门人监生杨续奠告於紫云洞土地之神,兹建白沙祠宇初成,敬安神位,恭神奠告。惟时保佑,实赖神休。尚飨。
  
  是日,开甘泉寓墓於精舍之上,白沙祠傍。
  
  初三日,刻息存箴於息存堂北壁平门上。
  
  为周自正书刻阳清洞三大字於洞口大石上。
  
  立精舍东洞门、西洞门。
  
  初四日,竖先师白沙祠碑记。
  
  给居守精舍道士赵日轮、王明惠、蒋明昹批文,捐赡租十四石。
  
  初五日,辰州举人覃生廷谧来见,有兵宪王君世隆、参将高君冈凤托致书仪。
  
  初六日临行,辟泉岩,作诗:
  
  东归临发矣,顾看西岩姿。此岩绝奇古,尤近泉之涯。熏风自南来,泉声如奏丝。坐听自然乐,嗒然以忘饥。奇纵隐千载,灌莽互翳之。一朝为开辟,日月见光辉。
  
  是日,留别衡岳,有诗:
  
  步出衡山门,一步一回首。步步还念念,咸阳念何有?朱陵即朱明,神境化已久。如何爱此山?此境殆神授。山灵为守关,毋损我户牖。明年复来居,斗柄在辰卯。
  
  常情一出山,便是人间世。夫我则不然,在心不在地。若以人心观,居山无意志。苟有道心人,在凡自超诣。然则何居山?亦复忘时以。从前欲与言,口不能道意。
  
  滨行,谒辞先师祠,辞岳神庙,乃行。
  
  次桐木冈,杨生续请饮於桐冈书堂。
  
  过止山,率诸生哭视黄生云淡墓,遂埋志铭墓前,深三尺许,仍立石表记。
  
  午至衡山县,访谢县官、学官、国子杨曹诸君,及乡约诸老。
  
  是夜,止宿於分司。
  
  发书徽州南京诸子,及都督府男柬之。有批帖,令家人湛亮管理新泉钱谷。
  
  初七日,早发,行,县尹章碧湖祖饯於十里之亭,杨县簿、王掌教、孙司训在焉。与碧湖诗云:
  
  广宴高轩送短亭,碧湖深似碧湖情。临岐问我还山日,驾鹤驱云更出迎。
  
  途中有寄督学蒋道林与留山居罗覃宋诸子诗云:
  
  内顾传声与道林,留居诸子快登临。此中真境无穷在,一洞无如一洞深。
  
  题竹轩卷为约宾曹凤朝文端云:
  
  卜得云居岂偶然?地藏天作乃神存。有人任了经营事,终日无为对竹轩。
  
  应督学两遣官迓於途,衡州府太守冯君南滨,冠同府丁君楫、通府崔君官、衡阳尹郭君文习、刘岳亭长子举人充,先后出迓於五里之外,遂止宿於布政分司,杨生续、周生荣朱侍宿。
  
  初八日,应谨庵来访,遂置酒,请会於石鼓书院。是晚有诗:
  
  衡云烂睡六十日,江雨痛饮蒸湘头。含情吊古忘言说,石鼓无声江自流。
  
  还拜府县及城中刘岳亭诸君,而岳亭亦请留饮。
  
  衡阳举人易君泉、廖君正侨、李君邦宪、祝君完、庠生祝岣嵝二子宗、寀、孙某来见。
  
  初九日,衡州冯太守请饮於雁峰衡岳精舍,事尤拳拳,有无穷之意。闻扬州葛子东母夫人李讣,作慰疏奠,文云:维嘉靖二十三年,岁次甲辰,十一月丙申朔,越初九日甲辰。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束帛炷香牲醴之奠,寓告於葛母李太夫人之灵曰:予久获游,诸子彬彬,於母之贤,则既有闻矣。凤去鸾孤,柏舟自矢,外内斩斩,冈不以理,惟母贤。严教诸孤,兄弟友恭,一门嬉嬉,兄让弟恭,惟母贤。无累廿年,子爨不分,念鞠子哀,念兹同根,惟母贤。[涧]等倡义,书院肇开,四方来闻,继往开来,惟母贤。昔予北上,家累是托,视如骨肉,有加不薄,惟母贤。予筑南岳,会守南滨,行李东归,讣音始闻。感母之贤,秉烛作文,饮泣寓奠,托诚生刍。衡云岳霰。尚飨。
  
  及午行,遇雨。是夜,宿於六十里隆兴寺,有与衡州守冯南滨诗云:
  
  ?地新占天柱峰,今人冷淡古人同。黄堂已有陈蕃榻,白屋能无孺子风?
  
  承衡州冯南滨太守、丁巨川少府、崔柏溪别驾饯於回雁寺,酬之诗云:
  
  别席挥毫回雁峰,一翁五马二骖同。片云去逐归鸿杳,五马驰驱别驾风。
  
  初十,早发隆兴寺,未二十里,度湘江。湘江自广西全州历永州而来。
  
  憩柏坊驿,夜抵宿於常宁县公馆,与县尹刘晓相见。十一日,典史陈嘉训护行,犹值雨,夜与行李相失,误入荒村,须臾回龙庙。彭典膳明道知之,来迎至其家,置殽酒张乐,馆宿於北轩。有与彭西湖典膳诗,有序云:
  
  夜雨迷途,先悲后喜。邂逅西湖,款馆备至。诗云:
  
  无虞即鹿入林中,阮籍惟应哭路穷。行尽源头见真境,西湖歌鼓笑相逢。
  
  十二日,仍以葛物赆。晓发,犹阻雨,且石路艰险,仆夫告劳,宿於黄桥铺,有四言诗二首,一章章十句,一章章八句,云:
  
  上雨下确,四风旁穿。我行何为?六合作难。天畀我衡,我荼则甘。我仆痛矣,我马瘏矣。马瘏犹可,仆痡孔艰。
  
  为天盖公,何心何容?雨师之雨,风伯之风,曷候曷节?夏春为冬。农叹於野,旅嗟於行。
  
  十三日,鸡鸣,发。过安村铺,有唐姓者馈茶於路侧。行,未至斗下铺三里,花园村人皆姓王,大户也。渡斗下江,憩斗下铺,哺徒(?)[秣]马。桂阳州人犹未至,盖知州韩君体斋嘉会方在府,回及接见,礼赆甚勤。州治肃然,有桂阳州诗云:
  
  风(驳)[驭]云车天与游,天风吹过桂阳州。未知城郭人文别,分付诗囊一并收。
  
  十四晓发,吏目门人琼州澄□李君瓛护行。是夜,宿於香花铺,临武知县谭君复亭孔言出接行途。夜月如昼,依歌而行,有怀居岳诸子诗云:
  
  几望归途踏月歌,满腔春意奈公何?诸贤收拾知深浅,衡岳峰头月最多。过香花岭,与谭县共六言诗云:
  
  夜度香花峻岭,恍如步月升天。一笑相迎山馆,金陵风韵依然。
  
  十五日,发香花铺。午过临武,径城出,晚至?菜水,宿於廖经家。
  
  十六日发,有过界茅岭答人言诗云:
  
  舆卒俄而向我言,广东湖广界茅岭名分。而今已自通疆界,东洞朱明洞天云同西洞朱陵洞天云。
  
  是午,过星子巡司。倩小船东下,中流赋诗甚适,云:
  
  千层石鐻挂云軘,万仞危途见雾村。孤寨人言是星子,中流我自出星源。
  
  夜半至连州,宿南门河下。知州况一经、判官朱灏开门迎见,辞之。及晓起相见,即欲行,苦留礼际。况号西坡,旧门人也。有连州诗与之云:
  
  一水中流两岸山,满船明月只身还。故人问我来何处,笑指衡云天际间。
  
  十七日巳时,舟发,夜至宿於阳山县。县尹公出,学教谕安钦来见,晚不相接。作屡梦衡岳诗:
  
  自从别衡来,夜夜作衡梦。梦者心思之,神明滞於用。为固德之贼,滞山非欲纵。仁者云有乐,不如断迎送。
  
  十八日,早发。已刻,过西岸巡司,人家稠密,计至洸口已有小半矣。夜行,以河霾不见路,少息,月上乃行。过含光巡司,又以霾少息,至天明乃行。
  
  十九日晓发。巳刻,过鳌子峡,有过鳌子峡之作绝句:
  
  鳌子峡中孤舸飞,寒花两岸送吾归。不须傍柳寻花去,自有花光映客衣。
  
  过白羊水、高道滩、大塘滩。午抵洸口巡司,拟於口上立石,刻「衡岳东门」,以识重游之路。有过洸口之作六言:
  
  洸口寻常路口,岂知衡岳东门?记取经过叉路,不迷直途星源。
  
  夜行,船过香炉峡,过大庙峡,过觔斗角,过横石矶驿,有翫月诗云:横石矶头月满身,天青月白白於银。莫言旧日寻常路,一度经过一度新。
  
  过清远峡飞来寺六言:
  
  秋半飞云西驰,中冬过此题诗。九十时光峡水,飞来寺下踟蹰。
  
  予自衡岳还,过清远,忽忆行时李庭清告我以此间父老有素不识公而梦公来,又无车从,闇然而至者,不知何意?时予游南岳,正以微服而行,斥去车从,自买民舟,无劳有司知之,适与此梦相符。吁!其梦耶?真耶?盖素不相识而梦则相符,如此与高宗梦(传)[傅]说、孔子梦周公,其感通之神,岂不可畏也哉?因以语周生自正曰:「知此者,可以知道矣。」诗以纪之,以示同志云:
  
  先时此梦报庭清,微服西游计已成。今古此机神莫测,老夫直欲废将迎。
  
  二十日,舟过三水,至西南。将还甘泉,先如西樵,观云谷绝句:
  
  已穷洞府无穷意,不尽幽期未了缘。取道西樵看云谷,徐从此滘达甘泉。
  
  广衡诗:
  
  广衡二府地相连广州西至连州,衡州东至临武。,朱明朱陵同一天。两间今已通云破,天纵衰翁取次眠。
  
  是夜,宿於西南巡司。
  
  二十一日,晓发。午抵西樵山,视云谷新筑精舍,遂返大科,宴坐疑道堂。李侄春芳元盛具酒馔。既毕,过大路村,访赵东台少参於社馆,乃下山,入故少傅翁家,召守仆讯问其家眷出居广城,幼子安否。晡时,舟发。
  
  二十二日卯时,舟抵五羊大平洲入天关,以劳顿及衣冠不便,致拜帖於大巡陈侍御及两司府诸君。侍御闻之,先差官来迎,以疾未见拜。方伯应君、大参翁君、少参周汪来访,贰守程君、通府袁君、蔡君续来访,廉宪萧、宪副游、林皆以帖来。是夜寝宿於楼上下榻,周生自正卧榻下。夜半,窗慵轩豁,月色玲珑,起坐至旦。
  
