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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集_3

  作者:宋  欧阳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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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朝之制:大宴,枢密使、副不坐,侍立殿上。既而退就御厨赐食,与阁门、引进、四方馆使列坐庑下,亲王一人伴食。每春秋赐衣,门谢,则与内诸司使、副班于垂拱殿外廷中,而中书则别班谢于门上。故朝中为之语曰:“厨中赐食,阶下谢衣。”盖枢密使,唐制以内臣为之,故常与内诸司使、副为伍。自后唐庄宗用郭崇韬,与宰相分秉朝政,文事出中书,武事出枢密,自此之后,其权渐盛。至今朝,遂号为两府,事权、进用,禄赐、礼遇,与宰相均。惟日趋、内朝,侍宴、赐衣等事,尚循唐旧。其任隆辅弼之崇,而杂用内诸司故事,使朝廷制度轻重失序,盖沿革异时,因循不能厘正也。

  蔡君谟既为余书《集古录目序》刻石,其字尤精劲,为世所珍。余以鼠须栗尾笔、铜绿笔格、大小龙茶、惠山泉等物为润笔,君谟大笑,以为太清而不俗。后月余,有人遗余以清泉香饼一箧者,君谟闻之叹曰:“香饼来迟,使我润笔独无此一种佳物。”兹又可笑也,清泉,地名;香饼,石炭也。用以焚香,一饼之火可终日不灭。

  梅圣俞以诗知名三十年,终不得一馆职。晚年与修《唐书》,书成,未奏而卒,士大夫莫不叹惜。其初受敕修《唐书》,语其妻刁氏曰:“吾之修书,可谓猢狲入布袋矣。”刁氏对曰:“君于仕宦,亦何异鲇鱼上竹竿邪?”闻者皆以为善对。”

  仁宗初立今上为皇子,令中书召学士草诏。学士王当直,召至中书谕之,王曰“此大事也,必须面奉圣旨”,于是求对。明日面禀,得旨,乃草诏。群公皆以王为真得学士体也。

  盛文肃公丰肌大腹,而眉目清秀,丁晋公疏瘦如削,二公皆两浙人也,并以文辞知名于时。梅学士询,在真宗时已为名臣,至庆历中,为翰林侍读以卒,性喜焚香,其在官所,每晨起将视事,必焚香两炉,以公服罩之,撮其袖以出,坐定,撒开两袖,郁然满室浓香。有窦元宾者,五代汉宰相正固之孙也,以名家子有文行为馆职,而不喜修饰,经时未尝沐浴。故时人为之语曰“盛肥、丁瘦,梅香、窦臭”也。

  宝元中,赵元昊叛命,朝廷命将讨伐,以延、环庆、泾原、秦凤四路,各置经略安抚、招讨使。余以为四路皆内地也,当如故事,置灵夏四面行营招讨使。今自于境内,何所招讨?余因窃料王师必不能出境。其复用兵五六年,刘平、任福、葛怀敏三大将,皆自战其地而大败。由是至于罢兵,竟不能出师。

  吕文穆公蒙正以宽厚为宰相,太宗尤所眷遇。有一朝士家藏古鉴,自言能照二百里,欲因公弟献以求知。其弟伺间从容言之,公笑曰:“吾面不过子大,安用照二百里?”其弟遂不复敢言。闻者叹服,以谓贤于李卫公远矣。盖寡好而不为物累者,昔贤之所难也。

  国朝百有余年,年号无过九年者。开宝九年,改为太平兴国。太平兴国九年,改为雍熙。大中祥符九年,改为天禧。庆历九年,改为皇。嘉九年,改为治平。惟天圣尽九年,而十年改为明道。

  唐人奏事,非表、非状者,谓之榜子,亦谓之录子。今谓之札子,凡群臣百司上殿奏事,两制以上非时有所奏陈,皆用札子。中书、枢密院事有不降宣敕者,亦用札子,与两府自相往来,亦然。若百司申中书,皆用状,惟学士院用咨报,其实如札子,亦不书名,但当直学士一人押字而已。谓之咨报,〈今俗谓草书,名为押字也。〉此唐学士旧规也,唐世学士院故事,近时堕废殆尽,惟此一事在尔。

  燕王元俨,太宗幼子也。太宗子八人,真宗朝六人已亡殁,至仁宗即位,独燕王在,以皇叔之亲特见尊礼,契丹亦畏其名。其疾亟时,仁宗幸其宫,亲为调药。平生未尝语朝政,遗言一二事,皆切于理。余时知制诰,所作赠官制,所载皆其实事也。

  华元郡王允良,燕王子也。性好昼睡,每自旦酣寝,至暮始兴,盥濯栉漱,衣冠而出,燃灯烛,治家事,饮食宴乐,达旦而罢,则复寝以终日,无日不如此。由是一宫之人,皆昼睡夕兴。允良不甚喜声色,亦不为他骄恣,惟以夜为昼,亦其性之异,前世所未有也。故观察使刘从广,燕王婿也,尝语余:燕王好坐木马子,坐则不下,或饥,则便就其上饮食,往往乘兴奏乐于前,酣饮终日。亦其性之异也。

  皇子颢封东阳郡王,除婺州节度使、检校太傅。翰林贾学士黯上言:“太傅,天子师臣也。子为父师,于体不顺。中书检勘,自唐以来,亲王无兼师傅官者。盖自国朝命官,只以差遣为职事,自三师、三公以降,皆是虚名,故失于因循尔。”议者皆以贾言为当也。

  端明殿学士,五代后唐时置,国朝尤以为贵,多以翰林学士兼之。其不以翰苑兼职及换职者,百年间才两人特拜,程戡、王素是也。

  庆历八年正月十八日夜,崇政殿宿卫士作乱,于殿前杀伤四人,取准备救火长梯登屋入禁中,逢一宫人,问寝阁在何处,宫人不对,杀之。既而宿直都知闻变,领宿卫士入搜索,已复逃窜。后三日,于内城西北角楼中获一人,杀之。时内臣杨怀敏受旨“获贼勿杀”,而仓卒杀之,由是竟莫究其事。

  叶子格者,自唐中世以后有之,说者云:因人有姓叶号叶子青者撰此格,因以为名。此说非也。唐人藏书,皆作卷轴,其后有叶子,其制似今策子。凡文字有备检用者,卷轴难数卷舒,故以叶子写之,如吴彩鸾《唐韵》、李彩选之类是也。骰子格本备检用,故亦以叶子写之,因以为名尔。唐世士人宴聚,盛行叶子格,五代国初犹然,后渐废不传。今其格,世或有之,而人无知者。惟昔杨大年好之,仲待制简,大年门下客也,故亦能之。大年又取叶子彩名红鹤、皂鹤者,别演为鹤格。郑宣徽戬、章郇公得象,皆大年门下客也,故皆能之。余少时亦有此二格,后失其本,今绝无知者。

  国朝自下湖南,始置诸州通判,既非副贰,又非属官。故常与知州争权,每云“我是监郡,朝廷使我监汝”,举动为其所制。太祖闻而患之,下诏书戒励,使与长吏协和,凡文书,非与长吏同签书者,所在不得承受施行,自此遂稍稍戢。然至今州郡,往往与通判不和。往时有钱昆少卿者,家世余杭人也。杭人嗜蟹,昆尝求补外郡,人问其所欲何州,昆曰“但得有螃蟹无通判处则可矣”。至今士人以为口实。

  嘉二年,余与端明韩子华、翰长王禹玉、侍读范景仁、龙图梅公仪同知礼部贡举,辟梅圣俞为小试官,凡锁院五十日,六人者相与唱和,为古律歌诗一百七十余篇,集为三卷。禹玉,余为校理时,武成王庙所解进士也,至此新入翰林,与余同院,又同知贡举。故禹玉赠余云“十五年前出门下,最荣今日预东堂”。余答云“昔时叨入武成宫,曾看挥毫气吐虹。梦寐闲思十年事,笑谈今此一尊同。喜君新赐黄金带,顾我宜为白发翁”也。天圣中,余举进士,国学、南省,皆忝第一人荐名。其后,景仁相继亦然。故景仁赠余云“澹墨题名第一人,孤生何幸继前尘”也。圣俞自天圣中,与余为诗友,余尝赠以《蟠桃诗》,有“韩、孟”之戏。故至此梅赠余云“犹喜共量天下士,亦胜东野亦胜韩”。而子华笔力豪赡,公仪文思温雅而敏捷,皆敌也,前此为南省试官者,多窘束条制,不少放怀。余六人者,欢然相得,群居终日,长篇险韵,众制交作,笔吏疲于写录,僮史奔走往来。间以滑稽嘲谑,形于风刺,更相酬酢,往往烘堂绝倒。自谓一时盛事,前此未之有也。

  往时学士循唐故事,宰相,不具靴笏,系鞋坐玉堂上,遣院吏计会堂头直省官,学士将至,宰相出迎。近时学士始具靴笏至中书,与常参官杂坐于客位,有移时不得见者。学士日益自卑,丞相礼亦渐薄,盖习见已久,恬然不复为怪也。

  张尧封者,南京进士也,累举不第,家甚贫。有善相者谓曰:“视子之相,不过一幕职。然君骨贵,必享王封。”人初莫晓其旨。其后尧封举进士及第,终于幕职。尧封,温成皇后父也,后既贵,尧封累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封清河郡王。由是始悟相者之言。

  治平二年八月三日,大雨一夕,都城水深数尺,上降诏责躬,求直言。学士草诏,有“大臣惕思天变”之语。上夜批出云“淫雨为灾,专戒不德”,遽令除去大臣思变之言。上之恭己畏天,自励如此。

  章郇公得象与石资政中立素相友善。而石喜谈谐,尝戏章云:“昔时名画有戴松牛、韩干马,而今有章得象也。”世言闽人多短小,而长大者必为贵人。郇公身既长大,而语声如钟,岂出其类者,是为异人乎!其为相,务以厚重,镇止浮竞。时人称其德量。

  金橘产于江西,以远难致,都人初不识。明道、景初,始与竹子俱至京师。竹子味酸,人不甚喜,后遂不至。而金橘香清味美,置之尊俎间,光彩灼烁,如金弹丸,诚珍果也。都人初亦不甚贵,其后因温成皇后尤好食之,由是价重京师。余世家江西,见吉州人甚惜此果,其欲久留者,则于绿豆中藏之,可经时不变,云橘性热而豆性凉,故能久也。

  凡物有相感者,出于自然,非人智虑所及,皆因其旧俗而习知之。今唐、邓间多大柿,其初生涩,坚实如石。凡百十柿以一置其中,〈亦可。〉则红熟烂如泥而可食,土人谓之烘柿者,非用火,乃用此尔。淮南人藏盐酒蟹,凡一器数十蟹,以皂半挺置其中,则可藏,经岁不沙。至于薄荷醉猫、死猫引竹之类,皆世俗常知。而翡翠屑金、人气粉犀,此二物则世人未知者。余家有一玉罂,形制甚古而精巧,始得之梅圣俞,以为碧玉。在颍州时,尝以示僚属。坐有兵马钤辖邓保吉者,真宗朝老内臣也,识之,曰:此宝器也,谓之翡翠。云禁中宝物皆藏宜圣库,库中有翡翠盏一只,所以识也。其后,予偶以金环于罂腹信手磨之,金屑纷纷而落,如砚中磨墨,始知翡翠之能屑金也。诸药中犀最难捣,必先镑屑,乃入众药中捣之,众药筛罗已尽,而犀屑独存。余偶见一医僧元达者,解犀为小块子,方一寸半许,以极薄纸裹置于怀中近肉,以人气蒸之,候气薰蒸浃洽,乘热投臼中急捣,应手如粉。因知人气之能粉犀也,然今医工皆莫有知者。

  石曼卿磊落奇才,知名当世,气貌雄伟,饮酒过人。有刘潜者,亦志义之士也,常与曼卿为酒敌,闻京师沙行王氏新开酒楼,遂往造焉,对饮终日,不交一言。王氏怪其所饮过多,非常人之量,以为异人,稍献肴果,益取好酒,奉之甚谨。二人饮啖自若,傲然不顾。至夕,殊无酒色,相揖而去。明日,都下喧传王氏酒楼有二酒仙来饮,久之乃知刘、石也。

  燕龙图肃有巧思,初为永兴推官,知府寇莱公好舞柘枝,有一鼓甚惜之,其环忽脱,公怅然以问诸匠,皆莫知所为。燕请以环脚为锁簧,内之,则不脱矣,莱公大喜。燕为人宽厚长者,博学多闻,其漏刻法最精,今州郡往往有之。

  刘岳《书仪·婚礼》有“女坐婿之马鞍,父母为之合髻”之礼,不知用何经义?据岳自叙云,以时之所尚者益之。则是当时流俗之所为尔。岳当五代干戈之际,礼乐废坏之时,不暇讲求三王之制度,苟取一时世俗所用吉凶仪式,略整齐之,固不足为后世法矣,然而后世犹不能行之。今岳《书仪》,十已废其七八,其一二仅行于世者,皆苟简粗略,不如本书。就中转失乖缪可为大笑者,坐鞍一事尔。今之士族,当婚之夕,以两椅相背,置一马鞍,反令婿坐其上,饮以三爵,女家遣人三请而后下,乃成婚礼,谓之上高坐。凡婚家,举族内外姻亲,与其男女宾客,堂上堂下,竦立而视者,惟婿上高坐为盛礼尔。或有偶不及设者,则相与怅然咨嗟,以为阙礼。其转失乖缪,至于如此!今虽名儒巨公,衣冠旧族,莫不皆然。呜呼!士大夫不知礼义,而与闾阎鄙俚同其习见,而不知为非者,多矣。前日濮园皇伯之议是已,岂止坐鞍之缪哉?

  世俗传讹,惟祠庙之名为甚。今都城西崇化坊显圣寺者,本名蒲池寺,周氏显德中增广之,更名显圣。而俚俗多道其旧名,今转为菩提寺矣。江南有大、小孤山,在江水中,嶷然独立,而世俗转孤为姑。江侧有一石矶,谓之澎浪矶,遂转为彭郎矶,云彭郎者,小姑婿也。余尝过小孤山,庙像乃一妇人,而敕额为圣母庙,岂止俚俗之缪哉!西京龙门山,夹伊水上,自端望之如双阙,故谓之阙塞,而山口有庙曰阙口庙。余尝见其庙像甚勇,手持一屠刀尖锐,按膝而坐。问之,云此乃豁口大王也。此尤可笑者尔。

  今世俗言语之讹,而举世君子小人皆同其缪者,惟打〈丁雅反。〉字尔。其义本谓考击,故人相殴,以物相击,皆谓之打。而工造金银器,亦谓之打可矣,盖有捶挝之义也。至于造舟车者曰打船打车,网鱼曰打鱼,汲水曰打水,役夫饷饭曰打饭,兵士给衣粮曰打衣粮,从者执伞曰打伞,以糊黏纸曰打黏,以丈尺量地曰打量,举手试眼之昏明曰打试。至于名儒硕学,语皆如此,触事皆谓之打,而遍检字书,了无此字。〈丁雅反者。〉其义主考击之打,自音谪耿,以字学言之,打字从手从丁,丁又击物之声,故音谪耿为是,不知因何转为丁雅也。

  用钱之法,自五代以来,以七十七为百,谓之省陌。今市井交易,又克其五,谓之依除。咸平五年,陈恕知贡举,选士最精,所解七十二人,王沂公曾为第一,御试又落其半,而及第者三十八人,沂公又为第一。故京师为语曰“南省解一百依除,殿前放五十省陌”也。是岁取人虽少,得士最多:宰相三人,乃沂公与王公随、章公得象;参知政事一人,韩公亿;侍读学士一人,李仲容;御史中丞一人,王臻;知制诰一人,陈知微;而汪白青、阳楷二人虽不达,而皆以文学知名当世。

  唐李肇《国史补》序云:“言报应,叙鬼神,述梦卜,近帷薄,悉去之。纪事实,探物理,辨疑惑,示劝戒,采风俗,助谈笑,则书之。”余之所录,大抵以肇为法。而小异于肇者,不书人之过恶,以谓职非史官,而掩恶扬善者,君子之志也。览者详之。

  ◎附录

  【九射格】

  九射之格,其物九,为一大侯,而寓以八侯。熊当中,虎居上,鹿居下,雕、雉、猿居右,雁兔鱼居左。而物各有筹,射中其物,则视筹所大而饮之。射者,所以为群居之乐也。而古之君子以争九射之格,以为酒祸起于争,争而为欢,不若不争而乐也。故无胜负,无赏罚。中者不为功,则无好胜之矜;不中者无所罚,则无不能之诮。探筹而饮,饮非觥也,无所耻,故射而自中者,有不得免饮,而屡及者亦不得辞,所以息争也。终日为乐而不耻不争,君子之乐也。探筹之法,一物必为三筹,盖射宾之数多少不常,故多为之筹以备也。凡今宾主之数九人,则人探其一,八人则置其熊筹,不及八人而又少,则人探其一而置其余筹可也。益之以筹,而人探其一或二,皆可也。惟主人临时之约,然皆置其熊筹。中则在席皆饮,若一物而再中,则视执筹者饮量之多少。而饮器之大小,亦惟主人之命。若两筹而一物者,亦然。凡射者一周,既饮,则敛筹而复探之。筹新而屡变,矢中而无情,或适当之,或幸而免,此所以欢然为乐而不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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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二八·诗话〈计二十八条〉
居士退居汝阴,而集以资闲谈也。
  李文正公进《永昌陵挽歌辞》云:“奠玉五回朝上帝,御楼三度纳降王。”当时群臣皆进,而公诗最为首出。所谓三降王者,广南刘钅长、西蜀孟昶及江南李后主是也。若五朝上帝则误矣。太祖建隆尽四年,明年初郊,改元乾德。至六年再郊,改元开宝。开宝五年又郊,而不改元。九年已平江南,四月大雩,告谢于西京。盖执玉祀天者,实四也。李公当时人,必不缪,乃传者误云五耳。

  仁宗朝,有数达官,以诗知名。常慕白乐天体,故其语多得于容易。尝有一联云:“有禄肥妻子,无恩及吏民。”有戏之者云:“昨日通衢过一辎车,载极重,而羸牛甚苦,岂非足下肥妻子乎?”闻者传以为笑。

  京师辇毂之下,风物繁富,而士大夫牵于事役,良辰美景,罕或宴游之乐。其诗至有“卖花担上看桃李,拍酒楼头听管弦”之句。西京应天禅院有祖宗神御殿,盖在水北,去河南府十余里。岁时朝拜官吏,常苦晨兴,而留守达官简贵,每朝罢,公酒三行,不交一言而退。故其诗曰:“正梦寐中行十里,不言语处吃三杯。”其语虽浅近,皆两京之实事也。

  梅圣俞常于范希文席上赋《河豚鱼》诗云:“春洲生荻芽,春岸飞杨花。河豚当是时,贵不数鱼虾。”河豚常出于春暮,群游水上,食絮而肥。南人多与荻芽为羹,云最美。故知诗者谓只破题两句,已道尽河豚好处。圣俞平生苦于吟咏,以闲远古淡为意,故其构思极艰。此诗作于尊俎之间,笔力雄赡,顷刻而成,遂为绝唱。

  苏子瞻学士,蜀人也。尝于氵育井监得西南夷人所卖蛮布弓衣,其文织成梅圣俞《春雪》诗。此诗在圣俞集中,未为绝唱。盖其名重天下,一篇一咏,传落夷狄,而异域之人贵重之如此耳。子瞻以余尤知圣俞者,得之,因以见遗。余家旧蓄琴一张,乃宝历三年雷会所斫,距今二百五十年矣。其声清越如击金石,遂以此布更为琴囊,二物真余家之宝玩也。

  吴僧赞宁,国初为僧录。颇读儒书,博览强记,亦自能撰述,而辞辩纵横,人莫能屈。时有安鸿渐者,文词隽敏,尤好嘲咏。尝街行遇赞宁与数僧相随,鸿渐指而嘲曰:“郑都官不爱之徒,时时作队。”赞宁应声答曰:“秦始皇未坑之辈,往往成群。”时皆善其捷对。鸿渐所道,乃郑谷诗云“爱僧不爱紫衣僧”也。

  郑谷诗名盛于唐末,号《云台编》,而世俗但称其官,为“郑都官诗”。其诗极有意思,亦多佳句,但其格不甚高。以其易晓,人家多以教小儿,余为儿时犹诵之,今其集不行于世矣。梅圣俞晚年官亦至都官,一日会饮余家,刘原父戏之曰:“圣俞官必止于此。”坐客皆惊。原父曰:“昔有郑都官,今有梅都官也。”圣俞颇不乐。未几,圣俞病卒。余为序其诗为《宛陵集》,而今人但谓之“梅都官诗”。一言之谑,后遂果然,斯可叹也!

  陈舍人从易,当时文方盛之际,独以醇儒古学见称,其诗多类白乐天。盖自杨、刘唱和,《西昆集》行,后进学者争效之,风雅一变,谓之昆体。繇是唐贤诸诗集几废而不行。陈公时偶得杜集旧本,文多脱误,至《送蔡都尉》诗云“身轻一鸟”,其下脱一字。陈公因与数客各用一字补之,或云“疾”,或云“落”,或云“起”,或云“下”,莫能定。其后得一善本,乃是“身轻一鸟过”。陈公叹服,以为虽一字,诸君亦不能到也。

  国初浮图,以诗名于世者九人,故时有集号《九僧诗》,今不复传矣。余少时闻人多称其一曰惠崇,余八人者忘其名字也。余亦略记其诗,有云“马放降来地,雕盘战后云”。又云“春生桂岭外,人在海门西”。其佳句多类此。其集已亡,今人多不知有所谓九僧者矣,是可叹也。当时有进士许洞者,善为辞章,俊逸之士也。因会诸诗僧分题,出一纸约曰:“不得犯此一字。”其字乃山、水、风、云、竹、石、花、草、雪、霜、星、月、禽、鸟之类,于是诸僧皆阁笔。洞,咸平三年进士及第,时无名子嘲曰“张康浑裹马,许洞闹装妻”者是也。

  孟郊、贾岛皆以诗穷至死,而平生尤自喜为穷苦之句。孟有《移居》诗云:“借车载家具,家具少于车。”乃是都无一物耳。又《谢人惠炭》云:“暖得曲身成直身。”人谓非其身备尝之,不能道此句也。贾云:“鬓边虽有丝,不堪织寒衣。”就令织得,能得几何?又其《朝饥》诗云:“坐闻西床琴,冻折两三弦。”人谓其不止忍饥而已,其寒亦可忍也。

  唐之晚年,诗人无复李、杜豪放之格,然亦务以精意相高。如周朴者,构思尤艰,每有所得,必极其雕琢,故时人称朴诗“月锻季炼,未及成篇,已播人口”。其名重当时如此,而今不复传矣。余少时犹见其集,其句有云“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又云“晓来山鸟闹,雨过杏花稀”,诚佳句也。

  圣俞尝语予曰:“诗家虽率意,而造语亦难。若意新语工,得前人所未道者,斯为善也。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然后为至矣。贾岛云:‘竹笼拾山果,瓦瓶担石泉。’姚合云:‘马随山鹿放,鸡逐野禽栖。’等是山邑荒僻,官况萧条,不如‘县古槐根出,官清马骨高’为工也。”余曰:“语之工者固如是。状难写之景,含不尽之意,何诗为然?”圣俞曰:“作者得于心,览者会以意,殆难指陈以言也。虽然,亦可略道其仿佛:若严维‘柳塘春水慢,花坞夕阳迟’,则天容时态,融和骀荡,岂不如在目前乎?又若温庭筠‘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贾岛‘怪禽啼旷野,落日恐行人’,则道路辛苦,羁愁旅思,岂不见于言外乎?”

  圣俞、子美齐名于一时,而二家诗体特异。子美笔力主豪隽,以超迈横绝为奇;圣俞覃思精微,以深远闲淡为意。各极其长,虽善论者不能优劣也。余尝于《水谷夜行》诗略道其一二云:“子美气尤雄,万窍号一噫。有时肆颠狂,醉墨洒滂霈。譬如千里马,已发不可杀。盈前尽珠玑,一一难拣汰。梅翁事清切,石齿漱寒濑。作诗三十年,视我犹后辈。文辞愈精新,心意虽老大。有如妖韶女,老自有余态。近诗尤古硬,咀嚼苦难嘬。又如食橄榄,真味久愈在。苏豪以气轹,举世徒惊骇。梅穷独我知,古货今难卖。”语虽非工,谓粗得其仿佛,然不能优劣之也。

  吕文穆公未第时,薄游一县,〈忘其县名。〉胡大监旦方随其父宰是邑,遇吕甚薄。客有誉吕曰:“吕君工于诗,宜少加礼。”胡问诗之警句,客举一篇,其卒章云“挑尽寒灯梦不成。”胡笑曰:“乃是一渴〈俗语转音溘。〉睡汉尔。”吕闻之,甚恨而去。明年,首中甲科,使人寄声语胡曰:“渴睡汉状元及第矣。”胡答曰:“待我明年第二人及第,输君一筹。”既而次榜,亦中首选。

  圣俞尝云:“诗句义理虽通,语涉浅俗而可笑者,亦其病也。如有《赠渔父》一联云:‘眼前不见市朝事,耳畔惟闻风水声。’说者云:‘患肝肾风。’又有咏诗者云:‘尽日觅不得,有时还自来。’本谓诗之好句难得尔,而说者云:‘此是人家失却猫儿诗。’人皆以为笑也。”

  王建《宫词》一百首,多言唐宫禁中事,皆史传小说所不载者,往往见于其诗,如“内中数日无呼唤,传得滕王蛱蝶图”。滕王元婴,高祖子,新、旧《唐书》皆不著其所能,惟《名画录》略言其善画,亦不云其工蛱蝶也。又《画断》云“工于蛱蝶”,及见于建诗尔。或闻今人家亦有得其图者。唐世一艺之善,如公孙大娘舞剑器,曹刚弹琵琶,米嘉荣歌,皆见于唐贤诗句,遂知名于后世。当时山林田亩,潜德隐行君子,不闻于世者多矣,而贱工末艺得所附托,乃垂于不朽,盖其各有幸不幸也。

  李白《戏杜甫》云:“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太瘦生”,唐人语也,至今犹以“生”为语助,如“作么生”、“何似生”之类是也。陶尚书谷尝曰:“尖檐帽子卑凡厮,短幼靴儿末厥兵。”“末厥”,亦当时语。余天圣、景间已闻此句,时去陶公尚未远,人皆莫晓其义。王原叔博学多闻,见称于世,最为多识前言者,亦云不知为何说也。第记之,必有知者耳。

  诗人贪求好句而理有不通,亦语病也。如“袖中谏草朝天去,头上宫花侍燕归”,诚为佳句矣,但进谏必以章疏,无直用稿草之理。唐人有云:“姑苏台下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说者亦云句则佳矣,其如三更不是打钟时。如贾岛《哭僧》云:“写留行道影,焚却坐禅身。”时谓烧杀活和尚,此尤可笑也。若“步随青山影,坐学白塔骨”,又“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皆岛诗,何精粗顿异也?

  松江新作长桥,制度宏丽,前世所未有。苏子美《新桥对月》诗所谓“云头滟滟开金饼,水面沉沉卧彩虹”者是也。时谓此桥非此句雄伟不能称也。子美兄舜元,字才翁,诗亦遒劲,多佳句,而世独罕传。其与子美《紫阁寺联句》,无愧韩、孟也,恨不得尽见之耳。

  晏元献公文章擅天下,尤善为诗,而多称引后进,一时名士往往出其门。圣俞平生所作诗多矣,然公独爱其两联,云“寒鱼犹著底,白鹭已飞前”,又“絮暖鱼繁,豉添莼菜紫”。余尝于圣俞家见公自书手简,再三称赏此二联。余疑而问之,圣俞曰:“此非我之极致,岂公偶自得意于其间乎?”乃知自古文士,不独知己难得,而知人亦难也。

  杨大年与钱、刘数公唱和。自《西昆集》出,时人争效之,诗体一变。而先生老辈,患其多用故事,至于语僻难晓。殊不知自是学者之弊。如子仪《新蝉》云:“风来玉宇乌先转,露下金茎鹤未知。”虽用故事,何害为佳句也?又如“峭帆横渡官桥柳,叠鼓惊飞海岸鸥”,其不用故事,又岂不佳乎?盖其雄文博学,笔力有余,故无施而不可,非如前世号诗人者,区区于风云草木之类,为许洞所困者也。

  西洛故都,荒台废沿,遗迹依然,见于诗者多矣。惟钱文僖公一联最为警绝,云:“日上故陵烟漠漠,春归空苑水潺潺。”裴晋公绿野堂在午桥南,往时尝属张仆射齐贤家,仆射罢相归洛,日与宾客吟宴于其间,惟郑工部文宝一联最为警绝,云:“水暖凫行哺子,溪深桃李卧开花。”人谓不减王维、杜甫也。钱诗好句尤多,而郑句不惟当时人莫及,虽其集中自及此者亦少。

  闽人有谢伯初者,字景山,当天圣、景之间,以诗知名。余谪夷陵时,景山方为许州法曹,以长韵见寄,颇多佳句。有云:“长官衫色江波绿,学士文华蜀锦张。”余答云:“参军春思乱如云,白发题诗愁送春。”盖景山诗有“多情未老已白发,野思到春如乱云”之句,故余以此戏之也。景山诗颇多,如“自种黄花添野景,旋移高竹听秋声”,“园林换叶梅初熟,池馆无人燕学飞”之类,皆无愧于唐贤。而仕宦不偶,终以困穷而卒。其诗今已不见于世,其家亦流落不知所在。其寄余诗,殆今三十五年矣,余犹能诵之。盖其人不幸既可哀,其诗沦弃亦可惜,因录于此。诗曰:“江流无险似瞿唐,满峡猿声断旅肠。万里可堪人谪宦,经年应合鬓成霜。长官衫色江波绿,学士文华蜀锦张。异域化为儒雅俗,远民争识校雠郎。才如梦得多为累,情似安仁久悼亡。下国难留金马客,新诗传与竹枝娘。典辞悬待修青史,谏草当来集皂囊。莫为明时暂迁谪,便将缨足濯沧浪。”

  石曼卿自少以诗酒豪放自得,其气貌伟然,诗格奇峭,又工于书,笔画遒劲,体兼颜、柳,为世所珍。余家尝得南唐后主澄心堂纸,曼卿为余以此纸书其《筹笔驿》诗。诗,曼卿平生所自爱者。至今藏之,号为三绝,真余家宝也。曼卿卒后,其故人有见之者,云恍惚如梦中,言“我今为鬼仙也,所主芙蓉城”,欲呼故人往游,不得,忿然骑一素骡去如飞。其后又云降于亳州一举子家,又呼举子去,不得,因留诗一篇与之。余亦略记其一联云:“莺声不逐春光老,花影长随日脚流。”神仙事怪不可知,其诗颇类曼卿平生语,举子不能道也。

  王建《霓裳词》云:“弟子部中留一色,听风听水作《霓裳》。”《霓裳曲》,今教坊尚能作其声,其舞则废而不传矣。人间又有《望瀛府》、《献仙音》二曲,云此其遗声也。《霓裳曲》前世传记论说颇详,不知“听风听水”为何事也?白乐天有《霓裳歌》甚详,亦无风、水之说。第记之,或有遗亡者尔。

  龙图赵学士师民,以醇儒硕学名重当时。为人沉厚端默,群居终日,似不能言,而于文章之外,诗思尤精。如“麦天晨气润,槐夏午阴清”,前世名流,皆所未到也。又如“晓莺林外千声啭,芳草阶前一尺长”,殆不类其为人矣。

  退之笔力无施不可,而尝以诗为文章末事,故其诗曰“多情怀酒伴,余事作诗人”也。然其资谈笑,助谐谑,叙人情,状物态,一寓于诗,而曲尽其妙。此在雄文大手,固不足论,而予独爱其工于用韵也。盖其得韵宽,则波澜横溢,泛入傍韵,乍还乍离,出入回合,殆不可拘以常格,如《此日足可惜》之类是也。得韵窄,则不复傍出,而因难见巧,愈险愈奇,如《病中赠张十八》之类是也。余尝与圣俞论此,以谓譬如善驭良马者,通衢广陌,从横驰逐,惟意所之。至于水曲蚁封,疾徐中节,而不少蹉跌,乃天下之至工也。圣俞戏曰:“前史言退之为人木强,若宽韵可自足,而辄傍出,窄韵难独用,而反不出,岂非其拗强而然欤?”坐客皆为之笑也。

  自科场用赋取人,进士不复留意于诗,故绝无可称者。惟天圣二年省试《采侯诗》,宋尚书祁最擅场,其句有“色映堋云烂,声迎羽月迟”,尤为京师传诵,当时举子目公为宋采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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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二九·笔说〈计十九条〉
【老氏说】
  “前后之相随”、“长短之相形”,推而广之,万物之理皆然也,不必更言其余。然老子为书,比其余诸子已为简要也,其于核见人情,尤为精尔,非庄周、慎道之伦可拟。其言虽若虚无,而于治人之术至矣。

  【富贵贫贱说】

  贫贱常思富贵,富贵必履危机,此古人之所叹也。惟不思而得、既得而不患失之者,其庶几乎!富贵易安而患于难守,贫贱难处而患于易夺。居富贵而能守者周公也,在贫贱而能久者颜回也。然为颜回者易,为周公者难也。君子、小人之用心常异趣,于此见之。小人莫不欲富贵而不知所以守,是趣祸罪而惟恐不及也。君子莫不安于贫贱,为小人者不闵则笑,是闵笑人之不舍其所乐而趋于祸罪也。其为大趣相反如此,则其所为,不得不事事异也。故与小人共事者难于和同,凡事不和同则不济。古之君子有用权以合正者,为至难也。若其事君之忠主于诚信,有欲济其事,顾不害其正,亦有用权之助者,此可以理得,难以言传。孔子所以置而不论也。推诚以接物,有害其身者,仁人不悔也,所谓杀身以成仁。然其所济者远矣,非常情之可企至也。

  【钟莛说】

  甲问于乙曰:“铸铜为钟,削木为莛,以莛叩钟,则铿然而鸣,然则声在木乎?在铜乎?”乙曰:“以莛叩垣墙则不鸣,叩钟则鸣,是声在铜。”甲曰:“以莛叩钱,积则不鸣,声果在铜乎?”乙曰:“钱积实,钟虚中,是声在虚器之中。”甲曰:“以木若泥为钟则无声,声果在虚器之中乎?”

  【驷不及舌说】

  欲云“一言出口,驷马难追”,《论语》所谓“驷不及舌”也。若较其理,即俗谚为是。然则泥古之士,学者患之也。

  【学书静中至乐说】

  有暇即学书,非以求艺之精,直胜劳心于他事尔。以此知不寓心于物者,真所谓至人也;寓于有益者,君子也;寓于伐性汩情而为害者,愚惑之人也。学书不能不劳,独不害情性耳,要得静中之乐者惟此耳。

  【夏日学书说】

  夏日之长,饱食难过,不自知愧,但思所以寓心而销昼暑者。惟据案作字,殊不为劳。当其挥翰若飞,手不能止,虽惊雷疾霆,雨雹交下,有不暇顾也。古人流爱,信有之矣。字未至于工,尚已如此,使其乐之不厌,未有不至于工者。使其遂至于工,可以乐而不厌,不必取悦当时之人,垂名于后世,要于自适而已。嘉七年正月九日补空。

  【学书自成家说】

  学书当自成一家之体,其模仿他人谓之奴书。安昌侯张禹曰:“书必博见,然后识其真伪。”余实见书之未博者。庐陵欧阳修嘉二年十一月冬至日。

  【李白杜甫诗优劣说】

  “落日欲没岘山西,倒着接篱花下迷。襄阳小儿齐拍手,拦街争唱《白铜》”,此常言也。至于“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然后见其横放,其所以警动千古者,固不在此也。杜甫于白得其一节,而精强过之。至于天才自放,非甫可到也。

  【薛道衡王维诗说】

  “空梁落燕泥”未为绝警,而杨广不与薛道衡解仇于泉下,岂荒炀所趣止于此邪?“大风”、“飞云”信是英雄之语也,若“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终非己有,又何必区区于窃攘哉!

  【峡州诗说】

  “春风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见花”,若无下句,则上句何堪?既见下句,则上句颇工。文意难评,盖如此也。

  【辨甘菊说】

  《本草》所载菊花者,世所谓甘菊,俗又谓之家菊,其苗泽美,味甘香可食。今市人所卖菊苗,其味苦烈,乃是野菊,其实蒿艾之类,强名为菊尔。家菊性凉,野菊性热,食者宜辨之。余近来求得家菊,植于西斋之前,遂作诗云:“明年食菊知谁在,自向栏边种数丛。”余有思去之心久矣,不觉发于斯。

  【博物说】

  蟪蛄是何弃物,草木虫鱼,诗家自为一学。博物尤难,然非学者本务。以其多不专意,所通者少,苟有一焉,遂以名世。当汉、晋武帝,有东方朔、张华,皆博物。

  【道无常名说】

  道无常名,所以尊于万物;君有常道,所以尊于四海。然则无常以应物为功,有常以执道为本。达有无之至理,适用舍之深机,诘之难以言穷,推之不以迹见。

  【物有常理说】

  凡物有常理,而推之不可知者,圣人之所不言也:磁石引针,即蛆甘带,松化虎魄。

  【世人作肥字说】

  世之人有喜作肥字者,正如厚皮馒头,食之未必不佳,而视其为状,已可知其俗物。字法中绝,将五十年。近日稍稍知以字书为贵,而追迹前贤,未有三数人。古之人皆能书,独其人之贤者传遂远。然后世不推此,但务于书,不知前日工书随与纸墨泯弃者,不可胜数也。使颜公书虽不佳,后世见者必宝也。杨凝式以直言谏其父,其节见于艰危,李建中清慎温雅,爱其书者兼取其为人也。岂有其实,然后存之久邪?非自古贤哲必能书也,惟贤者能存尔,其余泯泯不复见尔。

  【转笔在熟说】

  昨日王靖言转笔诚是难事,其如对以熟,岂不为名理之言哉!往时陈尧咨以射艺自高,尝射于家圃,有一卖油里翁释担而看射多中。陈问:“尔知射乎,吾射精乎?”翁对曰:“无他能,但手熟耳。”陈忿然曰:“汝何敢轻吾射!”翁曰:“不然,以吾酌油可知也。”乃取一胡卢,设于地上,置一钱,以杓酌油沥钱眼中入胡卢,钱不湿。曰:“此无他,亦熟耳。”陈笑而释之。

  【李笔说】

  余书惟用李笔,虽诸葛高、许颂皆不如意。非金石,安知其不先朝露以填沟壑?然则遂当绝笔,此理之不然也。夫人性易习,当使无所偏系,乃为通理。适得圣俞所和《试笔诗》,尤为精当。余尝为原甫说,圣俞压韵不似和诗,原甫大以为知言。然此无他,惟熟而已。蔡君谟性喜书,多学,是以难精。古人各自为书,用法同而为字异,然后能名于后世。若夫求悦俗以取媚,兹岂复有天真邪?唐所谓欧、虞、褚、陆,至于颜、柳,皆自名家,盖各因其性,则为之亦不为难矣。嘉四年夏,纳凉于庭中,学书盈纸,以付发。

  【峡州河中纸说】

  夷陵纸不甚精,然最耐久。余为县令时,有孙文德者,本三司人吏也。尝劝余多藏峡纸,云其在省中见天下帐籍,惟峡州不朽损,信为然也。今河中府纸,惟供公家及馆阁写官书尔。

  【诲学说】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然玉之为物,有不变之常德,虽不琢以为器,而犹不害为玉也。人之性因物则迁,不学则舍君子而为小人,可不念哉!付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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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三○·试笔〈计三十条〉
【南唐砚】
  某此一砚,用之二十年矣。当南唐有国时,于歙州置砚务,选工之善者,命以九品之服,月有俸廪之给,号砚务官,岁为官造砚有数。其砚四方而平浅者,南唐官砚也。其石尤精,制作亦不类今工之侈窳。此砚得自今王舍人原叔。原叔家不识为佳砚也,儿子辈弃置之。予始得之,亦不知为南唐物也。有江南人年老者见之,凄然曰:“此故国之物也。”因具道其所以然,遂始宝惜之。其贬夷陵也,折其一角。

  【宣笔】

  宣笔初不可用,往时圣俞屡以为惠,寻复为人乞去。今得此甚可用,遂深藏之。

  【琴枕说】

  介甫尝言夏月昼睡方枕为佳,问其何理,云睡久气蒸枕热,则转一方冷处。然则真知睡者邪。余谓夜弹琴唯石晖为佳,盖金蚌、瑟瑟之类皆有光色,灯烛照之则炫耀,非老翁夜视所宜。白石照之无光,唯目昏者为便。介甫知睡,真懒者;余知琴晖,直以老而目暗耳,是皆可笑。余家石晖琴得之二十年,昨因患两手中指拘挛,医者言唯数运动,以导其气之滞者,谓唯弹琴为可。亦寻理得十余年已忘诸曲。物理损益相因,固不能穷至于如此。老庄之徒,多寓物以尽人情。信有以也哉!

  【鉴画】

  萧条淡泊,此难画之意,画者得之,览者未必识也。故飞走、迟速、意浅之物易见,而闲和、严静、趣远之心难形。若乃高下向背、远近重复,此画工之艺尔,非精鉴者之事也。不知此论为是否?余非知画者,强为之说,但恐未必然也。然世谓好画者,亦未必能知此也。此字不乃伤俗邪。

  【学书为乐】

  苏子美尝言:“明窗净几,笔砚纸墨皆极精良,亦自是人生一乐。”然能得此乐者甚稀,其不为外物移其好者,又特稀也。余晚知此趣,恨字体不工,不能到古人佳处。若以为乐,则自足有余。

  【学书消日】

  自少所喜事多矣,中年以来渐以废去,或厌而不为,或好之未厌、力有不能而止者。其愈久益深,而尤不厌者,书也。至于学字,为于不倦时,往往可以消日。乃知昔贤留意于此,不为无意也。

  【学书作故事】

  学书勿浪书,事有可记者,他时便为故事。

  【学真草书】

  自此已后,只日学草书,双日学真书。真书兼行,草书兼楷。十年不倦,当得书名,然虚名已得,而真气耗矣。万事莫不皆然,有以寓其意,不知身之为劳也;有以乐其心,不知物之为累也。然则自古无不累心之物,而有为物所乐之心。

  【学书费纸】

  学书费纸,犹胜饮酒费钱。曩时尝见王文康公戒其子弟云:“吾生平不以全幅纸作封皮。”文康,太原人。世以晋人喜啬资谈笑,信有是哉。吾年向老,亦不欲多耗用物,诚未足以有益于人。然衰年志思不壮,于事少能快然,亦其理耳。

  【学书工拙】

  每书字,尝自嫌其不佳,而见者或称其可取。尝有初不自喜,隔数日视之,颇若稍可爱者。然此初欲寓其心以销日,何用较其工拙而区区于此,遂成一役之劳,岂非人心蔽于好胜邪?

  【作字要熟】

  作字要熟,熟则神气实而有余。于静坐中自是一乐事,然患少暇,岂其于乐处常不足邪?

  【用笔之法】

  苏子美尝言用笔之法,此乃柳公权之法也。亦尝较之,斜正之间便分工拙,能知此及虚腕,则羲、献之书可以意得也。因知万事皆有法,杨子云断木为棋、元刂革为鞠,亦皆有法,岂正得此也?

  【苏子美论书】

  苏子美喜论用笔,而书字不迨其所论,岂其力不副其心邪?然万事以心为本,未有心至而力不能者。余独以为不然,此所谓非知之难而行之难者也。古之人不虚劳其心力,故其学精而无不至。盖方其幼也,未有所为,时专其力于学书,及其渐长,则其所学渐近于用。今人不然,多学书于晚年,所以与古不同也。

  秋霖不止,文书颇稀,丛竹萧萧,似听愁滴。顾见案上故纸数幅,信笔学书。枢密院东厅。

  【苏子美蔡君谟书】

  自苏子美死后,遂觉笔法中绝。近年君谟独步当世,然谦让不肯主盟。往年予尝戏谓君谟学书如溯急流,用尽气力,不离故处,君谟颇笑以为能取譬。今思此语已二十余年,竟如何哉。

  【李邕书】

  余始得李邕书,不甚好之,然疑邕以书自名,必有深趣。及看之久,遂谓他书少及者。得之最晚,好之尤笃,譬犹结交,其始也难,则其合也必久。余虽因邕书得笔法,然为字绝不相类,岂得其意而忘其形者邪?因见邕书,追求钟、王以来字法,皆可以通。然邕书未必独然,凡学书者得其一,可以通其余。余偶从邕书而得之耳。嘉五年春分日,雪中西窗信笔。

  【风法华】

  往时有风法华者,偶然至人家,见笔便书,初无伦理,久而祸福或应,岂非好怪之士为之迁就其事邪?余每见笔辄书,故江邻几比余为风法华。

  【九僧诗】

  近世有《九僧诗》,极有好句,然今人家多不传。如“马放降来地,雕盘战后云”,“春生桂岭外,人在海门西”,今之文士未能有此句也。

  【吊僧诗】

  谢希深尝诵《哭僧诗》云:“烧痕诗入集,海角寺留真。”谓此人作诗不求好句,只求好意。余以谓意好句亦好矣。贾岛有《哭僧诗》云:“写留行道影,焚却坐禅身。”唐人谓烧却活和尚,此句之大病也。

  【郊岛诗穷】

  唐之诗人类多穷士,孟郊、贾岛之徒尤能刻篆穷苦之言以自喜。或问二子其穷孰甚?曰阆仙甚也。何以知之?曰以其诗见之。郊曰:“种稻耕白水,负薪斫青山。”岛云:“市中有樵山,我舍朝无烟。井底有甘泉,釜中乃空然。”盖孟氏薪米自足,而岛家柴水俱无,此诚可叹。然二子名称高于当世,其余林翁处士用意精到者,往往有之。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则羁孤行旅、流离辛苦之态见于数字之中。至于“野塘春水慢,花坞夕阳迟”,则春物融怡,人情和畅,又有言不能尽之意。兹亦精意刻琢之所得者邪。

  【谢希深论诗】

  往在洛时,尝见谢希深诵“县古槐根出,官清马骨高”,又见晏丞相常爱“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希深曰:“清苦之意在言外,而见于言中。”晏公曰:“世传寇莱公诗云‘老觉腰金重,慵便枕玉凉’,以为富贵,此特穷相者尔,能道富贵之盛,则莫如前言。”亦与希深所评者类尔。二公皆有情味而善为篇咏者,其论如此。

  【温庭筠严维诗】

  余尝爱唐人诗云“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则天寒岁暮,风凄木落,羁旅之愁,如身履之。至其曰“野塘春水慢,花坞夕阳迟”,则风酣日煦,万物骀荡,天人之意相与融怡,读之便觉欣然感发。谓此四句可以坐变寒暑。诗之为巧,犹画工小笔尔,以此知文章与造化争巧可也。

  【作诗须多诵古今诗】

  作诗须多诵古今人诗,不独诗尔,其他文字皆然。

  【汉人善以文言道时事】

  汉之文士,善以文言道时事,质而不俚,兹所以为难。

  【苏氏四六】

  往时作四六者多用古人语,及广引故事,以炫博学,而不思述事不畅。近时文章变体,如苏氏父子以四六述叙,委曲精尽,不减古人。自学者变格为文,迨今三十年,始得斯人,不惟迟久而后获,实恐此后未有能继者尔。自古异人间出,前后参差不相待。余老矣,乃及见之,岂不为幸哉!

  【王济讥张齐贤】

  张齐贤形体魁肥,饮食兼数人,然其为相尝有边功,国朝宰相惟宋琪与齐贤知边事。然其常与王济不相能。济,刚峭之士也。其后齐贤罢相归洛阳,买得午桥裴晋公绿野堂,营为别墅。一日,济自洛至京师,公卿间有问及齐贤午桥别墅者,济忿然曰:“昔为绿野堂,今作屠儿墓园矣。”闻者皆笑。

  【晦明说】

  藏精于晦则明,养神以静则安。晦所以畜用,静所以应动。善畜者不竭,善应者无穷。此君子修身治人之术,然性近者得之易也。付。

  【廉耻说】

  廉耻,士君子之大节,罕能自守者,利欲胜之耳。物有为其所胜,虽善守者或牵而去。故孟子谓勇过贲、育者,诚有旨哉!君子之道暗然而日彰,而今人求速誉,遂得速毁以自损者,理之当然。

  【系辞说】

  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自古圣贤之意,万古得以推而求之者,岂非言之传欤?圣人之意所以存者,得非书乎?然则书不尽言之烦,而尽其要;言不尽意之委曲,而尽其理。谓书不尽言,言不尽意者,非深明之论也。予谓《系辞》非圣人之作,初若可骇,余为此论迨今二十五年矣,稍稍以余言为然也。六经之传,天地之久,其为二十五年者将无穷而不可以数计也,予之言久当见信于人矣,何必汲汲较是非于一世哉!

  【论乐说】

  清浊二声为乐之本,而今自以为知乐者犹未能达此,安得言其细微之旨?

  【六经简要说】

  妙论精言,不以多为贵,而人非聪明不能达其义。余尝听人读佛书,其数十万言谓可数谈而尽,而溺其说者以谓欲晓愚下人,故如此尔。然则六经简要,愚下人独不得晓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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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三一·诗余卷一
【采桑子十三首(之一)】
  轻舟短棹西湖好,绿水逶迤。芳草长堤,隐隐笙歌处处随。无风水面琉璃滑,不觉船移。微动涟漪,惊起沙禽掠岸飞。

  【采桑子十三首(之二)】

  春深雨过西湖好,百卉争妍。蝶乱蜂喧,晴日催花暖欲然。兰桡画舸悠悠去,疑是神仙。返照波间,水阔风高扬管弦。

  【采桑子十三首(之三)】

  画船载酒西湖好,急管繁弦。玉盏催传,稳泛平波任醉眠。行云却在行舟下,空水澄鲜。俯仰留连,疑是湖中别有天。

  【采桑子十三首(之四)】

  群芳过后西湖好,狼籍残红。飞絮,垂柳阑干尽日风。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

  【采桑子十三首(之五)】

  何人解赏西湖好,佳景无时。飞盖相追,贪向花间醉玉卮。谁知闲凭阑干处,芳草斜晖。水远烟微,一点沧洲白鹭飞。

  【采桑子十三首(之六)】

  清明上巳西湖好,满目繁华。争道谁家,绿柳朱轮走钿车。游人日暮相将去,醒醉喧哗。路转堤斜,直到城头总是花。

  【采桑子十三首(之七)】

  荷花开后西湖好,载酒来时。不用旌旗,前后红幢绿盖随。画船撑入花深处,香泛金卮。烟雨微微,一片笙歌醉里归。

  【采桑子十三首(之八)】

  天容水色西湖好,云物俱鲜。鸥鹭闲眠,应惯寻常听管弦。风清月白偏宜夜,一片琼田。谁羡骖鸾,人在舟中便是仙。

  【采桑子十三首(之九)】

  残霞夕照西湖好,花坞苹汀。十顷波平,野岸无人舟自横。西南月上浮云散,轩槛凉生。莲芰香清,水面风来酒面醒。

  【采桑子十三首(之十)】

  平生为爱西湖好,来拥朱轮。富贵浮云,俯仰流年二十春。归来恰似辽东鹤,城郭人民。触目皆新,谁识当年旧主人。

  【采桑子十三首(之十一)】

  画楼钟动君休唱,往事无踪。聚散匆匆,今日欢娱几客同。去年绿鬓今年白,不觉衰容。明月清风,把酒何人忆谢公。

  【采桑子十三首(之十二)】

  十年一别流光速,白首相逢。莫话衰翁,但斗尊前语笑同。劝君满酌君须醉,尽日从容。画牵风,即去朝天沃舜聪。

  【采桑子十三首(之十三)】

  十年前是尊前客,月白风清。忧患凋零,老去光阴速可惊。鬓华虽改心无改,试把金觥。旧曲重听,犹似当年醉里声。

  【朝中措一首】

  平山阑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风。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行乐直须年少,尊前看取衰翁。

  【归自谣三首(之一)】

  何处笛,深夜梦回情脉脉,竹风檐雨寒窗隔。离人几岁无消息,今头白,不眠特地重相忆。

  【归自谣三首(之二)】

  春艳艳,江上晚山三四点,柳丝如剪花如染。香闺寂寂门半掩,愁眉敛,泪珠滴破胭脂脸。

  【归自谣三首(之三)】

  寒水碧,水上何人吹玉笛,扁舟远送潇湘客。芦花千里霜月白,伤行色,来朝便是关山隔。

  【长相思四首(之一)】

  苹满溪,柳绕堤,相送行人溪水西。回时陇月低。烟霏霏,风凄凄,重倚朱门听马嘶。寒鸥相对飞。

  【长相思四首(之二)】

  深画眉,浅画眉,蝉鬓{髟曾}云满衣。阳台行雨回。巫山高,巫山低,暮雨萧萧郎不归。空房独守时。

  【长相思四首(之三)】

  花似伊,柳似伊,花柳青春人别离。低头双泪垂。长江东,长江西,两岸鸳鸯两处飞。相逢知几时。

  【长相思四首(之四)】

  深花枝,浅花枝,深浅花枝相并时。花枝难似伊。玉如肌,柳如眉,爱著鹅黄金缕衣。啼妆更为谁。

  【诉衷情一首〈眉意〉】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踏莎行二首(之一)】

  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辔。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踏莎行二首(之二)】

  雨霁风光,春分天气,千花百卉争明媚。画梁新燕一双双,玉笼鹦鹉愁孤睡。薜荔依墙,莓苔满地,青楼几处歌声丽。蓦然旧事上心来,无言敛皱眉山翠。

  【望江南一首】

  江南蝶,斜日一双双。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韩寿爱偷香。天赋与轻狂。微雨后,薄翅腻烟光。才伴游蜂来小院,又随飞絮过东墙。长是为花忙。

  【减字木兰花五首(之一)】

  留春不住,燕老莺慵无觅处。说似残春,一老应无却少人。风和月好,办得黄金须买笑。爱惜芳时,莫待无花空折枝。

  【减字木兰花五首(之二)】

  伤怀离抱,天若有情天亦老。此意如何,细似轻丝渺似波。扁舟岸侧,枫叶荻花秋索索。细想前欢,须著人间比梦间。

  【减字木兰花五首(之三)】

  楼台向晓,淡月低云天气好。翠幕风微,宛转梁州入破时。香生舞袂,楚女腰肢天与细。汗粉重匀,酒后轻寒不著人。

  【减字木兰花五首(之四)】

  画堂雅宴,一抹朱弦初入遍。慢捻轻笼,玉指纤纤嫩剥葱。拨头惚利,怨月愁花无限意。红粉轻盈,倚暖香檀曲未成。

  【减字木兰花五首(之五)】

  歌檀敛袂,缭绕雕梁尘暗起。柔润清圆,百明珠一线穿。樱唇玉齿,天上仙音心下事。留住行云,满坐迷魂酒半醺。

  【生查子二首(之一)】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到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生查子二首(之二)】

  含羞整翠鬟,得意频相顾。雁柱十三弦,一一春莺语。娇云容易飞,梦断知何处。深院锁黄昏,阵阵芭蕉雨。

  【瑞鹧鸪一首】

  楚王台上一神仙,眼色相看意已传。见了又休还似梦,坐来虽近远如天。陇禽有恨犹能说,江月无情也解圆。更被春风送惆怅,落花飞絮两翩翩。

  【清商怨一首】

  关河愁思望处满,渐素秋向晚。雁过南云,行人回泪眼。双鸾衾礻周悔展,夜又永,枕孤人远。梦未成归,梅花闻塞管。

  【阮郎归五首(之一)】

  东风临水日衔山,春来长是闲。落花狼籍酒阑珊,笙歌醉梦间。春睡觉,晚妆残,无人整翠鬟。留连花景惜朱颜,黄昏独倚阑。

  【阮郎归五首(之二)】

  南园春早踏青时,风和闻马嘶。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花露重,草烟低,人家帘幕垂。秋千慵困解罗衣,画梁双燕栖。

  【阮郎归五首(之三)】

  角声吹断陇梅枝,孤窗月影低。塞鸿无限欲惊飞,城乌休夜啼。寻断梦,掩深闺,行人去路迷。门前杨柳绿阴齐,何时闻马嘶。

  【阮郎归五首(之四)】

  刘郎何日是来时,无心云胜伊。行云犹解傍山扉,郎行去不归。强匀画,又芳菲,春深轻薄衣。桃花无语伴相思,阴阴月上时。

  【阮郎归五首(之五)】

  落花浮水树临池,年前心眼期。见来无事去还思,而今花又飞。浅螺黛,淡胭脂,闲妆取次宜。隔帘风雨闭门时,此情风月知。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一)】

  帘幕东风寒料峭。雪里香梅,先报春来早。红蜡枝头双燕小,金刀剪彩呈纤巧。旋暖金炉薰蕙藻。酒入横波,因不禁烦恼。绣被五更春睡好,罗帏不觉纱窗晓。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二)】

  南雁依稀回侧阵。雪霁墙阴,迹觉兰芽嫩。中夜梦余消酒困,炉香卷穗灯生晕。急景流年都一瞬。往事前欢,未免萦方寸。腊后花期知渐近,东风已作寒梅信。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三)】

  腊雪初销梅蕊绽。梅雪相和,喜鹊穿花转。睡起夕阳迷醉眼,新愁长向东风乱。瘦觉玉肌罗带缓。红杏梢头,二月春犹浅。望极不来芳信断,音书纵有争如见。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四)】

  海燕双来归画栋。帘影无风,花影频移动。半醉腾腾春睡重,绿鬟堆枕香云拥。翠被双盘金缕凤。忆得前春,有个人相共。花里黄莺时一ミ,日斜惊起相思梦。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五)】

  面旋落花风荡漾。柳重烟深,雪絮飞来往。雨后轻寒犹未放,春愁酒病成惆怅。枕畔屏山围碧浪。翠被华灯,夜夜空相向。寂寞起来褰绣幌,月明正在梨花上。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六)】

  六曲阑干偎碧树。杨柳风轻,展尽黄金缕。谁抱钿筝移玉柱,穿帘海燕双飞去。满眼游丝兼落絮。红杏开时,一处清明雨。浓睡觉来莺乱语,惊残好梦无寻处。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七)】

  遥夜亭皋闲信步。乍过清明,渐觉伤春暮。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淡月云来去。桃杏依稀香暗度。谁上秋千,笑里轻轻语。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八)】

  帘幕风轻双语燕。午后醒来,柳絮飞撩乱。心事一春犹未见,红英落尽青苔院。百尺朱楼闲倚遍。薄雾浓云,抵死遮人面。羌管不须吹别怨,无肠更为新声断。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九)】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十)】

  永日环堤乘彩舫。烟草萧疏,恰似晴江上。水浸碧天风皱浪,菱花荇蔓随双桨。红粉佳人翻丽唱。惊起鸳鸯,两两飞相向。且把金尊倾美酿,休思往事成惆怅。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十一)】

  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视轻罗,暗露双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滩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隐隐歌声归棹远,离愁引著江南岸。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十二)】

  水浸秋天风皱浪。缥缈仙舟,只似秋天上。和露采莲愁一饷,看花却是啼妆样。折得莲茎丝未放。莲断丝牵,特地成惆怅。归棹莫随花荡漾,江头有个人相望。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十三)】

  梨叶初红蝉韵歇。银汉风高,玉管声凄切。枕簟乍凉铜漏彻,谁教社燕轻离别。草际虫吟秋露结。宿酒醒来,不记归时节。多少衷肠犹未说,珠帘夜夜朦胧月。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十四)】

  独倚危楼风细细。望极离愁,黯黯生天际。草色山光残照里,无人会得凭阑意。也拟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饮还无味。衣带渐宽都不悔,况伊销得人憔悴。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十五)】

  帘下清歌帘外宴。虽爱新声,不见如花面。牙板数敲珠一串,梁尘暗落琉璃盏。桐树花深孤凤怨。渐遏遥天,不放行云散。坐上少年听未惯,玉山将倒肠先断。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十六)】

  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内朱颜瘦。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十七)】

  翠苑红芳晴满目。绮席流莺,上下长相逐。紫陌闲随金历辘,马蹄踏遍春郊绿。一觉年华春梦促。往事悠悠,百种寻思足。烟雨满楼山断续,人闲倚遍阑干曲。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十八)】

  小院深深门掩亚。寂寞珠帘,画阁重重下。欲近禁烟微雨罢,绿杨深处秋千挂。傅粉狂游犹未舍。不念芳时,眉黛无人画。薄幸未归春去也,杏花零落香红谢。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十九)】

  几日行云何处去。忘了归来,不道春将暮。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树。泪眼倚楼频独语。双燕来时,陌上相逢否。撩乱春愁如柳絮,依依梦里无寻处。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二十)】

  欲过清明烟雨细。小槛临窗,点点残花坠。梁燕语多惊晓睡,银屏一半堆香被。新岁风光如旧岁。所恨征轮,渐渐程迢递。纵有远情难写寄,何妨解有相思泪。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二十一)】

  画阁归来春又晚。燕子双飞,柳软桃花浅。细雨满天风满院,愁眉敛尽无人见。独倚阑干心绪乱。芳草芊绵,尚忆江南岸。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二十二)】

  尝爱西湖春色早。腊雪方销,已见桃开小,顷刻光阴都过了,如今绿暗红英少。且趁余花谋一笑。况有笙歌,艳态相萦绕。老去风情应不到,凭君剩把芳尊倒。
 ?
 
●卷一三二·诗余卷二
【渔家傲二十首(之一)】
  一派潺流碧涨,新亭四面山相向。翠竹岭头明月上,迷俯仰,月轮正在泉中漾。更待高秋天气爽,菊花香里开新酿。酒美宾嘉真胜赏,红粉唱,山深分外歌声响。

  【渔家傲二十首(之二)】

  十月小春梅蕊绽,红炉画阁新装遍。锦帐美人贪睡暖,羞起晚,玉壶一夜冰澌满。楼上四垂帘不卷,天寒山色偏宜远。风急雁行吹字断,红日短,江天雪意云撩乱。

  【渔家傲二十首(之三)〈与赵康靖公〉】

  四纪才名天下重,三朝构厦为梁栋。定册功成身退勇,辞荣宠,归来白首笙歌拥。顾我薄才无可用,君恩近许归田垄。今日一觞难得共,聊对捧,官奴为我高歌送。

  【渔家傲二十首(之四)】

  暖日迟迟花袅袅,人将红粉争花好。花不能言惟解笑,金壶倒,花开未老人年少。车马九门来扰扰,行人莫羡长安道。丹禁漏声衢鼓报,催昏晓,长安城里人先老。

  【渔家傲二十首(之五)】

  红粉墙头花几树,落花片片和惊絮。墙外有楼花有主,寻花去,隔墙遥见秋千侣。绿索红旗双彩柱,行人只得偷回顾。肠断楼南金锁户,天欲暮,流莺飞到秋千处。

  【渔家傲二十首(之六)】

  妾本钱塘苏小妹,芙蓉花共门相对。昨日为逢青伞盖,慵不采,今朝陡觉凋零セ。愁倚画楼无计奈,乱红飘过秋塘外。料得明年秋色在,香可爱,其如镜里花颜改。

  【渔家傲二十首(之七)】

  花底忽闻敲两桨,逡巡女伴来寻访。酒盏旋将荷叶当,莲舟荡,时时盏里生红浪。花气酒香清厮酿,花腮酒面红相向。醉倚绿阴眠一晌,惊起望,船头阁在沙滩上。

  【渔家傲二十首(之八)】

  叶有清风花有露,叶笼花罩鸳鸯侣。白锦顶丝红锦羽,莲女妒,惊飞不许长相聚。日脚沉红天色暮,青凉伞上微微雨。早是水寒无宿处,须回步,枉教雨里分飞去。

  【渔家傲二十首(之九)】

  荷叶田田青照水,孤舟挽在花阴底。昨夜萧萧疏雨坠,愁不寐,朝来又觉西风起。雨摆风摇金蕊碎,合欢枝上香房翠。莲子与人长厮类,无好意,年年苦在中心里。

  【渔家傲二十首(之十)】

  叶重如将青玉亚,花轻疑是红绡挂。颜色清新香脱洒,堪长价,牡丹怎得称王者。雨笔露笺匀彩画,日炉风炭薰兰麝。天与多情丝一把,谁厮惹,千条万缕萦心下。

  【渔家傲二十首(之十一)】

  粉蕊丹青描不得,金针线线功难敌。谁傍暗香轻采摘,风淅淅,船头触散双。夜雨染成天水碧,朝阳借出胭脂色。欲落又开人共惜,秋气逼,盘中已见新荷的。

  【渔家傲二十首(之十二)】

  幽鹭谩来窥品格,双鱼岂解传消息。绿柄嫩香频采摘,心似织,条条不断谁牵役。珠泪暗和清露滴,罗衣染尽秋江色。对面不言情脉脉,烟水隔,无人说似长相忆。

  【渔家傲二十首(之十三)】

  楚国细腰元自瘦,文君腻脸谁描就。日夜鼓声催箭漏,昏复昼,红颜岂得长如旧。醉拆嫩房红蕊嗅,天丝不断清香透。却傍小阑凝望久,风满袖,西池月上人归后。

  【渔家傲二十首(之十四)〈七夕〉】

  喜鹊填河仙浪浅,云早在星桥畔。街鼓黄昏霞尾暗,炎光敛,金钩侧倒天西面。一别经年今始见,新欢往恨知何限。天上佳期贪眷恋,良宵短,人间不合催银箭。

  【渔家傲二十首(之十五)】

  乞巧楼头云幔卷,浮花催洗严妆面。花上蛛丝寻得遍,颦笑浅,双眸望月牵红线。奕奕天河光不断,有人正在长生殿。暗付金钗清夜半,千秋愿,年年此会长相见。

  【渔家傲二十首(之十六)】

  别恨长长欢计短,疏钟促漏真堪怨。此会此情都未半,星初转,鸾琴凤乐匆匆卷。河鼓无言西北盼,香蛾有恨东南远。脉脉横波珠泪满,归心乱,离肠便逐星桥断。

  【渔家傲二十首(之十七)】

  九日欢游何处好,黄花万蕊雕阑绕。通体清香无俗调,天气好,烟滋露结功多少。日脚清寒高下照,宝钉密缀圆斜小。落叶西园风袅袅,催秋老,丛边莫厌金尊倒。

  【渔家傲二十首(之十八)】

  青女霜前催得绽,金钿乱散枝头遍。落帽台高开雅宴,芳尊满,ソ花吹在流霞面。桃李三春虽可羡,莺来蝶去芳心乱。争似仙潭秋水岸,香不断,年年自作茱萸伴。

  【渔家傲二十首(之十九)】

  露娇黄风摆翠,人间晚秀非无意。仙格淡妆天与丽,谁可比,女真装束真相似。筵上佳人牵翠袂,纤纤玉ソ新蕊。美酒一杯花影腻,邀客醉,红琼共作熏熏媚。

  【渔家傲二十首(之二十)】

  对酒当歌劳客劝,惜花只惜年华晚。寒艳冷香秋不管,情眷眷,凭阑尽日愁无限。思抱芳期随塞雁,悔无深意传双燕。怅望一枝难寄远,人不见,楼头望断相思眼。

  【玉楼春二十九首〈题上林后亭〉(之一)】

  风迟日媚烟光好,绿树依依芳意早。年华容易即凋零,春色只宜长恨少。池塘隐隐惊雷晓,柳眼未开梅萼小。尊前贪爱物华新,不道物新人渐老。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二)】

  西亭饮散清歌阕,花外迟迟宫漏发。涂金烛引紫骝嘶,柳曲西头归路别。佳辰只恐幽期阔,密赠殷勤衣上结。翠屏魂梦莫相寻,禁断六街清夜月。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三)】

  春山敛黛低歌扇,暂解吴钩登祖宴。画楼钟动已魂销,何况马嘶芳草岸。青门柳色随人远,望欲断时肠已断。洛城春色待君来,莫到落花飞似霰。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四)】

  尊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五)】

  洛阳正值芳菲节,艳清香相间发。游丝有意苦相萦,垂柳无端争赠别。杏花红处青山缺,山畔行人山下歇。今宵谁肯远相随,惟有寂寥孤馆月。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六)】

  残春一夜狂风雨,断送红飞花落树。人心花意待留春,春色无情容易去。高楼把酒愁独语,借问春归何处所。暮云空阔不知音,惟有绿杨芳草路。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七)】

  常忆洛阳风景媚,烟暖风和添酒味。莺啼宴席似留人,花出墙头如有意。别来已隔千山翠,望断危楼斜日坠。关心只为牡丹红,一片春愁来梦里。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八)】

  池塘水绿春微暖,记得玉真初见面。从头歌韵响铮钅从,入破舞腰红乱旋。玉钩帘下香阶畔,醉后不知红日晚。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九)】

  两翁相遇逢佳节,正值柳绵飞似雪。便须豪饮敌青春,莫对新花羞白发。人生聚散如弦,老去风情尤惜别。大家金盏倒垂莲,一任西楼低晓月。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十)】

  西湖南北烟波阔,风里丝簧声韵咽。舞余裙带绿双垂,酒入香腮红一抹。杯深不觉琉璃滑,贪看六么花十八。明朝车马各西东,惆怅画桥风与月。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十一)】

  燕鸿过后春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十二)】

  蝶飞芳草花飞路,把酒已嗟春色暮。当时枝上落残花,今日水流何处去。楼前独绕鸣蝉树,忆把芳条吹暖絮。红莲绿芰亦芳菲,不奈金风兼玉露。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十三)】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故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十四)】

  红条约束琼肌稳,拍碎香檀催急衮。陇头呜咽水声繁,叶下间关莺语近。美人才子传芳信,明月清风伤别恨。未知何处有知音,常为此情留此恨。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十五)】

  檀槽碎响金丝拨,露湿浔阳江上月。不知商妇为谁愁,一曲行人留夜发。画堂花月新声别,红蕊调长弹未彻。暗将深意祝胶弦,唯愿弦弦无断绝。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十六)】

  春葱指甲轻拢捻,五彩垂条双袖卷。雪香浓透紫檀槽,胡语急随红玉腕。当头一曲情何限,入破铮钅从金凤战。百分芳酒祝长春,再拜敛容抬粉面。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十七)】

  金花盏面红烟透,舞急香茵随步皱。青春才子有新词,红粉佳人重劝酒。也知自为伤春瘦,归骑休教银烛候。拟将沉醉为清欢,无奈醒来还感旧。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十八)】

  雪云乍变春云簇,渐觉年华堪送目。北枝梅蕊犯寒开,南浦波纹如酒绿。芳菲次第还相续,不奈情多无处足。尊前百计得春归,莫为伤春歌黛蹙。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十九)〈柳〉】

  黄金弄色轻于粉,濯濯春条如水嫩。为缘力薄未禁风,不奈多娇长似困。腰柔乍怯人相近,眉小未知春有恨。劝君着意惜芳菲,莫待行人攀折尽。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二十)】

  珠帘半下香销印,二月东风催柳信。琵琶傍畔且寻思,鹦鹉前头休借问。惊鸿过后生离恨,红日长时添酒困。未知心在阿谁边,满眼泪珠言不尽。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二十一)】

  沉沉庭院莺吟弄,日暖烟和春气重。绿杨娇眼为谁回,芳草深心空自动。倚阑无语伤离凤,一片风情无处用。寻思还有旧家心,蝴蝶时时来役梦。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二十二)】

  去时梅萼初凝粉,不觉小桃风力损。梨花最晚又凋零,何事归期无定准。阑干倚遍重来凭,泪粉偷将红袖印。蜘蛛喜鹊误人多,似此无凭安足信。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二十三)】

  酒美春浓花世界,得意人人千万态。莫教辜负艳阳天,过了堆金何处买。已去少年无计奈,且愿芳心长恁在。闲愁一点上心来,算得东风吹不解。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二十四)】

  湖边柳外楼高处,望断云山多少路。阑干倚遍使人愁,又是天涯初日暮。轻无管系狂无数,水畔花飞风里絮。算伊浑似薄情郎,去便不来来便去。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二十五)】

  南园粉蝶能无数,度翠穿红来复去。倡条冶叶恣留连,飘荡轻于花上絮。朱阑夜夜风兼露,宿粉栖香无定所。多情翻却似无情,赢得百花无限妒。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二十六)〈子规〉】

  江南三月春光老,月落禽啼天未晓。露和啼血染花红,恨过千家烟树杪。云垂玉枕屏山小,梦欲成时惊觉了。人心应不似伊心,若解思归归合早。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二十七)】

  东风本是开花信,及至花时风更紧。吹开吹谢苦匆匆,春意到头无处问。把酒临风千万恨,欲扫残红犹未忍。夜来风雨转离披,满眼凄凉愁不尽。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二十八)】

  阴阴树色笼晴昼,清淡园林春过后。杏腮轻粉日催红,池面绿罗风卷皱。佳人向晚新妆就,圆腻歌喉珠欲溜。当筵莫放酒杯迟,乐事良辰难入手。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二十九)】

  芙蓉斗晕燕支浅,留着晚花开小宴。画船红日晚风清,柳色溪光晴照暖。美人争劝梨花盏,舞困玉腰裙缕慢。莫教银烛促归期,已祝斜阳休更晚。

  【渔家傲十二首(之一)】

  正月斗杓初转势,金刀剪彩功夫异。称庆高堂欢幼稚,看柳意,偏从东面春风至。十四新蟾圆尚未,楼前乍看红灯试。冰散绿池泉细细,鱼欲戏,园林已是花天气。

  【渔家傲十二首(之二)】

  二月春耕昌杏密,百花次第争先出。惟有海棠梨第一,深浅拂,天生红粉真无匹。画栋归来巢未失,双双款语怜飞乙。留客醉花迎晓日,金盏溢,却忧风雨飘零疾。

  【渔家傲十二首(之三)】

  三月清明天婉娩,晴川祓禊归来晚。况是踏青来处远,犹不倦,秋千别闭深庭院。更值牡丹开欲遍,酴糜压架清香散。花底一尊谁解劝,增眷恋,东风向晚无情绊。

  【渔家傲十二首(之四)】

  四月园林春去后,深深密幄阴初茂。折得花枝犹在手,香满袖,叶间梅子青如豆。风雨时时添气候,成行新笋霜筠厚。题就送春诗几首,聊对酒,樱桃色照银盘溜。

  【渔家傲十二首(之五)】

  五月榴花妖艳烘,绿杨带雨垂垂重。五色新丝缠角粽,金盘送,生绡画扇盘双凤。正是浴兰时节动,菖蒲酒美清尊共。叶里黄鹂时一ミ,犹{髟瞢}松,等闲惊破纱窗梦。

  【渔家傲十二首(之六)】

  六月炎天时霎雨,行云涌出奇峰露。沼上嫩莲腰束素,风兼露,梁王宫阙无烦暑。畏日亭亭残蕙炷,傍帘乳燕双飞去。碧碗敲冰倾玉处,朝与暮,故人风快凉轻度。

  【渔家傲十二首(之七)】

  七月新秋风露早,渚莲尚折庭梧老。是处瓜华时节好,金尊倒,人间彩缕争祈巧。万叶敲声凉乍到,百虫啼晚烟如扫。箭漏初长天杳杳,人语悄,那堪夜雨催清晓。

  【渔家傲十二首(之八)】

  八月秋高风历乱,衰兰败芷红莲岸。皓月十分光正满,清光畔,年年常愿琼筵看。社近愁看归去燕,江天空阔云容漫。宋玉当时情不浅,成幽怨,乡关千里危肠断。

  【渔家傲十二首(之九)】

  九月霜秋秋已尽,烘林败叶红相映。惟有东篱黄菊盛,遗金粉,人家帘幕重阳近。晓日阴阴晴未定,授衣时节轻寒嫩。新雁一声风又劲,云欲凝,雁来应有吾乡信。

  【渔家傲十二首(之十)】

  十月小春梅蕊绽,红炉画阁新装遍。鸳帐美人贪睡暖,梳洗懒,玉壶一夜轻澌满。楼上四垂帘不卷,天寒山色偏宜远。风急雁行吹字断,红日晚,江天雪意云撩乱。

  【渔家傲十二首(之十一)】

  十一月新阳排寿宴,黄钟应管添宫线。猎猎寒威云不卷,风头转,时看雪霰吹人面。南至迎长知漏箭,书云纪候冰生砚。腊近探春春尚远,闲庭院,梅花落尽千千片。

  【渔家傲十二首(之十二)】

  十二月严凝天地闭,莫嫌台榭无花卉。惟有酒能欺雪意,增豪气,直教耳热笙歌沸。陇上雕鞍惟数骑,猎围半合新霜里。霜重鼓声寒不起,千人指,马前一雁寒空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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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三三·诗余卷三〈乐语附〉
【南歌子一首】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双鸳鸯字、怎生书。

  【御街行一首】

  夭非华艳轻非雾,来夜半,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何处。乳鸡酒燕,落星沉月,ヨヨ城头鼓。参差渐辨西池树,朱阁斜欹户。绿苔深径少人行,苔上屐痕无数。遗香余粉,剩衾闲枕,天把多情赋。

  【桃源忆故人二首(之一)】

  梅梢弄粉香犹嫩,欲寄江南春信。别后寸肠萦损,说与伊争稳。小炉独守寒灰烬,忍泪低头画尽。眉上万重新恨,竟日无人问。

  【桃源忆故人二首(之二)】

  莺愁燕苦春归去,寂寂花飘红雨。碧草绿杨歧路,况是长亭暮。少年行客情难诉,泣对东风无语。目断两三烟树,翠隔江淹浦。

  【临江仙二首(之一)】

  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小楼西角断虹明。阑干倚处,待得月华生。燕子飞来窥画栋,玉钩垂下帘旌。凉波不动簟纹平。水精双枕,傍有堕钗横。

  【临江仙二首(之二)】

  记得金銮同唱第,春风上国繁华。如今薄宦老天涯。十年歧路,空负曲江花。闻说阆山通阆苑,楼高不见君家。孤城寒日等闲斜。离愁难尽,红树远连霞。

  【圣无忧一首】

  世路风波险,十年一别须臾。人生聚散长如此,相见且欢娱。好酒能消光景,春风不染髭须。为公一醉花前倒,红袖莫来扶。

  【浪淘沙五首(之一)】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浪淘沙五首(之二)】

  花外倒金翘,饮散无そ。柔桑蔽日柳迷条。此地年时曾一醉,还是春朝。今日举轻桡,帆影飘飘。长亭回首短亭遥。过尽长亭人更远,特地魂销。

  【浪淘沙五首(之三)】

  五岭麦秋残,荔子初丹。绛纱囊里水晶丸。可惜天教生处远,不近长安。往事忆开元,妃子偏怜。一从魂散马嵬关。只有红尘无驿使,满眼骊山。

  【浪淘沙五首(之四)】

  万恨苦绵绵,旧约前欢。桃花溪畔柳阴间。几度日高春睡重,绣户深关。楼外夕阳闲,独自凭阑。一重水隔一重山。水阔山高人不见,有泪无言。

  【浪淘沙五首(之五)】

  今日北池游,漾漾轻舟。波光潋滟柳条柔。如此春来春又去,白了人头。好妓好歌喉,不醉难休。劝君满满酌金瓯。纵使花时常病酒,也是风流。

  【定风波六首(之一)】

  把酒花前欲问他,对花何吝醉颜酡。春到几人能烂赏,何况,无情风雨等闲多。艳树香丛都几许,朝暮,惜红愁粉奈情何。好是金船浮玉浪,相向,十分深送一声歌。

  【定风波六首(之二)】

  把酒花前欲问伊,忍嫌金盏负春时。红艳不能旬日看,宜算,须知开谢只相随。蝶去蝶来犹解恋,难见,回头还是度年期。莫候饮阑花已尽,方信,无人堪与补残枝。

  【定风波六首(之三)】

  把酒花前欲问公,对花何事诉金钟。为问去年春甚处,虚度,莺声撩乱一场空。今岁春来须爱惜,难得,须知花面不长红。待得酒醒君不见,千片,不随流水即随风。

  【定风波六首(之四)】

  把酒花前欲问君,世间何计可留春。纵使青春留得住,虚语,无情花对有情人。任是好花须落去,自古,红颜能得几时新。暗想浮生何事好,唯有,清歌一曲倒金尊。

  【定风波六首(之五)】

  过尽韶华不可添,小楼红日下层檐。春睡觉来情绪恶,寂寞,杨花缭乱拂珠帘。早是闲愁依旧在,无奈,那堪更被宿酲兼。把酒送春惆怅甚,长恁,年年三月病厌厌。

  【定风波六首(之六)】

  对酒追欢莫负春,春光归去可饶人。昨日红芳今绿树,已暮,残花飞絮两纷纷。粉面丽姝歌窃窕,清妙,尊前信任醉醺醺。不是狂心贪燕乐,自觉,年来白

  【蓦山溪一首】

  新正初破,三五银蟾满。纤手染香罗,剪红莲、满城开遍。楼台上下,歌管咽春风,驾香轮,停宝马,只待金乌晚。帝城今夜,罗绮谁为伴。应卜紫姑神,问归期、相思望断。天涯情绪,对酒且开颜,春宵短,春寒浅,莫待金杯暖。

  【浣溪沙九首(之一)】

  云曳香绵彩柱高,绛旗风出花梢。一梭红带往来抛。束素美人羞不打,却嫌裙慢褪纤腰。日斜深院影空摇。

  【浣溪沙九首(之二)】

  堤上游人逐画船,拍堤春水四垂天。绿杨楼外出秋千。白发戴花君莫笑,六么催拍盏频传。人生何处似尊前。

  【浣溪沙九首(之三)】

  湖上朱桥响画轮,溶溶春水浸春云。碧琉璃滑净无尘。当路游丝萦醉客,隔花啼鸟唤行人。日斜归去奈何春。

  【浣溪沙九首(之四)】

  叶底青青杏子垂,枝头薄薄柳绵飞。日高深院晚莺啼。堪恨风流成薄幸,断无消息道归期。托腮无语翠眉低。

  【浣溪沙九首(之五)】

  青杏园林煮酒香,佳人初着薄罗裳。柳丝摇曳燕飞忙。乍雨乍晴花自落,闲愁闲闷昼偏长。为谁消瘦损容光。

  【浣溪沙九首(之六)】

  红粉佳人白玉杯,木兰船稳棹歌催。绿荷风里笑声来。细雨轻烟笼草树,斜桥曲水绕楼台。夕阳高处画屏开。

  【浣溪沙九首(之七)】

  翠袖娇鬟舞《石州》,两行红粉一时羞。新声难逐管弦愁。白发主人年未老,清时贤相望偏优。一尊风月为公留。

  【浣溪沙九首(之八)】

  灯烬垂花月似霜,薄帘映月两交光。酒醺红粉自生香。双手舞余拖翠袖,一声歌已金觞。休回娇眼断人肠。

  【浣溪沙九首(之九)】

  十载相逢酒一卮,故人才见便开眉。老来游旧更同谁。浮世歌欢真易失,宦途离合信难期。尊前莫惜醉如泥。

  【御带花一首】

  青春何处风光好,帝里偏爱元夕。万重缯彩,构一屏峰岭,半空金碧。宝檠银,耀绛幕龙虎腾掷。沙堤远,雕轮绣毂,争走五王宅。雍容熙熙作昼,会乐府神姬,海洞仙客。拽香摇翠,称执手行歌,锦街天陌。月淡寒轻,渐向晓,漏声寂寂。当年少狂心未已,不醉怎归得。

  【虞美人一首】

  炉香昼永龙烟白,风动金鸾额。画屏寒掩小山川,睡容初起枕痕圆,坠花钿。楼高不及烟霄半,望尽相思眼。艳阳刚爱挫愁人,故生芳草碧连云,怨王孙。

  【鹤冲天一首】

  梅谢粉,柳拖金,香满旧园林。养花天气半晴阴,花好却愁深。花无数,愁无数,花好却愁春去。戴花持酒祝东风,千万莫匆匆。

  【夜行船二首(之一)】

  忆昔西都欢纵,自别后有谁能共。伊川山水洛川花,细寻思旧游如梦。今日相逢情愈重,愁闻唱画楼钟动。白发天涯逢此景,倒金尊谁相送。

  【夜行船二首(之二)】

  满眼东风飞絮,催行色短亭春暮。落花流水草连云,看看是断肠南浦。檀板未终人去去,扁舟在绿杨深处。手把金尊难为别,更那听乱莺疏雨。

  【洛阳春一首】

  红纱未晓黄鹂语,蕙炉销兰炷。锦屏罗幕护春寒,昨夜三更雨。绣帘闲倚吹轻絮,敛眉山无绪。看花拭泪向归鸿,问来处逢郎否?