  二十三日,家遣舟来迎於永安桥。宪司诸君仍以帖留行,待来访。巳刻,舟乘潮发,午过波罗庙,望桴海桴庄,暮过江门钓台,眺望[伫立]良久。遂抵家,面祖
  附录
  
  本附录所收为《泉翁大全集》、《甘泉先生续编大全》中未见的文章,以及湛若水的传志资料。卷、页数依据《甘泉先生文集》三十二卷,康熙二十年刻本
  
  甘泉先生文集卷七
  
  答欧阳崇一
  
  仆之不取佛者,非如世之群儒,区区以辟异端为事,而懵不知者也。盖三十岁时曾从事於此,亦见快意,久乃觉其无实,亦无实德实事,如谈空画饼耳。且心事既判,又云理障,其害道不为小矣。所以恶之者,非恶佛也,恶其害道也。往往见阳明门弟尊佛而卑圣,至谓孔子为缠头佛,佛乃上圣人,亦尝痛之,愧不尽心於知己者。今来谕所述阳明云云,则吾不忧矣,而门弟之传云者,何耶?吾辈乃时人之耳目,不可不慎也。仆当与执事共勉之。阳明两广之命,必已知之乎?此固仆为乡人私喜,而为天下共憾。盖此公在朝廷,则可以福天下,岂止而已哉?承谕求养病改官,以了大事,又欲静养,此恐又判为两段也。盖道,心事合一者也,随时随事,何莫非心?心定则何动非静?随处体认,则端倪随现,何必静养?若见天理,则随处洒落,即是全放下,更无他求。
  
  与李味泉
  
  吾以耄年,辞人文字久矣,味泉岂不知铁桥翁素所知爱者?文字固当为,但前数年可也,今耄矣,说前忘后,岂能作墓志叙事之文乎?久写联句於门云:「陋文挥百绢,敝帚售千金。」挥百绢用皇甫湜事。湜,唐文人,韩昌黎弟子。当时藩镇以五百绢求其文,湜挥於地曰:「吾文岂止此而已乎?」吾以此辞求文者,谬言必百金乃作,以此固辞人也。今味泉同黄公子致礼币来求志文,念之三日,必不能,请以原礼币遣人,同味泉返币。
  
  答蒋道林
  
  承手翰、腆仪远至,如闻謦欬矣,何慰如之!及令郎姚全皆有远闻,宛然一家气象也。承为高吾公行状,托为志铭。九十老人收拾费力,然吾只就行状为之,如蚕作茧,随物附丝,亦无难耳。念乃孙岁暮远客,勉为脱稿,不知其不可也。水乘便,亦有奠章香币附上,黄常德与道林各有诗幅见意。所与吉阳学辩刻板以传,固见吾道林切於卫道而未之觉。就如吉阳两句妙悟实修云云,亦未见的。禅诚禅也,宜终告善道,如书云:「尔有嘉谋嘉猷,则入告於后,乃顺之於外。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德。」古人处君臣朋友之际,何等忠厚,以此辟人密告,不令人知,反不可乎?今乃刻板四出。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吾尝说吾道在楚,首指二子也,如兄弟阋於墙,外御其侮,此乃不可闻於僯国也。道林觉之,必即日焚其板矣,如何?暮年兄弟,不敢不尽。因有感,作咏陆子静一诗,草书奉上览笑。鹑野在广,专躬访僧道人,今又过门不入,劣於乃兄矣!新刻二册侑缄奉览。
  
  答王青萝秋官示自作心性图
  
  右承示自别作心性图,足见独得,不泥旧闻。但心性一也,不宜署在二处。盖心性须具天地万物万事,乃见完全。若只如此图,恐是空心、空性也,如何?故予尝有曰:「心无一物则浩然,无一物不体则浩然。知无一物与无一物不体者,可与语性矣。」先儒亦云:「无非性分之所固有,与职分之所当为是也。」佛云「即心见性成佛」,是空也。白沙先师亦有云「性空彼我无分别」,然性,天地万物与心俱生,要空恐空他不得,予心性图尽之矣,说云:「性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末又谓:「今以内为本心,而外天地万物以为心,小之为心也甚矣!」幸以诸说参之,便见端的,余诸篇似亦多出入者,慎之。
  
  答洪觉山峻之
  
  此寄书屡屡而吾觉山不一报者,五载矣。岂彼此各为人浮沉耶?遂亦绝嗣音。今於乙卯腊念二,忽得十月书,附赣州游兵宪者,拜读喜不自胜,悲而复喜,悲者,悲六载音问之断绝也,喜者,喜旧念之犹存也!白沙先□□□□世维识宝人爱宝,如爱□□□物所掩,念之□□□□朝宝复来,辄复喜不已,□□爱宝之情也。所以爱觉山者,海内无双,安得不悲喜之深哉!来书所论圣学中正之途,虽圣人不能易矣。冲玄之会乃有疑者,何耶?抑且言之详而见之精如此,何耶?固未易知,知人亦不易也,前此有言东郭一过,徽士皆树降旗。今观之,殊未然也!谢惟仁前书,秋间将与觉山同来,后遂不果,承示令叔子明诸贤来天关,虽甚喜,但业已有丙辰元宵南岳之行,又当索我祝融之上,未可知也。力疾布启,仍附游兵宪之便,万万不悉。
  
  与江西宪副蔡白石
  
  原缺
  
  水也不胜其南岳之怀,忘年忘险。二月朔发舟,念七入岳书院,居之半月,过衡州石鼓书院,见公所刻石林立,公之流风余韵在焉,以为美谈。拙作大同念谂,同志诸贤刻在会讲平门之上,录奉一览。柱上联句,白石手笔甚好,但一则见其一未见其全,一则见其德未见其工夫。水为续而足之云:「肫肫其仁,立大本而知化育。皜皜莫尚,濯江汉而曝秋阳。」其义乃足。仍写贵衔,依旧刻之以传,不忘白石也。归日取道赣上,或兴发有武夷之游,未可知也。谢生武举北上,例该过治下,草草布此,不宣。谢周□□□□□册至处,闻水在南岳□□□平川太守至岳致寿□展高文,区区前书所谓索我祝融之上者验矣,展读高作,中间祝望过大,感愧!感愧!汪周潭中丞遣价。劝我归舟由攸县达吉安,至虔度岭,为平稳,以避武溪滩泷之险,今从之。及万安,遇张潦三丈非常之灾,维舟避之六日矣。承来翰所谓佛老之忧,吾诚有之,多说皜皜而不知江汉秋阳之曝濯,天理二字岂从空见得来。若体认工夫不善用,亦有此病。程伯淳所谓「勿忘勿之间,元无丝毫人力」,天理自见,参前倚衡,何用想象?谢维近这回气质渐变,与周敬甫朴茂,吾皆劝之深如简默,默而成之,不言而信,一些言语终不济事。今周潭又得税驾而归,而二生往来辅翼,作会於斗山,以一道德,同风俗,则老怀无北向之忧矣。二生在虔,附周潭舟还,谨具启附致谢悃。
  
  与何吉阳启
  
  恭谂开府江右,哲人伊迩,足慰老怀。闻下车之日,学者翕然感仰,旬日之间,报书四五至,足见所养矣。夫子之得邦家,立立道行,绥来动和,只是此风耳。大道无穷,千蹊万径皆可入。明道所至响应,其出入释老十年,入而能出,所□□□□也。释道这些家私都被明道识破,后甘泉□□□□□□□□□□□□□□□□□□□来辟之,□□□□以执一论人,周濂溪□□□声一府皆倾,亦与僧寿涯、白鹤道人游,伊川便不能不疑之,故太极图通书,皆不道及,直以明道孟子之后一人而已。抚下阳明公过化同志者众。近日建宁刘太守吾南、董二守蓉山,为老朽与阳明创武夷一曲大同书院,以图寄示,水甚喜得两家大同之意,为百代公案也。水与阳明公戮力振起绝学,何尝不同?故尝云:「良知必用天理,天理莫非良知。」亦公案也。后来独说常知常觉,空空兴起,遂甚失阳明公本指,所以往往明之。在赣州有讲章,无非为阳明公卫道,见此大同意也。邹东郭作一曲书院记,甚得此意,不识公见之乎?兹董蓉山来价陈曾於秀才便,谨布启兼少仪,附引贺忱,万希挥览。
  
  甘泉先生文集卷十七
  
  春秋正传序
  
  甘泉子曰:春秋圣人之刑书也,刑与礼一,出礼则入刑。礼也者,理也,天理也。天理也者,天之道也。得天之道,然后知春秋。春秋者,圣人之心,天之道也,而可以易言乎哉!然则圣人之心,则固不可见乎?夫子曰吾志在春秋,圣人之心,存乎义,圣心之义,存乎事,春秋之事,存乎传。夫经,识其大者也;夫传,识其小者也。夫经,窃取乎得失之义,则孔子之事也。夫传,明载乎得失之迹,则左氏之事也。夫春秋者,鲁史之文,而列国之报也,乃谓圣人拘拘焉某字褒某字贬,非圣人之心也。然则所谓笔则笔,削则削者,非欤?曰:笔以言乎其所书也,削以言乎其所去也。昔夫子没,而微言湮,其道在子思。孟子亲受业於子思之门人,得天之道,而契圣人之心者,莫如孟子,故后之知春秋者,亦莫如孟子。孟子曰:「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夫其文则史,经之谓也。其事则齐桓晋文,传之谓也。合文与事而义存乎其中矣,窃取之谓也。义取於圣人之心,事详乎鲁史之文。然而后世之言春秋者,谓字字而笔之,字字而削之。若然,乌在其为鲁史之文哉?若是,圣人之心亦浅矣。曰:「然则所谓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夫子於春秋,果不作乎?」曰:「非是之谓也。夫所谓『作』者,笔而书之之谓也。其谓『知我』、『罪我』者,以言乎天下后世之善恶者,读春秋之所善、所恶,若美我、刺我然也。故曰:『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惧也者,知我、罪我之谓也。若如后儒之说,则孟子自与『其文则史』之言前后相矛盾矣,不亦异乎?」或曰:「经为断案然欤?」曰:「亦非也。窃取之义存乎经传,以传实经,而断案见矣。譬之今之理狱者,其事其断一一存乎案矣。圣人之经,特如其案之标题云『某年某月某人某事』云尔,然亦希矣,而其是非之详,自见於案也。故观经以知圣人之取义,观传以知圣人所以取义之指,夫然后圣人之心可得也。紫阳朱子曰:『直书其事而善恶自见。』此其几矣。惜也,鲁史之文,世远而久湮。左氏之传事实而未纯,其余皆多臆说耳。自三氏百家以及胡氏之传,多相沿袭於义例之蔽,而不知义例非圣人立也,公谷穿凿之厉阶也。是故治春秋者不必泥之於经,而考之於事。不必凿之於文,而求之於心。大其心以观之,事得而后圣人之心、春秋之义可得矣。」予生千载之下,痛斯经之无传,诸儒又从而纷纷各以己见臆说而汩之。圣人窃取之心之义,遂隐而不可见,故象山陆氏曰:「后世之论春秋者,多如法令,非圣人之指也。」又曰:「诸儒说春秋之谬,尤甚於诸经。」盖有以见此矣。水也从事於斯有年矣,求春秋之指,圣人之心,若有神明通之,粗有契焉,而未敢自信。叹其传之不全,独遗憾於千载之下。取诸家之说,而厘正焉,去其穿凿而反诸浑沦,芟其繁芜,以不汩其本根,不泥夫经之旧文,而一证诸传之实事。圣人窃取之心,似若洞然复明,如披云雾而睹青天也。幸与天下后世学者共商之,名曰春秋正传,夫正传云者,正诸传之谬而归之正也。
  
  补乐经序
  
  序曰:补乐经何为者也,复圣远言湮,乐经之缺,而拟补之也。乐记其传也,经亡而传存,犹幸告朔之饩羊也。然而论其义理,而遗其度数,则乐之本废矣。夫礼乐一道也,二礼之缺,吾已正之经传矣。乐经之缺,自吾四十而致意焉。夫礼由心生者也,乐由礼生者也。礼主序,乐主和。序以致中,和以致和。序生於心,和畅於外则乐,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已也,恶可已,则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手舞足蹈,乐所以尽神也。以格神人,以感上下,以位天地,以育万物。夫育物感格,治之至也,古之极也,故古之明王治天下,必兴礼乐,三代而上,以至黄帝尧舜之治,皆由此道也。汉唐而下治,不如古,非其人物之异也,以礼乐之道废焉耳。夫礼之起,在节文矣,节文者,礼之经也。乐之起,在度数矣,度数者,乐之经也。节文者[升]降揖让之谓也;度数者,律吕声音之谓也。予年耄耄矣!幸天数之未尽,抚素志而未酬,乃在西樵隐居无事间,取诸家律吕之说,而窃损益更张以文之,拟为古乐经一篇,而以乐记诸见於载籍者列於后以为传焉。经以定其度数,传以发其义理,而乐其可知矣。有圣君贤相欲与礼乐者,必於是乎有取焉。虽然,此其大略也,若夫润泽之,则在君与相矣。或曰:王通续经,至今为诮,而吾子又有是作焉,亦取讥於天下后世矣乎?曰:述之也,非作之也。拟之也,非续之也。夫何诮?后圣有作者,斯知之矣。
  
  甘泉先生文集卷十八
  
  重修南岳甘泉书院记
  
  惟天作地藏神耀其章,乃不爱宝,人谋其良。乃嘉靖甲辰之冬,甘泉子积四十年之念,乃登南岳。於天柱之峰,南台之下,得废地一方於紫云之洞。材仍旧贯,田置其冲。乃开大门,乃设仪门,乃图心性之堂以为讲地,乃立息存之堂以为寝室,乃肇先师之祠以系景仰,不六旬而成。今三月二十日,又筑祝圣之台於紫云之巅以尊朝廷,不三日而成。迄今十三年,人曰:「书院将废矣。」以白督府汪中丞於赣上,周潭公曰:「吾前过而废焉,知之矣。」即寓书於石屏胡兵宪,兵宪乃曰:「吾境内公共之地,吾事也。公具归焉,吾自为之。」乃命陈大使相地献图焉。石屏公乃按图而指授之曰:「自尊而卑,从上而下,厥和惟叙。」乃指曰:「治彼。」於是匠石氏拾极而上,而祝圣之台以成。又指曰:「乃修彼。」於是木灰瓦匠氏新白沙先生之祠,而前益以卷蓬焉,拜谒有地,而尊师之祠乃成。又指曰:「而修彼。」於是息存之堂以成。又指曰:「而修彼。」亦如之,增其灰瓦彩画则止,毋侈其财。又指曰:「乃饰彼。」於是彩匠氏因新加之坊牌而饰之,而兵宪所题书院之门,而仪以成。又指曰:「乃增彼。」檐仍旧,独加其上二尺有五寸,於是石州何宪副所题衡岳达尊之门以成。又指大门仪门之中曰:「汝授彼。」乃以井田分授道士明宝、明胜、明远、明科、应玄、应济、应初、万真八人,各分一区,合力公田,而岁寓米於广东天关,简请高士曹上舍恭为田峻,以督其事。又指曰:「汝墙彼。」於是土匠氏筑墙围敬义进修二斋之后,中分其间,以处诸生,而两斋成。甘泉子喟然叹曰:「岂不韪哉!山谷诗有曰:『古人冷淡今人笑』不图於此见,周潭中丞、石屏宪副之兴废举坠,不劳官民,而倏然成事,与天下后世斯文之脉共之,若有神助焉。」乃为之记,以告天下后世,永永勿替。夫过龙门者,当思神禹之功,诸生居学於此,其能勿思乎?昔者召公相宅,周公咸勤,毕公盛德,克勤小物,汪胡二公者,非其人欤?观其小,大任将至矣,遂记於石。
  
  默识堂记
  
  甘泉子既九十四,伏生言语支离之年,因自号默翁。益友吉阳何公开府於洪州,走价於穗城,就禺山而问焉,曰:「我有默识之堂,敢问默识何识?」价三问,而以三默,乃曰:「默而成之,不言而信。默则自识,识不可言。」嗟夫!默识圣人之本教,而君子之至学也。记曰:「维天之命,於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於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纯亦不矣。」文王默识之道同於天。文王没,道在孔子,故语子贡曰:「予欲无言。」,盖以天自处,此孔门之本教也。子贡疑焉,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孔子后,道在颜子,故明道程氏曰:「惟颜子便默识。」默识不待启,启不待语,故曰:「颜子没,而圣人之学不传。」子贡之高明,犹待於启,启而复问,至於晚年,乃识性与天道,则无此疑矣。筑场独居,必有以深识者矣,记曰:「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声色之於化民,末也。」故无声无臭,散而为三千三百。识乎!识乎!子思没,道在孟子,孟子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盖发默识之功也。周濂溪曰:「无思而无不通为圣人。」程明道曰:「勿忘勿助之间,缘无丝毫人力,此其存之之法。」孟子之道在周程,周程没,默识之道在白沙,故语予:「日用间随处体认天理,何患不到圣贤佳处。」阳明王公扣予曰:「天理何如?」应之曰:「天理何应?廓然太公。」阳明曰:「唯唯!」初无不同也,后门人互失其传。或疑之,曰:「有僧三年不言,其声如雷,而不足与於道,言於识者,何居?默而不识也,彼自寂灭其识也。本心自有识,如镜自有明,自能照物,而彼则覆镜而蔽明也,非镜本体然也。乃诱之曰:『镜本无明,心本无识。』其不自欺乎?故圣人终日学生,释者终日学死。圣人终身教为人,释者终日教为鬼,此默而识不识之分。明乎儒释之辨,是故知死生人鬼之故,其於道也,思过半矣!」「佛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何居?」曰:「生心似矣,心生不识,犹不生也。天理民彝终不可灭,灭则死矣。」吉阳中丞以默识名其堂,其深得默识之学矣哉。中丞其自默自识,自信自得,穆穆自天,寂然不动,廓然感通,天下一人矣。且报桃圃督学蒋道林,吾党明府罗念山,识其大者,必其於道自有契也。
  
  韶州府翁源县创建预备仓记
  
  预备仓者,翁源县尹之所创建也。翁源为韶岩邑,尹能遵行积谷之令,且至万石。谓谷必有贮,贮必有仓。乃度府馆废址,及阴阳学隙地,横纵若乾丈,创为是仓。其中仍为府馆,为厅事,为庖湢,凡若乾楹,而府馆不失其旧。其中为仓之廒者三间,间深一丈二尺广称之。东西为廒者,一十八间,间深若乾,广亦如之。前为门楼三间,而翼以二廒於其傍,一以贮纸价之米,一以贮官吏之俸。经始於嘉靖乙未十一月,落成於丙申正月,曾县尹极莅焉。王主簿瓒赞之於是邑,士夫钟尹韵吴耆民琼等咸请诵县官之功,以上播郡侯之美。极曰:「非县官能致然也,乃我郡郑侯之功之德也。侯起江山,由进士秋官来守於韶,辟明经馆,修古小学,使属邑六各为预备仓以积谷,而教养兼备,县官何有焉?」郑太守骝曰:「非府官能致然也,乃我圣天子之德也。凡播告之修行於天下州郡,州郡谨奉承之以致於邑,俾置囷仓务储积,惟多寡以为贤否,凡以救民荒重民教也,守臣何有焉?」曾尹极旧从甘泉子游,走书以告。甘泉子曰:「不亦善夫!惟政匪敝於时,敝於人,故君明其义,臣能其事,则政举矣。令匪齐於人,齐於人人,故上宣其志,下播其实,则令行矣。嗟乎!井田废,天下无善法矣。富者益骄以淫,贫者益滥以乱,天下无善治矣。故井田不复,王道之疚也。惟其疚以图其善,因其时以救其弊,修其法不诡於俗,齐其政不易其宜,此常平预备之设,其王道之遗意乎!老有所终,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则政事成而化举焉。富民将曰:『彼皆天之民也,贫蹙乃尔,吾何可独富?』而仁之心油然生矣。贫民将曰:『公府之给,农氓之力也,吾何可以徒餔?』而义之心油然生矣。仁义兴,而道德一,风俗同,是故其善教达焉。公不知惠,民不知病,相忘於怨庸,而其善治臻焉。故行一物而四善皆得,预备仓之谓也。若从钟尹耆民之请,立石以记一邑之善,以风四方,夫岂不可?」於是书。
  
  甘泉先生文集卷二十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此一章书,人多以论语开卷第一章为浅近而忽之。殊不知作圣之事已具,为论语二十篇之大头脑处。童而习之,白首而不知,岂不可惜。所谓作圣之事已具者,始而成己,中而成物,终而成德,物我同体,上达天德,圣人之道备矣。学字解作觉字,从见为觉,从子为学,其实一也,属知,中庸学问思辨之事是也。习字从羽从日解,如鸟数飞,属行,中庸笃行之事也。程子云:「学者,将以行之也。」最为明切,不具知行,不足以言圣学。本章之字及所学所说皆指天理而言,这天理混然在宇宙内,又浑然在性分内,无圣无愚无古无今,都是这个充塞流行。人人具有,不须假借於人,人亦不能假借於我。何以言学言习?盖虽人人具有,为气拘欲蔽,便似不见了,便似失了。殊不知本体自在,能知觉而存,习之,则自有得,如宝为尘泥所没,日月为云雾所蔽,一旦云雾消,尘泥去,日月宝光自见矣。故圣人之教,必使博学审问慎思明辨,以开其知,察见夫天理之真,又必使笃行以恒其所知。造次必於是,颠沛必於是,终食之间必於是。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以时习之有,如鸟之数飞而不能已也。所谓学而时习,真知而实行之者如此。由是而积之久,浩浩其天,如云雾消而日月明,人人快睹;尘泥去而珠宝光,人人乐观,如何不说?这说字即孟子「理义之悦我心,如刍豢之悦我口」况天理者,天之所以与我,我固有之,自学自习自性自存而自得自悦,非如珠宝日月刍豢之在外者,故於身外之富贵贫贱夷狄患难,无入而不自得则自说矣。说则与天地人己合一同体。陆象山曰:「宇宙内事即己性分内事。」中庸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尽物之性而与天地参,故未能成物,则己性分未尽,未得为成己。故学至於说,则德盛而人化之,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远方同志者骎骎而来矣。朋者同类,在学士则为考德问业之人,在人君则为会极归极之民。善及於众,得以遂吾性分之愿,可以发我本心之说。所谓得英才而教育之,如何不乐?此乐不是乐人从己,乃自有性分之乐也。夫学习而至於说,说而至於乐,则人己两忘,天理流行。人知亦嚣嚣,而性分不为之加;人不知亦嚣嚣,而性分不为之损。故凡天下之不同志者,相与非之而不顾,顾吾天理之常存而不怨不尤耳。其何有於愠乎?学至於是,则成己成物而成德矣。成德者,君子之人,学问之极功,圣人之能事毕矣。故愚尝谓:「君子观其所说乐不愠,而其性可知矣。」此一章,真圣人吃紧为人处,与大学之明德亲民以至於至善,中庸之戒惧慎独致中和以至於位育,皆同条共贯,其要只在随处体认天理,为始终圣学人己之贯也。今婺源同志诸君共立福山书院,为讲习之地,时余谒文公阙里而过焉,相与诵法,斯言,察识而力行之。今日藏修於家以成己,即他时见用於朝廷而成物,为达天德以辅王道之功用,此固君子之事也。
  