  【一丛花一首】

  伤春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离愁正恁牵丝乱,更南陌飞絮。归骑渐遥,征尘不断,何处认郎踪。双鸳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桥通。梯横画阁黄昏后,又还是新月帘栊。沉恨细思,不如桃李,还解嫁春风。

  【雨中花一首】

  千古都门行路,能使离歌声苦。送尽行人,花残春晚,又倒君东去。醉藉落花吹暖絮,多少曲堤芳树。且携手留连,良辰美景,留作相思处。

  【千秋岁一首】

  数声,又报芳菲歇。惜春更把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莫把丝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终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残灯灭。

  【越溪春一首】

  三月十三寒食日,春色遍天涯。越溪阆苑繁华地,傍禁垣、珠翠烟霞。红粉墙头,秋千影里,临水人家。归来晚驻香车。银箭透窗纱。有时三点两点雨霁,朱门柳细风斜。沉麝不烧金鸭冷,笼月照梨花。

  【贺圣朝影一首】

  白雪梨花红粉桃,露华高。垂杨慢舞绿丝绦,草如袍。风过小池轻浪起,似江皋。千金莫惜买香醪,且陶陶。

  【洞天春一首】

  莺啼绿树声早,槛外残红未扫。露点真珠遍芳草,正帘帏清晓。秋千宅院悄悄。又是清明过了。燕蝶轻狂,柳丝撩乱,春心多少。

  【忆汉月一首】

  经艳几枝轻袅,新被东风开了。倚烟啼露为谁娇,故惹蝶怜蜂恼。多情游赏处,留恋向绿丛千绕。酒阑欢罢不成归,肠断月斜春老。

  【清平乐二首(之一)】

  雨晴烟晚,绿水新池满。双燕飞来垂柳院,小阁画帘高卷。黄昏独倚朱阑,西南初月眉弯。砌下落花风起,罗衣特地春寒。

  【清平乐二首(之二)】

  小庭春老,碧砌红萱草。长忆小阑闲共绕,携手绿丛含笑。别来音信全乖,旧期前事堪猜。门掩日斜人静,落花愁点青苔。

  【应天长三首(之一)】

  一弯初月临鸾镜,云鬓凤钗慵不整。珠帘净,重楼迥,惆怅落花风不定。绿烟低柳径,何处辘轳金井。昨夜更阑酒醒,春愁胜却病。

  【应天长三首(之二)】

  石城山下桃花绽,宿雨初晴云未散。南去棹,北飞雁,水阔山遥肠欲断。倚楼情绪懒,惆怅春心无限。燕度蒹葭风晚,欲归愁满面。

  【应天长三首(之三)】

  绿槐阴里黄莺语,深院无人日正午。绣帘垂,金凤舞,寂寞小屏香一炷。碧云凝合处,空役梦魂来去。昨夜绿窗风雨,问君知也否?

  【凉州令一首〈东堂石榴〉】

  翠树芳条,的的裙腰初染。佳人携手弄芳菲,绿阴红影,共展双纹簟。插花照影窥鸾鉴,只恐芳容减。不堪零落春晚,青苔雨后深红点。一去门闲掩,重来却寻朱槛。离离秋实弄轻霜,娇红脉脉,似见胭脂脸。人非事往眉空敛,谁把佳期赚。芳心只愿长依旧,春风更放明年艳。

  【南乡子二首(之一)】

  翠密红繁,水国凉生未是寒。雨打荷花珠不定,轻翻。冷泼鸳鸯锦翅斑。尽日凭阑,弄蕊拈花子细看。偷得蹄新铸样,无端。藏在红房艳粉间。

  【南乡子二首(之二)】

  雨后斜阳,细细风来细细香。风定波平花映水,休藏。照出轻盈半面妆。路隔秋江,莲子深深隐翠房。意在莲心无问处,难忘。泪红腮不记行。

  【鹊桥仙一首】

  月波清霁,烟容明淡,灵汉旧期还至。鹊迎桥路接天津,映夹岸星榆点缀。云屏未卷,仙鸡催晓,肠断去年情味。多应天意不教长,恁恐把欢娱容易。

  【芳草渡一首】

  梧桐落,蓼花秋,烟初冷,雨才收,萧条风物正堪秋。人去后,多少恨,在心头。燕鸿远,羌笛悠。渺渺澄波一片。山如黛,月如钩。笙歌散,梦魂断,倚高楼。

  【圣无忧】

  珠帘卷,暮云愁,垂杨暗锁青楼。烟雨如画,轻风吹旋收。香断锦屏新别,人间玉簟初秋。多少旧欢新恨,书杳杳,梦悠悠。

  【更漏子一首】

  风带寒,枝正好,兰蕙无端先老。情悄悄,梦依依,离人殊未归。褰罗幕,凭朱阁,不独堪悲摇落。月东出,雁南飞,谁家夜捣衣。

  【摸鱼儿一首】

  卷绣帘、梧桐秋院落,一霎雨添新绿。对小池闲立残妆浅,向晚水纹如。凝远目,恨人去寂寂,凤枕孤难宿。倚阑不足,看燕拂风檐,蝶翻露草,两两长相逐。双眉蹙,可惜年华婉娩,西风初弄庭菊。况伊家年少,多情未已难拘束。那堪更趁凉景,追寻甚处垂杨曲。佳期过尽,但不说归来,多应忘了,云屏去时祝。

  【少年游三首(之一)】

  去年秋晚此园中,携手玩芳丛。拈花嗅蕊,恼烟撩雾,拼醉倚西风。今年重对芳丛处,追往事,又成空。敲遍阑干,向人无语,惆怅满枝红。

  【少年游三首(之二)】

  肉红圆样浅心黄,枝上巧如装。雨轻烟重,无そ天气,啼破晓来妆。寒轻贴体风头冷,忍抛弃,向秋光。不会深心,为谁惆怅,回面恨斜阳。

  【少年游三首(之三)】

  玉壶冰莹兽炉灰,人起绣帘开。春丛一夜,六花开尽,不待剪刀催。洛阳城阙中天起,望高下,遍楼台。絮乱风轻,拂鞍沾袖,归路似章街。

  【行香子一首】

  舞雪歌云,闲淡妆匀。蓝溪水染轻裙。酒香醺脸,粉色生春。更雅谈话,好情性,美精神。空江不断,凌波何处,向越桥边青柳朱门。断钟残角,又送黄昏。奈眼中泪,心中事,意中人。

  【鹧鸪天一首】

  学画宫眉细细长,芙蓉出水斗新妆。只知一笑能倾国,不信相看有断肠。双黄鹄,两鸳鸯。迢迢云水恨难忘。早知今日长相忆,不及从初莫作双。

  【乐语七首·圣节五方老人祝寿文·东方老人】

  但某太山老叟,东海真仙。溜穿石而曾究初终,松避雨而备知岁月。羲氏定三百六日,尝守寅宾之官;夷吾纪七十二君,尽睹登封之事。遇安期而遗枣,笑方朔之偷桃。风入律而来自岩前,斗指春而光临洞口。昔汉武帝尝怀三岛之胜游,有羡门生欲谒巨公于昭代。今则紫庭降圣,华渚开祥,远离朝日之方,来展望云之恳。千八百国咸归至治之风,亿万斯年共祷无疆之寿。遥望天庭,敢进祝圣之颂:

  东海蓬莱第一仙,遥瞻西北祝尧天。愿皇长似东君寿,与物为春亿万年。

  【乐语七首·西方老人】

  但某秦川故老,华岳幽人。询仙掌之遗踪,咸知始末;恋莲峰之绝顶,不记岁时。漱流玉乳之泉,枕石云阳之洞。逍遥物外,笑傲林间。奉王母之蟠桃,尝延汉帝;指老聃之仙李,永佑唐基。掌中五色之丸,世上千年之寿。欣逢圣代,来至尘寰。当洪河澄九曲之时,是甲观诞一人之日。祥麟游于泰畴,天马来于大宛。景星见而朱草生,瑞露降而赤乌集。既遇无为之化,宜歌有道之君。是以驾青牛而度函关,指丹凤而趋魏阙。唯愿庆源流远,齐河海以无穷;睿算绵长,等乾坤而不老。遥望天庭,敢进祝圣之颂:

  华岳峰头万叶莲,开花今古世相传。愿皇长似莲峰久,结实盘根不记年。

  【乐语七首·中央老人】

  但某栖心嵩极,振迹伊川,年高而可等松椿,气粹而尝飧芝术。洞里之烟霞不老,壶中之日月偏长。当圣主之盛时,居天心之奥壤。但见璇玑运而寒暑正,土圭测而阴阳和。冠带被于百蛮,玉帛来于万国。龙在沼而麟在薮,河出图而洛出书。民跻寿域之中,俗乐春台之上。今则尧眉诞秀,舜目开祥。远离王屋之间,来入帝畿之内。仰瞻天表,莫非岳降之神;上祝皇图,岂止山呼之岁。遥望天庭,敢进祝圣之颂:

  嵩高维岳镇中天,王气盘基降寿仙。惟愿吾皇等嵩岳,三灵齐祝万斯年。

  【乐语七首·南方老人】

  但某托迹炎洲,游神衡岳。非海滨之野叟,乃星极之老人。当火德为治之朝,是离明继照之日。里社鸣而圣人出,泰阶正而王道平。百蛮向风,重译来贡。屡睹丰年之上瑞,故知百姓之欢心。鼓腹而歌,治世之音安以乐;曲肱而枕,化国之日舒以长。斯可谓唐、虞之民,又岂止成、康之俗!今则流虹诞圣,绕电开祥。来趋北阙之前,上祝之永。云翔雾集,既罗仙籍之班;地久天长,以祷皇家之祚。遥望天庭,敢进祝圣之颂:

  南极星中一老人,为寿祝吾君。愿君永奏南薰曲,当使淳音万国闻。

  【乐语七首·北方老人】

  但某修真北岳,常倾葵藿之心;混俗幽都,不避草茅之迹。潜神自得,味道为娱。易水歌风,曾识荆轲于往岁;燕山勒石,亲逢窦宪于当年。仙家之景物常春,人世之光阴易老。华表之鹤未久还来,莲叶之龟于时屡见。但处积阴之境,每输就日之诚。望干吕之青云,庆流虹于华渚。当万域来王之际,是千龄诞圣之初。是以历沙漠而朝宗,叩天阍而祝颂。惟愿庆基不朽,永齐金石之坚;宝祚无疆,更等山河之固。遥望天庭,敢进祝圣之颂:

  北岳神仙九转丹,特来北阙献君前。愿将北极齐君寿,万国陶陶共戴天。

  【乐语七首·会老堂致语】

  某闻安车以适四方,礼典虽存于往制;命驾而之千里,交情罕见于今人。伏惟致政少师一德元臣,三朝宿望。挺立始终之节,从容进退之宜。谓青衫早并于俊游,白首各谐于归老。已释轩裳之累,却寻鸡黍之期。远无惮于川涂,信不渝于风雨。幸会北堂之学士,方为东道之主人。遂令颍水之滨,复见德星之聚。里闾拭目,觉陋巷以生光;风义耸闻,为一时之盛事。敢陈口号,上赞清欢:

  欲知盛集继荀陈,请看当筵主与宾。金马玉堂三学士,清风明月两闲人。红芳已尽莺犹啭,青杏初尝酒正醇。美景难并良会少,乘欢举白莫辞频。

  【乐语七首·西湖念语】

  昔者王子猷之爱竹,造门不问于主人;陶渊明之卧舆,遇酒便留于道士。况西湖之胜概,擅东颍之佳名。虽美景良辰,固多于高会;而清风明月,幸属于闲人。并游或结于良朋,乘兴有时而独往。鸣蛙暂听,安问属官而属私;曲水临流,自可一觞而一咏。至欢然而会意,亦傍若于无人。乃知偶来常胜于特来,前言可信;所有虽非于己有,其得已多。因翻旧阕之辞,写以新声之调,敢陈薄伎,聊佐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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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三四·集古录
【集古录目序〈此序已载本集卷四十二,今存目删文。〉】
  【集古录目序题记】

  昔在洛阳,与余游者皆一时豪隽之士也,而陈郡谢希深善评文章,河南尹师鲁辨论精博。余每有所作,二人者必申纸疾读,便得余深意,以示他人,亦或时有所称,皆非余所自得者也。宛陵梅圣俞,善人君子也,与余共处穷约,每见余小有可喜事,欢然若在诸己。自三君之亡,余亦老且病矣。此叙之作,既无谢、尹之知音,而《集录》成书,恨圣俞之不见也。悲夫!嘉八年岁在癸卯,七月二十四日书。

  【古敦铭〈毛伯敦龚伯彝伯庶父敦〉】

  右《毛伯古敦铭》。嘉中,原父以翰林学士侍读出为永兴军路安抚使,其治在长安。原父博学好古,多藏古奇器物,能读古文铭识,考知其人事迹。而长安,秦汉故都,时时发掘所得,原父悉购而藏之。以予方集录古文,故每有所得,必摹其铭文以见遗。此敦,原父得其盖于扶风而有此铭。原父为予考按其事云:《史记》武王克商,尚父牵牲,毛叔郑奉明水。则此铭谓郑者,毛叔郑也。铭称伯者爵也,史称叔者字也。敦乃武王时器也。盖余《集录》最后得此铭,当作《录目序》时,但有《伯ぁ铭》“吉日癸巳”字最远,故叙言自周穆王以来叙已刻石,始得斯铭,乃武王时器也。其后二铭,一得,曰龚伯尊彝,其一亦得扶风,曰“伯庶父作舟姜尊敦”,皆不知为何人也。三器铭文皆完可识,具列如左。

  【毛伯敦铭】

  △释文

  惟二年正月初吉,王在周昭宫。丁亥,王格于宣射,毛伯入门,位中庭,右祝郑。王呼内史册命郑,王曰:“郑,昔先王既命女作邑,□五邑祝。今余隹乱商,乃命锡女赤芾同冕齐黄銮用事。”郑拜稽首,敢对扬天子休命,郑用作朕皇考龚伯尊敦。郑其鬻寿,万年无疆。子子孙孙,永宝用享。

  △铭文

  薛尚功释云:惟二年正月初吉,王在周邵宫。丁亥,王格于宣榭,毛伯内门立中廷佑祝郑。王呼内史册命弁阝,王曰:“弁阝,昔先王既命汝作邑,继五邑祝。今余惟疃京,乃命锡汝赤芾彤冕齐黄銮用事。”弁阝拜稽首,敢对扬天子休命,弁阝用作朕皇考龚伯尊敦。弁阝其眉寿,万年无疆。子子孙孙,永宝用享。

  【龚伯彝铭】

  △释文

  A8作皇祖懿公文公武伯皇考龚伯尊彝。A8其熙熙万年无疆,终始。其子子孙孙,永宝用享于宗室。

  薛尚功释云:A8作皇祖益公文公武伯皇考龚伯{将鼎}彝。A8其熙熙万年无疆,令终令命。其子子孙孙,永宝用享于宗室。

  【伯庶父敦铭】

  △释文

  惟二月戊寅,伯庶父作王姑舟姜尊敦。其永宝用。

  薛尚功释舟为周,余同上。

  【韩城鼎铭】

  右原甫既得鼎韩城,遗余以其铭。而太常博士杨南仲能读古文篆籀,为余以今文写之,而阙其疑者。原甫在长安所得古奇器物数十种,亦自为《先秦古器记》。原甫博学,无所不通,为余释其铭以今文,而与南仲时有不同。故并著二家所解,以俟博识君子。具之如左。

  惟王九月乙亥,晋姜曰:余惟司朕先姑君晋邦。余不□安宁明德宣□我猷用□所辞辟□□□□剿虔不□□□□A9宠我万民嘉遗我锡卤赉千两。 A10文侯□□□□□□征绥□□坚久吉金用作宝尊鼎用康夏妥怀远邦君子晋姜用蕲□□麋寿作惠□亟万年无疆。用享用德保其孙子三寿是利。

  右原父所写如此。

  隹〈惟〉王九月乙亥,晋姜曰:余隹〈惟〉司〈嗣、{司子}同〉。朕先姑君晋邦。余不{臼又},今作敢者。籀文省。妄宁〈经〉B1〈雍〉明德宣<匚臣>〈疑<匚夫>省,隶作┰。〉我■用{忄间由}■<台辛>辟巫〈疑即母字〉。■久{火几}■虔不■〈疑遂字,读为坠〉讠鲁〈诸■〈覃■享■师〉■我万民■■我■〈疑易字〉。■〈■,或■字省〉。赉千两勿■文侯κ令■〈疑卑字〉。■〈疑字,读为贯〉。彳甬〈通■征〉■〈疑<每系>字。汤■■受久吉金用■〈作宝■〈■〉鼎用康■〈疑西夏字〉。妥〈读为绥〉。■远<弋刃>君子晋姜用■〈疑<方斤>字,读为祈。■■■〈疑■字,读为眉。〉■■■■〈为〉亟〈极万■无疆用■〈享用德■〈疑允字。保■其孙子三{禾干}是■。

  右嘉己亥岁,冯掖有得鼎韩城者,摹其款识于石。乐安公以南仲职典书学,命释其字。谨按其铭盖多古文奇字,古文自汉世知者已稀,字之传者,贾逵、许慎辈多无其说。盖古之事物有不与后世同者,故不能尽通其作字之本意也。其不传者,今或得于古器,无所依据,难以臆断。大抵古字多省偏旁而趣简易,故隹、司、、■、■等字,皆假借也。郑司农说《周礼》云“古者书仪但为义”,又云“古者立、位同字”。古文《春秋经》,“公即位”为“公即立”者是也。■者,进取也,从■。故{臼又},疑为■。■〈母〉,从女而象乳子形,故巫疑为母。而■读为<每系>。用邕声,邕从巛,古文作■。今此■,从水从吕,故疑为雍。鲁字,古作■,〈即旅字〉。古文旅作■,而■〈者〉字用■为声。盖古文鲁、旅、者三字通用,故讠鲁疑为诸。易者,篆文象蜥易形。故■,疑为易,而读为锡、为赐,皆以声假借也。■从卤,〈古西字〉。中象盐形■〈胃〉,上象胃中谷形,故■、胃二字通。卑者从■,在甲下,〈■今但用左。古者尚右,故■在甲下,为卑。故■疑为卑。〈亦恐借为卑读。,〈音冠〉。象穿宝货形,贯字从之,■或即字。今《毛诗》有串夷字,俗用为串穿之串,而《说文》不载,岂非■字之省也。故疑■读为贯。通从■,凡从■、彳之字多通用,故彳甬疑为通。古语二字相属者,多为一字书之,若秦钟铭有■、〈小子〉。■■疑为西夏字。〈秦钟铭亦有此字。妥字,《说文》无之,盖古绥字省■尔。其后相承读如■,故■疑读为绥。<方人>,〈音偃〉。石鼓文皆作■。古之旌■悉载于车,故疑■即■,而从车,借读为祈。近尝有得敦蓝田者二铭,皆有用■万■之文,故知然也。■今幡为许刃,而■芑之■,〈音门〉。用之为声。《诗》“凫在■”,又省为■。《易·系辞》■又读如尾,■〈门〉、尾、眉声相近。又古者字音,多与今异,〈徐铉所谓“如皂亦音杳,■亦音门,乃亦音仍,他皆仿此”〉。且病■癃■、眉古亦同音欤?秦钟铭亦有■、■字,故■疑为眉。为者,母猴也,从爪,而象其形,故■为为。允字,字书所无,而于文势宜为允,盖用川省声也。他字不可识者,犹十一二,与其偏旁之异者若■、■、■、■、■之类,皆今所不传。以小篆参求之,不能仿佛。以今揆之,其间或当时书者、铸器者不必无谬误矣。姑尽浅学,以塞公命云尔。

  嘉壬寅冬十月,太常博士、知国子监书学、豫章杨南仲识。

  尝观石鼓文,爱其古质物象形势,有遗思焉。及得原甫鼎器铭,又知古之篆字,或多或省,或移之左右上下,惟其意之所欲,然亦有工拙。秦、汉以来,裁归一体,故古文所见者止此,惜哉!治平甲辰正月,莆阳蔡襄。

  【商雒鼎铭】

  右《商雒鼎铭》者,原甫在长安时得之上雒。其铭云:“惟十有四月既死霸,王在下都,雍公■作尊鼎,用追享丁于皇且考,用气麋寿,万年无疆,子子孙孙永宝用。”雍公不知为何人。原甫谓古丁、宁通用,盖古字简略,以意求之则得尔。而蔡君谟谓十有四月者何?原甫亦不能言也。治平元年中伏日书。

  【周穆王刻石】

  右《周穆王刻石》,曰“吉日癸巳”,在今赞皇坛山上,坛山在县南十三里。《穆天子传》云:穆天子登赞皇以望临城,置坛此山,遂以为名。癸巳志其日也。图经所载如此。而又别有四望山者,云是穆王所登者。据《穆天子传》,但云登山,不言刻石,然字画亦奇怪。土人谓坛山为马蹬山,以其字形类也。庆历中,宋尚书祁在镇阳,遣人于坛山模此字。而赵州守将武臣也,遽命工凿山取其字,龛于州廨之壁,闻者为之嗟惜也。治平甲辰秋分日书。

  【古器铭〈钟铭二缶器铭一铭二宝敦铭一〉】

  右古器铭六,余尝见其二:曰也,宝钟也。太宗皇帝时,长安民有耕地得此,初无识者,其状下为鼎,三足,上为方甑,中设铜,可以开阖,制作甚精,有铭在其侧。学士句中正工于篆籀,能识其文,曰也,遂藏于秘阁。余为校勘时,常阅于秘阁下。景中,修大乐,冶工给铜更铸编钟,得古钟,有铭于腹,因存而不毁,即宝钟也。余知太常礼院时,尝于太常寺按乐,命工叩之,与王朴“夷则清声”合。初,王朴作编钟,皆不圆。至李照等奉诏修乐,皆以朴钟为非,及得宝,其状正与朴钟同,乃知朴为有法也。嘉八年六月十八日书。

  【古器铭〈绥和林钟宝宝敦二〉】

  右古器铭四,尚书屯田员外郎杨南仲为余读之。其一曰绥和林钟,其文摩灭不完,而字有南仲不能识者。其二曰宝,其文完可读,曰“伯玉般子作宝。其万斯年,子子孙孙其永宝用”。其三、其四皆曰宝敦,其铭文亦同,曰“惟王四年八月丁亥,散季肇作朕王母弟姜宝敦。散季其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盖一敦而二铭。余家《集录》所藏古器铭多如此也。治平元年七月十三日,以服药假家居书。

  自余集录古文,所得三代器铭,必问于杨南仲、章友直。暨《集录》成书,而南仲、友直相继以死,古文奇字世罕识者,而三代器铭亦不复得矣。治平三年七月二十日,孟飨,摄事太庙斋宫书。

  【终南古敦铭】

  右《终南古敦铭》,大理评事苏轼为凤翔府判官,得古器于终下。其形制与今《三礼图》所画及人家所藏古敦皆不同。初莫知为敦也,盖其铭有“宝尊敦”之文,遂以为敦尔。

  【叔高父煮簋铭】

  右一器,其铭云:“叔高父作煮簋,其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用。”其容四升,外方内圜而小之,望之略似龟,有首有尾有足有腹有甲也。今礼家作簋,内正圜,外方正,刻盖正为龟形,犹有近也,不全与古同耳。

  此铭,刘原父在永兴得古铜簋,模其铭以见寄。其后,原父所书也。

  礼家作簋,传其说,不知其形制,故名存实亡。此器可以正其缪也。甲辰正月十二日襄。

  右《煮簋铭》曰:“叔高父作煮簋,其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用。”原父在长安得此簋于扶风。原甫曰:“簋容四升,其形外方内圆而小之,似龟,有首有尾有足有甲有腹。”今礼家作簋,亦外方内圆,而其形如桶,但于其盖刻为龟形,与原甫所得真古簋不同。君谟以谓礼家传其说,不见其形制,故名存实亡,原甫所见可以正其缪也。故并录之,以见君子之于学,贵乎多见而博闻也。治平元年六月二十日书。

  【敦<匚臣>铭〈周姜宝敦张伯煮<匚臣>〉】

  右《伯ぁ敦铭》,曰:“伯ぁ父作周姜宝敦。用夙夕享,用蕲万寿。”《尚书·ぁ命》序曰“穆王命伯ぁ为周太仆正”,则此敦周穆王时器也。按《史记·年表》自厉王以上有世次而无年数,共和以后,接乎春秋,年数乃详。盖自穆王传共、孝、懿、夷、厉五王,而至于共和。自共和至今,盖千有九百余年。斯敦之作,在共和前五世而远也。古之人之欲存乎久远者,必托于金石而后传,其堙沉埋没、显晦出入不可知。其可知者,久而不朽也。然岐阳石鼓今皆在,而文字剥缺者十三四,惟古器铭在者皆完,则石之坚又不足恃。是以古之君子器必用铜,取其不为燥湿寒暑所变为可贵者,以此也。古之贤臣名见《诗》、《书》者,常为后世想望,矧得其器,读其文,器古而文奇,自可宝而藏之邪!其后《张伯<匚臣>铭》曰:“张伯作煮<匚臣>,其子子孙孙永宝用。张伯不知何人也。二铭皆得之原父也。治平元年正月二日书。

  【敦<匚夫>铭〈伯ぁ敦张仲<匚夫>〉】

  嘉六年,原父以翰林侍读学士出为永兴军路安抚使,其治在长安。原父博学好古,多藏古奇器物,而咸、镐周秦故都,其荒基破冢,耕夫牧儿往往有得,必购而藏之。以余方集录古文,乃摹其铭刻以为遗。故余家《集古录》自周武王以来皆有者,多得于原父也。归自长安,所载盈车,而以其二器遗余,其一曰伯ぁ之敦,其一曰张仲之<匚夫>。其制与今不同,而极精巧。敦、<匚夫>皆有铭,而云<匚夫>获其二,皆有盖,而上下皆铭,铭文皆同。甚矣,古之人虑远也!知夫物必有弊,而百世之后埋没零落,幸其一在,尚冀或传尔。不然,何丁宁重复若此之烦也?其于一用器,为虑犹如此,则其操修施设所以垂后世者,必不苟。二子名见《诗》、《书》,伯ぁ,周穆王时人;张仲,宣王时人。太史公表次三代以来,自共和以后年世乃详。盖自共和元年逮今,千有九百余年,而穆王又共和前五世,可谓远矣。而斯器也,始获于吾二人,其中间晦显出入不可知,以其无文字以志之也。盖其出或非其时而遇或非其人者,物有幸不幸也。今出而遭吾二人者,可谓幸矣,不可以不传。故为之书,且以为赠我之报。欧阳修记。

  【张仲器铭】

  右《张仲器铭》四,其文皆同,而转注偏旁左右或异,盖古人用字如此尔。嘉中,原父在长安获二古器于蓝田,形制皆同,有盖而上下有铭。甚矣,古人之为虑远也!知夫物必有敝,而百世之后埋没零落,幸其一在,尚冀或传尔。不然,何丁宁重复若此之烦也!《诗·六月》之卒章曰“侯谁在矣,张仲孝友”,盖周宣王时人也。距今实千九百余年,而二器始复出。原父藏其器,予录其文。盖仲与吾二人者相期于二千年之间,可谓远矣。方仲之作斯器也,岂必期吾二人者哉,盖久而必有相得者,物之常理尔。是以君子之于道,不汲汲而志常在于远大也。原甫在长安,得古器数十,作《先秦古器记》。而张仲之器其铭文五十有一,其可识者四十一,具之如左,其余以俟博学君子。

  【石鼓文】

  右《石鼓文》。岐阳石鼓初不见称于前世,至唐人始盛称之,而韦应物以为周文王之鼓、宣王刻诗,韩退之直以为宣王之鼓。在今凤翔孔子庙中,鼓有十,先时散弃于野,郑余庆置于庙而亡其一。皇四年,向传师求于民间,得之乃足。其文可见者四百六十五,不可识者过半。余所集录,文之古者,莫先于此。然其可疑者三四:今世所有汉桓、灵时碑往往尚在,其距今未及千岁,大书深刻,而摩灭者十犹八九。此鼓按太史公《年表》,自宣王共和元年至今嘉八年;实千有九百一十四年,鼓文细而刻浅,理岂得存?此其可疑者一也。其字古而有法,其言与《雅》、《颂》同文,而《诗》、《书》所传之外,三代文章真迹在者,惟此而已。然自汉已来,博古好奇之士皆略而不道。此其可疑者二也。隋氏藏书最多,其志所录,秦始皇刻石、婆罗门外国书皆有,而犹无石鼓。遗近录远,不宜如此。此其可疑者三也。前世传记所载古远奇怪之事,类多虚诞而难信,况传记不载,不知韦、韩二君何据而知为文、宣之鼓也。隋、唐古今书籍粗备,岂当时犹有所见,而今不见之邪?然退之好古不妄者,余姑取以为信尔。至于字书,亦非史籀不能作也。庐陵欧阳某记,嘉八年六月十日书。

  【秦度量铭】

  右《秦度量名》二。按《颜氏家训》,隋开皇二年,之推与李德林见长安官库中所藏秦铁称权,旁有镌铭二,其文正与此二铭同。之推因言司马迁《秦始皇帝本纪》书丞相“隗林”,当依此铭作“隗状”,遂录二铭,载之《家训》。余之得此二铭也,乃在秘阁校理文同家。同,蜀人,自言尝游长安,买得二物,其上刻二铭,出以示余。其一乃铜锾,不知为何器,其上有铭,循环刻之,乃前一铭也。其一乃铜方版,可三四寸许,所刻乃后一铭也。考其文与《家训》所载正同,然之推所见是铁称权,而同所得乃二铜器。余意秦时兹二铭刻于器物者非一也。及后又于集贤校理陆经家得一铜板,所刻与前一铭亦同,益知其然也。故并录之云。嘉八年七月十日书。

  【秦昭和钟铭】

  右《秦昭和钟铭》,曰:“秦公曰:丕显朕皇祖,受天命奄有下国,十有二公。”按《史记·秦本纪》自非子邑秦而秦仲始为大夫,卒,庄公立,卒,襄公、文公、宁公、出公、武公、德公、宣公、成公、穆公、康公、共公、桓公、景公相次立。太史公于《本纪》云襄公始列为诸侯,于《诸侯年表》则以秦仲为始。今据《年表》始秦仲,则至康公为十二公,此钟为共公时作也。据《本纪》自襄公始,则至桓公为十二公,而铭钟者当为景公也。故并列之,以俟博识君子。治平元年二月社前一日书。

  【秦祀巫咸神文】

  右《秦祀巫咸神文》,今流俗谓之《诅楚文》。其言首述秦穆公与楚成王事,遂及楚王熊相之罪。按司马迁《史记·世家》,自成王以后,王名有熊良夫、熊商、熊槐、熊元,而无熊相。据文言,穆公与成王盟好,而后云倍十八世之诅盟。今以《世家》考之,自成王十八世为顷襄王,而顷襄王名横,不名熊相。又以《秦本纪》与《世家》参较,自楚平王娶妇于秦昭王,时吴伐楚而秦救之。其后历楚惠、简、声、悼、肃五王,皆寂不与秦相接,而宣王熊良夫时,秦始侵楚。至楚怀王熊槐、顷襄王熊横,当秦惠文王及昭襄王时,秦、楚屡相攻伐。则此文所载,非怀王则顷襄王也,而名皆不同。又以十八世数之,则当是顷襄。然则相之名理不宜缪,但《史记》或失之耳,疑“相”传写为“横”也。

  【之罘山秦篆遗文】

  右秦篆遗文,才二十一字,曰:“于久远也,如后嗣焉,成功盛德。臣去疾、御史大夫臣德。”其文与峄山碑、泰山刻石二世诏语同,而字画皆异。惟泰山为真李斯篆尔,此遗者。或云麻温故学士于登州海上得片木,有此文,岂杜甫所谓“枣木传刻肥失真”者邪?治平元年六月二十日书。

  【秦峄山刻石】

  右《秦峄山碑》者,始皇帝东巡,群臣颂德之辞,至二世时丞相李斯始以刻石。今峄山实无此碑,而人家多有传者,各有所自来。昔徐铉在江南,以小篆驰名,郑文宝其门人也,尝受学于铉,亦见称于一时。此本文宝云是铉所摹,文宝又言尝亲至峄山访秦碑,莫获,遂以铉所摹刻石于长安,世多传之。余家《集录》别藏泰山李斯所书数十字尚存,以较摹本,则见真伪之相远也。治平元年六月立秋日。

  【秦泰山刻石】

  右秦二世诏,李斯篆。天下之事固有出于不幸者矣,苟有可以用于世者,不必皆贤圣之作也。蚩尤作五兵,纣作漆器,不以二人之恶而废万世之利也。篆字之法,出于秦李斯。斯之相秦,焚弃典籍,遂欲灭先王之法,而独以己之所作刻石而示万世,何哉?按《史记》,秦始皇帝行幸天下,凡六刻石,及二世立,又刻诏书于其旁,今皆亡矣。独泰山顶上二世诏仅在,所存数十字尔。今俗传《峄山碑》者,《史记》不载,又其字体差大,不类泰山存者,其本出于徐铉。又有别本,云出于夏竦家者,以今市人所鬻,校之无异。自唐封演已言《峄山碑》非真,而杜甫直谓“枣木传刻”尔,皆不足贵也。余友江邻几谪官于奉符,尝自至泰山顶上,视秦所刻石处,云“石顽不可镌凿,不知当时何以刻也?然而四面皆无草木,而野火不及,故能若此之久。然风雨所剥,其存者才此数十字而已”。本邻几遗余也,比今俗传《峄山碑》本特为真者尔。

  【邹峄山刻石】

  右邹峄山秦二世刻石,以泰山所刻较之,字之存者颇多,而摩灭尤甚。其赵婴、杨つ姓名,以《史记》考之,乃微可辨。其文曰“大夫赵婴、五大夫杨つ。皇帝曰:金石刻尽始皇帝所为也,今袭号而金石刻”,凡二十九字,多于泰山存者。而泰山之石又灭“盛德”二字,其余则同。而峄山字差小,又不类泰山存者,刻画完好。而附录于此者,古物难得,兼资博览耳。盖《集录》成书后八年,得此于青州而附之。熙宁元年秋九月六日书。

  【前汉谷口铜甬铭〈始元四年〉】

  右汉谷口铜甬,原父在长安时得之。其前铭云“谷口铜甬容十”,其下灭两字,“始元四年左冯翊造”。其后铭云“谷口铜甬容十斗,重四十斤,甘露元年十月,计掾章平、左冯翊府”,下灭一字。原父以今权量校之,容三斗,重十五斤。始亢、甘露,皆宣帝年号。余所集录千卷,前汉时文字,惟此与林华行灯、莲勺博山炉盘铭尔。治平元年六月九日书。

  【前汉二器铭〈林华宫行灯一、莲勺宫博山炉一,五凤二年〉】

  【刘原父帖】

  近又获一铜器,刻其侧云“林华观行灯,重一斤十四两。五凤二年造第一”。今附墨本上呈。

  右《林华宫行灯铭》一,《莲勺宫铜博山炉下铭》一,皆汉五凤中造。林华宫,《汉书》不载。《宣帝本纪》云“困于莲勺卤中”,注云县也,亦不云有宫。盖秦、汉离宫别馆不可胜数,非因事见之,则史家不能备载也。余所集录古文,自周穆王以来莫不有之,而独无前汉时字,求之久而不获,每以为恨。嘉中,友人刘原甫出为永兴守。长安,秦、汉故都,多古物奇器,埋没于荒基败冢,往往为耕夫牧竖得之,遂复传于人间。而原甫又雅喜藏古器,由此所获颇多,而以余方集古文,故每以其铭刻为遗。既获此二铭,其后又得《谷口铜甬铭》,乃甘露中造。由是始有前汉时字,以足余之所阙,而大偿其素愿焉。余所集录既博,而为日滋久,求之亦劳,得于人者颇多,而最后成余志者原甫也,故特志之。嘉八年岁在癸卯七月二十日书。

  【前汉雁足灯铭〈黄龙元年〉】

  上林荣宫铜雁足灯下有并重八斤黄龙元年民工李常造第四

  第二

  百世

  【裴如晦帖】

  煜顷尝谓周、秦、东汉往往有铭传于世间,独西汉无有。王原叔言华州片瓦有元光字,急使人购得之,乃好事者所为,非汉字也。侍坐语及,公亦谓家集所阙西汉字耳。煜守丹阳日,苏氏者出古物,有铜雁足灯,制作精巧,因辨其刻,则黄龙元年所造。其言“荣宫”,二史间未始概见,遂摹之,欲寄左右,以为《集古录》之一事。会悲苦,不果。昨偶开箧见之,谨以上献。亦闻原甫于秦中得西汉数器,不知文字与此类否?煜再拜。〈治平元年十二月十四日。〉

  后三年,余出守亳社,而裴如晦以疾卒于京师。明年,原甫卒于南都。二人皆年壮气盛,相次以殁,而余独岿然而存也。熙宁壬子四月。

  【后汉袁良碑〈永建六年〉】

  右汉《袁良碑》,云“君讳良,字卿”,“卿”上一字摩灭。“陈国扶乐人也,厥先舜苗,世为封君。周兴,虞阏父”,自此而灭。又云“当为陈侯,至玄孙涛涂以字立姓曰袁”,自此又灭。又云“当秦之乱,隐居河洛,高祖破项,实从其册。天下既定,还宅扶乐”,盖不知为何人也。又云“孝武征和三年,曾孙斩贼先勇,拜黄门郎”,“曾孙”灭其名,“贼”下亦灭一字。又曰“封关内侯,食遗乡六百户。薨,子经嗣。经薨,子山嗣。传国三世,至王莽而绝。君即山之曾孙也。举孝廉、郎中、谒者、将作大匠、丞相令、广陵太守,讨江贼张路等,威震徐方。谢病归家,孝顺初”,“初”下数字灭。又云“府举君,拜议郎、符节令”,其后又云“永建六年二月卒”。其碑首题云《汉故国三老袁君碑》,而碑文有“使者持节安车”,又有“几杖之尊,袒割之养,君实飨之”之语。以此知良尝为三老矣。其余摩灭,虽时时可读而不能次第也。又云“帝御九龙殿,引对饮宴”,九龙殿名惟见于此。治平元年五月二十九日夏至假书。

  【后汉张平子墓铭〈永和四年〉】

  右汉《张平子墓铭》,世传崔子玉撰并书。按范晔《汉书·张衡传赞》云崔子玉谓衡“数术穷天地,制作侔造化”,此铭有之,则真子玉作也。其刻石为二本,一在南阳,一在向城。天圣中,有右班殿直赵球者,知南阳县事,因治县署,毁马台得一石,有文,验之乃斯铭也,遂龛于厅事之壁。其文至“凡百君子”而止,其后亡矣。其在向城者,今尚书屯田员外郎谢景初得其半于向城之野,自“凡百君子”已上则亡矣。今以二本相补续,其文遂复完,而阙其最后四字。然则昔人为二本者,不为无意矣。据徐方回所记二十一字乃赵球所得南阳石之亡者,今不复见,则又亡矣,惜哉!嘉八年岁在癸卯十月十八日书。

  【后汉北海相景君铭〈汉安二年〉】

  右汉《北海相景君铭》,其碑首题云《汉故益州太守北海相景君铭》,其余文字虽往往可读,而漫灭多不成文,故君之名氏、邑里、官阀皆不可考。其可见者云“惟汉安二年,北海相任城府君卒”,“城”下一字不可识,当为“景”也。汉功臣景丹封栎阳侯,传子尚,尚传子苞,苞传子临,以无嗣绝。安帝永初中,邓太后绍封苞弟遽为监亭侯,以续丹后,自是而后,史不复书,而他景氏亦无显者。汉安,顺帝年号也。君卒于顺帝时,盖与遽同时人也。碑铭有云“不永麋寿”,余家集录三代古器铭有云“眉寿”者皆为“麋”,盖古字简少通用,至汉犹然也。治平元年四月二十九日书。

  【后汉费凤碑〈汉安二年〉】

  右汉《费凤碑》,云“字伯萧,梁相之元子也。汉安二年举孝廉,拜郎中,除陈国新平长”,又云“试守故障长”。其文班班可见,而卒葬、年寿皆不载。其后悉为五言韵语,其略曰:“不悟奄忽终,藏形而匿景。耕夫释耒耜,桑女投钩。道阻而且长,起坐泪如雨。”其文既非工,故不悉录。熙宁二年十一月十六日,山斋书。

  【后汉孔宙碑阴题名】

  右汉孔宙碑阴题名。汉世公卿多自教授,聚徒常数百人,其亲授业者为弟子,转相传授者为门生。今宙碑残缺,其姓名邑里仅可见者才六十二人:其称弟子者十人,门生者四十三人,故吏者八人,故民者一人。宙,孔子十九世孙,为泰山都尉,自有录。治平元年闰五月二十一日书。

  【后汉刘曜碑】

  右汉《刘曜碑》,在今郓州界中,文字摩灭,仅有存者云“讳曜,字季尼,年七十三”,其余爵里、官阀、卒葬岁月皆不可见。字为汉隶,亦不甚工。惟其铭云“天临大汉,锡以明哲”,碑首题云《汉故光禄勋东平无盐刘府君之碑》,以此知为汉碑也。治平元年四月一日书。

  【后汉衡方碑〈建宁元年〉】

  右汉《衡方碑》,云“府君讳方,字兴祖。其先伊尹在殷,号称阿衡,因而氏焉”。又曰“州举孝廉,除郎中、即丘侯相、胶东令。州举尤异,迁会稽东部都尉,又拜议郎、北平太守,迁颍川太守”。又曰“拜步兵校尉。年六十有三,建宁元年二月五日癸丑卒。于是海内门生、故吏,采嘉石,树灵碑,镌茂伐,秘将来”。此其始终之大略,其余历历可见,而时亦摩灭。以其文多,不备录也。治平元年六月三日书。

  【后汉谒者景君碑】

  右汉《景君碑》,尤摩灭,惟“谒者任城景君”数字尚完,其余班班可见者皆不能成文。故其年世、寿考、功行、卒葬莫可考也。盖汉隶今尤难得,其摩灭之余可惜尔。

  【后汉景君石郭铭】

  右《景君石郭铭》者,余既得前《景君碑》,又得此铭,皆在任城,不知一景君乎?将任城景氏之族多邪?文字摩灭不可考,故附于此。熙宁三年正月朔旦,山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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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三五·集古录跋尾卷二
【后汉沛相杨君碑〈建宁元年〉】
  右汉《沛相杨君碑》,在阌乡杨震墓侧,碑首尾不完,失其名字。按《后汉书》,震及中子秉,秉子赐,赐子彪,皆有传。又云震长子牧富波相,牧孙奇侍中,奇子亮阳成亭侯。又云少子奉,奉子敷,敷子众{艹务}亭侯,又有彪,彪子修。杨氏子孙载于史传者止此尔,不知沛相为何人也?碑云“孝顺皇帝西巡,以掾史召见,拜郎中,迁常山长史,换犍为府丞。宰司累辟,应于司徒。州察茂才,迁阳侯相,后拜议郎、五官中郎将、沛相。年五十六,建宁元年六月癸丑遘疾而卒”。其终始尚可见,而惜其名字亡矣。治平元年六月十日书。

  【后汉郭先生碑】

  右汉《郭先生碑》,云“讳辅,字辅成。其先出于王季之中子,为文王卿士,食菜于虢,后世谓之郭。历战国、秦、汉,子孙流分,来居荆土。先生其少也,孝友而悦学;其长也,宽舒如好施。是以宗亲归怀,乡尚阝高尚。年五十有二,遇疾而终”。其以“而”为“如”,及用“乡尚阝”字,与《娄寿碑》同,盖汉人如此尔。治平元年六月二十日书。

  【后汉费府君碑】

  右汉《梁相费府君碑》,其名字若云“讳况,字仲虑”,而况疑为“”,“虑”疑为“宽”。其官阀可见者“为萧令九年,沛有蝗,独不入其界,国以状闻,朝廷嘉诸,拜梁相。春秋八十卒”。其铭颇简,而文字粗完,云“{€今}々显祖,厥德懿铄。

  播勋于前,丕硕基业。遗爱于民,福流后胙”。自此摩灭不可识者八字。其卒章云“功烈休矣,来昆戮力”。而“穆”字为{€今}”,古文多然。

  【后汉俞乡侯季子碑】

  右汉《俞乡侯季子碑》,云“君讳熊,字孟”,下阙一字,“广陵海西人也。厥祖天皇大帝垂精接感,笃生圣明。子孙享之,分源而流,枝叶扶疏,出王别胤,受爵列土,封侯载德。君,光武皇帝之玄、广陵王之孙、俞乡侯之季子也”。由是而后,文字缺灭。其稍稍可读者,时得其一二,云“六籍五典,如源如泉。既练州郡,卷舒委随,化流南城,政犹北辰。三祀有成,来臻我邦。仁恩如冬日,威猛烈夏日。吏民爱若慈父,畏如神明”。其后又云“采摭谣言,作诗三章”。据碑文无卒葬年月,而其辞若此,似是德政碑。按《后汉书》,光武皇帝子曰广陵思王荆,荆子元寿等四人皆封乡侯,史略而不载其名。俞乡侯者,不知为谁也,思王荆之第几子也。“天皇大帝”之语,自汉以来有矣。治平元年六月五日书。

  【后汉武荣碑】

  右汉《武荣碑》,云“君讳荣,字含和。治《鲁诗经韦君章句》、《孝经》、《论语》、《汉书》、《史记》、《左氏》、《国语》,为州书佐、郡曹史、主簿、督邮、五官掾、功曹。年三十六,汝南蔡府君察举孝廉,执金吾丞。孝桓大忧,屯守玄武阙,加遇害气,遭疾殒灵”。其余文字残缺,不见其卒葬年月,又不著氏族所出。惟其碑首题云《汉故执金吾丞武君之碑》云。治平元年五月六日书。

  【后汉杨震碑】

  右汉《杨震碑》,首题云《汉故太尉杨公神道碑铭》。文字残缺,首尾不完,其可见而仅成文者云“圣汉龙兴,神祗降祉,乃生于公”,又云“穷神知变,与圣同符,鸿渐衡门,群英云集”,又云“贻我三鱼,以章懿德”,又云“大将军辟举茂材,除襄城令,迁荆州刺史、东莱、涿郡太守”,又云“司徒、太尉,立朝正色,恪勤竭忠”。其余字存者多而不复成文矣。治平元年六月十日书。

  【后汉杨震碑阴题名】

  右汉《杨震碑》阴题名者一百九十人,其余摩灭不完者又十余人。余家所录汉碑阴题名颇多,或称故吏、门生、弟子,或称从事、曹掾之类,其人皆著州县、邑里、名字甚详。独此碑所书简略,直云“河间贾伯、博陵刘显祖”之类,凡百九十人者皆然,疑其所书皆是字尔。盖后汉时人见于史传者,未尝有名两字者也。汉隶世所难得,幸而在者多残灭不完,独此碑刻画完具,而隶法尤精妙,甚可喜也。治平元年中伏日书。

  【后汉碑阴题名一】

  右汉碑阴题名,不知为何人碑?余家集录古文既多,或失其所得之自。然汉碑存于今者,惟华岳与孔子庙最多,其阴往往列修庙人姓名,并记其所出钱数,不过三百至五百。今斯碑所题文字缺灭,而中间有“钱各五百”四字,则似是修庙人所记。其人可见者,有济阴定陶蔡颢子盛、山阳金乡张谚季德、河南宛陵赵堂世苌、南阳南乡邓升升远、济阴成武周凤季节,而其余人姓名邑里多不完。又时时有“故吏”字,不知为何人祠庙?第以汉隶难得录之尔。治平元年闰五月八日书。

  【后汉碑阴题名二】

  右汉碑阴题名,不知为何碑之阴?盖余家集录既多,而或失其所得之处,又其文字摩灭,莫可考究。惟有“钱各五百”四字,似是汉时修庙人尔。汉碑今在者惟华岳与孔子庙中最多,其碑阴题名者,往往各书所出钱数,不过三百五百也。而此碑所列邑里、姓名字完可见者尚十余人,然皆是济阴、山阳、彭城、汝南、陈留人,则疑为修孔子庙人也。今列于后,览者可以察焉:济阴定陶蔡颢子盛,济阴张翔季审,陈留酸枣季真显节,山阳金乡张谚季德,河南宛陵赵堂世苌,南阳南乡邓升升远,济阴成武周凤季节,山阳昌邑田胤元尊,济阴成武史楞世明,彭城朱翔元举。

  【后汉碑阴题名三】

  右汉碑阴题名二,皆不知为何碑阴?其人各记所出钱数,似是汉时修庙人题名。余家集录华岳及孔子庙碑多如此,此亦疑是二庙中碑。前碑残灭尤甚,第时有“门生”、“济南”、“东郡”等字,而姓名无复完者。后碑则有议曹、功曹、骑吏,有莲勺左乡有秩、池阳左乡有秩、池阳集丞有秩,皆不知是何名号。又有夏阳候长、衤殳衤羽候长,则是县吏之名。其隶字不甚精,又无事实可考,姑录其名号以俟知者尔。治平元年闰五月九日书。

  【后汉公碑】

  右汉《公碑》者,乃汉中太守南阳郭芝为公修庙记也。汉碑今在者类多摩灭,而此记文字仅存,可读。所谓公者,初不载其姓名,但云“君字公”尔。又云“耆老相传,以为王莽居摄二年,君为郡吏,啖瓜。旁有真人,左右莫察。君独进美瓜,又从而敬礼之。真人者遂与期谷口山上,乃与君神药曰:‘服药以后,当移意万里,知鸟兽言语。’是时府君去家七百余里,休谒往来,转景即至。阖郡惊焉,白之府君,徙为御史。鼠啮被具,君乃画地为狱,召鼠诛之,视其腹中果有被具。府君欲从学道,顷无所进,府君怒,敕尉部吏收公妻子。公呼其师告以厄,其师以药饮公妻子,曰:‘可去矣。’妻子恋家不忍去。于是乃以药涂屋柱,饮牛马六畜。须臾,有大风云来迎公妻子,屋宅、六畜然与之俱去”。其说如此,可以为怪妄矣。呜呼!自圣人殁而异端起,战国、秦、汉以来辞怪说纷然争出,不可胜数。久而佛之徒来自西夷,老之徒起于中国,11111而二患交攻,为吾儒者往往牵而从之。其卓然不惑者,仅能自守而已,欲排其说而黜之,常患乎力不足也。如公之事,以语愚人竖子,皆知其妄矣,不待有力而后能破其惑也。然彼汉人乃刻之金石,以传后世,其意惟恐后世之不信,然后世之人未必不从而惑也。治平元年四月二十三日,以旱开宫寺祈雨五日,中一日休务假书。

  【后汉人阙铭】

  右汉人阙铭二:其一曰永乐少府贾君阙,其一曰雒阳令王君阙。二者皆不知为何人。按《汉书》,桓帝母孝崇皇后居永乐宫,和平元年诏置太仆少府如长乐故事。又按颜师古注《地理志》曰:“鱼豢云汉火行,忌水,故去‘洛’水加‘隹’。”师古谓光武以后始改为“雒”,然则二人者皆后汉时人也。又按《汉官仪》,长乐少府以宦者为之,则贾君者盖亦宦者也。治平元年九月十五日书。

  【后汉武班碑〈建和元年〉】

  右汉班碑者,盖其字画残灭,不复成文,其氏族、州里、官阀、卒葬皆不可见,其仅见者曰“君讳班”尔。其首书云“建元年太岁在丁亥”,而“建”下一字不可识。以《汉书》考之,后汉自光武至献帝,以“建”名元者七,谓建武、建初、建光、建康、建和、建宁、建安也。以历推之,岁在丁亥乃章帝章和元年,后六十一年,桓帝即位之明年,改本初二年为建和元年,又岁在丁亥。则此碑所缺一字当为“和”字,乃建和元年也。碑文缺灭者十八九,惟亡者多而存者少,尤为可惜也,故录之。治平元年四月二十日书。

  后得别本,摹拓粗明,始辨其一二,云“武君讳班”,乃易去前本。熙宁二年九月朔日记。

  【后汉中常侍费亭侯曹腾碑〈建和元年〉】

  右汉《中常侍费亭侯曹腾碑》,文字摩灭,其粗可见者云“维建和元年七月二十二日己巳,皇帝若曰‘其遣费亭侯之国’”,其余不可识也。建和,桓帝即位之元年也。后三十七年,献帝中平元年,腾养子操始为骑都尉,击黄巾矣。治平元年六月十日书。

  【后汉司隶杨君碑〈建和二年〉】

  右汉《司隶校尉杨厥碑》,云“惟巛灵定位,川泽攸同。泽有所注,川有所通。余谷之川,其泽南隆。八方所达,益城为充。高祖受命,兴于汉中。道由子午,出散入秦。建定帝位,以汉诋焉。后以子午,涂路涩难,更随围谷,复通堂光。凡此四道,垓鬲允艰。至于永平,其有四年,诏书开余,凿通石门。中遭元二,西夷虐残,桥梁断绝,子谷复循。于是故司隶校尉、犍为武阳杨厥,字孟文,深执忠伉,数上奏请,废子由斯,得其度经。至建和二年,汉中太守王升,字稚纪,嘉君明知,美其仁贤,勒石颂德,以明厥勋”。其辞大略如此,其刻画尚完可读,大抵述厥修复斜谷路尔。但其用字简省,复多舛缪,惟以“巛”为“坤”,以“余”为“斜”,汉人皆尔,独“诋”字未详。永平,明帝;建和,桓帝年号也。

  【后汉张公庙碑〈和平元年〉】

  右汉《张公庙碑》,在黎阳,而碑无题首,又其文字残灭不可考究,莫知为何碑。第时时得其字之可识而仅成文者曰“惟和平元年正月丙寅”。和平,桓帝年号,以此知为汉碑也。又曰“丰碑庙堂之前”,又曰“於穆张公”,则又知为张公庙碑矣。又曰“国无灾,屡获丰年,作歌九章,颂公德芳”。其辞有云:“公与守相驾蜚鱼,往来倏忽远熹娱,佑此兆民宁厥居。”其余字画尚完者甚多,但不成文尔。治平元年闰五月九日书。是日奏事垂拱,退,召赴延和,阅谢契丹礼物,遂归休。

  【后汉鲁相置孔子庙卒史碑〈元嘉二年〉】

  右汉《鲁相置孔子庙卒史碑》,云:“司徒臣雄、司空臣戒稽首言:‘鲁前相瑛书言,诏书崇圣道,孔子作《春秋》,制《孝经》,演《易·系辞》,经纬天地,故特立庙,褒成侯四时来祠,事已即去。庙有礼器,无常人掌领,请置百石卒史一人,典主守庙。谨问。太常祠曹掾冯牟、史郭玄辞对:故事,辟雍祠先圣,太宰、太祝各一人备爵,太常丞监祠,河南尹给牛羊豕,大司农给米。臣愚以为如瑛言可许。臣雄、臣戒愚戆,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臣稽首以闻。’制曰可。”按《汉书》,元嘉元年吴雄为司徒,二年赵戒为司空,即此云“臣雄、臣戒”是也。鲁相瑛者,据碑言姓乙,字仲卿。汉碑在者多摩灭,此幸完可读,录之以见汉制三公奏事如此,与群臣上尚书者小异也。又见汉祠孔子,其礼如此。治平元年六月二十日书。

  【后汉孔德让碑〈永兴二年〉】

  右汉《孔德让碑》,盖其名已摩灭,但云“字德让者,宣尼公二十世孙,都尉君之子也。仕历郡诸曹史,年二十,永兴二年七月遭疾不禄”。碑在今兖州孔子墓林中。永兴,孝桓帝年号也。其人早卒,无事迹可考。余《集录》所藏独阙孔林中汉碑,最后得此,遂无遗者。盖以其文字简少,无事实,故世人遗而不取,独余家有之也。治平元年闰正月二十日书。

  【后汉修孔子庙器碑〈永寿二年〉】

  右汉《韩明府修孔子庙器碑》,云“永寿二年,青龙在滩,霜月之灵,皇极之日”。永寿,桓帝年号也。按《尔雅》云:“岁在申曰滩。”桓帝永兴三年正月戊申大赦,改元永寿,明年丙申曰“岁在滩”是矣。云“霜月之灵,皇极之日”,莫晓其义,疑是九月五日。前汉文章之盛,庶几三代之纯深,自建武以后,顿尔衰薄。崔、蔡之徒,擅名当世,然其笔力辞气非出自然,与夫杨、马之言,醇ㄤ异味矣。及其末也,不胜其弊,“霜月”、“皇极”,是何等语?韩明府者,名敕,字叔节。前世见于史传,未有名敕者,岂自余学之不博乎?《春秋左氏传》载古人命名之说,不以为名者颇多,故以敕为名者少也。治平元年二月晦日书。

  【后汉樊常侍碑〈永寿四年〉】

  右汉《樊常侍碑》,云“君讳安,字子佑,南阳湖阳人也。君幼学,治《韩诗》、《论语》、《孝经》。历中黄门,拜小黄门、小黄门右史,迁藏府令、中常侍。年五十有六,永寿四年四月甲辰卒”。其先为中黄门,后为小黄门,又为小黄门右史,盖汉官之制今不详其次序也。余少家汉东,天圣四年举进士,赴尚书礼部,道出湖阳,见此碑立道左,下马读之,徘徊碑下者久之。后三十年,始得而入《集录》。盖初不见录于世,自予集录古文,时人稍稍知为可贵,自此古碑渐见收采也。嘉八年十月十四日书。

  【后汉孙叔敖碑〈延熹三年〉】

  右汉《孙叔敖碑》,云“名饶,字叔敖”,而《史记》不著其名,而见于他书者亦皆曰“叔敖”而已。微斯碑,后世遂不复知其名“饶”也。此碑世亦罕传,余以《集录》,二十年间,求之博且勤,乃得之。然则世之未见此碑者,犹不知为名“饶”也。谓余集古为无益,可乎?

  【后汉泰山都尉孔君碑〈延熹四年〉】

  右汉《泰山都尉孔君碑》,云“君讳宙,字季将,孔子十九世之孙也。年六十一,延熹四年正月乙未以疾卒”。其序官阀甚简,又或残灭不完,但见其举孝廉为郎,迁元城令,遂为泰山都尉尔。其辞有云“躬忠恕以及人,兼禹、汤之罪己”,宙人臣而引禹、汤以为比,在今人于文为不类,盖汉世近古简质,犹如此也。治平元年闰五月二十一日书。

  【后汉西岳华山庙碑〈延熹四年〉】

  右汉《西岳华山庙碑》,文字尚完可读。其述自汉以来云“高祖初兴,改秦淫祀,太宗承循,各诏有司,其山川在诸侯者,以时祠之。孝武皇帝修封禅之礼,巡省五岳,立宫其下。宫曰集灵宫,殿曰存仙殿,门曰望仙门。中宗之世,使者持节岁一祷而三祠。后不承前,至于亡新,浸用丘虚。建武之元,事举其中,礼从其省,但使二千石岁时往祠。自是以来,百有余年,所立碑石文字摩灭。延禧四年,弘农太守袁逢修废起顿,易碑饰阙。会迁京兆尹,孙府君到,钦若嘉业,遵而成之。孙府君讳ギ”。其大略如此。所谓集灵宫者,他书皆不见,惟见此碑,则余之《集录》不为无益矣。治平元年闰五月十六日书。

  【后汉朔方太守碑阴〈延熹四年〉】

  右汉朔方太守碑阴题名,云“永寿二年朔方太守上郡仇君察”,“察”下灭一字。“除郎中大曲长”,“大”下又灭一字。“延熹四年九月乙酉,诏书迁衙令,五年正月到官,奉见明府”,“见”下又灭一字。“立祠刊石,表章大圣之遗灵,永示来世之未”,“未”下又灭一字。“谨出钱千”,“千”下又灭两字者。下行因纪姓名,据此乃当时修庙出钱人尔。今其姓名往往可见,云“衙乡三老时勤伯秋、上官凤季方,录事史杨禹孟布,衙主记掾杨绶子长,门下功曹裴笃伯安,仓曹掾任就子优”。又有“集曹掾、军假司马”之类,名字多不完。其所出钱不过三百至五百,盖汉世物轻币重,今华岳孔子庙碑阴所列亦皆如此。其所立祠,盖不知为何庙也。治平元年夏至日书。

  【后汉王元赏碑〈延熹四年〉】

  右汉《王元赏碑》,云“君讳某,字元赏,御史君之孙、茂才君之子也。历秦及汉,有国有家,宰相牧守,踵武相袭”。又曰“遭父丧,以孝立称,土阶环堵,兼业并受,门徒雨集,盛于洙泗”。又曰“郡察孝廉、郎中、谒者、宛陵丞、封丘令。母忧去官,服祥,辟司空府。延熹四年五月辛酉遭命而终”。其文字摩灭,隐隐可见者如此。其名既亡,又不序其姓,惟其铭云“於惟王君”,以此知其姓王尔。治平元年五月二日书。

  【后汉郎中郑固碑〈延熹年间〉】

  右汉《郎中郑固碑》,文字摩灭,其官阀、卒葬年月皆莫可考。其仅可见者云“君讳固,字伯坚。孝友著于闺门,至行立乎乡党。初授业于欧阳,仕郡诸曹掾、史、主簿、督邮、五官掾、功曹”,又曰“忠以卫上,清以自修”,其余残缺不复成文。又云“延熹元年二月诏拜”,而不见其官,惟其碑首题云《汉故郎中郑君之碑》,以此知其官至郎中尔。汉隶刻石存于今者少,惟余以集录之勤,所得为独多。然类多残缺不完,盖其难得而可喜者,其零落之余,尤为可惜也。治平元年四月十二日书。

  【后汉田君碑〈延熹年间〉】

  右汉《田君碑》,今在沂州,其名字皆已摩灭,惟云“其先出自帝舜之苗裔,自完适齐,因以为氏”,乃知为姓田尔。又云“周、秦之际,家于东平阳。君总角修《韩诗》、《京氏易》,究洞神变,穷奥极微,为五官掾、功曹、州从事,辟太尉。延熹二年辛亥诏书:泰山琅邪盗贼未息,州郡吏有仁惠公清、拨烦整化者试守,满岁为真。州言名,时牧刘君宿操,表上试守费”。自此以后残缺不可次第,而隐隐可见,盖无年寿、卒葬月日,而有“故吏薛咸等立石勒铭”之语,乃费县令长德政去思碑尔。治平元年六月二十九日书。

  【后汉桐柏庙碑〈延熹六年〉】

  右汉《桐柏庙碑》,摩灭虽不甚,而文字断续,粗可考次,盖南阳太守修庙碑也。其辞云“延熹六年正月乙酉,南阳太守中山卢奴□君”,“奴”下正阙一字,当是其姓。又云“尊神敬祀,立庙桐柏,春秋宗,灾异告变,水旱请求,位比诸侯,圣汉所尊。太守奉祀,二十余年,不复身至,遣承行事,简略不敬,明神弗歆,灾害以生。五岳四渎,与天合德。仲尼慎祭,常若神在。君准则大圣,亲之桐柏,来见庙祠,崎岖逼狭。开拓神门,立阙四望,增广坛场”。又云“执玉以沉,为民祈福,灵祗报,天地清和”。其大意止于如此。其后有颂,亦可读,第不见太守姓名尔。然不著他事,惟修庙祀神尔。桐柏,淮渎庙也。治平元年六月十三日书。

  【后汉祝睦碑〈延熹七年〉】

  右汉《祝睦碑》,云“君讳睦,字元”,其下遂缺灭,不能成文。惟其官寿年月可见,云“宾于王庭,除北海长史、颍川郾令,辟司空府,北军中候,拜大尚书、尚书仆射,迁常山相、山阳太守。年六十有八,延熹七年八月丁巳卒”。睦有二碑,皆在今南京虞城县。此碑不见世次,而隐隐有云“其先高辛”尔。其后碑则颇完,故录于次也。治平元年六月立秋日书。

  【后汉祝睦后碑】

  右汉《祝睦后碑》,其前碑不知所立人名氏,两碑所载官阀、寿考年月悉同。而此碑有立碑人名氏及睦世次,云“故吏王堂等窃闻下有述上之功,臣有叙君之德”,又曰“君兆自黎辛,祝融苗胄,郑有祝聃,君其胤也”。其余文字亦完,可读。二铭皆以三言为文,而后铭尤完,云“穆我君,邦之阳。资五就,道纲”,“纲”下灭一字,“表微,准枢衡。稽列宿,览四方。德合乾,道应皇。领二郡,曜重光。化流洽,绲豳昌。性天约,元用长。颂声作,谣令香。功烈著,遗椒芳。存觌荣,沦弗忘”。其后二句摩灭难详。故录其成文,以见其雅质,亦可佳也。治平元年六月立秋日书。

  【后汉老子铭〈延熹八年〉】

  右汉《老子铭》。按《桓帝本纪》云:延熹八年正月,遣中常侍左之苦县祠老子。至十一月,又遣中常侍管霸祠之。而此碑云“八月梦见老子而祠之”。世言碑铭蔡邕作,今检邕集无此文,皆不可知也。

  【后汉尧祠祈雨碑〈延熹十年〉】

  右汉《尧祠祈雨碑》,首尾残灭,其仅可识者有云“股肱贤良,广祈多福,虔虔夙夜”,又云“常以甲子日,诏太常陈上古之礼,舞先王之乐”,又云“延熹十年仲春二月,阳气侵阴”,又云“享祀群神,仰瞻云汉”,又曰“嘉澍优沾,利茂万物”,又云“孟府君知尧精灵,与天通神,修治大殿”。以此知为祈雨于尧祠也。尧祠在汉济阴郡。孟府君者,当是济阴郡太守也。其余隶字完者颇多,亦往往成句,但断续不可次序尔。治平元年六月六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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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三六·集古录跋尾卷三
【后汉冀州从事张表碑〈建宁元年〉】
  右汉《冀州从事张表碑》,云“君讳表,字元异”。其碑首题云《汉故冀州从事张君碑》,而文为韵语。叙其官阀不甚详,但云“春秋六十四,以建宁元年三月癸巳寝疾而终”。其辞有云“仕郡为督邮,鹰撮卢击”,是以狗喻人。又有“畔桓利正”之语。盖汉人犹质,不嫌取类于鹰犬。“畔桓”,疑是“般桓”,文字简少假借尔。治平元年六月二十九日书。

  【后汉竹邑侯相张寿碑〈建宁元年〉】

  右汉《竹邑侯相张寿碑》,云“君讳寿,字仲吾。其先晋大夫张老盛德之裔。孝友恭懿,明允笃信。博物多识,猎涉传记,临疑独照,确然不挠,有孔甫之风。举孝廉,除郎中、给事、谒者,迁竹邑侯相。年八十,建宁元年五月辛酉卒”,其大略可见者如此。其余残缺,或在或亡,亦班班可读尔。治平元年端午日书。

  【后汉金乡守长侯君碑〈建宁二年〉】

  右汉《金乡守长侯君碑》,云“君讳成,字伯盛,山阳防东人也。其先出自豳岐,周文之后,封于郑,郑共仲赐氏曰侯。厥胤宣多,以功佐国。汉之兴也,侯公纳策,济太上皇于鸿沟之厄,谥曰安国。君曾孙封明统侯。光武中兴,玄孙霸为临淮太守,转拜执法右刺奸、五威司命、大司徒公,封於陵侯,枝叶繁茂,或家河洧,或邑山济。君即上党太守之弟。郡请署主簿、督邮、五官掾、功曹,守金乡长。建宁二年四月癸酉卒,年八十一”。碑文首尾皆完,故得详其世次。其云“上党太守”,不见其名。按《汉书》,执法左右刺奸、五威司命,皆王莽官名。《侯霸列传》云:霸,莽时为随令,迁执法剌奸,而未尝为五威司命。后事光武,代伏湛为大司徒,封关内侯。即薨,光武下诏,追封则乡侯。而此碑言封於陵侯,未知孰是?据碑言,刺奸、司命光武时官,盖碑文之谬矣。治平元年四月二十九日书。

  【后汉鲁相晨孔子庙碑〈建宁二年〉】

  右汉《鲁相上尚书章》,其略云“建宁二年三月癸卯朔七日己酉,鲁相臣晨、长史臣谦,顿首死罪,上尚书。臣晨顿首,死罪死罪。臣以元年到官,行秋飨,饮酒泮宫,复礼孔子宅,而无公出酒脯之祠。臣辄依社稷,出王家谷,春秋行礼”。建宁,灵帝年号也。于此见汉制天子之尊,其辞称“顿首死罪”,而不敢斥至尊,因尚书以致达而已。余家《集录》汉碑颇多,亦有奏章,患其摩灭,独斯碑首尾完备,可见当时之制也。又云:“孔子乾坤所挺,西狩获麟,为汉制作。”故《孝经援神契》曰“玄丘制命帝卯行”,又《尚书考灵耀》曰“丘生苍际,触期稽度为赤制”,谶纬不经,不待论而可知。甚矣,汉儒之狭陋也!孔子作《春秋》,岂区区为汉而已哉!治平元年三月二十五日书。

  【后汉孔君碑〈建宁四年〉】

  右汉《孔君碑》,其名字摩灭不可见,而世次官阀粗可考,云“孔子十九代孙,颍川君之元子也。举孝廉,除郎中、博昌长。遭太守君忧,服竟,拜尚书侍郎、治书御史、博陵太守,迁下邳相、河东太守。建宁四年十月卒”。其余文字历历可读,以其断绝处多,文理难续,故不复尽录。然其终始略可见矣。惟其名字皆亡,为可惜也。治平元年五月十日书。

  【后汉慎令刘君墓碑〈建宁四年〉】

  右汉《慎令刘君墓碑》,在今南京下邑。其名已摩灭,其字伯麟。少罹艰苦,身服田亩。举孝廉,除郎中,辟从事、司徒掾,迁慎令。卒年六十有二。其铭曰:“於惟君德,忠孝正直。至行通洞,高明柔克。鬼神福谦,受兹介福。知命不延,引舆旋归。忽然轻举,志激拔葵。人皆有亡,贵终誉兮。殁而不朽,垂名著兮。”余家汉碑,常患其铭多缺灭,而斯铭偶完,故录之。

  【后汉北军中候郭君碑〈建宁四年〉】

  右汉《北军中候郭君碑》,其名字摩灭,云“元城君第四子也。其先盖周之胄绪,枝叶云布,列于州郡,自东郡卫国,家于河内汲。兄竹邑侯相,次尚书侍郎,次济北相。顺弟临沂长,次徐州刺史,次中山相,次雒阳令。君为五官掾、功曹、司隶中都官从事。三辟将军府,举廉比阳长,复辟司徒,拜北军中候。年六十有六,建宁四年九月丙子卒”。其于“兄竹邑侯相”上一字缺灭不完,疑是“惠”字。其下又云“顺弟”,莫晓其义,岂汉人谓兄弟为此语邪?故阙其疑,以俟知者。治平元年六月二十九日书。

  【后汉析里桥甫阝阁颂〈建宁五年〉】

  右汉《析里桥甫阝阁颂》,建宁五年立,云“惟斯析里,处汉之右,溪源漂疾,横注于道。涉秋霖漉,稽滞商旅,休谒往还,常失日晷。行理咨嗟,郡县所苦。斯溪既然,甫阝阁尤甚。临深长渊,三百余丈,接木相连,号为万柱。遭同ㄨ纳,人物俱隋,沉没洪渊,酷烈为祸。于是太守阿阳李君讳会,字伯都,以建宁三年二月辛巳到官。思惟惠利,有以绥济。闻此为难,其日久矣,乃俾府掾仇审,改解危殆,即便求隐。析里大桥,于尔乃造。又散关之朝漯,徙朝阳之平参,减西□□高阁,就安宁之石道。禹道江河,以靖四海,经纪厥绩,艾康万里。乃作颂曰”。颂后又有诗,皆摩灭不完。其云“遭遇ㄨ纳”,又云“散关之朝漯,徙朝阳之平参”,刻画完好,非其讹缪,而莫详其义。疑当时人语与今异,又疑汉人用字简略,假借不同尔。故录之以俟博识君子。治平元年六月十日书。

  【后汉尧母碑〈建宁五年〉】

  右汉《尧母碑》,汉建宁五年造,其文略曰:“尧母庆都感赤龙而生尧,遂以侯伯,恢践帝宫。庆都仙没,盖葬于兹。欲人莫知,名曰灵台,上立黄屋,尧所奉祠。三代改易,荒废不修。汉受濡期,兴灭继绝,如尧为之。遂遭亡新,礼祠绝矣。故廷尉姓名摩灭,不可读矣。深惟大汉尧之苗胄,当修尧祠,追远复旧。前后奏上,帝纳其谋,岁以春秋奉太牢祠。时济阴太守魏郡审晃、成阳令博陵管遵,各遣大掾辅助,□君经之营之,不日成之。”此其大概也。按《皇览》云尧冢在济阴城阳,《吕氏春秋》云尧葬谷林,皇甫谧云谷林即城阳。然自《史记》、《地志》及《水经》诸书,无尧母葬处,惟见于此碑,盖亦葬城阳也。而诸书俗本多为城阳,独此碑为成阳,当以碑为正。碑后列当时人名氏,又云“审晃字元让,管遵字君台”。又云“汉受濡期”,莫晓其义也。嘉元年二月二十九日书。

  【后汉繁阳令杨君碑〈熹平中〉】

  右汉《繁阳令杨君碑》,首尾不完,文字摩灭,可识者四百三十字,不可识者六十一字。碑云“君遭叔父太尉薨,委荣轻举,吏民攀辕,守阙上书,运谷万斛,助官赈贫,以乞君还”。又云“富波君之子”。按《汉书》杨震子牧为富波相,君乃牧子也,叔父太尉者,秉也。出米乞令,前史所无,惜其名字摩灭不可见矣。嘉八年十月二十三日书。

  【后汉高阳令杨君碑】

  右汉《高阳令杨著碑》,首尾不完,而文字尚可识,云“司隶从事、定颍侯相,最后为善侯相”。“善”上一字摩灭不可见,盖其中间尝为高阳令,而碑首不书最后官者,不详其义也。按《杨震碑》,高阳令著,震孙也。今碑在震墓侧。

  【后汉杨君碑阴题名一】

  右汉杨君碑阴题名,首尾不完,今可见者四十余人。杨震子孙葬阌乡者数世,碑多残缺,此不知为何人碑阴。其后有云“右后公门生”,又云“右沛君门生”。“沛君”疑是沛相者,自有碑而亡其名字矣。“后公”亦不知为何人也。治平元年六月初十日书。

  【后汉杨君碑阴题名二】

  右汉杨君碑阴题名,凡一百三十一人,有称故吏者、故民者、处士者、故功曹史者、故门下佐者,类例不一,似当时人各随意书之,而文字摩灭仅可读其姓名。字俱完可识者八十三人,其余或在或亡。盖后汉杨震墓域中碑也。杨氏墓在阌乡,有碑数片,皆汉世所立。余家《集录》得其四:震及沛相、繁阳、高阳令碑,并得碑阴题名,然得时参错,不知为何碑之阴也。其名氏可见者,当时皆无所称述,顾其人亦不足究考。第以汉隶真迹金石所传者,至今类多摩灭可惜,故录之尔。治平元年三月三十日书。

  【后汉碑阴题名】

  右汉碑阴题名,在阌乡杨震墓侧,文字摩灭,不复可考。其仅可见者曰“候长汾阴赵遗子宣”,“候”上灭一字。又曰“故督邮曹史、县功曹乡部吏柏昱”等人名,“乡”上又灭一字。又曰“西乡亭长柏昱子政”,又曰“乡亭长翟国相如”,“乡”上又灭一字。又曰“麟都亭长阴定安定、谷口亭长方文雅”,“方”上又灭一字。“东门亭长梁忠子孝,四望亭长吴鸿子名,麟武亭长常君宣”。其余缺裂不完。盖杨氏子孙当时皆葬阌乡,碑碣往往摩灭,此不知为谁碑也。治平五年五月二十日,谢雨致斋于太社书。

  【后汉杨公碑阴题名】

  右汉杨公碑阴题名。杨氏世葬阌乡,墓侧皆有碑,今其存者四。余家《集录》皆得之,乃太尉、沛相、高阳、繁阳令也。此碑阴者不知为何人碑,文字残缺,其仅存者十五人,又灭其一。其在者十四人,曰:怀陵圉令相蒋禧字武仲,宜禄长萧刘瑞字仲,孝廉杼秋刘旭字子明,太官日丞谯曹臻字建国,辞曹史郸公孙银字山根,门下书佐史韩纯字子敬、丰毕佩字广世、郸孟纵字河雒,决曹书佐郸公孙字元,皆称故吏。又有故吏赞陈俊字仲显,蕲夏阳字仪公,蕲银字伯玉,杼秋刘顺字子选,沛周仪字帛民,凡五人皆不著职。而孟纵字河雒、周仪字帛民,文字皆完,非论谬,而莫晓其义也。治平元年六月十四书。

  【后汉残碑阴】

  右汉残碑阴,前后摩灭不知为何人碑。其知为汉碑者,盖其隶字非汉人莫能为也。其字仅可见者尚数十,而姓名完者九人,曰:王伯卿、赵仲方、贾元周、王景阳、贾元辅、宗石处、王仲宣、马安国、王通国,皆无官号邑里,莫知为何人。惟汉隶在者少,为难得,故录之。治平元年五月十八日书。

  【后汉鲁峻碑〈熹平元年〉】

  右汉《鲁峻碑》,云“君讳峻,字仲严,山阳昌邑人。监营谒者之孙、修武令之子。治《鲁诗》、《颜氏春秋》,举孝廉,除郎中、谒者、河内太守丞。辟司徒、司空府,举高第、御史、东郡顿丘令,迁九江太守,拜议郎、太尉长史、御史中丞、司隶校尉。遭母忧,自乞拜议郎。服竟,还拜屯骑校尉。以病逊位,熹平元年卒。门生于商等二百三十人谥曰‘忠惠父’”,其余文字亦粗完,故得迁拜次序颇详,以见汉官之制如此。惟云“遭母忧,自乞拜议郎”,又其最后为“屯骑校尉”,而碑首题云《汉故司隶校尉忠惠父鲁君碑》者,莫晓其义。治平元年四月二十二日书。

  【后汉玄儒娄先生碑〈熹平三年〉】

  右汉《玄儒娄先生碑》,云“先生讳寿,字九考,南阳隆人也。祖太常博士,父安贫守贱,不可荣以禄。先生童孩多奇,岐嶷有志,好学不厌,不饬小行,善与人交,久而能敬。荣沮溺之耦耕,甘山林之杳蔼”。又曰“有朋自远,冕绅莘莘,讲习不倦。年七十有八,熹平三年二月甲子不禄”。今《光化军乾德县图经》载此碑,景中余自夷陵贬所再迁乾德令,按图求碑,而寿有墓在谷城界中。余率县学生亲拜其墓,见此碑在墓侧,遂据图经迁碑还县,立于敕书楼下,至今在焉。治平元年六月十三日书。

  【后汉桂阳太守周府君纪功铭〈熹平中〉】

  此君检《汉书》无之,今碑石缺,不见其名,惜乎遂不见于世也。南人纪其所修泷水,即韩文公所谓昌乐泷者是也。至今以为利,祠宇甚严云。

  【后汉桂阳周府君碑〈熹平中〉】

  右汉《桂阳周府君碑》。按《韶州图经》云“后汉桂阳太守周府君碑,按庙在乐昌县西一百一十八里武溪上。武溪惊湍激石,流数百里。昔马援南征,其门生辕寄生善吹笛,援为作歌和之,名曰《武溪深》,其辞曰:‘滔滔武溪一何深,鸟飞不渡兽不能临。嗟哉武溪何毒淫!’周使君开此溪,下合真水,桂阳人便之,为立庙刻石”。又云“碑在庙中,郭苍文”。今碑文摩灭,云府君字君光,而名已讹缺不可辨。《图经》但云周使君,亦不著其名。《后汉书》又无传,遂不知为何人也。按武水源出郴州临武县鸬鹚石,南流三百里入桂阳,而桂阳真水、卢溪、曹溪诸水皆与武水合流。其俗谓水湍峻为泷,韩退之诗云“南下昌乐泷”即此水也。碑首题云“神汉”者,唐人云“圣唐”尔,盖当时已为此语,而史传他书无之,独见于此碑也。