  甘泉先生文集卷二十一
  
  中丞何公吉阳生生亭铭
  
    甘泉翁亭曰观我生,新创之门曰生生。中丞吉阳公之亭亦曰生生,万里不期而同,喜而铭之。
  
  嗟何曰生,天地大德。何曰生生?天德不息。何以曰人?为帝之则。天地之心,其生也直。鸡雏观仁,医自切脉,人具此理,慈爱隐恻。薙草复青,宿核茂植,萌芽发荣,火然全达。四时发藏,一阳剥复,山川流峙,朔晦盈昃。不常不易,超出六合。天机可握,耄期倦言,亲到乃识。
  
  天下有达尊三议
  
  □曰:「人有通天下之望,必其福德之纯全者为之。」何也?将言爵齿德三达尊而系之天下,何其重也!或者二三而分之以朝廷乡党焉,则轻矣。何其不似轲氏之言也。众皆信之达者疑焉。君子於此不容以不辨也。盖福也者,齿爵之谓也。德也者,自得之谓也。自得而德盛,则爵齿在其中矣。何也?有其德,则爵齿重於泰山,无其德,则爵齿轻於鸿毛。知轻重之势,则知尊卑之义矣。夫天下有达尊三爵一齿一德一,固也,而分之以在朝廷莫如爵,乡党莫如齿,何其不似孟氏之言也!何则?系以天下,则乡党不足言也;系之朝廷,则爵固莫如焉,焉足以辨齐君以一慢二?吾故曰似非轲氏之言也。是故爵系於人,人能与之,人亦能夺焉,故曰:「赵孟之所贵,赵孟能贱之。」齿系於天,天能与之,天亦能夺焉,故曰:「栽者培之,倾者覆之。」至於德,则天赋於人,人受於天,一成其德,天亦不能夺也。如是而生,如是而死,如是而始,如是而终。是故有德而受爵,天下尊之为尊爵,否则虽有爵而不足尊,古有以天下之贵,不免为独夫者,桀纣是也。有德而齿,则天下尊之为尊齿,否则虽有齿而不足尊,古有寿跻百年而日杀不辜者,盗跖是也。其并齿爵而可尊者,惟德乎!一德立,爵齿皆尊,虽谓之曰一达尊可也。然则轲氏何为以德概之爵齿为三达尊也?轲氏急於辨时,君以一而慢二言之也,待知者於千百世之后明之也。盖天地之间,爵齿德三者而已,以爵言之,士而上,有大夫、有公侯、有伯子男,皆所谓爵也,而卿相王侯则爵之尊者也。以齿言之,自六十而七十而八十以上,皆所谓齿也,而七八九十则齿之尊者也。以德言之,自一善可称,以至於万善俱全,自可欲之善,至於大而化,化而不可知,皆谓之德也,而万善俱全。大化圣神,则德之尊者也。是故爵有其德则尊,无其德则贵为王侯、贵为卿相,不免为空空之鄙夫耳。寿有是德则尊,无是德则寿跻钱铿,年如李耳,亦不免与蝼蚁草木而同活耳。惟有德之大人乎!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不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不违,而况於齿爵乎?记曰:「大德受命。」德而爵者以之。经曰:「天寿平格。」德而齿者以之。记曰:「天之尊爵。」曰:「仁者寿。」无爵而贵,无齿而寿,德行如颜闵者以之。
  
  师服议
  
  或问:「师有服乎?」曰:「有。」「有征乎?」曰:「有。记:『民生於三,事之如一,父生之,君食之,师教之。』师之义至,与君父等师而无[服],是自绝於君父也,可乎?」曰:「师即师而服之乎?」曰:「否。有一事之师,有一字之师,有一艺之师,有三人行必有我师之师,即师而服之,是率天下而路也。可乎?夫师之道大矣。父母全而生之,师全而傅之,以全父母所生之全。故曰:『夫子於我有罔极之恩。』恩生於情,情者服之所由起也。」曰:「是则然已,然则师之服,何以不经见於礼?」曰:「师服难制也。今夫以一事之师,一字之师,三人行之师,与传之德义之师、成我与生我等者之师,其可以概制乎?惟成我与生我者等之师,恩莫大焉,情莫重焉。故恩不得不发乎情,情不得不服之以三年之服。」或曰:「心丧而无服,可乎?」曰:「心丧无服,犹不丧也。服者,称情而文者也,於此不用其情,乌乎用其情?昔者,孔子没,三年之丧毕,门人治任将归,入揖於子贡,相向而哭,皆失声,然后归。子贡反,筑室於场,独居三年,而后归,是六年矣。盖子贡晚年闻性与天道一贯之旨,所得於夫子,诚不啻罔极之恩,非生於情乎?所谓「礼,虽先王未之有改,而可以义起」者。若夫一事一字一艺之师,亦若是焉,是反轻君父也,可乎?」予三十时,居白沙先师之丧於墓,他有徒致币而不奔赴者,有饮酒於别所而歌唱者,薄之,乃作师服说,为制服。
  
  答称门生议
  
  或问曰:「古今之所谓门生者,宜何称矣?」甘泉子曰:「门生也者,门之生也,如七十子之在孔门是也。」又问,曰:「如太学之士於祭酒、司业、六堂监丞之司也。」又问,曰:「其传道、解惑、受业者是也,如游杨之立雪程门也。」曰:「知贡举者,宜何称矣?」曰:「此朝廷之命也,贡举非其人,则有罪,故曰:『坐主』。」曰:「闻五经之考官,亦称门生。」曰:「非也。糊名易书,足不及门。凡有关通者,朝廷有常罪,何门生之有?今之仕进者於知贡举者,始进之日,则四拜於其门,故忌者诮曰:『今三百进士皆其门生矣。』稍迁官则忘之,若不识面,於糊名易书则终身称生焉,可谓惑矣,人情道义之薄也。故翰林有温门生之诮,可哂也已。昌黎韩子送童子文,有曰:『吾与童子皆陆公之门人。』时陆幼舆为知贡举官也。」以此观之,故为一明辨之,著称门生议。
  
  跋何於逵鸿进士所藏石翁墨迹
  
  此吾师石翁病亟时,笔以付水者也。失之於水,得之於何子明。翁传予,予传何子也。何子其慎之哉!齐人失之,楚人得之,乃失也。齐人失之,齐人得之,乃不失也。况斯文一脉者哉!字画模糊,目废精存,神之所为也。黄云山人谓水也,梅月雪月,则吾岂敢。斩缠而归,葫芦无藤矣。以江门为归内我也。呜呼!非夫子,吾谁与归?敬书於左方以归於逵,於逵其珍重之哉!
  
  自赞陈光禄所传侍坐真影
  
  树半遮檐,堂依曲树。习礼传道,天关佳处。默翁无言,南崖笃志。自古其难,师传相遇。遇不在言,禅神无意,流形天地。观象得心,亦复如是。
  
  先圣孔夫子像赞
  
  高天下於无者,必以夫子为卑。显天下於有者,又以夫子为微。乃夫子之矩,大中至正而不可踰。非循循以从之,不疾以不徐,又何以见乎夫子之卓尔於有无高卑显微之间之几哉!有来瞻依,其谛思之。嘉靖戊戌九月十二日湛若水谨题勒石
  
  还朴约
  
  告乡里诸贤,请共还朴俗。待客止三果两菜、三汤两割。殽只五品,肉菜一品,留有余不尽之福,以贻子孙。
  
  甘泉先生文集卷二十六
  
  游茅山途中
  
  焦山山外临无地,地上人家水上洲。人世不闻夫子叹,海怀真见一枹浮。
  
  七里桥南一水通,不知遵曲入无穷。野花两岸无人采,我艇中流两岸中。明道先生此脯龙,佛头光放一齐空。我来剪棘披云上,要探骊龙第一宫﹝大茅峰顶上有龙池,至今有如小龙出其间。﹞
  
  次九日送酒韵酬和未斋函谷兼呈北川二首
  
  云液珊珊落夜槽,郁金香动更葡萄。樽前南海心同远,脚底云龙步欲高。古今醉眼还醒眼,圣贤清醪定浊醪。会得南山真意在,胸中何病不如陶?
  
  曾听吴姬压酒槽,江南八月熟葡萄。川翁走送情非浅,未老由来兴本高。响戛青云非我句,愁随黄菊泛谁醪?若将诗酒来相拟,公是诗陶又酒陶。
  
  奉和桂洲公试天文医生之作
  
  经济无能合固穷,校能犹自对儿童。身依北极星辰外,志在西山药物丛。﹝西樵山也﹞玑管何由窥造化?顶门无术起疲癃。真闻圣主频宵肝,肉食如何报鼎钟。
  
  甘泉先生文集卷二十七
  
  蓑笠赠洪方二子侑以小诗
  
  赠蓑护子身,赠笠护子首。自余身首外,长物亦何取?大雨与大暵,槁坐不出门。蓑笠时置之,所性有不存。
  
  纪梦诗有序
  
  十一月二十二日冬至后三更,梦语大悟损益之义,一部大易六十四卦尽在是矣。盖损益之至,究极於乾坤。梦中沛然自得,以为平生未及此者,纪之以诗,以征将来。
  
  至后子亥交,梦悟损益义。损益之极致,是为六十四。无益亦何损?损益可一视。阴损而阳生,天运常流易。指破长空云,此出在何处。以之捕损益,平等无复意。大易著一致,天下何思虑,所以大智人,行其所无事。
  
  禺山除草吟示同志
  
  窗前草不除,吾除惟恐后。不除恶草根,芝兰安得茂。兰德馨通天,草秽虫蛇薮,无为无不为,自取为何有。
  
  和孙月岩大巡海珠四首
  
  浮生浮世上,况值此浮宫。日照孤根立,波光四面通。
  
  星槎乘汉上,水镜阅人空。酒落来游者,惟应学尔中。
  
  船来知有路,烟塞欲无门。世味非前日,潮来到旧痕。藤萝偏得意,萧鼓罢芳樽。
  
  遥想人如玉﹝李忠简公﹞,生刍孰与论。僧贫无裤著,门设亦无扃。门设从风入,
  
  无扃待月明。人情云愈薄,世态昼长冥。惟有东流水,可以观我生。
  
  鸡声闻两岸,寺影界中河。渔唱乘除语,孺闻沧浪﹝如字﹞歌。严霜下蔓草,密雨长藤萝。穹昊元无际,浮云一片过。
  
  答谢赣州汪周潭督府
  
  晨兴纵遥睇,云起南山台﹝即南岳也﹞。悠然生远心,春风启予怀。井地﹝紫云书院前井田﹞久荒芜,老屋风易摧。王孙春草生,主人犹未来。情萌事自至,神往形亦随。故人远念我,寄声相取裁。举手谢德意,行驾未可回。
  