  【后汉桂阳周府君碑后本〈熹平中〉】

  右《汉桂阳周府君碑》。余初得前本,恨其名遂摩灭,后有国子监直讲刘仲章者,因出其碑,而为余言前为乐昌令,因道府君事,云名憬。问其何以见之?云碑刻虽阙,尚可识也,乃以此碑并阴遗余。盖前本特摹者不工尔。又余初以韩集云“昌乐泷”,疑其误,乃改从乐昌,仲章曰不然,县名乐昌,而泷名曰昌乐,其旧俗所传如是,韩集不误也。乃知古人传疑而慎于更改者以此。

  【后汉秦君碑首〈熹平中〉】

  汉碑今存者少,此篆亦与今文小异,势力劲健可爱。〈蔡君谟题。〉

  右汉熹平中碑,在南阳界中,字已摩灭不可识,独其碑首字大仅存。其笔画颇奇伟,蔡君谟甚爱之,此君谟过南都所题,乃皇三年也,今一纪矣。嘉八年九月十七日书。

  【后汉尧祠碑〈熹平四年〉】

  右汉《尧祠碑》,在济阴。碑云“帝尧者,盖昔世之圣王也”。又曰“圣汉龙兴,纂尧之绪,祠以上牺。至于王莽绝汉之业,而坛场夷替,屏慑无位”。大抵文字摩灭,字虽可见,而不复成文。其后有云“李树连理,生于尧祠。太守河南张宠到官始初,出钱二千,敬致礼祠”。其余不能读也。碑文有年月,盖熹平四年建也。治平元年五月晦日书。

  【后汉郎中王君碑〈光和元年〉】

  右汉《郎中王君碑》,文字摩灭,不复成文,而仅有存者,其名字、官阀、卒葬年月皆莫可考。惟其碑首题云《汉故郎中王君之铭》,知君为汉人,姓王氏,而官为郎中尔。盖夫有形之物,必有时而弊,是以君子之道无弊,而其垂世者与天地而无穷。颜回高卧于陋巷,而名与舜、禹同荣,是岂有托于物而后传邪?岂有为于事而后著邪?故曰久而无弊者道,隐而终显者诚,此君子之所贵也。若汉王君者,托有形之物,欲垂无穷之名,及其弊也,金石何异乎瓦砾?治平元年四月晦日书。

  【后汉樊毅华岳庙碑一〈光和元年〉】

  右汉《樊毅修华岳庙碑》,云“惟光和元年岁在戊午,名曰咸池,季冬己巳,弘农太守河南樊君讳毅,字仲德,下车之初,恭肃神祀。西岳至尊,诏书奉祠,躬亲自往,斋室逼窄,法斋无所。于是与令巴郡朐忍先谠图议缮。故二年正月己卯兴就,刻兹碑号,吏卒挟路。据此,碑乃即时所立,而太守生称“讳”者何哉?治平元年末伏日书。

  【后汉樊毅华岳碑二〈光和二年〉】

  右汉《樊毅华岳碑》,云“泰华之山削成四方,其高五千仞,广十里。《周礼·职方氏》华谓之西岳,祭视三公者,以能兴云雨,产万物,通精气,有益于人,则祀之。故帝舜受尧,亲自巡省。暨夏、殷、周,未之有改。秦违其典,璧遗高阝池,二世以亡。汉祖应运,礼遵陶唐,祭则获福,亦世克昌。亡新滔逆,鬼神不享。建武之初,彗扫顽凶。光和二年,有汉元舅、五侯之胄、谢阳之孙曰樊府君,讳毅,字仲德,命守斯邦。孟冬十月,斋祠西岳,以传窄狭不足处尊卑,庙舍旧久,墙屋倾亚,特部行事荀班、县令先谠以渐补治,此其事也”。又云“功曹郭敏等遂刊玄石,铭勒鸿勋”。其字画颇完,其文彬彬可喜,惟以《周礼》“职方氏”为“识方氏”,其字画分明,非讹缺,疑当时《周礼》之学自如此,盖“识”、“志”其义皆通也。治平元年五月十日书。

  【后汉太尉陈球碑〈光和元年〉】

  右汉《太尉陈球碑》,云“君讳球,字伯真,广汉太守之元子也”。又云“除郎中、尚书符节郎、慎陵园令,换中东城门候,迁繁阳令,拜侍御史”。其后又云“拜将作大匠”。其余摩灭仅存。按《后汉书》球传云“父,广汉太守。阳嘉中,球举孝廉,稍迁繁阳令。太尉杨秉表球零陵太守,后累拜司空。光和元年,迁太尉,坐日食免。复拜光禄大夫,与司徒刘等谋诛宦官曹节等,不果,下狱死”。球在零陵,破贼胡兰、朱盖有功,威著南邦。今碑破兰、盖事班班可读,与传皆合,惟不著诛宦官事。至其卒时,文字摩灭不可识,惟云六十有二,亦与传合,予所集录古文,与史传多异,惟此碑所载与列传同也。治平元年四月晦日书。

  【后汉西岳庙复民赋碑〈光和二年〉】

  右汉《修西岳庙复民赋碑》,云“光和二年十二月庚午朔十三日壬午,弘农太守臣毅顿首死罪上尚书。臣毅顿首,死罪死罪。谨按文书,臣以去元年十一月到官,其十二月奉祠西岳华山,省视庙舍及斋衣祭器,率皆久远有垢。臣以神岳至尊,宜加恭肃,辄遣行事荀班与华阴令先谠以渐缮治成就之”。又曰“谠言县当孔道,加奉尊岳,一岁四祠,养牲百日,用谷稿三千余斛。或有请雨斋祷,役费兼倍。小民不堪,有饥寒之窘,违宗神之敬。乞差诸赋复华下十里以内民租田口。臣辄听,尽力奉宣诏书,思惟惠利,增异复上。臣毅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上尚书”。汉家制度今不复见,惟余家《集录》汉碑颇多,故于摩灭之余,时见一二。而此碑粗完,故录其首尾以传。臣毅者,樊毅也。治平元年六月十四日书。

  【后汉北岳碑〈光和四年〉】

  右汉《北岳碑》,文字残灭尤甚,莫详其所载何事,第其隐隐可见者曰“光和四年”,以此知为汉碑尔。其文断续不可次序,盖多言币牲酒、黍稷丰穰等事,似是祷赛之文。其后有二人姓名,偶可见云“南阳冠军冯巡字季祖,甘陵夏方字伯阳”,其余则莫可考矣。治平元年五月十日书。

  【后汉无极山神庙碑〈光和四年〉】

  右汉《无极山神庙碑》,文字摩灭断续,然寻绎次序,其可见者尚可成文,云“太常臣耽、丞敏顿首上尚书。谨按文书,男子常山盖高、上党范迁,为元氏三公神山。去年五月,常山相巡诣山请雨,山神即使高传言白国县,即与封龙灵山、无极山共兴云雨。常山相巡、元氏令王翊各以一白羊赛,复使高与迁俱诣太常,为无极山神索法食。臣疑高、迁言不实,辄移本国。今常山相巡书言,郡督邮言无极山体可三里所,立石为体,长二丈五尺所,山周匝二十余里。其三公封龙灵山,皆得法食。乞令无极山比三山祠,牲出王家,以璧为信。愚臣如巡言,请少府给璧。故事须报,臣耽愚戆,顿首顿首上尚书。制曰可。尚书令忠奏雒阳宫,太常承书从事。光和四年八月十七日丁酉,尚书令忠下太常耽、丞敏,下常山相”。其奏章如此。其后遂言造庙事,而有铭,其文多不载。按汉奏章首尾皆言“臣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上尚书”,而此碑所载太常奏章首尾不称死罪,而丞敏不称臣,莫晓其制。碑后又列常山官属,云常山相南阳冯巡字季祖、元氏令王翊字元辅云。治平元年四月二日书。

  【后汉ゾ亢君神祠碑〈光和四年〉】

  右汉《ゾ亢君神祠碑》,在郑县。庆历中,枢密直学士施君为陕西都转运使,为余摹此本,云“碑文已摩灭,初不可辨,以面填其刻,稍寻其点画,命工镌治之,乃可读”。汉碑今在者类多摩灭不完,故独斯碑历历可见也,惟裴晔姓名为乡人去矣。ゾ亢所以畜泄水患,据碑文云“自亡新以来废之”,则前汉时已有之矣。光和中晔为郑县令,始修复之,事见《水经》及《华州图经》。ゾ亢君祠,今谓之五部神庙,其像有石堤、西戍、树谷、五楼先生、东台御史、王翦将军,皆莫晓其义。施君名昌言,今为泾原路安抚使。治平元年二月一日书。

  【后汉敬仲碑〈光和四年〉】

  右汉《敬仲碑》者,其姓名字皆不可见,惟其初有“敬仲”二字尚可识,故以寓其名尔。盖疑其人姓名田氏也。大抵文字摩灭,比其他汉碑尤甚,字可识者颇多,第不成文尔。惟云“州郡课最,临登大郡”,又云“居丧致哀”,又云“司隶从事、治书侍御史”,又云“光和四年闰月庚申”,此数句粗可读尔。其余字画廑完者,以汉隶今为难得,录之尔。治平元年闰五月二十九日书。

  【后汉无名碑】

  右汉无名碑,文字摩灭,其姓氏名字皆不可见,其仅可见者云“州郡课最,临登大郡”,又云“居丧致哀,曾参闵损”,又曰“辟司隶从事,拜治书侍御史”,又曰“奋乾刚之严威,扬哮虎之武节”,又曰“年六十三,光和四年闰月庚申遭疾而卒”。其余字画尚完者多,但不能成文尔。夫好古之士所藏之物,未必皆适世之用,惟其埋没零落之余,尤以为可惜,此好古之僻也。治平元年六月五日书。

  【后汉长蔡君颂碑〈光和四年〉】

  右汉《长蔡君颂碑》,在镇府。故天章阁待制杨畋尝为余言,汉时隶书在者此为最佳。畋自言平生惟学此字。余不甚识隶书,因畋言遽遣人之常山求得之,遂入于录。

  【后汉唐君碑〈光和六年〉】

  右汉《唐君碑》,其名已摩灭,其字正南云,颍川郾人也。其先出自庆都,感赤龙生尧,王有天下。苗胄枝分,相土视居,因氏唐焉。君父孝廉、郎中,早卒,君继厥绪,耽道好古,敦《书》味《诗》。守舞阳丞、颍阳令,察能治剧,迁豫章。其后遂复摩灭,虽文字班班可见,而不能得其次序。其后又云“换君昌阳令,吏民慕恋,牵君车轮,不得行。君臣流涕,道路琅。是故从事、郡掾刊石树颂,歌君之美”。据此,盖县令去思碑尔。其后又云“光和六年二月壬午朔二十五日丙午”,则知唐君为后汉时人矣。治平元年闰五月二十八日书。

  【后汉朱龟碑〈光和六年〉】

  右汉《朱龟碑》,云“字伯灵,察孝廉,除郎中、尚书侍郎。以将事去官,于时幽州”,“州”下灭一字,“夷侵寇,以君为御史中丞讨伐”。其后摩灭。又云“鲜卑侵犯障塞,复举君,拜幽州刺史。年六十四,光和六年卒”。龟之事迹不见史传,其仅见于此碑者如此。碑在今亳州界中。云“将事去官”,莫晓其语。治平元年六月十四日书。

  后余守亳州,徙碑置州学中。

  【后汉司隶从事郭君碑〈中平元年〉】

  右汉《司隶从事郭君碑》,云“君讳究,汲人也,元城君之孙、雒阳令之。历主簿、督邮、五官掾、功曹、守令、长,辟司隶从事、部郡都官。春秋二十八而卒,中平元年岁在甲子三月而葬”。据《北军中候碑》为元城君子,而弟为雒阳令,考其世次皆同。前世碑碣但书子孙而不及兄弟,惟郭氏碑载其兄弟甚详。盖古人谱牒既完,而于碑碣又详如此,可见其以世家为重,不若今人之苟简也。治平元年六月二十九日书。

  【后汉太尉刘宽碑一〈中平二年〉】

  右汉《太尉、车骑将军、特进、逯乡昭烈侯刘公碑》。公讳宽,有两碑,皆在洛阳,余家《集录》皆得之。其一故吏李谦所立,而此碑门生殷包等所立。其所书与李谦等所载不异,惟汉隶难得,当录。汉公卿卒,故吏门生各自立碑,以申感慕,惟见于此。今人家碑碣,非其子孙则他人不为立也。治平元年六月十四日书。

  【后汉太尉刘宽碑二〈中平二年〉】

  右汉《太尉刘宽碑》。《汉书》有传,其官阀始卒与碑多同,而传载迁官次序颇略。盖史之所记,善恶大事,官次虽小略,不足为失,惟其缪误与阙其大节,不可不正。碑云“大将军以礼胁命,拜侍御史,迁梁令,三府并用博士征,皆不就。司隶校尉举其有道,公车征拜议郎、司徒长史”。而传但云“大将军辟,五迁司徒长史”。今据碑,止四迁尔,博士未尝拜也。碑于长史下遂云“入登侍中,延熹八年地震,有诏询异而拜尚书,迁南阳太守,拜大中大夫,复拜侍中、屯骑校尉、宗正、光禄勋,遂授太尉”。传至大中大夫,始云“迁侍中”,其前自长史入登侍中,史阙书也。碑又云“固疾逊位,拜光禄大夫,迁卫尉,复作太尉”。而传云“以日食免,拜卫尉”。以日食免当从传为正,而不书光禄大夫,史阙也。其余皆同,故不复录。治平元年六月十四日书。

  【后汉太尉刘宽碑阴题名〈中平二年〉】

  右汉《太尉刘宽碑阴题名》。宽碑有二,其故吏门生各立其一也。此题名在故吏所立之碑阴,其别列于后者,在宽子松之碑阴也。宽以汉中平二年卒,至唐咸亨元年,其裔孙湖城公爽以碑岁久皆仆于野,为再立之,并记其世序。呜呼!前世士大夫世家著之谱牒,故自中平至咸亨四百余年,而爽能知其世次如此之详也。盖自黄帝以来,子孙分国受姓,历尧、舜、三代数千岁间,诗书所纪,皆有次序,岂非谱系源流,传之百世而不绝欤!此古人所以为重也。不然,则士生于世,皆莫自知其所出,而昧其世德远近,其所以异于禽兽者,仅能识其父祖尔,其可忽哉!唐世谱牒尤备,士大夫务以世家相高。至其弊也,或陷轻薄,婚姻附托,邀求货赂,君子患之。然而士子修饬,喜自树立,兢兢惟恐坠其世业,亦以有谱牒而能知其世也。今之谱学亡矣,虽名臣巨族,未尝有家谱者。然而俗习苟简,废失者非一,岂止家谱而已哉!嘉八年七月二十九日书。

  【后汉小黄门谯君碑〈中平二年〉】

  右汉《小黄门谯君碑》,云“君讳敏,字汉达。年五十七,中平二年卒”。其文不甚摩灭,而官阀无所称述,惟云“肃将王命,守静韬光,以远悔咎”而已。后汉宦者用事,灵帝时尤盛,敏卒之岁,张让等十二人封侯。于斯之时,能守静远悔,是亦可佳。然敏以一小黄门而立碑称颂,于此可见宦官之盛也。治平元年四月三日书。

  【后汉文翁石柱记〈初平五年〉】

  右汉《文翁石柱记》,云“汉初平五年仓龙甲戌天季月,修旧筑周公礼殿,始自文翁开建泮宫”。据颜有意《益州学馆庙堂记》云:按《华阳国志》,文翁为蜀郡守,造讲堂,作石室,一名玉堂。安帝永初间,烈火为灾,堂及寺舍并皆焚燎,惟石室独存。至献帝兴平元年,太守高朕于玉堂东复造一石室,为周公礼殿。有意又谓献帝无初平五年,当是兴平元年。盖时天下丧乱,西蜀僻远,年号不通,故仍称旧号也。今检范晔《汉书》本纪,初平五年正月改为兴平,颜说是也。治平元年六月十三书。

  【后汉文翁学生题名】

  右汉文翁学生题名,凡一百有八人:文学、祭酒、典学从事各一人,司仪、主事各二人,左生七十三人,右生三十人。文翁在蜀,教学之盛,为汉称首,其弟子著籍者何止于此。盖其摩灭之余,所存者此尔。治平元年六月二十日书。

  【后汉熊君碑〈建安二十一年〉】

  右汉《熊君碑》,云“君讳乔,字举”,“举”上灭一字。其官阀不可详考,其仅可知者“刘表时为绥民校尉,后迁骑都尉。建安二十一年卒,享年七十有一”。其云“治《欧羊尚书》”,其字非讹阙,而以“阳”为“羊”,盖古文字少,故须假借。至汉字已备而犹假用,何哉?后云“太岁在申”,“申”上灭一字,以历推之,当是丙申。又云“碑师舂陵福造”,“福”上灭一字,当是其姓。其书“显”字皆为“<累页>”,按许慎《说文》,显从声,而转为累,其失远矣,莫晓其义也。熙宁二年十月晦日山斋书。

  【后汉元节碑】

  右汉《元节碑》,文字摩灭,不见其氏族,其可见者才数十字尔,云“君讳立,字元节,其先出自伊尹”,其余不复成文。其铭云“於穆从事”,疑其姓伊而为从事也。碑无年月而知为汉人者,以其隶体与他汉碑同尔。治平元年五月三日书。

  【后汉残碑】

  右汉残碑,不知为何人,所存者才三十二字,不复成文,惟云“高字幼”,知其名高。又云“汉中兴”,复知为后汉时人。进隶字在者甚完,体质淳劲,非汉人莫能为也,故录之。

  【后汉天禄辟邪字】

  右汉“天禄辟邪”四字,在宗资墓前石兽膊上。按《后汉书》,宗资,南阳安众人也。今墓在邓州南阳界中,墓前有二石兽,刻其膊上一曰“天禄”,一曰“辟邪”。余自天圣中举进士,往来穰邓间,见之道侧,迨今三十余年矣。其后集录古文,思得此字,屡求于人不能致。尚书职方员外郎谢景初家于邓,为余摹得之,然字画讹缺,不若余见时完也。按《党锢传》云:资祖均,自有传。今《后汉书》有《宋均传》,云南阳安众人,而无宗均传,疑《党锢传》转写“宋”为“宗”尔。《蜀志》有宗预,南阳安众人。岂安众当汉时有宗、宋二族,而字与音皆相近,遂至讹谬邪?史之失传如此者多矣。嘉八年腊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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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三七·集古录跋尾卷四
【魏受禅碑〈延康元年〉】
  右魏《受禅碑》,世传为梁鹄书,而颜真卿又以为钟繇书,莫知孰是。按《汉献帝纪》,延康元年十月乙卯,皇帝逊位,魏王称天子。又按《魏志》,是岁十一月葬士卒死亡者,犹称令。是月丙午,汉帝使张奉玺绶,庚午王升坛受禅,又是月癸酉奉汉帝为山阳公。而此碑云十月辛未受禅于汉。三家之说皆不同。今据裴松之注《魏志》,备列汉魏禅代诏册书令、群臣奏议甚详,盖汉实以十月乙卯策诏魏王,使张奏玺绶,而魏王辞让往返三四而后受也。又据侍中刘е奏,问太史令许芝今月十七日己未可治坛场。又据尚书令桓阶等奏,云辄下太史令择元辰,今月二十九日可登坛受命。盖自十七日己未至二十九日正得辛未。以此推之,汉、魏二《纪》皆缪,而独此碑为是也。《汉纪》乙卯逊位者,书其初命而略其辞让往返,遂失其实尔。《魏志》十一月癸卯犹称令者,当是十月衍一字尔。丙午张奉玺绶者,辞让往返,容有之也。惟庚午升坛最为缪尔。癸卯去癸酉三十一日,不得同为十一月,此尤缪也。禅代,大事也,而二纪所书如此,则史官之失以惑后世者,可胜道哉!嘉八年九月十七日书。

  【魏钟繇表一〈建安二十四年〉】

  右钟繇法帖者,曹公破关羽贺捷表也。其后书云“建安二十四年闰月九日,南蕃东武亭侯钟繇上”。集贤校理孙思恭精于历学,余问孙君建安二十四年闰在何月,思恭为余以汉家所用四分乾象历推之,是岁己亥,二历皆闰十月。而陈寿《三国志》所书时月虽为简略,然以思恭言考之则合。按《魏志》,是岁冬十月,军还洛阳,其下遂书孙权请讨关羽自效,于《吴志》则书闰月权讨羽。以魏、吴二《志》参较,是闰十月矣。《吴志》又书十二月权获羽及其子平,《魏志》明年正月乃书权传羽首至洛阳。盖二《志》相符,乃权以闰十月方征羽,至十二月获之,明年正月始传首至洛,理可不疑。然则钟繇安得于闰十月先贺捷也?由是此表可疑为非真。而今世盛行,复有两本,字大小不同,小字差类繇书,然不知其果是否。姑并存之,以俟识者。治平元年七月二十六日书。

  【魏钟繇表二】

  右魏钟繇书,其辞云“戎路兼行,履险昌寒”,因述曹仁、徐晃破关羽事。其后题云“建安二十四年闰月九日,南蕃东武侯臣繇上”。按建安二十四年冬,曹公军于摩陂,而仁等破羽后,未尝出征履险冒寒之役。又古人笺启不书年。此二事可疑。又云“羽已被手刃”。据《三国志》,羽围曹仁于樊,为仁所败而走,后为孙权兵斩于沮。与此帖不同。

  【魏公卿上尊号表〈黄初元年〉】

  右《魏公卿上尊号表》唐贤多传为梁鹄书,今人或谓非鹄也,乃钟繇书尔,未知孰是也。呜呼!汉、魏之事,读其书者可为之流涕也!其巨碑伟字,其意惟恐传之不远也,岂以后世为可欺欤?不然,不知耻者无所不为乎!

  【魏刘熹学生冢碑】

  右魏《刘熹学生冢碑》,在襄州谷城县界中。余为乾德令时,尝以公事过谷城,见数荒冢在草间,傍有古碑倾侧,半埋土中,问其村人为何人冢,皆不能道,而碑文摩灭,不暇读而去。后数年在河北,始集录古文,思向所见谷城碑,疑为汉碑,求之又数年乃获。按《襄州图经》云“学生冢在县东北”。《水经注》云“魏济南刘熹,字德怡,博学好古,立碑载生徒百余人,其不终业而卒者葬于此,号学生冢。”今碑虽残缺,而熹与生徒名字往往尚可见。盖余昔所见乃学生冢,而碑魏时碑也,熹谷城令也。治平元年正月十日书。

  【魏贾逵碑】

  右魏《贾逵碑》。《魏志》逵传云“逵为绛邑长,为贼郭援所攻,绛人与援约不害逵乃降。而援欲以逵为将,怒逵不肯叩头,欲杀之。绛人乘城呼曰:‘负要杀我贤君,宁俱死。’援义之遂,遂不杀”。又按裴松之注引《魏略》云“援捕得逵,怒不肯拜,促斩之。诸将覆护,囚于壶关土窖中。守者祝公道,释其械而逸之”,与《魏志》不同。而此碑但云为援所执,临以白刃,不屈而已,不载绛人约援事。如传所载,不独逵有德于绛人,而绛人临危能与逵生死,亦可谓贤矣。自古碑碣称述功德,常患过实,如逵与绛人德义,碑不应略而不著,颇疑陈寿作传,好奇而所得非实也。松之又注“《魏书》:逵年五十五”,而碑云“五十有四”,亦当以碑为正。嘉八年十一月十四日书。

  【魏邓艾碑】

  右《邓碑》,考其事迹终始,即魏邓艾碑也。艾尝为兖州刺史,据碑云“晋初尝发兖州兵讨叛羌,艾降巫者传言,授以用兵之法,因以破羌。兖人神之,遂为艾立庙建碑纪其事”。艾于三国时为名将,尝有大功,其姓名闻于世甚显,史与兖人皆不应误。而“艾”、“”二名不同如此,此君子所以慎于传疑也。余谓古人“艾”、“”常通用,《汉书》曰“黎民艾安”,与“惩艾”、“创艾”,注皆读为“”。岂非邓侯名“艾”音“”,而书碑者从省欤?后人读史无音注,乃直以为蒿艾之艾,而流俗转失,久而讹缪,遂不复正。此理或然,览者详之。熙宁壬子正月晦日六一堂书。

  【吴九真太守谷府君碑〈神凤元年〉】

  右谷朗者,事吴,为九真太守。碑无书撰人名氏。其序云“府君讳朗,字义先,桂阳耒阳人。豫章府君之曾孙、公府君之孙、郎中君之子也。其先出自颛顼,益为舜虞,赐姓嬴氏。至于扉子,封于秦谷,因而氏焉。谷氏在吴不显,史传无所见,所谓豫章府君而下三世,皆莫知其名字。按《秦本纪》,非子邑于秦,而此与朗子永宁侯相碑皆为“扉子”,莫详其义也。治平元年四月二十六日书。

  【吴国山碑〈天册元年〉】

  右吴《国山碑》者,孙皓天册元年禅于国山,改元天玺,因纪其所获瑞物,刊石于山阴。是岁晋咸宁元年,后五年晋遂灭吴。以皓昏虐,其国将亡,而众瑞并出,不可胜数。后世之言祥瑞者,可以鉴矣。熙宁元年中元后一日书。

  【晋南乡太守颂〈泰始中〉】

  右南乡太守司马整。按《晋书》,宣帝弟曰安平献王孚,孚次子曰义阳成王望,望第三子曰随穆王整。整先望卒,后武帝分义阳之随县封整为王,谥曰穆。整以魏咸熙二年为南乡太守,是岁晋武受禅,改元泰始。泰始三年,徙整南阳,而南乡人为整建此碑。《晋书·地理志》,当魏末荆州分属三国,而南乡、南阳皆属魏,后晋武改南乡为顺阳。此碑今在光化军,军即襄州谷城县之阴城镇。阴城当魏、晋时,为南乡属县也。余贬乾德县令时得此碑,今二纪矣。嘉八年九月二十六日书。

  【晋南乡太守碑〈泰始四年〉】

  右《南乡太守碑》,不著书撰人名氏,题曰《宣威将军南乡太守司马府君纪德颂碑》。云“君讳整,字孔修,太宰安平王之孙、太尉义阳王之子”。按《晋书》,宣帝弟曰安平献王孚,孚次子曰义阳成王望,望第三子随穆王整。整先望卒,后武帝分义阳之随县封整为王,谥曰穆。整以太始三年自南乡太守徙南阳,而南乡人共立此碑,今在光化军。军即襄州谷城县之阴城镇。按《晋志》不列南乡郡,据此碑所载县令名氏,有武陵、筑阳、丹水、阴城、顺阳、析六县,此盖南乡郡所治也。《晋志》但云南乡魏时属荆州,武帝平吴,改为顺阳郡,而不著顺阳治所、兴废、属县之名,而独此碑可见也。又整《传》但云整历南中郎将,封青泉侯,薨赠冠军将军,亦不言其为宣威将军、南乡南阳二郡守,皆其所漏略也。

  【南乡太守碑阴】

  右南乡太守将吏三百五十人,分为二卷,其摩灭者犹有二十余人。人皆有邑姓名字,而无次序。其名号有令,有长,有南阁祭酒、门下督、主簿、部督邮、监汀督邮、部劝农、五官掾、文学掾、营军掾、军谋掾、府门亭长、主记史、待事掾、待事史、部曲将、部曲督,又有贼曹、功曹、议曹、户曹、金曹、水曹、科曹、仓曹、铠曹、左右兵曹,曹皆有掾,又有祭酒,有史,有书佐,有修行,有从掾位,有从史位,有史,有小史等。魏、晋之际,太守官属之制盖如此,他书或时见一二,不能如此之备也。

  【晋陆喈碑〈咸和七年〉】

  右晋《陆喈碑》。喈为宣威内史,建武元年卒。碑以咸和七年立,而碑后题云“咸和七年岁在庚辰”。咸和,成帝年号也。成帝以泰宁三年八月即位,是岁乙酉,明年改元咸和。据历,七年当为壬辰,而此为庚辰者,缪也。陆氏有二碑,余家《集录》皆有之。据《陆碑》后题云“泰宁三年岁在乙酉”,与今历合,则当时历官不应至咸和而顿尔差失,然则庚辰特书碑者误尔。治平元年六月二十九日书。

  【晋乐毅论〈永和四年〉】

  右晋《乐毅论》,石在故高绅学士家。绅死,家人初不知惜,好事者往往就阅,或摹传其本,其家遂秘藏之,渐为难得。后其子弟以其石质钱于富人,而富人家失火,遂焚其石,今无复有本矣,益为可惜也。后有“甚妙”二字,吾亡友圣俞书也。论与文选所载时时不同,考其文理,此本为是,惜其不完也。

  【晋兰亭修禊序〈永和九年〉】

  右《兰亭修禊序》,世所传本尤多,而皆不同。盖唐数家所临也,其转相传摹,失真弥远。然时时犹有可喜处,岂其笔法或得其一二邪?想其真迹,宜如何也哉!世言真本葬在昭陵,唐末之乱,昭陵为温韬所发,其所藏书画皆剔取其装轴金玉而弃之,于是魏、晋以来诸贤墨迹,遂复流落于人间。太宗皇帝时购募所得,集以为十卷,俾摹传之,数以分赐近臣,今公卿家所有法帖是也。然独《兰亭》真本亡矣,故不得列于法帖以传。今予所得,皆人家旧所藏者,虽笔画不同,聊并列之,以见其各有所得。至于真伪优劣,览者当自择焉。其前本流俗所传,不记其所得。其二得于殿中丞王广渊,其三得于故相王沂公家。又有别本在定州民家。三家各自有石,较其本纤毫不异,故不复录。其四得于三司蔡给事君谟。世所传本不出乎此,其或尚有所未传,更俟博采。嘉八年六月十日书。

  【范文度摹本兰亭序一】

  余尝集录前世遗文数千篇,因得悉览诸贤笔迹。比不识书,遂稍通其学。然则人之于学,其可不勉哉!今老矣,目昏手颤,虽不能挥翰,而开卷临几,便别精粗。若范君所书,在余《集录》,实为难得也。窃幸览之,为之忘倦。嘉七年夏五月二十八日,庐陵欧阳修书。

  书虽列于六艺,非如百工之艺也。蔡君谟以书名当世,其称范君者如此,不为误矣。滁山醉翁题。

  【范文度摹本兰亭序二】

  自唐末干戈之乱,儒学文章扫地而尽。宋兴百年之间,雄文硕儒比肩而出,独字学久而不振,未能比踪唐人,余每以为恨。今乃获见范君笔法,信乎时不乏人,而患知之不博。不然,有于中必形于外。若范君者,笔迹不传于世,而独传其家,盖其潜光晦德,非止其书不传也。

  【晋王献之法帖一】

  右王献之法帖。余尝喜览魏、晋以来笔墨遗迹,而想前人之高致也。所谓法帖者,其事率皆吊哀、候病、叙睽离、通讯问,施于家人朋友之间,不过数行而已。盖其初非用意,而逸笔余兴,淋漓挥洒,或妍或丑,百态横生。披卷发函,烂然在目,使人骤见惊绝。徐而视之,其意态愈无穷尽,故使后世得之以为奇玩,而想见其人也。至于高文大册,何尝用此!而今人不然,至或弃百事,敝精疲力,以学书为事业,用此终老而穷年者,是真可笑也。治平甲辰秋社日书。

  【晋王献之法帖二】

  献之帖,盖唐人所临,其笔法类颜鲁公,更俟识者辨之。

  【晋贤法帖】

  右晋贤法帖。太宗皇帝万岁之余,留精翰墨,尝诏天下购募钟、王真迹,集为法帖十卷,摹刻以赐群臣。往时故相刘公沆在长沙,以官法帖镂版,遂布于人间。后有尚书郎潘师旦者,又择其尤妙者别为卷第,与刘氏本并行。至余集录古文,不敢辄以官本参入私集,遂于师旦所传,又取其尤者,散入录中。俾夫启帙披卷者时一得之,把玩欣然,所以忘倦也。治平元年五月十日书。

  【晋七贤帖】

  右晋七贤帖,得之李丕绪少卿家。丕绪多藏古书,然不知此为真否?七子书迹,世罕传,故录之。

  【宋文帝神道碑】

  右《宋文帝神道碑》,云“太祖文皇帝之神道”,凡八大字而别无文辞,惟以此为表识尔。古人刻碑,正当如此,而后世镌刻功德、爵里、世系,惟恐不详。然自后汉以来,门生故吏多相与立碑颂德矣。余家《集古》所录三代以来钟鼎彝盘铭刻备有,至后汉以后始有碑文,欲求前汉时碑碣,卒不可得,是则冢墓碑自后汉以来始有也。此碑无文,疑非宋世立。盖自汉以来,碑文务载世德,宋氏子孙未必能超然独见,复古简质。又南朝士人气尚卑弱,字书工者率以纤劲清媚为佳,未有伟然巨笔如此者,益疑后世所书。按《宋书》,文帝为元凶劭所弑,初谥曰景,庙号中宗。孝武立,改谥曰文,号太祖,其墓曰长宁陵也。治平元年三月十六日书。

  【宋宗悫母夫人墓志〈大明六年〉】

  右《宗悫母夫人墓志》,不著书撰人名氏,有志无铭。其后云“谨牒子孙男女次第名位婚嫁如左”,盖一时之制也。按悫本传与此志历官终始不同。本传云“宋孝武即位,以悫为左卫将军,累迁豫州刺史,监五州诸军使,讨竟陵王诞,入为左卫将军。废帝即位,为宁蛮校尉、雍州刺史,卒”。此志乃大明六年作,志云“为右卫将军,监交、广二州,湘州之始兴,冠军将军,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始迁豫州,监五州军事,又为散骑常侍,左卫将军,领太子中庶子,荆州大中正”。而传皆略之也。悫,南阳涅阳人,而此志云涅阳县都乡安众里人,又云窆于秣陵县都乡石泉里。都乡之制,前史不载。

  【齐镇国大铭像碑〈天统三年〉】

  右齐《镇国大铭像碑》。铭像文辞固无足取,所以录之者,欲知愚民当夷狄乱华之际,事佛尤笃尔。其字画颇异,虽为讹谬,亦其传习,时有与今不同者,其录之亦以此也。

  【南齐海陵王墓铭】

  右《南齐海陵王墓铭》,长兼中书侍郎谢撰。海陵王昭文者,文惠太子次子也。初,明帝鸾既废郁林王昭业,而立昭文,又废为海陵王而杀之,遂自立。按《谢传》,当海陵王时为骠骑咨议,领记室,又掌中书郎,后迁尚书吏部郎。此志题云“长兼中书侍郎”,而据传,未尝为中书侍郎,史之阙也。按《南齐书》,刘悛为长兼侍中,后魏临淮王为长兼御史中尉,《南》、《北史》多有此名,盖当时兼官之称,如唐检校官之类也。嘉八年九月十七日书。

  【梁智藏法师碑〈普通三年〉】

  右梁《智藏法师碑》,梁湘东王萧绎撰铭,新安太守萧几作叙,尚书殿中郎萧挹书,世号“三萧碑”。法师者姓顾氏,几、挹皆称弟子,衰世之弊,遂至于斯。余于《集古录》而不忍遽弃者,以其字画粗可佳,舍其所短,取其所长,斯可矣。嘉八年五月晦日书。

  【陈浮屠智永书千字文一】

  右《千字文》,今流俗多传此本为浮屠智永书。考其字画,时时有笔法不类者杂于其间,疑其石有亡缺,后人妄补足之。虽识者览之,可以自择,然终汩其真,遂去其二百六十五字。其文既无所取,而世复多有,所佳者字尔,故辄去其伪者,不以文不足为嫌也。蔡君谟,今世知书者,犹云未能尽去也。嘉八年十月十八日书。

  【陈浮屠智永书千字文二】

  《梁书》言武帝得王羲之所书《千字》,命周兴嗣以韵次之。今官法帖有汉章帝所书百余字,其言有“海咸河淡”之类,盖前世学书者多为此语,不独始于羲之也。

  【魏九级塔像铭〈天保三年〉】

  右魏《九级塔像铭》,不见书撰人名氏,盖北齐时人所作也。其年号见于文者三:曰真君九年者,后魏太武号也;又曰武定四年者,东魏孝静号也;又曰天保三年者,北齐文宣号也。按高洋以后周大统十六年受东魏禅,是岁庚午改元天保,三年壬申,此碑云“岁在滩”是矣。碑文浅陋,盖鄙俚之人所为,惟其字画多异,往往奇怪,故录之以备广览。治平元年三月二十三日书。

  【大代修华岳庙碑〈兴光二年〉】

  右《大代修华岳庙碑》。按《魏书》,文成帝兴光二年三月己亥改元为太安,故《魏书》兴光无二年,而此碑云“二年三月甲午立”者,盖立碑后六日始改元也。其曰“阐皇风于五叶”者,自道武、明元、太武至于文成,才四世尔。太武之弑南安王余,立不逾年亦被弑,不得成君。而景穆太子文成父也,追尊为帝,立庙称宗,故以为世也。魏自道武天兴元年议定国号,群臣欲称代,而道武不许,乃仍称魏。自是之后,无改国称代之事。今魏碑数数有之,碑石当时所刻,不应妄,但史失其事尔。由是言之,史家阙缪可胜道哉!然予于史家非长,故书之以待博学君子也。嘉八年岁在癸卯,七月三十日书。

  【怀州孔子庙记〈后魏太和中〉】

  右《宣尼庙记》,文辞事实皆不足采,其书亦非佳。独其字画多异,故特录之,以备博览。

  【后魏孝文北巡碑〈太和二十一年〉】

  右魏《孝文北巡碑》,云“太和二十一年,修省方之典,北临旧京”,又云“涉西河,出平阳,斜顺唐逵,指游咸栎,路迩龙门,遂纡雕轩”。按《后魏》本纪,是岁正月乙巳北巡,二月次太原,至平城。四月幸龙门,以太牢祭夏禹,遂幸长安,泛渭浮河,乃东归。与此碑所书皆合也。碑无题首,故依本纪为《北巡碑》也。治平元年三月二十二日书。

  【后魏定鼎碑〈景明三年〉】

  右魏《定鼎碑》,景明三年建,在今怀州,流俗谓之定鼎碑也。景明,魏宣武年号也。碑云“定鼎迁中之十年”。按魏孝文以太和十七年迁都洛阳,至此景明三年,盖十年矣。

  【后魏石门铭〈永平二年〉】

  右魏《石门铭》,云“此门盖汉永平中所穿,自晋氏南迁,斯路废矣。皇魏正始元年,汉中献地,褒斜遂开。假节龙骧将军、梁秦二州刺史羊祠开创旧路,诏遣左校令贾三德共成其事。起四年十月,讫永平二年正月毕功”。其余文字尚完,而其大略如此。石门在汉中,所谓“汉永平中所穿”者,乃明帝时司隶校尉杨厥所开也。厥自有碑,述其事甚详。正始、永平,皆后魏宣武年号也。治平元年五月十日书。

  【后魏神龟造碑像记〈神龟三年〉】

  右《神龟造碑像记》,魏神龟三年立。余所集录自隋以前碑志,皆未尝辄弃者,以其时有所取于其间也。然患其文辞鄙浅,又多言浮屠,然独其字画往往工妙。惟后魏、北齐差劣,而又字法多异,不知其何从而得之,遂与诸家相戾。亦意其夷狄昧于学问,而所传讹缪尔,然录之以资广览也。此碑字画时时遒劲,尤可佳也。神龟,孝明年号。按《魏书》,神龟三年七月辛卯改元正光,而此碑是月十五日立,不知辛卯是其月何日也?当俟治历者推之。嘉八年七月十一日书。

  【鲁孔子庙碑〈兴和三年〉】

  右《鲁孔子庙碑》。后魏、北齐时书多若此,笔画不甚佳,然亦不俗,而往往相类。疑其一时所尚,当自有法。又其点画多异,故录之以备广览。

  【东魏任城王造浮图记〈武定四年〉】

  右《任城王造浮图记》,不著其名,云“武定四年建”。武定,东魏孝静年号也。按《后魏书》,景穆皇帝子云,云子澄,相袭为任城王,其后国绝不封。其去孝静时差远,不知武定四年王任城者为谁也。治平元年八月八日书。

  【东魏造石像记〈武定七年〉】

  右东魏《造石像记》,其碑云“大魏武定七年岁次己巳”。武定,孝静年号也。今世所行历谱,惟龚颍《运历图》与今亳州宋退相《纪年通谱》为最详。而以颍所书推之,武定七年岁当己巳,与此碑合。武定止于八年,是岁庚午东魏灭,其事与《东魏》、《北齐书》亦合。而《通谱》以七年为戊辰,八年为己巳,又有九年为庚午而东魏灭。按孝静以后魏永熙三年立,在位十七年,至大统十六年灭。是岁庚午,则知宋公所记甲子不缪。惟武定不当有九年,而七年不得为戊辰,此其失尔。盖孝静始即位,改元天平,尽四年,而五年正月改为元象。今《通谱》天平止于三年,以四年为元象,盖自元象以后递差一年,故以武定七年为戊辰也。苟不见斯碑,则《运历图》与《通谱》二家得失,其何以决?然后知余之《集录》不为无益也。治平元年闰五月九日书。

  【北齐常山义七级碑一〈天保九年〉】

  右不著书撰人名氏,文为声偶,颇奇怪,而字画亦佳,往往有古法。碑云“常山太守、六州大都督、仪同三司綦连公,以天保九年造浮图”。天保,齐文宣年号也。《北齐书》有綦连猛,而不为常山太守、都督、仪同等官,不知此所谓綦连公者何人也。嘉八年九月二十日书。

  【北齐常山义七级碑二】

  右《常山义七级碑》,不著书撰人名氏,文辞声偶而甚怪,书字颇有古法。其碑首题云《慕容仪同麴常山石氏诸邑义七级之碑》。其文云“常山太守、六州大都督、仪同三司綦连公,以天保九年为国敬造七级浮图一区。至天统中,复持节都督瓜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瓜州刺史、常山太守、六州大都督、频阳县开国子、乐平县开国男慕容乐,及散骑常侍郎、骠骑大将军、前给事黄门侍郎、缮州大中正、食新市县干、新除常山太守麴显贵,与功曹石子和等增成之。”盖北齐时碑也。綦连公不见其名。北齐有綦连猛,不为常山太守,不知此何人?而慕容乐官兼刺史、太守,并封两县,不可详也。“食县干”入官衔,盖当时之制,亦不可详也。“义”者,众成之名,犹若今谓义井之类也。

  【永乐十六角题名】

  右《永乐十六角题名》,不著年月,列名人甚多,皆无显者,莫可考究,不知为何时碑。其字画颇怪而不精,似是东魏、北齐人所书。十六角者,庸俗所造佛塔。其后又书云“造十六角镇国大浮图”,则知为塔矣。其谓之十六角,只见此碑,而后魏时又有“常山义七级碑”,盖当时俚俗语类皆如此。治平元年八月八日书。

  【北齐石浮图记〈河清二年〉】

  右齐《造石浮图记》,云“河清二年,岁在癸未”。河清,北齐高湛年号也。碑文鄙俚而镌刻讹缪,时时字有完者,笔画清婉可喜,故录之。又其前列题名甚多,而名特奇怪,如冯戬郎、冯贵买之类,皆莫晓其义。若名野义伽耶者,盖出于浮图尔。自胡夷乱华以来,中国人名如此者多矣。最后有冯黑太者,予谓太亦音挞,意隋末有刘黑闼、吴黑闼,皆以此为名者,太、闼转写不同尔。然隋去北齐不远,不知黑闼为何等语也。

  【后周大像碑〈大象三年〉】

  右周《大像碑》,宇文氏之事迹无足采者,惟其字画不俗,亦有取焉,玩物以忘忧者。惟怪奇变态,真伪相杂,使览者自择,则可以忘倦焉。故余于《集古》所录者博矣。嘉八年六月二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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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三八·集古录跋尾卷五
【隋太平寺碑〈开皇九年〉】
  右《太平寺碑》,不著书撰人名氏。南北文章至于陈、隋,其弊极矣。以唐太宗之致治,几乎三王之盛,独于文章不能少变其体,岂其积习之势,其来也远,非久而众胜之,则不可以骤革也?是以群贤奋力,垦辟芟除,至于元和,然后芜秽荡平,嘉禾秀草争出,而葩华荑实烂然在目矣。此碑在隋尤为文字浅陋者,疑其俚巷庸人所为,然视其字画又非常俗所能,盖当时流弊,以为文章止此为佳矣。文辞既尔无取,而浮图固吾侪所贬,所以录于此者,第不忍弃其书尔。治平元年三月十六日书。

  【隋老子庙碑〈开皇二年〉】

  右《老子庙碑》,隋薛道衡撰。道衡文体卑弱,然名重当时。余所取者特其字画近古,故录之。唐人字皆不俗,亦可佳也。

  【隋尔朱敞碑〈开皇五年〉】

  右《尔朱敞碑》。敞者,荣从弟彦伯之子也。按《敞传》云字乾罗,而此碑字天罗;传云为金州总管,而碑又为徐州总管。碑文虽残阙,然班班尚可读。其述徐州事颇多,事为史家不取可也,不书其官,盖阙缪也。其字不同,亦当以碑为是。余于《集录》,正前史之阙缪者多矣。治平元年二月十六日书。

  【隋龙藏寺碑一〈开皇六年〉】

  右齐开府长兼行参军九门张公礼撰,不著书人名氏,字画遒劲,有欧、虞之体。隋开皇六年建,在今镇州。碑云“太师、上柱国、大威公之世子,左威卫将军、上开府仪同三司、使持节恒州诸军事、恒州刺史、鄂国公、金城王孝仙奉敕劝奖州人一万,共造此寺”。其述孝仙云“世业重于金、张,器识逾于许、郭”。然北齐、周、隋诸史不见其父子名氏,不详何人也。

  【隋龙藏寺碑二〈开皇六年〉】

  右隋《龙藏寺碑》,齐张公礼撰。龙藏寺已废,此碑今在常山府署之门,书字颇佳,第不见其人姓名尔。碑以隋开皇六年立,后题张公礼,犹称齐。按周武帝建德六年虏齐幼主高常,齐遂灭,后四年,隋建开皇之号,至六年齐灭,盖十年矣。公礼尚称齐官,何也?嘉八年九月二十九日书。

  【隋李康清德颂〈开皇十一年〉】

  右《李康清德颂》,不著书撰人名氏,文为声偶,而字画奇古可爱。康,陇西狄道人也。其碑首题云《大隋冠军将军、太中帅、都督、恒州九门县令陇西李君清德之颂》。予在河北时,遣人于废九门县城中得此碑,字多讹阙。其后题“十一年岁在辛亥,大将军在酉,二月癸丑朔十二日甲子建”,“年”上有二字讹阙不可识。按《隋书》,开皇十一年,岁在辛亥。其二字乃“开皇”也。“大将军在酉”之说,出于阴阳家,前史不载,而此碑见之。

  【隋梁洋德政碑〈开皇十一年〉】

  右隋《梁洋德政碑》,在今蔡州新息,隋开皇十一年,行参军事裴玉与州人为息州刺史梁洋建宝塔表德政碑。按《隋书》,后周于新息置息州,至大业中,州废也。

  【隋韩擒虎碑〈开皇十五年〉】

  右《韩擒虎碑》,不著书撰人名氏,而以隋高祖为今上,乃隋人所撰碑文。屡言虎字,独于名下去之,若避唐讳,此不可知也。今以碑文考《隋书》列传,其家世、官勋大略多同,惟其在齐为河长防主、大都督、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白超防主,转洪超防主,传皆无之。又迁和州刺史,而传为利州。皆史官之阙误,当以碑为是。而传载阎罗王事甚怪,而碑无之,使其实有,碑不宜不书,以此见史家之妄也。治平元年六月十日书。

  【隋陈茂碑〈开皇十八年〉】

  右《陈茂碑》,不著书撰人名氏,而字画精劲可喜。《隋书》列传载茂事尤多阙缪。传云高祖为隋国公,引为僚佐,及受禅,拜给事黄门侍郎,在官十余年,转益州总管司马,迁太府卿,后数年卒。而碑历叙为高祖寮佐时官。传虽不书可也。其自为黄门侍郎后,又为行军元帅长孙览司马,又为蜀王府长史、太仆卿、判黄门侍郎、上开府仪同三司、梁州刺史等官,史氏皆不书,盖其阙也。又据碑,茂为蜀王长史,而传为益州总管司马,碑为太仆卿,而传云太府,皆史家之缪也。碑云茂字延茂,史亦阙。治平甲辰秋社日书。

  【隋蒙州普光寺碑〈仁寿元年〉】

  右《蒙州普光寺碑》。蒙州者,汉南阳郡之育阳县也。应劭曰:育水出弘农卢氏,南入于沔,故后人于“育”加水为“氵育阳”。西魏置蒙州,隋仁寿中改为氵育州,又为氵育阳郡。唐为县,属金州。碑,仁寿元年建,犹曰蒙州,既而遂改氵育州矣。碑无书撰人名氏,而笔画遒美,玩之忘倦。盖开皇、仁寿以来碑碣,字书多妙,而往往不著名氏。惟丁道护所书,常自著之,然碑石在者尤少,余每与蔡君谟惜之。自大业已后,率更与虞世南书始盛,既接于唐,遂大显矣。治平元年正月七日书。

  【隋丁道护启法寺碑〈仁寿二年〉】

  右《启法寺碑》,丁道护书。蔡君谟,博学君子也,于书尤称精鉴,余所藏书未有不更其品目者,其谓道护所书如此。隋之晚年,书学尤盛,吾家率更与虞世南皆当时人也,后显于唐,遂为绝笔。余所集录开皇、仁寿、大业时碑颇多,其笔画率皆精劲,而往往不著名氏,每执卷惘然,为之叹息。惟道护能自著之,然碑刻在者尤少,余家《集录》千卷,止有此尔。有太学官杨褒者,喜收书画,独得其所书《兴国寺碑》,是梁正明中人所藏,君谟所谓杨家本者是也。欲求其本而不知碑所在。然不难得,则不足为佳物,古人亦云“百不为多,一不为少”者,正谓此也。治平元年立春后一日太庙斋宫书。

  【隋泛爱寺碑〈大业五年〉】

  “李伯药”字仅存,其下摩灭,而“书”字犹可辨。疑此碑伯药自书,字画老劲可喜。秋暑郁然,览之可以忘倦。治平丙午孟飨摄事斋宫书,南谯醉翁六一居士。

  【隋钳耳君清德颂〈大业六年〉】

  右不著书撰人名氏,其碑首题云《大隋恒山郡九门县令钳耳君清德之颂》。大业六年建。字画有非欧虞之学不能至也。碑云“君名文彻,华阴朝邑人也。本周王子晋之后,避地西戎,世为君长,因以地为姓。曾祖静,仕魏为冯翊太守。祖朗,成、集二州刺史。父康,周荆、安、宁、邓四州总管别驾,安陆、龙门二郡守”,而前史皆不载。碑在今废九门县中,余为河北转运使时求得之。

  【隋庐山西林道场碑〈大业十三年〉】

  右《庐山西林道场碑》,渤海公撰,公为隋太常博士时作,不著书人名氏,而字法老劲,疑公之书也。西林道场者,伪赵将竺氏舍俗出家,名昙现,始居于此。晋太和二年,光禄卿陶范始为现弟子慧永造寺,而号西林。按《两京记》,隋尝更名佛寺为道场,此碑大业十三年建也。颜鲁公寓题碑阴百余字,尤奇伟,今附于碑后。

  【唐德州长寿寺舍利碑〈武德六年〉】

  右《德州长寿寺舍利碑》,不著书撰人名氏,碑武德中建,而所述乃隋事也。其事迹文辞皆无取,独录其书尔。余屡叹文章至陈、隋,不胜其弊,而怪唐家能臻致治之盛,而不能遽革文弊,以谓积习成俗,难于骤变。及读斯碑有云“浮云共岭松张盖,明月与岩桂分丛”,乃知王勃云“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当时士无贤愚,以为警绝,岂非其余习乎?治平元年三月十六日书。

  【唐孔子庙堂碑〈武德九年〉】

  右《孔子庙堂碑》,虞世南撰并书。余为童儿时,尝得此碑以学书,当时刻画完好。后二十余年复得斯本,则残缺如此。因感夫物之终敝,虽金石之坚不能以自久,于是始欲集录前世之遗文而藏之。殆今盖十有八年,而得千卷,可谓富哉!嘉八年九月二十九日书。

  【千文后虞世南书】

  右虞世南所书,言不成文,乃信笔偶然尔。其字画精妙,平生所书碑刻多矣,皆莫及也。岂矜持与不用意,便有优劣邪。熙宁辛亥续附。

  【唐吕州普济寺碑〈贞观二年许敬宗撰〉】

  右《吕州普济寺碑》。吕州者霍邑也,唐高祖义兵起太原,始破宋老生于此。义宁元年,乃以霍邑、赵城、汾西、灵石四县置霍山郡,武德元年更曰吕州,太宗十七年遂废也。

  【唐豳州昭仁寺碑〈贞观二年〉】

  右《昭仁寺碑》,在豳州唐太宗与薛举战处也。唐自起义,与群雄战处,后皆建佛寺,云为阵亡士荐福。汤、武之败桀、纣,杀人固亦多矣,而商、周享国各数百年,其荷天之者,以其心存大公,为民除害也。唐之建寺,外虽托为战亡之士,其实自赎杀人之咎尔。其拨乱开基,有足壮者,及区区于此,不亦陋哉!碑文朱子奢撰,而不著书人名氏,字画甚工,此余所录也。治平甲辰秋分后一日书。

  【唐颜师古等慈寺碑〈贞观二年〉】

  右《等慈寺碑》,颜师古撰。其寺在郑州汜水,唐太宗破王世充、窦建德,乃于其战处建寺,云为阵亡士荐福。唐初用兵破贼处多,大抵皆造寺。自古创业之君,其英雄智略,有非常人可及者矣。至其卓然信道而知义,则非积学诚明之士不能到也。太宗英雄智识,不世之主,而牵惑习俗之弊,犹崇信浮图,岂以其言浩博无穷,而好尽物理为可喜邪?盖自古文奸言以惑听者,虽聪明之主或不能免也。惟其可喜,乃能惑人。故余于本纪讥其牵于多爱者,谓此也。治平元年清明后一日书。

  【隋郎茂碑〈贞观五年〉】

  右隋《郎茂碑》,李百药撰。其弟颖亦有碑,在今镇府北大墓林中。余为都转运使时得之。《隋书》列传言“茂卒于京师”,此碑云“从幸江都而卒”,史氏之缪,当以碑为正。

  【唐郎颖碑〈贞观五年〉】

  右唐《郎颖碑》,李百药撰,宋才书,字画甚伟。颖父名基,字世业,而李百药书颖世次,但云父世业,又书颖兄茂碑亦然。考其碑文,有“皇基缔构”之言,则“基”字当时公私无所讳避,而于书世次,字而不名,不详其义也。是以君子贵乎博学。嘉八年九月二十四日书。

  【唐郎颖碑阴题名】

  右郎颖碑阴题名:柱国府僚佐三十二人,常山公府国官一百七人,合一百三十九人,为一卷。柱国府长史、司马、掾属各一人,咨议、记室、司仓、司功、司户、司兵、司铠、司法、司田、司士参军事各一人,又有参军事五人,行参军十人,典长签三人,常山国官、国令、大农各一人,常侍、侍郎、国尉各二人,典卫六人,舍人四人,城局、庙长、学官各一人,食官、厩牧各四人,典府长一人,典府丞二人,亲事七十五人。颖以贞观四年卒,此盖唐制也。

  【唐孝子张常洧旌表碣〈贞观五年〉】

  右唐《孝子张常洧旌表碣》,文字摩灭,仅可见其仿佛。盖孝悌之为名,人之所甚慕,而旌表非为一世劝也。故特录之者,惜其将遂不见于后世也。其文辞笔画,亦自可佳,然不专取乎此也。

  【唐九成宫醴泉铭〈贞观六年〉】

  右《九成宫醴泉铭》,唐秘书监魏征撰,欧阳率更书。九成宫即隋仁寿宫也。太宗避暑于宫中而乏水,以杖琢地,得水而甘,因名醴泉焉。

  【唐欧阳率更临帖】

  右率更临帖。吾家率更兰台世有清德,其笔法精妙,乃其余事。岂止士人模楷,虽海外夷狄,皆知为贵。而后裔所宜勉旃,庶几不殒其美也。

  【唐皇甫忠碑〈贞观十四年〉】

  右《皇甫忠碑》,著作佐郎李俨撰。忠为泰州龙门令,岁满,县民前左勋卫裴公隐等一千三百人申省请留。八座报云:“公等请来迟晚,县令今已替讫。好人堪用,县国共须,岂一县士庶独怀忄希惜,所请不允。”忠以唐太宗时为令,当时台省文字如此可爱。泰州者,义宁元年以河中之汾阴、龙门置,治汾阴,武德二年徙治龙门,太宗十七年州废。今碑后列县人姓名,有录事、乡长、乡老、里正、县博士、助教、佐史等。今之县吏,惟录事、里正其名在尔。治平元年五月二日书。

  【唐岑文本三龛记〈贞观十五年〉】

  右《三龛记》,唐兼中书侍郎岑文本撰,起居郎褚遂良书,字画尤奇伟。在河南龙门山,山夹伊水,东西可爱,俗谓其东曰香山,其西曰龙门。龙门山壁间凿石为佛像,大小数百,多后魏及唐时所造。惟此三龛像最大,乃魏王泰为长孙皇后造也。

  【唐孟法师碑〈贞观十六年〉】

  右《孟法师碑》,唐岑文本撰,褚遂良书。法师名静素,江夏安陆人也。少而好道,誓志不嫁,隋文帝居之京师至德宫,至唐太宗十二年卒,年九十七。

  【唐孔颖达碑〈贞观二十二年〉】

  右《孔颖达碑》,于志宁撰。其文摩灭,然尚可读。今以其可见者质于《唐书》列传,传所阙者,不载颖达卒时年寿,其与魏郑公奉敕共修《隋书》亦不著。又其字不同,传云字仲达,碑云字冲远。碑字多残缺,惟其名字特完,可以正传之缪不疑。以冲远为仲达,以此知文字转易失其真者,何可胜数?幸而因余《集录》所得,以正其讹舛者,亦不为少也。乃知余家所藏,非徒玩好而已,其益岂不博哉!治平元年端午日书。

  【陈张慧湛墓志铭〈贞观二十三年〉】

  右陈《张慧湛墓志铭》,不著书撰人名氏。陈、隋之间,字书之法极于精妙,而文章颓坏,至于鄙俚,岂其时俗敝薄,士遗其本而逐其末乎?予家《集录》所见颇多,自开皇、仁寿而后,至唐高宗已前,碑碣所刻,往往不减欧、虞。而多不著名氏,如钳耳君清德颂》;或有名而其人不显,如丁道护之类,不可胜数也。慧湛,陈人,至唐太宗时始改葬尔。其铭刻字画遒劲有法,玩之忘倦,惜乎不知为何人书也。治平元年四月晦日书。

  【唐薛稷书〈贞观永徽之间〉】

  薛稷书刻石者,余家《集录》颇多,与墨迹互有不同。唐世颜、柳诸家刻石者,字休时时不类,谓由模刻人有工拙。昨日见杨褒家所藏薛稷书,君谟以为不类,信矣。凡世人于事不可一概,有知而好者,有好而不知者,有不好而不知者,有不好而能知者。褒于书画好而不知者也。画之为物,尤难识其精粗真伪,非一言可达。得者各以其意,披图所赏,未必是秉笔之意也。昔梅圣俞作诗,独以吾为知音,吾亦自谓举世之人知梅诗者莫吾若也。吾尝问渠最得意处,渠诵数句,皆非吾赏者。以此知披图所赏,未必得秉笔之人本意也。

  【唐益州学馆庙堂记〈永徽元年颜有意书〉】

  高朕之名,于义不安。颇疑有意得于古碑之讹缺尔,存之以博学者。

  【唐卫国公李靖碑〈显庆三年〉】

  右《李靖碑》,许敬宗撰。唐初承陈、隋文章衰敝之时,作者务以浮巧为工,故多失其事实,不若史传为详。惟其官封颇备。史云为抚慰使,而碑云安抚使,其义无异,而后世命官多袭古号,盖靖时未尝有抚慰使也。由是言之,不可不正。又靖为刑部尚书时,以本官行太子左卫率,其封卫国公也,授濮州刺史。盖太宗以功臣为世袭刺史,后虽不行,皆史宜书。其余略之可也。故聊志之。治平元年三月二十二日书。

  【唐辨法师碑〈显庆三年〉】

  右《辨法师碑》,李俨撰,薛纯陀书。纯陀,唐太宗时人,其书有笔法,其遒劲精悍,不减吾家兰台。意其当时必为知名士,而今世人无知者,然其所书亦不传于后世。余家《集录》可谓博矣,所得纯陀书只此而已。知其所书,必不止此而已也,盖其不幸湮沉泯灭,非余偶录得之,则遂不见于世矣。乃知士有负绝学高世之名,而不幸不传于后者,可胜数哉!可胜叹哉!治平元年闰五月晦日书。

  【唐吴广碑〈总章二年〉】

  右《吴广碑》,不著书撰人名氏,而字画精劲可喜。广字黑闼,唐初与程知节、秦叔宝等俱从太宗征伐,后与杀建成有功。至高宗时,为洪州都督以卒。然《唐书》不见其名氏,惟《会要》列陪葬昭陵人,有洪州刺史吴黑闼,亦不知其名广也。其名字事迹,幸见于后世者,以有斯碑也。碑字稍摩灭,世亦罕见,独余《集录》得之,遂以传者,以其笔画之工也。故余尝为蔡君谟言,书虽学者之余事,而有助于金石之传者,以此也。治平元年八月八日书。

  【唐龙兴宫碧落碑〈咸享元年〉】

  右《碧落碑》,在绛州龙兴宫,宫有碧落尊像,篆文刻其背,故世传为《碧落碑》。据李之以为陈惟玉书,李汉以为黄公讠巽书,莫知孰是?《洛中纪异》云“碑文成而未刻,有二道士来,请刻之。闭户三日,不闻人声。人怪而破户,有二白鸽飞去,而篆刻宛然”。此说尤怪,世多不信也。碑文言“有唐五十三祀,龙集敦”,乃高宗总章三年,岁在庚午也。又云“哀子李训、谊、讠巽、谌为妣妃造石像”。按《唐书》,韩王元嘉有子训、谊、讠巽,而无谌,又有幼子讷。元嘉以则天垂拱四年见杀,在总章三年。后十八年,有子讷不足怪,而不应无谌。盖史官之阙也。嘉八年十月初四日书。

  【唐徐王元礼碑〈咸享三年〉】

  右《徐王元礼碑》,崔行功撰,赵仙客书。元礼,唐高祖子也。以碑考传,年寿、官阀悉同。而碑云“使持节徐、谯、泗三州诸军事,徐州刺史”,又云“赠太尉,使持节大都督,冀、相、贝、沧、德、隶、魏、博等八州诸军事,冀州刺史”。传云为“徐州都督”,又云“赠冀州大都督”。传既简略,又都无法,而碑之所书亦失也。盖刺史非兼州之官,都督非一州之号。碑云持节徐、谯、泗三州诸军事,而传独为徐一州刺史,此其失也。当如前史持节秦、凉州诸军事,秦、凉二州刺史,乃为得尔。其书赠官,则如碑之书是矣。盖为一州刺史而兼督八州军事尔。都者,有所兼总之名也。此特小故,而余区区辩之者,前史失之久矣。又国朝自削方镇之权,而节度使、都督无复兼州,而旧名不除,是节度、都督自施于己,此不可不正其失也。治平甲辰中元日书。

  【唐智乘寺碑〈咸享四年〉】

  右《智乘寺禅院碑》者,唐郑惠王所作也。惠王名元懿,高祖第十三子也。有子十人,列于碑后,而第五子乐陵公阙其名。按《唐书·宗室世系表》,乐陵公名球,不知何为独阙也。今《唐书》年表以嗣王敬为敬,乐平公为乐安公,新平公遂为遂,三者皆史家之失,当以碑为正。世系、谱牒岁久传失,尤难考正,而碑碣皆当时所刻,理不得差。故《集古》所录于前人世次,是正颇多也。治平元年清明前一日书。

  【唐九门县西浮图碑〈上元三年〉】

  右《九门县西浮图碑》,唐应诏四科举董行思文,清河傅德节书。题云《九门县合乡城人等为国建浮图之碑》。浮图在智矩寺中,寺今亦废。碑上元三年建,按唐有两上元,此碑云“岁在丙子”乃高宗上元三年也。肃宗上元三年,岁在壬寅尔。

  【唐陶云德政碑〈永淳三年〉】

  右唐申州录事张义感撰。云字大举,河南伊阙人也,高宗时为恒州刺史。碑永淳三年立。予为河北转运使,至真定府,见碑仆在府门外,半埋地中,命工掘出,立于庑下。字为行书,笔迹遒丽,而不著书者姓名,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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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三九·集古录跋尾卷六
【唐八都坛实录〈垂拱三年〉】
  右《八都坛实录》,撰人名元质,不见其姓,又不著书人名氏。其字画亦可爱。碑首题云《大唐八都坛神君之实录》。其文云“都望八山之始坛也,此地名山,封龙之类有八,因坛立庙,遂为号焉”。封龙山在今镇州,其余七山不见其名。又云“汉光和中有碑而今亡”。此碑垂拱三年立。

  【唐魏载墓志铭〈垂拱三年〉】

  右《魏载墓志铭》,其序云“祖征,谥曰文正。父叔玉,光禄卿。载以弘文生对策高甲,授太常寺奉礼郎,以疾谢职,寻调怀州司兵参军。属惟扬诡道,不戢斯焚,谴及宗姻,旋加此累。以垂拱三年终于岭外,春秋三十有二”。所谓“惟扬诡道”者,乃徐敬业起兵于扬州,诛武后不克也。时敬业以前尉魏思温为军师。所谓“谴及宗姻”者,疑敬业败,载坐思温窜死岭南耳。今据《新唐书·宰相世系表》,郑公诸房都无思温及载,而叔玉但著一子膺,为秘书丞。岂载以官卑贬死无后,而殁不见邪?载死不幸,而家谱不录,史官不书,非事载斯志,而志录于余,其遂泯灭于无闻乎。治平元年四月二十三日书。

  【唐乙速孤神庆碑〈载初元年〉】

  右《乙速孤神庆碑》弘文馆学士苗神客撰。神庆,唐初仕三卫,高宗时为太子右虞候副率,以卒。乙速孤氏在唐无显人,惟以其姓见于当时者,神庆一人而已。《元和姓纂》但云“代人,随魏南徙”而已,其叙神庆世次又多阙缪。而此碑所载颇详,云“其先王氏,太原人。五代祖显,为后魏骠骑大将军,赐姓乙速孤氏,遂为京兆醴泉人。曾祖贵,隋河州刺史、和仁郡公。祖安,隋益州都督。父晟,唐骠骑将军”。乙速孤氏世无可称,而其姓出夷狄,莫究其详。惟见于此碑者,可以补《姓纂》之略,以备考求,故特录之。治平甲辰社日书。

  【唐尹氏阙文〈万岁通天二年〉】

  右尹氏阙文,在襄州,题云“唐孝子尹仁恕阙,万岁通天二年旌表”。万岁通天,则天之年号也,可谓昏乱之世矣。然尹氏犹见旌表,孔子以谓忠信可行于蛮貊,信矣,孝悌见尊于昏乱也。

  【唐尹孝子旌表文】

  唐之致治之意深矣。呜呼!不得而见矣,此碑尤可惜也。

  【唐渭南令李君碑〈圣历元年〉】

  右《鸿州渭南县令李君清德碑》,马吉甫撰。按《唐书》,则天天授二年,析雍州之渭南、庆山置鸿门县,遂以庆山、鸿门、渭南、高陵、栎阳置鸿州,大足二年废。治平二年正月十四日书。

  【唐流杯亭侍宴诗〈久视元年〉】

  右《流杯亭侍宴诗》者,唐武后久视元年幸临汝温汤,留宴群臣应制诗也。李峤序,殷仲容书。开元十年汝水坏亭,碑遂沉废。至正元中,刺史陆长源以为峤之文、仲容之书,绝代之宝也,乃复立碑造亭,又自为记,刻其碑阴。武氏乱唐,毒流天下,其遗迹宜为唐人所弃。而长源,当时号称贤者,乃独区区于此,何哉?然余今又录之,盖亦以仲容之书可惜,是以君子患乎多爱。

  【唐司刑寺大脚迹敕〈长安二年〉】

  右司刑寺大脚迹并碑铭二,阎朝隐撰。附诗曰“匪手携之,言示之事”,盖谕昏愚者不可以理晓,而决疑惑者难用空言,虽示之已验之事,犹惧其不信也。此自古圣贤以为难。《语》曰“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者,圣人非弃之也,以其语之难也。佛为中国大患,非止中人以下,聪明之智一有惑焉,有不能解者矣。方武氏之时,毒被天下,而刑狱惨烈,不可胜言,而彼佛者遂见光迹于其间,果何为哉?自古君臣事佛,未有如武氏之时盛也,视朝隐等碑铭可见矣。然祸及生民,毒流王室,亦未有若斯之甚也。碑铭文辞不足录,录之者所以有警也。俾览者知无佛之世,诗书雅颂之声,斯民蒙福者如彼;有佛之盛,其金石文章与其人之被祸者如此,可以少思焉。嘉八年重阳后一日书。

  【唐韩覃幽林思〈武后时〉】

  右《幽林思》,庐山林薮人韩覃撰。余为西京留守推官时,因游嵩山得此诗,爱其辞翰皆不俗。后十余年,始集古金石之文,发箧得之,不胜其喜。余在洛阳,凡再登嵩岳。其始往也,与梅圣俞、杨子聪俱。其再往也,与谢希深、尹师鲁、王几道、杨子聪俱。当发箧见此诗以入集时,谢希深、杨子聪已死。其后师鲁、几道、圣俞相继皆死。盖游嵩在天圣十年,是岁改元明道,余时年二十六,距今嘉八年盖三十一年矣。游嵩六人,独余在尔,感物追往,不胜怆然。六月旬休日书。

  【唐崔敬嗣碑〈景龙二年〉】

  右《唐崔敬嗣碑》,胡皓撰,郭谦光书。崔氏为唐名族,而敬嗣不显,皓为昭文馆学士,然亦无闻。其事实文辞,皆不足多采,而余录之者,以谦光书也。其字画笔法不减韩、蔡、李、史四家,而名独不著,此余屡以为叹也。治平元年七月三十日。

  【唐武尽礼宁照寺钟铭〈景龙三年〉】

  右武尽礼笔法精劲,当时宜自名家,而唐人未有称之见于文字者。岂其工书如尽礼者,往往皆是,特今人罕及尔?余每得唐人书,未尝不叹今人之废学也。

  【唐韦维善政论〈先天元年〉】

  右《韦维善政论》,著作郎杨齐哲撰。维,先天中为坊州刺史,齐哲所撰,其实德政碑也,特异其名尔。余尝患文士不能有所发明以警未悟,而好为新奇以自异,欲以怪而取名,如元结之徒是也。至于樊宗师,遂不胜其弊矣。如齐哲之文,初无高致,第易碑铭为论赞尔。

  【唐有道先生叶公碑〈开元五年〉】

  右《有道先生叶公碑》,李邕撰并书。余《集古》所录李邕书颇多,最后得此碑于蔡君谟。君谟善论书,为余言邕之所书,此为最佳也。

  【唐郭知运碑铭〈开元十年〉】

  右《郭知运碑铭》苏撰。其书知运子四人,皆有次第,曰英杰、英奇、英协、英彦。而张说亦为知运撰碑,其书知运子与正同。《唐书·知运传》书其子二人,而无英奇、英协、英彦,但云二子英杰、英而已。英奇等三子在唐不显,史家阙略,尚或有之。英尝为西川节度,其事甚著,史官不应失其世家。而二公作铭,在郭知运卒后不远,亦不应阙其子孙。莫可究其孰失也,姑志之,以俟知者。嘉八年十月十八日书。

  【唐御史台精舍记〈开元十一年〉】

  右《御史台精舍记》,崔撰,梁升卿书。读其文,则于佛可谓笃信者矣。《唐书》列传云“桓彦范等当国,畏武三思,使阴伺其奸。而三思恩宠日盛,反以彦范等计告之,遂劝三思速杀彦范等,以绝人望,因荐其外兄周利正以害彦范”等。又云“贬襄州刺史,以谯王事当死,赖刘幽求、张说救护得免。后为宰相,陷幽求岭表,讽周利正杀之不果,又与太平公主逐张说”。其余倾邪险恶,不可胜纪。世言佛之徒能以祸福怖小人,使不为恶,又为虚语矣。以斯记之言,验所为可知也,故录之于此。其碑首题名,多知名士,小字颇佳,可爱也。治平元年三月九日书。

  【唐西岳大洞张尊师碑〈开元十四年〉】

  右《西岳大洞张尊师碑》,王延龄撰,李慈书。尊师名敬忠,其事迹余无所取,所录者以慈书尔。慈之书体兼虞、褚,而遒丽可喜,然不知为何人。以其书当时未必不见称于世,盖唐人善书者多,遂不得独擅,既又无他可称,遂至泯然于后世。以余集录之博,慈所书碑只得此尔,尤为可惜也。治平元年七月二十日书。

  【唐令长新戒〈开元中〉】

  右《令长新戒》。唐开元之治盛矣,玄宗尝自择县令一百六十三人,赐以丁宁之戒。其后天下为县者,皆以《新戒》刻石,今犹有存者。余之所得者六,世人皆忽不以为贵也。玄宗自除内难,遂致太平,世徒以为英豪之主,然不知其兴治之勤,用心如此,可谓为政知本末矣。然鲜克有终,明智所不免,惜哉!《新戒》凡六:其一河内,其二虞城,其三不知所得之处,其四汜水,其五穰,其六舞阳。嘉八年六月十日书。

  【唐兴唐寺石经藏赞〈开元中〉】

  右《兴唐寺石经藏赞》,皆其作者自书,而八分者数家,惟蔡有邻著其姓氏。有邻名重当时,杜甫尝称之于诗。其为苑咸所书小字,与三代器铭何异,可谓名实相称也。余家《集录》有邻书颇多,皆不若此赞,故尤宝之。余初不识书,因《集古》著录,所阅既多,遂稍识之,然则人其可不勉强于学也!治平元年三月三十日书。

  【唐李邕端州石室记〈开元十五年〉】

  右《端州石室记》,唐李邕撰,不著书人名氏。考其笔迹,似张庭书,疑庭所书也。

  【唐独孤府君碑】

  右《独孤府君碑》,李邕撰,萧诚书。诚书世多有,而此尤佳。碑在岘山亭下,余自夷陵徙乾德令,尝登岘山,读此碑。碑为四面,而一面字完,今人家所传只有一面,而余所得有二面,故其一面颇有讹缺也。府君讳册,字伯谋,河南人也。其文不完,故不见其终始。

  【唐蔡有邻卢舍那珉像碑〈开元十六年〉】

  右《卢舍那珉像碑》,蔡有邻书,在定州。唐世名能八分者四家,韩择木、史惟则世传颇多,而李潮及有邻特为难得。庆历中,今昭文韩公在定州为余得此本。余所集录自非众君子共成之,不能若此之多也。

  【唐景阳井铭〈开元二十一年〉】

  右景阳楼下《井铭》,不著撰人名氏,述隋灭陈,叔宝与张丽华等投井事,其后有铭以为戒。又有唐江宁县丞王震《井记》,云井在兴严寺。其《石槛铭》有序称“余”者,晋王广也。其文字皆摩灭,仅可识者其十一二。叔宝事,前史书之甚详,不必见于此。然录之以见炀帝躬自灭陈,目见叔宝事,又尝自铭以为戒如此,及身为淫乱,则又过之,岂所谓下愚之不移者哉?今其铭文隐隐尚可读处,有云“前车已倾,负乘将没”者,又可叹也。嘉八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书。

  【唐华岳题名〈开元二十三年〉】

  右《华岳题名》。自唐开元二十三年,讫后唐清泰二年,实二百一年,题名者五百一人,再题者又三十一人。往往当时知名士也。或兄弟同游,或子侄并侍,或寮属将佐之咸在,或山人处士之相携。或奉使奔命,有行役之劳;或穷高望远,极登临之适。其富贵贫贱、欢乐忧悲,非惟人事百端,而亦世变多故。开元二十三年丙午,是岁天子耕籍田,肆大赦,群臣方颂太平,请封禅,盖有唐极盛之时也。清泰二年乙未,废帝篡立之明年也。是岁石敬塘以太原反,召契丹入自雁门,废帝自焚于洛阳,而晋高祖入立,盖五代极乱之时也。始终二百年间,或治或乱,或盛或衰。而往者、来者、先者、后者,虽穷达寿夭,参差不齐,而斯五百人者,卒归于共尽也。其姓名岁月,风霜剥裂,亦或在或亡,其存者独五千仞之山石尔。故特录其题刻,每抚卷慨然,保异临长川而叹逝者也。治平元年清明后一日书。

  【唐石台道德经〈开元二十三年〉】

  右老子《道德经》,唐玄宗注。开元二十三年,道门威仪司马秀等请于两京及天下应修官斋等州,皆立石台刊勒。其经文御书,其注皆诸王所书。此本在怀州。

  【唐陕州卢奂厅事赞〈开元二十四年〉】

  右《卢奂厅事赞》,唐玄宗撰并书。奂为陕州刺史,玄宗行幸过陕州,书其厅壁而刻之。

  【唐颂】

  当皇、至和之间,余在广陵,有敕使黄元吉者,以唐明皇自书《颂》本示余,把玩久之。后二十年,获此石本于国子博士杨褒。又三年,来守青州,始知刻石在故相沂公宅。熙宁三年五月二十八日书。

  【唐玄宗谒玄元庙诗】

  右《谒玄元庙诗》,唐玄宗撰并书。余尝见世有玄宗所书《颂》,与此字法正同。碑在北邙山上,洛阳人谓之老君庙也。

  【唐裴光庭碑〈开元二十四年〉】

  右《裴光庭碑》,张九龄撰,玄宗御书。按《唐书》列传云“光庭素与萧嵩不平,及卒,博士孙琬希嵩意,以其用循资格,非奖劝之谊。谥曰克平。帝闻,特赐谥忠宪”。今碑及题额皆为忠献。传云撰《摇山往则》,而碑云“往记”。光庭以开元二十一年薨,二十四年建此碑,玄宗自书,不应误,皆当以碑为是。治平元年三月二十日书。

  【唐群臣请立道德经台奏答〈开元二十五年〉】

  右群臣请立《道德经》台奏答并书注,诸王列名附。

  唐玄宗诸子三十人,其一是为肃宗,其七不及得封而早夭。《唐书》列传所载二十二人,以注经列名于此者十八人。按明皇既书《道德经》,道士尹奏请怀州依京样摹勒石台,乃开元二十五年也。皇太子瑛以二十五年废,二十六年始立忠王为皇太子,二十七年始更名绍,则当书注时不得有皇太子绍也。信王呈、义王、丰王珙、陈王、凉王、汴王敬,皆以二十一年封,当书注时皆年尚幼,未能书。而今经、注,字皆一体,疑非诸王所书,而后人追寓其名尔。《旧唐书》以信王呈为湟,济王环为瑰,寿王昌为瑁。瑁名见于《武惠妃碑》为瑁,与此同,当为瑁也。此碑列名既可疑,则环、皇二名未知孰是也。嘉八年癸卯九月十日书。

  【唐万回神迹记碑〈开元二十五年〉】

  右《万回神迹记碑》,徐彦伯撰。其事固已怪矣。玄宗英伟之主,彦伯当时名臣也,而君臣相与尊宠称述之如此,欲使愚庸之人不信不惑,其可得乎?世传道士骂老子云:“佛以神怪祸福恐动世人,俾皆信向。而尔徒高谈清净,遂使我曹寂寞。”此虽鄙语,有足采也。治平元年三月八日书。

  【唐张嘉正碑〈开元二十六年〉】

  右《张嘉正碑》,李邕撰,蔡有邻立书。李绛《论事集》言,吐突承璀欲于安国寺为宪宗立纪圣德碑,乃先立碑建楼,请学士撰文,绛疏论以为不可。宪宗遽命以牛百头拽碑倒,盖未撰文而先立碑建楼。此碑有邻又云“立书”,亦应先立石矣。今人立碑须镌刻成文,然后建立。盖今昔所为不同,各从其便尔。治平元年七月二十日书。

  【唐李邕嵩岳寺碑〈开元二十七年〉】

  右《嵩岳寺碑》,唐淄州刺史李邕撰,胡英书。英之书世所重也。其文云“寺,后魏孝明帝之离宫,初名闲居寺,仁寿二年改为嵩岳寺也”。

  【唐裴大智碑〈开元二十九年〉】

  右《裴大智碑》,李邕撰,萧诚书。诚以书知名当时,今碑刻传于世者颇少,余《集录》所得才数本尔。以余之博采而得者止此,故知其不多也。然字画笔法多不同,疑摹刻之有工拙。惟此碑及《独孤册碑》字体同而最佳,册碑在襄阳而不完,可惜也。二碑皆李邕撰而诚书。治平元年清明后一日书。

  【唐安公美政颂〈开元二十九年〉】

  右《安公美政颂》,房妻高氏书。安公者名庭坚,其事迹非奇,而文辞亦匪佳作,惟其笔画遒丽,不类妇人所书。余所集录亦已博矣,而妇人之笔著于金石者,高氏一人而已。然余常与蔡君谟论书,以谓书之盛莫盛于唐,书之废莫废于于今。余之所录如于ν、高骈,下至陈游瑰等书皆有,盖武夫悍将暨楷书手辈字皆可爱。今文儒之盛,其书屈指可数者无三四人,非皆不能,盖忽不为尔。唐人书见于今而名不知于当时者,如张师丘、缪师愈之类,盖不可胜数也。非余录之,则将遂泯然于后世矣。余于《集古》不为无益也夫。治平元年正月十三日书。

  【唐石壁寺铁弥勒像颂〈开元二十九年〉】

  右太原府交城县《石壁寺铁弥勒像颂》者,林谔撰,参军房妻高氏书。余所集录古文,自周、秦以下讫于显德,凡为千卷,唐居其十七八。其名臣显达下至山林幽隐之士所书,莫不皆有,而妇人之书,惟此高氏一人尔。然其所书刻石存于今者,惟此颂与《安公美政颂》尔。二碑笔画字体,远不相类,殆非一人之书。疑摹刻不同,亦不应相远如此,又疑好事者寓名以为奇也,识者当为辨之。治平元年端午日书。

  【唐郎官石记】

  右唐右司员外郎陈九言撰,张旭书。旭以草书知名,此字真楷,可爱。记云“自开元二十九年已后,郎官姓名列于次”,而此本止其序尔。

  【唐开元圣像碑〈天宝元年〉】

  右《开元圣像碑》,陈知温书。唐开元之治盛矣,至于天宝而溢焉。方其盛时,人主意气之骄,超然遂欲追真仙于云表,其梦寐恍忽,云有见焉者。虽是非真伪难明于杳蔼,亦其注心于物,精神会通,志苟至焉,无不获也。《唐书》著玄宗事,至于神仙道家,颇不详悉。而此碑所载梦真容事最备,故特录之,以见其君臣吁俞,相与言语者止于如此。俾览者得以迹其盛衰治乱云。〔嘉八年岁在癸卯初伏日书。〕

  【唐大照禅师碑〈天宝元年〉】

  右《大照禅师碑》,唐吏部员外郎卢亻巽撰,伊阙县尉、集贤院待制兼校理史惟则书。碑天宝元年立。唐世分书名家者四人而已:韩择木、李潮、蔡有邻及惟则也。

  【唐植柏颂〈天宝元年〉】

  唐世八分,四家而已。韩择木、史惟则之书见于世者颇多,蔡有邻甚难得,而李潮仅有,亦皆后人莫及也。不惟笔法难工,亦近时学者罕复专精如前辈也。

  【唐郑预注多心经〈天宝元年〉】

  右郑预注《多心经》,不著书人名氏,疑预自书。盖开元、天宝之间,书体类此者数家,如《捣练石》、《韩公井记》、《洛祠志》,皆一体,而皆不见名氏。此经字体不减三记,而注尤精劲,盖他处未尝有,故录之而不忍弃。矧释氏之书,因字而见录者多矣,余每著其所以录之意,览者可以察也。治平元年夏至日,大热,玩此以忘暑,因书。

  【唐薛仁贵碑〈天宝二年〉】

  右《薛仁贵碑》,苗神客撰,云“公讳礼,字仁贵,河东汾阴人也”。《唐书》列传云仁贵绛州龙门人,又不云名礼。余家集录薛氏碑尤多,据仁贵子楚玉碑亦云父仁贵尔。仁贵为唐名将,当时甚显著,往往见于他书,未尝有云薛礼者。仁贵本田家子,奋身行阵,其仅知姓名尔。其曰“名礼,字仁贵”者,疑后世文士或其子孙为增之也。列传又载仁贵降九姓事,云军中为之歌曰“将军三箭定天山,战士长歌入汉关”。仁贵卒于永淳中,碑以天宝中建,不载汉关之歌,不应遗略,疑时未有此歌,亦为后人所增尔。治平元年端午日书。

  【唐舞阳侯祠堂碑〈天宝二年〉】

  右《舞阳侯祠堂碑》,唐王利器撰,史惟则八分,徐浩篆额。天宝二年,县令张紫阳修樊哙庙。文及书篆皆可爱也。

  【唐崔潭龟诗〈天宝五年〉】

  右《崔潭龟诗》,蔡有邻书。唐世以八分名家者四人:韩择木、蔡有邻、李潮、史惟则也。韩、史二家传于世者多矣,李潮仅有存者。有邻之书亦颇难得,而小字尤佳,若《石经藏赞》、《崔潭龟诗》,与三代彝鼎铭何异?