  过金泷腰泷吟
  
  武溪险瞿塘,不少滟滪堆。中流列剑戟,涛舂奋如雷。舟行石罅中,岂不亦危哉?江汉舟方颠,正叔坐正危。存心即诚敬,达去亦虚猜。
  
  送黑翠峰蔘参戎赴留都不觉发江湖廊庙之悃
  
  黑公自名将,倾盖禺山坡。谈兵樽殂间,只手提天戈。适当喉舌地,国脉在运河。锁钥固荣卫,护心赖调和。文武有吉甫,庙算帝心嘉。忠信挞秦楚,一心不在多。倭奴偏水战,出没凌苍波。短兵慎相接,长技我爪哇。﹝铳名形如弩,轻可系肩,遇寇万铳齐发,能穿数重。﹞丈人出奇计,攻守万无差。吾有进取策,并用夫何如。请调三土州,家兵强莫过。亲裹土粮来,无费我公家。功成酬以爵,否则削有加。鸟艚绝港口,众兵如刈麻。二策须兼举,相与灭幺么,钟鼓闻天地,晏眠嬉且歌。
  
  偶正禅语之谬送行者
  
  迷时固师渡,悟了云自渡。此是何等语,千娱与万娱。譬之行ㄚ径,冥行不问路。适越而北辕,毫厘千里谬。惟有指南车,圣神所默告。
  
  纪梦诗有序
  
  丙辰十一月二十夜,三鼓忽梦或人、道林与予三人徘徊间,道林与或人论道。道林自得,或人以饮酒譬道。道林订之曰:如饮酒能醉,乃可譬道。予从而正之曰:犹堕声臭诗曰:不醉无归。语曰:唯酒无量不及乱。能归不乱,乃道也。觉而叹曰:此梦耶?其非梦耶?士有旷百世而相感者,不诬矣!觉而纪之以诗,将告道林。
  
  道林入我梦,万里绦感通。即此可悟道,羚羊有何踪?饮酒非譬道,酒醉庶形容。予曰然非欤?犹堕声臭中。一唯谅非难,得之安由从?悠悠千载下,对尔心融融。
  
  怀古三叹
  
  龙舟与角黍,天下吊屈原。不知自沉后,能使君心悛。徒以杨之过,离骚为世传。宣圣昔去鲁,微罪兆其端。贵戚不易位,龙蛇洞庭渊。老死需追召,仁义为两全。
  
     右吊屈原
  
  和议总国命,诸公与长舌。颇憾岳武穆,推毂义未彻。在军不受命,金牌何叠叠?迅雷比席卷,封章拜望阙。成功乃归死,义命两无缺。
  
     右岳武穆
  
  ?山吊三忠,三匝三感伤。国君死社稷,谋臣死封疆。穷 等死耳,敌忾何堂堂。贲育失时势,驱逐如群羊。自古多此事,此独遗恨长。我祖扫腥膻,克复我冠裳。中国所自立,刷耻酬百王。
  
     右吊?山
  
  答颜山农名钧
  
  永新颜氏贤,眼底於八寰。如何昨寄书,劝我立杏坛?杏坛宁有几,自生民以还。夫我异於是,坛在灵台间。至近而至远,随默以随言。无行而不与,无地何立焉。留心理五典,神越三坟前。
  
  丁巳正月十二日抱玄孙
  
  我年九十二,为人祖高祖。正吉抱玄孙,天光临正午。性□不呱呱,面目已靖好。我若跻舜年,见尔志於道。立此从心根,生生不踰矩。
  
  次巾石子吕学士南岳韵奉答因招隐
  
  昨夜梦怀玉,诗卷来高台。巾石好明月,照入我襟怀。罗浮志已壮,岂为疾所摧?八荒云我闼,瞬息能往来。飘飘乘云车,跃跃苍龙随。云涛生浩浩,无迹不可裁。疑丞孰先后,无乃点与回。
  
  天关精舍甫成寄怀觉山侍御六言
  
  讲堂一悟天开,上起亭云高台。台下三千弟子,梦想觉山归来。
  
  喜徐生一洙从薛中离於罗浮来见赠之六言
  
  病足闭关谢客,谁带飞云扣门。云是中离弟子,遥宗孺子云孙。
  
  再拈六言代简蒋道林未尽之意三首
  
  俯仰寥寥宇宙,白云抱膝长吟。六载星源﹝婺源洪觉山﹞雁渺,德山﹝道林书院﹞遗我好音。
  
  前门长扃谢客,凿坯退遁上唐﹝出郭三里﹞。金液池﹝上唐池名﹞边风月,白玉坛﹝上唐坛名﹞上坐忘。
  
  坐忘不忘之间,中思直到天然。问我天然何似?人力丝毫不存。
  
  重游南岳至韶州清平市作六言
  
  岳游昔在甲辰,郡下交流粼粼。拉伴重游过此,顾影犹然旧人。
  
  祭先慈墓於荷塘有感作六言
  
  半阴半晴天气,欲行不行痴情。寸草报恩罔极,行行恋恋慈茔。
  
  闻同志诸贤有欲赴关北戒坛者讶之作韵语
  
  重耳无我之所有,我有重耳之所无。吾道自足何旁求,逼北赴戒是吾忧,公欲渡湖毋渡湖。
  
  殿元石鹿子李子来诗举六字心诀深契道妙予病不能诗为十三字长句代诗酬贺云
  
  嗟状元及第气乾青云身依日月,犹不忘随处体认天理六字微诀,大学格致诚正修齐治平一囊括。
  
  经筵进讲启心沃心可以从头说,嗟石鹿子为天下得人知人之哲,为邦家之光为诗文如笺之不绝。
  
  送杨上舍相甫之京
  
  昔日千金求骏骨,而今骏骨满郊垧。金台若见终军辈,盍系倭头请万缨﹝石成事﹞。
  
  题寄梁海星
  
  浮生浮世海浮船,不谢星槎到海源。我欲因君浮海去,海心风月更无边。
  
  回龙阁落成宴坐志喜
  
  黄冠归去心能了,还向君王乞鉴湖。无限光风偕众乐,蓬湖花鸟择人无。
  
  谢南崖陈光禄寄年谱镌金绝句
  
  浮生三万有奇日,年谱篇章亦已多。刻付他年堪覆酱,观生﹝观我生也﹞真谱又如何。
  
  督学王敬所求惇叙堂中军董容山求贞裕堂记
  
  四扁恢恢专使去,征文蔼蔼两生来。百年六月挥炎翰,人讶莲花火里开。
  
  与罗朝选儒能何洛真数送之端州
  
  罗生肘后藏真数,阅尽诸方人已多。如我自能超六合,乾坤物外奈君何?
  
  送庞惺庵大巡之浙江诗
  
  柏台春动秋霜里,豸史旌挥山岳摇。呼吸雷风吞日月,吴山小结看春潮。
  
  自吟
  
  九十东溟一老翁,扶胥歌罢水连空。世间不管乘除□,月落潮生收钓筒。
  
  贺王端溪宗伯致政
  
  及秋凉冷归澶渊,好事都看未尽年。惊醒还应知是梦,风涛万里到江船。
  
  登小金山有感用苏东坡韵
  
  轮回莫是窥天窄,苏子德云之再来。二老只随归大化,空留渣滓妙高台。﹝如撒一盘水於大海,能复汲原水乎?﹞
  
  过大庙峡有感
  
  为文驱虎思文敏霍公,不谓於今虎昼号。白额前山食人脑,可无周处斩蛟刀。
  
  宿大庙峡营下作
  
  寂寂不闻更鼓声,荒荒茅屋十余楹。江风滚滚从天下,咄咄书空大庙营。
  
  度宜章岭途中怀旧
  
  道士罗浮又复来。昔甲辰初游南岳,隐迹逃名,宜章陆路有男子问老爷何往,予即答罗浮道士往南岳,子误称矣云云。
  
  至南岳书院寄常德蒋道林督学
  
  岳顶登歌寄道林,一翁九十云千寻。八程八日也不惜来嘉会,君来不来春亦深。
  
  题守书院道士赵竹坡壁
  
  管城食肉巧东坡,去竹存坡奈俗何。师日轮徒明胜、明宝藉甚吾书院,遍植琅玕遶院过。
  
  寄衡山曹近斋上舍
  
  近斋高卧不从铨,何不移家近院村。流水行云皆学我,奇峰环立侍桥门。
  
  感湖南道兵宪胡石屏衡州南岳礼际周至小诗二绝以致谢忱
  
  回鴈峰前在诐逢使君,冲风冒雨来追云。若非底事归期速,天柱坛前其讲闻。天柱坛前更讲闻,风云变化眼俱新。还丹传意无传诀,服食惟应更入神。
  
  题青原山房壁
  
  信脚元来便是天,螺溪船亦武溪船。青原月满归时路,桃李无言共一川大同默识。
  
  赠谢生惟近知远周生敬甫仪还徽州
  
  翩翩连袂心安秀,寿我南山南岳两及虔赣州。宇宙囊中无可赠,满江风月送归路。
  
  贺盛剑崖明府朝觐回任
  
  赤子含哺不自觉,暂离父母始知恩。凤台日照春风面,草木重沾雨露新。
  
  王地官云吾名健字於行请赞小诗
  
  天行一息已万里,日月违天如右旋。试问惜阴分寸者,何如息息与存存看息存箴可知。
  
  闻别驾洪子成擒首贼四名贺以小诗
  
  洪生胸中有兵甲,陷伏无妨寡敌多。因己收功擒首贼,老夫长啸也高歌。
  
  侄沾甫送游舫於三岛谢之
  
  渔侣欣然送我舟,百年三岛任公游。江山民物同人乐,不用乘桴於海浮。
  
  丁巳三月二十午夜梦坐化时四鼓也梦觉归寄罗念山诸同志
  
  坐化不像素自在,香烟衮衮升中天。此时忘助皆无有,独觉灵根归自然。
  
  寿罗明府念山六十华诞
  
  我年九二君六十,君跻六十我何人?只随耳顺从心路,则剧无为到圣神。
  
  送陈海山节推池州
  
  坐进金台同太仆吉阳,掘符天遣下池州。我心欲托禺山月,送到中华书院最上头。
  
  放二鸟赋并序
  
  山客有送二鸟者,皆鸠类也。二鸟各异其声,皆似人言。甘泉翁不忍烹之,而畜之樊笼焉。早暮必更相鸣啼,若诉以忆。其一啼曰古古古,若人言苦苦苦,若谓樊笼之苦也。其一啼曰鞠鞠姑姑,似人言山谷之高也。甘泉翁喟然叹曰:伤哉二鸟乎!一苦樊笼之苦,抑不知有苦於樊笼者,一慕山谷之乐,抑不知犹有乐於山谷者。安危倚伏,未知苦乐何如。吾今姑顺尔性,放之白云之巅,以保全尔,而歌以赠之。其词曰:
  
  嗟彼二鸟兮光荣见李翱集,睠此二鸟兮局促。惊遭密网兮慎而德,养而翅兮健而力。渐乔迁兮翔而集,於千仞兮巢断壁。弋人瞷兮专窥测,网重重兮遥矰击。东西南北兮自得,孰敢侮予兮谢群弋。
  
  贺明府林敦所先生六十一华诞歌
  
  所翁泉翁对门居,而子我孙缔亲知。泛我天湖日谐嬉,我造花径欣萦纡。花甲重逢君初度,一阳生处君得之。寿筵倒迎南极老,引满再来安期。自谓卮海屋,无论添筹算。窥户且有偷桃儿,缕舞浑脱千龄鹤。鼓瑟来听九助龟,君今行年已耳顺,我亦倦勤将耄期。我年九十君六十,君跻六十我百余。尔时把手超六合,甲子不管谁何拘。
  
  奕世交□行有序
  
  奕世交□褒奕世交之信义也。其先人梁东冈明府,与李心月封君定交莫逆,今年梁饮於李氏,明年李饮於梁氏,皆以芳时名节以讲信明义。两家之子曰:「事亡如事存,祭神如神在,岂忍以二亲之逝而遂弛交乎?」故定誓今年李寻冈氏就会梁子海屋氏,合祭二考於梁氏弼山之墟。明年梁海屋氏就会李子寻冈氏,合祭二考於李氏黄华之苑,又明年亦如之,期於世世不废,如世世之交存焉。甘泉子语念山罗子曰:「子其叙以表之,斯义也,求之天下,吾未之见也。若两家二子者,可谓信也已夫。」
  
  东海潮头撞虎门,伏胥浴日来黄湾。西江之水如羊肠,五岭之下出洋洋。不啻千里回省顾,白云员峤趋粤峦。西樵渡海赴弼山,中有小水经洛,交合於其间。产有梁氏与李氏,奕世结交,有如潮汐绎络相往还,信义直与管鲍相后先。二氏之子寻冈海屋相交契,永慕如二考之生存。今年合祭黄华馆,明年合祭汾水埏。尚期孙子千百世,世世奕叶永不谖。买田百亩供常事,籍名梁李相转旋。於乎此义闻之天下少,义门郑氏差可班。拍肩执袂为气合,反眼不识如途人,甚者交兵如耳余,挤井下石未少悛。於乎对面胡越何足言!於乎对面胡越何足言!回视二子无厚颜。
  
  洛城园三径三歌与李三洲中丞罗念山明府
  
  三径一歌兮歌洛城,芳草凄兮青青元。卿二仲兮目相从,去部将兮来不迎。神女前身谢自然,及笄将相二十前。无藏尼也不见是女身,女身不见见一天。父母许聘欧郎贤,指挥甫袭身即捐。贞心分定合卺先,号泣於归守柩筵。誓死相从永不迁,呼天扣地邻为怜。有司闻之表其门,风动四省人人传。吾尝缔关节烈编,未成妇斯罕闻焉。龙江宋时吴贞女,李子亲迎溺渡船。吴誓不嫁心日悬,化为垣娥月娟娟,又为牛女天河边,引虹为桥济江魂。至今桥跨龙江川,兹可媲美无赧然。差可媲美无赧然,煌煌女德父母全,过而不过谁云偏,啸也歌者老甘泉。
  
  送觉山外补之温州
  
  白云山名苍苍兮珠江泱泱,觉山之去兮谁与翱翔。江水泱泱兮山云长,我思觉山兮安可忘?右一解飞云蒙头兮隐青霞,揽云月兮为家。觉山不来兮令我长嗟。右二解 长嗟兮舒啸,四川暮兮猿鸟号嗷。山容蹙兮予怀悄悄,青衿送子兮三水之表。右三解
  
  谗谮二章,谗谮,伤时也。时之君子好谗谮,谗谮相投,正人不得安居焉。
  
  彼谮妇妾,多言谍谍。乃心如刀,乃口如蜜。虽则如蜜,我心则一,凡操我戈,毋入我室。
  
  彼谮婆娑,长舌实多。听听国狗,一吠百和。虽则百和,我心靡他。凡入我室,毋操我戈。
  
  云中人三章有序
  
  云中人,自乐也。甘泉子挈家居西樵山,樵山多云,故甘泉子乐之,瞬息之间,云合数次,人在云中,若与世隔然,故作云中人。
  
  云中人兮云为幕,终日蒙头兮白云漠漠。鸡空闻声兮犬吠叶,落云关闭兮谢游客,中思无为兮永与世隔。
  
  云中人兮云为衣,天地鸿蒙兮不知东西。东西不知兮南北,身不见兮独行无依,槁坐兀兀兮永与世忘机。
  
  云中人兮云为床,抱云眠兮游羲皇。日高三丈兮始转身,展开眉头兮视日光。睡法莫传兮宵有息,中夜存存兮永不忘。
  
  行废吟
  
  道之将行,人将争称,人将重名,人将传声,人将与荣。人欤匪能,天之所兴。道之将废,人将眦睨,人将指议,人将排挤,人将污秽。其人犹是,人心自异。既欲行之,又欲废之,惑也不知,盖未之思。一人之身,一己信疑,天欤人欤?悟此其几。
  
  我所思三章有序
  
    我所思,念友人也。予与阳明子、石龙子为道义之交,中间虽有离合,而此志不移。今阳明逝矣,而予与石龙独存,因其来使,辞已见情焉。
  
  我所思兮在天台,抱耿介兮蔑脂韦。立怅望兮渺予怀,烟霞关名合兮午不开,望不见兮登日台大科顶见日台。
  
  甘泉先生文集卷三十
  
  寓奠李古源文
  
  维嘉靖三十六年,岁次丁巳,六月壬午朔,越二十日,友湛某谨以香币之仪,寓告於故友高士李古源之灵,曰:於乎古源!胡速逝只!古源古心,学古道只。脱蓰浮名,藐公卿只。贡於大庭,谢游南雍只。拂袖而归,遁小山只。太守到门,不往拜只。我游九华,即山谒只。扣之何为?我为道只。执弟子礼,听讲湛然只。临池有精舍湛然亭胡造古虔?越宿遄归只。体认天理,胡佩服只。再游九华,卜中华只。自兹遐违,嗣音问只。我年八十,寓锦图只。绣字寿百,寿言有加只。端溪宗伯,飞翰辨疑只。邑人吴子,归报仙逝只。音哭之恸,胡不假年只。双华柯子,得归讲习只。胡莫我报,渺然不知所之只。将生大化,上从颜闵,抑揖周程,请问石翁只。岁月奔逝,不我与只。夜已继日,坐待旦只。子不与我,德业垂成委之只。布怀寓奠,通幽明只。尚异不昧,歆此诚意只。於乎尚飨!
  
  寓奠婺源洪母余太夫人文
  
  维嘉靖三十五年,岁次丙辰,四月己丑朔,越二十一日己酉,前南京兵部尚书湛某,谨以香币刚鬣柔毛、庶羞清酌之仪,顺遣门人谢知远周仪代奠,昭告於敕封洪母余母太夫人之灵曰:兹惟贤母,懿德天就,顺正不违,孝事姑舅,是为母贤。自余百行,不出阃庭,於子观之,显扬有征,兹惟母贤。孟母三迁,以子亚圣,母遣子垣,千里就正,兹惟母贤。嗣生近道,沉潜不露,天理默识,二业双造。甲科柱史,光前裕后,兹惟母贤。成己作人,振起斯文,书院赡田,按治绝伦,兹惟母贤。正色抗疏,外补温圻。饥民杀宦,疾执定疑。毒蛇螫手,壮士刓肌。先几消乱,甘受挤归,兹惟母贤。学脱凡近,以还浑沦。中正大路,不迷其真,希贤入圣,变化蜕蝉,兹惟母贤。不有此母,孰生贤子?不有此子,孰显母懿?如珠出蚌,而以蚌贵,兹惟母贤。全生全归,夫复何憾?斯文之光,奚得为丧?寓奠一觞,子达词情,灵其不昧,歆此微诚。尚飨!」
  
  甘泉先生文集卷三十一
  明故翰林院检讨白沙陈先生改葬墓碑铭
  
  铭曰:「混沌既凿,源远益分,分乃支离,体用二焉。孔孟以后,若更一门,门各为户,竞出异言。浑浑濂溪,有沿其源。一为圣学,示我大全。学绝道丧,千载纷纷。天笃夫子,握会之元。泝程而周,再复浑沦。溥博渊泉,直指本体。挽漓而淳,孰惑寓言,孰惑其禅。惟此天理,二途判然。师於救世,可谓元勋。念功考德,永护兹坟,毋毁支木,以伤其根。」
  明唐府纪善进长史俸静庵周君墓碑铭
  