  【唐华阳颂〈天宝九年〉】

  右《华阳颂》,唐玄宗诏附。玄宗尊号曰“圣文神武皇帝”,可谓盛矣。而其自称曰“上清弟子”者,何其陋哉!方其肆情奢淫,以极富贵之乐,盖穷天下之力,不足以赡其欲。使神仙道家之事为不无,亦非其所可冀,矧其实无可得哉。甚矣,佛老之为世惑也!佛之徒曰无生者,是畏死之论也;老之徒曰不死者,是贪生之说也。彼其所以贪畏之意笃,则弃万事、绝人理而为之,然而终于无所得者,何哉?死生天地之常理,畏者不可以苟免,贪者不可以苟得也。惟积习之久者,成其邪妄之心。佛之徒有临死而不惧者,妄意乎无生之可乐,而以其所乐胜其所可畏也。老之徒有死者,则相与讳之曰彼超去矣,彼解化矣,厚自诬而托之不可诘。或曰彼术未至,故死尔。前者苟以遂其非,后者从而惑之以为诚然也。佛、老二者同出于贪,而所习则异,然由必弃万事、绝人理而为之,其贪于彼者厚,则舍于此者果。若玄宗者,方溺于此,而又慕于彼,不胜其劳,是真可笑也。治平元年正月四日书。

  【唐美原夫子庙碑〈天宝八年〉】

  右《美原夫子庙碑》,县令王字山甫撰并书。碑不知在何县。,天宝时人,字画奇怪,初无笔法,而老逸不羁,时有可爱,故不忍弃之,盖书流之狂士也。文字之学传自三代以来,其体随时变易,转相祖习,遂以名家,亦乌有法邪。至魏晋以后,渐分真、草,而羲、献父子为一时所尚,后世言书者,非此二人皆不为法。其艺诚为精绝,然谓必为法,则初何所据?所谓天下孰知夫正法哉?书固自放于怪逸矣,聊存之以备博览。治平元年八月十一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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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四○·集古录跋尾卷七
【唐开元金斋颂〈天宝九年,卫包书撰〉】
  右《开元金斋颂》,虽不著书人姓氏,而字为古文,实为包书也。唐世华山碑刻为古文者,皆包所书。包以古文见称,当时甚盛,盖古文世俗罕通,徒见其字画多奇,而不知其笔法非工也。余以集录,所见三代以来古字尤多,遂识之尔。

  【唐龙兴七祖堂颂〈天宝十年〉】

  右《龙兴寺七祖堂颂》,陈章甫撰,胡霈然书。霈然笔法虽未至,而媚熟可喜。今上党佛寺画壁,有霈然所书,多为流俗取去,匣而藏之,以为奇玩。余数数于人家见之,其墨迹尤工,非石刻比也。

  【唐明禅师碑〈天宝十年,郑炅之撰,徐浩书〉】

  秋暑困甚,览之醒然。治平丙午孟飨,致斋东阁书。

  【唐放生池碑〈天宝十年〉】

  右《放生池碑》,不著书撰人名氏。放生池,唐世处处有之。王者仁泽及于草木昆虫,使一物必遂其生,而不为私惠也。惟天地生万物,所以资于人,然代天而治物者常为之节,使其足用而取之不过,故物得遂其生而不夭。三代之政如斯而已。《易大传》曰:“庖牺氏之王也,能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作结绳而为网罟,以佃以渔。”盖言其始教民取物资生,而为万世之利,此所以为圣人也。浮图氏之说,乃谓杀物者有罪,而放生者得福。苟如其言,则庖牺氏遂为地下之罪人矣。治平元年八月十日书。

  【唐徐浩玄隐塔铭〈天宝十一年〉】

  右《玄隐塔铭》,徐浩撰并书。呜呼!物有幸有不幸者,视其所托与其所遭如何尔。《诗》、《书》遭秦,不免煨烬。而浮图、老子以托于字画之善,遂见珍藏。余于《集录》屡志此言,盖虑后世以余为惑于邪说者也。比见当世知名士,方少壮时力排异说,及老病畏死,则归心释老,反恨得之晚者,往往如此也。可胜叹哉!

  【唐颜真卿书东方朔画赞〈天宝十三年〉】

  右《东方朔画赞》,晋夏侯湛撰,唐颜真卿书。《赞》在《文选》中,今较《选》本,二字不同,而义无异也。《选》本曰“弃俗登仙”,而此云“弃世”,《选》本曰“神交造化”,而此云“神友”。

  【唐画赞碑阴〈天宝十三年〉】

  右《画赞》碑阴,唐颜真卿撰并书。湛赞,开元八年德州刺史韩思复刻于庙,天宝十三年真卿始别书之。

  【唐李阳冰城隍神记〈乾元二年〉】

  右《城隍神记》,唐李阳冰撰并书。阳冰为缙云令,遭旱祷雨,约以七日不雨,将焚其祠。既而雨,遂徙庙于西山。阳冰所记云“城隍神,祀典无之,吴越有尔”。然今非止吴越,天下皆有,而县则少也。

  【唐李阳冰忘归台铭〈乾元二年〉】

  右《忘归台铭》,唐李阳冰撰并书。铭及《孔子庙》、《城隍神记》三碑并在缙云,其篆刻比阳冰平生所篆最细瘦。世言此三石皆活,岁久渐生,刻处几合,故细尔。然时有数字笔画特伟劲者,乃真迹也。

  【卫秀书梁思楚碑〈上元元年〉】

  秀,笔工之善摹者也。其自谓集书,信矣,无足多取也。书,譬君子皆学乎圣人,而其所施为未必同也。

  【唐缙云孔子庙记〈上元二年〉】

  右《缙云孔子庙记》,李阳冰撰并书。孔子庙像之制,前史不载。开元八年,国子司业郭奏云“先圣孔宣父以先师颜子配,其像为立侍配享,宜坐。弟子十哲虽得列像,而不在配享之位。按《祠令》,何休、范宁等二十二贤犹蒙从祀,十哲请列享在何休等上”。于是诏十哲皆为坐像。据阳冰记云“换夫子之容貌,增侍立者九人”,盖独颜回配坐,而闵损等九人为立像矣。阳冰修庙在肃宗上元二年,其不用开元之诏,何也?〔嘉八年十二月十三日。〕

  【唐吕表〈上元二年〉】

  右《吕表》,元结撰,顾戒奢八分书。景三年,余谪夷陵,过荆南谒吕公祠堂,见此碑立庑下。碑无趺石,埋地中,势若将踣。惜其文翰,遂得斯本,而入于地处字多缺灭。今世传《元子文编》亦有此文,以碑考之,集本首尾不完,中间时时小异,当以石本为是。然石本亦自多亡缺,可不惜哉!

  【唐徐方回西墉记〈宝应□年〉】

  右《西墉记》,唐徐方回撰。方回云“宝应中,为南阳令,得崔子玉所作《平子铭》,末二十一字陷于厅之西墉”。按今西鄂石本末句见在,方回所得乃南阳半石之末也。今又亡矣,惜哉!

  【唐裴虬怡亭铭〈永泰元年〉】

  右,怡亭在武昌江水中小岛上,武昌人谓其地为吴王散花滩。亭,裴造,李阳冰名而篆之,裴虬铭,李莒八分书,刻于岛石。常为江水所没,故世亦罕传。,不知何人。虬,代宗时道州刺史。韩愈为其子复墓志云“虬为谏议大夫,有宠代宗朝,屡谏诤。数命以官,多辞不拜”。然唐史不见其事。李莒,华弟也。治平二年正月十日孟春荐飨摄事,致斋中书东阁书。

  【唐颜鲁公题名〈永泰二年〉】

  右《靖居寺题名》,唐颜真卿题。按《唐书》纪传,真卿当代宗时为检校刑部尚书,为宰相元载所恶,坐论祭器不修为诽谤,贬硖州员外别驾,抚州、湖州刺史。载诛,复为刑部尚书。而此题名云“永泰二年,真卿以罪佐吉州”,与史不同。据真卿《湖州放生池碑阴》所序云“贬硖州旬余,再贬吉州”,盖真卿未尝至硖,遂贬吉,而史氏但据初贬书于纪传耳。真卿大历三年始移抚州,当游靖居时犹在吉也。

  【唐元结洼尊铭〈永泰二年〉】

  右《洼尊铭》,元结撰,瞿令问书。次山喜名之士也,其所有为,惟恐不异于人,所以自传于后世者,亦惟恐不奇而无以动人之耳目也。视其辞翰,可以知矣。古之君子诚耻于无闻,然不如是之汲汲也。

  【唐元结阳华岩铭〈永泰二年〉】

  右《阳华岩铭》,元结撰,瞿令问书。元结好奇之士也,其所居山水必自名之,惟恐不奇。而其文章用意亦然,而气力不足,故少遗韵。君子之欲著于不朽者,有诸其内而见于外者,必得于自然。颜子萧然卧于陋巷,人莫见其所为,而名高万世,所谓得之自然也。结之汲汲于后世之名,亦已劳矣。嘉八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书。

  【唐元结吾台铭〈大历二年〉】

  右斯人之作,非好古者不知为可爱也。然来者安知无同好也邪?

  【唐禹庙碑〈大历三年,段季展书〉】

  崔巨文传于今者绝少,皆不及此碑。季展他所书,亦不伟于此。治平二年上元日书。

  【唐崇徽公主手痕诗〈大历四年〉】

  右《崇徽公主手痕诗》,李山甫撰。崇徽公主者,仆固怀恩女也。怀恩在肃宗时,先以二女嫁回纥:其一嫁毗伽可汗少子,后号登里可汗者是也;其一不知所嫁何人。《唐书·怀恩传》及《回纥传》,皆不载。惟怀恩所上书自陈六罪,有云“二女远嫁,为国和亲”。以此知其又尝嫁一女尔。此所谓崇徽公主者,怀恩幼女也。怀恩既反,引羌浑奴剌为边患,永泰中,病死于灵武。其从子名臣,以千骑降唐。大历四年,始以怀恩幼女为公主,又嫁回纥,即此也。治平元年三月八日书。

  【唐李忄登碑〈大历四年〉】

  右《李忄登碑》,李纾撰。《新唐书》列传云“忄登十余子,江、涵、氵风、瀛等同被害,惟源、彭免”。据李纾载,忄登子见于碑者实十二人,曰右补阙彭、汝州刺史深、华阴丞氵风、左骁卫兵曹瀛、硖石丞沆、洪州别驾、洛阳尉渭、司农主簿汶。又云“公之薨也,彭从玄宗南狩,次公而殁。深授任他郡。其在洛阳者长子江、第三子涵,与华阴、骁卫又两少子合六人,皆从公歼于虏刃。硖石而下与众孙之在者,仅以孩提免。如纾所记,子尽于是矣,未尝有源也。纾但言众孙孩,亦不云有未名子也。然则,源者史家何从而得之?据史言,源为司农主簿,以碑考之,源当为汶也。又据碑,方殁于贼也,彭、深、沆、、渭、汶六子获免,而史惟云源、彭,此当以碑为正。纾当代宗时为忄登作碑,自云与忄登有通家之好,幼奉升堂之庆,宜知忄登事不缪也。

  【唐颜真卿麻姑坛记〈大历六年〉】

  右《麻姑坛记》,颜真卿撰并书。颜公忠义之节,皎如日月,其为人尊严刚劲,像其笔画,而不免惑于神仙之说。释老之为斯民患也深矣。

  【唐颜真卿小字麻姑坛记】

  右小字《麻姑坛记》,颜真卿撰并书。或疑非鲁公书,鲁公喜书大字。余家所藏颜氏碑最多,未尝有小字者,惟《干禄字书》注最为小字,而其体法与此记不同。盖《干禄》之注持重舒和而不局蹙,此记遒峻紧结,尤为精悍。此所以或者疑之也。余初亦颇以为惑,及把玩久之,笔画巨细皆有法,愈看愈佳,然后知非鲁公不能书也。故聊志之,以释疑者。治平元年二月六日书。

  【唐中兴颂〈大历六年〉】

  右《大唐中兴颂》,元结撰,颜真卿书。书字尤奇伟,而文辞古雅,世多模以黄绢,为图障。碑在永州,摩崖石而刻之,模打既多,石亦残缺。今世人所传字画完好者,多是传模补足,非其真者。此本得自故西京留台御史李建中家,盖四十年前崖石真本也,尤为难得尔。

  【唐李阳冰庶子泉铭〈大历六年〉】

  右《庶子泉铭》,李阳冰撰并书。庆历五年,余自河北都转运使贬滁阳,屡至阳冰刻石处,未尝不裴回其下。庶子泉昔为流溪,今为山僧填为平地,起屋于其上。问其泉,则指一大井示余,曰“此庶子泉也”。可不惜哉!

  【唐李阳冰阮客旧居诗】

  右李阳冰《阮客旧居诗》,云:“阮客身何在,仙云洞口横。人间不到处,今日此中行。”阮客者,不见其名氏,盖缙云之隐者也。彼以遁俗为高,而终以无名于后世,可谓获其志矣。然圣人有所不取也。阳冰欲称其人而不显其名字,何哉?岂阮客见称于当时,而阳冰不虑于后世邪?夫士固有显闻于一时,而泯没于万世者矣,顾其道何如也。阳冰篆字世传多矣,此摩灭而仅存,尤可惜也。治平元年四月二十有六日书。

  【唐玄静先生碑〈大历七年〉】

  右《玄静先生碑》,柳识撰,张从申书,李阳冰篆额。唐世工书之士多,故以书知名者难,自非有以过人者不能也。然而张从申以书得名于当时者,何也?从申每所书碑,李阳冰多为之篆额,时人必称为二绝,其为世所重如此。余以集录古文,阅书既多,故虽不能书,而稍识字法。从申所书,弃者多矣,而时录其一二者,以名取之也。夫非众人之所称,任独见以自信,君子于是慎之,故特录之,以待知者。

  【唐窦叔蒙海涛志〈大历中〉】

  右《海涛志》,窦叔蒙撰。其书六篇:一曰《海涛志》,二曰《涛历》,三曰《涛日时》,四曰《涛期》,五曰《朔望体象》,六曰《春秋仲月涨涛解》。余向在扬州得此志,甚爱之,张于座右之壁,冀于朝夕见也。已而夜为风雨所坏,其后求之凡十五年,而复得斯本。以示京师好事者,皆云未尝见也。治平元年七月二十日书。

  【唐盐宗神祠记〈大历中〉】

  右《盐宗神祠记》,钱义方撰。近时有尚书郎张席,自言家寓解州,为余言安邑、解县两池盐事,云夏月盐南风来,池面紫色,须臾凝结如雪,土人谓之漫生盐。而两池岁役畦夫数百种盐,公私耗敝,而州县吏缘以为奸利,弃漫生盐不取,诬其苦不可食。席博学,能言汉、唐事尤详,为余复言前世盐皆自生,开元中,姜师度为河中尹,而盐池涸,始置盐屯,故唐格自开元后遂有畦夫营种之课。席因上书论盐漫生之利,官遂罢畦夫,而公私皆以为然。而议者或害其事,乃云漫生盐味苦不可食,或云暂结复销,不可畜,听者方惑其事。余因读义方所记,乃云若阴阳调和,鬼神驱造,不劳人而擅其利,与夫凿泉煮海,不相为谋。由是知唐世盐非营种,为决可信。义方大历时为榷盐使,余家集录古文,不独为传记正讹缪,亦可为朝廷决疑议也。治平元年八月十一日书。

  【唐裴公纪德碣铭〈大历八年〉】

  右《裴公纪德碣铭》,唐越州刺史王密撰,国子监丞、集贤院学士李阳冰篆。裴公儆为明州刺史,密代之,为作此文。其文云“皇唐御神器一百四十二年,天下大康。海隅小寇,结乱瓯越。因言明州当出兵之冲,民物残敝,儆抚绥有惠爱,而人思之尔”。按唐自戊寅武德元年受命,至己亥乾元二年,乃一百四十二年。是时肃宗新起灵武,上皇自蜀初还,史思明僭号于河北。是岁,洛阳、汝、郑等州皆陷于贼,不得云“天下大康”而“海隅小寇”也。考于史传,又不见其事。惟台州贼袁晁攻陷浙东州郡,乃宝应元年,当云一百四十五年。又据密代儆为明州刺史,至大历十四年移湖州,则儆、密相继为刺史,宜在代宗时。然密当时人,推次唐年,不应有失。余友王回深父曰“唐自武德至大历八年,实一百五十六年,中间除则天称周十四年,则正得一百四十二年。是时天下粗定,文人著辞以为大康,理亦可通。是岁广州哥舒晃作乱,‘海隅小寇’岂谓此欤”。余以谓晃之乱,唐命江西路嗣恭讨平之,不当自明州出兵。深父曰“然兵家出奇,明州海道,去广不远,亦或然也”。故并著之。

  【唐龙兴寺四绝碑首〈大历八年〉】

  右《四绝碑首》者,李阳冰篆法慎律师碑额也。在扬州龙兴寺,唐李华文,张从申书,李阳冰篆额。律师者,淮南愚俗素信重之,谓此碑为《四绝碑》。律师非余所知,华文与从申书余亦不甚好,故独录此篆尔。嘉八年夏至日书。

  【唐干禄字样〈大历九年〉】

  右《干禄字样》,别有摹本,文注完全,可备检用。此本刻石残缺处多,直以鲁公所书真本而录之尔。鲁公书刻石者多,而绝少小字。惟此注最小,而笔力精劲可法,尤宜爱惜。而世俗多传摹本,此以残缺不传,独余家藏之。治平丙午九月二十九日书。

  【唐干禄字样摹本〈大历九年〉】

  右《干禄字样》摹本,颜真卿书,杨汉公摹。真卿所书乃大历九年刻石,至开成中遽已讹缺。汉公以谓一二工人用为衣食之业,故摹多而速损者,非也。盖公笔法为世楷模,而字书辨正伪缪,尤为学者所资,故当时盛传于世,所以摹多尔,岂止工人为衣食业邪?今世人所传,乃汉公摹本,而大历真本,以不完遂不复传。若颜公真迹今世在者,得其零落之余藏之,足以为宝,岂问其完不完也?故余并录二本并藏之,亦欲俾览者知摹本之多失真也。

  【唐滑州新驿记〈大历九年〉】

  右《新驿记》,李阳冰篆。碑在今滑州驿中,其阴有铭曰:“斯去千载,冰生唐时。冰今又去,后来者谁?后千年有人,吾不知之;后千年无人,当尽于斯。呜呼郡人,为吾宝之。”不知作者为谁?然贾耽尝为李腾序《说文字源》,盛称阳冰此记。耽为滑州刺史,因见斯记而称之耳。阳冰所书,世固多有可爱者,不独斯记也。嘉八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书。

  【唐欧阳隹碑〈大历十年〉】

  右《欧阳隹碑》,颜真卿撰并书。余自皇、至和以来,颇求欧阳氏之遗文,以续家谱之阙。既得颜鲁公《欧阳隹碑》,又得郑真义《欧阳谌墓志》,以与家所传旧谱及《陈书》、《元和姓纂》诸书参较,又问于吕学士夏卿。夏卿世称博学,精于史传,因为余考正讹舛,而家谱遂为定本。然独隹碑所失者四:颜公书穆公封山阳郡公。吕学士云陈无山阳郡,山阳今楚州是也,当梁、陈时,自为南兖州,而以连州为阳山郡。然则《陈书》及旧谱皆云穆公封阳山公为是,而颜公所失者一也。旧谱皆云坚石子质南奔长沙,颜公云自景达始南迁,其所失者二也。欧阳生自前汉以来诸史皆云字和伯,而颜公独云字伯和,二字义虽不异,然当从众。又颜氏独异,初无所据,盖其缪尔。其所失者三也。《元和姓纂》及《谌铭》皆云胤,约之子,而颜公独以为纥子,其所失者四也。隹之世次不应舛乱如此,盖谌之卒葬在咸亨、上元之间,去率更未远,真义所志,宜得其实。隹卒大历中,唐之士族遭天宝之乱,失其谱系者多,颜公之失,当时所传如此,不足怪也。治平元年夏至日书。铭阙其末数句,不补。

  【唐杜济神道碑〈大历十二年〉】

  右《杜济神道碑》,颜真卿撰并书。艺之至者,如庖丁之刀,轮扁之斫,无不中也。颜鲁公之书,刻于石者多矣,而有精有粗,虽他人皆莫可及。然在其一家,自有优劣,余意传摹镌刻之有工拙也。而此碑字画遒劲,岂传刻不失其真者皆若是欤。碑已残缺,铨次不能成文,第录其字法尔。嘉八年中元假日书。

  【唐杜济墓志铭〈大历十二年〉】

  右《杜济墓志铭》,但云颜真卿撰,而不云书,然其笔法非鲁公不能为也。盖世颇以为非颜氏书,更俟识者辨之。

  【唐颜真卿射堂记〈大历十二年〉】

  右《射堂记》,颜真卿书。鲁公在湖州所书,刻于石者,余家《集录》多得之,惟《放生池碑》字画完好。如《干禄字书》之类,今已残阙,每为之叹惜。若《射堂记》者,最后得之。今仆射相公笔法精妙,为余称颜氏书《射堂记》最佳,遂以此本遗余。以余家素所藏诸书较之,惟《张敬因碑》与斯记为尤精劲,惜其皆残阙也。治平元年七月二十二日中书东阁书。

  【唐王师乾神道碑〈大历十三年〉】

  右《王师乾神道碑》,张从申书。余初不甚以为佳,但怪唐人多称之,第录此碑,以俟识者。前岁在亳社,因与秦郎中论书,学书于李西台建中,而西台之名重于当世。余因问,西台学何人书?云学张从申也。问识从申书否?云未尝见也。因以此碑示之,大惊曰:“西台未能至也!”以此知世以鉴书为难者,诚然也。从申所书碑,今绝不行于世,惟予《集录》有之者,《吴季子碑阴记》、《崔圆颂德碑》并此才三尔。熙宁三年十月二十七日书。

  【唐僧怀素法帖〈大历十二年〉】

  右怀素,唐僧,字藏真,特以草书擅名当时,而尤见珍于今世。予尝谓法帖者,乃魏、晋时人施于家人、朋友,其逸笔余兴,初非用意,而自然可喜。后人乃弃百事,而以学书为事业,至终老而穷年,疲敝精神,而不以为苦者,是真可笑也。怀素之徒是已。治平元年八月八日书。

  【唐张敬因碑一〈大历十四年〉】

  右《张敬因碑》,颜真卿撰并书。碑在许州临颍县民田中。庆历初,有知此碑者稍稍往模之,民家患其践田稼,遂击碎之。余在滁阳,闻而遣人往求之,得其残阙者为七段矣。其文不可次第,独其名氏存焉,曰“君讳敬因,南阳人也。乃祖乃父曰澄、曰运”。其字画尤奇,甚可惜也。

  【唐张敬因碑二】

  右鲁公之碑,世所奇重,此尤可珍赏也。庐陵欧阳修书。

  【唐颜勤礼神道碑〈大历十四年〉】

  右《颜勤礼神道碑》,颜真卿撰并书序。颜、温二家之盛,云思鲁、大雅,在隋俱仕东宫;愍楚、彦博,同直内史省;游秦、彦将,皆典秘阁。按《唐书》云温大雅字彦弘,弟彦博字大临,弟大有字彦将。兄弟义当一体,而名大者字彦,名彦者字大,不应如此。盖唐世诸贤名字可疑者多,封德彝云名伦,房玄龄云名乔,高士廉云名俭,颜师古云名籀,而皆云以字行。伦、乔、俭、籀,在唐无所讳,不知何避而行字。余于中书见颜氏裔孙有献其家世所藏告身三卷,以求官者,其一思鲁除仪同制,其一勤礼除詹事府主簿制,其一师古加正议大夫制。思鲁制云“内史令臣宣”者,萧也。“侍郎臣封德彝、奉舍人臣彦将行”。不应内史令书名,而侍郎、舍人书字,又必不称臣而书字,则德彝、彦将皆当为名。师古制有“尚书左仆射、梁国公玄龄,右仆射、申国公士廉”。又有“吏部尚书君集”者,侯君集也。“侍郎纂”者,杨纂也。四人并列于后,不应二人书名,二人书字也。则玄龄、士廉,亦皆当为名矣。又师古与令狐德同制,不应德书名,而师古书字,则师古亦当为名也。然余家《集录》有《申文献公茔兆记》,是高宗时许敬宗撰,云“公讳俭,字士廉”。敬宗与士廉同时人,而为其家作记,必不缪误,则士廉又当为字也。然告身书字,在理岂安?今《新唐书》虽云房玄龄字乔,颜师古字籀,以《高俭茔兆记》为名,则乔、籀果为字乎?又按《元和姓纂》,封氏人,隋通州刺史绣生四子:曰德润、德舆、德如、德彝,又云德彝更名伦,亦不知果是否。唐去今未远,事载文字者未甚讹舛残缺,尚可考求,而纷乱如此。故余尝谓君子之学有所不知,虽圣人犹阙其疑以待来者,盖慎之至也。治平元年二月二十八日书。

  【唐重摹吴季子墓铭〈大历十四年〉】

  右《吴季子墓铭》,自前世相传,以为孔子所书。据张从绅记云“旧石堙灭,开元中,玄宗命殷仲容模搭其书以传”。然则开元之前自有真本。至大历中,萧定又刊于石,则转相传摹,失其真远矣,按孔子平生未尝至吴,以《史记》世家考之,其历聘诸侯,南不逾楚。推其岁月踪迹,未尝过吴,不得亲铭季子之墓。又其字特大,非古简牍所容。第以其名传之久,不可遽废,故录之,以俟博识君子。嘉八年五月晦日书。

  【唐雁门王田氏神道碑〈代宗时〉】

  右《唐魏博节度使雁门郡王田承嗣碑》,营田副使裴抗撰,子绪碑,节度判官邱绛撰。按《唐书》列传,承嗣十一子:维、朝、华、绎、纶、绾、绪、绘、纯、绅、缙,而绪次当第七。此二碑皆以绪为第六子,而无绾。自绪而下,有绘、纯、纷、缙,与史不同。二碑当时故吏所作,必不误,盖史之缪也。其文与字皆不嘉,故余特录其世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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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四一·集古录跋尾卷八
【唐颜氏家庙碑〈建中元年〉】
  右《颜氏家庙碑》,颜真卿撰并书。真卿父名进贞,仕至薛王友。真卿,其第七子也。述其祖祢群从官爵甚详。

  【唐颜鲁公书残碑一】

  右颜氏残碑,以《家庙碑》考之,是颜允南碑也。《家庙碑》云“允南历殿中、膳部、司封郎中,司业,金乡男”。此碑云“肃宗入中京,迁司封,寻封金乡县男”,又云“迁国子司业”。此碑云“二子颍、,好为五言诗,授校书郎,早卒”。《家庙碑》亦云“好五言,校书”。而此碑又云“与弟允臧,同时台省”,则为允南可知不疑。惟书颍事,《家庙碑》云“侍郎蒋冽赏其判”,此碑云“为崔器所赏”,小不同尔。治平元年寒食日书。

  【唐颜鲁公书残碑二】

  余谓颜公书如忠臣烈士、道德君子,其端严尊重,人初见而畏之,然愈久而愈可爱也。其见宝于世者不必多,然虽多而不厌也,故虽其残缺不忍弃之。

  【唐湖州石记】

  右《湖州石记》,文字残缺,其存者仅可识读,考其所记,不可详也。惟其笔画奇伟,非颜鲁公不能书也。公忠义之节,明若日月,而坚若金石,自可以光后世,传无穷,不待其书然后不朽。然公所至必有遗迹,故今处处有之。唐人笔迹见于今者,惟公为最多。视其巨书深刻,或托于山崖,其用意未尝不为无穷计也,盖亦有趣好所乐尔。其在湖州所书为世所传者,惟《干禄字》、《放生池碑》尚多见于人家,而《干禄字书》乃杨汉公摹本,其真本以讹缺遂不复传,独余《集录》有之。惟好古之士,知前人用意之深,则其堙沉摩灭之余,尤为可惜者也。治平元年正月二十日书。

  【唐颜鲁公帖】

  右《蔡明远帖》,《寒食帖》附,皆颜鲁公画。鲁公后帖流俗多传,谓之《寒食帖》。其印文曰“忠孝之家”者,钱文僖公自号也;“希圣”,钱公字也。又曰“化鹤之系”者,丁崖相印也。“润州观察使”者,钱惟济也。

  【唐颜鲁公二十二字帖】

  斯人忠义出于天性,故其字画刚劲独立,不袭前迹,挺然奇伟,有似其为人。

  【唐颜鲁公法帖〈虞世南帖附〉】

  右颜真卿书二帖,并虞世南一帖,合为一卷。颜帖为刑部尚书时乞米于李大夫,云“拙于生事,举家食粥来已数月,今又罄乏,实用忧煎”,盖其贫如此。此本墨迹在予亡友王子野家。子野出于相家,而清苦甚于寒士,尝摹帖刻石以遗朋友故人,云:“鲁公为尚书,其贫如此,吾徒安得不思守约?”世南书七十八字,尤可爱,在智永《千字文》后,今附于此。

  【唐元次山铭】

  右《元次山铭》,颜真卿撰并书。唐自太宗致治之盛,几乎三代之隆,而惟文章独不能革五代之弊。既久而后,韩、柳之徒出,盖习俗难变,而文章变体又难也。次山当开元、天宝时,独作古文,其笔力雄健,意气超拔,不减韩之徒也。可谓特立之士哉!

  【唐张中丞传】

  右《张中丞传》,李翰撰。呜呼!张巡、许远之事壮矣,秉笔之士皆喜为之称述也。然以翰所记,考《唐书》列传及韩退之所书,皆互有得失,而列传最为疏略。虽云史家当记大节,然其大小数百战,屡败贼兵,其智谋材力亦有过人可以示后者,史家皆灭而不著,甚可惜也。翰之所书,诚为太繁,然广记备言,所以备史官之采也。

  【唐甘棠馆题名〈贞元间〉】

  右《甘棠馆题名》。自唐德宗贞元以来,止于会昌,文字多已摩灭,惟高元裕、韦夏卿所书尚可读。甚矣,人之好名也!其功德之盛,固已书竹帛、刻金石,以垂不朽矣。至于登高远望,行旅往来,慨然寓兴于一时,亦必勒其姓名,留于山石,非徒徘徊俯仰,以自悲其身世,亦欲来者想见其风流。夏卿所记,留连感怆,意不浅也。如高、韦二子,皆当时知名士也,史传载之详矣。昔杜预沉碑汉水,谓万世之后,谷或为陵,庶几复出,以见于世,其为虑深矣。然预之功业不待碑而自传,其区区于此者,好名之弊也。故士或勤一生以自苦,或饿死空山之中,甚者蹈水火、赴刀锯,以就后世之名,为庄生所笑者有矣。故余于《集古》,每得前世题名,未尝不录者,闵夫人之甚好名也。治平元年清明前一日书。

  【唐汾阳王庙碑〈贞元二年〉】

  右《郭子仪庙碑》,高参文。其叙子仪功业不甚详,而载破墨姓处木、讨沙陀处密事,则《唐书》列传无之。盖子仪微时所历,其后遂立大勋,宜乎史略不书也。然《唐书》有处密、处月、朱耶、孤注等,皆是西突厥薛延陀别部名号。余于《五代史》为李克用求沙陀种类,卒不见其本末,而参谓“处密”为“沙陀”,不知其何所据也。按陈《子仪家传》亦云讨沙陀处墨十二姓,与参所书颇同。《唐书》转“蜜”为“密”,当以碑为正。治平甲辰七月十三日,以服药家居书。

  【唐贺兰夫人墓志〈贞元七年〉】

  右《贺兰夫人墓志》,唐陆贽撰,或云贽书也。题曰《秘书监陆公夫人墓志铭》,而贽自称侄曾孙。此石在常州。

  【唐辨正禅师塔院记〈贞元中〉】

  右《辨正禅师塔院记》,徐岘书。诚能行笔,而少意思也。往时石曼卿屡称岘书,曼卿多得颜、柳笔法,其书与岘不类而远过之,不知何故喜岘书也。余当曼卿在时,犹未见岘书,但闻其所称。曼卿殁已久,始得此书,遂录之尔。

  【唐韩愈盘谷诗序〈贞元中〉】

  右《送李愿归盘谷序》,韩愈撰。盘谷在孟州济源县,正元中,县令刻石于其侧。令姓崔,其名浃,今已摩灭。其后书云“昌黎韩愈,知名士也”。当时退之官尚未显,其道未为当世所宗师,故但云“知名士”也。然当时送愿者不为少,而独刻此序,盖其文章已重于时也。以余家集本校之,或小不同,疑刻石误。集本世已大行,刻石乃当时物,存之以为佳玩尔,其小失不足较也。治平元年中元日书。

  【唐郭忠武公将佐略〈贞元十二年〉】

  右《忠武公将佐略》,陈撰。忠武公者,郭子仪也。之所书,亦为盛矣,犹言得其六七。盖其官至宰相者七人,为节度使者二十八人,尚书丞郎、京尹者十人,廉察使者五人。据所得而书者,实六十人,而显名于世者盖五十人。虽乔琳、周智光、李怀光、仆固怀恩等陷于祸败,然杜鸿渐、黄裳、李光弼、光进之徒,伟然名见于当时而垂称于后世者,亦不为少,岂惟得失相当而已哉!虽汾阳功业,士多喜附以成名,然其亦自有以得之也。其忠信之厚,固出其天性,至于处富贵、保功名,古人之所难者,谋谟之际,宜亦得其助也。治平甲辰秋社前一日书。

  【唐济渎庙祭器铭〈贞元十三年〉】

  右《济渎庙祭器铭》,张洗撰。碑云“置斋郎六人”,唐自高宗以后,官不胜其滥矣。洗之所记,乃开元时事,州县祠庙置斋郎六人,可知其滥官之弊。然史家不能详载,惟于碑刻偶见其一二尔。治平甲辰秋分后一日,中书东阁雨中书。

  【唐神女庙诗〈贞元十四年〉】

  右《神女庙诗》,李吉甫、丘玄素、李贻孙、敬骞等作。余贬夷陵令时,尝泛舟黄牛峡,至其祠下,又饮蛤蟆碚水,览其江山,绝穷僻,独恨不得见巫山之奇秀。每读数子之诗,爱其辞翰,遂录之。嘉八年十一月十四日。

  【唐马墓志铭一〈贞元十四年〉】

  右《马墓志铭》,唐欧阳詹撰并书。其文辞不工而字法不俗,故录之。之事迹,亦无足纪也。

  【唐马墓志铭二】

  詹之文为韩退之所称,遂传于世。然其不幸早死,故其传者不多。刻石之文,只有此与《福州佛记》耳,尤可惜也。

  【唐阳武复县记〈贞元十九年〉】

  唐衢文世罕传者,余家《集录》千卷,唐贤之文十居七八,而衢文只获此尔。然其气格不俗,亦足佳也。

  【唐石洪钟山林下集序〈贞元二十年〉】

  右《钟山林下集序》者,石洪为浮图总悟作也。石洪为处士而名重当时者,以常为韩退之称道也。唐世号处士者为不少矣,洪终始无他可称于人者,而至今其名独在人耳目,由韩文盛行于世也。而洪之所为,与韩道不同而势不相容也。然韩常叹籍、辈叛己而不绝之也,岂诸子驳杂,不能入于圣贤之域,而韩子区区诲诱,思援而出于所溺欤?此孔、孟之用心也。治平元年八月八日书。是日,上以霖雨不止,分命群臣祈祷。余祈于太社,既归而雨遂止,某谨记。

  【唐房太尉遗爱碑阴记〈元和六年〉】

  石洪文字罕见于后世,故特录之。

  【唐韩退之题名〈元和四年〉】

  右韩退之题名二,皆在洛阳。其一在嵩山天封宫石柱上刻之,〔记龙潭遇雷事。〕天圣中,余为西京留守推官,与梅圣俞游嵩山,入天封宫,裴回柱下而去。遂登山顶,至武后封禅处,有石记,戒人游龙潭者,毋妄语笑以黩神龙,龙怒则有雷恐。因念退之记遇雷,意其有所试也。其一在福先寺塔下,当时所见墨迹,不知其后何人摹刻于石也。治平元年三月二十二日书。

  【唐田弘正家庙碑〈元和八年〉】

  右《田弘正家庙碑》,昌黎先生撰。余家所藏书万卷,惟《昌黎集》是余为进士时所有,最为旧物。自天圣以来,古学渐盛,学者多读韩文,而患集本讹舛。惟余家本屡更校正,时人共传,号为善本。及后集录古文,得韩文之刻石者如《罗池神》、《黄陵庙碑》之类,以校集本,舛缪犹多,若《田弘正碑》则又尤甚。盖由诸本不同,往往妄加改易。以碑校集印本,与刻石多同,当以为正。乃知文字之传,久而转失其真者多矣。则校雠之际,决于取舍,不可不慎也。印本云“衔训事嗣,朝夕不怠”,往时用他本改云“衔训嗣事”。今碑文云“衔训事嗣”,与印本同,知其妄改也。印本云“以降命书”,用他本改为“降以命书”。今碑文云“以降命书”,与印本同,知为妄改也。印本云“奉我天明”,用他本改云“奉我王明”。今碑文云“奉我天明”,与印本同,知为妄改也。此类甚多,略举三事,要知改字当慎也。治平元年三月八日书。

  【唐韩愈南海神庙碑〈元和十五年〉】

  右《南海神庙碑》,韩愈撰,陈谏书。以余家旧藏集本校之皆同,惟集本云“蜿蜿蜒蜒”,而碑为“蜿蜿蛇蛇”,小异,当以碑为正。今世所行《昌黎集》类多讹舛,惟《南海碑》不舛者,以此刻石人家多有故也。其妄意改易者颇多,亦赖刻石为正也。治平元年七月二十日书。

  【唐韩愈罗池庙碑〈长庆中〉】

  右《罗池庙碑》,唐尚书吏部侍郎韩愈撰,中书舍人、史馆修撰沈传师书。碑后题云“长庆元年正月建”。按《穆宗实录》,长庆二年二月,传师自尚书兵部郎中、翰林学士,罢为中书舍人、史馆修撰。其九月,愈自兵部侍郎迁吏部。碑言柳侯死后三年庙成,明年愈为柳人书罗池事。子厚以元和十四年卒,至愈作碑时,当是长庆三年。考二君官与此碑亦同,但不应在元年正月,盖后人传模者误刻之尔。今世传《昌黎先生集》载此碑文多同,惟集本以“步有新船”为“涉”,“荔子丹兮蕉黄”,“蕉”下加“子”,当以碑为是。而碑云“春与猿吟而秋鹤与飞”,则疑碑之误也。嘉八年六月二日书。

  【唐韩愈黄陵庙碑〈长庆元年〉】

  右《黄陵庙碑》,韩愈撰,沈传师书。《昌黎集》今大行于世,而患本不真。余家所藏,最号善本,世多取以为正,然时时得刻石校之,犹不胜其舛缪,是知刻石之文可贵也,不独为玩好而已。《黄陵碑》以家本校之,不同者二十余事,如家本言“降小君为夫人”,而碑云“降小水”之类,皆当以碑为正也。嘉八年十月十八日书。

  【唐胡良公碑〈长庆三年〉】

  右《唐胡良公碑》,韩愈撰。良公者名向,韩之门人张籍妻父也。今以碑校余家所藏《昌黎集》本,号为最精者,文字犹多不同,皆当以碑为正,兹不复纪。碑云“向子逞、、巡、遇、述、迁、造”,而集本无“巡”,他流俗所传本有云“遇”或为“巡”者,皆非,当以碑为正。治平元年七月晦日书。

  【唐韩文公与颠师书】

  右韩文公《与颠师书》,世所罕传,余以集录古文,其求之既勤且博,盖久而后获。其以《易·系辞》为《大传》,谓“著山林与著城郭无异”等语,宜为退之之言。其后书“吏部侍郎、潮州刺史”,则非也。盖退之自刑部侍郎贬潮州,后移袁州,召为国子祭酒,迁兵部侍郎,久之始迁吏部,而流俗相传,但知为韩吏部尔。颠师遗记虽云长庆中立,盖并韩书皆国初重刻,故缪为附益尔。治平元年三月十三日书。

  【唐高闲草书】

  高闲草书,审如此,则韩子之言为实录矣。庐陵欧阳修。

  【唐卢顼祷聪明山记〈元和三年〉】

  右《祷聪明山记》,卢顼撰,乃卢从史祷山神之记也。阅从史官属题名,见孔戡与乌重胤俱列于后,而感韩退之记戡事云“戡屡谏从史,不听,卒为重胤所缚”,掩卷叹息者久之。呜呼!祸福成败之理甚明,而先事而言则罕见从,事至而言则不及矣。自古败乱之国,未始不如此也。

  【唐侯喜复黄陂记〈元和三年〉】

  右《复黄陂记》,唐侯喜撰。黄陂在汝州,汝州有三十九陂,黄陂最大,溉田千顷,始作于隋。记云“至贞元辛未,刺史卢虔始复之”。辛未,贞元七年也,碑元和三年建。喜之文辞尝为韩退之所称,而世罕传者,余之所得,此碑而已。

  【唐柳宗元般舟和尚碑〈元和三年〉】

  右《般舟和尚碑》,柳宗元撰并书。子厚所书碑世颇多有,书既非工,而字画多不同,疑喜子厚者窃借其名以为重。子厚与退之,皆以文章知名一时,而后世称为韩、柳者,盖流俗之相传也,其为道不同犹夷、夏也。然退之于文章每极称子厚者,岂以其名并显于世,不欲有所贬毁,以避争名之嫌,而其为道不同,虽不言,顾后世当自知欤?不然,退之以力排释老为己任,于子厚不得无言也。治平元年三月二十二日书。

  【唐虞城李令去思颂〈元和四年〉】

  右《虞城李令去思颂》,李白撰文,王篆。唐世以书自名者多,而小篆之学不数家,自阳冰独擅,后无继者,其前惟有《碧落碑》,而不见名氏。,开元、天宝时人,在阳冰前而相去不远,然当时不甚知名。虽字画不为工,而一时未有及者,所书篆字惟有此尔,世亦罕传。余以《集录》求之勤且博,廑得此尔。今世以小篆名家,如邵不疑、杨南仲、章友直,问之,皆云未尝见也。治平元年二月七日书。

  【唐僧灵澈诗〈元和四年〉】

  右灵澈诗,云“相逢尽道休官去,林下何曾见一人”,世俗相传,以为俚谚。庆历中,天章阁待制许元为江淮发运使,因修江岸得斯石于池阳江水中,始知为灵澈诗也。澈以诗称于唐,故其与相唱和者,皆当时知名之士。包侍郎者,佶也;徐广州者,浩也,代宗时为岭南节度使。

  【唐南岳弥陀和尚碑〈元和五年〉】

  右《南岳弥陀和尚碑》,柳宗元撰并书。自唐以来,言文章者惟韩、柳,柳岂韩之徒哉?真韩门之罪人也。盖世俗不知其所学之非,第以当时辈流言之尔。今余又多录其文,惧益后人之惑也,故书以见余意。

  【唐阳公旧隐碣〈元和中〉】

  右《阳公旧隐碣》,胡证撰,黎胃书,李灵省篆额。唐世篆法,自李阳冰后,寂然未有显于当世而能自名家者。灵省所书《阳公碣》,笔画甚可佳,既不显闻于时,亦不见于他处。以余家所藏之博,而见于录者惟此,虽未为绝笔,亦可惜哉!呜呼,士有负其能而不为人所知者,可胜道哉!

  【唐于神道碑〈元和中〉】

  右《于神道碑》,卢景亮撰。其文辞虽不甚雅,而书事能不没其实。之为人,如其所书,盖笃于信道者也。碑云“司马迁儒之外五家,班固儒之外八流”,其语虽拙,盖言其学不驳杂也。然则非徒贬去释老而已,自儒术之外,余皆不学尔。碑又云“其弟可封好释氏,每非之”。,于ν父也。然可封之后不大显,而之后甚盛,以此见释氏之教信向者未必获福,毁贬者未必有祸也。碑言“笃于孝悌,守节安贫,不可动以势利”,其所履如此,足以兴其后世矣。治平元年八月十一日书。

  【唐昭懿公主碑〈元和中〉】

  右《昭懿公主碑》,孟简撰,皇甫书。公主,代宗女也,号升平公主,嫁郭氏。公主之号,自汉以来始有,谓天子之女礼不自主婚,以公主之,因以为名尔。后世号某国公主者,虽实不以国公为主,而名犹不失其义。唐世始别择佳名以加之,如升平之类是也,已失其本义矣。今此碑乃云“讳升平公主”,“字升平公主”,斯莫可晓也已。治平元年八月八日书。

  【唐李光进碑〈元和中〉】

  右《李光进碑》,杨炎撰,韩秀实书。唐有两李光进,其一光颜之兄,其一光弼之弟也。此碑乃光弼弟也。唐史书此两人事多误,《新书》各为传以附颜、弼,遂得其正。治平元年夏至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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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四二·集古录跋尾卷九
【唐沈传师游道林岳麓寺诗〈长庆中〉】
  右《岳麓寺诗》,沈传师撰并书。题云《酬唐侍御、姚员外》,而二人之诗不见,不知为何人也?独此诗以字画传于世,而诗亦自佳。传师书非一体,此尤放逸可爱也。

  【唐樊宗师绛守居园池记〈长庆三年〉】

  右《绛守居园池记》,唐樊宗师撰,或云此石宗师自书。呜呼!元和之际,文章之盛极矣,其怪奇至于如此!

  【唐张九龄碑〈长庆三年〉】

  右《张九龄碑》。按《唐书》列传所载,大节多同,而时时小异。传云“寿六十八”,而碑云“六十三”。传“自左补阙改司勋员外郎”,而碑云“迁礼部”。传言“张说卒,召为秘书少监、集贤院学士、知院事”,碑云“副知”,至后作相迁中书令,始云“知院事”。其载张守请诛安禄山事,传云“九龄判守状”,碑云“守所请留中不行,而公以状谏”,然其为语则略同。碑长庆中立,而公薨在开元二十八年,至长庆三年实八十四年。所传或有同异,而至于年寿、官爵,其子孙宜不缪,当以碑为是也。治平元年二月十日书。

  【唐崔能神道碑〈长庆三年〉】

  右《崔能神道碑》,李宗闵撰,能弟从书。碑云“拜御史中丞,持节观察黔中,仍赐紫衣金印”。按唐世无赐金印者。官制古今沿革不同,而其名号尚或相袭。自汉以来,有银青、金紫之号。当时所谓青紫者,绶也,金银者,乃其所佩印章尔,绶所以系印者也。后世官不佩印,此名虚设矣。隋、唐以来,有随身鱼,而青紫为服色,所谓金紫者,乃服紫衣而佩金鱼尔。宗闵谓赐金印者,缪也。今世自以赐绯银鱼袋、赐紫金鱼袋结入官衔,而阶至金紫光禄大夫者,遂于结衔去赐紫金鱼袋,皆流俗相承,不复讨正久矣。故因宗闵之失并记之。治平元年七月二十日书。

  【唐田布碑〈长庆四年〉】

  右《田布碑》,庾承宣撰。布之事壮矣,承宣不能发于文也,盖其力不足尔。布之风烈,非得左丘明、司马迁笔不能书也。故士有不顾其死,以成后世之名者,有幸不幸,各视其所遭如何尔。今有道《史》、《汉》时事者,其人伟然甚著,而市儿俚妪犹能道之。自魏、晋以下不为无人,而其显赫不及于前者,无左丘明、司马迁之笔以起其文也。治平甲辰秋社日书。

  【唐郑权碑〈宝历二年〉】

  右姚向书,笔力精劲,虽唐人工于书者多,而及此者亦少,惜其不传于世,而今人莫有知者。惟余以《集录》之博,得此而已。熙宁辛亥孟夏清心堂书。

  【唐李德裕茅山三像记〈宝历二年〉】

  右《茅山三像记》,李德裕撰。德裕自号上清玄都大洞三景弟子,上为九庙圣主,次为七代先灵,下为一切含识,敬造老君、孔子、尹真人像三躯。此固俚巷庸鄙人之所常为,德裕为之有不足怪。然以孔子与老君为伍,而又居其下,此岂止德裕之独可罪邪?今《史记》载孔子问礼于老聃,聃戒孔子去其骄气多欲,而孔子叹其道犹龙之语,著于耳目。自汉以来学者未有以为非者,岂止德裕之罪哉!治平元年八月八日书。

  【唐李德裕平泉草木记〈开成五年〉】

  右《平泉草木记》,李德裕撰。余尝读鬼谷子书,见其驰说诸侯之国,必视其为人材性贤愚、刚柔缓急,而因其好恶喜惧忧乐而捭阖之,阳开阴塞,变化无穷,顾天下诸侯无不在其术中者,惟不见其所好者,不可得而说也。以此知君子宜慎其所好。盖泊然无欲,而祸福不能动,利害不能诱,此鬼谷之术所不能为者,圣贤之高致也。其次简其所欲,不溺于所好,斯可矣。若德裕者,处富贵,招权利,而好奇贪得之心不已,或至疲敝精神于草木,斯其所以败也。其遗戒有云“坏一草一木者非吾子孙”,此又近乎愚矣。治平元年七月二十四日,中书东厅后阁书。

  【唐李文饶平泉山居诗〈开成五年〉】

  读《山居诗》,见文饶梦寐不忘于平泉,而终不得少偿其志者,人事固多如此也。余闻释子有云“出家是大丈夫事”,盖勇决者人之所难也。而文饶诗亦云“自是功高临尽处,祸来名灭不由人”者,诚哉是言也。熙宁壬子正月二十九日书。

  【唐李德裕大孤山赋〈会昌五年〉】

  赞皇文辞甚可爱也。其所及祸,或责其不能自免,然古今聪明贤智之士不能免者多矣,岂独斯人也欤!

  【唐大孤山赋】

  右字画颇佳,而伤于柔媚。世传墀工小篆,此岂其笔邪?

  【唐辨石钟山记〈太和元年〉】

  右《辨石钟山记》,并《善权寺诗》、《游灵岩记》附。览三子之文,皆有幽人之思,迹其风尚,想见其人。至于书画,亦皆可喜。盖自唐以前,贤杰之士,莫不工于字书,其残篇断稿为世所宝,传于今者,何可胜数。彼其事业,超然高爽,不当留精于此小艺。岂其习俗承流,家为常事,抑学者犹有师法,而后世偷薄,渐趣苟简,久而遂至于废绝欤?今士大夫务以远自高,忽书为不足学,往往仅能执笔,而间有以书自名者,世亦不甚知为贵也。至于荒林败冢,时得埋没之余,皆前世碌碌无名子,然其笔画有法,往往今人不及,兹甚可叹也。《石钟山记》字画在二者间颇为劣,而亦不为俗态,皆忘忧之佳玩也。

  【唐元稹修桐柏宫碑〈太和四年〉】

  右唐元稹撰文并书。其题云《修桐柏宫碑》,又其文以四言为韵语,既牵声韵,有述事不能详者,则自为注以解之。为文自注,非作者之法。且碑者石柱尔,古者刻石为碑,谓之碑铭、碑文之类可也。后世伐石刻文,既非因柱石,不宜谓之碑文,然习俗相传,理犹可考,今特题云《修桐柏宫碑》者,甚无谓也。此在文章,诚为小瑕病,前人时有忽略,然而后之学者不可不知。自汉以来,墓碑多题云某人之碑者,此乃无害,盖目此石为某人之墓柱,非谓自题其文目也。今稹云《修桐柏宫碑》,则于理何稽也?

  【唐李藏用碑〈太和四年〉】

  右《李藏用碑》,王源中撰,唐玄度书。玄度以书自名于一时,其笔注柔弱,非复前人之体,而流俗妄称借之尔。故存之以俟识者。

  【唐薛苹唱和诗〈太和中〉】

  右薛苹《唱和诗》,其间冯宿、冯定、李绅皆唐显人,灵澈以诗名后世,皆人所想见者。然诗皆不及苹,岂唱者得于自然,和者牵于强作邪?

  【唐法华寺诗〈太和八年〉】

  右《法华寺诗》,唐越州刺史李绅撰。其后自序题云“太和甲寅岁游寺,刻诗于壁”,详自序所言,似绅自书。然以《端州题名》较之,字体殊不类。甲寅,太和八年也。

  【赛阳山文〈太和九年〉】

  翰林学士吴奎,知制诰刘敞,祠部郎中、集贤校理江休复,工部员外郎、直集贤院祖无择,屯田员外郎、编修《唐书》梅尧臣,嘉四年四月六日于编修院同观。范镇景仁后至。

  右跋尾者六人,皆知名士也。时余在翰林,以孟飨致斋《唐书》局中,六人者相与饮奕欢然,终日而去。盖一时之盛集也。明年夏,邻几、圣俞卒。又九年,而原甫、长文卒。自嘉己亥至今熙宁辛亥,一纪之间,亡者四,存者三,而择之遭酷吏以罪废,景仁亦以言事得罪。独余顽然蒙上保全,贪冒宠荣,不知休止。然筋骸惫矣,尚此勉强,而交游零落,无复情。其盛衰之际,可以悲夫!是时同修书者七人:今亡者五,宋子京、王景彝、吕缙叔、刘仲更与圣俞也;存者二,余与次道尔。次道去年为知制诰,亦以封还李定词头夺职。因感夫存亡今昔之可叹者,遂并书之。熙宁四年三月十五日病告中书。

  【唐武侯碑阴记〈开成二年〉】

  右《武侯碑阴记》,崔备撰。唐剑南西川节度使武元衡及其将佐题名者二十九人,杨嗣复再题,及其僚属又六人并嗣复、汝士诗两首,合为一卷。唐诸方镇以辟士相高,故当时布衣韦带之士,或行著乡闾,或名闻场屋者,莫不为方镇所取。至登朝廷,位将相,为时伟人者,亦皆出诸侯之幕。如元衡所记,裴度、柳公绰、杨嗣复,皆相继去为本朝名将相,亦可谓盛矣哉。治平元年初伏休假雨中书。

  【唐王质神道碑〈开成四年〉】

  右《王质神道碑》,唐太子宾客刘禹锡撰并书。质字华卿,王通之后也,开成中为宣、歙、池等州观察使。

  【唐玄度十体书】

  右唐玄度十体书,前本得于苏氏,后本得于李丕绪少卿。丕绪长安人,名家子,喜收碑文。二家之本大体则同,而文有得失,故并存之,览者得以自择焉。嘉癸卯七月二十五日书。

  【唐郑浣阴符经序一〈开成二年〉】

  右《阴符经序》,郑浣撰,柳公权书。唐世碑碣,颜、柳二家书最多,而笔法往往不同。虽其意趣或出于临时,而模勒镌刻亦有工拙。公权书《高重碑》,余特爱模者不失其真,而锋芒皆在。至《阴符经序》,则蔡君谟以为柳书之最精者,云“善藏笔锋”,与余之说正相反。然君谟书擅当世,其论必精,故为志之。治平元年二月六日书。

  【唐郑浣阴符经序二】

  余自皇中得公权所书《阴符经序》,遂求其经,云石已亡矣。常意必有藏于人间者,求之十余年,莫可得。治平三年,有镌工张景儒忽以此遗余家小吏,遽录之。信乎,余所谓物常聚于所好也。

  【唐山南西道驿路记〈开成四年〉】

  公权书往往以模刻失其真,虽然,其体骨终在也。

  【唐何进滔德政碑〈开成五年〉】

  右《何进滔德政碑》,唐翰林学士承旨兼侍书柳公权撰并书。进滔,《唐书》有传。开成五年立,其高数丈,制度甚闳伟,在今河北都转运使公廨园中。

  【唐李听神道碑〈开成五年〉】

  右《李听神道碑》,李石撰。听父子为唐名将,其勋业昭彰,故以碑考传,少所差异。而史家当著其大节,其微时所历官多不书,于体宜然。惟其自安州刺史迁神武将军,史不宜略而不书者,盖阙也。治平元年七月三十日书。

  【唐李石神道碑〈会昌三年〉】

  右《李石碑》,柳公权书。余家集录颜、柳书尤多,惟碑石不完者,则其字尤佳,非字之然也。譬夫金玉,埋没于泥滓,时时发见其一二,则粲然在目,特为可喜尔。熙宁三年季夏既望书。

  【唐高重碑〈会昌四年〉】

  右《高重碑》,元裕撰,柳公权书。唐世碑刻,颜、柳二公书尤多,而字体笔画往往不同。虽其意趣或出于临时,而亦系于模勒之工拙,然其大法则常在也。此碑字画锋力俱完,故特为佳,矧其墨迹,想宜如何也!治平元年正月二十五日书。

  【唐会昌投龙文〈会昌五年〉】

  右《会昌投龙文》。余修唐《本纪》至武宗,以谓奋然除去浮图锐矣,而躬受道家之,服药以求长年,以此知其非明智之不惑者,特其好恶有所不同尔。及得《会昌投龙文》,见其自称“承道继玄昭明三光弟子、南岳炎上真人”,则又益以前言为不缪矣。盖其所自称号者,与夫所谓菩萨戒弟子者,亦何以异?余尝谓佛言无生,老言不死,二者同出于贪,信矣。会昌之政,临事明果,有足过人者,至其心有所贪,则其所为与庸夫何异?治平元年五月五日书。

  【唐夔州都督府记〈会昌五年〉】

  余尝谓唐世人人工书,故其名堙没者不可胜数,每与君谟叹息于斯也。如贝灵该、缪师愈,今人尚不知其姓名,况其书乎!余以《集录》之博,仅各得其一尔。

  【唐康约言碑〈大中七年〉】

  右《康约言碑》,柳公权撰并书。约言宦者,为河东监军。唐自开元以后,职官益滥,始有置使之名。历五代迄今,多因而不废,世徒知今之使额非古官,袭唐旧号,而不知皆唐宦者之职。约言在太和、开成间,尝为鸿胪礼宾使,又为内外客省使。以此见今之使名,自枢密、宣徽而下,皆唐宦官职也。又以见鸿胪卿寺,亦以宦者为使于其间。约言又为宣徽北院副使,又见当时南、北院宣徽,皆有副使也。治平甲辰秋社前一日书。

  【唐复东林寺碑〈大中十一年〉】

  右唐湖州观察使崔黯撰,柳公权书。东林寺,会昌中废之,大中初黯为江州刺史而复之。黯之文辞甚遒丽可爱,而世罕有之。唐俞书陈果仁告身并舍宅造寺疏〈大中八年〉

  右陈果仁告身,并妻轸静缘舍宅造寺疏附。疏后题云“明政二年”。按《隋书·炀帝本纪》,大业十一年十月,东海贼帅李子通拥众渡淮,僭称楚王,建元明政。则明政二年,乃大业十二年也。《唐高祖实录》,武德二年四月,隋御卫将军陈棱以江都降,即以棱为总管。九月,李子通败棱,陷江都,国号吴,建元明政。则明政二年,是武德三年矣。二说不同如此。吕夏卿为余言,若以大业十二年为子通僭号之二年,则江都方乱,炀帝安得南幸?而《唐实录》陈陵事可据,则明政二年当为武德三年也,《隋书》缪矣。果仁终始事迹不显,略见于《隋书》,云“唐初为隋太仆丞元将。炀帝已遇弑,沈法兴、果仁共杀,起兵据江表。法兴自称总管、大司马、录尚书事,承制置百官,以果仁为司徒”。其事止见此尔。开元中,僧德宣为果仁记舍宅造寺,载其世家颇详,而其功阀、官爵、岁月多缪。德宣言中毒以死,而《宅疏》言见屠戮,当以《宅疏》为是。德宣文辞不足录,独采其世次事迹终始著之,俾览者核其真伪,而少益于广闻。《炀帝本纪》、《高祖实录》,皆唐初人所撰,而不同如此,何哉?嘉八年岁在癸卯八月十一日书。

  【唐圭峰禅师碑〈大中九年〉】

  右《圭峰禅师碑》,唐相裴休撰并书。其文辞事迹无足采,而其字法世所重也,故录之云。

  【唐濠州劝民栽桑敕碑一〈大中十年〉】

  余得刘莒《修兖州文宣王庙碑》,见大中时中书门下牒,又得此碑,见大中时敕,乃知平章事非署敕之官。今世止见中书门下牒,便呼为敕,惟告身之制仅存焉。

  【唐濠州劝民栽桑敕碑二】

  皇元年春,余自扬移颍,舟过濠梁,得此碑于今枢密使张公。唐之制敕之文,今不复见,盖官失其职久矣。此大中时敕也,尚可见其遗制焉。

  【唐闽迁新社记一〈大中十年〉】

  右《闽迁新社记》,唐濮阳宁撰。其辞云“大中十年夏六月,关西公命迁社于州坤,凡筑四坛:坛社、稷,其广倍丈有五尺,其高倍尺有五寸,主以石;坛风师,广丈有五尺,高尺有五寸;坛雨师,广丈而高尺云”。文字古雅,甚可爱。呜呼!唐之礼乐盛矣,其遗文有足采焉。州县社稷有主,见于此记,盖大中时其礼犹在也。按《唐书》,杨发自苏州刺史为福建观察使,至大中十二年迁岭南节度。以岁月推之,关西公者,杨发也。

  【唐闽迁新社记二】

  唐时州县社稷有主,独此碑见之。《开元定礼》至大中时犹仅存也,礼乐废坏久矣,故录此记以著之。

  【唐令狐楚登白楼赋〈咸通二年〉】

  右《登白楼赋》,令狐楚撰。白楼在河中,至楚子为河中节度使,乃刻于石。父子为唐显人,仍世宰相,而楚尤以文章见称。世传为文喜以语简为工,常饭僧,僧判斋,于佛前跪炉谛听,而僧倡言曰:“令狐设斋,佛知。”盖以此讥其好简。楚之此赋,文无他意,而至千有六百余言,何其繁也!其父子之性相反如此,信乎尧、朱之善恶异也。治平元年八月八日,祈晴于太社,晨归,遂书。

  【唐溪庙记〈咸通二年〉】

  右《溪庙记》,张翔撰,高骈书。骈为将,尝立战功,威惠著于蛮蜀,笔研固非其所事,然书虽非工,字亦不俗。盖其明爽豪隽,终异庸人。至于惑妖人吕用之、诸葛殷等,信其左道,以冀长年,乃骑木鹤而习凌虚仙去之势,此至愚下品皆知为可笑,而骈为之惟恐不至者,何哉?盖其贪心已动于内,故邪说可诱于外,内贪外诱,则亦何所不为哉?治平元年中秋日书。

  【唐白敏中碑〈咸通三年〉】

  右《白敏中碑》,毕诚撰。其事与《唐书》列传多同。而传载“敏中由李德裕荐进以获用,及德裕贬,抵之甚力”,以此为甚恶。而碑云“会昌中,德裕起刑狱,陷五宰相,窜之岭外,公承是之后一年,冤者皆复其位”,以此为能。其为毁誉难信盖如此,故余于碑志,惟取其世次、官、寿、乡里为正,至于功过善恶,未尝为据者以此也。碑又言桑道茂事,云“桑道慕”,不知孰是?治平元年七月二十日书。

  【唐于僧翰尊胜经〈咸通五年〉】

  右《尊胜经》,于僧翰书。僧翰笔画虽遒劲,然失分隶之法远矣。所以录者,亦自成一家,而为流俗所贵,故聊著之,庶知博采之不遗尔。

  【唐孔府君神道碑〈咸通十二年〉】

  右《孔岑父碑》,郑撰,柳知微书。其碑云“有子五人,载、、戡、戢、φ”。按《新唐书·宰相世系表》,岑父六子,φ之下又有威。表据孔氏谱,谱其家所藏。碑文郑撰,自言与孔氏有世旧,作碑文时等尚在。然则谱与碑文皆不应有失,而不同者何也?余所集录与史传不同者多,其功过难以碑碣为正者,铭志所称有褒有讳,疑其不实。至于世系、子孙、官封、名字,无情增损,故每据碑以正史。惟岑父碑文及其家谱二者皆为可据,故并存之,以俟来者。治平元年三月二十二日,侍上御崇政疏决系囚,退,遂家居谢客,因书。

  【唐陆文学传〈咸通十五年〉】

  右《陆文学传》,鸿渐自撰。茶之见前史,盖自魏、晋以来有之。而后世言茶者必本陆鸿渐,盖为茶著书自其始也。至今俚俗卖茶肆中,尝置一瓷偶人于灶侧,云此号陆鸿渐。鸿渐以茶自名于世久矣,考其传,著书颇多,曰《君臣契》三卷、《源解》三十卷、《江表四姓谱》十卷、《南北人物志》十卷、《吴兴历官记》三卷、《潮州刺史记》一卷、《茶经》三卷、《占梦》三卷。其多如此,岂止《茶经》而已哉!然其他书皆不传。

  【唐百岩大师怀晖碑】

  右《百岩大师怀晖碑》,权德舆撰文,郑余庆书,归登篆额。又有别碑,令狐楚撰文,郑书。怀晖者,吾不知为何人?而彼五君者,皆唐世名臣,其喜为之传道如此,欲使愚庸之人不信不惑,其可得乎?民之无知,惟上所好恶是从,是以君子之所慎者在乎所学。楚之文曰“大师泥洹茶毗之六年,余以门下侍郎、平章事摄大尉”。“泥洹茶毗”是何等语?宰相坐庙堂之上,而口为斯言。皋、夔、稷、契居尧舜之朝,其语言《尚书》载之矣,异乎此也。治平元年七月十三日雨中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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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四三·集古录跋尾卷十
【唐王重荣德政碑〈中和四年〉】
  右《王重荣德政碑》,归仁泽撰,唐彦谦书。重荣当唐之末,再逐其帅,遂据河中。虽破黄巢,平朱玫之叛,有功于一时,而阻兵召乱,为唐患者多矣。碑文辞非工,而事实无可采,所以录者,俾世知求名莫如自修,善誉不能掩恶也。考重荣之碑,岂不欲垂美名于千载,而其恶终暴于后世者,毁誉善恶不可诬故也。彦谦以诗知名,而诗鄙俚,字画不甚工,皆非余所取也。治平元年清明前一日书。

  【唐张将军新庙记〈龙纪元年〉】

  右《张将军新庙记》,李巨川撰,唐彦谦书。张鲁事,史传详矣,巨川文辞匪工,所录者彦谦书尔。彦谦书颇知名于世,故略存其笔迹也。

  【唐花林宴别记】

  右《花林宴别记》,唐窦常撰。花林寺在滁州全椒县。余在滁阳,遣推官陈诜以事至县,见寺旁石涧岸土崩出石岩,隐隐有字,亟命模得之。

  【唐润州陀罗尼经幢】

  右《陀罗尼经幢》,今在润州宝墨亭中。唐云阳野夫王奂之书,字画颇为世俗所重,故录之以备广采。

  【唐王蕊诗〈沈传师、李德裕唱和〉】

  惠泉在今荆门军。余贬夷陵,道荆门,裴回泉上,得二子之诗,佳其词翰,遂录之。逮今盖三十年矣。嘉八年十一月二十日书。

  【唐人书杨公史传记】

  右《杨公史传记》,文字讹缺。原作者之意,所以刻之金石者,欲为公不朽计也。碑无年月,不知何时?然其字画之法,乃唐人所书尔。今才几时,而摩灭若此,然则金石果能传不朽邪?杨公之所以不朽者,果待金石之传邪?凡物有形必有终敝,自古圣贤之传也,非皆托于物,固能无穷也。乃知为善之坚,坚于金石也。嘉八年十一月二十日书。

  【张龙公碑〈乾宁元年〉】

  右《张龙公碑》,赵耕撰。云“君讳路斯,颍上百社人也。隋初明经登第,景龙中为宣城令。夫人关州石氏,生九子。公罢令归,每夕出,自戌至丑归,常体冷且湿。石氏异而询之,公曰:‘吾龙也。蓼人郑祥远亦龙也,骑白牛据吾池,自谓郑公池。吾屡与战,未胜。明日取决,可令吾子挟弓矢射之,系鬣以青绡者郑也,绛绡者吾也。’子遂射中青绡,郑怒东北去,投合肥西山死,今龙穴山是也。由是公与九子俱复为龙,亦可谓怪矣”。余尝以事至百社村,过其祠下,见其林树阴蔚,池水窈然,诚异物之所托。岁时祷雨,屡获其应,汝阴人尤以为神也。

  【瘗鹤铭】

  右《瘗鹤铭》,题云“华阳真逸撰”,刻于焦山之足,常为江水所没。好事者伺水落时模而传之,往往只得其数字,云“鹤寿不知其几”而已。世以其难得,尤以为奇。惟余所得六百余字,独为多也。按《润州图经》以为王羲之书,字亦奇特,然不类羲之笔法,而类颜鲁公,不知何人书也。华阳真逸是顾况道号,今不敢遂以为况者,碑无年月,不知何时。疑前后有人同斯号者也。

  【黄庭经一〈永和十二年〉】

  右《黄庭经》一篇,晋永和中刻石,世传王羲之书。书虽可喜,而笔法非羲之所为。《黄庭经》者,魏、晋时道士养生之书也。今《道藏》别有三十六章者,名曰《内景》,而谓此一篇为《外景》,又分为上、中、下三部者,皆非也。盖《内景》者,乃此一篇之义疏尔。流俗又有一篇,名曰《中景》者,尤为繁杂,鄙俚之所传也。余尝患世人不识其真,多以《内景》三十六章为本经,因取永和刻石一篇为之注解。余非学异说者,哀世人之惑于缪妄尔。

  【黄庭经二】

  今《道藏》虽有三十六章,曰《黄庭内景》,而谓此一篇者为《外景》,又有分为上、中、下三部者,流俗所行又别有《中景》者,皆非也。所谓《内景》者,乃此经之义疏尔。《中景》一篇尤为繁杂,盖妄人之所作也。此本晋永和中刻石,文字时亦脱缪,然比今世俗所传颇为精也。

  【黄庭经三】

  右《黄庭》别本,续得之京师书肆。不知此石刻在何处,其字画颇类颜鲁公,甚可爱而不完,更俟求访以足之。治平丁未闰月三日书。

  【黄庭经四】

  右《黄庭经》二篇,皆不著书人姓名。余初得后本,已爱其字不俗,遂录之。既而又得前本于殿中丞裴造。造,好古君子也,自言家藏此本数世矣,与其藏于家,不若附见余之《集录》,可以传之不朽也。余因以旧本较其优劣而并存之,使览者得以自择焉。世传王羲之尝写《黄庭经》,此岂其遗法欤?治平元年十月十三日致斋东阁书。

  【遗教经】

  右《遗教经》,相传云羲之书,伪也,盖唐世写经手所书。唐时佛书今在者,大抵书体皆类此,第其精粗不同尔。近有得唐人所书经,题其一云薛稷,一云僧行敦书者,皆与二人他所书不类,而与此颇同,即知写经手所书也。然其字亦可爱,故录之,盖今士大夫笔画能仿佛乎此者鲜矣。

  【小字道德经〈开元二十七年〉】

  右小字八分《道德经》,不著书人名氏,亦不知其所自来。或云在明州,其石今亡矣。问今藏书之家,皆云未尝见也。其字画精妙,见者多疑为明皇书,而知非者,以其但题御注,而不云御书也。

  【唐人临帖】

  右唐人所临诸家法帖一卷。其前数帖类真卿所书,盖其笔画精劲,他人未易臻此。按《唐书》言褚无量尝请以当时所藏奇书名画命宰相以下跋尾,而玄宗不许。此乃有宋等列名于后,又颇多讹缪,岂后人妄增加之也?然要为可玩,何必穷较其真伪。今流俗所传钟、王遗迹多不同,然时时各有所得,故虽小小转写失真,不害为佳物。由是悉取前后所得诸家法帖,分入《集录》,盖以资博览云。

  【小字法帖一】

  右小字法帖者。近时有尚书郎潘师旦者,以官法帖私自摹刻于家,为别本以行于世。余因分以为类,散入《集录》诸帙,而程邈、卫夫人、钟繇、王е、宋儋,皆以小字为一类于此。余尝辨钟繇《贺捷表》为非真,而此帖字画笔法皆不同。传摹不能不失本体,以此真伪尤为难辨也。治平元年七月三十日书。

  【小字法帖二】

  近时有尚书郎潘师旦者,窃取官法帖中数十帖,别自刻石以遗人。而传写字多转失,然亦时有可佳者。因又择其可录者,分为十余卷,以入集目,聊为一时之玩尔。其小字尤精,故录于此。

  【十八家法帖】

  右世传十八帖者,实二十五帖,盖书者十八家尔。而流俗又自有羲之十八帖,然皆出于官法帖也。太宗皇帝时,尝遣使者天下购募前贤真迹,集以为法帖十卷,镂板而藏之。每有大臣进登二府者,则赐以一本,其后不赐。或传板本在御书院,往时禁中火灾,板被焚,遂不复赐。或云板今在,但不赐尔。故人间尤以官法帖为难得,此十八家者盖官法帖之尤精者也。余得自薛公期,云是家藏旧本,颇真。今世人所有,皆转相传摹者也。

  【杂法帖六】

  向于薛十三处得法帖一部,阙其第一,久而始获。

  △一

  南朝诸帝笔法虽不同,大率意思不远,眇然都不复有豪气,但清婉若可佳耳。

  △二

  学书不必惫精疲神于笔砚,多阅古人遗迹,求其用意,所得宜多。

  △三

  羲、献世以书自名,而笔法相去远甚。父子之间不同如此,然皆有足喜也。

  △四

  吾有《集古录》一千卷,晚又得此法帖,归老之计足矣。寓心于此,其乐可涯。嘉壬寅大雩摄事致斋闲题。

  △五

  古今事异,一时人语亦多不同,传模之际,又多转失,时有难识处,惟当以意求之尔。嘉七年大飨明堂,致斋于中书东阁偶题。

  △六

  老年病目,不能读书,又艰于执笔。惟此与《集古录》可以把玩,而不欲屡阅者,留为归颍销日之乐也。盖物维不足,然后其乐无穷,使其力至于劳,则有时而厌尔。然内乐犹有待于外物,则退之所谓“著山林与著城郭何异”,宜为有道者所笑也。熙宁辛亥清心堂书。

  【景福遗文】

  余在夷陵时得之民家,见当时县有驱使、官衙、直典,然云“米不”者,莫详其语。嘉七年五月二十六日。

  【浮槎寺八记诗】

  右《浮槎寺八记诗》者,自云雁门释僧皎字广明作。诗虽非工,而所载事迹皆图经所无,可以资博览。浮槎山在今庐州慎县,其上有泉,其味与无锡惠山水相上下。而鸿渐《茶经》及张又新等《水记》皆不载。嘉中,李留后端愿守庐州,以其水遗余,因为之记其事。余甚爱山泉,而浮槎水特佳,颇怪前世遗而不录。及得僧皎记浮槎八事亦无之,乃知物之晦显有时也。治平元年七月三十日书。

  【福州永泰县无名篆】

  右在福州永泰县观音院后山上,世俗多传以为仙篆。太常博士黄孝立,闽人也,尝为余言:“其山无名,上多顽石,无复镌刻之迹,如人以手指画泥而成文。文随圆石之形环布之,如车轮循环,莫知其首尾。”又言:“孝立尝至广州,见南蕃人以夷法事天,日夕焚香,拜金书字,号为天篆者,正类此,然不能晓也。”今人亦有以道家之言译之者,曰“勤道守三一,中有不死术”,亦莫知其是非也。

  【谢仙火】

  右“谢仙火”字,在今岳州华容县废玉真宫柱上,倒书而刻之,不知何人书也。传云大中祥符中,玉真宫为天火所焚,惟留一柱,有此字,好事者遂模于石。庆历中,衡山女子号何仙姑者,能绝粒轻身,人皆以为仙也。有以此字问之者,辄曰:“谢仙者,雷部中鬼也。夫妇皆长三尺,其色如玉,掌行火于世间。”后有闻其说者,于道藏中检之,云实有谢仙名字,主行火,而余说则无之。由是益以仙姑为真仙矣。近见衡州奏云:仙姑死矣,都无神异。客有自衡来者,云仙姑晚年羸瘦,面皮皱黑,第一衰媪也。向时苏州有一丐者卧道中,相传云是得仙者也。自天圣中,余已闻之,后二十余年尚在。其人姓沈,举世皆传为“沈卧仙”,云卧而饮食不漏。州县吏屡使人监守,或潜伺察之,皆实卧而不起,亦不漏,遂相传以为神。既而亦以病死。虽素信惑其事,喜为之称说者,亦不云死时有异也。斯二人者,皆今世人以为仙者如此,故并载之。治平元年上元日书。

  【周伯著碑】

  右《周伯著碑》者,在今宿州,出于近岁。盖官部春夫开汴渠,于泥沙中掘得之。其文字古怪,而摩灭无首尾,了不可读。伯著不知为何人?其仅可见者云“渤海君玄孙,季景长子也”。其事迹不可考,文辞莫晓,而字画不工,徒以其古怪而录之。此诚好古之弊也。治平元年七月三十日书。

  【裴夫人志〈天宝四年〉】

  右《裴夫人志》,辞翰潇洒,固多情思,惜乎不见其名氏。石在长安之万年。《矮槐文》亦佳,在亳州法相寺。二者皆后得,故续附于此。熙宁二年六月二十有八日,青州山斋书。

  【五代时人署字】

  右五代时帝王将相等署字,合一卷。前人遗迹往往因人家告身、庄宅券契,故后世传之犹在。此署字,乃北京人家好事者,类而摹传之尔。

  【杨凝式题名〈李西台诗附〉】

  右杨凝式题名,并李西台诗附。自唐亡道丧,四海困于兵戎。及圣宋兴,天下复归于治,盖百有五十余年。而五代之际有杨少师,建隆以后称李西台,二人者笔法不同,而书名皆为一时之绝,故并录于此。

  【徐铉双溪院记】

  右《双溪院记》,徐铉书。铉与其弟锴皆能八分、小篆,而笔法颇少力,其在江南皆以文翰知名,号“二徐”,为学者所宗。盖五代干戈之乱,儒学道丧,而二君能自奋然为当时名臣。而中国既苦于兵,四方僭伪割裂,皆褊迫扰攘不暇,独江南粗有文物,而二君者优游其间。及宋兴,违命侯来朝,二徐得为王臣,中朝人士皆倾慕其风采。盖亦有以过人者,故特录其书尔。若小篆,则与铉同时有王文秉者,其笔甚精劲,然其人无足称也。治平元年上元日书。

  【王文秉小篆千字文】

  右小篆《千字文》者,江南人王文秉书。其后题云“大唐庚申岁”者,建隆元年也。伪唐李煜自周师取淮南,画江为界以称臣,遂削去年号,奉周正朔。然世宗特许其称帝,故文秉犹称唐,而不书年号,直云“庚申岁”也。文秉在江南,篆书远过徐铉,而铉以文学名重当时,文秉人罕知者,学者皆云铉笔虽未工而有字学,一点一画皆有法也。文秉所书,独余《集录》屡得之,此本得于太学杨南仲。《紫阳石磬铭》者,张献撰,亦文秉书也。

  【王文秉紫阳石磬铭】

  右《紫阳石磬铭》。余独录于此而不附他书者,文秉之书罕见于今也。小篆自李阳冰后未见工者,文秉江南人,其字画之精远过徐铉,而中朝之士不知文秉,但称徐常侍者,铉以文章有重名于当时故也。“岁在辛酉”,晋天福六年,李之升元五年也。五代干戈之际,士之艺有至于斯者,太平之世,学者可不勉哉!

  【郭忠恕小字说文字源】

  右小字《说文字源》,郭忠恕书。忠恕者,五代汉、周之际,为湘阴公从事。及事皇朝,其事见《实录》。颇奇怪世人但知其小篆,而不知其楷法尤精。然其楷字亦不见刻石者,盖惟有此耳,故尤可惜也。五代干戈之际,学校废,是谓君子道消之时,然犹有如忠恕者。国家为国百年,天下无事,儒学盛矣,独于字书忽废,几于中绝。今求如忠恕小楷不可得也,故余每与君谟叹息于此也。石在徐州。嘉八年十二月二十日书。

  【郭忠恕书阴符经】

  右《阴符经》,郭忠恕书。篆法自唐李阳冰后,未有臻于斯者。近时颇有学者,曾未得其仿佛也。《实录》言忠恕死时其怪,岂亦异人乎?其楷书尤精也。嘉六年九月十五日,宴后歇泊假闲览,因题。

  【太清石阙题名】

  余自至亳,始得悉阅太清之碑,其佳者皆已入余《集古录》矣,乃知余之《集录》,所得多矣。惟两石阙题名未有,今续录于此,熙宁元年二月十九日书。

  【太清东阙题名】

  熙宁元年二月十八日,余率僚属谒太清诸殿。裴回两阙之下,周视八桧之异,窥九井禹步之奇,酌其水以烹茶而归。十九日书。

  【录目记〈欧阳〉】

  〈此篇原本无,据他本补〉

  《集古录》既成之八年,家君命曰:“吾集录前世埋没阙落之文,独取世人无用之物而藏之者,岂徒出于嗜好之僻,而以为耳目之玩哉?其为所得亦已多矣,故尝序其说而刻之。又跋于诸卷之尾者,二百九十六篇,序所谓可与史传正其阙缪者,已粗备矣。若撮其大要,别为目录,则吾未暇,然不可以阙而不备也”。退而悉发千卷之藏而考之曰:呜呼!可谓详矣。盖自文、武以来迄于五代,盛衰得失,贤臣义士、奸雄贼乱之事,可以动人耳目者,至于释氏、道家之言,莫不皆有。然分散零落数千百年而后聚于此,则亦可谓难矣。其聚之既难,则其久也,又遂将散而无传,宜公之惜乎此也。于是各取其书撰之人,事迹之始终,所立之时世,而著之为一十卷,以附于跋尾之后。夫事必简而不烦,然后能传于久远。今此千卷之书者,刻之金石,托之山崖,未尝不为无穷之计也。然必待集录而后著者,岂非以其繁而难于尽传哉。故著其大略而不道其详者,公之志也。熙宁二年二月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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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四四·书简卷第一
【与韩忠献王〈稚圭〉四十五通】
  △一〈庆历二年〉

  修顿首再拜启。仲秋渐凉,伏惟观察太尉尊候动止万福。修至愚极陋,不足以献思虑于聪明。至于修记以问起居,则当大君子忧国之时,又非宜辄干视听。是以书牍之礼,旷绝逾年。然而千里之外,威誉之声日至京师,如在耳目。可以见作镇方面,慑动羌戎;抚循之间,优有余裕。此修不胜西首企望,拳拳之诚,私自为慰者也。伏念修材薄力弱,不堪世用,徒能少以文字之乐为事。而国家久安于无为,儒学之士,莫知形容。幸今剪除叛羌,开拓西域,纪功耀德,兹也为时。惟俟凯歌东来,函馘献庙,执笔吮墨,作为诗颂,以述大贤之功业,以扬圣宋之威灵。虽曰懦焉,亦区区之鄙志也。谨奉手启咨问,伏惟俯赐鉴察。谨启。八月日,太子中允、集贤校理欧阳修启上。

  △二〈庆历五年〉

  某顿首启。冬序极寒,不审资政谏议尊候动止何若?昨者偶趋府下,过烦主礼。自到郡逾月,尚稽候问,岂胜愧悚?某孤拙多累,蒙朝廷保全之恩得此郡,地僻事简,饮食之物,奉亲颇便。终日尸禄,未知论报之方,用此不遑尔。瞻望盛府,数程之近,时得通讯下执。谨因请绢人行,附此以道万一。新岁甫迩,伏乞为国自重,下情祷咏之至。

  △三〈庆历五年〉

  某顿首启。近因州吏诣府请绢,曾拜状。急足至,特辱手书为诲。伏审履此凝寒,台候万福,岂胜慰忭之诚。某此藏拙,幸今岁淮甸大雪,来春二麦有望。若人不为盗,而郡素无事,何幸如之!惟尸禄端居,未能报国,此为愧尔。瞻望旌,惟愿为国自重,以副祷颂。

  △四〈庆历六年〉

  某再拜启。山州穷绝,比乏水泉。昨夏秋之初,偶得一泉于州城之西南丰山之谷中,水味甘冷。因爱其山势回抱,构小亭于泉侧,又理其傍为教场,时集州兵、弓手,阅其习射,以警饥年之盗,间亦与郡官宴集于其中。方惜此幽致,思得佳木美草植之,忽辱宠示芍药十种,岂胜欣荷!山民虽陋,亦喜遨游。今春寒食,见州人靓装盛服,但于城上巡行,便为春游。自此得与郡人共乐,实出厚赐也。愧刻愧刻。

  △五〈庆历六年〉

  某顿首启。季冬极寒,伏惟某官尊体动止万福。某幸守僻陋,咫尺大府,常阙修问左右。然幸尸禄奉亲,职事日益简少,养拙自便,遂成习性,但时自警而已。冬深少雪,气候已春和,伏惟为国自重,以副瞻颂之诚。

  △六〈庆历六年〉

  某启。近急足还,尝略拜问。岁暮晴和,伏惟台候动止万福。本州张推官欲造戟,云旧出门下。此人莅官廉善,谨守其职,亦可自了。恐不见多年,要知本官行止,谨此拜闻。

  △七〈庆历八年〉

  某顿首。仲春下旬,到郡领职。疏简之性,久习安闲,当此孔道,动须勉强。但日询故老去思之言,遵范遗政,谨守而已。其余廨舍城池,数世之利,无复增修,完小小斯不敢废坏尔。今年蝗蝻稍稍生长,二麦虽丰,雨损其半,民间极不易,犹赖盗贼不作,伏恐要知。龊龊之才,已难开展,又值罢绝回易,诸事裁损,日忧不济,此尤苦尔。南北辽远,音信难频,辄此忉忉,以烦视听。惭悚惭悚。

  △八〈皇元年〉

  某顿首启。自去春初到维扬,尝因蔡中孚人行奉状。自后区区不觉逾岁,即日春暄,不审尊候动止何似?某昨以目疾为苦,因少私便,求得汝阴。促春初旬,已趋官所。广陵尝得明公镇抚,民俗去思未远,幸遵遗矩,莫敢有逾。独平山堂占胜蜀冈,江南诸山一目千里,以至大明井、琼花二亭,此三者,拾公之遗,以继盛美尔。〈大明井曰美泉亭。琼花曰无双亭。〉汝阴西湖,天下胜绝,养愚自便,诚得其宜。然尸禄苟安,何以报国?感愧感愧。边防之事,动系安危,伏惟经略之余,为国自重。

  △九〈皇二年〉

  某顿首启。冬寒,伏惟台候万福。修前在颍,曾一拜状。寻以移守南都,苦于当道,颇阙修问,徒切瞻思。专使枉道,手书为赐,佩服感慰,何可胜言?北俗蒙惠,边防有条,宜归大用,以及天下。不胜祷望之至,谨奉状叙谢。

  △十〈皇二年〉

  修启。辱示谕边备有伦,此已得之传者久矣。阅古事迹,尤见大君子之用心,动必有益于人也。盛制记文并孔子庙、岳庙等记,并于杜公处窃览,已获秘传。然私怪明公见遗,独不见寄,谓于庸鄙有所惜者,何邪?见索乱道,敢不勉强?苟得附方尺之木于梁栋间,寓名诸公之后,为幸多矣,所恨文字污公好屋尔。前在颍,承示碑文甚多,愧荷之恳,已尝附状。今者人至,又惠《宋公碑》二本,事迹辞翰,可令人想慕。《张迪碑》并《八关斋记》,此之所有,聊答厚赐。某皇恐。

  △十一〈皇二年〉

  某启。冬候凝寒,伏惟某官尊体动止万福。十二日所遣人至,伏承赐书,诲谕勤勤,且荣且感。嗣以近制石本,俾之拭目,信所谓未有不求而得之者,则前之干请,诚不为非也。惶恐惶恐。公之德业,固已伟然于当世矣。而今又以文章笔札,垂示不朽。伏读展玩之际,因思穷边武俗耳目,乍此耀,其喧传惊动,宜如何哉!后世之见者,想公为人魁杰雄伟,又宜如何哉!说者谓天不以全美赋人,某不信也。某自夏入秋,苦于亲疾,以故久不修问。谨因人还,附此为谢,伏惟幸察。

  △十二〈皇三年〉

  某顿首启。自夏迄今,以老母卧疾,营求医药,加以京东盗贼纵横,朝廷督责甚急,公私多故,遂阙拜状。中间伏承升职留任,亦以无由驰贺,但深悚仄而已。专人至,辱书为赐,具审为朝自重,日膺多福,边隅已熟恩信,兵民已安衣食。当还庙堂,以副公议,此非小子之私祝,真切真切。富公移蔡,亦便亲而请也,恐却以亲疾难于移动。未尝求徐,然此岁满得徙,亦其幸也。某再拜。

  △十三〈皇四年〉

  某叩头泣血,罪逆哀苦,无所告诉,特蒙台念,远赐诲言。虽在哀迷,实知感咽。昨大祸仓卒,不知所归,遽来居颍,苟存残喘。承赐恤问,敢此勉述,其诸孤苦,不能具道。秋序已冷,伏冀顺时为国自重,哀诚所望。

  △十四〈至和元年〉

  某启。伏蒙宠示《阅古堂碑》三本,岂胜荣幸。公之德业,当施本朝,耀青史,而刻金石。淹留边郡,闲暇之余,尚足以为一方故事,焕赫塞上。窃顾小子亦得列于众作之间,既足为荣,亦可愧也。感悚感悚。范公人之云亡,天下叹息。昨其家以铭见责,虽在哀苦,义所难辞,然极难为文也。伏恐要知。

  △十五〈至和元年〉

  某启。近范纯仁寺丞见过,得睹所制《奏议集序》,岂胜荣幸。文正遗忠获存于不朽,亦劝善之道也。某亦为其子迫令作《神道碑》,不获辞。然惟范公道大材闳,非拙辞所能述。富公墓刻直笔不隐,所纪已详,而群贤各有撰述,实难措手于其间。近自服除,虽勉牵课,百不述一二。今远驰以干视听,惟公于文正契至深厚,出入同于尽瘁,窃虑有纪述未详及所差误,敢乞指谕教之。此系国家天下公议,故敢以请,死罪死罪。

  △十六〈至和元年〉

  某启。昨自居忧服除,便得召,乃敢离颍至都。见日,便乞蒲、同,朝旨俾留,遂领铨。寻以引人事,遽出同州。入辞之际,恩旨又留,且领残书,既而遂被兹命。孤拙多艰,无所补报,屡招论议,常黩上聪。宠禄难忝,若何为效?恐终碌碌,以为知己之羞。久不拜状,出处多滞,故敢略序。《范公碑》如所教,悉已改正,但候桥川检得希文奏议,实在贼界,恐知之。某又上。

  △十七〈至和元年〉

  修启。昨自服除召还阙,出处不定,皆由蹇拙使然,谅惟悉察。自忝此职,尝于递附启为谢。某衰病,须鬓悉白,两目昏花,岂复更有荣进之望?而天下责望过重,恨无所为,进不能补益朝廷,退不能决去,恐碌碌遂为庸人,以贻知己之羞尔。夙夜愧惧,不知何以见教,愿闻诲勤之言,真切真切。

  师鲁及其兄子渐,皆以今年十二月葬。某昨为他作墓志,事有不备。知公为作表甚详,使其不泯于后,大幸大幸。《范公表》已依所教改正,只是大顺时,检得希文当初奏议,是在贼地中,伏恐要知。

  △十八〈嘉元年〉

  某顿首启。秋暑尚繁,不审三司尚书尊体动止何似。伏睹制书,以天下之计资天下之才,虽未足以施夔、稷之业,致尧、舜之道,以兴至治,以副具瞻。而天灾水旱之时,民困国穷之际,上有以宽旰食之忧,下有以救饥寒之急。此缙绅之君子、闾巷之愚民,所以闻命之日欣欢鼓舞,而引首北望,惟恐来朝之缓也。修言不足信于人,才不足用于世,事有不得已,而未能引去。徒与众人,同其喜慰。伏计大旆即日在途,伏惟为国自重。谨奉启咨候,不宣。修顿首再拜。

  △十九〈嘉三年〉

  某顿首启。自明公进用,虽愚拙有以竭其思虑,效万一裨补之,而久无一言,甚可责也。今窃见国子监直讲梅尧臣,以文行知名。以梅之名,而公之乐善,宜不待某言固已知之久矣。其人穷困于时,亦不待某言而可知也。中外士大夫之议,皆愿公荐之馆阁。梅得出公之门,一美事也;公之荐梅,一美事也;朝廷得此举,一美事也。某不敢以一言而让三美,故言之,虽公而不敢泄,公赐择焉。惶恐惶恐。

  △二十〈嘉八年〉

  某顿首启。板桥匆遽攀违,忽复旬浃,气节遂尔寒凝,伏惟台候万福。龙旌即路,幸此晴明。然而跋履之劳,事务丛委,窃计倍烦神用。更乞为朝自重,以副倾依。下情区区。

  △二十一〈嘉、治平间〉

  某启。两日不奉宴言,岂胜瞻系?伏承台候稍尔愆和,不审晚来起居何似?气脉小小留滞,微行必遂清康。旦夕拜见,且此拜闻。

  △二十二〈嘉、治平间〉

  某顿首启。数日不奉余论。伏承台候微伤风冷,喜已康和。秋暑尚有残,更冀时加精摄。无由咨候宾次,谨勒此驰启上问。过旬休,必获瞻奉。兹不尽区区。

  △二十三〈治平元年〉

  某启。不奉颜色,忽已经旬。霜寒,伏惟台候动履清福。窃承表启累上,圣意决不少疑。量斯势也,似非辩说可入,莫且当勉屈高谊,兼副中外人情否?某衰病,最宜先去者,尚此迟疑。矧公系国体重,岂可轻议?昔人叹好事难必成,皆此类也。旦夕瞻近,姑此以道愚见,幸高明裁察也。惶恐惶恐。

  △二十四〈治平元年〉

  某启。晚来伏承台候万福。辱简诲,俾撰先令公真赞。前世文人喜为圣贤记述,盖欲自托以垂名。矧盛德清芬,备载史牒。但恐衰病,久废笔砚,不能称道万一。当试勉强,以应嘉命。值夜草草。

  △二十五〈治平元年〉

  某启。承教,俾作《魏国令公真赞》。屡日抒思,不胜艰讷。盖以巨德难名,非委曲莫究万一,而滞于简拙,遂至窘穷。实辱嘉命,惟负惭恐,勉自录呈。

  △二十六〈治平□年〉

  某顿首启。不获瞻奉,忽复数日。秋暑,伏承台候万福。某以余毒所攻,颈颊间又为肿核,第以不入咽喉,比前所苦差轻,旦夕欲且勉出。重烦台念,特赐存问,不胜感愧,区区谨奉此叙谢。

  △二十七〈治平□年〉

  某启。不获瞻见,等闲数日。余暑尚繁,不审台候动履何似。窃承有外讣之戚,方此炎炽,伏冀节损悲悼,为朝自爱。无由驰谒门屏,谨奉此陈慰。

  △二十八〈治平□年〉

  某启。至日不获展庆,不胜驰情。伏惟履长纳吉,为国耆老,永副中外之具瞻。某所苦悉已平,盖得节假中饱于将理。尚烦忧恤,手笔存问,其为感激,并留面叙。人还,粗布万一。

  △二十九〈治平□年〉

  某启。日夕风凛,伏喜台候万福。重辱手诲,仰认意爱之深。某所以欲速出者,盖家居不遑安尔,谨当更与医工审议。昨亦有一札,乞更宽数日,皆寂然,所以尤难安处。或因方便,特为略言及,岂胜大幸!承谕曾见与叔平简,拙疾更不复云。惟乞不赐忧轸,皇恐皇恐。

  △三十〈治平四年〉

  某启。不侍台席,忽复弥旬经节,伏承动履清福。杜门俟命,已上三表,便值休假。方欲旦夕驰布恳诚于左右,忽辱惠翰,感慰兼深。某去就之际,不惟果于自决,而相知者皆勉以必去不疑。亮公见爱素深,意必不殊也。此来赖君相之明,为之辨别,皎然明白,中外无所疑惑矣。则某之引去不嫌稍速,所推恩礼不必过优,使灾难中遂逃祸咎,而保安全于始终,蒙德不浅矣。区区所欲述者此尔,伏惟幸察。

  △三十一〈治平四年〉

  某启。早暮遂凉,伏承台候万福。昨日辱以《相台园池记》为贶,俾得拭目辞翰之雄,粲然如见众制高下映发之丽,而乐然如与都人士女游嬉于其间也。荣幸荣幸。《昼锦》书刻精好,但以衰退之文不称为惭,而又以得托名于后为幸也。众篇一时盛事,往往佳作,咸得珍藏,岂胜感愧。昨夕偶数客坐中,不时布谢,皇恐皇恐。谨奉此咨启。

  △三十二〈治平□年〉

  某启。某以私门薄,少苦终鲜,惟存二侄,又丧其一,衰晚感痛,情实难胜。仰烦台慈,特赐慰恤,岂任哀感之至。酷暑复盛,伏承台候万福。来日参假,当奉言侍。谨且附此叙谢。

  △三十三〈治平四年〉

  某启。冬序始寒,不审台候动止何似?窃承恳请之坚,遂解机政。处大位,居成功,古人之所难。公保荣名,被殊宠,进退之际,从容有余,德业两全,谗谤自止,过于周公远矣。然而朝廷虑则元老遽去,私自计则孤危失恃,此不能不惘然尔。其他区区,非笔墨所可既。惶恐惶恐。

  △三十四〈治平四年〉

  某启。自承遂解政机,出镇便郡。寻奉拙记,计已通呈。遽审殊命优礼,悉已恳辞,又当驰贺也。某藏拙于此,幸亦优闲。而衰病侵攻,略无宁日,归心愈切,然素计亦稍有绪也。窃计大旆非晚启行,无由瞻望。寒中伏冀为国自重。区区不宣。

  △三十五〈熙宁元年〉

  某启。东州难得酒村,郡酝不堪为信。惟羔羊新得法造,又以伤生不能多作,然谓其味尚可少荐尊俎。轻渎台严,惶恐惶恐。

  △三十六〈熙宁二年〉

  某顿首。向尝以拙恶应命,深愧唐突。乃蒙不鄙,以之刻石,得子履巨笔,错之佳处,因公胜迹,托附之传,其为荣幸多矣,感惕感惕。某近秋冬以来,目病尤苦,遂不复近笔砚,小诗亦不曾作。心志萧条,但思归尔。承谕脏腹多不调,更乞节慎饮食,酒能少戒尤佳。某一向不饮,遂不复思。无由少侍谈席,区区不布万一。

  △三十七〈熙宁二年〉

  某启。专使至,获捧台翰,伏承经寒动止万福,下情欣慰。某以病目,艰于执笔,稍阙拜问。其为倾向之勤,则未始少怠也。某幸东州岁丰事简,居已逾年,已再削乞寿阳。盖陈、蔡势难乞,惟寿近颍,亦便于归计尔。益远旌,新春,伏惟为国保重。

  △三十八〈熙宁三年〉

  某顿首启。近昨过郓,瞻望留都才三四驿,因假急足拜问,粗布区区。不谓远烦专介,直走淮滨,诲谕勤勤,仰认意爱。兼审秋寒,台候动止万福,下情岂胜感慰。修过颍少留,以足疾为苦,不久勉之官守。情索然,素志未遂,其余鄙冗,莫道万一。惟乞为国自重,以慰具瞻。

  △三十九〈熙宁三年〉

  某启。某去秋留颍月余,尝因急足还府附状。自尔勉力病躯,祗赴官所,忽忽遂见穷腊。即日凝凛,伏惟镇抚之余,台候动止万福。某昨蒙上恩,察其实为病瘁,得蔡如请。土俗淳厚,本自闲僻,日生新事,条目固繁,然上下官吏畏罚趋赏,不患不及。而老病昏然,不复敢措意于其间。若郡县平日常事,则绝为稀少,足以养拙偷安,度日而去尔。甚幸甚幸。荷公见爱之深,欲知其如此尔。岁暮雪寒,伏乞为国加爱。

  △四十〈熙宁三年〉

  某启。立朝虽久,忝冒实多,而未有卓然可称于人者。蒙公爱念,赠以嘉篇,语重文雄,过形褒借,何以克当,但秘藏荣感而已。拙句唐突大匠,出于勉强,惭恐惭恐。某自至蔡,遂不曾作诗。老年力尽,兼亦忧畏颇多,冀静默以安退藏尔。

  △四十一〈熙宁四年〉

  某启。近尝奉记,粗布区区,窃计已投几格。专使忽至,特枉亲翰。伏承经寒,镇抚之余,台候动履万福,岂胜感慰之极。某衰病如昨,老年忧畏,旦暮未去间,俯默苟偷,如前书所述尔。忽忽又见新春,惟乞为国爱重,以副中外瞻倚之望。

  △四十二〈熙宁四年〉

  某启。辱贶斋酝,尤为醇美。第小邦鲜嘉客,老病少欢意,不得如侍台席时豪饮之量尔。可叹可叹。近以《序传》拜呈,尘浼听览。盖向在颍,因欲遂留,而当权者猜忌,聊以自解尔。进退之间,其难如此,可惧也。千万保重,以慰勤企。

  △四十三〈熙宁四年〉

  某顿首再拜。近急足还府,奉状粗布谢恳。新正令节,限以官守,无由一厕贺宾之列。元勋柱石,神明所相,百福来臻。春气尚寒,伏惟为朝爱重,上副眷倚。下情祝颂之至。

  △四十四〈熙宁四年〉

  某启。昨承宠示《归荣》等五篇刻石,俾遂拭目,岂胜荣幸。唐世勋德巨公为不少,而雄文逸翰,兼美独擅,孰能臻于斯也?某以朽病之余,事事衰退,然犹不量力,不觉勉强者,窃冀附托以为荣尔。见索拙恶,不能藏默,谨以录呈,惭罪惭罪。某又上。

  △四十五〈熙宁四年〉

  某启。向尝辄以拙诗尘浼台听,寻蒙特赐宠和,不惟以慰寂寥,而雄文大句,固已警动人之耳目。属闲居杜门,难偶信便,遂稽布谢,岂胜感幸愧恐之至也!因王郎中诣府的便,少道万一。

  【与富文忠公〈彦国〉六通】

  △一〈天圣、明道间〉

  某顿首白。彦国自西归,于今已逾月,无由一致书。盖相别后患一大疽,为苦久之,不暇求西人行者。然亦时时有客自西来,独怪彦国了无一书,又疑其人不的。于段氏仆夫来,致几道书,此人最的,宜有书,又无,然后果可怪也。始与足下相别时,屡邀圣俞语,谓“书者,虽于交朋间,不以疏数为厚薄。然既不得群居相笑语尽心,有此犹足以通相思,知动静,是不可忽。苟不能具寸纸,数行亦可。易致则可频致,犹胜都不致也”。当时相顾切切,用要约如此,谓今别后,宜马朝西而书夕东也。不意足下自执牛耳登坛先歃,降坛而吐之,何邪?平生与足下语,思欲力行者事何限,此尺寸纸为俗累牵之,不能勉强,向所云云,使仆何望哉?洛阳去京为僻远,孰与绛之去京师也?今尚尔,至绛又可知矣。自相别后,非见圣俞,无一可语者,思得足下一书,不啻饥渴,故不能不忉忉也。秋暑差盛,千万自爱。

  △二〈嘉元年〉

  某启。暑雨,不审台候何似?有蜀人苏洵者,文学之士也,自云奔走德望,思一见而无所求。然洵远人,以谓某能取信于公者,求为先容。既不可却,亦不忍欺,辄以冒闻。可否进退,则在公命也。

  △三〈嘉七年〉

  某启。慰疏已具如别。春候暄冷不常,不审孝履何似?伏惟以时顺变,徇礼节哀,上副人主之眷怀,下为士民自重。某自承乏东府,忽已半岁,碌碌无称,厚颜俯仰,尚思一有论报而去。然勉强庸拙,不知所为。苟终止若斯,顾亦安能迟久?不待弹劾,当自为计也,未知尚有可教否?无由瞻近,岂胜下怀?时事多端,伊、洛过客相踵,必有能道其大概者。其他委细,亦非笔墨可殚也。谨因遣人,万不布一。某又拜。

  △四〈嘉八年〉

  某顿首启。近驰贺恳,少布私诚。伏承大旆已及近郊,道路盛暑,窃审台候万福,实慰区区瞻之勤。朝廷新有大故,时事多艰。旧德元臣,与国同体,驰骑奔走,不惟出处之节得宜,与来者为法。康时济物,愚智所同,有望于马首之来也。余如前书所述也。旦夕当得瞻见颜色,第因张师远行,不可无书,谨奉手启咨问。

  △五〈嘉八年〉

  某启。忽承手诲,以屡辞新命未得请,俾有所开陈,敢不如教。然愚窃以公自元宰,还首西枢,恳请而从,则恩典未见其过。但公以避灾为意,思欲深自退抑,此与上待元老之意,本不相为谋也。亦窃见初一札,自后更不降出,上亦未尝语及,岂非事已决定,无可商量邪?若德音有所询,当具道如所教也。秋凉,喜承台候万福。谨奉此,不宣。

  △六〈治平二年〉

  某启。余暑未祛,伏承台候动履清福。人至,辱赐简,岂胜感服。自公在告,为常制所拘,不得时申候见,固以为恨。今者大旆当西,不一造门下,窃意不近人情。兼料诸公意必同此,所以虽承诲勤,未敢闻命也。皇恐皇恐。人还,谨此,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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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四五·书简卷二
【与晏元献公〈同叔〉二通】
  △一〈庆历七年〉

  某启。孟春犹寒,伏惟判府相公尊体动止万福。前急足自府还,伏蒙赐书为报。且承临镇之余,日有林湖闲燕之乐,此乃大君子以道出处之方,而元老明哲所以为国自重之意也。幸甚幸甚。有魏广者,好古守道之士也。其为人外柔而内刚,新以进士及第,为荥阳主簿。今因吏役至府下,非有他求,直以卑贱不能自达,欲一趋门仞而已。伏惟幸赐察焉。不备。某再拜。

  △二〈皇六年〉

  某叩首。孟春犹寒,伏惟留守相公大学士动止万福。某罪逆不孝,不自死灭,犹存喘息,自齿人曹。近者辄以哀诚,具之号疏。台慈轸恻,怜念孤穷,亟遣府兵,赐以慰答。有以见厚德载物,无所不容;求旧拾遗,虽弊不弃。捧读感涕,不知自已。内惟孤贱,受赐有年,岂独兹时,乃尔忉怛,盖以感激,临纸发于其诚而不能止也。留务清闲,伏惟上为邦家,精调寝膳。下情区区,谨因人还,附以叙谢。某再拜。

  【与杜正献公〈世昌〉七通】

  △一〈庆历五年〉

  某顿首启。仲夏毒热,伏惟相公阁下尊候动止万福。某蒙国厚恩,任责尤重,殆此期岁,旷无所闻。不惟上辜陶钧,实亦惭愧知己,瞻望门馆,岂胜区区。然自东藩下车已累月,而尚稽修问左右之礼,盖其进不能为朝廷辨邪正,而使谗言胜于公议,退亦何所述其私焉?用此彷徨,非懈怠也。伏以大臣出处,自系时事,惟望为国自重,以享多福。卑情不任祷颂恳切之至,谨奉启起居,伏惟幸察。

  △二〈庆历八年〉

  某启。仲夏毒热,不审相公阁下尊体动止何如?某昨蒙恩,自滁徙扬。扬,古名都,尝多巨公临治。忆为进士时,从故胥公自南还,舟次郡下,游里市中,但见郡人称颂太守之政,爱之如父母。某时尚未登公之门,然始闻公之盛德矣。因窃叹慕不已,以为君子为政,使人爱之如此足矣。然不知公以何道而能使人如此,又不知使己他日为之,亦能使人如此否?是时天圣六年冬也,去今几二十年。而幸得继公为政于此,以偿夙昔叹慕之心。而其材薄力劣,复何能为?徒有志尔。相公道德材业著于天下,一郡之政不足多述,因小生之幸,遂以及之。聊陈始末,不觉言繁,恐悚恐悚。拜见末由,伏惟为国自重。

  △三〈庆历□年〉

  某顿首启。仲秋渐凉,伏惟致政相公尊体起居万福。前者所遣人还,伏蒙宠赐书答,因得备问起居之节、进退之宜,私心喜幸,何可胜道。淮南岁旱,飞蝗群下,来自淮、泗。至秋,暑毒不解,不审沿汴如何?更望顺时倍保尊重。

  △四〈庆历□年〉

  某顿首。山僻少便,阙于修问,伏惟台候万福。进士曾巩者,好古,为文知道理,不类乡闾少年举子所为。近年文稍雍,后进中如此人者不过一二。阁下志乐天下之英材,如巩者进于门下,宜不遗之。恐未知其实,故敢以告,伏惟矜察。

  △五〈皇元年〉

  某启。孟秋犹热,伏惟致政相公阁下尊体动止万福。昨者某以目疾为苦,自扬州来颍。至此经时,阙于奉状,盖以目疾无,私门多故,然其企望门馆,何日而忘?顷自去冬子美之逝,贤人不幸,天下所哀,伏计台慈,倍深痛悼。某年方四十有三,而鬓发皆白,眼目昏暗。慈母垂老,羸病厌厌。身世若斯,国恩未报,每以自念,慨然兴嗟。知遇至深,敢兹琐碎,皇恐皇恐。秋暑未退,霖雨为灾,伏惟顺时倍加保重。卑情所望,不任区区,谨奉启起居。

  △六〈皇元年〉

  某顿首启。季冬极寒,伏惟相公阁下尊候动止万福。某幸得守官近郡,当时欲奔走候问起居。而自秋以来,老母卧病,郡既僻小,绝无医药,逮冬至之后,方得渐安。由此逾月,旷阙书启之礼。蕞尔小子,蒙德有年,瞻望门墙,何日而已。伏愿顺时自重,以迎遐福,以隆寿考。卑情不胜区区,谨奉启咨问。

  △七〈皇四年〉

  某启。前月初,专于郡中借人拜问,不谓至今不达,必以大水为阻。急足至,伏喜秋来台候万福。得赞善书,承颇多故,亦云微恙,今必已平康,谅烦台虑也。宠示寄君谟唱和诗并梅书,岂胜珍荷。梅君困穷,晚遇真知,不为否也。某此苟活,但葬事未有涯,大事惟此,固难容易。自秋来,忽患腰脚,医者云脾元冷气下攻,遂勉从教诲食肉。古人三年不食盐酪,诚有愧也,不孝不孝。延陵葬子,孔子犹往观之,盖君子于哀乐喜怒必有可观,以为人法也。令世士人居丧不及处多,风俗久弊,恬不为怪,心常患之,不意自犯名教。然存身亦以奉后,此蒙宠诲之意也。荷见忧爱至深,不觉言多,死罪死罪。某上。

  【与曾宣靖公〈明仲〉一通〈庆历五年〉】

  某启。山郡僻寂,习闲成懒,凡于人事几废绝。前者送起居院文字人回,特沐手诲。违别兹久,伏承德履甚休,可胜慰浣。某居此虽僻陋,然奉亲尸禄,优幸至多。愚拙之心,本贪报国,招仇取祸,势自当然。然裨补未有一分,而缘某之故,事起多端,有损无益,可为愧叹。今而冒宠名,饱食自便,何以为颜也?未期良会,冬冷保重。

  【与吕正献公〈晦叔〉五通】

  △一〈皇二年〉

  某启。别后人还,两辱书,暑中喜承寝味多福。某十三日受命,与孙公易地。此月下旬,当行效官,不惮宣力。苟为公家,何所不可。若区区应接人事,以避往来之谤,只恐违其天性,难久处也。西湖宛然,再来之计不难图,而与贤者共乐,知其不可得也。秋凉,惟冀保重。

  △二〈熙宁□年〉

  某启。某以衰病之质,幸此优闲,中性易习,遂成懒堕。向审召还禁林,固与士大夫同其庆,而久阙驰诚,恃知之厚,必不罪其疏慢也。辱书,重增感愧。未涯瞻迩,渐寒,为国自重。

  △三〈熙宁三年〉

  某启。养拙东州,久自藏缩,加之病苦废事,遂阙拜问。比者得请淮西,道出治下。方俟及疆奉状,行次南郡,遽辱赐教,其为感愧,何可胜言。仍审坐镇之余,动履多福。某衰晚之年,蒙上信其实病,不以避事为责,而从其所欲,恩出万幸,何感如之!余不复云,皆留面布。

  △四〈熙宁五年〉

  某启。晴阴不常,不审动履何似?前日四望,一赏群芳之盛,已而遂雨。古人谓四乐难并,信矣。十三日欲枉轩骑顾访,盖以草堂仅成,幸一光饰之尔。谨此咨布,余留面叙。

  △五〈熙宁五年〉

  某启。昨晚辱教答,承齿疾尚未平,若苦不敢劝酒,莫可略枉顾否?盖欲少接清论,不主于酒食,物亦令减滋味也。矧兹疾,某亦尝苦,每蒙宽假也。更此咨启。

  【与程文简公〈天球〉七通】

  △一〈皇□年〉

  某启。哀诚迫塞,不敢时通记问。蒙存录过厚,荷知有素,不当烦述也。贱累往来镇下,特承差人送至,及劳赐稠重,只以愧感。佳酿拜惠甚频,增增。衰病咫尺,末由号见,依恋依恋。

  △二〈至和元年〉

  某顿首启。依恋之恳,略布具前。大暑中特烦眷接,累日连夕,不见倦色,私怀感著,非一二所可陈。舟行病酒,累日不解,府人屡还,皆不能奉启。才过长平,遂苦大热。比及都下,俗状益劳,瞻想清宴,其可再得。余当续具咨问,兹少叙依依。不悉。

  △三〈至和元年〉

  某顿首。伏承台诲,欲使撰述先公神道碑,岂胜愧恐!某才识卑近,岂足以铺列世德之清芬。然蒙顾有年,义不得辞。其如大惧不称所使,以辱执事,是用进退惕然。余当诣节下受教,舟船荷德无已。

  △四〈至和元年〉

  某启,辱赐问,并录到赠告,屡烦台听,悚仄可知。所要碑文今已牵课,衰病无,言无伦理,不足以扬先烈,愧汗而已。某自病起益疲,不能复旧,岂遂衰邪!碌碌处此,思去未果,但思明公柳湖春色,不得陪俊骑为恨尔。大用犹稽,时事多端,思见旧德。物论如此,非谀也。未间尊俎为适,亦有嘉趣。临纸区区不能尽,惟冀为国珍重。

  △五〈至和元年〉

  蒙颁寄佳酝,感愧非一。京师日苦俗状,无复清思,临觞之乐,未始有之。思去岁留奉清欢,不觉已期年矣。柳湖,陈之甘棠。思有所颂述,以遗陈人,为他日故事,以彰公之雅志。不惟拙讷,直以多事匆匆,殊所不暇。秋凉必偿素愿,得次诗榜之末,亦大幸矣。

  △六〈至和二年〉

  某启。昨得请淮西,方作书乞舟,谋出府下,冀得一奉言色。私怀喜幸,何可胜言!而改职未谢,恩旨复留。孤拙无庸,于时何报?进退遑遽,莫知所为。重以屡烦朝听,未敢轻有所陈,颜周行,碌碌而已。荷公爱顾,非比他人,出处之节,不敢自默。时事日新,未知如何?区区非纸墨所布也。秋热,惟乞以时为国自重。

  △七〈至和二年〉

  某启。忽忽久疏奉问。近以被命出疆,初缘持送御容,须一学士,同列五人皆以曾往,遂不敢辞。继以虏中凶讣,义益难免。然冒风霜,衣皮毛,附火食面,皆于目疾有损,亦无如之何。比者当驰问示谕柳湖嘉致,诚愿有所述,以姓名附见为荣。北行马上,当得抒思。偶秘书归省,顾治行计,随分牵率鄙怀,不能尽万一。

  【与孙威敏公〈元规〉二通〈皇四年〉】

  △一

  某僦居西郊,苟活无求于世,号奉几筵而已。诸事无便不便也,幸无恤。只如卜葬,茫然未有涯,然汲汲须于明年了却。某迩来目昏,略辨黑白,耳复加重,恐知之。西行渐相远,哀苦中瞻望依依。范、杜二家之子不归西京,此不足怪,人事就易尔。仕宦子孙多在北,古贤亦皆如此,不以去就为轻重也。某亦不忍以先妣有归,子孙以远,不得时省坟墓也。哀切哀切。

  △二

  某叩首。急足自徐还,辱书,承以七月首涂,大旆遂西。即日秋暑,伏惟台候万福。昨日范公宅得书,以埋铭见托。哀苦中无心绪作文字,然范公之德之才,岂易称述?至于辨谗谤,判忠邪,上不损朝廷事体,下不避怨仇侧目,如此下笔,抑又艰哉!某平生孤拙,荷范公知奖最深,适此哀迷,别无展力,将此文字,是其职业,当勉力为之。更须诸公共力商榷,须要稳当。承公许作行状,甚善。便将请谥、议官文书,有司据以为议,大是一重公据,请早挥笔。只见行状,亦当牵率为之也。入对少留,应当西迈。残暑,千万保摄。时乞惠问,以慰孤穷。

  【与苏丞相〈子容〉十一通】

  △一〈皇四年〉

  某启。哀穷苟活,奄及仲秋,孤苦之心,何以自处?昨急足还府,尝奉号疏,必达。秋凉,寝味如何?昨闻入京,今必归府。某幸此幼贱如常,相见未涯,向寒保爱。因人奉此不次。某再拜推官即学士执事。八月五日状。

  昨大祸仓卒,离南都来,不计料钱券历何在?后来须缴纳省中,不知省中曾催否?是王仲文手分,托与问之。

  △二〈皇四年〉

  某启。近急脚子还,尝奉讯。专人至,辱书,审秋寒以来,体况佳福。修苟自存活,诸况前书具之,此不繁述。职租极荷挂意。前者为料钱历子,承封送王仲文等状,盖当时作书,误写本为添支历尔。更说与问看,记得当时离南都时,似缴纳了,恐未曾缴时,须要见归着也。此中寻来,并不见故也。更为王渭州织纱如何?亦告。因书批及见解榜,喜贤弟被荐。岁杪,多爱。某再拜。职田丝十二两,有公文,却送还府。

  △三〈皇五年〉

  某启。近累累辱书,承夏热,幕中清胜。某居此以来事绪,累次书内应悉。但卜葬心欲速了,而事未有涯,绝无人相助,又无弟侄可使者,茫然中心,未知所措。吾弟替期,应亦不远。公租极小事,烦挂意,悚悚。苟图存活,所须至鲜,然有不得已处也。穷居兀坐,病目毛然,无以度日。又为一妹丧夫,然无依,居处相远,力未相及,添此一重烦恼尔。人还,作书回谢,事多,未能子细。思渴思渴。

  △四

  某启。晴色可佳,必遂出城之行。泥泞,窃惟劳顿。清明之约,幸率唐公见过,吃一碗不托尔。余无可以为礼也。专此。不宣。

  △五

  某启。雨晴便苦客多。牵强攀和盛篇,已不能如韵,实愧于诗老也。早来承见问所闻,再三疑惑,不审何事?彼有所传,幸以为示也。为客在门前守定,写简不成。悉之。

  △六

  某启。拙诗趁韵,有梅二之业,病无其工也。早来许行香后见过,何为复辍?所欲示者何事,来日能见顾否?行香后乘凉枉驾,作一盂饭奉待,却有绝品茶数种可试。若所说事不妨时,幸就近约介甫同来为幸。惟以方上号请告,不敢聚饮尔,其他并无害批示。某再拜。

  △七

  某启。近尝奉状。急足还,并递中并捧惠问,所以慰诲存恤之甚厚,兼审经暑动履多福,乃诚瞻向,欣感可量。汴流驶激,承使舟即日东下,得与民吏奔走道左,岂胜驰情?谨先奉此攀迎,伏惟幸察。不宣。

  △八

  某启。某以孤拙,蒙上恩怜,予之一州,俾养衰朽。又得在使部,遂依公庇,顿安危心,岂胜天幸!某至此已数月,幸岁丰盗息,民事亦稀,蝗蝻不多,随时扑灭。承斋ぎ下汴,首及敝封,当得亲受约束,面布恳诚。谨因迎迓人行,姑此上问尊候。不宣。

  △九〈皇□年〉

  诚如所谕,甚善。早来所闻是生开者,河道云太浅,却高如西面三尺已来,更请子细看过。或果如此,即更须那工开令深浚,方可行水。仍云大抵近东,河底渐高,恐流水不快,千万且与挂意。某两日拖病,来日方可到城外,恐知之。某白子容足下。

  △十〈至和元年〉

  某自去秋扶护南归,水陆往还四千余里,幸无风水之恐,得遂安礻付,哀苦中独力,粗如私愿。其如水往陆还,奔驰劳苦,故自春多病,仅有余生。中间承改秩召试帖职,未遑为贺,亦以哀苦杜门,少见人便故也。即日供职奉亲外,气体休佳。某六月,当勉从人事,未知所向何方?相见未可期,企仰企仰。因人不惜垂问,此外珍重。某又问。

  哀苦中承示启事,相知何必更如是。未礻覃除,稽于复谢,谅可情恕也。

  △十一〈嘉七年〉

  某启。中间辱书,承为政外体履安和。近又沐惠问,适以合宫大礼,前后事丛,不时致谢,第深感愧也。颍城佳郡,足以优贤,然当舒发远大,则难久留也。未间,湖园亦少资清兴。某衰病碌碌,厚颜已多,有名即得引去矣。未果谈款。初寒,以时慎爱。不宣。某再拜知郡子容学士足下。十一月一日。

  【与王文公〈介甫〉三通】

  △一〈嘉元年〉

  某再拜。相别忽焉,遂见新岁。中间尝一得附书,其如匆遽,不尽鄙怀,于今犹以为恨。虽然,遂使不匆遽,区区之怀亦不能尽也。贤弟来,得相见,备审动止。即日春寒,奉太夫人万福,喜慰无限。贤者不能留之朝,衰病者不得放去,皆失其分,归咎何所?某自新春来,目益昏,耳亦不聪,大惧难久于笔砚。平生所怀,有所未毕,遂恐为庸人以死尔。其他细故不足道,惟奉亲自爱。

  △二〈嘉元年〉

  近得扬州书,言介甫有《平山》诗,尚未得见,因信,幸乞为示。此地在广陵为佳处,得诸公录于文字,甚幸也。贤弟平甫不及别书,愚意同此,前亦承惠诗,多感多感。

  △三〈嘉三年〉

  某启。近托扬州附书,必达。自拜别,无日不瞻企。秋气稍凉,伏惟尊候万福。毗陵名郡,下车之始,民其受赐,然及侍亲为道之乐,日益无涯矣。某怏怏于此,素志都违,诸公特以外议为畏,勉相留,古之君子去就乃若是也。吕惠卿,学者罕能及,更与切磨之,无所不至也。因其行,谨附此咨起居。

  【与韩献肃公〈子华〉一通〈嘉六年〉】

  某启。多日思致问,近见发遣使臣来请公用物,呼渠欲附书,待之终不至,遂以稽滞。不审秋凉动履何似?某碌碌无所称,遂为朋友之羞。第以体难轻发,当更小忍惭尔。君谟自南归,皤然一翁,但喜其病渴且止,遂当安也。仲仪顽健如故,惟不能屡相见,交游索漠。子华岂当久外,何时来归?未间,因风时枉数字,犹足以慰衰病之怀。窃冒宠荣,不知为乐,但觉其劳与负愧尔。茶三二种,托贤弟致达,勿罪少。边州早寒,惟为时自爱。

  公仪云谢,礼闱唱和已失二梅,可叹可叹。

  【与韩门下〈持国〉一通〈至和二年〉】

  承已受命,未克驰贺,盖以治行徙居,日并牵率也。阴雨,体况佳否?小诗幸同作,以送介甫。因出见过,思仰思仰。某再拜。十三日。

  何时可入史院,幸先示谕为望。

  【与吴正献公〈冲卿〉八通】

  △一〈嘉六年〉

  某启。奉别,忽见新岁。辱书,承经寒动履休胜。某以孤拙之姿,不求合世,加以衰病,心在江湖久矣。此友亲所共亮之也。兹者遽叨误选,实出意外,任责已重而无素蕴,不败何待?见爱深者,但可综上所述吊也。不然何以教之?惶恐惶恐。新春保爱,以副瞻祝。某再拜。

  △二〈嘉八年〉

  某启。公私多故,久阙奉状。辱书,承经暑动履清和,并深慰恋。近审将漕京西,但欣按部过都,当遂瞻见。亦承曾有章奏,必难遂高怀,莫且勉就否?某自春涉夏,以小儿女多病,不无忧挠。加以待罪碌碌,不知所为,情绪萧索,无复前日。惟握手一笑,庶几尚慰衰残,岂胜企望也。未间,盛暑为时自重。人还,草率为谢。不宣。

  △三〈嘉八年〉

  某启。公私多故,稍阙致问。自因山赴役,事非素料,每见奏削,足知劳虑也。亦承迩来颇有伦绪,谅非精敏不能济也。某以衰朽,谬膺器使,当此多艰,未知何以免于罪戾也。即此衰病之余,与儿妇辈各安,恐知。

  △四〈治平元年〉

  某启。多故,稍阙致问。辱书感愧。新正,窃承动履休福,贵眷各安。某与儿妇等幸如宜,第苦残衰,齿牙摇脱,饮食艰难,殊无情况尔。京西忽已逾年,承见谕,谨当志在下怀也。过年,宾客书题,坌集日益,区区修报草率,不以为罪。春和,惟以时慎爱。

  △五〈治平四年〉

  某启。违远台席,忽复更时。秋暑尚繁,不审动履何似?某向以孤危之迹,当群论汹涌之时,独赖至公,遏以清议,保全至此,恩德可量?赴职以来,日享安逸,兹为受赐不浅矣。乃情倾向,岂胜区区!惟冀以时为国自重。

  △六〈熙宁四年〉

  某启。感激之诚,已具前幅。某十七日受命,行装素具。适值久雨积水,为阻三五日,始遂东归。某此来,恩数出于望外,然犹有私门合乞恩泽,上烦朝廷,幸乞留念。盖他门不敢言,恃以亲契,皇恐皇恐。某又上。

  △七〈熙宁五年〉

  某顿首启。某田野之人,自宜屏缩。而况机政方繁,犹蒙曲记其生日,贶之厚礼,仰佩眷意之笃,感惧交并。某以衰病退藏,人事或不能勉力,友亲必赐宽恕。谨此以代布谢之万一。

  △八〈熙宁五年〉

  窃承恳章屡上,而中外瞻瞩方切,恐未能遽遂高怀也。近叔平自南都惠然见访,此事古人所重,近世绝稀,始知风月属闲人也。呵呵。有《会老堂》三篇,方刻石续纳。儿子在宅叨聒,感愧感愧。

  【与吴正肃公〈长文〉十三通】

  △一〈嘉二年〉

  某启。前日斋所却成,叨聒累日,宿斋不易,承手教存问。雨势不减去年,敝居上漏下浸,压溺是忧。更三数日如此,当须奔避,皇皇不知何适为可。居京师,其况如此,奈何奈何。承惠奇物,远来更要新,如何可得也。呵呵。感著感著。人还,谨此。不宣。

  △二〈嘉二年〉

  某再拜。累日不瞻奉,渴仰可胜?酷暑中,承气体清适。某自初旬内,尝冒热赴宿,为暑毒所伤,绝然饮不得,加以腹疾时时作,遂在告。数日前下榜子欲见,以虚羸未任,遂复中止。更三五日,当出。承手教存问,感慰感慰。谨此奉谢。

  △三〈嘉二年〉

  某启。在告累日,不获瞻见,尤所企渴。辱教,承余寒体气清佳。衰病极不自胜,左臂疼痛,系衣、笏皆不得,恳告诸公,几乎乞骸也,何暇复顾外论如何哉?承见谕,感仰感仰。乍出事丛,草草不悉。

  △四〈嘉三年二月〉

  某启。一两日不奉见,伏惟体候清佳。孙明复《春秋》文字,知在彼传录,欲告借一两册,或彼中已写了者,若或未写到者,皆得。此中一二笔吏闲坐,必不久滞。某遂赴班荆。匆匆五七日不相见,谨此。不宣。

  △五〈嘉四年〉

  某启。承奉祠斋宿,喜体候清休。某参假方三日,左眼睑上生一疮,疼痛牵连右目,不可忍。旦夕未止,又须在告,屡废职事,岂得安稳?诸公不谅,未肯令罢,奈何奈何。承惠佳篇,甚释病思,和得纳上。目痛甚,书不得,勿讶。

  △六〈嘉四年〉

  某病中闻得解府事,如释笼缚,交朋闻之,应亦为愚喜也。请外又须更作一节,般挈上下,重以为劳。数日卜居稍定,遂得从公游矣。拙诗取笑。

  △七〈嘉四年〉

  某启。昨日圣俞处见一篇,又辱宠示,其锋岂易当也。然自此极有工夫,却归人道上也。呵呵。云百司者,尚未见报来,不知的否?某已有礻必阁《唐书》,便更无兼局,亦情愿。睑疮未愈,未得奉见。区区不悉。

  △八〈嘉四年〉

  某启。昨日奉见,偶忘咨问,为亲戚乔孝本避嫌,当易局,乞早与施行,况武平郎君例甚近,幸冀留念。前时乱道数篇,必已宠和,专令咨请,望付人也。忙不详悉。

  △九〈嘉四年〉

  某启。在告,久不瞻颜采。顿凉,伏计德履康裕。某病体得凉渐愈,思欲朝参,以奉言宴,而假故须初三日方可出。昨见新制:京朝官不自下文字,令审官举行磨勘。朝士唧唧,皆为不便。某亦思之,有数节未便,盖为害甚广。然不知长文曾留意否,始初莫与建议否?欲有所陈,未敢,先此咨问,幸思而见教。

  △十〈嘉六年〉

  某启。自大旆东出,忽复逾时。春气犹寒,窃承动履清胜。前约临行少留会话,终不克遂,至今为恨。东土雨雪不愆,年丰俗阜,为郡之乐,想亦无涯。某衰病日增,勉强碌碌,卒无毫分,以塞咎责,奈何奈何。前日赏花钓鱼,获侍清宴,自景三年逮今二十六年,获见盛事,独恨长文不在尔。向暑政暇,惟以时自爱。因风惠问,以慰瞻渴。

  △十一〈治平元年〉

  某自春末家中疫疾,深夏甫定。遽此水灾,惊奔不暇,仅有余生。入今年来,两目昏甚,屯滞百端。直以京师饥疫,复此水患,上心忧劳,正当竭力,未敢请外。其如无所裨补,其责愈深,奈何奈何。赐茶数饼表信,然亦不宜多饮也。

  △十二〈治平二年〉

  某启。以公私多故,久不奉疏。秋暑,伏承孝履支福。贤郎来,因得闻动静,粗慰瞻企。然而倚庐远去城邑,饮食非便,亦承脏腑不调,谅由蔬食所致。某向居忧于颍,每每因食素生疾,遂且食肉。然服除半岁,犹未平复。此在典礼,亦当从权。前时傅侍讲还朝尤病,甚有羸色,久之方复。公奉侍慈颜,尤当勉强,闲食少荤味,以养助真气。交旧奉祝,惟此为切,余不烦言也。亦知室居稍亦完缉。向寒,更冀节哀慎护,以副瞻祝。

  △十三〈熙宁元年〉

  某启。暑伏已深,不审台候动履何似?修赴职已旬余,幸岁丰,盗贼衰息;地僻,人事稀简。蹇拙之迹,临祸获全,荷德已多,而又假以宽闲之处,俾养衰病之余,其受赐亦不浅矣。昨过颍尾,盖十五六年不到矣。而风气之变,物产益佳,巨蟹鲜虾,肥鱼香稻,不异江湖之富。故亳虽名郡,而归思不可遏也,固不待巢成而敛翼矣。公方上副圣君眷委之重,下为善人良士所赖,惟为国自重,以副区区。不宣。某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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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四六·书简卷三
【与赵康靖公〈叔平〉九通】
  △一〈至和三年〉

  某启。辱教,并高邮二书,不胜感刻,足以仰见仁人之心恻物垂悯之深也。方欲专驰人去请,时暑,重烦挥翰,来旦并申面谢。人还,姑此。

  △二〈至和三年七月〉

  某启。累日阻拜见,不审尊候何似?某为水所氵,仓皇中般家来唐书局,又为皇城司所逐,一家惶惶,不知所之。欲却且还旧居,白日屋下,夜间上筏子露宿。人生之穷,一至于此!人马随多少,借般贱累,幸不阻。

  △三〈嘉四年〉

  某顿首启。初夏已热,不审动止何似?郓去京师不为远,而叔平在外,宜日走讯问候兴居,而动辄逾时,虽云人事区区,实亦可责也。某昨衰病屡陈,蒙恩许解府事,虽江西之请未获素心,而疲惫得以少休,岂胜感幸。卜居城南,粗亦自便。自在府中数月,以几案之劳,凭损左臂,积气留滞,疼痛不可忍,命医理之,迄今未愈。天府孰不为之?独衰病者如此尔。东平风物甚佳,为政之暇,想多清趣。更冀为朝自重,以俟严召。递中谨奉此。有恳,如别幅。

  焦千之秀才久相从,笃行之士也。昨来科场,偶不曾入。其人专心学古,不习治生,妻、子寄食妇家,遑遑无所之。往时闻郓学可居,所资差厚,可以托食,而焦君以郡守贵侯,难以屈迹。今遇贤主人,思欲往托。窃计高明必亦闻此,但恐郓学难居,今已有人尔。若见今无人,则焦君不止自托,其于教导必有补益,亦资为政之一端也。更在高明详择可否,俟有宠报,决其去就也。谨于递中布此恳。

  △四〈嘉四年〉

  某启。久不奉状,乃以今夏暑毒非常岁之比,壮者皆苦不堪,况早衰多病者可知。自盛暑中忽得喘疾,在告数十日。近方入趋,而疾又作,动辄伏枕,情绪无。深思外补,以遂初心。而《唐书》不久终篇,用是更少盘桓。侍祠既毕,当即决去,形容心志皆难勉强矣。焦秀才事荷挂念,方走淮南欲挈家,而其妇翁作省判,遂被留连,势不能去,然渠感愧非一也。某久欲作书,属病,今犹居告。自叔平兄去后,子华作宪,遂鲜欢。

  △五〈嘉四年〉

  某启。近尝奉状。秋雨早寒,不审尊候何似?昨辱书,言郡封不安,劳虑医药。数日前,闻果不起。伏惟哀悼之怀,何以堪处!无由陈慰,徒用瞻仰。叔平素喜浮图之说,死生之际固已深达,兹顾未能顿至无念,谅用此可以少宽哀苦之情尔。交游无以为言,聊以此塞悲,奈何奈何。更希为国自重也。谨于递中附此。

  △六〈嘉五年〉

  某顿首启。伏承荣被制书,入司天宪,中外欣惬,以谓肃政纲以重朝廷,于兹有望焉。至于朋旧,又喜来归,独不得亲款宴言,以为恨尔。窃计旌旆已及郊畿,无由瞻迎。溽暑,惟为国自重。

  △七〈熙宁二年〉

  某再拜。自承荣遂挂冠之请,日欲驰贺,而病悴无堪,事多稽废,其如不胜欣慕瞻仰之诚也。即日隆暑,伏惟台候动止康福。窃惟宴闲之乐,大惬雅怀,回视尘琐,必深闵叹也。某衰病日增,尚此迁延,为愧不浅,然亦不晚,必能勉追高躅也。瞻见未涯,惟冀顺时加重。

  △八〈熙宁三年〉

  某衰病退藏,人事旷废,理无足怪,然亦不承问,不胜倾驰。屡得君贶书及见唱和新篇,粗审动静,喜承台候万福。向尝辱许枉顾,虽日企伫,乃出于乘兴,不敢坐邀。然又思颍之请,决在此春,若得自乘一鹿车造门求见,亦未为晚。未间春暖,惟冀以时卫重。

  △九〈熙宁四年〉

  某启。自退居杜门,人事几绝,养成疏慵,稍阔拜问。涂中忽辱书,顿慰岑寂,兼审经寒尊候万福。某衰病如昨,目、足尤苦,殊不少损,兹亦老年常态尔。闲居之乐,无待于外,而自足处多,惟朋旧相从为难得。自安道得请南台,窃思二公物外得朋之乐,不胜羡慕。所承宠谕,春首命驾见访。此自山阴访戴之后,数百年间,未有此盛事。一日公能发于乘兴,遂振高风,使衰病翁因得附托,垂名后世,以继前贤,其幸其荣,可胜道哉!在公勉强而成之尔。余具别纸。

  【与冯章靖公〈当世〉八通】

  △一〈嘉三年〉

  某顿首。区区久阙致问。中间辱书,为感何已。冬寒,伏惟台候万福。某以衰病,期得一小郡养拙,三二年间,谋一归老之地。此愿未获,遽被责以吏事,精力耗竭,何止强勉!不出岁末春初,当有江西之行矣。薛亲干敏,河东风土、民间事绪可以询问,得佐幕府,甚幸甚幸。某以目疾为梗,临纸草率,惟冀镇抚外以时为国自重。

  △二〈嘉四年〉

  某启。自承移镇合肥,尝一得奉状。其后区区更阙附问,不审酷暑以来尊候何似?庐在淮南为剧郡,窃惟下车布治之初,当少烦条教,既而可乐之趣,则有多于他邦也。伏惟视政之暇,为时自重。伫俟来归,以慰士大夫朋友之望。

  △三〈嘉五年〉

  某启。伏自移镇肥上,尝一奉书。忽已逾岁,续虽乏驰问,然瞻企之勤,则未尝懈也。即日春寒,不审尊候何似?某以衰病无堪,自解秩天府,于今一期,正以《唐史》残编为累。今幸成书,不久进御,遂当南去。世事老来益有可厌者矣。自当世治肥,然大率诸相知皆云不得书。某亦以地僻,少有来使得询动止。朝廷公议与交亲私望,皆愿还归。未间向暖,惟冀为国自重。

  △四〈嘉五年〉

  某启。昨自罢烦剧,卜居城南,少获休息。然犹此盘桓,未遂决去,正以《唐史》将遂终篇,然亦不过秋末时事尔。庐去京师不远,计可备闻,难于纸笔具道也。当世据名藩,优游文史,自足为乐,其余一付公议。但朝多贤士而独在外,与相知之私,立欲公来归之速尔。某衰病俱攻,去心甚速,诸公察其实然,而未肯决然放去,奈何奈何。原父虽归,子华作宪,朋友益萧索。当世尚壮,及时读书行乐。此外稍隙时,当得数奉问。大热,更冀自重。

  △五〈嘉五年〉

  某启。自承移镇金陵,遂疏奉问。经暑,窃惟体履多福。江山之胜,实足以资清兴,而贤者久居于外,岂朝廷之意哉?朋友区区之私,又可知也。某衰病,迫于归计,《唐史》奏御,遽陈危恳,而未蒙听允。进无所补,退不获志,负愧周行不知所措。相见益无涯,惟为时自爱,以副瞻望。

  △六〈嘉五年〉

  某启。自成书请外,所陈哀切,冀以危诚,有以感动。而二三公过为顾虑,曲以见留,在意实厚,于计则非便也,奈何奈何。本欲为郡下客,少溷主人,复未可得。然使少迁延,终当必偿夙志也。济叔穷居,得当世在镇,必以慰意,不久当应稍起,此公议久所郁郁也。前承惠碑,多佳者,甚济编录,感幸感幸。闻金陵有数厅梁、陈碑,及蒋山题名甚多,境内所有,幸为博采以为惠,实寡陋之益也。病暑,草率。

  △七〈嘉五年〉

  某启。承惠寄碑刻,既博而精,多所未见,寡陋蒙益,而私藏顿富矣。中年早衰,世好渐薄,独于兹物厥嗜尤笃。而俗尚乖殊,每患不获同好,凡如所惠,仅得二三,固已为难,而骤获如是之多,宜其如何为喜幸也!济叔公议犹屈,乃吾徒之责,未尝少忘于怀,而造物者第与众人同为嗟叹而已。岂贤人君子亨否有命,殆非人力能致邪?虽然,敢不竭力?辱谕,感愧感愧。承专遣人至,数召问其还期,每云有故未归。遂且于邮中附此,俟渠行,别当奉状也。

  △八〈嘉六年〉

  某启。衰病碌碌无所称,徒负愧耻。区区强颜,人事废旷,久阙致问,但深瞻企。昨承进宠经筵,而尚留居外,未足以慰士大夫之望,实非交游之私论也。辱惠书,承经暑涉秋,动履清安。江山英胜,聊助公余之兴。未严召间,希为国自重。

  【与王副枢〈景彝〉一通〈嘉五年〉】

  某启。自承轩骑归止,属以多故,未克祗谒。暄和,窃审气体清安。适辱简诲,兼示郑州书信等。偶在院中定题,不时为答,深所感愧,谨驰此为谢,幸加恕察。不宣。某再拜景彝舍人阁下。八日。

  【与王懿敏公〈仲仪〉十七通】

  △一〈嘉二年〉

  某启。数日之间,并承寄惠蟹、栗,虽不得书,亦喜尊候万福。某居此,如鱼鸟之池笼。岁律忽已遒尽,衰病日复侵攻,交游多在外,块然处此,情绪可知。今日得蔡大书,言久病,近方就安。人生聚散,忧患百端,相见何时。况开年决求南去,遂益为胡越也。惟以时自重,临纸区区。

  △二〈嘉二年〉

  某启。稍不附问,新春尚寒,不审尊体何似?岁月不觉,又添一岁,目日益昏,听日益重,其情则又可知。向者公廨钱事知已息,就令不息,徒喧噪人耳,何足恤也。边州无事,诚为可乐,然俗吏亦不能也。近来班著萧条,群贤在外,皆当召归,而议者不及。衰病思去,又亦未得。守常不变,其弊乃尔。其他时事,不能悉具,惟过年益区区,但时与韩三、吴大相从尔。灯夕却在李端悫家为会,诸君皆奉思也。数数附回州人书,皆不亲付,常意不达。今偶此人取书,适在家。湖柑闲寄数十个去,到彼得三四不损,尚可表意,若遂无可入口,亦无如之何也。不罪不罪。因人幸时惠问。

  △三〈嘉二年〉

  某启。昨日自贡院出,得所寄书,伏承春暄气体清福,兼知深乐北土之善,为郡处处皆佳。况此帅府雄盛,边鄙无事,固足以优游也。某昨被差入省,便知不静。缘累举科场极弊,既痛革之,而上位不主,权贵人家与浮薄子弟多在京师,易为摇动,一旦喧然,初不能遏。然所得颇当实材,既而稍稍遂定。去冬求洪井未得,便差主文,今既喧噪渐息,遂复理前请,期于必得也。中年衰病尤甚,自出试院,痛不能饮。人生聚散,安能区区于此!进无所补,退又不能自遂,荏苒岁月,有甚了期?其他非笔墨可述。惟为国自重。因人时枉问,以慰无そ。

  △四〈嘉三年〉

  某启。自承有益都之命,必谓来朝,当得相见,不意遂尔西行,实增怏怏。又闻阙远,却于沿路盘桓,深欲奉状,以莫知旌旆所止。不审即日春寒,尊候如何?计以仲春至镇,在路亦不久留。成都风物非老者所宜,仲仪虽为同甲,然心意壮锐,谅可为乐,难以病夫忖度也。诸贤在外者为复来归,独公远去,相见何时?某非久于此者,然素志未遂,心往形留。因指使来辞,得附书。新春,为国自重。

  △五〈嘉四年〉

  某启。自去岁秋冬以来,益多病,加以目疾,复左臂举动不得,三削请洪。诸公畏物议,不敢放去,意谓宁俾尔不便,而无为我累,奈何奈何。然且告他只解府事必可得,不过月十日,且得作闲人尔,少缓汤火煎熬。有无限鄙怀,不能具述。薛婆老亦多病,于锦绣无用,只是儿妇辈或恐有所要,临时奉烦尔。土宜归日,惟好且当,正如宽厚之说也。呵呵。酒绝吃不得,闻仲仪日饮十数杯,既健羡,又不能奉信。蜀中碑文,虽古碑断缺,仅有字者,皆打取来。如今只见此等物,粗有心情,余皆不入眼也。递中续得来书。京师自立春泥雪,至今冻尸横路,遂罢放灯。经节,不敢过诸人,皆云寂寞。恐知恐知。疏拙无佳物表意,不怪不怪。

  △六〈嘉四年〉

  某启。昨在府中,区区不时奉问,理不为怪。自罢去,益匆匆度日,不能为一事,公私俱废,此所以日梦南归,视居此如桎梏之思脱也。自仲仪到蜀,未尝承问,但时见宅中子弟,问动静,云起居甚安。异方下车,必烦条教,计今人情习安,粗可以为乐矣。因书幸示。某昨在府,几案之劳,气血极滞,左臂疼痛,强不能举。罢居城南,粗得安养。迄今病目尚未复差,厌苦人事,实不能支,只候夏秋《唐书》了成,褫却梅二,遂决南去。未间时得奉问。夏热,为国自重。

  △七〈嘉四年〉

  某启。区区多故,久不附问,不审尊体何似?自春中曾一奉状,寻于递中见答。昨见公谨,云得仲仪书,怪某久无信。盖亦未尝得仲仪书也。但闻蜀人与自西归者,言善政日新,两川蒙赐,闻之,窃喜大用之有期也。某益多病,目昏手颤,脚膝行履艰难,众疾并攻。《唐书》已了,只候写了进本,遂决南昌之请,自此可图一作茧处矣。京师事体亦迫促,动有嫌忌,无复纵适。岁暮索然,殊鲜欢意。惟希公外多爱,因暇时作数字,以慰瞻企。

  △八〈嘉茧五年〉

  某启。久不奉状,亦久不辱书,惟见诸贤侄,得闻动静。前日邮中,忽承惠问,喜涉夏秋,体履休胜,深以为慰也。某自罢府,又一岁有余,方得《唐书》了当,遽申前请,恳乞江西。前后累削,辞极危苦,而二三公若不闻。近年眼目尤昏,又却送在经筵,事与心违,无一是处。未知何日遂得释然,一偿素志于江湖之上,然后归老汝阴尔。昨蒙诏谕,俾请假。既以地远,暂归不能办事,又一请假后难更请郡,以此不敢。但更少盘桓,会当有时得归尔。承见问,所以略道一二。终日区区,不曾勾当得公私一事,人事殆废,以此不时作书,应不为怪。向寒,为国自重。

  △九〈嘉六年〉

  某启。近尝于递中拜问。辱书,承春寒动履佳安,兼蒙远惠佳篇。衰病之人,岂敢萌心,至于自顾,惟知忧畏,而众论实可多惧。独见爱之深,至于歌咏,感愧感愧。数十日来,茫然未知所为答问,后遂如此,其何以免于罪戾?老退之心,不敢望有所立以希名誉,但厚恩当报尔。仲仪何以见教?宝臣虽不久当发,其如远甚,计须夏方得到阙。鄙怀千万,不能具述,惟期握手为一笑尔。盛作,少暇当勉强为答次。因书略道区区。余寒,为国自重。

  △十〈嘉六年〉

  某启。自春以来,私门多故,遂阙致问。兼承归骑已东,但日冀相见也。碌碌于此,忽焉半岁,思去之心虽切,而未有以发。近外处相知,多见问以求罢太速,不知何以传此?岂中外人情已欲其去邪?不相见数年,人事百变,前夕清卿之室,已与择之共牢而食,士夫闻之,莫不窃叹。富贵浮名,何可久恃?至于妻、子,亦不能保。然盛衰之理,固常如此,奚足为之悲也?君谟已归,皤然一翁,病势自到京来顿减,前日与余广州在敝斋闲会,坐中相顾,历道谏院中语笑,但奉思尔。衰病索然,百事俱懒,惟故人相见,庶几有少清况尔。瞻近匪遐,跋履之劳,更宜避暑慎摄。

  △十一〈嘉六年〉

  某启。人至,辱惠以佳篇,岂胜珍诵?益见治烦余暇,犹能及此。敝斋有菊数丛,去岁自开便邀诸公,比过重阳,凡作数会,今秋无复一赏。轩裳外物,为累于人,细较其得失,何用区区?自仲仪与数公自外归,甚思少奉从容,殊未有暇。今有会,亦不放旷,可叹可叹。值夜,且奉此为谢。

  △十二〈嘉六年〉

  某启。区区不得数奉言宴,可胜瞻勤。昨日以疾病发动,请告家居,不知贤郎宠过。今日见二公言请许,此实仲仪附就秉钧者,当以为惭尔。然佳郡不远,且少盘桓,聊为偃息也。某衰病,渐不能支。更见杨乐道长往,同甲勾落大半矣。深思一作茧处,未有去端尔。客多,偷隙作此简。鄙怀欲述者多,不觉忉忉。

  △十三〈嘉六年〉

  某启。近以口齿淹延,遂作孽,两颊俱肿,饮食言语皆不能。呼四医工并来,未有纤效。闻仲仪有蜀中真山豆根,乞一二两。病苦,加以饿损,ぃ然疲卧,不暇及他,不罪不罪。

  △十四〈嘉七年〉

  某启。少别忽已更月,秋气渐清,窃惟动履胜常。受署方初,宜少烦条教。吏民既已蒙惠,则湖上清旷,浩然放怀,可以遗外世俗区区可憎之态。至于忧悲烦恼,亦自以理遣之。某窃位于此,不能明辨是非,默默苟且,负抱愧耻,何可胜言。独于朋友之间,常怀区区之愿,如此而已。谨奉启咨问。

  △十五〈嘉七年〉

  某启。自别,日欲致问,而公私多故。贤郎访及,得闻动静,则云甚安。昨日公谨相过,乃云近少违和,岂非追感悲戚使然邪?此事实难遽遣,其如无可奈何,当推以至理,不得不少自宽释也。窃计即日悉已平愈如常,不胜瞻想之诚也。某至今犹为风毒所苦,情绪萧然,不知名宦何处为好?合宫礼近,日益牵忙,不胜勉强也。其他区区,临别亦尝少道,只得如公西湖之乐一二岁,比谋成归计,遂为田亩之人矣。难信之言,不敢为疏者道也。相见未期,但增引领,因风枉问,以慰勤企。

  △十六〈治平元年〉

  某启。公私匆匆,久阙奉状。盖以衰病交攻,心力疲耗,而忧责无涯,日苟一日,是以百事皆废于因循。然亦久不承惠问,但屡见贤侄、贤郎,得闻动静。新岁晴和,不审尊体何似?湖园清旷,春物向荣,然尚在遏音,必未欲会聚。其如闲适之趣,幽静尤佳,每苦纷劳,但深倾羡也。老年相知无几,尺书相问,略亦无嫌,余暇何惜数字少慰病翁?然以自久无书,不敢奉怪也。向暖,千万加爱。

  △十七〈治平元年〉

  某启。久不蒙惠问,方积瞻思,指使来,忽辱书,可胜欣慰!兼审静镇安闲,放怀取适,自非向用全福,何由及此?固健羡之久矣。某疲病不支,忧责无际,自匪获罪谴困废,不能薄展微效,舍是三者,未有偷安之计。自齿牙浮动,饮食艰难,切于身者,惟此一事。既已如此,其他复何所得?然则勉强于兹,顾何恋也?因仲仪有见悯之言,乃略及此。经春润泽稍足,相去不远,必同和暖,更希为时自重。

  【与王懿恪公〈君贶〉十二通】

  △一〈至和二年〉

  某启。日思奉问。别后人事,益多端倪,但见邸报,知已礼上。秋冷道涂,贵眷各安。某幸如常。昨受命使北,初欲辞免,盖以目疾畏风寒,兼多著绵毳衣服不得。其如受敕之日,北人讣音已至,由此更不敢辞,因改为贺使。行期颇缓,正在严寒,与君贶行时无异也。家中少人照管,且移高桥,去薛家稍近,然公期管勾,往来须及百余日,但得回来耳静,便是幸也。呵呵。自大旆西行,群议遂息,请无过虑也。佳时美景,临觞之乐不可涯。得失外物,可置而勿问。其余达识以道消息,故不待言也。

  △二〈嘉元年〉

  某启。急足至,辱书,伏承履兹新正,台候万福,少慰翘企之素也。某尸窃于此,思逃罪戾,未知其所。年齿日增,心意日耗,归洛之兴何可遏?承示许以卜邻,亦一时盛事,但须公功业成尔。否泰常理,亦难稽久,岂止交亲之愿也。阳候向和,惟冀以时自爱。

  △三〈嘉四年〉

  某启。太祝来,得询动静甚详。寻又辱惠书,承经寒尊候万福,门内诸贵爱康安,深浣瞻想。居秦久,议者皆谓当还,不然迁镇近甸,应在朝夕。浮议多端,惟静安可以销弭。修《唐史》,已写进本,然卷帙多,须数月方了。南去有期,心欲飞动,过年衰病益侵。见论辨欲加收录,此子庸驽,讵可出明公门下?不奈何为误听,但与家人大ㄉ尔,徐当议未晚。贤郎在都下,殊乏祗迎,悚愧悚愧。渐暖,为时自重。因贤郎行,谨布区区。

  △四〈嘉五年〉

  某启。近因急足还府,略布谢恳。即日春寒,仰惟镇抚外台候万福。某尚此迁延,又见春花益盛,第以目病眩晃,不胜饮酒,鲜尔。不审大府花时如何?忆曩在彼,不甚盛也。前承问及石研,今且致三枚,续当更求佳者。咫尺瞻企,惟以时自重。

  △五〈嘉六年〉

  某以衰病,碌碌无称,莫塞咎责,徒自为劳。区区久不奉记。屡见家人得书,承夫人尊候微有违和,兼知来召夏医,方欲驰问,太祝遽至,得闻子细,喜已渐安。兼见过客,言花时名园数有家会,闻之益用为慰。某自过年,儿女多病,小女子患目,殆今未较,日颇忧煎。前日太清赏花,省自入馆惟景之会以选人独不与,殆今二十五年,始遇兹盛事。是日,兼承见寄绝品,虽有已凋者,然所存不胜其丽。见之,病目开豁,勉强饮数酌以当佳会,闲恐知也。见太祝,言来择婿,兹事难于仓卒,宜精慎也。多日欲作书,适闻有专人,立草此。其他诸恳,俟太祝归时致状。

  △六〈嘉六年〉

  某顿首。近于递中,尝献拙句。急足遽至,承赐手书,兼惠新笋,并增感愧。窃审春和体况清福。《普明寺》,卅年前乱道,宜为削去,以藏丑拙,乃蒙刊著,何以堪之?春旱差远,京洛饥民亮烦赈恤,计亦不废行春也。某忽忽少贶,第未能遂去,余无可言尔。薛司勋过府下,事有可询,当得其详。惟以时为朝自重。不宣。某手启上留守尚书学士。清明日

  京酿二器聊表意,但患人力难致,偶薛君有卒担之尔。

  △七〈嘉六年〉

  某顿首启。自薛司勋行后,更阙奉状。见家人得十四姨夫人书,窃知近苦牙痛。道家修养,先于固下,不宜有此疾。然此患,中年以后人皆有之,患者医方亦多难得效。某数年来颇以为苦,用药多,殊未有验。近于张唐公处得一方,他言亲用有效,然亦未曾合,今粗录呈,可试用也。春旱甚阔远,以贻上心焦劳之虑。近躬祷太一,遂获嘉泽。河洛间应已沾足,民岁当有望。不审迩日为政外尊体何如?更希慎摄。因附药方递中,谨此咨问。

  △八〈嘉六年〉

  某启。谢恳已具如右。秋寒,台候万福。某衰病忝冒,以宠为尤,自省蹇拙,曷尝敢萌此望,人亦曷尝期此?然事出意外,犹窃叨据。君贶材望德业三十余年,一日归副具瞻,以快士大夫之愿,老朽之人当在汝阴田亩,与农夫野叟相贺。人事固常如此,所示排摈,曾何足恤?矧洛政善誉,初无间言也。恐知之。以新忝命,人事纷纷,致谢稽晚,皇恐皇恐。

  △九〈嘉六年〉

  某启。自叨窃非望,尝于邮中致谢恳。即日冬候,遂尔凝寒,仰惟动履清福。某勉强衰病,才薄宠益,损必随之。亲朋见爱,何以为教?有望有望。见家人言十四姨夫人昨夕违和,喜已平愈。公期由此专去省候,鄙怀区区,因话一可询问。凡诸委琐,不复烦言。岁晚そ栗,惟以时为国自重。

  △十〈治平元年〉

  某启。向自遭国恤,公私事绪既多,而衰病之年,忧哀并集,余生朽质,殆弗能支。顾于人事旷阙,交亲宜以相宽。自春不常拜问,然昆弟多在京师,薛九与二夫人书信,时时获闻动止。即日秋暑犹盛,不审寝味如何。朝家方恃群贤共此康济,边寄虽重,难恐淹留。未候见间,惟以时为国保重。

  △十一〈治平二年〉

  某启。专人至,辱手书,承履此春和,台候万福。某衰病毛然,思一藏拙之地,未能遂心,日夕勉强,不胜其劳,其余幸悉如常。承示谕请觐,尚未见奏削。安道特地以亲为辞,必留滞旌车,然辞官亦当俟报尔。适以私家少故,牵忙作书,不周谨。惟为朝自重,以副区区。

  △十二〈治平三年〉

  某启。近并捧递中专人所惠三书,窃承经暑台候万福,贵眷康宁,粗慰瞻企。谕以请洛之意甚详。自公留滞于外,士大夫之论郁然,而当职者负惭与责久矣。今兹所请,在理何疑?诸公谅不烦丁宁,某又可知也。有欲知者,私门所便,备问及尔,亦已尽谕,但奏削尚未至尔。某瘠病ぃ然,昨屡乞恳,以经此诋辱,于国体非便,第顾势未得遽去,以此强颜,成何情况!事有所激,实如来谕。其诸多端,匪远可以面叙本末,余当续报。惟酷暑,为时自爱。

  【与执政一通〈熙宁三年〉】

  某再拜启。仲夏炎毒,伏惟台候万福。某以官守居外,具瞻之地,非时不敢通问。今迫以恳悃,不能自默。某衰病累年,中外具察,不待烦言。自去冬渐难勉强,遂有寿阳之请,而朝恩未许。间以接奉春阳,攻注眼目,服药过度,渴淋复作,遂不能支。自三月下旬在假,亦两曾奏知。不期于病告中,忽蒙此恩选,事出意外,莫不惊忧。窃意朝廷必以居东逾岁,别无大过,遂以为可委尔。其如东州只是寻常一大郡,无兵马,无边事,又幸丰熟。其如老病,诸事旷废处自知极多。而过往不察其详,反以废职为少事,此其可笑者也。并、晋一路,外邻二敌。使某不病,亦不敢当,况悴不能策励。已具札子细陈,乞免此误恩。敢望台造,察其诚实,其余区区常谈难信之语,更不复云。惟早赐允俞,免再三烦渎,则大造也。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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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四七·书简卷四
【与余襄公〈安道〉一通〈庆历元年〉】
  某顿首再拜启。为别五六岁,未尝一日不企而南望。然某携老幼,浮水奔陆,风波雾毒,周行万三四千里,侍母幸无恙。其如顽然学不益进,道不益加,而年齿益长,血气益衰,遂至碌碌随世而无称邪?安道又不幸丁家艰,穷居极南,起居安否不通于朋友,况欲施于他邪?呜呼!天果欲穷吾人乎!承不久服除,当早治装,以少解积岁区区之思。广文曾生,文识可骇,云尝学于君子,略能道动静。因其行,聊书此为问。

  【与王文恪公〈乐道〉九通】

  △一〈庆历八年〉

  某启。至节方欲拜状,遽辱惠问,感愧感愧。新阳纳庆,奋发贤蕴,以泽斯民,不胜祝愿也。某近以上热太盛,有见教云:“水火未济,当行内视之术。”行未逾月,双眼注痛如割,不惟书字艰难,遇物亦不能正视,但恐由此遂为废人。所忧者,少撰次文字未了尔。恃相知,敢布。深寒自重。

  △二〈皇初〉

  某顿首启。昨日州吏行,尝奉讯。徐君来,具道相见,甚慰所怀。某此幸郡小事稀,苟见恶者稍息心,此亦安然矣。自到此,公私未尝发尺牍,惟有书来即答,余外惟自藏于密。但时有一二文字,此事吾徒断不得尔。进取不可干,大祸患当避,其余爱恶,岂能周恤也?到此极无事,所恨渐老益懒惰,空过日月,不曾成头段著得些文字。《五代史》,近方求得少许所阙书,亦未能了。人生多因循,已十三年矣。足下幕中苟有著述,无惜寄示。李习之文字序附上。冬冷保重。

  △三〈嘉四年〉

  某启。区区久不附问。人至,辱书,具承动静康和,姑以为慰。某衰病,处此数月,不为住计,遇事在目前者,遣之以自免过,其他如在邮传也。自期以半岁求解,复寻江西前请,比可得,亦须来春矣。此外毁誉,都不曾问。十年不曾灯下看一字书,自入府来,夜夜灯下阅数十纸,目疾大作,一月之内已在告,如此安能久于此乎?承书,果亦以此见忧。眼稍开得才两目,犹在告中,惜目力,又不可不自书,草率。保爱。