  铭曰:「於乎!生之难,学之难,成之难,奈何乎天!於乎!道之通,道之穷,穷之,命也夫!奈何乎道通!」
  
  甘泉先生文集卷三十二
  外集
  
  墓表
  
  晚生吉水罗洪先撰
  
  呜呼!兹惟南京兵部尚书甘泉湛先生之墓乎?维德齿爵三达尊之兼隆,上接孔孟之正脉者乎!先生有言曰:「尧舜精一之训,至宣圣而益明,宣圣一贯之旨,至孟夫子而益精乎!」尧舜孔孟之学,贯心事,合内外,彻上下,而极其天理之中正焉者也。尝观先生之论学有曰:「夫道无内外,内外一道也。心无动静,动静一心也。知动静之皆心,则内外一。内外一,则何往而非道?合内外,浑动静,则澄然无事矣。」其论格物则有曰:「物不外乎意心身之〈於〉﹝与﹞国家天下,而格则在於诚正修之兴齐治平,实惟体用同原之理。窃窥心事一贯之传,其诗有曰:「万物宇宙间,浑沦同一气。就中有灿然,即一惟万理。外此以索万,舍身别求」臂。逝川及鸢鱼,昭昭已明示。」其论儒释有曰:「儒有动静,释亦有动静。儒之静也体天,其动也以天。是故寂感一矣。释之静也违天,其动也灭天。是故体用二矣。儒者体天地万物而无我,释者外四体六根而自私」。观此,则先生纯粹中正之学,而非偏内偏外,分析支离异说者明矣。其洒落似濂溪,其温雅似明道,其气魄似紫阳,其自得似白沙,又非以下诸儒可得而论矣。先生讳若水,字符明。初名露,字民泽,避祖讳,改名雨,后定今名。湛氏居广之增城甘泉都,四方学者宗之,称为甘泉先生。其先莆人,元有讳露者,德庆路总管府治中,卜居甘泉都之沙贝村,遂为沙贝之始祖。传至高大父,讳怀德,因元乱,率义兵保障其乡。其部卒有罹於重典者,令归辞其所亲,约期就死,如期悉至。咸贷之,人服其德,今有义士祠。大父讳江,号樵林。父讳英,号怡庵,母陈氏。以成化丙戌十月有三日巳时,生先生於沙贝。先是数月,有中星见於越之分野,识者以为文明之象,今午会属岭南,当有圣贤生於其间,先生适应其期。故居弟子员之时,都宪临省视学,教官率诸生跪迎於门,先生独昂立以门外,非衣冠跪迎之地,后遂成式。乡试禁令,入试诸生皆徒跣。先生唱名当首,执不肯从。御史为之废法,遂以书经领乡荐第四。鹿鸣宴用优乐,先生曰:「宾兴盛典,而可戏耶?」德器雅重,偃然有台转之望,其禀赋之正,得天之厚为何如耶?从游江门,得自然之教,取所给部檄焚之,绝意仕进。深思力诣,悟随处天理之旨。白沙先生喜曰:「著此一鞭,何患不到古人佳处?」复嘉鱼李世卿守台之问,则曰:「近得湛雨,始放胆居之。然而又别,冷焰迸腾,直出楚云之上。」又指先生於人曰:「此子为参前倚衡之学者。」遂以江门钓台付之诗曰:「皇王帝霸都归尽,雪月风花未了吟。莫道金针不传与,江门风月钓台深。」又曰:「小坐江门不算年,蒲裀当膝几回穿?於今老去还分付,不卖区区敝帚钱。」跋云:「达磨西来,传衣为信,江门钓台,病夫之衣钵也。今赋与湛民泽收管,将来有无穷之祝。珍重!珍重!」白沙终,先生曰:「道义之师,成我者与生我者等。」为之制斩衰之服,庐墓三年不入室,如丧父然,其精诚义气凝聚於师弟之间,视孔门之筑室反场,独居三年者为何如耶!及感母夫人与佥宪徐公纮强之出仕,先生北上,见祭酒枫山张公懋,试以粹面盎背论,即以魁天下奇之。会试,学士东白张公祯,得中者天下之大本论读之,叹曰:「真儒复出矣。」寘名第二。廷试,入翰林,两选会试同考试官,一选廷试受卷官,一选武举考试官,一奉命同修孝宗皇帝实录,一奉命同修武宗皇帝实录,一奉命册封瑞昌王副使,一奉命封安南国王正使,赐一品服以行。王以金馈,三却之。非其表表於科第及始仕中乎?会阳明先生讲於金台。论学者须先识仁,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阳明先生叹曰:「予求友於天下,三十年来未见此人。」其叙别先生曰:「颜子没,而圣人之学亡。曾子唯一贯之旨,传之孟轲。又千余年,而周程续,自后言益详,道益晦,析理益精。学益支离无本。夫求以自得而后可以言学。甘泉之学,务求自得者也,世未之能知,然则甘泉非圣人之徒欤?」渭崖先生疏於朝,以先生为孔孟绝学自期待,非其表表於朋友中乎?太夫人卒於京师,先生奉柩南归,过大庾岭,恐震惊,扶灵輀山行数十里,暮卧於旅次,葬於荷塘。先生庐墓,朝夕号泣,禽鸟为之喧噪,助其悲哀。时方冬,有笋生於庐墓外,有五色瓜生於墓新土上,一本数蔓,九实连蒂,其孝感之可表如此。服阕,上疏养病,许之。筑室於西樵山大科峰下,日与泉石猿鹤优游,非问学之士不接,安闲恬淡,若将终身,其韬晦之可表如此。今上登极,都御史吴宫廷举、御史朱公节疏预荐复起用。先生虽非言路,志在格君。因暑月辍讲,上戒逸游疏,奉圣旨:「这本所言豫戒介逸游,召问大臣并择内臣中老臣忠厚的,给侍左右,朕知道了。」上论圣学疏,则奉圣旨:「知道了!」上圣学格物通,则奉圣旨:「这所编集,足见用心,朕已留览,该衙门知道。」进天德王道第一疏并赋颂,则奉圣旨:「览奏,足见忠爱,赋颂增入史馆,该衙门知道。」上申明天德王道之要以裨圣治疏,则奉圣旨:「览奏,足见纯正有本知学,朕知道了!」进君臣同游雅诗,则奉圣旨:「览奏,足见忠爱,诗增入史馆,该衙门知道。」奉诏进无逸讲章,则奉圣旨:「览奏,具见忠爱,讲章留览,该衙门知道。」上申明天德王道第三疏,因发明敬一圣训,以劝圣学,则奉圣旨:「知道了!」上劝收敛精神疏,则奉圣旨:「这所言朝廷已知,尔既欲朕收敛精神,便不须烦扰,该衙门知道。」进演乐疏,则奉圣旨:「览奏,具见忠爱,演雅留览,该衙门知道。」进古文小学疏,则奉圣旨:「所进小学,足见忠爱,书留览,礼部知道。」进瑞鹿赋疏,则奉圣旨:「览奏,足见忠爱,赋留览,礼部知道。」上引年疏,则奉圣旨:「卿虽七十,精力未衰,宜照旧用心供职,所辞不准,吏部知道。」进权论疏,大葬回銮等疏,皆出於至诚衷悃,有都俞之风,上每嘉纳焉。故虽明农,而报主恋阙之心,犹如在朝之日。建祝圣台於北城之上,每於圣旦、元旦,则率同乡致仕大小官员,望阙朝贺,祝万寿,宣敬一箴,读大诰,行燕会。况前此传闻,朝廷每问先生於宰执,皆不对,问於近侍,近侍又不知所对,及於先生出朝,则注目久之,至以今之古儒称之,是表之在朝廷矣。道德尊崇,四方风动,虽远蛮夷,皆知向慕相从。士三千九百有余,於其乡则有甘泉、独冈、莲洞馆榖。於增城、龙门,则有明诚、龙潭馆榖。於羊城,则有天关、小禺、白云、上塘、蒲涧馆榖。於南海之西樵,则有大科、云吞、天阶馆榖。惠之罗浮,则有朱明、青霞、天华馆榖。韶之曲江,则有帽峰,英德则有清溪、灵泉馆榖。南都则有新泉、同人、惠化馆榖。溧阳则有张公、洞口、甘泉馆榖。杨州则有城外、行窝、甘泉山馆榖。池州则有九华山、中华馆榖。在徽州则有福山、斗山馆榖。福建武夷则有六曲仙掌、一曲王湛会讲馆榖。湖南则有南岳、紫云馆榖。先生以兴学养贤为己任,所至之地,咸有精舍赡田,以馆榖来学,故所造就之士,皆有得於先生之学,以淑其身,以惠诸人,是表之在门弟矣。平生所著之书则有心性图说、四书训测、古本小学、春秋正传、二礼经传、古易经传、尚书问、诗经厘正、节定仪礼燕射纲目、遵道录、杨子折衷、樵语、雍语、明论、新论、非老子、大科训规、新泉问辨、圣学格物通、白沙诗教解、二业合一训、天关问答、湛氏家训、息存箴、四物总箴、自然铭、大宗小宗合食训、蔡伦铭诸书行於世,其实得实见,发自本源,皆於斯道有力,可以羽翼乎六籍,而与天地化生同运并行,是表之在著述矣。嘉靖庚申四月念有二日戌时,一星从东南而来,其大如斗,其光烛天,其声如雷,举城皆惊,殒於文院,先生即终於〈止〉[正]寝。夫先生之生,应中星之见而生,而先生之殁也,应中星之殒而殁。天运气机,是表之在天地矣。阖城内外奔哭者以万计,海内诸生服衰绖,朝夕哀临,如丧考妣,道德之感人,其有涯哉!呜呼!斯时也,何时也?心佛老而诬圣经,借圣经以文佛老,於佛老则师其意而不用其词,於圣经则用其词而不用其意,异说猖狂敢为大言以欺人,残蚀浸淫,为祸之烈,甚於洪水猛兽。先生以中正之学独遏横流,明天理之本然,救人心於既死,先生之功,顾不伟欤?当不在抑洪水、辟杨墨之下也。洪先不佞,不能粉饰文辞,皆据实而表之,凡具此理之同然者,其不以为然乎?先生大父樵林、父怡庵公,皆以先生贵,赠资政大夫南京礼部尚书,祖妣梁氏、妣陈氏、妻袁氏皆赠夫人。子三人,长东之,袁氏所出,以恩荫入太学,娶黎氏,无子。妾张氏产一子敬先。东之卒,敬先娶增城何氏,归六月而敬先卒,再三月而敬先遗腹子寿鲁生。先生率族人告於宗庙,以寿鲁嫡孙承祀事。次子柬之,侧室李宜人袁氏所出,娶彭氏,太常卿芝田公之女,以恩荫历官至广西太平府知府,封生母李氏、妻彭氏为宜人。彭氏生一子名曰光先。季子涞之,侧室王氏所出,娶霍氏,尚书文敏公之女,充广州府学廪膳生员。涞之卒,霍氏有遗腹未诞,先生以三子俱早逝,诸生幼小,择长应继人天润为涞之后,率族人告於宗庙,其略曰:「家有长子、长孙,家之福也。」遂命天润服涞之三年丧,付以各房长家事权,未几,而涞之妻遗腹生子名曰恭先,承涞之祀,兹以癸亥年冬十月二十五日,藏先生於天蚕岭巽巳向之原,皆所当备书而表之也。
  