  △四〈熙宁元年〉

  某启。自承大旆临许,更阙拜问。盖以衰病无,人事多废,恃赖相知,不以书信疏数为意尔。人至,惠教,益荷勤眷,兼审经秋尊候康宁,并增感慰。气节向寒,未召用间,惟冀为时自爱,以副区区。

  △五〈熙宁元年〉

  某启。病目艰于书字,咫尺阙奉状。蒲支使者过府下,云得请见颜色,尚觉清瘦。辱书,承手足遂已轻安,其慰可量。公之功在朝廷不浅,所蕴未施万一。颍田谩置之,为他日计,亦无害,累尝具此献说尔。某以决计,止在来春,亮可奉为徐求也。人事日新,闲处尚有所闻,然益觉静胜尔。日夕欲奉状,续当驰启,兹不具悉。余乞慎药食以自辅也。

  △六〈熙宁元年〉

  某拜启。近急足自府回;辱书,承此初凉,动履清福,甚慰勤企。兼审中间小疾为苦,喜已平和。仁政清简,岁丰民乐,亮足颐神。某衰病难名,凡老患,或耳或目,不过一二,诸老之疾,并在一身,所以归心不得不速也。蒙惠药方,益荷意爱,已依方合和也。咫尺未涯瞻款,惟时自爱。

  △七〈熙宁三年〉

  某启。某以闲僻,养成懒慢,久阙拜问。专人辱书,感慰曷已。某此幸藏拙,极遂优安。其如衰病侵凌,加以私门烦恼,无复情,亮由福过灾生致此尔。所以量分知止,切于思归也。咫尺莫奉宴言。岁暮隆寒,伏冀为时自重。

  △八〈熙宁三年〉

  某年齿日加,衰残日甚,理所宜然,不足多怪。昨者蒙上哀怜,信其实病,免并得蔡,恩出万幸。兼去颍数程,便于归计,再寻前请,不远朝夕。承乐道亦有卜居许下之意,柴车藜杖,岁时往来,此自一段佳事,古人难遂。盖公素蕴未施,盛年方壮也。若某,则实难策励尔。

  △九〈熙宁四年〉

  某启。昨蒙上恩,闵其衰老,许遂退休。自杜门里巷,人事几废,以是久阙致诚。而雅眷不忘,惠然垂问,诲谕稠重,以慰寂寞。于交情乃见之时以励俗,风义所及,其利博矣,非止病夫之荷德也。感愧感愧。兼审经寒台候万福。闲中优幸实多,但交亲益难会见,此为区区。岁晚凝冽,惟宴居颐养,以需复用。

  【与滕待制〈子京〉一通〈庆历五年〉】

  某顿首。自夷陵之贬,获见于江宁,逮今十年。而执事谪守湖滨,某亦再逐淮上,音尘靡接,会遇无期。则人事之多端,劳生之自困,可为叹息,何所胜言!急步忽来,惠音见及。伏承求恤民瘼,宣布诏条,去宿弊以便人,兴无穷之长利。非独见哲人明达之量,不以进退为心,而窃喜远方凋瘵之民,获被恺悌之化。示及新堤之作,俾之纪次其事。旧学荒芜,文思衰落,既无曩昔少壮之心气,而有患祸难测之忧虞。是以言涩意窘,不足尽载君子规模闳达之志,而无以称岳人所欲称扬歌颂之勤。勉强不能以副来意,愧悚愧悚。秋序方杪,洞庭早寒,严召未间,千万自重。

  【与章伯镇五通】

  △一〈庆历五年〉

  某顿首。山郡僻绝,不与人通。每辱诲问,何胜感愧。某材薄宠过,得祸甚轻,获此优安,至为天幸。伯镇尚淹江郡,忽已逾年。大亨有时,先以小抑,亦通否之理然也。惟冀自爱,以副瞻祷。

  △二〈庆历六年〉

  某顿首。州干至,蒙问以书,承此新春,福履休裕,诗文新作,金石交奏。某处穷僻,不接先生长者之论久矣,忽然得之,开发鄙滞。况得见其人,接其道,其乐宜如何哉。此志未谐,惟用瞻企,保重保重。

  △三〈庆历六年〉

  某顿首。急足至郡,辱诲以书,承临郡之暇寝味休适,可胜瞻慰也。示及传记三本,文伟意严,记详语简。而赏罚善恶,劝戒丁宁,述作之功,正为此尔。钦服钦服。某幸闲僻,甚可寻绎,然独懒于撰述尔。嘉话未卜,冬冷,千万保重。《偃虹堤记》,滕侯牵强,不意敢烦余暇,特与挥翰,荒恶之文假饰传久,感愧感愧。

  △四〈皇元年〉

  某昨以目病为梗,求颍自便。养慵藏拙,深得其宜,泛舟长淮,然其乐。急足远至,辱书为别,且承春暄寝味多福。相去益远,瞻望徒劳,千万保重。

  △五〈皇元年〉

  某自闻子美之亡,使人无复生意。交朋沦落殆尽,存者不老即病,不然困于世路,愁人愁人。就中子美尤甚,哀哉!祭文读之,重增其悲尔。盛作,俟至西湖,方快吟味。淮阳若区区到彼,必少祛俗虑,尚可勉强以攀作者。惠茗正为所少之物,多荷多荷。自病来,绝不饮酒,尤为无聊,正借此物以增清兴尔。

  【与王郎中〈道损〉三通】

  △一〈庆历八年〉

  某启。向在河朔,尝辱书为诲,人事多故,未暇复问。寻而又闻子野之讣,值某迁郡淮南,扶挈老幼,凡再登舟,再出陆,始至敝邑,用此亦未暇与交游相吊。子野之贤难得,此天下公议共惜之。若相知之难得,则其私恨亦有万万不穷之意,苦事苦事。自古贤者无不死,惟令名不朽,则为永存矣。凡朋友为子野痛惜者,惟可以此一事自宽而已。范公志文,详悉而实录,甚善甚善。新岁伊始,千万保重,以慰瞻咏。

  △二〈嘉三年〉

  某启。专人至,辱书,承经寒为政外福履清康,实慰瞻企。某衰病不支,遽蒙以烦冗驱策,不敢固辞。其实非所能,亦非所乐,又非所堪也。居华已逾年,当别有美用。承见谕,敢不如教。某病目十年,遽为几案所苦,冬至后,自当请麾南去矣。向寒,保摄。

  △三〈嘉五年〉

  某启。辱见谕。碑文及拙诗,续当递中奉寄。盖以《唐书》甫了,初谓遂得休息,而却送本局写印本,一字之误,遂传四方,以此须自校对。其劳苦牵迫,甚于书未成时,由是未遑及他事。以屡失信于长者,不避忉忉。承首涂有日,旦夕当诣谒。人还具此,不能尽所怀。

  【与杜大夫二通】

  △一〈庆历八年〉

  某再拜。久不闻问。经夏涉秋,荣侍外体履多福。近为澶、魏河决,淮南例令劝诱人户进纳梢草。淮人既贫,而道远期促,绝无应命者。朝旨劝诱,使人传宣,又令差定,莫知所从。南京亦必须有指挥,不知本府如何擘画?见劝到人户多少,如何诱之,孰是差定?某才薄能劣,受恩厚甚,闻朝廷以河事为急,正当竭力补报。然若于事无益,而为国敛怨于淮人,则重为可罪也。为远方不知事体,急走此奉咨,或有劝诱之术,愿乞余矩,稍济其急。忙中不子细。秋凉,保重。

  △二〈皇四年〉

  某启。闲居之人,久不奉问。得递中书,承荣侍多福。又知有悼婴之戚,斯事无可奈何,惟当自宽,上慰慈颜也。临政之始,劳虑想多。前曾托姚教授奉问《实录》,盖自居忧,日苦闲坐,无由度景。又近日有一闲人,颇能装裁,谅彼视事开决,却少暇时,以此欲于闲中销日也。不讶不讶。及闻近有悲戚,则犹不可以闲事干聒,深悔前言之容易也,悚惕悚惕。方欲奉疏,偶姚教授介来,聊述此。冬深,保重。

  【与张职方三通】

  △一〈皇二年〉

  某启。相聚逾年,别来岂胜思恋。道涂无阻,行已及陈。时时得雨,舟中不热。自过界沟,地土卑薄,桑柘萧条,始知颍真乐土,益令人眷眷尔。小儿辈望见万寿塔,尚指以为台头,闻其语,不觉怆然尔。过陈,恐难附书。秋暑,多爱。

  △二〈皇三年〉

  某启。自承迁秩,尝辱惠书。迫以多故,寻疏奉问。近得康屯田信,方知已授蕲春,且居颍上。即日寒凛,寝味多福。某自至此,以亲疾厌厌,无暇外事,欲求一僻地,以便侍养。而远处不可迎侍,侧近又多为清要所居,不敢陈乞。区区于此,无复情,非复湖上之时也。未涯相见,千万自重。因康屯田人回附此,相次专驰状也。

  △三〈皇六年〉

  某启。久不闻问。人至得书,为慰不已。六月一日从吉,得郡必南,正值大热,应须秋初方可离颍。簟,真病与懒者所宜,珍荷珍荷。丁太博却有书一封,幸为致达。斯人文章君子,不幸遭此,在忧患中,难得信问往来,早为达之也。县境有好碑,试为访之,别后所收必多也。闲中无物为信,惭悚惭悚。

  【与刘学士〈,字子正〉二通〈皇四年〉】

  某叩头言。罪逆余生,护丧假道,乃劳台旆,枉顾孤穷,感愧之诚,何以云谕!限兹凶斩,无由诣见,斯又重以为恨也。乍远,为邦自重。谨附手疏叙谢。

  △二〈皇四年〉

  某启。哀苦中幸得相见,辱眷甚厚。行计所迫,不胜依恋。嗣沐手诲,并深感怍。乍远,珍重。行次草草为谢。

  【与知县寺丞一通〈皇五年〉】

  某启。自相别后,至王回秀才来,始一得所惠书,承居京师无恙。某哀苦如昨,近择得葬地,在颍西四十里,土厚水深,略依山水向背,其余阴阳家说,皆莫能一一如法也。卜用今秋,恐知恐知。示及杜漳州有事,令人感涕不已。与之同甲,内顾身世,可为凛凛。此人有材能而气隽,宜其与监司违戾,然怒者只能言其率意行事,是保无他过矣。某闲居无人,又不知其所止,无处附书信。恐知其家属所居,因信切言及,千万千万。徐、谢高科,今必已决,俟见春榜附书也。因见申意。某以妻母病,家人儿子辈入京相看,因得附此,不悉。已暄,多爱。不次。某再拜。

  【与临池院主一通〈皇五年〉】

  某启。小侄人还,曾附问,迩来暑毒安和。某今谋奉太君神柩南归,将遂相见。因小侄先行,奉此,不次。某书白。〈七月十六日〉

  小师等各安。建茶二角表信。

  【与吴给事〈中复〉三通】

  △一〈皇末〉

  某启。罪逆余生,远屏郊外,特承顾访,感咽何胜。仍沐宠惠雄编,俾遂荣览,虽在哀迷,亦知开警。如嘉州、氵育井之作,有以见仁言之利溥,而非文字之空言也。钦仰材誉,固已有日,粗窥高蕴,益用叹服。限以衣制,不能谒谢,聊叙此不次。某再拜仲庶太博执事。〈二月二十八日〉。

  △二〈嘉三年〉

  某启。思奉清论不可得,徒用企想。夏热,承体气佳裕。某此者忽有尹命,殊出意外,不惟才非所长,加以他虑不浅,昨已恳辞,庶可得免。如其不获,恐难坚避。辱命志文,鄙拙岂足当之?第以欣慕忠义,乐于纪次,因得附名于石末,遂不敢辞尔。惶悚惶悚。鄙怀区区,不能具道。某顿首谏院舍人执事。

  △三〈嘉三年〉

  某启。新令虽许往还,尚以职事牵冗,未皇祗谒。计寒凛体气清康。前承要墓碣,久稽应命。近因病目在告,始得牵强。衰朽无意思,仅能成文,不足以发扬令德,惭恐惭恐。昏眩不能多书。谨此。

  【与李留后〈公谨〉八通】

  △一〈至和元年〉

  某启。昨自居颍服除,久俟外补。既而召见,寻乞蒲、同,出处仓皇,谅闻于外也。前日入拜,恩旨复留。孤生多难,鬓发萧然,心形两衰,岂有荣进之望?但区区未能即去尔。承坐镇余闲,甚有清趣,然想非久外留,当被严召。老朽或未出都,尚得一相见,则为幸矣。瞻仰瞻仰。

  △二〈嘉二年〉

  某启。向以侨寄僧坊,公私多故,匆匆为别,岂胜驰情。使至惠书,窃承下车经寒动履清福,粗慰瞻仰。某一守经愚儒尔,岂堪适时之用。加以衰病,勉强实难,过庆,得遂一麾为幸矣。公谨为郡诚可乐,然贤者远外,于今之时,势必难久。目疾得静安息虑,当益清明。某昏花日甚,书字如隔云雾,亦冀一闲处将养尔。深寒,惟望为时自重。

  △三〈嘉二年〉

  某启。自旌旆之南,数于他书中承见问。中间寄惠八功德水,又辱手书。及今者人至,又辱书,感慰何已。兼审经寒为政外,体履清康。某自过年,如陡添十数岁人,但觉心意衰耗,世味都无可乐,百事强勉而已。请外决在今春,惟不知相见何时尔。鄙怀千万,莫能具述。惟以时为国自爱。瞻仰瞻仰。

  △四〈嘉三年〉

  某再拜。近因人还,尝得附状。兹者寄水人至,又辱书,审春寒体况清康。兼惠清泉,亟饮甚甘,实如不疑所品。物固有处于幽晦而发于贤哲者,兹鄙夫欣慕,乐于纪述也。适值馆伴契丹人使,旦夕到阙,颇区区,须事毕,当驰上也。人还,谨奉此。

  △五〈嘉三年〉

  某启。自春气候不常,伏惟摄理清康。前承惠浮槎山水,俾之作记,又于递中辱书,久不为报,盖牵强拙记未成尔。某中年多病,文思衰落,所记非工,殊不堪应命。文辞已如此,不欲更自缪书,亮不为罪。然得子履一挥,尤幸,盖不敢烦公谨真翰也。皇恐皇恐。

  △六〈嘉三年〉

  某顿首。急足至,辱书,承此初暑,尊候万福。《浮槎》拙记托贤弟附去多日,疑其未至间,此急足之来也。初深欲自书,屡试书数本,皆自嫌不过意,遂已。前书具道,必可亮也。向时窃见议科场奏甚佳,然欲必行其言,尤难也。论外计刻剥,此非守道、守官君子,孰肯奋然发愤?前颍人已受此赐矣。若使常人用心皆如君子,生民岂有弊病,天下岂有不治哉?郓州还阙,方一相见。京师久雨,近方晴干,不审江淮如何?向热,以时自重。人还,谨此,不宣。某再拜。

  △七〈嘉三年〉

  某启。自附《浮槎》拙记去后,捧递中所惠书,寻以修报。兹者人至,又辱赐教。某昨承恩,俾侍经席,辄以近岁员多滥选,官以人轻,遂至学士例为兼职,用此为说,得以恳辞。圣恩矜察,特许寝停,甚幸也。承示启,更不修答也。感愧感愧。某苦风眩甚剧,若遂不止,当成大疾。作书未竟,已数眩转,屡停笔瞑目,鄙怀区区不可尽。惟为国慎夏自重。

  △八〈嘉三年〉

  某启。承诲示,至于勤勤。所寄浮槎水,味尤佳,然岂减惠山之品。久居京师,绝难得佳山水,顿食此,如饮甘醴,所患远难多致,不得厌饫尔。此山前世粗有名,然皆因僧居以为胜,今所记者,特水尔,故不及其他也。张又新《水记》,与陆羽不同,考于二家之书,可见矣。今更录往时所作《大明井记》奉呈,庶可知其详也。因人入都,小瓶时为致一两器。千里致水,恐涉好奇之弊,然若不劳烦,则亦无害。更裁之。

  【与向观察二通】

  △一〈嘉五年〉

  某启。中间辱书,承经暑德履清佳,深浣遐想。足下留游河朔,忽已数年,保塞边要,朝廷寄任之重,行第嘉绩,别膺峻用。某衰病无堪,待罪西府,深愧碌碌。秋凉,珍爱。

  △二〈至和元年冬〉

  某启。伏自使旆之西,及此两辱书,承祁寒为政外体履清福,深慰企渴。某居此区区,近又领三班,坐曹牵冗,久阙拜状。仍思旧同局言笑之乐,不可复得也。请外开春决可去,未知款奉何日。新正,以时自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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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四八·书简卷五
【与刘侍读〈原父〉二十七通】
  △一〈嘉二年〉

  某启。专介辱书,承此严寒为政外尊体休裕,实慰企想。某以衰病,当此烦冗,已三请江西,要在正初必可得。舣舟亭次,寓目平山,奉贤主人清论,岂不豁然哉!伏冀为时自爱。

  △二〈嘉二年〉

  某启。前承示以蜀素,俾写《孝经》一章,书之,墨不能染。寻将家所有者试之,亦然。遽命工匠治之,终不堪用,岂其未得其法邪?幸令善工精治之,使受墨可书,当为污以恶书也。纠察题名,不罪。以闲事聒耳,皇恐皇恐。

  △三〈嘉二年〉

  某启。暖甚果复作阴,嘉节岂遂为雨邪?建宁物论益喧,当制之人,必被收理。后日之游,且不欲往,幸为致意。人事之难乃尔,乌丝阑依前书不染墨,今纳还,当以澄心纸试书一章塞命也。金樱煎谨送,却乞真牛膝一二束,为圣俞处所得不多尔。

  △四〈嘉二年〉

  某启。时色可爱,不废佳节之会。谓当得同一笑,而原父独不往,人事难得如意,固常如此邪。得介甫新诗数十篇,皆奇绝,喜此道不寂寞,以相告。诗轴,俟看了驰上。适因闷睡起,奉答不谨。

  △五〈嘉二年〉

  某启。昨日辱宠和恶诗,岂胜感服。属上马赴西园,不时为答。前偶拜闻,“家居未必不佳”,此语复何所疑,盖为泥泞中远赴官会,未必若家居清净。然而郊外少车马,虽雨无泥,甚不为劳。而物色晴妍,深可爱,虽病夫亦动念,又思家居未必佳也。昨日颇欢,饮酒差多。今日病,适方睡起,谨此咨报。

  △六〈嘉四年〉

  某启。愚家所藏《集古录》,尝得故许子春为余言:“集聚多且久,无不散亡,此物理也。不若举取其要,著为一书,谓可传久。”余深以其言为然,昨在汝阴居闲,遂为《集古录目》,方得八九十篇。不徒如许之说,又因得与史传相参验,证见史家阙失甚多。其后来京师,遂不复作。适因寻检少书籍,发筐得其故本,谨以奉呈。庶知所谓黑鬼者,虽老钝之人媚著,然亦不为无益也。家无他本,幸看毕见付。某再拜。

  △七〈嘉四年〉

  某启。区区久疏谒奉。辱诲,承示《千文》,甚佳,多感多感。或云此是李靖字,唐人集为《千文》,不知如何也?

  △八〈嘉四年〉

  某启。昨日奉见后,遂之北李园池,见木阴葱翠,节物已移,而原父独不在,但终席奉思。加以风沙,益可憎尔。辄此奉报。前承要介甫诗,谨以咨呈,其一二篇不当传者,特为剪去之矣。恐知。

  △九〈嘉四年〉

  某启。数日不奉见。余暑颇甚,伏惟起居佳胜。昨日群牧特会,以热中饮冷过多,偶为腹疾,兼以少干故,遂且在告,只三两日,当即出参。时烦问念,感愧曷已。干燥非常,何时可饮?未尝如此寥落也。人还,谨启为谢。

  △十〈嘉四年〉

  某启。特辱问念,感愧曷已。某腹疾犹未平,衰年已觉难支,以不敢常食,遂且在告。热药不敢多服,惟晨起一服尔。盖自家常服者已顽无效,冀新功尔。承教,当节之也。亦闻梅二不安,方欲致问。

  △十一〈嘉四年〉

  某启。承出城劳顿,晚来喜佳裕。拙疾特辱问念,感愧曷已。自夜来益注泄,今且ぃ然,遂召张康诊,云“热中伤冷,当和阴阳,偏用热药,所以难效”。遂以黄连、干姜之类为散,服之,近午差定。亦戏家人云:“近日人脆,事须过防。”昨日得圣俞简,云小小伤冷,然用徐青,乃俚巷庸工尔,此公多艰滞,更当慎摄,今须驰问之也。精神稍复,承见问,不觉书多,聊代面话。

  △十二〈嘉四年〉

  某启。高然炎燎中,方不知所以逃生,忽辱宠示佳作,强起疾读,其为清快,难以言传。然赋无属和之理,但当卧诵,以代饮冰咀雪尔。某两日为伯庸趁了志文,盖其葬日实近,恐误他事。然其为苦,不可胜言。闲思宜为刘所诮,然自此当绝笔,虽不能如俚俗断指刺环、邀于鬼神以自誓,然当痛自惩艾兹时之劳也。方执笔,得少风,稍清,故能忉忉。不宣。某再拜。

  △十三〈嘉五年〉

  某启。适归自外,捧惠佳篇,岂胜欣感。偶然之会虽草率,而缚于文字,遂为他时故事,兹敢不勉也。然西斋素患寂寞,近方稍葺,而原父去此稍远,此俗所谓事无恰好也。承置得怀州牛膝,更有,尽乞之,衰病者遂得取济于兹物,深所望也。漏舍冀得奉见,以尽区区。

  △十四〈嘉五年〉

  某启。自原甫既西,虽不为官制所拘,朋游亦自寂寞。况遂当忧责,履畏途,其为情况可知。偶思春物将动,故都多佳致,为乐岂复可涯?汩没声利,惟溺惑者不胜其劳而但见其乐。粗有识知,兼以衰病,此事难为他人道,独不知原甫谅之否。因风幸数垂问,以慰瞻企。

  △十五〈嘉五年〉

  某启。辱问,以婴儿未安劳神,然当更审慎药食。有张万回太保者,其术又精,第难呼尔,不惮殷勤召之也。某今日不入,正为凌晨稍凉,为江氏作志。幸语其家勿相煎,兹事安敢奉误,旦夕当得。以方牵强,不能悉。

  △十六〈嘉五年〉

  某启。承见谕。某为之翰家遣仆坐门下要志铭,所以两日不能至局。大热如此,又家中小儿女多不安,更为人家驱逼作文字,何时免此老业?东斋虽狭,若心无事,可以坐致清凉,健羡。华事十六日定力,当奉见,并得叙尽所闻也。人还,谨此。

  △十七〈嘉六年〉

  某启。自春首以来,儿女辈疾病,日益忧煎。自顾无补于时,而衰病日增,咎责四至,其何以堪之?惟思春物烂然,故都遗胜不可胜览,而公专有之,犹恐厌饫所见,不以难得为惜也,须知有不可得之者也。贤弟亦稀相见,盖难得尽从容之适尔。公自至镇,一尝辱问,遂绝惠音,不知何嫌,遽尔见疏也?西斋尘土,无复人迹。偶因连日假,故试寻笔研,略布此诚,以此亦可见其为贶也。其他俗事可憎,不复多道,但布瞻企之勤尔。气候犹未和畅,不知西路如何?惟为国自爱。某祗拜。

  初望西物甚众,今寸纸一字不可得,况竹萌之类邪?至于新诗醉墨,并弃前约,无乃太甚乎!

  △十八〈嘉六年〉

  某顿首启。近宽恤,王职方行,尝得附状。然亦久不承惠问,春候犹寒,不审动履何似?但深瞻咏。前日崇政赐进士第,见贤郎在高等,伏惟喜慰。某已衰病,三四小子未有能获荐于有司者,见之尤所羡慕。贤郎程文甚工,为都人传诵,及第等虽高,而人犹以为未称。然少年微抑于此,未必不为远大之本也。谨专致此为贺。不宣。某再拜原父安抚侍读阁下。〈三月十一日。〉

  △十九〈嘉六年〉

  某启。久不奉状,盖欲俟贤郎归,而贤郎未归,遂以稽缓。然亦未尝辱书,不审经暑动履何如?但西州人士之来者,日载政声,盈于都下,使嫉善之言不胜公议,聊俾下交快释。其余存之远大,窃计高明必不校计于屑屑也,余复何言?盛热,为时自重。谨因贤郎归,奉此咨问。不宣。某再拜。〈六月二十一日谨状。

  △二十〈嘉六年〉

  某区区于此,忽忽半岁。思有所为,则方以妄作纷纭为戒,循安常理,又顾碌碌可羞,不知何以教之?哀其不逮,实有望于公为多也。至于常检拘挛,野率之性尤以为苦,然势难轻动,甫及年岁,得去为幸也。蔡君谟自南归,皤然一叟,相见惟互相惊叹而已。西斋自去冬逮今,遂不复启,其他可知也。故都多登临之胜,新诗醉墨,时以为惠,以忘俗恶之态,于理似未为害,不知何避而何嫌?鄙怀千万,居常思欲巨细布之,临纸则复茫然。惟慎夏爱护。

  △二十一〈嘉六年〉

  某承见教,以用快大过,此诚中其病。然平日所常患,众君子多以为言者也。若任责至重,未知所为,此有望于公者,初未蒙赐也。至于简事为实,为政之大要,此西人所以蒙惠也。若曰外名迹,自古圣贤所难。庄生之名卓然见于后世,若使无迹,后世学者何从而师法之?盖庄生之名以彼,周、孔之名以此,皆不能出名迹之外者,第不当汲汲以求之尔。不相见久,聊此当握手一笑,不罪不罪。前日饯圣从,与景仁、介甫清坐终日,奉思之外,惟以鲜欢,相顾屡叹而已。恐知其近况,故辄及之。公来归未期,惟时得数字,犹足以为慰,岂以无事为烦邪。

  △二十二〈嘉六年〉

  某启。薛金部自西来,辱惠以书,承经寒体履清安,兼得详问动止,并以为慰。今岁京师寒甚,衰病之躯尤所不堪。承谕闭阁无为,岂亦苦于寒邪?春物将动,窃思登临之乐,何有穷涯。因人时枉问,宜道一二。偶薛人还,聊奉此。不宣。某再拜。〈十一月二十日。〉

  △二十三〈嘉七年〉

  某启。春气暄和,伏惟镇抚之余,履况清适。某以衰残勉强,有劳无益,公职旷废,私事不修,不独于书记为阙也。缅怀故都风物之佳,当此阳春畅发之盛,临觞览胜,宜不为厌。盖以贤人在外,公议难安,一日来归,遂不复得尔。此外惟以时为国自爱。谨奉状。不宣。某手状上。〈二月十二日。〉

  △二十四〈嘉七年〉

  某启。自过年便欲奉状,只俟薛司勋归,薛既以事滞留,遂成稽殆。但时见贤弟,询问动静,以慰怀尔。薛君留此,屡相见,粗悉疲病区区所为,及其耳目所得,归必能具道,更不烦言。惟的便无佳物表信,盖西州所阙惟南味,得春多坏,不堪寄远,当俟新茶驰献尔。春旱极阔,知陕西尤甚,奈何奈何。保重保重。某顿首。

  △二十五〈嘉七年〉

  某启。贾常行,尝附状。辱书,承经暑动履康和。兼蒙惠以《韩城鼎铭》及汉《博山盘记》,二者实为奇物。某集录前古遗文,往往得人之难得,自三代以来莫不皆有,然独无前汉字,每以为恨。今遽获斯铭,遂大偿其素愿,其为感幸,自宜如何?属患膝疮,家居绝客,无人为识古文。故第于邮中粗报已受二铭之赐,篆画当徐访博识寻绎,续得附致。其余区区,万不述一。大热慎护,以副瞻勤。清水安能久滞邪?实负愧也。

  △二十六〈嘉七年〉

  某启。昨贤弟行,尝奉状。属合宫大礼,前后事丛,遂阙致问。昨日进奏院送九月十五日所寄书,窃承动履清胜,兼复惠以古器铭文,发书,惊喜失声。群儿曹走问乃翁夜获何物,其喜若斯?信吾二人好恶之异如此,安得不为世俗所憎邪!其穷达有命尔,求合世人以取悦,则难矣。自公之西,《集古》屡获异文,并来书集入录中,以为子孙之藏也。幸甚幸甚。岁律渐寒,惟为时自重。

  △二十七〈嘉七年〉

  某启。近尝两奉状。专人至,辱书,窃审经寒体履安和。兼沐寄惠苏梨、新笋,岂胜珍荷。自去冬以来,亲旧私信一皆谢绝,独思公有所惠,理可无嫌。又闻近申贡余之禁,则应少费宅库,如此屡寄,益无疑也。节中人事纷纷,使还为谢,不谨。不宣。某再拜原甫经略侍读执事。〈十一月一日。〉

  【与蔡忠惠公〈君谟〉三通】

  △一〈嘉□年〉

  某启。辱惠樱宁翁墨,多荷多荷。佳物诚为难得,然比他人,尚少其二。幽斋隙寂时,点弄笔砚,殊赖于斯,虽多无厌也。烦聒,计不为嫌矣。诸留面叙。

  △二〈嘉八年八月〉

  某启。前夕承惠红丝砚,诚发墨,若谓胜端石,则恐过论。然其制作甚精,真为几格间佳物也。昨日以有文书,不敢致简为谢。李攵还,又承惠水清泉香饼数十枚,聊报厚贶。吾侪日以此等物为事,更老,应当澹死租庸,遂更作一程。无由频面,聊当一笑。欧阳修顿首白三司给事。〈二十九日谨状。〉

  △三〈治平二年二月〉

  某启。遂尔大暄,不审气体何似?承已对谢,应已渐治装。无由诣前,日剧瞻企。《荔枝图》已令崔悫传写,自是一段佳事。碑文好者前已倒箧,今又于柬退中得此数十本,勒李攵送上。因出,过门为幸。不宣。某顿首君谟端明侍郎。〈二十六日。〉

  【与范忠文公〈景仁〉一通〈治平四年〉】

  某启。专人辱书,伏承春暄体候清福。某蒙恩许解重任,得亳便私,其为优幸,不可胜述。其他喧呶,中外所闻,大略只如此,故不待烦言。惟系舟府下,一见主人而过,粗释瞻思之恳为足矣。人还,姑此布谢。

  【与常待制〈夷甫〉十通】

  △一〈嘉、治平间〉

  某启。相别之久,书问虽阙,而思慕盛德,未尝少忘于心。不审即日体候何似?向蒙宠示盛文一编,究味意趣,殊发蒙陋,珍玩秘藏,未曾暂释。续更有新作,苟赐不鄙,无外开示,至幸至幸。深冬,为道自爱。

  △二〈嘉、治平间〉

  某相别累年,书问虽阙,而思慕盛德,未尝一日而忘于心。不审即日体履何似?某碌碌于此,国恩未报,而衰病日侵,进无少补于时,退未得幅巾闾巷以从有道君子,岂胜区区。深寒,为道外自爱。因小侄行,附此。

  △三〈嘉、治平间〉

  某前日承枉顾,少接余论,殊不从容。朝夕人事稍间,当获款奉。未间,略布区区。茶少许,聊助待宾,轻浼,皇恐。

  △四〈嘉、治平间〉

  某启。向在颍,区区仅得一二闻余论,虽未厌于心,而仁人之言,获益已多矣。自藏拙于此,习成懒慢,遂疏奉问。亮须幅巾闾巷,杖履往还,始偿夙素倾向之心尔。未间,以时为道自重。因负枣人行,谨奉手状。

  △五〈熙宁元年〉

  某启。少便,久疏致问。经寒,仰惟德履多福。某衰病如昨,已再请寿阳。旦夕有命西归,渐谋休息,必得幅巾衡巷,以从长者之游,偿其素愿,然后已也。未间,惟为道自爱。

  △六〈熙宁元年〉

  某启。到官忽忽,已复穷冬,老病疏慵,阙于致问。雪后清洌,体况想佳。某幸居僻事简,足以养拙,归心虽切,尚少盘桓。款悟未期,深寒加爱。

  △七〈熙宁二年〉

  某启。近小史许充行,奉状粗布区区。穷腊阴雪,忽复新春,窃惟养道燕居,动履清福。某此忽忽已数月,开春遂寻前请,窃谓理尽而无嫌。至于幅巾闾巷,以从先生长者之游,此实无穷难得之乐尔。未间,保重以副瞻勤。因家兵还,谨奉启。

  △八〈熙宁二年〉

  某启。守官东州,僻在海,久疏致问,徒积倾驰。气候已寒,不审燕居动履何如?某勉强衰病,迁延荣禄,又将及期。岁物丰盛,盗讼稀简,粗足偷安。冬春之交,得遂西首,获亲长者之游,不胜至乐。未间,为道爱重。

  △九〈熙宁三年〉

  某启。多病疏懒,稍阙致问。近儿子自颍还,云尝侍杖屦。喜承经暑寝兴万福,兼审尚以足疾未副召命。朝廷礼贤之意甚笃,而士大夫延首之望益勤。然君子山处有道,足以镇止奔竞,敦厚时俗,其功利亦多矣。某尚未得请,未遂相从闾巷之间,然亦不过一两月之顷尔。时暑,为道爱重。

  △十〈熙宁三年〉

  某启。霜气清冷,不审燕居动履何似?窃承朝旨尚复敦迫,出处之际,遂为世法,必有以果于自信者。某累牍恳至,而上恩未俞,素愿虽稽,终当如志。瞻仰盛德,惟日增劳。向寒,珍重。

  【与沈待制〈邈,字子山〉二通】

  △一〈庆历三年〉

  某启。数日不奉问,苦暑,非常岁之比,少壮者自不能当,衰病之人不问可知焉。辱教,承体气清安,甚慰。俗以立秋日卜秋暑多少,据今日之势,犹当更猖狂尔。然世言春寒、秋热、老健,为此三者终是不久长之物也。介甫诗甚佳,和韵尤精,看了却希示下。

  △二〈庆历四年〉

  某顿首启。自承拜命,欣喜无量。而不时驰问者,诚以奔走塞下,吏事丛委,迟钝不能迎解,非敢有懈,幸谅幸谅。知二十四日出京,计日必已受事。某自保塞回及中山已三日,犹须并旬,方得拜见,他悉面赋也。冬寒,千万保育。

  【与王龙图〈益柔,字胜之〉九通】

  △一〈嘉元年〉

  某启。中间辱书,承冬凛冽体气清康,深慰瞻渴。益州张侍郎不久当至,衰病区区,犹须更旬浃,始遂休息,因欲请补江西尔。前蒙示谕京东事,备悉。早出暮归,临纸忙迫,无暇及他。惟新阳自爱。前削殊不闻有议论,奈何奈何。

  △二〈嘉二年〉

  某启。急足至,辱书,承此初暑体气清和,差慰瞻想。所云少朋俦宴处为乐,此乃在处皆然,何独济也?京师固多相识,然人事区区,病患忧煎,亦无暇于从容,料得常态只如此也。求移,能少安之为善。《会要》深欲续送上,为付一书吏装褫,遂取不得。京师吏人顽慢,不言可知,勿怪勿怪。为儿子久病,羸弱非常,人还,且此为谢。

  △三〈嘉二年〉

  某启。专介辱书,承涉夏秋,体气清适。暑雨为孽,古所未闻,救灾恤患,事匪一端。某言不足为人信,才不足为时用,徒耗廪禄,每自咄嗟而已。承见谕,实当今之实患也,其如言之不见信何!他非相见,莫尽所怀。稍寒,惟当以时保啬。

  △四〈嘉二年〉

  某启。人至,辱书,承尚留兖。寒凝,喜体况清佳。杜公清节笃行,每恨文字不称,不意胜之见爱如此。近亦有一二家作志,裴少监家当自寄去;明复当归葬于故里,亦可就得之;原叔志,续当录去。《会要》为此中书吏稽迟,又且送五册去,不惮频来取也。新诗因人乞,数篇乱道,亦当录呈。深寒,公外加爱。人还,草草。

  △五〈嘉五年〉

  某再拜。昨日已入省,且喜尊候胜常,脚疮遂愈。此正是治内之时,亦犹寇贼过后,讲修武备,虽非先见,亦所以御后来之患也。吾侪相戒,言难取信,盖各自须有少病痛尔。呵呵。然非此无以献忠,幸深思也。无由相见,聊奉此咨问。大热遂如此,衰病不能支。入夏便患口齿,昨日食数大杏,今日腮颊肿痛,针刺出血,不能尝食。若此,是将奈何奈何。

  △六〈嘉八年〉

  某启。前日辱访别,但多愧荷。以昭陵虞主未还,在礼不当饮酒,无由会话少时,益以为恨。承已登舟,节气遂尔寒凝,惟希加爱为祷。《集古录序》鄙文无足采,第君谟笔法精妙,近时石刻罕有也。薄酒四器,聊助待宾,不罪轻浼。皇恐皇恐。

  △七〈治平二年〉

  某启。公私匆匆,久阙致诚。辱书,感慰,兼审经寒动履清胜。京东物俗比二浙殊绝,必稍为便。然久淹于外,此在位者之责,而朋友蔽善之罪,其何敢逃!某窃位于此,已六七年,白首碌碌,初无补报,而罪责无量,谤咎独归。自春首已来,得淋渴疾,癯瘠昏耗,仅不自支。他人视之,若不堪处。况以残骸勉强,情绪可知。久不通问,因书辄敢自道。胜之知我,必见哀怜。深寒,事外惟冀以时自爱。

  △八

  某启。辱示二诗,诵读数四,意趣深远。所谓朋友讲习之益,正当佩服,何谓迂邪?然谓贤而能书为不幸,又似过之,正宜谓不幸与工同其垂名可也。因所示,乃知平日论议,犹有形迹。愚拙所短固多,幸常赐教可也。苟有未然,却当相难,正如此,然后为友益矣。姑话及此,不罪忉忉。

  △九〈熙宁四年〉

  某承见谕诗义。晚年迫以多病,不能精意,苟欲成其素志,仅且了却,颇多疏谬。若得一经商榷,何幸如之。闲居少人力,俟录一二拜呈,但虑方居禁职,无暇及此也。某目、足为苦,秋深尤剧。尚赖休闲,足以安养,余生之幸。

  【与宋龙图〈敏求,字次道〉三通】

  △一

  某启。渐暄,窃承体履安和。旬休日,略邀枉顾家餐,冀接清话少时,必不以容易见罪。悚悚。

  △二

  某启。伏承遽有子妇之戚,莫遑奉慰,岂胜驰情?暑郁方炽,更冀为国自重,少节悲悼。区区瞻祝,谨奉手启咨问。

  △三

  某启。多日不奉见。秋冷,窃承体气佳裕。尝托裴如晦致恳,欲告借少书籍,承不为难。今先欲借《九国史》,或逐时得三两国亦善,庶不久滞也。先假《通录》,谨先归纳。烦聒,岂胜惶悚。

  【与梅龙图〈挚,字公仪〉一通〈嘉二年〉】

  某启。累日瞻渴,不审尊体何似?唱和诗编次得成三卷,共一百七十三首,亦有三两首不齐整者,且删去。其存者,皆子细看来,众作极精,可以传也。盛哉盛哉。然其中亦有一时乘兴之作,或未尽善处,各白诸公修换也。内《刑部竹》诗,欲告公仪更修改令简少为幸,缘五篇各不长故也。拙序续呈,乞改抹。来日拜见。

  【与石舍人〈扬休,字昌言〉一通】

  某顿首启。自到,公私冗迫,未得一诣门宇。乃辱雅意,先以顾临。犹未克叙谢,其为感愧,何以胜颜。手翰见贻,副之古刻,无限珍佩。人还,遽此,余当面尽。

  【与祖龙图〈无择,字择之〉一通〈嘉四年〉】

  某启。自择之使还,未尝一得款奉。书局之会,幸出偶尔,遂成鄙句,兼邀坐客同赋。虽老拙非工,而诸君盛作,亦聊纪一时之事,谨以附递致诚。当择之西行,犹在斋禁,不得瞻违,实深为恨。暑热道路,不审尊候如何?惟冀以时自爱。

  【与沈内翰〈文通〉一通〈治平元年〉】

  某启。辱书,承祁寒动履清休,少慰瞻企。余杭德政,民俗方期归厚,而遽此严召。然去思遗惠,亦足以在人。亮须春水,方可还朝。会见尚遥,更冀为时珍啬。

  【答李内翰一通】

  某皇恐顿首再拜启。孟冬渐寒,伏惟尊候动止万福。进奏院递角今日到州,伏蒙十八日所赐手书,审奉圣恩,暂临近服。虽朝廷重违勤请,不得已而骤阙左右资访之助,其如凋弊之俗,为幸何多。某以门下生,为幕中吏,私愿以释,不胜荣辉。惟虑车马未饰,已被坚留,暂此郡斋,即膺召命,使下吏愚民徒有企跃依芘之心,而不得终蒙大惠尔。伏承涓日有期,限以职守,不获躬诣界首候迎。卑情瞻望激切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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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四九·书简卷六
【与梅圣俞四十六通】
  △一〈明道元年〉

  某再拜圣俞二哥。昨日贤弟至,辱寄书,并前所寄二书及梦中诗,又五百言诗,频于学士处见手迹,每一睹之,便如相对。别后虽尹氏弟兄、王三并至,然幕中事比圣俞在此时差多。盖东都兴造,日有须求,仓卒供办,未尝暂休息。职此,未始提从容聚首,独游嵩事一胜尔。然而历览中春之游,山水之状皆如故,独昔之青林翠壑,今为槁叶。又目前不见圣俞,回忆当时之事,未一岁间再至,寻见前迹,已若梦中。又河阳咫尺,顾足下若千万里。又曩日恨不得同者尹十二、王三,今反俱游,而圣俞独不至。人生不一岁,参差遂如此。因思百年中,升沉生死,离合异同,不知后会复几人,得同不得同也!自足下去后,未尝作诗,前佳制未及和。尹十二去,应能尽说此中事,故略不论。知与师鲁相见,少酒为欢,值无酒寄去,奈何。渐寒,千万自爱。不宣。某白。

  △二〈明道元年〉

  某启。药简再至,两承示谕。八老之名,诚一时美事。然某本以寒乡下流,后进初学,诸君子不知其驽下,业已致之交游,一旦坐评贤否,欲求纯雅沉实之名,终不可得,而乃特以轻隽裁之。是知善誉者,不能美无盐矣。子之评人,正如是矣。夫《大雅》之称老成人重于典刑,而仲尼谓“三十而立”。某年二十有六,尚未能立,敢当老邪?又今日不在会中,自可削也。夫人之美恶,待其自然之誉,乃见其实。今纵求而得之,是诸君待我素浅可知也。所以孜孜不能默受者,诸君当世名流,为人所重,一言之出,取信将来,使后世知诸君子以轻逸名我,复自苦求,方以美称借之,益重某之不可也。削之益便。某再拜七老。

  △三〈明道元年〉

  某启。捧来简,释所以名老之义甚详。某常仰希隽游,所望正在规益,岂敢求辩博文才之过美哉!前承以“逸”名之,自量素行少岸检,直欲使当此称。然伏内思,平日脱冠散发,傲卧笑谈,乃是交情已照外遗形骸而然尔。诸君便以轻逸待我,故不能无言。今若以才辩不窘为“逸”,又不足以当之也。师鲁之“辩”,亦仲尼、孟子之功也。子聪之“俊”,《诗》所谓“誉髦之士”乎。公忄造之“慧”,亦《大雅》之明哲。几道之“循”,有颜子之中庸。尧夫之“晦”、子野之“默”,得《易》之君子晦明、语默之道。圣俞之“懿”,是尤为全德之称矣。必欲不遗“达”字,敢不闻命?然宜尽焚往来问答之简,使后之人以诸君自以“达”名我,而非苦求而得也。

  △四〈明道元年〉

  某启。承惠诗并序,开阖数四,纸弊墨渝,不能释手。缘文寻意,益究益深。清池茂林,俯仰觞咏,他肠蕴此,欲写未能。圣俞所得,文出人外。昔之山阳竹林以高标自寓,推今较古,何下彼哉?但恐荒淫不及,而文雅过之也。公操诸君诗未至,今当以盛作遍呈,因督之尔。

  △五〈明道二年〉

  某顿首再拜。初四日,陈秀才来自河桥,喜聆动静,岁暮そ栗,履况清佳,甚慰甚慰。又知府公已发荐章,圣俞在洛时,常言亲老南方,思一归侍。今应获素志,亦朋友之共荣也。然作宰江浙,山水秀丽,益为康乐诗助,谁与敌哉!某自奉别以来,未尝作诗,亦无文酒之会,所谓三日不谈道德,则舌本强也。初六日,有少吏事至彭婆,约子聪、应之宿香山,独恨不得与圣俞同尔。逢彦国行,聊寓此,草草。

  △六〈明道二年〉

  某顿首再拜圣俞足下。去月,王侍禁者送及所惠书。贩伞船至,又得书,并鲍鱼。及问伞客,知动静备详,甚慰甚慰。仆来京师,已及岁矣。未与足下别时,每相见惟道无そ赖。忆洛中,时以为感。况尔南北一异,虽郁郁,复谁道邪?年来但不病尔。往在临清,恨无旧欢,今思临清,又不可得。事事渐不如初,人生只尔,大可叹也。足下素善南方,今居之,乐否?比比得书,甚略,不能究所怀。讶久不作诗,亦疑清兴顿损也。京师侍亲,窘衣食,欲饮酒,钱不可得。闷甚,时与师鲁一高论尔。子渐在此,每相见,欲酤酒饮,亦不可得。校勘者非好官,但士子得之,假以营进尔。余既与世疏阔,人所能为皆不能,正赖闲旷以自适。若尔,奚所适哉?贩伞者回,来索书,聊写区区,舍足下欲语谁邪?临纸徘徊,不免忉忉。

  △七〈景五年〉

  某顿首启。去岁西陵曾拜状。今春量移此邑,得子聪书,知已在京。寻得所示书,伏承荣改京秩,伏惟庆慰。圣俞久滞州县,今而泰矣,下交欣慰,何可胜言!修昨在夷陵,郡将故人,幕席皆前名,县有江山之胜,虽在天涯,聊可自乐。此邑虽便于饮食医药,然官属无雅士,军牧、虞曹,此况不言可知也。所幸老幼无病恙而已。不知圣俞美任何处?囚拘之迹,相见未涯,思渴思渴。自拜别将五岁矣,友益日疏,俗状日增,篇咏之兴略无清思。圣俞新作,虽京师多事,不惜录示,以开昏钝而慰相思,故人之惠莫越于此也。至祷至祷。贤弟云亡,必深痛悲,前得谢丈书,已知之,不胜叹悼也。因人行速,聊拜此。冬寒,希保爱。不宣。某顿首。

  外有乱道一两首,在谢丈处,为无人写录得也,圣俞略与臧否之。某有少吏事告谢丈,望圣俞与咨启之,略语伊法官少为庇隐。某自作令,每日区区,不敢似西都时放纵。此来事亦得正,但为上官见怒,曲有驳议。然亦终无可驳,纵有,亦非大罚。其如危辱之迹,不欲使有小过也。或圣俞问得谢丈一言,乞批数字,送与附书人也。千万千万。某又上。

  △八〈宝元二年〉

  某顿首启。前者见邸报,有襄城之命,乃知当与谢公偕行。然窃料旧尹当徙蜀,圣俞即留领县事,襄城居孔道,音信自此可日至,是以慢然未能作书。及县,走接太守,还,得手书,乃知前至南阳。南阳去邑,其间一驿尔。某当请见,直以公新下车,方布条教,伸威信,门生故人未宜往累于其间,须其旬浃少定尔。又恐圣俞莫能久留,或略命驾见过,此大幸也。为别五六岁,贬徙三年,水陆走一万二千里,乃于此处得见故人,所以不避百余里,劳君子而坐邀也。俟俟。相见旦夕尔,他不复道。

  △九〈宝元二年〉

  某启。承九月一日就道,虽为迟留,然清风、白牛,久雨泥淖,尤须大晴,然后不阻。某自解官,触事不快,至今几五十日未能脱去,岂其屯蹇未极邪?所幸亲老渐安,更三五日,可以卜行。南阳之居,依贤主人,实佳事,但恨圣俞不在尔。昨夏中,虽喜会于清风,然犹未尽区区之怀。今兹寓居,方欲悉屏他事,为圣俞极数日之欢,而先后参差,若相避然。又见圣俞书中,言有事欲相见,以不克为恨者,益令人怏怏尔。到官必有日,南阳人便,无惜寄音相及。秋寒,自爱。

  △十〈宝元二年〉

  某顿首。前遣公干驰信迎候,盖初约,然亦颇疑酷暑如此,非乘兴之时。人还得书,果尔。及急足至,又沐荣问。承暑中起居无恙,甚慰甚慰。前累求新作,今者书尾有自厌之说,岂可疾淫哇而欲废置律吕?百花洲唱和必多,欲一读以祛俗累之心,何可得也?孙书注说,日夕渴见,已经奏御,敢借示否?蒙索乱道,恰来尽,呵呵。讲席所说何书?因信乞示及。书寝之乐,当输闲者,圣俞不得独擅也。谢氏诗昨忘附去,今又却寻不见,候见,纳去矣。旱热可畏,千万保重。

  △十一〈宝元二年〉

  某顿首启。谷正来,得所示书。及见与谢家书,甚详。云买洪氏庄与卜葬、市屋业,皆其所急者也。又云减俸为助,此特圣俞患于力弱,不能厚报知己而然尔。恐于谢氏无益,而于圣俞有损尔。圣俞若此月减三五千,如失万钱,谢氏族大费多,得之未觉甚助。谢家亦自有书,必言,幸思之也。洪氏庄极佳尔,不须圣俞竭囊橐,此固亲朋好事,然幸其可以自办尔,望圣俞力为干之,某行必为带钱去。葬地已就此营卜。及市屋业差有绪,然此不可仓卒尔。他细故,尽谕谷正,可询之。邓氏醵赙已止,皆如雅意。某年尽必到襄城。祭文挽辞极佳。冬冷,保重。

  △十二〈康定元年〉

  某顿首再拜启。自八月一日至京师,及今已两辱诗,并在东都凡三辱诗,皆未还答。非惟恃圣俞不以书之疏数为亲疏,又以将遣专人,而多事未能便遣故也。前知为水灾所苦,此常事,不足置胸中。亲老,求官南方,此理当然。安抚见辟不行,非惟奉亲避嫌而已,从军常事,何害奉亲?朋党,盖当世俗见指,吾徒宁有党邪?直以见召掌笺奏,遂不去矣。文雅处家事,方于薛氏求一屋为贮之,勿虑也。某于此,幸老幼无恙,但尤贫,不可住京师,非久,亦却求外补。日夕相识多忙,不暇作诗。足下必不惮见寄,闲吟者皆录示,千万。冬冷,保重。

  △十三〈康定元年〉

  某顿首启。前谢监簿行,附书问差遣。书去后两日,知审官拟定湖州城中监税,不胜喜慰,然不即走书专报者,意谓敕下自当知。及弓手至,得书,尚云云。始怪何处稽留,至今未到?然今必至矣,不尔,当为督也。俟春入京尤便,但不知何处少留?某自还馆,日夕匆匆,笔研非答书简、写门刺,未尝视。昨夕子履偶来会宿,联句数十韵奉寄,且以为谑。又有前奉答长句,并录附去,可笑可笑。岁阳以来,风日惨然,土雾杂下,气候不常,万万自重。

  △十四〈庆历初〉

  某启。为亲老久疾,乍进乍退,医工不可用,日夕忧迫,不知所为。盖京师近上医官皆有职局,不可请他,兼亦傲然,请他不得。近下者又不知谁可用?亲疾如此,无医人下药,为人子何以为心!京师相知少,不敢托也。告吾兄与问当看有不系官医人,或处士之类善医者,得一人垂报,待差人赍书帛去请他,幸为博访之。圣俞闻此,必挂意,更不奉祷也。如有所得,亦速遣此人回。其他不暇忉忉。

  △十五〈庆历初〉

  某启。近君谟学士行,曾奉状。寻得邸报,承有出身之命,士大夫公议未厌,皆为圣俞嗟惋,独某不然,未知高明自以为如何也。圣俞卓卓于后世者,不以名位为轻重,取重于今世者,亦岂以此小得失哉!苟以宠辱为意,则布衣之乐,有优于华衮之忧畏也。老兄应能自达,不忉忉也。已寒,保爱。

  △十六〈庆历四年〉

  某顿首。累辱书,为慰何已。然久不致问者,劳逸不同,于理宜然,谅不为罪。经城杨宰来,备询动止,承久困辇下,何时可赴任?所示盛编,云已了,甚于饥渴也。此人回,望一信,容专令人去取。〈使人致来,恐糜费。〉铭文不烦见督,不久纳上,只为须索要好者,恐未尽尔。呵呵。昨在真定,有诗七八首,今录去,班门弄斧,可笑可笑。然相别久,无以为娱尔。前有《水谷诗》,见祁公,云子美秘不令人见,畏时讥谤。吾徒廓然以文义为交,岂避此辈?子美豪迈,何乃如此!世涂万态,善恶由己。所谓祸福,有非人力而致者,一一畏避,怎生过日月也?其他非面不尽。近书见教审听,敢不佩服。咫尺更有所闻,不惜一一示及。有酒,少人致去,奈何奈何。夏热,千万保重。

  △十七〈庆历六年〉

  某顿首。贬所僻远,特烦遣人至此,并得陈留书新集诗、见寄诗、见和诗外,杂诗一卷、碑文数本、《千字文》等,岂胜慰喜。琅邪泉石篆诗,只候子美诗来,已招子美自来书而刻之。《游山六咏》等,即欲更立一石,不惜早见寄也。诗序谨如命附去,盖述大手作者之美,难为言,不知称意否?其他事,谷正在此数日,备见所为,可知居此之况,不烦述也。“闭户”、“饱齑”之句,怎生讳得。呵呵。相次奉和、见寄诗,别拜状次。春暖,千万保重。

  △十八〈庆历六年〉

  某顿首启。自谷正去后,更不曾上状。盖以经夏大暑,秋来或闻移南京,或云来与刁氏成亲,一向因循,遂成疏懒。然中间却得圣俞所寄《六咏》及《桐花》、《啼鸟》等诗,近又得刁十六所寄诗书。即日必已还许,冬冷,尊候万福。某居此久,日渐有趣。郡斋静如僧舍,读书倦即饮射,酒味甲于淮南,而州僚亦雅。亲老一二年多病,今岁夏秋已来安乐,饮食充悦。省自洛阳别后,始有今日之乐。诗颇多,不能一一录去。未相见间,惟冀保爱。多时欲作书,无便,今托提刑赵学士,谨附此。不宣。

  △十九〈庆历七年〉

  某又启。去年夏中,因饮滁水甚甘,问之,有一土泉在城东百步许,遂往访之。乃一山谷中,山势一面高峰,三面竹岭回抱。泉上旧有佳木一二十株,乃天生一好景也。遂引其泉为石池,甚清甘,作亭其上,号丰乐,亭亦宏丽。又于州东五里许菱溪上,有二怪石,乃冯延鲁家旧物,因移在亭前。广陵韩公闻之,以细芍药十株见遗,亦植于其侧。其他花竹,不可胜纪。山下一径,穿入竹筱蒙密中,豁然路尽,遂得幽谷。〈泉名幽谷。〉已作一记,未曾刻石。亦有诗托王仲仪寄去,不知达否?告乞一篇留亭中,因便望示及,千万千万。

  △二十〈庆历七年〉

  某顿首。谷仆来,捧书,得询动静。又见诗中所道,有相游从唱和之乐,备详平日幕中所为,可胜慰也。某此愈久愈乐,不独为学之外有山水琴酒之适而已,小邦为政期年,粗有所成,固知古人不忽小官,有以也。示及饮酒,今春来颇觉风壅,亦不能剧饮如往时,〈然自作主人后从己便。〉承见戒,多荷多荷。他事非独不挂口,亦不关心,固无浅深可示人也。某母老多病,而身才过四十,顿尔心阑,出处君子大节,有所未果,不敢效俗夫妄言尔。春暄,千万保重。

  △二十一〈皇五年〉

  某启。见谢,言新生小息不安,甚挠怀。然书中不言,难以为信。圣俞居京师,宜其不乐,然业已至此,当少安之。某哀苦,殊无生理。闲中静思,处世无有好处,惟当识者自遣之尔。云欲来此,深荷厚意。然恐差遣,理当难得,遂止为佳。已热,慎疾宽中为祷。

  △二十二〈皇五年〉

  某启。徐先辈人至,辱书,果承有小婴之念。时暑,益当自宽尔。某孤苦中,中外多事,偷闲便思一得故人为会。某不可往,圣俞不可来,奈何奈何。惟当一读新篇若会面,而圣俞惜不寄,又将奈何奈何。陈碑不可增矣,斯人不晓文义,有三两处是行状所无,〈出米、修路〉等意。若果有当书,何故而略?切丁宁喻之。此辈不向道,亦终不知。近并作书,此不一一。某再拜。〈四月十九日。〉

  赐茶、赐医,常事尔。谥,前面官衔中已有,赠官亦然。散侍郎作相,不足为荣,但问人如何尔。若材堪,则自胥靡亦作相,如不堪,则乃是侥幸。但如是向道,无妨。

  △二十三〈皇五年〉

  某启。谋葬事未得,恐遂后时日,极挠闷。盖以术者太精,自家又全不会,只信他人,道不好,便疑惑不敢使,非效俗流求吉地,图官国山高也。夏侍中父葬于虏,契丹必不与你择官国山地葬也。闲中不曾作文字,只整顿了《五代史》,成七十四卷。不敢多令人知,深思吾兄一看,如何可得极有义类?须要好人商量。此书不可使俗人见,不可使好人不见,奈何奈何。失音可救,曾记得一方,只用新好槐花,〈寻常市中买来染物者。〉于新瓦上慢火炒令熟,置怀袖中,随行随坐卧,譬如闲送一二粒置口中,咀嚼咽之,使喉中常有气味,久之,声自通。病愈,新篇幸多为寄。此小简立焚,勿漏史成之语,惟道意于君谟,同此也。失音、脚气,皆是下虚,吾徒老矣,省些。斟酌斟酌。某此居哀独宿,然以忧恼,亦自多病。恐知。

  △二十四〈皇五年〉

  某顿首圣俞博士兄。徐无党人回,奉状。阴雪不止,体气若何?某为近得君贶家书,报薛家夫人不安,老妻日夕忧挠。尊年久患,诚亦可忧,但薛宅书来,止云无大段疾苦。奉烦吾兄因见公期,为与问一的信,因便相报。吾兄书,家人不见,略要知其增减。又为妻子要去归省其母,亦欲过中祥,遣他去,贵先知彼中远近尔。某自要知,谢氏有人还,幸批数字。逼节哀苦中,立偶人行,草此。

  △二十五〈皇五年〉

  某启。近谢秀才人行,尝奉状。日来起居清胜?某哀苦如昨,私门日益多事,又为妻母近病,须令家人一往省之。前尝奉托询问,久候来报也。近为子美编成文集十五卷,凡述作中人可及者,已削去之,留其警绝者,尚得数百篇。后世视之,为如何人也!朋友之间可以为慰尔。某益衰病,庶事不耐烦,惟常守书册危坐尔。圣俞数许新诗,不见寄,似近日颇以为难,何也?因儿子辈行,奉此。春暄,保重。

  △二十六〈皇五年〉

  某启。寄惠鸭脚子,甚奇。赵三书信已领。圣俞诗屡见许,甚渴见,何必自写,小儿辈可录。某亦厌书字,因思学书各有分限,殆天之禀赋,有人力不可强者。往年学弓箭,锐意三四年,不成,遂止。后又见君谟,言学书最乐,又锐意为之。写来写去,却转不如旧日,似逆风行船,著尽气力,只在旧处,不能少进。力竭心倦,遂已。身老矣,安能自苦如此邪?乃知古今好笔迹,真可贵重也。今后只看他人书,亦可为乐,不能生受得也。数日阴闷,昏然,因作圣俞书,顿觉豁然如有所释。若遂一握手,可胜为慰也。谢景平文字,下笔便佳,他日当有立于世,何止取一科第而已,吾徒可为希深喜也。胥太祝且为伸意,某卜葬地尚未买得,相次决定,当有书报他也。匆匆不宣。

  △二十七〈皇五年〉

  某启。前日谢氏人还,辱书,承尊候已复康佳,新正必倍清胜。某孤苦如昨。为有二小侄,一在象州,久不得信。一在袁州,欲乞渠来颍以办葬,今札某官位、姓名,托与问一消息。恐难得便,但却因谢氏人见示可也。吾兄清怀,不乐俗事。某寡相识,烦聒,甚悚甚悚。

  △二十八〈皇五年〉

  某启。忽忽度日,无生意。衙前行,曾奉状。徐生人至,辱书,承春寒尊体清胜,为慰无已。某哀苦中,寻得葬地,欲趁八月、十月襄事,但庶事少人办集,小侄烦为问,当已有削,必得请。师鲁文字,俗本妄传,殊不知昨范公已为作序,李厚编次为十卷,甚有条理。厚约春末见过,当与之议定,别谋镂本也。自春阴寒,少晴明,病体不胜疲劳,倦于书字,不能周悉。

  △二十九〈嘉二年〉

  某启。大热甚于汤火之烈,两日差凉,粗若有生意。然以家人病患,饮食不能自给,区区煎迫,殊乱情。久不承问,不审尊体何似?二十二日,欲就浴室或定力饯介甫、子固,望圣俞见顾闲话,恐别许人请,故先拜闻。《礼部诗》纳上。

  △三十〈嘉二年〉

  某启。承惠《答苏轼书》,甚佳,今却纳上。《农具诗》不曾见,恐是忘却将来,今再令去取。读轼书,不觉汗出,快哉快哉!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也。可喜可喜。罚金未下,何害?不必居家俟命。因出,频见过,某居常在家。吾徒为天下所慕,如轼所言是也。奈何动辄逾月不相见?轼所言乐,乃某所得深者尔,不意后生达斯理也。

  △三十一〈嘉二年〉

  某启。以小儿子伤寒已较,因劳复发,今日锡庆斋会,亦去不得。愁坐,忽得所示,为之豁然。忧煎病患,常以为苦,思效榴花之饮,不可得也。三两日儿子安,圣俞过不惜频,相访借马,若修家又何厌也?三十年前事,信如前生,忧乐不同,可叹可叹。亦约子固、子履,当奉白也。只候儿子稍安尔。人还,谨此。

  △三十二〈嘉二年〉

  某启。经节,伏惟以时纳。昨日早至薛二家,空心饮十数杯,遂醉,归家却与诸薛饮。承见过,仍留刺,何乃烦老兄如此既醒不遑,无以自处也。节下,外处送酒颇多。往时介甫在此,每助他为寿。昨只送王乐道及吾兄尔。愚性疏简,人事不能周。然意之所至,实发于诚心。蒙惠简,云有所答,则非也。恐不知鄙怀,故略自陈述。二十二日,欲同子履和叔闲话少时,先白,恐他有所适也。

  △三十三〈嘉二年〉

  某启。阴雨累旬,不审体气如何?北州人有致达头鱼者,素未尝闻其名,盖海鱼也。其味差可食,谨送少许,不足助盘餐,聊知异物尔。稍晴,便当书局奉见。

  △三十四〈嘉二年〉

  某启。中前在范家坐中,已觉不佳,所以都无情绪,数日勉强,有事相役。既归,遂倒卧。以出汗颇多,亦利动脏腑,顿觉体虚,幸连日不朝,免得请告。更三两日,不知可出未?承问念,感愧。亦审中酒,吾辈年高,不独他事,至于饮酒亦不能如故时也。更希慎爱。

  △三十五〈嘉二年〉

  某启。谷正来,承惠诗,老重深粹,不似顷刻间成,何其敏妙至此也。早来得笔绝佳,不图若此之精,其精如此,岂常有耶?然久无称手者,乍得,甚快意,多感多感。暑中绝近文字不得,无以度日,时因作书简,得一挥毫,尚可销忧尔。人还,姑此奉谢。

  △三十六〈嘉二年〉

  某启。两日不出,方为杜公作铭。承惠诗,绝高,恐不可继,且留款曲试和,待稍仿佛,则将出。雨久作,奈何。天灾斯人,岂恶之也,其亦有以邪?昨夜暂止,颇缓奔走之计,然遑遑何时得遂安居?渐凉,思奉言笑,何可得。人还,姑此。

  △三十七〈嘉二年〉

  某启。自入夏,闾巷相传,以谓今秋水当不减去年。初以为讹言,今乃信然。两夜家人皆戽水,并乃翁达旦不寐。街衢浩渺,出入不得。更三数日不止,遂复谋逃避之处。住京况味,其实如此,奈何奈何。方以为苦,不意公家亦然,且须少忍。特承惠问存恤,多感多感。蔡君谟寄茶来否?闷中喜见慰。人还,忉忉。

  △三十八〈嘉二年〉

  某启。雨不止,情意沉郁。泥深,不能至书局,体候想佳。某以手指为苦,旦夕来书字甚难,恐遂废其一支,岂天苦其劳于笔研而欲息之邪?闷中谨白。

  △三十九〈嘉三年〉

  某启。动辄旬浃,不奉颜采。雪寒如此,无复清思,区区可知。亦怪圣俞未尝见顾,得简示,乃云“不登权门”。若以此见格,何望于老兄?某每日晚多在家,因出,望见过,幸甚。如晦所欲已起奏,难于更奏,蔡州亦应须得。簿书烦拥,走此为答。残雪可爱,能见顾,尤望。

  △四十〈嘉三年〉

  某启。旦夕寒色尤盛,衰病者殆不能胜矣。不知吾兄尊候如何?昨夜再读《和景仁雪诗》,甚妙。兼以韵难,如何可和?且只和得《岁日书事》一篇。其元所示,遂留之,过节更送他处,告别写去也。手笔冻缩,书字不得。韩、范二公诗,看了示下。印卷子何日了?因出,见过。阴寒,公事颇少,甚闲。恐知。

  △四十一〈嘉三年〉

  某启。累日不奉见,不审体气如何?兼以俗事,无由奉诣,理固当然。圣俞遂以权门见薄,无乃太僭也!前承惠《白兔诗》,偶寻不见,欲别求一本。兼为诸君所作,皆以常娥月宫为说,颇愿吾兄以他意别作一篇,庶几高出群类,然非老笔不可。亦闻有与如晦一篇,甚佳,皆乞取。苏大挽辞一首,闲写,助一笑。今日偶在家,谨奉此。

  △四十二〈嘉三年〉

  某启。经节阴雨,犹幸且晴,不审尊候何似?闲作《归田乐》四首;只作得二篇,后遂无意思。欲告圣俞续成之,亦一时盛事。来日食后,早访及为望。

  △四十三〈嘉三年〉

  某启。承宠惠二篇,钦诵感愧。思之,正如杂剧人,上名下韵不来,须勾副末接续尔。呵呵。家人见诮,好时节将诗去人家厮搅,不知吾辈用以为乐尔。后日绝早过吃不托,适简误云食后,这回不是厅子误也。

  △四十四〈嘉四年〉

  某启。适至书局,承自释奠处方归,困倦,不敢坐邀。忽辱惠教,兼得唐子方家行状,谨当牵课,然少宽数日为幸。其如行状中泛言行己,殊不列事迹,或有记得者,幸更得数件,则甚善。又云有尹师鲁所作墓志,亦得一本,尤幸也。寻常人家送行状来,内有不备处,再三去问,盖不避一时忉忉,所以垂永久也。乞以此意达之。

  △四十五〈嘉四年〉

  某启。前日承见过,偶他客多,不遂款曲。快晴,意体想佳。梅公仪来要杭州一亭记。述游览景物,非要务,闲辞长说已是难工,兼以目所不见,勉强而成,幸未寄去,试为看过,有甚俗恶幸不形迹也。程碑当便下手,只如《唐书》,亦须了尔。

  △四十六〈嘉四年〉

  某启。自承在式告,兼以假故多,遂阻奉见。秋气稍凉,喜承体候清安。辱惠建茗,此诚近所难得,特为珍贶也。然莫妨待客否?恐彼阙,当却分纳一半也。原甫高论少抑,亦当不复较难,来日朝中,当面叙。人还,谨此为谢。某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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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五○·书简卷七
【与谢舍人〈绛,字希深〉二通】
  △一〈宝元元年〉

  某顿首再拜兵部学士三丈。久以多故少便,不果拜状。春暄,尊候万福。省榜至,独遗圣俞,岂胜嗟惋。任适、吕澄,可过人邪?堪怪。圣俞失此虚名,虽不害为才士,奈何平昔并游之间有以处下者,今反得之,睹此何由不痛恨?欲作一书与胥亲及李舍人、宋学士论理之,又恐自有失误,不欲轻发。不尔,何故见遗?可骇可骇。由是而较,科场果得士乎?登进士第者果可贵乎?日日与师鲁相对,惊叹不已。伏承殿试考校,今必已了。某替人犹未至。拜见未间,伏惟保重。因人,谨附状。不宣。

  △二〈宝元二年〉

  某顿首百拜知府舍人三丈。三两日毒暑尤甚,不审尊候何似?某昨走铃下,久溷宾馆,旱暑交作,晏阴方兴,当君子定心静事休息之时,暑夕屡烦长者。其如乘余闲,奉尊俎,泛览水竹,登临高明,欢然之适无异京洛之旧。其小别者,圣俞差老而修为穷人,主人腰虽金鱼而鬓亦白矣。其清兴,则皆未减也。临别之际,感恋何胜,西禅竹林,又辱饯送。自夜出南城,凡再宿,始至敝邑。私门老幼,往往病暑,正如所虑,此所以眷眷门下而不候久留者也。自邓至汝阴,道出田间,由巨欣桥而西,秋稼甚盛,时雨已足,问之,乃览秀所望而脚正在陋邦。然邓州界莫及也,岂骑立之神憎家鸡而爱野雉乎?自还县,便苦俗事,书记未能详悉。谨拜此叙谢,伏惟幸察。不宣。从表侄欧阳修顿首再拜。

  【与王待制〈质,字子野〉一通〈庆历三年〉】

  某顿首再拜运使学士子野兄。春暄,伏惟尊候万福。自去年闰月来东郡以就禄养,幸如所欲。惟僻陋,日益愚鄙尔。在京下时,子野兄舟行,不克攀别。其后送者还,颇知留客甚欢,而饮酒差多,亲族皆以素羸奉忧。不知其后复饮否?子野善自摄,犹能绝荤血,甘淡薄,况于酒邪?一别顿尔南北,阙于候问,惟冀自重,以慰区区。不宣。某顿首。

  【与李贤良〈觏,字泰伯〉一通〈嘉初〉】

  某启。冗事牵迫,久疏奉长者之论。不知两辱过门,甚愧甚愧。某来日有少事须出,即今幸家居,可以拂席奉俟轩盖,企企。不然,当别拜闻,贵不失约也。某顿首贤良先生。

  【与曾舍人〈巩,字子固〉四通】

  △一〈庆历六年〉

  某启。虽久不相见,而屡辱书及示新文,甚慰瞻企。今岁科场,偶滞遐举。畜德养志,愈期远到,此鄙劣之望也。某此幸自如,山州少朋友之游,日逾昏塞,加之老退,于旧学已为废失,而韩子所谓终于小人之归乎?因风,不惜远垂见教。未良会间,自重自重。

  △二〈治平四年夏〉

  某启。奉别匆匆,暑候已深,不审动履何似?某昨假道于颍者,本以归休之计初未有涯,故须躬往。及至,则敝庐地势,喧静得中,仍不至狭隘,但易故而新,稍增广之,可以自足矣。以是功可速就,期年挂冠之约,必不愆期也。甚幸甚幸。昨在颍,无所营为,所以少留者,盖避五月上官,未能免俗尔。亳之佳处人所素称者,往往过实,其余不及陈、颍远甚。然俯仰年岁间,如传邮尔,初亦不以为佳,盖自便其近颍尔。至此,便值酷暑,未能多作书。相知或有见问者,幸略道此意。惟慎夏自爱。

  △三〈熙宁四年〉

  某自归里舍,以杜门罕接人事,少便奉书。中间尝见运盐王郎中,得问动静,兼承传诲。近又闻曾少违和。急足至,辱书,喜遂已康裕,甚慰甚慰。某秋冬来,目、足粗可勉强,第渴淋不少减,老年衰病,常理不足怪也。余在别纸。某白。

  见论乞颍且止,亦佳,此时尤宜安静为得理也。惠碑文,皆佳,多荷多荷。常笔百枚表信,不罪不罪。

  △四〈熙宁四年〉

  辱示《为人后议》,笔力雄赡,固不待称赞,而引经据古,明白详尽,虽使聋盲者得之,可以释然矣。父子三纲,人道之大,学者久废而不讲,缙绅士大夫安于习见,闾阎俚巷过房养子、乞丐异姓之类,遂欲讳其父母。方群口喧哗之际,虽有正论,人不暇听,非著之文章,以要于久远,谓难以口舌一日争也。斯文所期者远,而所补者大,固不当以示常人,皆如来谕也。某亦有一二论述,未能若斯文之曲尽,然亦非有识之士,未尝出也。闲居乏人写录,须相见,可扬榷而论也。自去年至蔡,遂绝不作诗,中间惟有答韩、邵二公应用之作,不足采。惟续思颍十余篇,是青州以前者,并传记,皆石本,今纳上。自归颍,他文字亦绝笔不作。恐知恐知。

  青州十余篇乱道,为说道上石,彼近必见矣。

  【与苏编礼〈洵,字明允〉五通】

  △一〈嘉二年〉

  某启。自足下西归,承有家问,匆遽而行。时一小子卧病,方忧闷中,不得相见。中间得还蜀后所惠书,及今者贤郎人至,得书,承尊履休康,并以为慰。足下文行见推于时,岂久穷居于远方者?未相会间,千万自爱。

  △二〈治平间〉

  某启。承示表本,甚佳。前所借《谥法》三卷,值公私多事,近方遍得披阅,文字更不待愚陋称述,第新法增损,令别为一书,则无不可矣。成一家之言,吾侪喜若己出尔。《谥录》卷秩既多,只欲借草本。

  △三〈治平三年〉

  某启。多日不奉见。承迁居不易,初闻风气不和,谓小小尔。昨日贤郎学士见过,始知尚未康平。旦夕来,体中何似?更冀调慎药食。无由驰候,专奉此。

  △四〈治平三年〉

  某启。自以拙疾数日,阙于致问。不审体中何如?必遂平愈。孙兆药多凉,古方难用于今,更且参以他医为善也。专此,不宣。

  △五〈治平三年〉

  某启。数日来,尊候必更痊安。单药得效,应且专服,千万精审,无求速功。不欲频去咨问,恐烦倦也。亦不烦答简,或贤郎批数字可矣。

  【与费县苏殿丞二通】

  △一〈皇年间〉

  某启。特承书问,兼惠篆碑。滁阳山泉,诚为胜绝,而率然之作,文鄙意近。乃烦隽笔以传于远,既喜斯亭之不朽,又愧陋文莫掩,感仰之抱,宁复宣陈。专人还,谨此叙谢。

  旧用龙尾砚一枚,凤茶一斤,聊表意。

  △二

  某启。前者辱见顾,属苦多事,不得少申款曲。比奉讠,则承已归县矣,但深怏怏也。辱惠书,窃审经春体气清裕。某衰病疲惫,日自强勉,未知报效,不敢言劳。咫尺阻阔,惟多爱。

  【与渑池徐宰〈无党〉六通】

  △一〈皇五年〉

  某启。久不得书,自闻省试,日望一信。人至,忽得所示,大慰鄙怀,兼喜春寒所履无恙。程试赋诗极工矣,策赡博而辩论伟然,皆当在高等。人力所可为者,止于如此耳,其他有命。然俗言运亨者临事不惑,挥翰之际能至此,其亦奋发于兹时乎!计此书至,已在高第,故不子细。不次。修书白。

  △二〈至和元年〉

  某启。真阳相别,忽以及兹。日月不居,大祥奄及,攀号擗踊,五内分崩,不孝罪逆,苍天莫诉,哀苦哀苦。久不得书,日与无逸弟想望。忽捧来示,承在道曾感疾,喜今复常。又知淮水浅涩,虽深欲相见,但恐阻滞,遂失赴官之期。若于事有妨,则不若且就汴流西上。如淮水可行,与汴不争远近,即兹来为善。贤弟在此,寂寞中相伴,大幸。某秋凉方卜离此,南北未知何适?《五代史》,昨见曾子固议,今却重头改换,未有了期。仍作注有难传之处,盖传本固未可,不传本则下注尤难,此须相见可论。改服哀苦中忙迫,偶奉接人行,聊此。

  △三〈至和二年〉

  某启。专人至,辱书,承官下无恙,深慰。示及志文,甚佳。无逸弟又有烦恼,可哀。适值有人在此,志文当附去。又知且权河南渑池,本邑自可读书为政,何必求来府中?所云冬末当至京师,暂来甚善。无欲弟居监中,时相见。焦秀才亦在太学补监生。恐知。某碌碌于此,士大夫有所论,当悉以见告,庶助其不及,实有望也。未相见,多爱。

  △四〈至和二年〉

  某启。人至,辱书,承官下无恙,深慰深慰。所云进取之道,能具达其如此,夫复何患?谕及富公言《范文正公神道碑》事,当时在颍,已共详定,如此为允。述吕公事,于范公见德量包宇宙,忠义先国家。于吕公事各纪实,则万世取信。非如两仇相讼,各过其实,使后世不信,以为偏辞也。大抵某之碑,无情之语平;富之志,嫉恶之心胜。后世得此二文虽不同,以此推之,亦不足怪也。某官序非差,但略尔,其后已自解云“居官之次第不书”,则后人不于此求官次也。幸为一一白富公,如必要换,则请他别命人作尔。

  △五〈嘉元年〉

  某启。县人来,得书,承寒凝公外体气无恙,深慰深慰。所寄近著尤佳,论议正宜如此。然著撰苟多,他日更自精择,少去其繁,则峻洁矣。然不必勉强,勉强简节之,则不流畅,须待自然之至,其如常宜在心也。《代天论》既各有篇目,不必谓之“代天”可也。某近权省得罢,稍闲,已有削乞洪井。若果得,则私便尤多。况非要任,求之必可得也。无欲弟在太学,见儿子云甚安。某一向多事少暇,他亦疏及门。恐知。铨中新制,破考之事稍缓。若在本州无妨,亦可已。新年,多爱。

  △六〈嘉二年〉

  某启。人至,辱书,承莅官进学无恙,甚以为慰。所寄文字,大佳。然作文之体,初欲奔驰,久当收节,使简重严正,或时肆放以自舒,勿为一体,则尽善矣。某此待罪,诚碌碌,然期必有为而自效。士大夫见责者深,是待我厚而爱之过尔,敢不佩服。冬寒,自爱。在致斋处草草。

  【与焦殿丞〈千之〉十六通】

  △一〈皇五年〉

  某启。自相别,无日不奉思。急足辱书,深所浣慰。然闻不遂解名,在于俗情,岂不怏怏。若足下素所自待,与某所以奉待者,岂在一得失之间?但以科场文字,不得专意经术,而某亦有人事。今足下三数年间,且可弃去科场文字,而仆亦端居无一事。惟于此时,可以讲训素所闻未举者,过此,恐彼此难得工夫也。足下为人明果,以此思之,亮可决然北首。深恨闲居无人,既不能专遣人去奉招,当正初南归,亦不为久别计,但仰首倾望也。某于哀苦中奉思诸君子,此又不可言。已寒,多爱。

  △二〈至和二年〉

  阴雨泥甚,不欲频奉邀,盖知请假甚艰也。某恐不久出疆,欲且奉托,与照管三数小子。某来日遂移过高桥宅中,俟稍定叠,便去般出学。恐先要知。仍请具此白胡先生知为妙,至时,恐要人般挈请示,及待令去。晚间可出,既见过闲话。某再拜。

  △三〈嘉元年〉

  某启。知昨日已差试官,庶事便当牵率。稍凉,体中佳否?近晚或能见过,闲话少时,恐遂难得暇也。粗细米各二斛,聊饲僮仆辈,必不以轻鲜为怪。有无相通,亦邻里之常事。惭仄惭仄。

  △四〈嘉元年〉

  某启。以数日斋祠,今早方归。知曾来取药,体中佳否?见解榜,张焘秀才已获荐,不知肯且来此过冬否?只恐他要冬课,嫌小儿喧聒,不然,蒙益则多矣。某今日在家,随早晚见过,闲话少时。

  △五〈嘉元年〉

  某启。今日见解榜,尚疑脱漏姓名。然初以得失委命而进,则临事自应不动于怀,此孟子之勇也。适归家偶早,幸略见过闲话。某顿首。

  △六〈嘉元年〉

  某启。数日大热,不审意思如何?适令发至群牧司,云已却归西冈,不审何谓?此中西位颇宽凉,多南风,甚可居。至于饮食,亦可取性。固无形迹矣,兼时得闲话,请更思之,勿以为疑也。谨此咨启,俟报。某启。

  △七〈嘉元年〉

  某启。见儿子,言尊候违和,岂非患腹脏邪?秋后,慎生冷为佳。以数日不相见,甚思渴。某一出参假,便有人事区区。加以两目复热,恐彼中窄狭,无事且来书院取凉,无形迹也。前时奉白,向有策题彼中收得者,幸为录示。或只检得本子,此中亦有人写。盖人事易因循也。

  △八〈嘉元年〉

  某数日不承问,不审体中如何?当渐平和。但怪不见过,故此奉问。凡疾病,不欲滞郁,颇须消息有以散释,其效多于服药。若能出入,幸相过。要人马,来取。至于药物,亦当商榷,乃尽其理。谨此咨启。某再拜。

  △九〈嘉元年〉

  某启。稍寒,想益佳裕。数日人事,忙迫非常。前夕至学舍中,见狼籍可憎,所以未敢便请他张秀才。更俟一二日,大太祝归,略令洒扫,兼庶事有所备。缘某多故,不能躬视也。两日欲去报此意,亦无暇作简。衮衮度日,公私不济一事,此京师之态也。某奉白。

  △十〈嘉二年〉

  某启。昨日以客多饥疲,风眩发作,卧不能起。承示简,不及时答。所张先辈,但怪其登第后绝不相过,余非所闻也。亦欲旦夕召渠相见,但以多事,匆匆未暇尔。今日知闻喜宴,来日约其见过也。

  △十一〈嘉六年〉

  某启。有无相通,盖为常理,更不存形迹也。船不必白省主,自遣人问,当亦可得。苏氏昆仲连名并中,自前未有,盛事盛事。姚辟《诗说》,请试看,有长处签出示及,为无工夫细看故也。

  △十二〈嘉六年〉

  承惠胡公铭,兹人美德固乐为之纪述,第以文字传远,须少储思。盖寻常意思未及,为人强作,多不佳也。自来日已往,并无假,故直至旬休。如所谕行期甚迫,当且前之,续可附致润州,谅不为晚也。人还,谨此白。知小儿不安,且慎调护。大热,难将息也。

  △十三〈嘉六年〉

  某启。自相别后,方欲作书,遽承不疑学士有来归之命。自后更欲附书,则思舟行必已在道,无处可附。亦以不久相见,不必为书也。适得信,喜来甚速,且承酷热中体气清安,其他皆可尽于相见也。某为今夏病暑,不可胜任,又得喘疾,遂且在告。盖衰老之态,自然如此也。略留来人,附此草草。

  △十四〈嘉六年〉

  某启。自相别,更不闻问。近得邵学士书,云已到家,方喜知动静。兼承所履安和,实以为慰。某病衰如昨,不惟任责愈难,常至于劳苦,亦筋骸不能支持为可责。惟早自知止,犹胜强颜以贪宠利。自计非不熟,但恐未得如志,遂为君子之弃而小人之归尔。南方宜多有闻见,不惜垂谕,犹胜不知也。有望有望。前者胡公墓表,误书陵州人,当问其家,为改正。岁晚寒凛,以时自爱。因人惠问。

  △十五〈嘉末〉

  遽尔大热,病躯殊不可当。数日不相见,体中佳否?知已授乐清,果如何?来日见过家飧,幸早枉步,乘午前稍凉,庶几可坐也。无他客,姚秘校、刘。

  △十六〈治平□年〉

  某启。范氏子书来,并获所寄书。自承赴乐清后,方拜此一书,审此居官下安和,稍释倾想。陋巷之士得以自高于王侯者,以道自贵也。一从吏事,便为礼法所绳。若居人下而欲有设施,则世事难如人意,更当屈申取舍,要于济务。此非独小官,自古圣贤尚以为难,所以前世一节之士以贫贱为易守也。自临县治,今将及期,谅深谙此态也。某尝再为县令,然遂得周达民事,兼知宦情,未必不为益。某愈觉衰残,齿牙摇动,饮食艰难,食物十常忌八九。情怀益萧索,物外浮荣,信乎不为吾侪得失也。有名即去矣。未相见间,公余慎爱。因人时惠问。不宣。某书白。

  【与王主簿〈回,字深甫〉三通】

  △一

  某启。向者深甫在京师,则以俗冗不常得相见。既去,又不时为信问。视其外,岂非疏且慢哉?然求诸中,则不然也。人至,惠问,承奉太夫人万福,下情瞻慰。某衰病日增,殊无世间意趣。近买田颍上,思幅巾与二三君往来田闾间,其乐尚可终此余年尔。而其势未能速去,非为之不果,犹须晚获也。深甫以谓如何?贤弟昨西,略见尔。祁寒,更乞自爱。

  △二

  某启。累日以圣节诸事,区区未得祗候。大热,不审体气如何?来日见过家飧,庶得接清论少时,幸早垂访也。专此咨启,不宣。某再拜深甫先辈。

  常君未及作书,续得驰问。因见,为申意,千万千万。

  △三

  某启。人至,辱示,借书并领。昨日少奉清论,开沃无限。嗽良减否?师鲁文,略读一二篇,令人感泣。碑并集录皆纳去。某又上。

  【与姚编礼〈辟,字子张〉二通】

  △一〈皇五年〉

  某顿首。闲居绝无人使,又不欲频烦郡中借人,所以久不作书上杜公,然哀苦中无限瞻依也。因请见,为多道哀恳。希文得美谥,虽无墓志,亦可。况是富公作,必不泯昧。修亦续后为他作神道碑,中怀亦自有千万端事待要舒写,极不惮作也。只是劣性刚褊,平生吃人一句言语不得,居丧犯礼,名教所重,况更有纤毫。譬如闲事,亦常不欲人拟议,况此乎!然而不失为他纪述,只是迟着十五个月尔。此文出来,任他奸邪谤议近我不得也。要得挺然自立,彻头须步步作把道理事,任人道过当,方得恰好。杜公爱贤乐善,急欲范公事迹彰著耳。因侍坐,亦略道其所以,但言所以迟作者,本要言语无屈,准备仇家争理尔。如此,须先自执道理也。余事不必云云。背碑子极奉烦,多荷多荷。因见杜赞善,托问实录,不必封,但只恁寄来,此中程判官亦为申谢。将书来后,信有书去。某再拜。

  △二

  某启。专人辱书,承守道为学自如,甚善。见谕绍岩事,止于如此,则又何言?君子之言必诚,诚久必见,凡有诸中,未有不形于外者,惟当以久见吾子之诚尔。《礼记》杂乱之书,能如此指レ其缪,其功施后世无穷,非止效俗儒著述,求一时之名也。然其中好语,合于圣人者多,但当去其泰甚者尔,更宜慎重。如《坊记》一篇,难破,请更思之。然遇所见,但且论次,不惜录示。

  【与王几道〈复〉一通〈景元年〉】

  某顿首白几道先辈足下。段氏家人至,蒙示书及诗,并子聪、圣俞书与诗。后于东山处,又见诗。何其勤而周也。圣俞得诗大喜,自谓党助渐炽,又得一豪者,然微有饥态。几道未尝为此诗,落意便尔清远,自古善吟者益精益穷,何不戒也。呵呵。闲别后事,自彦国去后,患一肿疽,二十余日不能步履,甚苦之,时惟圣俞一来相问。临清之欢,何可得邪?师鲁已有召,不宜更俟嫁女,几道与彦国宜督以来,走明日就试。恐要知之。惠诗未暇答,以此也。

  【答孔嗣宗〈字伯绍,河南人〉二通】

  △一〈皇元年〉

  某启。辱书,甚善。尹君志文,前所辨释详矣。某于师鲁,岂有所惜,而待门生、亲友勤勤然以书之邪?幸无他疑也。余俟他时相见可道,不欲忉忉于笔墨。加察加察。某再拜。

  △二〈皇元年〉

  东方学生皆自石守道诱倡,此人专以教学为己任,于东诸生有大功,与师鲁同时人也,亦负谤而死。若言师鲁倡道,则当举天下言之,石遂见掩,于义可乎?若分限方域而言之,则不可。故此事难言之也,察之。

  【与尹材一通〈庆历八年〉】

  墓铭刻石时,首尾更不要留官衔、题目及撰人、书人、刻字人等姓名,只依此写。晋以前碑,皆不著撰人姓名,此古人有深意,况久远自知。篆盖,只著“尹师鲁墓”四字。

  【与蔡交一通〈皇五年〉】

  某启。人至,辱书,感慰何已。且承春序履况清休。范公襄事,修以孤苦哀困中杜门郊外,殊不知端息,情礼都阙。但得淮西寄到志铭,岂任感涕。文正平生忠义道德之光见于志谥,为信万世,亦足慰也。神刻谨如所谕,敢不尽心。某忝以拙讷,获铭当世仁贤多矣,如此文,复何所让?但以礼制为重,亦不迟年岁中贵万全,无他议也。悉察悉察。《述梦后序》,更当勘寻史传续报,然亦当慎。文正所虑至深,某亦疑其有意不用此篇,果如所料矣。试期不远,伫奉贺,加爱加爱。某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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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五一·书简卷八
【与丁学士〈宝臣,字元珍〉五通】
  △一〈皇四年〉

  某启,自闻南方寇梗,思欲附问凶祸。闲居难求的便,虽在哀殒,翘想之心不可道也。元珍学行优深,才当远用。遘此不幸,古人多然,在处之有道尔。古之君子之所以异于常人者,能安常人之所不能安也。所恨某居此际,不能奔走耳。某衰病,无复生理。今秋欲扶护归乡,恐趁葬期不及,则且权厝乡寺,俟他年耳。忽偶黄莘先辈过,云贤兄在舒州,因得附此。草草不能尽鄙怀,当续驰讯也。秋热,宽中自爱。某再拜。

  △二〈嘉四年〉

  元珍淹屈于外,交游所宜出力,既默无所为,而至于书问亦不能时致其勤,其为惭罪,不待言矣。某自蒙恩归院,虽稍清闲,而忽忽度日,公私无所益,此处京师者汩汩之常态也。幸非甚愚,颇知脱此而远去,然事有不得遂去者,古人所谓不如意十常八九者,殆此类也。今岁廷试,得人之盛,中外共庆,况在佳婿,此岂非久滞中一可喜事哉。今因胡推官行,谨奉状。相次陆君行,当别布恳。

  △三〈嘉四年〉

  某向在府中,困於烦冗,久不奉状,徒用瞻思,专人遽来,特辱嘉问,承涉夏已来体气清福,深所欣慰。元珍才行并高,而困蹇如此,吾徒之责也。某昨被烦使,初不敢辞。然几案之才,素非所长,加以早衰多病,筋力不支,屡自陈乞,蒙恩得解去,实出天幸。然请外之志,尚未获素心,又以残史终篇有期,夏秋之交,可决南去。相见未涯,千万鄙怀临纸不能悉布。惟慎重自爱,以顺休复。

  △四

  元珍屈处冗务,士夫所欢,清议尚存,自当奋滞!惟通塞有时,少须之耳。某碌碌於此,为庸人出处之计,前以屡陈矣。

  △五

  冗务诚非贤者所处,然屈申之际,又非贤者不能安也。凡在交旧,莫不以此为虑,而未知所以为之奈何。自古贤达之士,固尝有所屈申,其所以处之者,乃其平生所学者耳。足下所存远大,故知必能及此,敢道之。

  【答郭刑部〈辅〉一通】

  某启。方欲因儿子行奉状,递中忽辱书,可量欣慰。兼审春寒,动履清胜。承谕以嵩少之游,岂胜羡。此乐常为山人处士得之。衣冠仕宦,比其汲汲得如其志,不老则病矣,虽有登临之兴,勉强而为之,已不胜其劳也。若神完气锐,惟意所适,如公之乐者,百无一二人也。如某者,目固不能远望,足亦不任登高矣。可叹可叹。相见未涯,向暖,加爱。

  【与朱职方〈处约〉一通〈嘉五年〉】

  某启。久不奉状。夏热,公外窃惟体履休胜。陈铣寺丞,佳士也,曾在滁州同官。今其南归,愿拜识,幸希留念也。属《唐史》终篇,忙迫作书,不谨备,恕之。方暑,慎爱。

  【与蔡省副三通】

  △一

  某顿首。公私匆匆,久阙致诚。辱教字,承已登舟,遂不复一得叙别,可胜瞻恋。短景,日暮还家,客已盈室,寝食殆废,习以为常。以此久不奉问,惭罪惭罪。汝阴,君子久处,疾少间,当来归。未见,惟宽中自爱,审用药饵。不尽区区。

  △二〈嘉元年〉

  某启。昨日无以为礼,深用惭,宿来动履想佳。然中席遽起,遂不可留。变此新例,他时东斋之会,敢不遵用故事也。适得冲卿简,言原父已送诗云。某殊未有一句,欲借一拭目,以发衰钝。三日,欲去出城送冲卿,能往否?此不敢强。闲及之。

  △三〈嘉□年〉

  〉某启。昨日知与冲卿赏月,必有余乐。某亦邀同辈二三人,淡坐不饮,殊亦鲜欢。但饮冷过多,又病,真不能追逐少年矣。前时乌丝阑,辄留欲书,其后尚未有暇。适因寻书,别得少佳者,且纳上,聊资挥洒。章望之长言,试为一阕。后日方得奉见,谨此咨布。

  【与王发运〈鼎,字宝臣〉二通】

  △一〈嘉二年〉

  某启。中春尝辱惠问。不审涉夏暑毒,体气如何?某自出贡院,为群士喧诟。寻而入夏,京师旱疫,家人类染时气。区区中复有病患忧煎,以此久不附状。宝臣治漕南方,虽久淹于外,然振纲革弊,公私所赖者不细,比于碌碌于此无所云补者,所得多矣。某再请洪井未得,屡罄所怀,期于必得也。未相见间,惟为时自重。谨于递中奉此。不宣。某再拜。

  △二〈嘉二年〉

  某启。衰病无,难久于此,加以私计,日思南去。未可得者无他,近时内、外制请便,例不得从尔,奈何奈何。自之翰有事,故人零落,所存者几?更复何心追后生于纷华?某将入贡院时,之翰疾已甚,比出,遂不见。遽失斯人,为恨何胜!与同年相知尤甚,遂及之,愁人愁人。中间承惠金樱煎,近方开而服之,其制尤精,多荷。中年衰病太甚,世情已去,但犹借药力,且扶旦夕尔。遽中不子细。

  【与马运判〈遵〉一通〈皇二年〉】

  某启。久别,欣此瞻候。阴寒,道中尊候休胜。河役动众疲民,利害ム公处置之耳。他俟握手,不能具述。因人走此。不宣。某再拜运判里行执事。〈十二月七日。〉

  【答韩钦圣〈宗彦〉二通】

  △一〈嘉二年〉

  某启。昨使舟行日,不及攀别,深以为恨。人至,辱书,伏承署事以来,当此祈寒,体况清福,实以为慰也。外补之乐,得之有素。伏读佳作,益以起予。无用之质,衰病飒然,造物者畏浮议以见縻,奈何奈何。岁晚,以时自重。人还,谨奉此为谢。不宣。某再拜钦圣提刑学士。〈十一月二日。〉

  辱宠惠佳篇,钦诵不已。旦夕和得,递中附上。新甘奇味,珍荷也珍荷也。部头事艺稍进,得贤者齿问,更增勉励也。呵呵。刘守到,必还使司,当复清谈也。尝说襄阳山水,一经真赏,果如鄙言否?

  △二〈嘉四年〉

  某启。专人辱书,承此初暑体履清胜,实慰瞻勤。前在府中,尝辱惠问,牵以俗冗,不时布款。昨以衰病屡自乞,蒙恩俾解烦剧。虽江西前请未获素心,而疲惫计不能久,粗得休息,亦不胜其幸。方得复从诸公之游,而子华遽迁执宪,然命出,中外称惬。某既得闲适,遂且盘桓,过夏,秋冬当遂前请。相见未涯,但闻风采,行被严召。未间,暑热,以时自爱。因人还,谨此为谢。

  【答李学士一通〈嘉八年〉】

  某启。自遭罹国恤,哀摧殆无以生。伏惟感慕攀号,何以堪处。伏承远赐存慰,岂胜感咽。孤拙遭遇,昔与安道皆奉清光。今兹衰晚,才薄责重,未知死所,何以论报!向秋,更冀以时加爱。

  【与王学士一通】

  某顿首。京师区区,自朝及夕,无益于公私。而思接贤者之论,亦不时得。近两辱见顾,皆不获迎候,岂胜为恨。寒阴,不审气体何似?旦夕当卜至门。未间,先此为谢,冀有以亮之而已。

  【答张学士四通〈嘉年间〉】

  △一

  某启。中间辱惠书,未遑修答。又辱惠书,意爱勤勤,重增感愧。某以尝患两手中指挛搐,为医者俾服四生丸,手指虽不搐,而药毒为孽,攻注颐颔间结核,咽喉肿塞,盛暑中殆不聊生,近方销释。衰朽百病交攻,难堪久处兹地,渐欲谋为退缩,得免罪戾。以疾为名而去,犹是幸人。使骑巡历,何时一过都下,少遂握手。未间,以时自爱。仲仪丧子,应滞行期。许事犹烦余暇。冲卿恐犹未归,未及作书,为恳。

  △二

  某启。区区久不驰问,岂胜瞻勤。暑毒,窃惟体履清福。兼承权留务,都邑孔道,谅少劳神。中间尝辱惠问,不时修报,亦可知其冗率也。惭感惭感。某《唐史》终篇,遂当复寻江西之请,衰病无堪,为归老之谋尔。未由握手,莫罄鄙怀。惟冀为时自爱,以副企咏。

  △三

  某启。前日专诣舟次,值不在,略见贤郎。比欲旦夕再祗候,而大雨连绵,无由出门,兼恐已行。忽辱手教,乃知即今方行。不获面别,惟以时自爱,瞻企何已。东南应亦有所欲,但仓卒不暇,续当有信咨烦也。蒋同年千万为申意,近得书,亦当作书也。南郡近有书去矣。人立待,草草。

  △四

  某启。衰病无堪,叨窃过分。方深愧惧,遽辱诲存。兼承惠寄佳篇,岂胜珍诵。湖园野趣,近郡所无,梦寐在焉,何尝忘也。若得偶逃罪责,归老其间,遂养慵拙,何胜幸也。岁晚寒凛,款言未期,惟冀以时自重。

  【答陆学士〈经,字子履〉三通】

  △一〈至和二年〉

  某启。使北往返六千里,早衰多病,不胜其劳。使者辈往,凡七八,独疲劣者尤觉其苦也。还家,人事日益区区,浮生何处得少休息。承子履在洛甚安,又知来郑书碑,咫尺莫得奉见。独见胜之,备知动止。辱书,益用为慰。渐暄,珍爱。人还,谨此。

  △二〈熙宁四年〉

  某启。久阙奉问,忽枉以书,奚胜感慰。兼审经寒履况冲裕。某衰病余生,得请归老,而迁官兼职,皆出特恩,荣幸之愧,无以为谕。第久疾累年,顿难减损,然得此闲适,足以安养,又其幸也。遂复田亩,无期会见,企仰而已。千万加爱。

  △三〈治平四年〉

  某启。早来辱枉使车,重增愧感。过午遂热,承动履清和。方苦昏乏,忽被手教,兼惠以药并方,尤荷意爱之厚。第药性差热,当渐渐服之也。窃承代归有期,依依之意,愚当与颍民同也。余留面布。人还,少奉此。

  【与刁学士〈约〉一通】

  某启。前日承宠访。秋暑,计尊候康和。以居处狭陋,欲卜定力,约数君奉同闲话一日,既稍宽凉,又佳水烹一两杯茶。幸告月初约一日,恐为会处多,故先次咨启。

  【答连职方〈庶,字君锡〉五通】

  △一〈天圣中〉

  某惶悚顿首上党三哥良执。少别,伏想体中佳好。近者兄长行,获奉短札,恳悃之素,具之如昨。洎任进来,得三兄信,伏知轩车犹未归仙墅。某自返党闾,邈然块处,日以贱事相逼,鱼鳞左右,至于笔砚之具,视同长物而已。前承宠示佳句,久欲为答,奈六情底滞,不能叩课,加之对雷门之前,非布鼓之能过也。但效曹生游扬季布之名,日得传播于汉东士流之间,讽诵传写者,殆使中山兔悲而洛阳纸贵也。今勉成一首,以报来赐。小生学非师授,性且冥,仰赖良交,时赐教诱。若不为索其病疵,而姑效司马生言好字,则三哥顾我之厚薄,可由斯而见矣。峥岁且晏,平居寡徒,想望故人,能不怆恨?时因北风,幸无忘德音之惠。某顿首。

  △二〈嘉五年〉

  某启。近尝辱惠问,不审寒来体履如何?京师区区,幸时与元礼相见,然衰病鲜,无复壮年游从之乐也。残史已终篇,南归之思如欲飞尔。君锡决然,遂获闲居之适,应知此趣真老者之所便也。况窃禄甚厚,于国无补,岂堪碌碌久此乎。握手未期,聊为君锡道此。盛寒,多爱。

  △三〈熙宁□年〉

  某启。令侄过郡,辱书,粗慰积年思企之勤,兼得讠起居康福。外绝世欲,内养天真,宜其极方外之乐,享眉寿于无涯。某宠禄盈溢,心志衰零,尚此盘桓,未偿夙愿。然亦不出新春,归计可决。第思场屋之游,四十年之旧,零落之余,所存者几?而吾二人者,邈焉各在一方。未知握手之期,用此不胜区区尔。岁律遒尽,寒色向深,惟以时加爱。

  △四〈熙宁四年二月〉

  某启。守蔡忽已半岁,老年百病交攻,赖此闲僻偷安。然犹经春在告,人事旷废。咫尺相去,阙于驰问。使至,辱书,既惭且感,喜承尊候康裕。某以衰残,未遂一丘之愿,勉强忧畏。惟思高贤远识,早能超出尘累,宜享福寿于无涯也。企慕企慕。相见未期,初暄,保爱。

  △五〈熙宁四年四月〉

  某启。相去不远,惠然之顾出于乘兴,古贤佳事,有望于故人,但不敢坐邀尔。某入新年,陡更衰残,昨三月中,欲遂申前请,决计归休。封递角次,得阙报,陕兵为孽,远近惊惧,朝廷方有西顾之忧,遂且少止。今已宁息,非晚必期得请也。若遂还颍,则相去益远,至时或一就蔡枉顾可否?千里命驾,近世未闻,亦是一时奇事,有望有望。乱道《思颍》诗一卷,粗以见志,闲中可资一噱。

  【答连郎中〈庠,字元礼〉二通】

  △一

  某启。才薄力劣,任非其称,初无报效,徒自为劳,人事都废,恃亲旧见哀而不责小故。湖外风土如何?向承体中亦小不佳,今喜清康。君锡兄亦久不承问。多事匆匆,不曾作得一书,惭悚惭悚。惠柑甚佳,远地难致,尤为珍感。凤团数饼,聊表信而已。岁律遽穷,新春多爱。

  △二

  某启。承贤郎、小娘子见过,故人有佳儿女,朋友所当共庆也。兼辱简字,惠以熊白并蟠、等,皆饮酒具。独患累日苦目昏,未能近杯杓也。朝暮乘闲道话。

  【答丘寺丞〈川〉一通】

  某顿首。今日食后就寝,方觉,拥被卧读《太白集》。忽辱惠佳篇,岂胜感愧。当亦牵强为报,恐滞使人,且此为谢。

  【答黎宗孟〈醇〉一通〈熙宁二年〉】

  某启。近遣家兵至万寿奉迎,有书,计达。专人惠教,乃承路中得疾,问来人,不能详言。即日必惟已获痊安,旅中有疾,亮难久也。辱谕寻医,细思皆小小外事,不足动怀,岂宜轻为去就?许昌避介至亳,又陈、曹为梗,今又复然,足验世人常态处处如此。然则寻医所至,未必见容,但当宽度包之尔。富丞相奉知必不浅,已教他举潜留再任,莫且隐忍终之否!某性自少容,老年磨难多,渐能忍事。前后蒙见教者,岂非欲某宽中以忍事邪?却敢以此意奉规,不怪不怪。未敢奉邀,必且径还家也。向暖,加爱。不宣。某再拜。

  【与裴如晦〈煜〉二通】

  △一〈嘉五年〉

  某启。酷暑阻奉见,窃惟体气佳和。新事颇动人耳目,惟静处听闹,益觉其喧也。圣俞赙助,遂获几何?苟有所得,幸且勿送其家也。望略批示,或约相见为佳。谨此咨启。某再拜如晦学士。二十四日。

  △二〈嘉五年〉

  某启。公私冗锁,人事多废,不获奉问,忽已逾时。专人辱书,承经寒气体清安,稍慰瞻想也。某年齿日增,心志日耗,材薄任重,忧责无涯。故人在远,谁与教告?诚未知税驾之所也。如晦代归有期,窃承私门多所忧挠,顾知纷纷此世少无事人也。惠甘,诚为佳物,然不饮已期年矣。茶须尝,方敢致谢。向春和,更希慎爱。专人还,谨奉此。不宣。某顿首如晦学士足下。二月三日。

  【答杜植一通〈嘉五年〉】

  某启。公私多故,久阙驰诚,然亦久不承问。忽于递中辱书,喜慰无量,兼审经寒动履清胜。不相见数年间,亲旧零落,所有无几。在者衰残老病,于理宜然。其间不能量力决然早去,而留连禄仕,任过其分,勉强碌碌,迄无可称,以取责于一时而贻讥于后世,则鄙人于数老叟中,又独负此。若宠利纷华,不惟非素心所溺,就令心有所好,大抵晚年实能享者,于身所得几何?由是言之,得失不较可知。自去夏迨今,病恙交攻,尤苦齿牙,饮食艰难,则向所谓于身所得者,无复有尔。可叹可叹。不相见久,因书及此,聊当一笑尔。圣俞家,赖诸故人力,得不失所。漳州儿子辈更在教育,他事应在雅怀,有以处之,不待言也。新岁,千万加爱。因风不惜惠问,以慰瞻仰。不宣。某再拜。

  【答陆伸一通】

  某启。人至,辱示长书及古今杂文十轴。其研穷六经之旨,究切当世之务,与其辨论文辞之际,如决壅塞,辟通衢,以泻浩渺之无穷,御驵骏而驰骋。然则吾子之所能,与其所用心者,不待相见而可知矣。某衰病废学,多难于时,常幸得空闲之处,苟乐于自弃。而吾子独不弃之,惠然见及,何以当之?欣慕感愧,聊兹为谢,幸察其区区。

  【与赵学士〈彦若,字元考〉一通〈熙宁年间〉】

  修启。顷蒙轩骑少留,匆匆殆疏款奉,然每亲余论,获益已多。少别,方尔倾驰,辱书感愧。旦夕亮且就道,霜月向寒,千万爱摄。不宣。欧阳修奉启太常学士执事。八月晦日。

  承示《集古跋尾》数事,顿发蒙滞,恨不早拜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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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五二·书简卷九
【与薛少卿〈公期〉二十通】
  △一〈景三年〉

  某顿首再启。东园一别,自夏涉秋,今倏冬矣。溯汴绝淮,泛大江,凡五千里,一百一十程,才至荆南。见家兄,言出京时有公期书。渴得一见,要知别后事,然数日寻之不见,遂已。某自南行,所幸老幼皆无病恙,风波不甚恶,凡舟行人所惧处,皆坦然而过。今至此,向夷陵江水极善,亦不越三四日可到。又闻好水土,出粳米、大鱼、梨、栗、甘橘、茶、笋,而县民一二千户,绝无事。罪人得此,为至幸矣。只是沿路多故旧相识,所至牵率,又少便人作书入京。公期始约今冬赴绛州,必非久行矣。每忆君谟家会,颇如梦中。未知相见何时,惟自爱而已。因人便,附书在君贶处,乃可达。今因遣白头奴入京,谨附状。不宣。

  △二〈景四年〉

  某顿首。自公期东门之别,忽已逾年。南北之殊,相去万里,音信疏绝,于理固然。昨至许州,蒙讯问,备审官下为况甚佳。迩来谅惟自公之余,与阃内贵属各保清休。某居此,为况皆如常。亲老,幸甚安。室中骤过僻陋,便能同休戚,甘淡薄,此吾徒之所难,亦鄙夫之幸也。多荷多荷。公期游宦故乡,其乐可量。思昔月中琴、弈、尊酒之会,何可得邪?某久处穷僻,习成枯淡,顿无曩时情,惟觉病态渐侵尔。敝性懒于作书,区区思慕之心非有怠也,惟仁者察之。谗谤未解,相见何由?惟慎疾加爱。因人至京,频示三两字为祷。其如方寸莫能尽也。不宣。

  △三〈康定元年〉

  某顿首再拜公期九哥足下。比者伏审五丈人、丈母相继倾亡,闻讣交至,不胜悼怛,苦事!伏惟罹此酷毒,摧痛哀慕,奈何奈何。孝子之志,在于不灭,更望节哀就礼,以全大孝,是于亲友为大愿也。自去秋质夫有事,俟公期替归,不意遭此凶变。知扶护且归绛州,未审何时可至京邑?一别数岁,某走万余里,艰险备尝,公期又有此患,人生若此,可嗟可嗟。八哥在京,尚未有差遣,亦欲求一住京,所贵照管。君贶与某亦时时到宅,内外如常,不虑。中前君贶行,曾有书,他为有起请,不肯附去,今同封呈。前后累写下书,皆因循不附去得,悚息悚息。秋寒,哭泣扶护,千万宽节,以副区区。谨奉此致慰。

  △四〈庆历四年〉

  某顿首启。自公期到京,便欲拜见。初期见访,寻以某欲入都,迁延至此。近以定日必行,一夕,小儿辄病,遂阻行计。然犹幸仅存其生,至今尚未安,所赖有可医理。行既无涯,虚滞轩车,久阻归计,惭惕。料某不往,公期便行也。企渴企渴。他具夫人书记,累辱问小儿病,无そ中未及奉书。市药甚烦挂意。春暖,各希保爱,瞻祝瞻祝。不宣。

  △五〈皇二年〉

  某启。到此已将百日,牵率如初,以此久不奉问。递中并人至,两辱书,承寒来寝味多福。霈恩进秩,不敢为贺,彼此然也。某此区区,幸事渐少,稍息肩。奉告作鞍,盖为郡人哂其太陋尔,相次专人附银去,式样一依官品可也。冗事乃烦长者,惶恐惶恐。余具后信。冬冷,保重。

  △六〈嘉□年〉

  某启。累日不相见,承在军器库中,必甚劳神。暄和,体气喜佳裕。玉册官便当遣去。有暇,因出见过,看汉碑。今日私忌,家居。恐知。

  △七〈嘉□年〉

  某启。昨日见奶子自宅中归,云公期犹患腰疼,不宪旦夕来尊候如何?今日欲军器库中奉问,又恐不入。为前日所见偷窃者惊家人,欲于宅西添一铺巡警,不知有例否?夫人言公期宅前曾创添一铺,不知申报何处施行?略希批示。因出,闲过少话。某再拜公期郎中。

  △八〈嘉□年〉

  某启。昨夕承过,顾经宿热未解,甚可苦也。体中安和。数日,有人将一马来,行亦快,不见惊蹶,不知毛骨如何?云要百千为定价,直否?试令牵呈。昨夕忘却闲说及,幸告批示。萆丸方,专令咨请,不罪不罪。

  △九〈嘉、治平间〉

  某启。昨日作书。未及发,忽得来介所惠书,顿释月余忧想之怀,家人尤以为慰也。所喜涉暑到官,尊幼各安宁。仍知颇以郡事为意,如此日月,亦易销遣。某向在夷陵、乾德,每以民事便为销日之乐。苟能如此,殊无谪官之意也。某偶因用街市淋洗药,拔动风气,左脚疼痛,数日在告。不意传报,特烦轸念,感愧感愧。盛暑,公外加爱。家人亦自有书,此不多述。不宣。

  △十〈嘉、治平间〉

  某启。近并捧三书,具审至汝以来动静,甚慰企渴尔。比日窃惟公外体履清福,贵眷各安和。今夏京师大热,疾疫尚未衰息。颇闻许、洛特盛,幸喜汝独无之。虽然,郡事久不治,下车之始,不无劳心。今必稍简,则渐可乐矣。崔庠案已断,邸报必见,罪状不若初闻之可骇,然刑名亦重,举主多不免,兹亦奈何?淄州近不得书,应是烦恼。某今岁病暑,饮冰水多,目生黑花,多在告。举家幼小幸安。最后将书来人,戒渠来取书辄私去,故于递中致此。暑伏方盛,慎爱。不宣。

  △十一〈嘉、治平间〉

  某启。多事匆匆,等闲不奉状,遂复逾月。兹者杨氏子来,辱书,承秋来公外动履清康,贵眷各安,粗以为慰。郡事以太守养疾,甚烦裁处,然临以余刃,莫不为劳苦,加之岁事丰成,盗讼当渐稀简也。某以私门过夏向秋,幸且安帖。只是孤危之迹,势渐难安,群口籍籍,外亦应闻。病目愈甚,承惠药方,便当精意服之也。连日从驾,归遂卧病,兼亦筋力去不得也。余俟家人自有书。残暑,更冀以时自爱,以副瞻企。

  △十二〈治平二年〉

  某启。近以雨水为患,举家惊奔,所幸人物苦无伤损。寓居定力,公私扰扰,久不附问。急足忽来惠书,承秋来公外体履清福,贵眷上下康安,稍以为慰。报国无状,致此天灾,皆由时政多阙,上贻圣忧。方共引咎,遽承见教,丁宁切至。蒙爱之厚,愧感铭藏而已。知汝极丰,郡政修举,盗讼遂稀,应多闲暇之乐也。某匆匆无。病目,如在昏雾中,作书甚艰。余不遑及。向寒,保重。因风时枉问。

  △十三〈治平二年〉

  某启。新阳纳庆,伏承动履多福。人至,辱书,感慰无量。京师水后,继以阴雪,甫近郊礼次开晴。青城宿斋,云日澄和,人情舒畅,遂成大礼。衰朽之质,执事忘劳。前此公私事丛,久阙致问。自是而后,应且休息。一晴镇遏无限浮议,天幸天幸。余非笔墨可罄。人还,仅布一二。深寒,多爱。

  △十四〈治平三年〉

  某启。自承受敕后,日与家人望轩骑来归,何久而绝不闻问?春夏之交,气候不常,不审体况何似?想与贵眷各安。某此内外如常,但自春来,病渴淋不止,在告多日。乞一近郡养疾,已三削。窃料旦夕当至都门,故专走兵迎候。其他须面叙。病中不悉。

  △十五〈熙宁元年〉

  某启。近法曹厅人回,特惠书,经节,窃惟公外气体安和。某到官,忽已两月,幸与诸幼如常。但老病益衰,民间兴利趋公,事目百端,昏然并不能省。若常时公事则绝简,过客亦稀。苟禄偷安,负愧而已。公期临郡已多时,莫须别有差遣。某以病苦,难久尸居,归心有素,何日遂如所愿?相见未涯,穷冬盛寒,惟加摄为祝。

  △十六〈熙宁三年〉

  某启。急足至,辱书,喜承尊候万福,贵眷各安,甚慰企想。近入京衙校过颍,捧手教。寻于递中奉状,必达视听。某到此,以敝止未完固,少留以葺,然欲遂为挂冠之请。远近相知皆相督,以蔡是自乞,须且勉赴到任,徐请归休未迟。今遂治行,二十一、二间上道,三四日至蔡,别拜状。恐久滞急足,忙中作书,不悉。

  △十七〈熙宁四年〉

  某启。专人辱书,承秋暑体候康适,贵眷安宁,甚慰甚慰。某兹者告老得请,恩典殊优,出于万幸。颍、蔡至近,虽冒大热,信宿便至,遂为闲人。庶事皆如素计,惟当营舍,久而仅了,族大费广,生事未成伦理,颇亦劳心。然措置稍定,不复更令入耳,则是人间无事人尔。知幸知幸。承冬中当替归,可遂相见,岂胜欣愿,但恐未间别有美命也。某此老幼幸如宜。闻相去只四程,必时得书问往还。残暑,公外多爱。

  △十八〈熙宁四年〉

  某启。迓吏过州,辱书,承经寒体况清裕,贵眷各安,甚慰勤企。某与诸幼幸各如宜。自还田舍,已百余日,庶可稍成伦理,粗免劳心,始觉渐有闲中趣味。然目、足之疾,初未少损,盖累年旧苦,势难顿减,又迫于年齿,愈老而益衰。其如坐享厚俸,饮食无为,侥幸之愧,感激而已。承美替有期,冬末行舟淮颍,当得一会面。但恐未间,别有美命就移,不然,岂胜欣望也。深寒,未相见间,多爱多爱。

  △十九〈熙宁五年〉

  某启。自使舟过郡,闲门庶事乏力,又值雪寒,难于举动,加之病齿妨饮,遂不成主礼。退居屏迹,惟交亲难相会,每以为恨。幸一相见,又事多艰滞如此,信乎人事如意难得也。然尚得静话数日尔。人至,辱手教,承宿来尊候万福,知诘旦遂行。向和,惟多爱。

  △二十〈熙宁五年〉

  某启。近辱书,喜获平安到京,甚慰倾企。乍至都下,人事必多,仍审已谒告归绛州,何其速也,不亦少劳乎。即日春暄,窃惟气体清适。某自相别后,令医工脱去病齿,遂免痛苦。然至今尚未敢放口吃酒,情索然,但觉一岁衰如一岁尔。《集序》已了,只候更了镌刻,一并纳呈。闲居难得人便附书,比此书至京,计已西去,故令人赍转附至绛,故未及其他。惟向暖保爱,早还,以副瞻思。

  【与陈比部〈力〉七通】

  △一〈嘉、治平间〉

  承有家讣,贤姊有事,窃惟悲痛。老年亲戚间,不免时有烦恼,人生常理只如此。时暑,千万节哀宽中。无由奉慰,来日令儿子至寺中也。五妹且省烦恼,时热。图安也。某再拜作坊殿丞良亲。二十七日。

  △二〈嘉、治平间〉

  某启。承昨日寺中举挂,时热,惟希宽中。又知吃食所伤,更须慎护。辱惠茶具,甚精奇,多荷多荷。藏之,他时为闲居之用尔,今则少暇也。五妹喜安。极热,未敢相邀,归家好将息。某再拜作坊国博之右。〈旬休日。〉

  △三〈嘉、治平间〉

  某辱惠答简,承脏腑已安和,甚慰。惠茶笼,所作极精至。石屏大是奇物,可珍可珍。但不得中间一片,则不成器,千万为早取之。此物他处未尝见,石屏世故多有,未有若此简易而工妙也。稍凉,见过闲话。某再拜作坊虞部。

  六娘两日患脏腑,今却安也。果子自此更不令吃,幸荷幸荷。

  △四〈嘉、治平间〉

  人至,承惠简,喜酷暑中与贵眷各安。数日大热,恰值谢官,人事纷纷,疲朽遂不克支。若非昨夕一雨,少解烦毒,其将奈何。频劳问念,多感多感。某再拜。

  住娘近日颇肯忌口,亦渐向安,谢念及也。

  △五〈嘉、治平间〉

  多日不相见,天气陡暖,喜与五妹各安和。惠简问及牙疼,多感多感。两日稍可,虽浮动,医者云取未得,须候根脱取之省力,恐知恐知。驴肉,多荷多荷。某再拜作坊虞部良亲。二十二日。

  两日却较吃得些物。

  △六〈嘉、治平间〉

  某启。承惠苏家药,多荷多荷。亦尝用之,此但治咽喉尔。某所苦者,齿牙热痛,两日来渐较,盖稍节滋味等物,遂可尔。过承忧念。五妹归家安否?后日祠事毕便归,当得相见。人还,专此为谢。某再拜。

  只前时两般药自好,方待久使也。

  △七〈熙宁元年〉

  某启。久不得信,方深企想。送刘司理兵士至,辱书,承公外体候安和,四郎以下诸幼各安,甚慰。但以亡妹忽已周祥,举家见书信至,重增悲恼尔。某此老幼,幸亦如常。久欲作书,只为累表乞致政未允,候见去住后,发书奉报尔。今又忽有青州之命,已两次辞免,欲且乞守亳,盖去颍近,便于归计也,未知如何也。知吾亲每每多不安,远宦中有此烦恼,诚难为情,更宜宽心求安为善也。亡妹灵柩今冬先送归晋,最为上策。向寒,千万保爱。不宣。某再拜知郡比部良亲。九月九日。

  【与马著作七通】

  △一〈嘉中〉

  《牡丹记》、《荔支谱》,久欲附呈,以候刻跋尾数十字,以是稽迟,不怪不怪。病目固不能书,然君谟不肯为他人书,而独为某书,此朋友间自是一事,不可不记。故勉自书,取笑取笑。

  △二〈治平四年〉

  某启。近县人还,奉状。新岁布和,善人君子自宜亨福。惟余龄晚暮,益以病衰。相见未涯,徒积倾向,鄙抱区区,前书粗布。政余,加爱。某手启知县著作足下。十二月十九日。

  寄惠花烛、白蕈,多荷多荷。蕈岂非自种邪?甚佳甚佳。泉水未为尔,必以冰冻,赍致未得也。

  △三〈熙宁元年〉

  某启。专人辱书,并以泉水为贶,岂胜珍荷。兼审新春,履味清安。河夫之役,尚烦神用,然处置得宜,公私俱济,则所得博矣,亮不以为劳也。某再乞寿,旦夕必见可否。未间,难为期约也,当续咨报。尚寒,慎爱。不宣。某手启知县著作足下。十九日。

  李集已领。泉味皆佳,然大抵东州水甘,直须于咸水地饮之,然后为贵尔。

  △四〈熙宁元年〉

  某启。病悴之余,人事疏废。忽辱惠教,方承临莅齐城,经暑公余清适。诲谕稠重,开发蒙鄙,感愧感愧。咫尺未期会话,钦渴钦渴。某再拜。病目,多书字不得,不罪不罪。

  △五〈熙宁三年〉

  淮西支郡萧条,何敢奉屈?然吾侪以道为乐,亦应不以闲要为计。某至颍,且少盘桓。俟如蔡,即当发削。若遂所乞,衰拙之幸多矣。涂次,余未及详。

  △六〈熙宁三年〉

  最后一削甚恳,意谓可以免并遂蔡,何幸如之。其余区区,未可卒布。但不一会见,尤为恨尔。保爱保爱。

  △七〈熙宁三年〉

  某启。官守相望咫尺,未亲言话。惠书勤眷,兼以嘉篇,富丽之作,老病无,得以拭目,顿增鄙思也。欣感欣感。高材尚滞一邑,秋冷,多爱。某奉白著作足下。

  【与颜直讲〈长道〉九通】

  △一

  某启。向传例罢学职,初闻可疑,及辱书,始骇果然。又承有淮阳之命,君子出处不违道而无愧,则所居皆乐,况淮阳近家之便乎?亮不动浩然之气也。交年,积雪极寒,体况想佳。计行李不久当东,相去逾远,会见何时?千万加爱。

  △二〈治平四年〉

  某启。向在京师,会吾子来,人事匆匆,不能以从容接高论。及至亳,闻还直学馆,出处相失,诚可怅仰。近惟经寒,体况清适。某退守僻州,甚为优幸。而衰病侵凌,心志昏耗,谅难久窃荣宠也。目疾为苦,临纸艰于执笔,鄙怀莫罄。新岁,惟冀加爱。

  △三〈熙宁元年〉

  某启。董君来,辱惠音,窃承履况佳适,感慰曷已。学馆诚岑寂,然尘事不到,足以专志经籍,则其所得与其所乐,岂不多哉?某今春目疾愈甚,东州民物可乐处多,但自以衰病无尔。董君到,必为言也。

  △四〈熙宁元年〉

  某启。衰病,人事多废,久不奉书。递中辱问,承经寒体况清适。学舍久淹,然以道为乐,必无倦也。某两目益昏,难久勉强,乞寿已再,旦夕冀得请西归,近颍为便尔。相见未涯,鄙诚莫道。

  △五〈熙宁二年〉

  某以病昏废学,情理亦多阙。东州一任,寄委勉强,常忧旷败。请寿,冀未退休间,苟安于藏缩尔。久不闻道义之益,与诸贤者迹日渐疏,但钦渴而已。

  △六〈熙宁三年〉

  某启。近辱书,承春寒为道外无恙,甚慰企仰。窃忆去秋将离青社,曾一奉书,未审得达否?某衰病如昨,幸得闲暇偷安,但苦病目,不能看书,无以度日。《诗》义未能精究,第据所得,聊且成书。正恐眼目有妨,不能卒业,盖前人如此者多也。今果目视昏花,若不草草了之,几成后悔。所以未敢多示人者,更欲与二三君讲评其可否尔,但未知相见何时也?报笔特艰,莫布万一。渐暖,加啬。

  △七〈熙宁四年〉

  某启。近辱书,承涉暑讲道外康和,甚慰。兼蒙以《凫绎先生集》为示,某自少时常得传诵数篇,每恨不见全编,不意兹时顿饫饥渴,藏家著录,以传后世,荣感荣感。某以经春老病在告,近已复寻在亳之请,方治装以俟命,区区未遑悉布。惟毒热,加爱。

  △八〈熙宁四年〉

  某兹者得请归老,恩出万幸。惟所苦渴淋,自春发作,经此暑毒尤甚。盖以累年之疾,势不易平,然自此安闲,冀渐调养尔。两目昏甚,艰于执卷,顾难销晷景。又亲朋之会,邈不可期,恐遂不闻道义,默默浸为庸人尔。残暑,加爱。

  △九〈熙宁四年〉

  某启。近小史许充行,奉书方在道。人自都来,又辱惠问,岂胜感愧。兼承秋暑,为况多佳。某自蒙恩,许其告老,荣幸感激之恳,前书已粗布。惟乍还里,人事少劳,而旧苦目、足之疾,得秋增甚。旧书编稿未经一二君商榷,今遂复田亩,会见无期,此为恨尔。余粗如宜,幸不多恤。向冷,惟加爱。

  【与梁直讲一通】

  某启。衰病退藏,自宜屏迹,忽辱惠问,雅眷不忘,其为感著,未易遽陈。兼喜春和,气体清裕,董直讲来自学舍,具道群居之详。今其还也,亦备见郡斋之况,燕谭之际,谅可及之。病目愈毛然,艰于执笔。惟以时加爱。

  【与直讲都官一通〈熙宁元年〉】

  某启。自离亳,更阙奉问。春气尚寒,体履清胜。某昨辞青不获,勉策病躯东来。而东州土俗深厚,岁丰盗讼亦稀,甚为养拙之幸,而独苦衰朽老疾日增尔。归计迁延,更须年岁也。学舍久淹,匪朝必有美命。未间,珍爱。某再拜直讲都官足下。正月九日。

  【与曾学士一通〈熙宁三年〉】

  某启。近因人还,得附拙记。荐枉书尺,其为愧荷,可胜道也。兼审秋寒,提按之暇动履清福。某去蔡咫尺,以病足为梗,少留于此,忽复逾月。匪晚,向官所。寿、蔡相望,时得拜问。旅寓中草率为谢。

  【与王补之一通〈熙宁三年〉】

  某启。近者行舟过界上,特辱惠书,喜承秋冷气体安和。以至郡道里差遥,不敢曲邀车骑,又失于上问,全乏迎候,岂胜愧恨。某蒙恩得请,郡僻事简,衰年疲病,苟禄偷安,甚为幸也。款见未涯,以时自爱。

  【与谢景初一通〈皇元年〉】

  某拜启。久不作书,盖由无便。即日为政外奉亲万福。某幸且安,郡僻少事。然渐老,懒于为学,惟喜睡尔。足下为道方锐,著述必多,此急足回,无惜为寄。春寒,保重。

  【论徐峤称弟子帖】

  某启。承惠佳篇,岂胜钦服。昨日见顾,遂当祗诣,曾不为言。其如清宴佳宾,难复多得。若曰《春秋》为义,当得徐峤笔法,何用于“黎”称弟子?自南朝起此弊事,遂成风俗。其如近日士人,佞佛者少,宜于此时,力与革此弊事,惟有贤者为之。《礼》曰“君子动而为世法”,然则举措其可不慎哉?金氏世以财雄南方,今乃出佳子弟,甚可爱也。雄、漠、瀛、霸、保州粉纸,谁谓不可书?请试察。

  【与修史学士三通〈嘉三年〉】

  △一

  某启。辱教,开发蒙滞,实寡陋者之幸也。早来宁王宪只为更名,与郯王嗣直数人,同须再出封国。其他更有易名者,偶不徙封尔。就中此卷错处多,然舍此更无也。某白。

  △二

  某启。前日承惠服属图,寡陋蒙益,何胜感愧。欲见当年修《真宗实录》人官职、姓名、差官及书成年月,告与检示,不罪相烦。八日,某拜白晋叔学士。

  △三

  多日不奉见,春暖,康和。中间承见惠腊雪散者,或有,更乞少许。某再拜。

  【与黄渭一通】

  修启。多事,不及周谨。鄙文或可刊石,望只依首尾,不须添他语,亦不必平空,及不用官衔。惟书、刻人欲署姓名,无妨。墨本乞三五纸。乍别,保爱。修再拜。

  【与李吉州一通】

  人至,辱书为诲,承临郡之暇体况甚休。乡郡多幸,得贤侯为立学舍。蒙索鄙文,窃喜载名庑下,遂不敢辞。笔语粗恶,幸望与伯镇学士评改而刻石也。冬冷,千万加爱。

  【与人一通】

  辱留郡两日,偶客多,不及款话,惟望慎疾自爱。俗子多是非,难防,勉强接纳。小疾不足过疑,却恐过当服药,致生疾耳。二者愚虑,恃眷旧敢然,悚惕悚惕。公议难遏,亨复匪遥,他不足道也。区区某又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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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五三·书简卷十
【与十四弟〈焕,字大明〉七通】
  △一〈皇二年〉

  某启。仕宦多故,久不附书。冬寒,计与诸眷安和。某为太君年老多病,未能一归乡里,亲拜坟墓,祖坟更望与照管。余托郑斋郎致意。此外保爱。不宣。某书上十四弟秀才,闰月六日。

  △二〈皇五年〉

  某罪逆深重,不自死灭,祸罚上延太君,以去年三月十七日有事。攀号冤叫,五内分崩,不孝深苍天!罪逆深苍天!见在颍州持服。昨者郑斋郎自乡中来,得十四弟书,知与骨肉奉亲各安。某为于颍州卜葬,所以未及归得,只候服阕,南归相见。书言回陂树倒,但勿令人斫伐为幸。诸大小坟域,且望更与挂意照管。年岁间,某归相见,余不多言。今因嗣立人回,奉此不具。兄押。书寄十四弟秀才,四月七日。

  兖墨、宣笔,表远信。

  △三〈皇五年〉

  十四弟秀才。前者嗣立人力回,曾附书及笔墨等,想得达。迩来暑热,上下各安。某今者扶护太君灵柩归葬,先遣嗣立归,凡有可干事,为嗣立少心力,吾弟且与同共勾当。相见不远。秋热,好将息。不次。某书白十四弟。七月十五日。

  △四〈皇五年〉

  十四弟。昨自扶护南归,得相见,庶事颇相牵率。自别,计安,诸侄亦计无恙。某初十日已至家,一行如常。但忧坟茔,惟托勤为照管。诸已面谕,更不言也。此外教诸侄为学,各令谨慎为佳。时寒,好将摄。因人频附书来,言坟头子细,是切。不具。兄某书送十四弟。

  △五〈皇六年〉

  十四弟。别后计与诸眷各安。自离吉水后,未曾得来书。中间景归,曾有书,必达。八郎近寄信来,回陂门垣及水道并已改了,不知是否?因书言及。今因寒食,遣人力去上坟,望与至少卿坟头一转。为地远,只附钱去,与买香、纸、酒等浇奠。小叔、西街小大郎诸骨肉,并与申意,前曾附书,更不写书也。更附钱五佰文、与回陂坟头张旺,取伊一领状,封来。仍指挥伊修盖墙垣,看锁门户,千万千万。如有事,书中细与言来。春暄,各好将息。不次。兄押书送十四弟。

  △六〈至和二年〉

  书寄十四弟秀才。久别,计安乐。吴荣来,得书,回陂坟所,必与照管。今因寒食,令人力萧及去上坟,将钱伍佰省,请与买酒食去浇奠回陂坟,并与觑当垣墙门户。钱一索与看坟张旺,仍指挥伊觑当树木,及取领状一纸来。春暖,好将息。不具。兄押。书白十四弟秀才,二月四日。

  △七〈嘉元年〉

  人力来,得书,知骨肉并安,深慰深慰。为今春使契丹,寒食不曾遣得人往坟所。吾弟并与到诸坟,深感深感。修见乞洪州,亦只为先坟也。未得间,恐吾弟因出入且为照管。兄押。书送十四弟,四月十五日。

  【与十二侄〈通理〉二通〈皇四年。任象州司理。〉】

  △一

  自南方多事以来,日夕忧汝。得昨日递中书,知与新妇诸孙等各安,守官无事,顿解远想。吾此哀苦如常。欧阳氏自江南归明,累世蒙朝廷官禄,吾今又蒙荣显,致汝等并列官裳,当思报效。偶此多事,如有差使,尽心向前,不得避事。至于临难死节,亦是汝荣事,但存心尽公,神明亦自,慎不可思避事也。昨书中言欲买朱砂来,吾不阙此物,汝于官下宜守廉,何得买官下物。吾在官所,除饮食物外,不曾买一物,汝可安此为戒也。已寒,好将息。不具。吾书送通理十二郎。

  △二

  承示近文,只如此作得也。但古诗中时复要一联对属,尤见工夫。并问当因书言去。昔选人有陈奇者,举主十六人,仁宗见其未尝历选调,特旨不改官,以戒驰骛者。初官,宜少安之。

  【与十三侄奉职一通〈皇五年〉】

  奉职自赴任,不曾得书,到官下,想安乐。汝孤寒,曾受辛苦,知道官职难得,每事当思爱惜,守廉、守贫、慎行刑,保此寸禄而已。十四郎今却令回,此子自县中来,见其衣装单薄。汝只亲兄弟两人,今食禄,庶事宜均给。更宜戒约,勿令出入,无事令学书识,取些字。从来失教训,是事不会,男子如此,何以养身?今遣人去知府舍人处,求太君墓志。若此人将得来,即更不言。若未得来,即汝因事至府中面告,言吾令汝请文字,且与请取,求的便附来。春寒,好将息。不具。吾押送十三奉职。〈正月十四日。〉

  十四郎,此中与绵袄子两领,并裹缠钱三索省。只十七、八程,可到,恐伊别乱破钱也。

  【与大寺丞〈发〉十一通】

  △一〈治平四年〉

  王泽与书,未行间,孙宗古来,得汝书,知与幼小各安,甚宽忧想。惟真所传神,改了甚善。梅都官者,必已画了。所是韩、孟,惟真既言自有本,便可画也。须是四帧,头面仿佛一般大小,方好看。且传语催伊早画了,才到亳,便去取也。押。付发。

  宅图且勿与看。梅须亦带接篱,不然带楮冠子,但取好画,隐士帽亦好。

  △二〈治平四年〉

  吾二十五日离颍,二十八日一行平安至亳,初二日上事。临离颍时,累有书去,约汝于递中发书,令先至亳。及至此两日,杳不得一字,何故何故?以此不无忧想,不知尔来汝与诸幼各安乐否?迎孙、婆孙入夏来长进否?婆孙疮痍较未?不瘦否?此吾日夕所念也。今专遣急脚子去,勾当将来山陵发引、排祭一事,汝宜用心速与问当,早令回报。盖虑后时难办也。其余事,更三两日黄清去,别有书也。此外夏热,汝与诸幼各好将息。递中频发一书来,不必须候专人也。五月二十九日,至亳后第一书。押。付发。

  今令急脚子计会王昌及杜延禧问当进奏官,及转问北京、定州进奏官,前次仁宗山陵发引时,北京、定州排祭用何仪式?其祭前排列明器、人物等,用多少数目?祭食味数、赠作钱马数目,并令一一问取今体例来。今别具画一札子,汝速召王昌、杜延禧令体问,早令此急足回来,要作准备。如杜延禧短使,即令王昌用心勾当,不管误事。此急脚子回时,买明黄罗一匹附来。

  △三〈治平四年〉

  初三日遣急脚子发到亳后第一书,为问山陵致祭事,书必已到。此中两日内,却并得递中来者两书,知汝与诸幼各安。只是闻得婆孙患脏腑后甚烦恼,盖孩儿三好两恶已多时,且须用心调理,及知道奶子乱吃物道不得,但向道候到亳州。

  你不得迎子,何不与青黛丸吃?此是汝小时服之得效者。前时王泽附去者豆蔻丸,亦是汝辈患脏腑时得效者,可与婆孙吃。医人药中用黄连、甘草者,与儿吃。此中日夕,惟是忧烦二孙过夏不易。且喜汝今夏一成安乐,然更须慎食生冷。吾自蔡河舟中大热,食生冷不节,所以到颍渴淋复作。颍肉诚不及京师,乍从京师来,诚不好,及食之日久,亦不觉。酒则绝佳于旧日。巨鱼鲜美,虾蟹极多,皆他郡所无。以至水泉、蔬果,皆绝好。诸物皆贱。闲居之乐,莫此若也。吾此只为一岁计,不候宅成,只候买得材料,便决去躬亲盖造,必更精洁也。此郡闲僻,未去间足以颐养。娘瘦及食少、心头气满与其余,并如在京时,汝可勿忧。黄清、李德,今并遣回。余事当续附书。此外夏热,汝曹各好将息。稍无人便,即于递中附书,千万。六月七日,第二书。付发。押。

  王昌令买明黄罗一匹、白生罗二匹,已指挥与也。要知要知。

  七郎,得书知在京安乐,且与频照管。

  山陵致祭纸钱赠作驼马等,此中可造。惟是祭前排立人物,此中做不得,须令王昌及早商量定,令人家依数做下,准辈使用,不可误事也。

  箔场近日如何般堕?并出买如何也?向后可セ折欠?此事常宜用心。

  王昌处米麦绢钱索足未?今并在何处收附?所云赵请米,又是何米?后信子细说来。出京时旧历上未请物数,令王昌录一本来,仍开说后来已请,见今未请。

  惟真处画四本总了,便与附来。

  黎直讲并彭州刘比部书,并早与附达。见吴省副,再三申意,续有书也。近日群议如何?《谢上表》到后,莫有云云否?因的书中略说来,不妨。曾学士书,汝去相看,自送与。

  △四〈治平四年〉

  十八日,王昌等到,得汝书,并寄来生日信物,依数并领,知汝与诸幼各安。此中上下并如常,汝可勿忧。只是闻得迎孙患痢,甚忧。得王昌来时书中,只言稍减,次日送黄清急脚回书中,并不言增减,以此不能无忧。才得婆孙稍安,又却大姐患痢,料得煎迫可知。医人须着照管,且频与钱,但于房钱内取。及他事少钱使,但于房钱内随多少取使,不须先来问也,只是分明上历记数与随手印押。夏、陆二人,或请一月米,各与五石。昨送香合来,依常年例,各与酒一瓶。侯威亦与一瓶。汝昨寄文字,比旧甚进,可惜中止。已得涂辙,可以力进也。吾此公事绝少,渴已减,但瘦少力,及耳听渐重,然未甚妨事,皆可勿忧。此后恐人便渐少,但过十日无人便发书,即于递中附一信来。此外夏热,各好将息。六月二十三日押。付发。

  颍酒二瓶,且可吃。亳酒更不及。团茶新旧三饼。

  纸请取一月。九舅作捉箔场,亦须照管。

  排祭事,已指挥王昌也。只是祭文,不知用不用?速与问。如用时,觅一个本子寄来,盖全不知体面也。更是灵驾起时,百官皆服初丧,恐代拜要孝衣,更早擘画。

  韩维龙图昨因何出?辞颍求襄,何故不得而得?汝问冲卿便知,书中报来。待发书往,汝略要知尔。

  《谢上表》到多时,因何不传?若传,人言谓何?及今诸事,有何议论?亦问冲卿便知,子细报来。此中如井底。

  焦秘校所论如何?且频与见。彼新自南来,必载柴米来,如无时,速报来。

  曾学士处《国史》送来足也未?或未足,早取令足,报来。

  △五〈熙宁四年〉

  昨晚令此防送兵士将书去。今早果是送汝兵士回,得汝书,知到颍安乐,顿解千万忧想。自此三五日,因人或县递,频附一信来也。他事若渐有次绪,亦言来。谢大伯花园与漕口庄帐,曾问当未?花园目见如果可买,亦缓为之,庄难看,勿凭说者,切在子细也。吾今日已在假,余事续书言去。二月二十三日押。

  所云州官来则复谒,思之未便,如ヘ幕、县宰,须一先谒,常礼不可阙也。写书了,又思得此助役事,方欲议行,人户惊搔,见说颍亦如此。旦夕得安抚文移,陕西军贼扑灭已多,其余些小溃散,更俟续报。若一成定揲,则过圣节可陈乞尔。恐知恐知。二哥一向不得书,忧损忧损。吾却且视事,盖不请假,亦自可下表,在亳时如此也。此中吴寺丞久不安,似虚劳,恐知恐知。

  △六〈熙宁四年〉

  近送配军人行,有书去,必到。寻而急足回,得汝书,知在颍安乐,甚慰甚慰。数日无书去,为等姚都官行,然家中上下安乐,别无事,可勿忧。吾在告已十余日。二哥自京有书来,言自家求休退,都下别无议论。西事亦不如传闻,别无警急。但一二相爱者,恐进方恶求退,惧有不如一二相爱者,恐知恐知。候入削了,去报也。韦保屋必已下手也,如前所说,甚好。只是郭天锡不可专委,须自挂心。韦保屋了,汝且谋归,要去时却去,此中近故也。州官尽曾看否?且与周旋。《续思颖诗》何为却不刻石?问得言来。更数事别有画一。向热,好将息。频附书归。三月五日押。付大哥。

  襄州洒二瓶,不甚好,但少胜颍尔。少吃发风物,酒亦少饮,千万千万。科场尚远,勿甚劳也。

  △七〈熙宁四年〉

  初六日,姚都官行,令急足随去,附书并酒,计昨日已到也。前日扬婴入州,得汝书,并信物等并足,知汝在彼安乐,甚慰。此中内外并如常。吾在假已十七、八日,表并札子写下数日,廷延未发。今日待发,凌晨忽闻边事警急,又却未敢发。然索计蹉跌,身心躁挠,无地自容。盖悔恨者,去就之计,不能自决。若去秋在颍便陈乞,安有今日之悔?到蔡,又直迟疑至今。是自家做得,今欲归咎何人。然昨为黎教授云云,遂陷惑至此。初八日,决已发表,封递角次。又得黎书,切怪在假,仍戒勿轻发,遂又迟疑。信知是一冤家,冤家边事未有涯,自家退计,杳未有也。汝书言待盖草堂并庵,此不急之务,不是汝去时议定且只修房,钱紧急,因何又却及此?吾此书到,切更勿议盖也。那取人工、物料、钱物,等候韦保屋修了,更修取此房,钱紧急处,千万千万。今此书,只为言此一事,切听切听。此外好将息,频附书归。三月十一日押。付发。

  谢家园子,前书已言去。庄帐子不要,今却附去。致庄之说且已,候汝归,细议也,有说有说。

  △八〈熙宁四年〉

  刘宗去后,防送人回,得汝书,知汝在彼安乐,甚慰。只是知二十三日方卓立韦家屋子,约须一月方了,不知汝甚时归得?本望圣节前到家尔。兼渐向热,宜且归也。此中上下并安,可勿忧。吾已出厅五六日,本为西贼惊传,今得诸处关报,皆云招捉,溃散无多也。吾之进退,自此以后,自决于心。如事从容,希恩礼,悠悠之谈,相误至此也。刘宗去时,书中事甚详,此更不多言。文论并诗,频作甚好,惟愈熟则工矣。青州两料职租不久来,当尽送去修房钱也。恐知。云遣郭天锡,日望其来。此外好将息。三月二十五日押。送大哥。

  二哥此中亦久不得书,可怪可怪。

  △九〈熙宁四年〉

  前日两步阙兵士防送行,有书并掩子,必到。今日蔡州大风微雨,陡寒,思汝数日前尽将绵衣,寄归,不知彼中阴晴与此同否?忧汝骤寒,都无绵衣,吾与娘忧心不能安,今立走急足送绵衣去。急足到,立便令回,或汝归时带来,亦得,未归先遣回,亦得。余事,前书已说也。好将息。四月九日押。送大哥。

  △十〈熙宁四年〉

  近两步阙押卖药人去,有书。续又专遣急足送绵衣去,有书。计皆已到。今日郭顺来,得汝书,知在彼安乐,甚解忧想。此中老幼各安,可勿过忧。蔡人今岁绝不疾疫,但寒暑不常,昨初九日大风寒,所以专令送绵衣去。及问郭顺,乃云九日颍州大热,方解忧心。郭顺云修造有次第,汝欲二十头可归。然不知何故,更令郭天锡先归也?累书去问汝归日,皆不言,娘甚怪。然韦业了,其余小者可委刘宗,大者必下手未得也。此中亦自有事,要汝归面议,此书到,千万且归。他事,前书已详。余好将息。四月十二日晚押。送大哥。

  二哥十头出京,三五日到家,恐知恐知。

  △十一〈熙宁四年〉

  前日吴廷平来,得汝书,知安乐。近郭天锡来后,便遣兵士、作子等去,望人到,汝便离颍。至今已八九日,并无息耗,不免忧疑。盖颍、蔡深夏,不免人多不安故也。此中内外甚安。吾十九日已入却致仕文字,若近例,一削便允,则旦暮间便有命,尤要汝归。故更遣急足去,如人到,尚未起来,即速且归。韦业已了,只是屋下生活,可委刘宗。其余前书已言,候汝归,商量也。所是准备吾归颍之计,今更未暇。汝但且归,此中旦夕专望。路中好将息。四月二十六日午时押。付发。

  【与二寺丞〈奕〉一通〈熙宁三年〉】

  自闻汝失意,便遣郭顺去接汝,次日又递中附书去。方忧闷次,今日刘玉自京来,得汝八日书,稍知动静。若至颍,见了大哥便先归,则今应已在路。得失常事,命有迟速,汝必会得,应不甚劳心。却是旅中不如意,渐热难行,故未免忧想。若此书到,尚在颍,则且先归,为娘切要见汝,盖忧汝烦恼也。汝切宽心求安。如过亳州,只约黎、曹二君南台相见,勿入城,千万千万。此外路中好将息。此急脚子如路中逢见,便带取回,一路使唤。二月二十六日押。付二哥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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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遗·诗
◎诗
  【天爵诗】

  茂哲时皆仰,荣名世所传。为仁勤在己,列爵贵在天。舜德行无倦,颜贫乐自全。达尊非以位,生德乃推贤。且异诸侯赐,高居百行先。孟轲思劝善,深旨著遗篇。〈宋刊本《欧阳文忠公集》卷七四后续添。〉

  【松柏后凋诗】

  岁律方回薄,寒威惨四垂。雪霜当大挚,松柏独难衰。节在暄凉固,形非气候移。风云徒栗冽,柯叶讵离披。玉色炎中见,忠臣浊世知。惠兰徒茂美,宁比后凋姿!〈宋刊本《欧阳文忠公集》卷七四后续添。〉

  【白牡丹】

  蟾精雪魄孕云ぼ,春入香腴一夜开。宿露枝头藏玉块,晴风庭面揭银杯。〈宋《锦绣万花谷》前集卷七。〉

  【芙蓉花二首】

  溪边野芙蓉,花水相媚好。半看池莲尽,独伴霜菊槁。

  红芳晓露浓,绿树秋风冷。共喜巧回春,不妨闲弄影。〈宋陈景沂《全芳备祖》前集卷二四。〉

  【诗一首】

  人言清禁紫薇郎,草诏紫薇花影傍。山木不知官况味,也随红日上东廊。〈《永乐大典》卷九○四。〉

  【诗一首】

  文出升平世,禾生大有年。四克今日月,六合古山川。反朴次三五,古文丁一千。王功因各定,大作不相沿。主化布于下,人心孚自无。上方求士切,公亦立仁先。才行苟并至,位名尤两全。末由弓冶手,安比父兄肩。幸及布衣仕。宜希守令先。尺刀元并用,丹白具同研。去吏多甘老,休兵坐力田。干戈包已久,永卜本支延。〈清陆心源辑《敬斋古今黄主拾遗》卷一。〉

  【句(苦吟)】

  一句坐中得,片心天外来。〈宋阮阅《诗话总龟》前集卷一一引《青琐集》。〉

  【句】

  焚香答进士,撤幕待经生。〈同上书卷三○引《古今诗话》。〉

  【句(答王君贶)】

  最好花常最后开。〈同上书卷四○引《诗史》〉

  【句二(咏蚊)】

  万枝黄落风如射,犹自传声欲噬人。〈宋袁文《瓮牖闲评》卷七。

  蚤虱蚊虻罪一伦,未知蚊子重堪嗔。〈同上。〉

  【句(梨花)】

  尚记梨花村,依依闻暗香。〈宋陈景沂《全芳备祖》前集卷九。〉

  【句(芙蓉花)】

  湖上野芙蓉,含思秋脉脉。娟娟如静女,不肯傍阡陌。诗人杳未来,幽艳冷难宅。〈同上书卷二四。〉

  【句(苏子美挽辞)】

  秦邸狱冤谁与辨,高桥客死世通悲。〈宋王明清《玉照新志》卷五。〉

  【句(戏王介甫)】

  秋花不落春花落,为报诗人仔细看。〈宋史正志《史氏菊谱》。〉

  【句】

  文章自古无凭据,唯愿朱衣一点头。〈宋吕祖谦《诗律武库》卷四。

  【句(造面茧)】

  来时擘茧正探官。〈宋陈元靓《岁时广记》卷九。〉

  【句(乞富贵)】

  奕奕天河光不断,有人正在长生殿。〈同上书卷二七。〉

  【句】

  酒粘衫袖重,花压帽檐偏。〈元《拊掌录》。〉

  【存目诗】

  戏寄梅圣俞绝句

  ◎词

  【渔家傲十二首(之一)】

  正月新阳生翠,花苞柳线春犹浅。帘幕千重方半卷,池水泮,东风吹水琉璃软。渐好凭阑醒醉眼,陇梅暗落芳英断。初日已知长一线,清宵短,梦魂怎奈珠宫远。

  【渔家傲十二首(之二)】

  二月春期看已半,江边春色青犹短。天气养花红日暖,深深院,真珠帘额初飞燕。渐觉衔杯心绪懒,酒侵花脸娇波慢。一捻闲愁无处遣,牵不断,游丝百尺随风远。

  【渔家傲十二首(之三)】

  三月芳菲看欲暮,胭脂泪洒梨花雨。宝马绣轩南陌路,笙歌举,踏青斗草人无数。强欲留春春不住,东皇肯信韶容故。安得此身如柳絮,随风去,穿帘透幕寻朱户。

  【渔家傲十二首(之四)】

  四月芳林何悄悄,绿阴满地青梅小。南陌采桑何窈窕,争语笑,乱丝满腹吴蚕老。宿酒半醒新睡觉,雏莺相语匆匆晓。惹得此情萦寸抱,休临眺,楼头一望皆芳草。

  【渔家傲十二首(之五)】

  五月薰风才一信,初荷出水清香嫩。乳燕学飞帘额峻,谁借问,东邻期约尝佳酝。漏短日长人乍困,裙腰减尽柔肌损。一撮眉尖千叠恨,慵整顿,黄梅雨细多闲闷。

  【渔家傲十二首(之六)】

  六月炎蒸何太盛,海榴灼灼红相映。天外奇峰千掌迥,风影定,汉宫圆扇初成咏。珠箔初褰深院静,绛绡衣窄冰肤莹。睡起日高堆酒兴,厌厌病,宿酲和梦何时醒。

  【渔家傲十二首(之七)】

  七月芙蓉生翠水,明霞拂脸新妆媚。疑是楚宫歌舞妓,争宠丽,临风起舞夸腰细。乌鹊桥边新雨霁,长河清水冰无地。此夕有人千里外,经年岁,犹嗟不及牵牛会。

  【渔家傲十二首(之八)】

  八月微凉生枕簟,金盘露洗秋光淡。池上月华开宝鉴,波潋滟,故人千里应凭槛。蝉树无情风苒苒,燕归碧海珠帘掩。沉臂冒霜潘鬓减,愁黯黯,年年此夕多悲感。

  【渔家傲十二首(之九)】

  九月重阳还又到,东篱菊放金钱小。月下风前愁不少,谁语笑,吴娘捣练腰肢袅。槁叶半轩慵更扫,凭阑岂是闲临眺。欲向南云新雁道,休草草,来时觅取伊消耗。

  【渔家傲十二首(之十)】

  十月轻寒生晚暮,霜华暗卷楼南树。十二阑干堪倚处,聊一顾,乱山衰草还家路。悔别情怀多感慕,胡笳不管离心苦。犹喜清宵长数鼓,双绣户,梦魂尽远还须去。

  【渔家傲十二首(之十一)】

  律应黄钟寒气苦,冰生玉水云如絮。千里乡关空倚慕,无尺素,双鱼不食南鸿渡。把酒遣愁愁已去,风摧酒力愁还聚。却忆兽炉追旧处,头懒举,炉灰剔尽痕无数。

  【渔家傲十二首(之十二)】

  腊月年光如激浪,冻云欲折寒根向。谢女雪诗真绝唱,无比况,长堤柳絮飞来往。便好开尊夸酒量,酒阑莫遣笙歌放,此去青春都一饷,休怅望,瑶林即日堪寻访。〈以上宋刊本《近体乐府》卷二。〉

  【千秋岁二首(之一)】

  罗衫满袖,尽是忆伊泪。残妆粉,馀香被。手把金尊酒,未饮先如醉。但向道,厌厌成病皆因你。离思迢迢远,一似长江水。去不断,来无际。红笺著意写,不尽相思意。为个甚,相思只在心儿里。

  【千秋岁二首(之二)】

  画堂人静,翡翠帘前月。鸾帷凤枕虚铺设。风流难管束,一去音书歇。到而今,高梧冷落西风切。未语先垂泪,滴尽相思血。魂欲断,情难绝。都来些子事,更与何人说,为个甚,心头见底多离别。

  【醉蓬莱】

  见羞容敛翠,嫩脸匀红,素腰袅娜。红药阑边,恼不教伊过。半掩娇羞,语声低颤,问道有人知么。强整罗裙,偷回波眼,佯行佯坐。更问假如,事还成后,乱了云鬟,被娘猜破。我且归家,你而今休呵。更为娘行,有些针线,诮未曾收罗,却待更阑,庭花影下,重来则个。

  【于飞乐】

  宝奁开,美鉴静,一掬清蟾。新妆脸,旋学花添。蜀红衫,双绣蝶,裙缕鹣鹣。寻思前事。小屏风,仍画江南。怎空教、草解宜男。柔桑密、又过春蚕。正阴晴天气,更暝色相兼。佳期消息,曲房西、碎月筛帘。

  【鼓笛慢】

  缕金裙轻纱,透红莹玉真堪爱。多情更把,眼儿斜盼,眉儿敛黛。舞态歌阑,困偎香脸,酒红微带。便直饶、更有丹青妙手,应难写、天然态。长恐有时不见,每饶伊、百般娇呆。眼穿肠断,如今千种,思量无奈。花谢春归,梦回云散,欲寻难再。暗消魂,但觉鸳衾凤枕,有余香在。

  【看花回】

  晓色初透东窗,醉魂方觉。恋恋绣衾半拥,动万感脉脉,春思无托。追想少年,何处青楼贪欢乐。当媚景,恨月愁花,算伊全忘凤帏约。空泪滴、真珠暗落,又被谁,连宵留著。不晓高天甚意,既付与风流,却恁情薄。细把身心自解,只与猛拚却。又及至、见来了,怎生教人恶。

  【蝶恋花四首(之一)】

  几度兰房听禁漏。臂上残妆,印得香盈袖。酒力融融香汗透,春娇入眼横波溜。不见些时眉已皱。水阔山遥,乍向分飞后。大抵有情须感旧,肌肤拚为伊销瘦。

  【蝶恋花四首(之二)〈咏枕儿〉】

  宝琢珊瑚山样瘦。缓髻轻拢,一朵云生袖。昨夜佳人初命偶,论情旋旋移相就。几叠鸳衾红浪皱。暗觉金钗,磔磔声相扣。一自楚台人梦后,凄凉暮雨沾茵绣。

  【蝶恋花四首(之三)】

  一掬天和金粉腻。莲子心中,自有深深意。意密莲深秋正媚。将花寄恨无人会。桥上少年桥下水。小棹归时,不语牵红袂。浪溅荷心圆又碎。无端欲伴相思泪。

  【蝶恋花四首(之四)】

  百种相思千种恨。早是伤春,那更春醪困。薄幸辜人终不愤,何时枕畔分明问。懊恼风流心一寸。强醉偷眠,也即依前闷。此意为君君不信,泪珠滴尽愁难尽。

  【武陵春】

  宝幄华灯相见夜,妆脸小桃红。斗帐香檀翡翠笼,携手恨匆匆。金泥双结同心带,留与记情浓。却望行云十二峰。肠断月斜钟。〈以上《醉翁琴趣外篇》卷一。〉

  【梁州令】

  红杏墙头树,紫萼香心初吐。新年花发旧时枝。徘徊千绕,独共东风语。阳台一梦如云雨,为问今何处。离情别恨多少,条条结向垂杨缕。此事难分付,初心本谁先许。窃香解佩雨沉沉,知他而今,记得当初否。谁教薄幸轻相误,不信道相思苦。如今却恁空追悔,元来也会忆人去。

  【渔家傲五首(之一)】

  为爱莲房都一柄,双苞双蕊双红影。雨势断来风色定,秋水静,仙郎彩女临鸾镜。妾有容华君不省,花无恩爱犹相并。花却有情人薄幸,心耿耿,因花又染相思病。

  【渔家傲五首(之二)】

  昨日采花花欲尽,隔花闻道潮来近。风猎紫荷声又紧,低难奔,莲茎刺惹香腮损。一缕艳痕红隐隐,新霞点破秋蟾晕。罗细挹残心不稳,羞人问,归来剩把胭脂衬。

  【渔家傲五首(之三)】

  一夜越溪秋水满,荷花开过溪南岸。贪采嫩香星眼慢,疏回眄,郎船不觉来身畔。罢采金英收玉腕,回身急打船头转。荷叶又浓波又浅,无方便,教人只得抬娇面。

  【渔家傲五首(之四)】

  近日门前溪水涨,郎船几度偷相访。船小难开红斗帐,无计向,合欢影里空惆怅。愿妾身为红菡萏,年年生在秋江上。重愿郎为花底浪,无隔障,随风逐雨长来往。

  【渔家傲五首(之五)】

  妾解清歌并巧笑,郎多才俊兼年少。何事抛儿行远道,无音耗,江头又绿王孙草。昔日采花呈窈窕,玉容常笑花枝老。今日采花添懊恼,伤怀抱,玉容不及花枝好。

  【一斛珠】

  今朝祖宴,可怜明夜孤灯馆。酒醒明月空床满,翠被重重,不似香肌暖。愁肠恰似沉香篆,千回万转萦还断。梦中若得相寻见,却愿春宵,一夜如年远。

  【惜芳时】

  因倚兰台翠云,睡未足、双眉尚锁。潜身走向伊行坐,孜孜地、告他梳裹。发妆酒冷重温过,道要饮、除非伴我。丁香嚼碎偎人睡,犹记恨、夜来些个。〈以上《醉翁琴趣外篇》卷二。

  【洞仙歌令二首(之一)】

  楼前乱草,是离人方寸。倚遍阑干意无尽。罗巾掩,宿粉残眉香未减,人与天涯共远。香闺知人否,长是厌厌,拟写相思寄归信。未写了,泪成行早满香笺,相思字一时滴损。便直饶伊家总无情,也拚了一生,为伊成病。

  【洞仙歌令二首(之二)】

  情知须病,奈自家先肯。天甚教伊恁端正。忆年时,兰棹独倚春风,相怜处月影花光相映。别来凭谁诉,空寄香笺,拟问前欢甚时更。后约与新期,易失难寻,空肠断损风流心性。除只把芳尊强开颜,奈酒到愁肠,醉了还醒。

  【鹊踏枝】

  一曲尊前开画扇,暂近还遥,不语仍低面。直至情多缘少见,千金不直双回眄。苦恨行云容易散,过尽佳期,争向年芳晚,百种寻思千万遍,愁肠不似情难断。

  【品令】

  渐素景,金风劲,早是凄凉孤冷。那堪闻蛩呤穿金井,唤愁绪难整。懊恼人人薄幸,负云期雨信。终日望伊来,无凭准,闷损我也不定。

  【燕归梁二首(之一)】

  风摆红藤卷绣帘,宝鉴慵拈。日高梳洗几时タ,金盆水,弄纤纤。髻云谩残花淡,和娇媚,疲。离情更被宿酲兼,空惹得,病厌厌。

  【燕归梁二首(之二)】

  屏里金炉帐外灯,掩春睡腾腾。绿云堆枕乱{髟曾},犹依约,那回曾。人生少有,相怜到老,宁不被天憎。而今前事总无凭,空赢得,瘦棱棱。

  【圣无忧】

  相别重相遇,恬如一梦须臾。尊前今日欢娱事,放盏旋成虚。莫惜斗量珠玉,随他雪白髭须。人间长久身难得,斗在不如吾。

  【锦香囊】

  一寸相思无著处,甚夜长难度。灯花前几转寒更,桐叶上数声秋雨。真个此心终难负,况少年情绪,已交共春茧缠绵,终不学钿筝移柱。

  【系裙腰】

  水轩檐幕透薰风。银塘外,柳烟浓。方床遍展鱼鳞簟,碧纱笼。小墀面,对芙蓉。玉人共处双鸳枕,和娇困,睡朦胧,起来意懒含羞态。汗香融。系裙腰,映酥胸。

  【阮郎归三首(之一)】

  浓香搓粉细腰肢,青螺深画眉。玉钗撩乱挽人衣,娇多常睡迟。绣帘角,月痕低,仙郎东路归。泪红满面湿燕脂,兰房怨别离。

  【阮郎归三首(之二)】

  去年今日落花时,依前又见伊。淡匀双脸浅匀眉,青衫透玉肌。才会面,便相思,相思无尽期。这回相见好相知,相知已是迟。

  【阮郎归三首(之三)】

  玉肌花脸柳腰肢,红妆浅黛眉。翠鬟斜语声低,娇羞云雨时。伊怜我,我怜伊,心儿与眼儿。绣屏深处说深期,幽情谁得知。

  【怨春郎】

  为伊家,终日闷,受尽凄惶谁问。不知不觉上心头,悄一霎身心顿也没处顿。恼愁肠,成寸寸,已恁莫把人萦损。奈每每人前道著伊,空把相思泪眼和衣。

  【滴滴金】

  尊前一把心横波溜,彼此心儿有。曲屏深幌解香罗,花灯微透。偎人欲语眉先皱,红玉困春酒。为问鸳衾这回后,几时重又。

  【卜算子】

  极得醉中眠,迤逦翻成病。莫是前生负你来,今世里、教孤冷。言约全无定,是谁先薄幸。不惯孤眠惯成双,奈奴子、心肠硬。

  【感庭秋】

  红笺封了还重拆,这添追忆。且教伊见我,别来翠减香销端的。渌波平远,暮山重叠,算难凭鳞翼。倚危楼极目,无情细草长天色。〈以上《醉翁琴趣外篇》卷三。

  【满路花】

  铜荷融烛泪,金兽啮扉环。兰堂春夜疑,惜更残。落花风雨,向晓作轻寒。金龟朝早,香衾余暖,娇由自慵眠。小鬟无事须来唤,呵破点唇檀。回身还、却背屏山。春禽飞下,帘外日三竿。起来云鬓乱,不妆红粉,下阶且上秋千。