  墓志铭
  
  门人婺源洪垣撰
  
   天下非无学也,而真学为难。后世非无儒也,而真儒为难。真儒真学如凤鸟河图不恒见於天下,而天下恒惑於所见,故非但得之之难,其知亦难也。噫!天下不惑於所见,而又恒多以其所见者自惑,是故其知先生鲜矣。先生以自得之学,发明中正求仁之旨,芜蔓支离,净荡如洗。人无异学,学无异言。一念向往,尧舜羹墙。匹夫转途,汤武家室。学者所至,虽未必一一能际阃域,轨毂既同,羁的自正,生徒满天下,并有仁让其乡,尧舜其君之念。谓先生纯然圣人不敢,谓先生非纯为圣学不可也。郢书燕说,谬妄是惧,谨按状录,略为缉拾,以俟后之知者。先生湛氏,讳若水,字符明,初名露,字民泽,避祖讳改为雨,后定今名。因居广之增城甘泉都,学者称为甘泉先生。先为蒲人,卜居是都,自元德庆路治中露公始。高大父怀德,元乱起义,保障恩信,在祠。大父樵林公江,父怡庵公瑛,俱以先生贵,累赠资政大夫南京礼部尚书,祖妣梁氏,母陈氏,俱夫人。先是,成化丙戌,中星明於越之分野,先生适以是年十月十三日应期有生。相甚异,颡中双胪隆然,若辅弼,两耳傍各有黑子,左七类北斗,右六类南斗。稍长,凝然若愚,遭家多故,十四始入小学,十六学为文,游府庠。抚台视学,教官肃诸生以跪迎,先生执不可,弘治壬子,秋闱入试,士子例应徒跣听捡阅,先生当首捡,固诤之曰:「此非所以礼也。」以书经中式第一卷,甲寅二月往学於江门,语之曰:「此学非全放下,终难凑泊。」遂焚原给会试部檄,独居一室,游心千古,默约圣贤用功总括,因悟随处体认天理六字符诀。白沙先生喜曰:「著此一鞭,不患不到圣贤佳处。」於是定居楚云台,台谓楚者,楚进士李承箕筑也。李善诗文,尝以书来问守台者,白沙先生复曰:「时有湛雨者,始放胆来居之,冷焰迸腾,直出楚云之上。」盖以进承箕,亦知先生所谓能全放下者,直欲以斯文属之矣。己未赠江门钓台诗云:「皇王帝伯都归尽,雪月风花未了吟。莫道金针不传与,江门风月钓台深。」又曰:「小坐江门不计年,蒲裀当膝几回穿。如今老去还分付,不卖区区敝帚钱。」又曰:「达摩西来,传衣为信,江门钓台亦病夫衣钵也。兹以付民泽,将来有无穷之祝。」庚申二月,白沙先生殁,先生为之服衰。甲子,佥宪徐君纮劝驾,奉母命北上,祭酒枫山章公一见,与论君子所性,倾倒纳交,不敢以举子相视。乙丑就试礼闱,学士张东白公得先生卷,叹曰:「真儒复出矣!」廷试选翰林院庶吉士,寻授编修。戊辰,充会试同考试官,识高陵吕公柟於文,寘第一,复命册封瑞昌王副使,同修孝宗实录。壬申,命封安南国王正使,赐一品服以行。丁母忧,庐於荷塘墓侧。丁丑服阙,得疏,养病,筑室讲学於西樵山大科峰下。嘉靖壬午,都御史吴公廷举、御史朱公节交荐,复补编修,同修武宗实录升翰林院侍读。甲申秋,升南京国子监祭酒。筑观光馆,集居四方学者,申明监规陈为六事大要,不违今日科举之制,而兼德行道艺之教;不违今日考察之法,而寓乡举里选之实,期以渐复古意。丁亥冬,秩满考绩。戊子夏,升南京吏部右侍郎。己丑秋,转礼部右侍郎,预议南北郊分祭礼仪。先生以为北郊之说起於汉儒师丹郑玄之徒,国家初行分祭,后复合而为一,或者我皇祖之心,亦深见其可疑,故能勇决改之,是非之归必求尽出古礼,使世为天下则不尔,亦聚讼耳。辛卯冬,转本部左侍郎。癸巳秋,升南京礼部尚书。丙申夏,转南京吏部尚书二品,秩满,赴京考绩。己亥秋,转南京兵部尚书,奉敕参赞机务。庚子夏,疏请得致仕,南京讲武之余,兴学厘俗,劝农裁费,禁火化,立义阡,定丧葬式,隅光漏泽,皆为仁政。其於莫登庸之伐也,先生以职在司马,为作治权论,以明大义。大意谓天子讨而不伐。所谓讨者,声罪彼国,而使彼国之人自伐之,则莫氏虽强,黎有可复之理。今不出此,恐大诏之行,不能越莫以及黎,如特为莫,适足以惑国人而成其篡。一时文武诸臣视为迂远,茍且了事,卒为黎氏之怨,而莫反得以自立,为国体病。甲辰,归天关,行乡约,立约亭於华光里。八月九日发西樵,游衡山,卜筑,创白沙祠。庚申二月,致书新安,约垣辈复游武夷,时翁九十五矣。垣走候洪都,泝流南上,至南安,闻先生讣,以四月二十二日终於禺山精舍。先终之三月十日,偕诸生开讲龙潭书院,提掇性道之蕴,尧舜禹汤文武相传之绪,自下学立心,以至笃恭不显无声无臭之妙为详,曰:「予於此,不敢不勉,死而后已。」十一日还禺山。十五日讲颜子克己复礼章,申四勿总箴之义。四月六日出讲堂,令诸生澄心默坐,久之而退。十九日寝病,诸生侍药,叮咛以讲习会约,相观而善致语。二十日渊默自定,时罗一中、钟景星、康时聘、冯望在侍,执一中手良久。二十二日沐浴毕,是夕,大星殒於西北,其光亘地,顷之长逝。盖先生宇宙一体之量,必为圣人之志,参天地而动星辰,有非偶然者。德宇天定,克养性成,根心生色,金玉莹然。不问贤愚贵贱,一见如故。春阳时雨,随地发生,白日明星,四方起仰,至於矩严数柝,截然不可爽者,则又不怒而人畏之。每夜瞑目坐,率至漏分,未五鼓,即摄衣起,对空斋遐思疾书,更寒暑不易。每当会,遍询诸生退处所用功,设有因循逐行辈,及失期不至者,则戚然创艾,且戒之曰:「从古岂有自在无事圣人,圣人惜阴如是,况学者乎?」初为体认天理,后觉有未尽,复加随处二字,动静物我内外始终,无起处,亦无止时。与阳明先生致良知之说,交证於天下。先生尝曰:「吾之所谓随处体认天理者,格物尔。即孔子求仁造次颠沛必於是。曾子所谓仁以为己任,死而后已者也。孔子称颜子好学曰:『不迁怒,不贰过。』都在心性上用功,则古人所谓学者可知矣。岂若后儒寻行数墨,如春蚕作茧,丝一层,即自蔽一层,毙毙焉不知天地四方,为可哀也。」又曰:「造次颠沛不违。欲人於本上用,贯通只一理,若无,□□只於制行上便了,则必信必果者,夫子何以谓之小人,孟子何以有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之辨?故曰:执德不弘,可以为善士,不可以入大道,不入大道,非学也。得其门而入者,或寡矣。得其门而不至圣者有之,未有不得其门而能至圣者也」。又曰:「人心与万物为一体,心体物而不遗。认得心体广大,则物不能外矣。格物非在外也,格之致之之心不在外也。」故答阳明先生书曰:「物者天理也。」即言有物,舜明於庶物之物即道也。格则造诣之义,格物即造道也。知行并进,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皆所以造道也。意身心一齐俱道,诚正修功夫皆於格物上用了。其家国天下即此扩充,不是二段。此即所谓止至善,止至善则明德亲民皆了,如是方谓之知至。」盖心非独知觉已也,知觉而察知天理焉,乃为心之全体。至其所谓察知者,全体存存,无问动静,少有非礼,当几融晰,原非有理欲二念相持取决而后克者。乾知太始,圣人之学也。故得圣人之学,颜子而已矣,故曰请事斯语矣。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意见知识,一切无所倚藉,是则先生所自得於格物体认天理之说者,真如饥食寒衣,安身悦口,参前倚衡,坐步不离。盖有知我其天,而不可告语之妙。修己治人,事上使下,得此则为实学、为集义、为天德王道,离此则为伪言、为义袭、为霸术邪说。至集古帝王君相行政之得失,心术之诚伪,权术裁正,而发以己意,名曰格物通,以进於上曰:「致知在所养,养知莫过於寡欲。」以涵养寡欲言格物,则格物有知行之实,非但见闻之粗矣。君得之以成其仁,臣得之以成其敬,士人得之以成其德,天下之臣民得之以会极归极。逸豫有疏,体群情有疏,劝圣学济圣治有疏,谨天戒急亲贤有疏,君臣同游收敛精神有疏,天德王道一疏再疏,又因发明敬一,且至三疏,随事格心,引君志道,如孟子道性善、论古乐今乐,无非所以根极乎此,未尝敢以第二等迁就其说,且自言曰:「臣之为说虽多,其要不过体认天理四字,最为简易易行。」则先生之於四字,真仁义之七篇矣。是时朝廷锐志於治,每见疏,深加奖纳,称为纯正有本之学,方切倚重,而执政辅臣无有深知学者,先生曩曰:「主上真有尧舜之资,而无其辅。初问人主当读何书,辅臣以大学衍义补对,又问敬一何处下手,辅臣以范浚心箴为说,启心沃心,竟无一语可称上意。」此收敛精神一疏,虽颇苦口,而先生忠爱一念,屡疏乞休,犹惓惓不忍於遽去也。尝答蒋卿实有曰:「吾卿实以决去为名高,果躯壳上起念耶?抑同体痛痒上念耶?吾惧仕止久速之时义不明,遂终以沮溺长往是道,则斯道之忧不小故也。吾归装久矣,以感圣主之仁,屡下问焉,一月凡三旨,意见留焉。若孔子去鲁,几微之际,子路之贤,犹未尽知,则群弟子之疑者多矣。故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与颜子有之。」盖先生之学,真能得其大者,世儒之波波泯泯,踽踽嘐嘐,俱奚足以知之?盖未之为中正之学耳。合天下之士,出其门者四千人,车从所至,咸有精舍。平生所著书训:格物通、心性图说、古本小学、古本大学测、中庸论孟训测、古易经传测、尚书问、厘正诗经小序诵、春秋正传、二礼经传训测、古乐经传、节定仪礼、燕射纲目、遵道录、杨子折衷、非老子、樵语、雍语、新论、明论、大科训规、新泉问答、湛氏家训、大小宗合食训、二业合一训。微词大旨,於易,则以夫子之传解彖象,而占变自在其中。卦变往来,止主本卦刚柔上下,而不为庞赘牵附之烦。於书,则以明德敬天为全体大用,比其汶乱,缺其可疑,蔡氏执泥章句,似未窥其要领。诗则取据小序为国史,明是非之迹,每章略为吃紧诵语一二言,使人吟咏可思,而独喜晦翁集注多得诗人风旨。春秋正公谷义例之弊,论程胡诸儒沿袭之非,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其义则丘窃取之,昭然的案,更无可疑。礼记则以二礼为经,戴记为传,又别其未纯者为杂传,吴文正之三礼与二戴之全篇章句,补仪礼之缺者,则皆在所不取,乐则只论度数,为礼之终,故记以礼与乐对说,便有根本。又谓文公小学兼入大人之事,复汇弟子职之所能者另为一书,有胎教之道,有接子见子之礼,有辅养太子之法,通乎天子元子众子之事,且告於君,以为圣人为必可教而成,古道为必可修而复凡所著述,必欲尽考古人立言至意,使之得所。繁陋邪诐,洗濯铲削,一切归之天理,真可为再复浑沦矣。至若老子慈湖非无格言,而先生非且折衷之,盖先生承接孔孟正脉,主於卫道,一字固有不可□者。论朱子曰:「晦翁气魄之大,发愤刊落,奇功一原,后学不可以多识见病。」论象山曰:「象山多灼见道体之言,惟是气质未化,以象山为禅,则吾不敢;以学象山而不至於禅,则吾亦不敢。一传而有慈湖,象山高矣,后人又以慈湖远过之,则何过焉?今人见慈湖书每说皜皜,便亦说皜皜,而不知理会江汉以濯、秋阳以暴的工夫,恰似说梦。不知者以我为禅,知我者又以我为行格式,袛我真在中间尔。」谨礼明义,致孝鬼神,家庙师祠,祭告必有常节。至於自奉则勤俭约素,官至上(乡)[卿],服食如儒时,推有所余,尽以给诸家人弟子。小宗大宗,有义田、有合食田,门生善士捐数百金,曾不顾惜,如义有不可,一芥不茍与之,所志不在一家,而在天下后世,有非常情可窥者。嫡配夫人袁氏有淑德,子三人,长东之,袁出。娶黎氏,生子敬先。癸丑秋,东之卒,敬先娶增城何氏,归数月而敬先亦卒,未几遗腹生寿鲁。次柬之,侧室李氏出,娶彭氏芝田公女,生子光先,柬之以公荫官至广西太平府知府,封李宜人。辛亥春,柬之卒。季涞之,侧室王出,娶霍氏,文敏公女,补广州府学廪膳生。壬子冬,涞之卒,先生以子逝孙幼,择立长房应继人天润,入为涞之后,告於祖庙,其略曰:「家有长孙,家之福也。」付以掌家事权。未几,涞之遗腹生子恭〈光〉[先]承涞之□。公三女,长适吴,仲适刘,季适黎。先生存日,预卜地於乡之天蚕岭,以癸亥年冬十月二十五日襄葬事,因僭为铭,致诸弼唐庞子嵩纳之於墓,曰:「天地於默,日月昭回。圣贤曷尔,而有去来。宇宙之内,先生之心。自心自得,体认金针。理岂在克?其克者人。先生有言,磨镜磨尘,是谓物格,天德日崇,天下国家,都在此中。上以告君,下以成身。我非尧舜,不敢前陈。除此四字,更无妙诀。止此四字,广大难说。硁硁小夫,朝谏暮离。痛痒秦越,先生恻而。训语文辞,人心痼疾。天理一丸,回生起死。谆谆仁义,沛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