  【好女儿令】

  眼细眉长,宫样梳妆。ヒ鞋儿走向花下立著,一身绣出,两同心字,浅浅金黄。早是肌肤轻渺,抱著了、暖仍香。姿姿媚媚端正好,怎教人别后,从头仔细,断得思量。

  【南乡子二首(之一)】

  浅浅画双眉,取次梳妆也便宜。洒着胭脂红扑面,须知,更有何人得似伊。宝帐烛残时,好个温柔模样儿。月里仙郎清似玉,相期,些子精神更与谁。

  【南乡子二首(之二)】

  好个人人,深点唇儿淡抹腮。花下相逢、忙走怕人猜,遗下弓弓小绣鞋。戋刂袜重来,半乌云金凤钗。行笑行行连抱得,相挨,一向娇痴不下怀。

  【踏莎行二首(之一)】

  碧藓回廊,绿杨深院,偷期夜入帘犹卷。照人无奈月华明,潜身却恨花深浅。密约如沉,前欢未便,看看掷尽金壶箭,阑干敲遍不应人,分明帘下闻裁剪。

  【踏莎行二首(之二)】

  云母屏低,流苏帐小,矮床薄被秋将晓。乍凉天气未寒时,平明窗外闻啼鸟。困榴花,香添蕙草,佳期须及朱颜好,莫言多病为多情,此身甘向情中老。

  【诉衷情二首(之一)】

  歌时眉黛舞时腰,无处不妖娆。初剪菊、欲登高,天气怯鲛绡。紫丝障,绿杨桥,路迢迢。酒阑歌罢,一度归时,一度魂消。

  【诉衷情二首(之二)】

  离怀酒病两忡忡,欹枕梦无踪。可怜有人今夜,胆小怯房空。杨柳绿,杏梢红,负春风。迢迢别恨,脉脉归心,付与征鸿。

  【恨春迟】

  欲借江梅荐饮,望陇驿音息沉沉。住在柳州东,彼此相思,梦回云去难寻。归燕来时花期浸,淡月坠、将晓还阴。争奈多情易感,风信无凭,如何消遣初心。

  【盐角儿二首(之一)】

  增之太长,减之太短,出群风格。施朱太赤,施粉太白,倾城颜色。慧多多,娇的的,天付与教谁怜惜。除非我偎著抱著,更有何人消得。

  【盐角儿二首(之二)】

  人生最苦,少年不得,鸳帏相守。西风时节,那堪话别,双蛾频皱。暗消魂,重回首,奈心儿里彼此皆有。后时我两个相见,管取一双清瘦。

  【忆秦娥】

  十五六,脱罗裳,长恁黛眉蹙。红玉暖,入人怀,春困熟。展香茵,帐前明画烛。眼波长,斜浸鬓云绿。看不足,苦残宵更漏促。

  【少年游】

  绿云双插金翘,年纪正妖娆。汉妃束素,小蛮垂柳,都占洛城腰。锦屏春过衣初减,香雪暖凝消。试问当筵眼波恨,滴滴为谁娇。〈以上《醉翁琴趣外篇》卷四。〉

  【踏莎行慢】

  独自上孤舟,倚危樯目断。难成暮雨,更朝云散。凉劲残叶乱。新月照,澄波浅。今夜里,厌厌离绪难销遣。强来就枕,灯残漏永,合相思眼。分明梦见如花面。依前是旧庭院。新月照,罗幕挂,珠帘卷。渐向晓,脉然睡觉如天远。

  【蕙香囊】

  身作琵琶,调全宫羽,佳人自然用意。宝檀槽在雪胸前,倚香脐横枕琼臂。组带金钩,背垂红绶,纤指转弦韵细。顾伊只恁拨梁州,且多时得在怀里。

  【玉楼春五首(之一)】

  艳冶风情天与措,清瘦肌肤冰雪妒。百年心事一宵同,愁听鸡声窗外度。信阻青禽云雨暮,海月空惊人两处。强将离恨倚江楼,江水不能流恨去。

  【玉楼春五首(之二)】

  半幅霜绡亲手剪,香染青蛾和泪卷。画时横接媚霞长,印处双沾愁黛浅。当时付我情何限,欲使妆痕长在眼。一回忆著一拈看,便似花前重见面。

  【玉楼春五首(之三)】

  红楼昨夜相将饮,月近珠帘花近枕。银照客酒方酣,玉漏催人街已禁。晚潮去棹浮清浸,古岸平芜萧索甚。大都薄宦足离愁,不放双鸳长恁恁。

  【玉楼春五首(之四)】

  金雀双鬟年纪小,学画蛾眉红淡扫。尽人言语尽人怜,不解此情惟解笑。稳着舞衣行动俏,走向绮筵呈曲妙。刘郎大有惜花心,只恨寻花来较早。

  【玉楼春五首(之五)】

  夜来枕上争闲事,推倒屏山褰绣被。尽人求守不应人,走向碧纱窗下睡。直到起来由自,向道夜来真个醉。大家恶发大家休,毕竟到头谁不是。〈以上《醉翁琴趣外篇》卷五。〉

  【定风波】

  把酒花前欲问伊,问伊还记那回时。黯淡梨花笼月影,人静,画堂东畔药阑西。及至如今都不认,难问,有情谁道不相思。何事碧窗春睡觉,偷照,粉痕匀却湿胭脂。

  【减字木兰花二首(之一)】

  去年残腊,曾折梅花相对插。人面而今,空有花开无处寻。天天不远,把酒拈花重发愿。愿得和伊,偎雪眠香似旧时。

  【减字木兰花二首(之二)】

  年来方寸,十日幽欢千日恨。未会此情,白尽人头可得平。区区堪比,水趁浮萍风趁水。试望瑶京,芳草随人上古城。

  【迎春乐】

  薄纱衫子裙腰匝,步轻轻、小罗ヒ。人前爱把眼儿札。香汗透、胭脂蜡。良夜永、幽期欢则洽。约重会、玉纤频插。执手临归,犹且更待留时霎。

  【一落索】

  小桃风撼香红碎,满帘笼花气。看花何事却成愁,悄不会、春风意。窗在梧桐叶底,更黄昏雨细。枕前前事上心来,独自个、怎生睡。

  【夜行船二首(之一)】

  闲把鸳衾横枕,损眉尖、泪痕红沁。花时良夜不归来,忍频听、漏移清禁。一饷无言都未寝,忆当初、是谁先恁。及至如今,教人成病,风流万般徒甚。

  【夜行船二首(之二)】

  轻捧香腮低枕,眼波媚、向人相浸。佯娇佯醉索如今,这风情、怎教人禁。却与和衣推未寝,低声地、告人休恁。月夕花朝,不成虚过,芳年嫁君徒甚。

  【望江南二首(之一)】

  江南柳,花柳两相柔。花片落时粘酒盏,柳条低处拂人头。各自是风流。江南月,如镜复如钩。似镜不侵红粉面,似钩不挂画帘头。长是照离愁。

  【望江南二首(之二)】

  江南柳,叶小未成阴。人为丝轻那忍折,莺嫌枝嫩不胜吟。留著待春深。十四五,闲抱琵琶寻。阶上簸钱阶下走,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

  【宴瑶池】

  恋眼哝心终未改,向意间长在。都缘为、颜色殊常,见余花、尽无心爱。都为是风流セ,至他人、强来厮坏。从今后、若得相逢,绣帏里,痛惜娇态。

  【解仙佩】

  有个人人牵系,泪成痕、滴尽罗衣。问海约山盟何时,镇教人、目断魂飞。梦里似偎人睡,肌肤依旧骨香腻。觉来但堆鸳被,想忡忡、那里争知。〈以上《醉翁琴趣外篇》卷六。〉

  【少年游】

  阑干十二独凭春,晴碧远连云。千里万里,二月三月,行色苦愁人。谢家池上,江淹浦畔,吟魂与离魂。那堪疏雨滴黄昏,更特地、忆王孙。〈《能改斋漫录》卷十七。〉

  【桃源忆故人】

  碧纱影弄东风晓,一夜海棠开了。枝上数声啼鸟,妆点愁多少。妒云恨雨腰支袅,眉黛不タ重扫。薄幸不来春老,羞带宜男草。〈《全芳备祖》前集卷七海棠门。〉

  【阮郎归】

  雪霜林际见依稀,清香已暗期。前村已遍倚南枝,群花犹未知。情似旧,赏休迟,看看陇上吹。便从今日赏芳菲,韶华取次归。〈《花草粹编》卷四。〉

  【渔家傲】

  战胜归来飞捷奏。倾贺酒,玉阶遥献南山寿。〈《东轩笔录》卷十。〉

  【水调歌头〈和苏子美沧浪亭词〉】

  万顷太湖上,朝暮浸寒光。吴王去后、台榭千古锁悲凉。谁信蓬山仙子,天与经纶才器,等闲厌名缰。敛翼下霄汉,雅意在沧浪。晚秋里,烟寂静,雨微凉。危亭好景、佳树修竹绕回塘。不用移舟酌酒,自有青山绿水,掩映似潇湘。莫问平生意,别有好思量。〈宋刊本及影宋本《近体乐府》卷三。〉

  ◎序跋

  【书醉翁亭记后〈嘉六年〉】

  嘉六年闰月二十六日,西斋静览,思滁山之胜,绝不可见也。〈宋刊本《欧阳文忠公集》卷七三后续添。〉

  【书遁甲立成旁通历后】

  此本得于杨畋。畋,继业之后也。继业善用兵,以见昔时名将皆精于所学,非止一夫之勇也。此本尤为简要,世罕传也。

  熙宁元年九月六日,东斋闲览,见余三十年前自书小字,为之惘然。其后则僧惠勤为余书耳。〈宋刊本〈《欧阳文忠公集》卷七三后续添。〉

  【书逍遥子后】

  熙宁三年五月九日,病告中校毕。时移太原,未受命。续得民间本,又添《无鬼》以下七篇。世传《逍遥子》多脱误,此本雠校虽未精,然比他人家本,最为佳耳。〈宋刊本《欧阳文忠公集》卷七三后续添。〉

  【书杜祁公帖石本后】

  祁公真楷有法,笔力精劲,为世所贵。晚年行草又臻此,书此时,盖年八十矣。人之于学,其可不勉强哉。余得公墨迹尤多,是以藏为家宝,此本亦得于公家。〈宋刊本《欧阳文忠公集》卷七三后续添〉

  【书琴阮记后】

  同年孙植,雅善琴阮,云于京师常卖人处贾得之以遗余,盖景三年也。迨今三十余年,而植物故亦二十年矣。偶因发箧□之,怅然书其后。熙宁二年二月九日,山斋记。

  余为夷陵令时,得琴一张于河南刘几,盖常琴也。后做舍人,又得琴一张,乃张越琴也。后做学士,又得琴一张,则雷琴也。官愈高,琴愈贵,而意愈不乐。在夷陵时,青山绿水,日在目前,无复俗累,琴虽不佳,意则萧然自释。及做舍人、学士,日奔走于尘土中,声利扰扰盈前,无复清思,琴虽佳,意则昏杂,何由有乐?乃知在人不在器,若有以自适,无弦可也。

  修老年世味益薄,惟做诗学书,尚不为倦。然精纸良笔,惜不忍用,信哉,愚难及也!士有所好,虽万金不以为多,盖务济其欲,宁复顾惜耶?老懒常患多事为劳,偶得闲暇,则又学书,是所好为累者,不问何事皆然也。余尝读《鬼谷子》,见其驰说诸侯,无所不可,惟无所好者,不可为也。然则无欲于物,人之至难,苟有至焉,可以御敌。学书劳力,可以寓心,亦所谓贤与博弈者也。昔人以此垂名后世者,盖爱其为人,因以贵之尔。吾家率更以颜、柳,皆节行高出当世,就令书不甚佳,后世犹以为宝也。〈宋刊本《欧阳文忠公集》卷七三后续添。〉

  【太常因革礼序〈治平三年〉】

  臣修等闻,昔秦燔灭诗书,而礼乐尤其所恶,故汉兴二百余年,而郊祀之礼听于方士,乘舆所御不过衤匀服。及至显宗,然后发愤太息,凿空耕荒,以有三壅七郊、百官备物、辂车衮冕,以祀天地,养三老五更于学,然后学世有述焉。汉末丧乱,永平遗文复就湮灭,而江左学者犹能言之。萧梁之时,日不暇给,犹命陆连、贺等五人分治五礼。及至隋文,天下初合,享国日浅,亦能于兵烬之余收集南北仪注,为百三十篇。故唐兴,得以沿袭,为贞观、显庆、开元之礼。古之君子于战伐崎岖之中,犹不忍礼乐之废,苟有一日之安,则相与戮力讲求,其勤如此。宋有天下,承平百年,宪章文物,远迹三代。而观书于太常者,独有《开宝通礼》得为完书,其余颠倒脱落,无所考证,至不及汉、唐者,有司失职,学者不讲之过也。昔太祖皇帝始命大臣约唐之旧,为《开宝通礼》,事为之制,以待将来。其后更历三朝,随事损益,与《通礼》异者十常三四。苟新书不立,而恃《通礼》以为备,则后世将有惑焉。故天圣中,礼官王等论次已行之事,名曰《礼阁新编》,其后贾昌朝等复加编定,名曰《太常新礼》。而《礼阁新编》止于天禧之五年,《太常新礼》止于庆历之三年,又多遗略,不能兼收博采,以示后世。而二书之外,存于简牍者尚不可胜数,付之胥史,日以残脱。故嘉中臣修以为言,而先帝以属修与凡礼官,命臣辟、臣洵专领其局。始自建隆以来,讫于嘉,巨细必载,网罗殆尽。以为《开宝通礼》者一代之成法,故以《通礼》为主而记其变,其不变者则有《通礼》存焉。凡变者皆有所沿于《通礼》也,其无所沿者谓之新礼,《通礼》之所有而建隆以来不复举者谓之废礼。凡始立庙皆有议论,不可以不特见,谓之庙仪,其余皆即用《通礼》条目。为一百篇以闻,赐名曰《太常因革礼》。虽不足以称先帝考礼修业、传示无极之意,犹庶几于守职不废,以待能者,尚书吏部侍郎、参知政事、提举编纂臣欧阳修,龙图阁直学士、尚书兵部侍郎兼侍读、同判太常寺兼礼仪事臣李柬之,龙图阁直学士、左谏议大夫兼侍讲、崇文院检讨官、同判太常寺兼礼仪事臣吕公著,尚书工部郎中、知制诰、兼同判太常寺兼礼仪事臣宋敏求,尚书屯田员外郎、充集贤殿修撰、同判太常寺兼礼仪事臣周孟阳,尚书度支员外郎、直秘阁兼充史馆检讨、同知礼院兼丞事臣吕夏卿,尚书祠部员外郎、充秘阁校理、同知礼院臣李育,秘书丞、充集贤校理、同知礼院臣陈绎,太常博士、礼院编纂臣姚辟,守霸州文安县主簿、礼院编纂臣苏洵等谨上。〈《太常因革礼》卷首。〉

  【诗图总序】

  周之诗自文王始,成王之际,颂声兴焉,周之盛德之极。文王之诗三十七篇,其二十三篇系之周公、召公,为《周南》、《召南》,其八篇为《小雅》,六篇为《大雅》。武王之诗六篇,四篇为《小雅》,二篇在《召南》之《风》。成王之诗五十三篇,其十篇为《小雅》,十二篇为《大雅》,三十一篇为《颂》。是为《诗》之正经。其后二世,昭王立,而周道微阙;又六世厉王,政益衰,变《雅》始作。厉王死于彘,天下无君,周公、召公行政,谓之共和,凡十四年。而厉王之下,太子宜臼迁于洛邑,号东周,周之室益微,而平王之诗贬为《风》,下同列国。至于桓、庄而诗止矣。初,成王立,周公摄政,管、蔡作乱,周公及其大夫作诗七篇。周之太史以为周公诗主道豳国公刘、太王之事,故系之《豳》,谓国变风。而诸侯之诗无正风,其变风自懿王始作。懿王时,《齐风》始变;夷王时,《卫风》始变;次厉王时,《陈风》始变。厉王崩,周召共和,《唐风》始变;次宣王时,《秦风》始变;至平王时,《郑风》始变;惠王时,《曹风》始变。陈最后,至顷王时犹有灵公之诗,于是止矣。盖自文至顷凡二十世,王泽竭而诗不作。今郑之诗次比,考于旧史,先后不同。《周》、《召》、《王》、《豳》皆出于周,《邶》、《》合于卫,桧、魏世家绝,其可考者,七国而已。《陈》、《齐》、《卫》、《晋》、《曹》、《郑》、《魏》,此变风之先后也。《周》、《召》、《邶》、《》、《卫》、《王》、《郑》、《齐》、《豳》、《秦》、《魏》、《唐》、《陈》、《桧》、《曹》,此孔子未删《诗》之前,季札所听周乐次第也。《周》、《召》、《邶》、《》、《卫》、《王》、《郑》、《齐》、《魏》、《唐》、《秦》、《陈》、《桧》、《曹》、《豳》,此今《诗》之次第也。考其得封之先后,为国之大小,与其诗作之时,皆失其次,说者莫能究焉。其外,鲁之《颂》四篇,《商颂》五篇,郑康成以为鲁得用天子之礼乐,故有《颂》,而《商颂》至孔子之时,存者五篇,而《夏颂》已亡,故录鲁诗以备三《颂》,著为后王之法。监三代之成功,法莫大于夏矣。康成所作《诗谱图》,自共和而后始得春秋次序,今其图亡。今略准郑遗说,而依其次序推之,以见前儒之得失。今既依郑为图,故风雅、变王与其序所不言,而说者推定世次,皆且从郑之意,其所失者可指而见焉。司马迁谓古诗三千余篇,孔子删之,存者三百。郑学之徒皆以迁说之谬,言古诗虽多,不容十分去九。以予考之,迁说然也。何以知之?今书传所载逸诗,何可数焉?以图推之,首更十君而取其一篇者,又有二十余君而取其一君。由是言之,何啻乎三千?诗三百一十一篇,亡者六篇,存者三百五篇云。〈《皇朝文鉴》卷八六。又见《郑氏诗谱补亡》卷末,《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一五七。〉

  【诗谱补亡序】

  《郑氏谱序》云自共和以后得太史《年表》,接于《春秋》而次序乃明。今《诗》诸国惟《卫》、《齐》变风在共和前,余皆宣王以后。予之旧图起自诸国得封,而止于诗止之君,旁系于周,以世相当,而诗列右方,依郑所谓循其上而省其下,及旁行而考之之说也。然有一君之世当周数王者,则考其诗当在某王之世,随事而列之。如《·柏舟》、《卫·淇澳》皆卫武公之诗。《柏舟》之作乃武公即位之初年,当在宣王之世;《淇澳》美其入相,当在平王之时,则系之平王之世。其诗不可知其早晚,其君又当数世之王,则皆列于最后。如曹共公身历惠、襄、顷三世之王,其诗四篇,顷王之世之类是也。今既补之,郑则第取有诗之君,而略其上下,不复次之,而粗述其兴灭于后,以见其终始。若周之诗失其世次者多,今为郑补谱,且从其说而次之,亦可据以见其失。在予之别论,此不著焉。〈《郑氏诗谱补亡》卷首。又见《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一四一,《经义考》卷一○四。〉

  【衡阳渔溪王氏谱序〈嘉五年〉】

  嘉五年岁在辛丑,七月初吉,予坐六一堂。适长沙之湘东有文学士曰王永贤者来谒,出其谱,属予序之,且曰:“吾王氏系出琅邪王之后,其族显于真定,而支衍于江南。票彡花缨、鸣佩玉者,累世不绝,匪直万庄君已也。”今揭阅厥谱,良非虚也。又曰:“吾宗人家于湘东者不可指数,其初一本也,源流而末益分,于是有期功之属焉,有缌麻之属焉,有袒免无服之属焉。世之薄者于其疏属,示如途人,繇无谱以稽之也。使有谱焉,等而上之,则出于一本;旁而推之,则分为群支,虽百世之远,而祖考不忘,宗族不散,尊祖敬宗之心将油然兴矣。此吾谱所以修也。君其为我序之。”予惟族谱之作,所以推其本,联其支,而尊尊亲亲之道存焉。世之谱其族者,往往有之,然诞者上推古昔以为博,夸者旁援他族以为荣,不几于而文诬其祖乎!今王氏之谱,据其所可知而不失之诬,缺其不可考而不失之夸。推其所之祖自出,有尊尊之义焉;详其族之所由分,有亲亲之义焉。其得古人作谱之法,而有合于东晋孙氏之谱矣乎!文学如王君,心津津乎循理,而文浸浸乎跻华,则夫亢宗昭祖而光起后人,盖有日矣。昔汉名儒系谱以贤传,唐宰相系表以贵传,斯谱也,安知不若昔之贵且贤者而并传与!〈《古今图书集成》氏族典卷二八○。〉

  【南阳集跋】

  士之从宦,困于当时而文章显于后世者多矣。其能不戚戚于穷厄而泰然自以为乐者,既知有命,又知屈于当时者近,而伸于后世者远也。余读太傅赵公文,至于抑扬驰骋,辩博宏远,可谓壮矣,岂止其诗清淑粹美之可喜也?公之盛德有后矣。然方其屈于一时,其所以自乐而忘忧者诗也,可以想见其人焉。庐陵欧阳修题。〈《南阳集》卷末附录。〉

  【韩文公别传后序】

  予官琅邪,有以《退之别传》相视者,予反复读之,知大颠盖非常僧也。及后复得孟简所答退之之书,则曰若大颠者果常僧耳。而《别传》乃以为孟简所纂,疑二者必有一伪焉。要之,答退之之书,其文俚,而《别传》则非深达先王之法言者莫能为也。退之《答孟简书》盖在袁州之后,其书尚深訾浮屠,岂易信人者其守易政之言果验耶?抑实未尝知《别传》所载,而为大颠所屈耶?虽然,《别传》之言,予意退之复生不能自解免,得不谓天下之至言哉!予尝患浮屠之盛而嘉退之力能诋之,疑柳子厚之徒又诋退之之学。及观退之所言,果如子厚不为过也。噫!浮屠之说流于今而愈盛者,岂其道诚不可改而天卒相之耶?吾所不能测也。庐陵欧阳修题。〈《释氏资鉴》卷七,续藏经第二编乙第五套第一册。〉

  【题苏舜钦书后】

  子美可哀,吾恨不能为之言;子美可哀,吾恨不能言。〈《梁溪漫志》卷八。又见《永乐大典》卷三四○一。〉

  ◎论说

  【左氏失之诬论】

  石言于宋,神降于莘。外蛇斗而内蛇伤,新鬼大而故鬼小。〈《东轩笔录》卷一二。又见《宋朝事实类苑》卷三八。〉

  【论蔡君谟书】

  蔡君谟独步当世,此为至论。君谟行书第一,小楷第二。草书第三。就其所长而求其所短,大字为小疏也。天资既高,辅以笃学,其独步当世,宜哉。〈《东坡题跋》卷四。又见《忠惠集》附录《别纪拾遗》。〉

  【论李氏诗】

  诗源乎心,贫富愁乐皆系其情。江南李氏宫中诗曰:“帘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微闻箫鼓奏。”与夫“时挑野菜和根煮,乱斫生柴带叶烧”异矣。〈《类说》卷五六引《古今诗话》。〉

  【论屈宋】

  屈原《离骚》,读之使人头闷,然摘一二句反复味之,与《风》无异。宋玉比屈原,时有出蓝之色。〈《类说》卷五七引《陈辅之诗话》。〉

  ◎祭祝

  【万寿观启建上元祈福道场青词】

  万物熙春,肇新阳于首岁;三元纪序,标令节于真经。爰即灵场,俾遵秘式,荐虽陈于菲薄,诚已达于精明。伏愿穹昊垂休,紫清降监。邦家锡庆,永叶于泰宁;民物遂生,并臻于和乐。〈《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六一。〉

  【洞霄宫启建立春祈福道场青词】

  和历发春,苍神受职,肇生万宝,平驭九农。瞻惟岳灵,分奠坤载,乘熙春之启序,肆华醮以迎厘。披祈真,洁熏攘疠。庶缘顺贶,有庇群元。〈《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六一。〉

  【皇后生辰功德疏】

  涂山启夏,邦家必本于闺门;封人祝尧,臣子各伸其忠孝。敢因庆诞,恭演秘函,凭最上之妙因,祈无疆之遐算。皇后陛下伏愿降年有永,如月之明。承天而时,行懋著徽柔之德;眉寿无有,害永光熙洽之朝。〈《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六五。〉

  【真宗忌辰道场疏】

  紫极收神,永悼六飞之驾;灵宫追福,式研众妙之门。恭惟真宗皇帝仁洽九围,道超千古,奉绿图于翠水,封玉检于石闾。脱屣之期,遽游于仙岳;遗弓之感,空慕于尘寰。今皇帝明笃孝诚。祗典则,载履彻音之旦,重深濡露之思。是用宣九清之秘文,资三洞之真果。真宗皇帝伏愿储精玉镜,度品珠台,永保在天之灵,下绥卜世之福。今皇帝伏愿抚国长懋,纳民太和,跻圣德于日升,等帝龄于天覆。然后愿荫周群辟,长扶巩固之基;乐及含生,尽沐希夷之化。〈《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六五。〉

  【紫宸殿启建祈晴道场青词】

  素积适中,积阴为,眷言淫雨之变,罹此下民之灾。载竭精衷,庶孚善应,祓秘楹之靖密,按宝之渊微。永锡顺祺,丕冒涵宇。〈《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七二。〉

  【修前殿告祭祝文】

  神游所格,秘寝有严。役事时兴,方勤于缔葺;后祗安静,颇惧于震惊。菲荐式陈,明灵昭鉴。〈《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七三。〉

  【安御容祝文一】

  宗庙之礼,是为典彝。衣冠以游,实有故事。载严宝构,以奉威灵。涓吉月以有初,庶真驭之斯格。〈《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七三。〉

  【安御容祝文二】

  雨水为灾,殿涂增缉。亦既新于丛构,庶来复于真游。爰揆灵长,冀兹安妥。缅为兹佑,丕鉴乃成。〈《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七三。〉

  ◎书简

  【索碑帖】

  昨承见索碑阴题刻,今已勉强。多难衰退,文无次第,不足以道述盛德,多愧多愧!汴渠已浅阻,舟行不通,郡斋甚静。又得君谟一二饼新茗,恨无知者一啜尔。安抚不久应当到彼,寂不闻其有所为,恐知之。见许碑文,不知何时可去,请幸留意,恐公旦夕有新命耳。已寒,保重。不宣。修再拜。

  碑阴如刻石时,前后勿加题,并官衔并不要。其中亦要题空起,只“明天子”一处空,其余不要空也。贵稍近古,恐知。〈《宝真斋法书赞》卷一○。〉

  【迁居帖】

  修启。公私多故,无由少奉闲燕,惟深企仰。秋寒,喜承体气清安。敝居安敢为久计?向以小侄幼孤,一房新来,遂欲迁一宽处。既而赁得旁舍数间,遂且不移,苟度时日。若获脱去,谨专如教也。人还,聊此,不宣。修再拜通直内翰执事,二十六日。〈《宝真斋法书赞》卷一○。〉

  【与修史官帖一】

  《本纪》第四、五定本净本并分付,第六已下如未取得,速取之,恐妨点对,来日局中相见也。修拜白。〈《三希堂法帖》第八册第二七七五页。〉

  【与修史官帖二】

  脱错多,将定本卷子细对,净本候来日商量写。〈《三希堂法帖》第八册第二七七五页。〉

  【与元珍学士书】

  修启。气候不常,承动履清安。辱简诲承问,感愧!修拙疾如故,然请外非为疾,亦与诸公求罢而从容于进退者异也。谅非遂请不能已,然亦必易遂也。承见谕,敢及之。修顿首元珍学士。子固伸意。〈《三希堂法帖》第八册第二七七五页。又见《模古斋石刻》卷下。〉

  【思奉帖】

  修启。思奉清论不可得,徒用企想。夏热,承体气佳裕。修此者忽有尹命,殊出意外。不惟才非所长,加以他虑不浅,昨已恳辞,庶可得免。〈《模古斋石刻》卷下,光绪初拓本。〉

  【与端明侍读书】

  修启。修以衰病余生,蒙上恩宽假,哀其恳至,俾遂归老。自杜门里巷,与世日疏。惟窃自念幸得早从当世贤者之游,其于钦向德义,未始少忘于心耳。近张寺丞自洛来,出所惠书,其为感慰,何可胜言!因得仰讠起居,喜承宴处优闲,履况清福。春候暄和,更冀为时爱重,以副缙绅所以有望者,非独田亩垂尽之人区区也。不宣。修再拜端明侍读留台执事,三月初二日。〈《宋人法书》第一册。又见《三希堂法帖》第二七七四页。〉

  【与江礼秀才书】

  向示《非国语论》,鄙意素不然之,但未暇为书尔。乃示,甚善。柳子之学,大率以礼乐为虚器,以天人为不相知云云,虽多,皆此类耳。此所谓小人无忌惮者。君正之,大善。至于《时令》、《断刑》、《贞符》、《四维》之类皆非是,前书论之稍详。今冗迫,粗陈其略,须见乃尽言。然迂学违世,不敢自是,因君意合,偶复云尔。〈雍正《山西通志》卷二一○。〉

  【与人书】

  修启。辱惠仍寄示篆文石样。鄙辞何以污巨笔?然遂托字法,以传不朽,岂胜其幸也!时寒,为政外多爱。人还,聊此。修再拜。十一月七日。〈光绪《费县志》卷一四上《金石》。〉

  【与某牒】

  具位某。猪肉一斤,右伏蒙颁赐,领外无任感激,谨具牒谢。谨牒。年月日。具位某牒。〈《鹤林玉露》丙编卷三。〉

  【娶徐启】

  启。下榻贤孺子,久钦族系之隆;作亭号醉翁,自愧家声之冷。〈《锦绣万花谷》后集卷一七。〉

  【寓随启〈与钱惟演〉】

  相公坐于雅俗,镇以无为。民丰四辅之年,市思三丸之盗。行郊憩树,绝无两造之辞;托乘载宾,惟奉百金之宴。而况西河幕府,最盛于文章;南国兰台,莫非乎英俊。岂伊期未迹,首玷初筵。怜稽懒之无能,容祢狂而不辱。独立不倚,群言互兴。中山之箧虽盈,南海之车终辨。〈《楚纪》卷五五。〉

  【与尹师鲁书】

  到官非庭趋,始觉身是县令,心尝怏怏此处。及来荆州,见朱公之孙,乃知朱公已解印去,至京师,复来守峡州。〈《豫章先生文集》卷三○。〉

  【与朱叔庠书】

  近日还止县舍,方审复临旧治。为乍到,凡事未定,不果远出界首迎候。〈《豫章先生文集》卷三○。〉

  【与曾子固书】

  此人文字可惊,世所无有,盖古之学者有或气力不足动人。使如此文字不光耀于世,吾徒可耻也。孟、韩文虽高,不必似之也,取其自然耳。〈《元丰类稿》卷一五。〉

  【与十三侄奉职帖】

  十四郎从县中来,三班奉职右选卑官,必为监当于一县也。〈元黄氵晋《黄文献公集》卷一四。〉

  【与蔡君谟帖一】

  疮愈当治内,犹寇贼后修武备,所以御未来之患。〈韩元吉《南涧甲乙稿》卷一六。〉

  【与蔡君谟帖二】

  向春遂开七秩,两目顿昏,书字尤艰。若平生所赖,知此乐。若遂以目废之,不知余生何以为遣。〈《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三。〉

  【与蔡君谟帖三】

  展旗鸣鼓,东下箭流,何胜快豁之羡。〈《後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三。〉

  【与蔡君谟帖四】

  以宣肇八十、铜绿笔格花石盆各一,龙茶三饼,惠山泉三缶为饷。〈《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三。〉

  【与蔡君谟帖五】

  先朝杨、刘风彩,耸动天下,至今使人倾想。

  近时苏、梅,二穷士耳,主张风雅,人士归之。自二穷士死,文士满朝,而使斯道寂寞。〈《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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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一·欧阳修年谱
【真宗景德四年丁未】
  是岁,皇考崇国公观为绵州军事推官。六月二十一日寅时,公生。

  【大中祥符元年戊申】

  【大中祥符二年己酉】

  【大中祥符三年庚戌】

  是岁,崇公终于泰州军事判官。公叔父晔,时任随州推官,因卜居焉。公母夫人郑氏,年方二十九,携公往依之,遂家于随。贫无资,以荻画地,教公书字。稍长,多诵古人篇章,使学为诗。

  叔父后历阆州推官、江陵府掌书记,仕至二千石,终都官员外郎。

  【大中祥符四年辛亥】

  是岁,葬崇公于吉州吉水县泷冈。〈其后至和元年,析吉水县之报恩镇,置永丰县,遂隶永丰。〉

  【大中祥符五年壬子】

  【大中祥符六年癸丑】

  【大中祥符七年甲寅】

  【大中祥符八年乙卯】

  【大中祥符九年丙辰】

  公年十岁,在随。家益贫,借书抄诵。州南大姓李氏子好学,公多游其家,于故书中得唐韩昌黎文六卷,乞以归,读而爱之。为诗赋,下笔如成人。都官曰:“奇童也,他日必有重名。”

  【天禧元年丁巳】

  【天禧二年戊午】

  【天禧三年己未】

  【天禧四年庚申】

  【天禧五年辛酉】

  【乾兴元年壬戌】

  二月,仁宗即位。

  【仁宗天圣元年癸亥】

  是岁,公应举随州,试左氏失之诬论。其略云:石言于晋,神降于莘,内蛇斗而外蛇伤,新鬼大而故鬼小。人已传诵。坐赋逸官韵,黜。

  【天圣二年甲子】

  【天圣三年乙丑】

  【天圣四年丙寅】

  公年二十,自随州荐名礼部。

  【天圣五年丁卯公年二十一】

  是春试礼部,不中。

  【天圣六年戊辰公年二十二】

  是岁,公携文谒胥学士偃于汉阳,胥公大奇之,留置门下。冬,携公泛江,如京师。

  【天圣七年己巳公年二十三】

  是春,公从胥公在京师。试国子监为第一,补广文馆生。秋,赴国学解试,又第一。

  【天圣八年庚午公年二十四】

  正月,试礼部,翰林学士晏公殊知贡举,公复为第一。三月,御试崇政殿,公甲科第十四名。五月,授将仕郎,试秘书省校书郎,充西京留守推官。〈(制词)前乡贡进士欧阳某:右可特授将仕郎、试秘书省校书郎、充西京留守推官,替仲简。来年二月满阙,候见任官月限满日,即得赴任。敕前乡贡进士邵景先等:咸以乡举,践于贡闱。属亲校于艺文,俾各升于科级。特假雠书之秩,式增结绶之荣。郡县佐僚,各分其任,宜思勖励,无旷乃官,可依前件。〉

  【天圣九年辛未公年二十五】

  三月,公至西京。钱文僖公惟演为留守,幕府多名士。与尹洙师鲁、梅尧臣圣俞尤善,日为古文歌诗,遂以文章名冠天下。初,胥公许以女妻公,是岁,亲迎于东武。

  【明道元年壬申公年二十六】

  是春及秋,两游嵩岳。秋,盖从通判谢绛奉御香告庙也。礼毕,同游五人,皆见峭壁大书神清之洞。〈详见《附录》后谢希深与梅圣俞书。公又尝行县,视旱蝗。

  【明道二年癸酉公年二十七】

  正月,以吏事如京师,因省叔父于汉东。三月,还洛,夫人胥氏卒,时生子未逾月。九月,庄献刘后、庄懿李后礻付葬定陵,公至巩县陪祭。十二月,进阶承奉郎。

  【景元年甲戌公年二十八】

  三月,西京秩满,归襄城。五月,如京师,会前留守王文康公曙入枢府,荐召试学士院。闰六月乙酉,授宣德郎、试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充镇南军节度掌书记、馆阁校勘。〈(制词)敕西京留守推官、承奉郎、试秘书省校书郎欧阳某:辞擅菁英,性推醇茂。早登名于仕版,遂从辟于宾筵。懋学逾,参筹有裕。眷吾枢近,尝以荐论。逮课试之爰来,固辩丽之可奖。宜预属书之列,仍迁管记之资。往服清阶,善持素履。可特授宣德郎、度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充镇南军节度掌书记、馆阁校勘。〉三馆秘阁所藏书多脱谬,七月甲辰,诏委官编定,仿开元四部,著为总目,公预焉。是岁,再娶谏议大夫杨公大雅女。

  【景二年乙亥公年二十九】

  是岁七月,公同产妹之夫张龟正死于襄城,谒告视之。九月,夫人杨氏卒。

  【景三年丙子公年三十】

  是岁,天章阁待制、权知开封府范仲淹言事忤宰相,落职,知饶州。公切责司谏高若讷,若讷以其书闻,五月戊戌,降为峡州夷陵县令。〈敕镇南军节度掌书记、宣德郎、试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馆阁校勘欧阳某:以艺文,擢参雠校,固当宿业,以荷育材。近者范仲淹树党背公,鼓馋疑众,自干典宪,爰示降惩。尔托附有私,诋欺罔畏,妄形书牍,移责谏臣。恣陈讪上之言,显露朋奸之迹,致其奏述,备见狂邪。合严科,用警俞俗。尚轸包荒之念,只从贬秩之文。往字吾民,毋重前悔。可降授守峡州夷陵县令,替刘光裔,今年七月成资阙,散官如故。仍放谢辞。〉公自京师沿汴绝淮,溯江,奉母夫人赴贬所,十月至夷陵。

  【景四年丁丑公年三十一】

  三月,谒告至许昌,娶薛简肃公奎女。是夏,叔父都官卒。九月,还夷陵。十二月壬辰,移光化军乾德县令。〈敕宣德郎、守峡州夷陵县令欧阳某:以懿辞决科,以敏智从事。荐承后选,参校秘文,偶弗慎于言阶,乃自贻于官谴。遽沿遐牒,亦既逾年,宜迁通邑之良,且寄字人之剧。余方甄录,尔尚勉勤。可特授守光化军乾德县令,替张宗尹,来年三月成资阙,散官如故。仍放谢辞。〉

  【宝元元年戊寅公年三十二】

  三月,赴乾德。是岁,胥夫人所生子夭。

  【宝元二年己卯公年三十三】

  二月,知制诰谢希深绛出守邓州,梅圣俞将宰襄城,与希深偕行。五月,公谒告往会,留旬日而还。六月甲申,复旧官,权武成军节度判官厅公事。〈降授宣德郎、守光化军乾德县令欧阳某:右可特授试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充镇南军节度掌书记、权武成军节度判官厅公事,替节度推官赵咸宁,来年二月满阙,散官如故。仍放谢辞。敕前降授崇信军节度掌书记、监郢州酒税务、朝奉郎、试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尹洙等:向者咸以儒才,籍于文馆。旋坐朋游之累,自罹降谪之科。载轸淹沉,特推甄叙。或朝闺复秩,分寄于县章;或府幕参谋,差冠于宾序。往虔予命,弥慎尔为。可依前件。〉公自乾德奉母夫人,待次于南阳。冬,暂如襄城。

  【康定元年庚辰公年三十四】

  是春,赴滑州,时范文正公起为陕西经略招讨安抚使,辟公掌书记,辞不就。六月辛亥,召还,复充馆阁校勘,仍修《崇文总目》。十月,转太子中允。〈敕镇南军节度掌书记、宣德郎、试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充馆阁校勘欧阳某:朕意尚儒雅,博考辞艺,使优游并进,以光我太平之业,恩亦厚矣。尔往参典校,属以事谴,会从荐引,复叙官荣,方思扌文拭而庸,宁限知迁之次,宫坊美秩,册府清途,嘉乃隽才,尚勖来誉。可特授守太子中允,依旧馆阁校勘,散官如故。〉癸巳,同修《礼书》。是岁,子发生。

  【庆历元年辛巳公年三十五】

  五月庚戌,权同知太常礼院,以见修《崇文总目》辞,许之。八月乙酉,许州对公事回,依旧供职。十一月丙寅,祀南郊,摄太常博士,引终献。十二月,加骑都尉。〈敕:夫三灵之交,莫盛乎大旅;四海以职,毕奉于严。还御端闱,均庆绵寓。矧待时髦之地,素清儒馆之游。宜被徽章,以甄英俊,宣德郎、守太子中允、充馆阁校勘欧阳某:雅材毓秀,吉履敦方。副妙简于石渠,纟由秘文于天禄。列于俊薮,光是珍群。属此推恩,递增勋级。益厉夙秉,庸对宠嘉。可加骑都尉,余如故〉己丑,《崇文总目》成,改集贤校理。

  【庆历二年壬午公年三十六】

  正月丁巳,考试别头举人。三月丙辰,御试进士《应天以实不以文》赋,公拟进一首,赐敕书奖谕。四月丙子,复差同知礼院。契丹遣泛使求关南地,宰相吕夷简荐富弼报聘,人皆危之。公上书引颜真卿使李希烈事,乞留弼,不报。五月,复应诏上书,极陈弊事。八月,请外。九月,通判滑州,十月至。

  【庆历三年癸未公年三十七】

  是岁,仁宗广言路,修政事,人多荐公宜为台谏。三月,召还。癸巳,转太常丞、知谏院。〈宣德郎、守太子中允、充集贤校理、骑都尉欧阳某:右可特授守太常丞、依旧充集贤校理、知谏院事,散官、勋如故。敕:国家广辟言路,崇设谏垣,择方严之荩臣,登争谏之清列。责任尤重,眷怀亦深。向非练达民彝,精详国体,利权不能易所守,贵势无以摇其心,则安可劭厥清芬、补予阙政?以尔朝奉郎、侍御史、判三司都理分司、轻车都尉、赐绯鱼袋周询等,风猷鲠亮,器范冲深。并繇博古之文,皆擢髦之选。清心莅局,交负干才;议事飞章,第扬风采。剑询朝论,亟简朕心。宜进官联,往参谏列。尔其勤乃节行,厉于忠诚。姑务罄谔谔之辞,敷陈而亡挠;岂宜持庸庸之计,畏避以自安。勉膺宠光,式迟明效。可依前件。〉四月,至京。九月戊辰,赐绯衣银鱼。己巳,同详定国朝勋臣名次。丙戌,同修三朝典故。十月戊申,擢同修起居注。十二月己亥,召试知制诰,公辞。辛丑,有旨不试,直以右正言知制诰,仍供谏职。〈敕:夫出纳朕命,裁成典诰,号令风采,布为法度,所以炳焕皇业,羽仪近著。匪我俊,曷膺是选?宣德郎、守太常丞、充集贤校理、同修起居注、知谏院事、骑都尉、赐绯鱼袋欧阳某:高才敏识,照于当世,特立不倚,拔乎其伦,秉心粹中,履道夷坦。学探击象之表,文穷述作之源。而自抱椠书林,簪笔螭陛,词皆体达,虑不及私。俾之代言,必能复古。用进七人之列,遂参四禁之严,岂惟序升,断自余志?其于发挥藻润之业,坦明深厚之体,皆汝素蕴,不烦训词。可特授右正言、知制诰,依旧修起居注、知谏院事,散官、勋、赐如故。〉丁未,同详定编敕。是月立春,祭西太一宫,为献官,循例赐紫章服。

  【庆历四年甲申公年三十八】

  三月庚午,兼判登闻检院。四月乙未,押伴契丹贺生辰人使御筵于都亭驿。己亥,命公使河东,计度废麟州及盗铸铁钱并矾课亏额利害。七月,还京师。八月甲午,保州军叛。契丹声言讨西夏。癸卯,除公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按察使。〈宣德郎、行右正言、知制诰、骑都尉、赐紫金鱼袋欧阳某:右可特授依前行右正言、充龙图阁直学士、河北诸州水陆节度都转运按察使,兼西路营田都大制置屯田、本路劝农使,替张р之,散官、勋、赐如故。敕朝奉郎、守尚书礼部郎中、知制诰、知兖州、轻车都尉、赐紫金鱼袋梁适等:四方有事,才者当为国家驰鹜矣。自夏人之不宾于廷,而王师外戍,天下共其劳。夫侍从近列,得无同我此忧者欤?尔等并以才名器略,为时英俊。凡予所以所以擢尔清切之禁,延阁宪台,盖备艰虞以为用也。三城,西路之津会;中山,北道之吭喉。河朔委输,事任尤重。灵昌,河上,至于平阳,皆方面之要害,朝廷所属意处也。各迁近职,于蕃于宣,王室之勤,以慰予望。可依前件。〉九月,《三朝典故》成书,以公尝预编纂,赐诏奖谕。十一月,南郊恩,进阶朝散大夫,封信都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敕:三年而郊,所以答天地,尊祖考,怀柔于百神,福惠于庶,使生生之类罔不滋殖。则吾左右近著,宜乎首被凯泽者矣。以尔河北都转运按察使、龙图阁直学士、宣德郎、行右正言、骑都尉、赐紫金鱼袋欧阳某:学有师法,言无畏避。辍辞翰于西掖,董赋舆于北道。而能计国用,详边谋,レ吏奸,舒民困。才识参用,绅所推。令严成,百礼具,有司其申讲旧典,导宣明命,峻之阶品,增之封邑。以均禧祉,以对勤荩,以永朝家之休。可特授朝散大夫,依前行右正言、充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按察使,特封信都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勋、赐如故。仍放朝谢。〉

  【庆历五年乙酉公年三十九】

  是春,真定帅田况移秦州,公权府事者三月。时二府杜正献、范文正、韩忠献、富文忠公,以党论相继去,公上书辨之。小人素已憾公,会公孤甥张氏犯法,谏官钱明逸因以财产事及公,下开封鞫治。府尹杨日严观望傅会,上命户部判官苏安世、入内供奉官王昭明监勘,得无他。八月甲戌,犹落龙图阁直学士,罢都转运按察使,降知制诰、知滁州。〈敕:夫赏不遗功,罚不阿近,有邦之彝典也。河北都转运按察使、龙图阁直学士、朝散大夫、行右正言、骑都尉、信都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博学通赡,众所见称;言事感激,朕尝宠用。而乃不能淑慎以远罪辜。知出非己族,而鞠于私门;知女有室归,而纳之群从。向以讼起晟家之狱,语连张氏之资,券既弗明,辩无所验。朕以其久参近侍,免致深文,止除延阁之名,还序右垣之次。仍归漕节,往布郡条。体予宽恩,思释前吝。可落龙图阁直学士,特授依前行右正言、知制诰,散官、勋、封赐如故。仍就差知滁州军州,兼管内劝农使,替赵良规。仍放谢辞。〉十月甲戌,至郡。是岁,子奕生。

  【庆历六年丙戌公年四十】

  公在滁,自号醉翁。

  【庆历七年丁亥公年四十一】

  十二月,以南郊恩,加上骑都尉,进封开国伯,加食邑三百户。〈敕:朕礼天事神,以祈生民之佑;尊祖亲考,以席鸿基之隆。爰罄斋明,仰膺顾讠是;乃眷近侍,宜均恩典。朝散大夫、行右正言、知制诰、骑都尉、信都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词藻敏丽,风韵俊豪。参列谏垣,蔚有敢言之节;褒升词禁,茂昭华国之文。委任素烦,安静攸处。属修大祀,俾洽蕃休。特疏勋爵之仪,并厚邑封之数。中外之寄,待遇无殊,深体柬求,勉敦素履。可特授依前行右正言、知制诰,加上骑都尉,进封开国伯、食邑三百户,散官、赐如故。仍放朝谢。〉是岁,子生。

  【庆历八年戊子公年四十二】

  闰正月乙卯,转起居舍人,依旧知制诰,徙知扬州。〈敕:勤求治道,优延近著。粤惟词禁之彦,久布外邦之政,特推渥洽,盖示眷怀。朝散大夫、行右正言、知制诰、知滁州、上骑都尉、信都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智虑淹通,文藻敏丽,善谈当世之务,旋登近侍之班。向直内阁之严,实分北道之寄。爰司方郡,屡易周星,轸予意而良深,俾官仪而叙进。记言动者,良史之笔,授之以清阶;督淮海者,广陵之区,委之以会府。仍司雅诰,尚还法垣。当钦待遇之荣,益务端庄之节。迟闻美绩,用对宠灵。可特授行起居舍人、知制诰、知扬州军州事、兼管内堤堰桥道劝农使,替张奎,散官、勋、封赐如故。仍放谢辞〉二月庚寅,至郡。

  【皇元年己丑公年四十三】

  正月丙午,移知颍州。二月丙子,至郡,乐西湖之胜,将卜居焉。四月丙戌,转礼部郎中。〈敕:群臣有常以善道益吾者,今虽在外,吾不忘也。事任有期,既未得即还左右,且进升其官秩,亦足表待遇之意焉。朝散大夫、行起居舍人、知制诰、知颍州、上骑都尉、信都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顷用文词登朝,居谏诤之任,屡以謇谔之言陈阙失。朝奉郎、尚书工部员外郎、直龙图阁、知亳州、上骑都尉、赐紫金鱼袋王洙:往由经艺入侍,备顾问之职,尝以博洽之学资见闻。间缘薄疵,并领外寄。严助守藩,久去承明之直;望之怀阙,应有本朝之思。吾嘉才猷,实用矜尔,爰各迁于品秩,俾仍颁于教条。行将召生,毋曰留滞。《诗》曰:“心乎爱矣,遐不谓矣。”其务淑慎,体兹卷怀。修可特授尚书礼部郎中,依前知制诰、知颍州,散官、勋、封赐如故。仍放朝谢。洙可特授尚书刑部员外郎,依前直龙图阁、知许州军州,兼管内堤堰桥道劝农事,及管勾开治沟洫河道事,替宋祁,散官、勋、赐如故。仍放谢辞。〉八月辛未,复龙图阁直学士。〈敕:思文先朝,游心往籍。因层构之建,设近职之华。所以宠名儒,访治道。我图俊旧之望,时惟鲠亮之姿。差进禁联,胥协公议。翰林侍读学士、朝散大夫、右谏议大夫、知扬州、骑都尉、岐山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赐紫金鱼袋杨察:精明博洽,端粹正方。擢在禁林,复典谟而归厚;置之宪席,处论议而不阿。朝散大夫、尚书礼部郎中、知制诰、知颍州、上骑都尉、信都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识远才长,文高行洁。笃于信道,不读非圣之书;忠于本朝,屡条当世之务。并膺左右之选,历宣内外之劳。峻节弗渝,公议弥胜。用进秘图之拜,且光旧物之还。旌乃名臣,敷于茂典。尔身在外,朕心弗忘。嘉亻宁来忠,切惩前事。察可特授依前右谏议大夫,充翰林侍读学士、兼龙图阁学士,依旧知扬州,散官、勋、封赐如故。仍放朝谢。修可特授依前尚书礼部郎中、充龙图阁直学士,依旧知颍州,散官、勋、封赐如故。仍放朝谢。〉是岁,子辩生。

  【皇二年庚寅公年四十四】

  七月丙戌,改知应天府,兼南京留守司事。己酉,至府。十月己未,明堂覃恩,转吏部郎中,加轻车都尉。〈敕:朕闻王者尊其考,欲以配天。缘考之意,故推而上于祖。朕奉若斯义,乃以季秋之选,肇于太寝。礼备法物,乐和八音。三后上帝,亦既顾飨;六服群辟,罔不蒙庥。眷言秘近之列,方殿股肱之郡,天地之福,其可不均?以尔枢密直学士、朝散大夫、右谏议大夫、上骑都尉、京兆郡开国侯、食邑一千户、赐紫金鱼袋田况:怀诚秉彝,博见强志。以尔龙图阁直学士、朝散大夫、尚书礼部郎中、上骑都尉、信都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议论据古,忠正无私。并为当世之宗,精究百家之术。施之政事,罔干誉而从欲;立于朝廷,不阿尊而事贵。风动全蜀,润流京师。古者因以发爵禄,所以尊庙而贵命,况合宫之事哉?左省琐闼之严,中台宰属之重。懋尔述职,推吾新恩。往哉生生,承此褒爱。况可特授给事中,依前充枢密直学士,加轻车都尉,散官、封赐如故。仍放朝谢。修可特授尚书吏部郎中,依前充龙图阁直学士,加轻车都尉,散官、封赐如故。仍放朝谢。〉是岁,约梅圣俞买田于颍。

  【皇三年辛卯公年四十五】

  【皇四年壬辰公年四十六】

  三月壬戌,丁母夫人忧,归颍州。四月,起复旧官,公固辞。八月,许之。

  【皇五年癸巳公年四十七】

  八月,自颍州护母丧归葬吉州之泷冈,胥、杨二夫人礻付焉。是冬,复至颍。

  【至和元年甲午公年四十八〈三月改元〉】

  五月,服阕,除旧官职,赴阙。〈敕:人臣之大节,曰忠与孝。然处之者,或过不及。故先王设礼以为之制,丧者不呼其门,尽为子之志也。服除而从政,即为臣之道也。前龙图阁直学士、朝散大夫、尚书吏部郎中、轻车都尉、信都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以文章直亮,擢居近侍;以才略器干,屡更剧任。自罹家艰,归伏闾里。今祥衤覃甫毕,贲然斯来。文昌清曹,渊图秘职,皆尔旧秩,往服新命,唯是移孝资忠之义,尔其懋哉。可特授尚书吏部郎中、充龙图阁学士,散官、勋、封赐如故。〉六月癸巳,朝京师,乞郡,不许。七月甲戌,权判流内铨。会小人诈为公奏请汰内侍,其徒怨怒,以胡宗尧不当改官事中公。戊子,出知同州。判吏部南曹吴充,为公辨明,不报。知谏院范镇一再极言,而参知政事刘沆方提举修《唐书》,亦乞留公修书。八月丙午,沆拜相。戊申,诏公修《唐书》。九月辛酉,迁翰林学士。〈敕:帝王之制,坦然明白,发号出令,一日万几。其代予言,必资才哲。龙图阁直学士、朝散大夫、尚书吏部郎中、轻车都尉、信都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言忠信,行笃恭,文参典谟,心固金石。顷在谏列,以直诚尽规,弥缝衮阙;迁登禁省,以深诏大册,振起国风。出按朔垂,罢守列郡。免丧还朝,即蕲外补。朕嘉其难进易退,有贤者之节,又文学旧老,宜居禁中。是用延登玉堂,典司翰墨。佥谋四及,咸曰得人。当使班、马之风,弗独汉迩三代也。可特授依前尚书吏部郎中、知制诰、充翰林学士,散官、勋、封赐如故。壬戌,兼史馆修撰。〈敕:古者左史记动,右史记言,得失形于一朝,荣辱见于千载。今而墨笔操牍,总二职之美者,不在吾儒雅之臣乎?翰林学士、朝散大夫、尚书吏部郎中、知制诰、刊修《唐书》、轻车都尉、信都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学概道真,文得天粹;凛然风节,足为世范。休有议论,实惟王体。更中外之众务,在夷险而一心。益知汝贤,擢司内命,岂特属文章以烦尔,盖将咨谋虑以弼予。复此兼荣,亦非贰事。夫一家之法,传信于方来;万世有辞,垂裕于不朽。尚赖良直,以永休明。往服茂恩,奚假多训。可特授依前尚书吏部郎中、知制诰,充史馆修撰,仍旧翰林学士、刊修《唐书》,散官、勋、封赐如故。〉又差勾当三班院。十月乙巳,朝飨景灵宫天兴殿,摄侍中,捧盘取水。十二月庚戌,腊飨孝惠、孝章、淑德、章怀皇后庙,摄太尉行事。

  【至和二年乙未公年四十九】

  三月,同孙考试诸司寺监人吏。六月己丑,上书论宰相陈执中,已而乞外,改翰林侍读学士、集贤殿修撰,出知蔡州。侍御史赵、知制诰刘敞上疏留公。七月戊午,复领旧职。八月辛丑,假右谏议大夫充贺契丹国母生辰使,将持送仁宗御容,会虏主殂。癸丑,改充贺登位国信使。十二月庚戌,宿虏界松山。

  【嘉元年丙申公年五十】

  二月甲辰,使还,进《北使语录》。闰三月丁亥,判太常寺兼礼仪事。孟夏荐飨,摄太尉行事。五月癸未,知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驳事。乙未,免勾当三班院。六月甲子,奉敕祈晴醴泉观。八月壬戌,知益州。张方平除三司使,甲子,诏公权发遣三司公事,以俟其至,而命李淑代知银台司。乙亥,车驾诣景灵宫,朝拜天兴殿,充赞导礼仪使,又朝谒真宗及章懿太后神御殿,摄太常卿。九月辛卯,大庆殿行恭谢礼,为赞引太常卿。礼成,加上轻车都尉,进封乐安郡开国侯,加食邑五百户。〈敕:施厚而报丰,维人之常;诚至而礼简,事天之宜。朕承先烈之丕基,祗畏勤绍,弗敢荒宁。劳维疚,於昭降康。四海万灵,莫不底豫。念所以报,必竭其诚。乃即太寝之严,躬尚质之享,钦翼虔共,陶匏以荐。合法大神示,格于祖考,明灵降监,休应显孚。膺受福厘,均自近始。翰林学士、朝散大夫、尚书吏部郎中、知制诰、充史馆修撰、判太常寺兼礼仪事、轻车都尉、信都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文字复于古雅,正直迈于伦类,辨论坚确,救时为心。在B2不淄,自信。倚其演润,故置诸内署;藉其才识,故付之史笔;赖其谋用,故试之大计。沛有余地,左右咸宜。熙事思成,相仪克允。峻其勋等,增厥赋封,尚体于衷,以孚邦家于休。可特授依前尚书吏部郎中、知制诰、史馆修撰、充翰林学士、加上轻车都尉,进封乐安郡开国侯、食邑五百户,散官、勋、封赐如故,差遣依旧。〉十二月,被差押伴契丹贺正旦人使御筵于都亭驿。

  【嘉二年丁酉公年五十一】

  正月癸未,权知礼部贡举,赐御书文儒二字。乙已,磨勘,转右谏议大夫。〈敕:禁密之重,朝廷所优。率从四岁之常,俾进两官之次。示异等于流品,表殊恩于迩臣。推意之明,在予则至;显忠之报,惟汝为深。授受之间,善美良尽。翰林学士、朝散大夫、尚书吏部郎中、知制诰、充史馆修撰、判太常寺兼礼仪事、上轻车都尉、乐安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三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风谊醇笃,谋猷浚明。忧天下之心,物议许其恳到;徇国家之急,朕志知其勇为。矧夫统体之文,绰有雅健之气。特立于世,能同于人。姑用岁劳,升为谏长。未厌绅之望,徒收翰墨之长。亦为显承,当益章大。可特授右谏议大夫,依前知制诰、史馆修撰、充翰林学士、散官、勋、封赐如故。差遣依旧。仍放朝谢。〉三月癸卯,为狄青发哀苑中,摄太常卿。六月丙寅,福康公主进封兖国公主,七月壬午,命公摄礼部侍郎,以印授册使。乙未,兼判尚书礼部。九月己卯,兼判秘阁秘书省。十一月辛巳,权判史馆。丙申,权知审刑院,候胡宿回依旧,辛丑免。十二月辛亥,权判三班院。癸亥,权奉安明德、元德、章穆三后御容于启圣院,车驾行酌献礼,充礼仪使。是月,被差押伴契丹贺正旦人使御筵于都亭驿。

  【嘉三年戊戌公年五十二】

  正月壬午,上幸兴国寺及启圣院,朝谒太祖、太宗神御殿,摄太常卿。二月癸卯,契丹遣使告其国母哀,差公馆伴。三月辛未,兼侍读学士,以员多,固辞不拜。癸未,充宗正寺同修玉牒官。甲午,同陈旭考试在京百司等人。六月庚戌,加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敕:“京邑翼翼,四方是则,《商颂》之明训也。朕念夫神皋奥区,大众所聚,俗有五方之异,吏有百司之繁。贵近豪并,轻犯法禁,迫蹙则已苛细,宽纵则有放纷。尹正之才,不止乎决事无留、当官有守而已。维其明智足以照物,厚重足以镇浮,先事以销其萌芽,临文以破其机械,俾夫下国有以依仿,则庶几乎古之治矣。翰林学士、朝散大夫、右谏议大夫、知制诰、充史馆修撰、充宗正寺修玉牒官、刊修《唐书》、判太常寺兼礼仪事、兼判尚书礼部、兼判秘阁秘书省、上轻车都尉、乐安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三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道德仁义,固其深蕴;文学政事,矧乃兼长。老于词禁之中,未惬绅之望。今详试以烦剧,命允厘于浩穰,宠以延阁之拜,优以京辅之授。尔其念古训而用,毋曰时异,稍艰乎施设也。可特授依前右谏议大夫、知制诰、史馆修撰、充翰林学士,兼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兼畿内劝农使,仍旧刊修《唐书》、兼判秘阁秘书省,散官、勋、封赐如故。〉

  【嘉四年己亥公年五十三】

  二月戊辰,免开封,转给事中,同提举在京诸司库务。〈敕:汉制,给事中日上朝谒,平尚书奏事。近世所职虽异,而其亲近左右,为最要密,非得端士不以付焉。以尔翰林学士、兼龙图阁学士、朝散大夫、右谏议大夫、知制诰、充史馆修撰、刊修《唐书》、兼判秘阁秘书省、上轻车都尉、乐安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三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性资纯良,识用明果。直道自奋,至忠不回。向自禁林,尹正京邑,摧抑权幸,崇奖善良,狱讼简稀,几至无事。方此眷赖,以图靖嘉。而乃屡形奏封,求请便郡。朕惟亮正之益,不可使远外;而烦剧之任,宜有以均劳。延登琐闱,以备顾问。尔其祗服,体朕意焉。可特授给事中,依前知制诰、史馆修撰、充翰林学士、兼龙图阁学士、提举在京诸司库务,仍旧刊修《唐书》、兼判秘阁秘书省,散官、勋、封赐如故。〉是月,充御试进士详定官,赐御书善经二字。四月丁卯,奏告今冬太庙亲行飨之礼。癸酉,孟夏荐飨,并摄太尉行事。丙子,兼充群牧使。六月甲申,删定《景广乐记》。九月丁酉,奉敕祈晴相国寺。十月壬申,车驾朝飨景灵宫;癸酉,太庙,并摄侍中行事。丁丑,加护军,食实封二百户。〈敕:王道之最盛者,莫如宗庙;宗庙之至重者,莫如大袷。朕祗率旧礼,亲执祀事。神人以和,祖考来格。此皆辟公卿士肃雍显相之效也。福祉之流,朕安敢专?翰林学士、兼龙图阁学士、朝散大夫、给事中、知制诰、充史馆修撰、刊修《唐书》、兼判秘阁秘书省、兼充群牧使、上轻车都尉、乐安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三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清识宏议,绅之表;醇文懿行,名世之选。此所以增朝廷之光,参瑚琏之器。《诗》不云乎:“左右奉璋,髦士攸宜。”夫熙事休成,惠泽广被,则贤者宜先矣。叙升书勋之籍,真食加田之赋,于以均七庙之庆,慰万夫之望,其庶几乎。可特授依前给事中、知制诰、史馆修撰、充翰林学士、兼龙图阁学士,加护军、食实封二百户,散官、封赐、差遣如故。〉

  【嘉五年庚子公年五十四】

  四月丁卯,孟夏荐飨太庙,摄太尉行事。七月戊戌,上新修《唐书》二百五十卷。庚子,推赏,转礼部侍郎。〈敕:古之为国者法后王,为其近于己,制度文物可观故也。唐有天下且三百年,明君贤臣相与经营扶持之,其盛德显功、美政善谋固已多矣,而史官非其人,记述失序,使兴坏成败之迹晦而不章。朕甚恨之,故择廷臣笔削旧书,勒成一家。翰林学士、兼龙图阁学士、朝散大夫、给事中、知制诰、充史馆修撰、刊修《唐书》、兼判秘阁秘书省、兼充群牧使、护军、乐安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三百户、食实封二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龙图阁学士、朝请大夫、守尚书吏部侍郎、充集贤殿修撰、知郑州、上柱国、常山郡开国公、食邑二千三百户、食实封六百户、赐紫金鱼袋宋祁,创立统纪,裁成大体。朝散大夫、尚书礼部郎中、知制诰、充集贤殿修撰、纠察在京刑狱、兼权判尚书工部、充宗正封修玉牒官、骑都尉、高平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范镇,朝奉郎、守尚书刑部郎中、知制诰、同勾当三班院、上轻车都尉、赐紫金鱼袋王畴,三司度支判官、朝奉郎、太常博士、充集贤校理,编修《唐书》官、上骑都尉、赐绯鱼袋宋敏求、罔罗遗逸,厥协异同。凡十有七年,大典乃立,闳富精核,度越诸子矣,皆雠有功。朕将古鉴今,以立时治。为朕得法,其劳不可忘也,皆迁秩一等,布其书天下,使学者咸睹焉。修可特授守尚书礼部侍郎,依前知制诰、史馆修撰、充翰林学士、散官、差遣、勋、封、食实封、赐如故。祁可特授守尚书右丞,依前集贤殿修撰、充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龙图阁学士,散官、差遣、勋、封、食实封赐如故。仍放朝谢。镇可特授尚书吏部郎中、依前知制诰、充集贤殿修撰、散官、差遣、勋、封赐如故。畴可特授守尚书右司郎中,依前知制诰,散官、勋、赐、差遣如故。敏求可特授尚书工部员外郎,依前集贤校理、充三司度支判官,散官、勋、赐如故。〉九月丁亥,兼翰林侍读学士。〈敕:夫尧舜称治之至,莫重于稽古,盖顺考前绎以施有政。故其圣功大烈,后世无以逾焉。朕风于既往,求理于当世,留神典册,用资聪明,务延道德之老,以为劝讲之益,进读左右,尤任贤硕。翰林学士、兼龙图阁学士、朝散大夫、守尚书礼部侍郎、知制诰、充史馆修撰、判秘阁秘书省、兼充群牧使、护军、乐安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三百户、食实封二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素履夷直,怀负忠亮,雄词奥学,高视前哲,谠议精识,推为国器。方且擢处禁近,以襄大猷,登预经阁,庶几自辅。夫维善言古,必验于今,援史传经,尔其无让。可特授依前守尚书礼部侍郎、知制诰、史馆修撰、充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散官、差遣、勋、封、食实封、赐如故。〉十月庚午,下元节,车驾朝拜景灵宫天兴殿,朝谒真宗及章懿太后神御殿,摄侍中。十一月辛丑,拜枢密副使,加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敕:夫《诗》美吉甫,以有文武。故贤特之士,无施不可。朕惟天下之重,兵本之寄,委于廊庙之臣,责其讲画之用。则待遇之意,付畀之际,敢不慎乎!苟非材英,岂易图任?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朝散大夫、守尚书礼部侍郎、知制诰、充史馆修撰、护军、乐安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三百户、食实封二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学通古今之宜,性符履道之直,议论明正,怀负高爽。久居禁近之从,屡更中外之事,选所践试,悉著声实。今枢之地,筹胜是经,擢贰大猷,适亻宁休绩,惟公忠可以成务,惟寅亮可以就功。往其慎哉,无废朕命。可特授依前守尚书礼部侍郎、充枢密副使,加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散官、勋、赐如故。〉甲寅,同修《枢密院时政记》。十二月,被差押伴契丹贺正旦人使御筵于都亭驿。

  【嘉六年辛丑公年五十五】

  三月戊申,侍上幸后苑,赏花华景亭,钓鱼涵曦亭,遂宴太清楼。闰八月辛丑,转户部侍郎,参知政事,进封开国公,加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公辞转官,许之。〈敕:夫万务之理,命令之出,谋谟于堂上,风行于天下,使来者可观而舆言无讥者,非吾二三相辅乎?本兵之所,号为枢机,布政之方,实系原柢,更践大府,参持衡柄,向匪全德,畴副毗倚?枢密副使、朝散大夫、守尚书礼部侍郎、护军、东安郡开国侯、食邑一千八百户、食实封四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识鉴明远,才猷通劭,议论贯前儒之学,文章擅独步之名。遍历清华,迭居中外,自居重任,已试异能,忠言不私,直道无屈。是用易地,且俾迁官,让节逾高,诚心可谅。若夫礼乐未具,制度未立,基业未固,赋用未节,昔人有作,后世奚艰?俾我有宋之治,如三代盛时者,亦惟吾相辅而已。力行王道,今也其时,无谓吾不能行,其同心以济,勉之哉!可特授依前守尚书礼部侍郎、参知政事,进封开国公,加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散官、勋、赐如故。〉九月庚申,同修《中书时政记》。十二月丙戌,腊享太庙,摄太尉行事。

  【嘉七年壬寅公年五十六】

  正月己酉朔,大庆殿朝贺,摄侍中,承旨宣制。三月乙卯,祈雨南郊,摄太尉行事。辛酉,提举三馆秘阁写校书籍,同译经润文。四月壬午,上《嘉编敕》。七月庚戌,差充明堂卤簿使。九月戊申,文德殿奏请致斋,摄侍中,奏中严外办。己酉,朝飨景灵宫;庚戌,朝飨太庙,并摄司徒。辛亥,大飨明堂。己未,进阶正奉大夫,加柱国,仍赐推忠佐理功臣。〈敕:合宫大飨,明灵居歆,嘏告神厘,蒙所劳矣。一二相事之老,宜均乃休。朝散大夫、守尚书礼部侍郎、参知政事、护军、乐安郡开国公、食邑二千三百户、食实封六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文章瑞时,议辩华国,进陪大政,时欲倚平。会资闳仪,赞成孝志,撤俎而命,宜先近班。功号崇阶,副之勋等,往膺异数,是惟典常。可特授正奉大夫,依前尚书礼部侍郎、参知政事,加柱国,仍赐推忠佐理功臣,封、食实封、赐如故。〉十二月丙申,上幸龙图、天章阁,召辅臣至待制、三司副使以上、台谏官、皇子、宗室、驸马都尉、管军,观三圣御书。又幸宝文阁,亲飞白书,分赐群臣。公得双幅大书“岁”字,下有御押,加以御宝。王夹题八字云“嘉御札赐欧阳修”,仍于绢尾书“翰林学士臣王奉圣旨题赐名”。又出御制《观书诗》一首,令群臣属和。〈公和篇在《外集》。〉

  遂宴群玉殿。庚子,再召近臣及三馆臣僚赴天章阁,观三朝瑞物、太宗真宗御集。次赴宝文阁,观御飞白书,赐公金花笺字。复燕群玉殿。后数日,公以状进诗谢。〈状在《四六集》,诗在《居士集》。〉

  按:两宴皆有赐书,而《实录》及范蜀公《东斋记事》止载丙申有赐,当时王岐公亲奉诏为序,亦不及庚子再赐。而《实录》及序又不及馆职预召,惟《东斋记事》言之。公记陆子履家藏飞白字,明言群玉殿所赐,时子履任集贤校理,与《东斋记事》合。但不知是日公得何字?其为金花笺则无疑。然陈无己《六一堂图书诗》乃云黄绢两大字,又何也?韩忠献公谢诗云“鸾拂宫绡舞”,胡文恭公亦有《谢御飞白扇子诗》,得非预坐者众,所赐或不同邪?《实录》二十三日丙申、二十七日庚子,而岐公序乃作戊申壬子,不应差误如此,殆传写讹耳。

  是月,差押伴契丹贺正旦人使御筵于都亭驿。

  【嘉八年癸卯公年五十七】

  二月乙亥,奉敕充沈贵妃册礼使。〈不及行礼。〉四月壬申,英宗即位。甲戌,奉敕书大行皇帝哀册谥宝。甲申,覃恩转户部侍郎,进阶金紫光禄大夫,加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仍赐推忠协谋佐理功臣。〈敕:朕受命先帝,付畀大宝。始初践阼,居士民之上,与二三臣辅讲求天下之理,恩意之及,宜先老成。推忠佐理功臣、正奉大夫、尚书礼部侍郎、参知政事、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二千三百户、食实封六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气清神深,学足以饰经治。推忠佐理功臣、正奉大夫、尚书礼部侍郎、参知政事、柱国、天水郡开国公、食邑二千五百户、食实封六百户、赐紫金鱼袋赵概,性和识远,言足以济成谋。皆杞梓良材,庙堂重器,久弼亮于大本,方倚平于至公。尚书地官,机政所出,往践厥服,思所以致君尧舜之任,无俾专美于前人,朕所望焉。修可特授金紫光禄大夫、行尚书户部侍郎,依前参知政事,加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仍赐推忠协谋佐理功臣,勋、封如故。概可特授金紫光禄大夫、行尚书户部侍郎,依前参知政事,加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仍赐推忠协谋佐理功臣,勋、封如故。〉乙酉,奉敕篆受命宝,其文曰“皇帝恭膺天命之宝”。五月戊辰,为皇帝祈福于南郊,摄太尉行事。七月戊申,押伴契丹祭吊人使御筵于都亭驿。八月癸巳,奉敕篆大行皇帝谥宝,其文曰“神文圣武明孝皇帝之宝”。十月乙酉,增修太庙成,命告七室。十二月庚午,押伴契丹贺正旦人使御筵于都亭驿。

  【英宗治平元年甲辰公年五十八】

  四月甲午,奉敕祈雨社稷。闰五月戊辰,特转吏部侍郎。〈敕:先皇帝遗大投艰于朕躬,俾守宗庙,期年于兹。惟是一二政事之臣,辅朕不逮,以底于治。嘉乃劳止,是用畴庸。推忠协谋佐理功臣、金紫光禄大夫、行尚书户部侍郎、参知政事、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二千八百户、食实封八百户欧阳某:精识照于古今,高明起于日月。文之以礼乐,济之以公忠,顷在先朝,预闻大政。逮予嗣训之始,系尔定策之先。属哀毁之过差,感疾疹之甚戾。医祷备至,气体旋康。苟非与在之良,曷见仰成之懿。宜峻天台之秩,庸昭国栋之隆。褒德懋功,于是乎在。尔其夙夜茂勉,左右弼谐,用我王家。尔亦有无穷之闻,岂不休哉。可特授行尚书吏部侍郎,依前参知政事,功臣、散官、勋、封、食实封如故。〉八月辛丑,奉敕祈晴太社。十二月壬子,差押伴契丹贺正旦人使御筵于都亭驿。

  【治平二年乙巳公年五十九】

  是春,上表乞外,不允。四月辛丑,景灵宫奉安仁宗御容,车驾行酌献之礼,摄侍中。八月,以大雨水,再乞避位,不允。九月辛酉,提举编纂太常礼书百卷成,诏名《太常因革礼》,赐银、绢。十一月庚午,车驾朝飨景灵宫。辛未,飨太庙。壬申,祀南郊,摄司空行事。进阶光禄大夫,加上柱国、食邑五百户。〈敕:朕荐鬯清庙,怀祖宗之威神;升烟紫坛,致天地之明察。灵心顾享,熙事休成。监端闱而肆霈中区,奉徽号而推尊父母。眷言赋政之重,宜首均厘之隆。推忠协谋佐理功臣、金紫光禄大夫、行尚书吏部侍郎、参知政事、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二千八百户、食实封八百户欧阳某:道合诚明,学穷元本。被遇仁考,攵休禁涂。以经纬之文,施于典册;以直亮之节,显于岩廊。荐更四近之联,深畅万机之会。邦肇议,朝务益繁。备公衮之华章,承祭除之盛礼。乃顺神福,以甄尔劳。进文散之崇阶,衍采田之多邑。仍推勋级,庸异弼臣。顾褒嘉而载优,当图报而毋废。我有明命,其懋承之。可特授光禄大夫,依前行尚书吏部侍郎、参知政事,加上柱国、食邑五百户,功臣、封、食实封如故。〉

  【治平三年丙午公年六十】

  三月三日,赐上巳宴。时初颁《明天历》,适值丁巳。是月,以言者指濮议为邪说,力求去,不允。七月癸酉,荐飨太庙,摄太尉行事。十二月癸未,奉敕篆皇帝尊号宝,其文曰“体乾膺历文武广孝皇帝之宝”。乙巳,押伴契丹贺正旦人使御筵于都亭驿。

  【治平四年丁未公年六十一】

  正月丁巳,神宗即位。戊辰,覃恩转尚书左丞,进阶特进,加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仍赐推忠协谋同德佐理功臣。〈敕:在昔成王有审训,以属于六卿。惟我先帝命冲人,实托于四辅。眷言莅阼之始,宜首懋官之恩。推忠协谋佐理功臣、光禄大夫、行尚书吏部侍郎、参知政事、上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三千三百户、食实封八百户欧阳某:鲠亮发中,诚明暴外。文蔚典谟之体,学通治乱之原。弼翼两朝,燮熙万务。肆朕纂服,载深仰成。爰升肃于台机,示畴庸于台佐。衍封增干,赐号进阶。祗式旧章,并推异数。噫,荷祖宗之垂佑,既嗣无疆之休;赖臣邻而协恭,方求小毖之助。益宣贤业,茂对宠徽。可特授特进、行尚书左丞,依前参知政事,加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仍赐推忠协谋同德佐理功臣,勋、封如故。〉二月,第三子登进士第。是月,御史彭思永、蒋之奇以飞语污公。上察其诬,斥之。公力求去。三月壬申,除观文殿学士,转刑部尚书、知亳州,改赐推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敕:朕惟国之大臣,毗倚于内,犹同体之股肱,凌云之羽翼,责至重也。至于辞隆自洁,则必徇其雅志而尊显之,盖所以均其劳逸也。方朕守文之初,而一德旧老,以病自乞,章数上矣,其可留以佐我而进退之节乎?推忠协谋同德佐理功臣、特进、行尚书左丞、参知政事、上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三千八百户、食实封一千户欧阳某:学通本原,邦之谠直;名重当世,士林师法。繇枢机之柄任,赞廊庙之全谟。两受仍几之托,益坚事上之诚。践更三朝,出入八载。濡头沥恳,守麾是蕲。虽诏批不可,而其请愈确。是用进职书殿,增秩秋官,授符于价藩,分忧于阃寄,褒渥备矣。《书》不云乎:“虽尔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勉勤所报,讵假予训。可特授行刑部尚书、充观文殿学士、知亳州军州事、兼管内河堤劝农使及管勾开治沟洫河道事,仍改赐推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散官、勋、封、食实封如故。〉闰三月辛巳,宣签书驻泊公事,陛辞,乞便道过颍少留,许之。五月甲辰,至亳。六月戊申,视事。

  【神宗熙宁元年戊申公年六十二】

  是岁,连上表乞致仕,不允。八月乙巳,转兵部尚书,改知青州,充京东东路安抚使。〈敕:朕惟北海,九州之古郡,而东人之都也。近世两府出入,为均逸之地,非耆德峻望,不为倚毗。推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观文殿学士、特进、刑部尚书、知亳州、上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三千八百户、食实封一千户欧阳某:以文学自进,以器能自任。早领枢务,旋参大政。奏封屡上,诚请益坚。俾守藩方,已逾岁律。乃进夏官之秩,往临海岱之区。一道兵农,惠绥是赖。肃予近服,无假训言。可特授行兵部尚书,依前充观文殿学士、知青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使,充京东东路安抚使,功臣、散官、勋、封、食实封如故。仍放谢辞。〉九月丙申,至青。十一月丁亥,郊祀恩,加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敕:朕嗣位之初,祗见上帝祖考,九州四海,莫不来祭。惟二三元老,虽尔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推恩行爵,必先及之。推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观文殿学士、特进、行兵部尚书、上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三千八百户、食实封一千户欧阳某:文章宿望,左右三朝。艰难之时,实赖其力。进退之节,不累于位。股肱近镇,玉帛勤王。兹朕所以推神休而疏朝宠也。乃眷旧德,奚烦训辞。可特授依前行兵部尚书、充观文殿学士、加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功臣、散官、勋、封如故。〉是岁,筑第于颍。

  【熙宁二年己酉公年六十三】

  三月,内侍王延庆便道传宣抚问,仍赐香药一银合,又递赐新校定《前汉书》,以公尝预刊定也。冬,乞寿州便私计,不允。

  【熙宁三年庚戌公年六十四】

  四月壬申,除检校太保、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河东路经略安抚监牧使,兼并、代、泽、潞、麟、府、岚、石路兵马都总管〈敕:国家规制裔边,并建帅领。惟河汾之一道,扌益獯狁之二垂,爰咨衮路之贤,往付并门之。仍迁近府,用壮奥藩。具官某:道德文章,为时矜式。谋猷忠亮,预政累朝。自获解于台司,已再更于郡寄。委远时柄,尔虽乐于燕安;尊任贤能,朕岂忘于鉴寐?眷言大卤,方择守臣,俾从表海之邦,就改近胡之镇。班通四贵,所以褒宠于旧勋;节制诸戎,所以倚成于外阃。惟尔同寅之德,体予注意之隆,亟即新州,毋辞远略。可特授检校太保、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兼并、代、泽、潞、麟、府、岚、石路兵马都总管,功臣、散官、勋、封如故。〉公坚辞不受。七月辛卯,改知蔡州。九月甲寅,至蔡,是岁更号六一居士。

  【熙宁四年辛亥公年六十五】

  公在蔡,累章告老。六月甲子,以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七月,归颍。八月,将祀明堂,诏赴阙陪位。公上章乞免,从之。礼成,赐衣带、器币、牲饩。〈敕:朕惟左右辅弼之臣,以道德自任者其去就进退,莫不有义与命。而朝廷优宠遇待,不使之早告老以去者,非独朕之恩典为然,亦先王之礼意故也。以尔推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观文殿学士、特进行兵部尚书、上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三百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欧阳某:文章学问,远足以知先王;德义谋猷,近足以宜当世。陟降秘近,践扬兹多。向由枢庭,参决大政,乃能熙天之命,克勤王家。均休外藩,年德方茂,而乃安于义命,以礼请去,至于勤恳。虽朕之卷遇有加,亦终不能易尔志。重以先帝顾命,辅朕眇躬,勋劳问望,顾可以无报称哉?是用度越常典,以荣尔归,俾进东宫之师,仍兼秘殿之职。尚惟率身善俗,以助成王德,惟良显哉!可特授太子少师,依前充观文殿学士致仕,功臣、散官、勋、封、食实封如故。仍放朝谢。〉

  【熙宁五年壬子公年六十六】

  闰七月庚午,公薨。八月丁亥,赠太子太师。〈敕:大臣还官告老以高秩尊爵归第,固朝廷所礼异也。矧当参决大政,有两朝定策援立之勋,德甚盛而弗居,年未至而辞位,遽兹长逝,宜厚追褒。故推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观文殿学士、特进、太子少师致仕、上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三百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欧阳某:以文章革浮靡之风,以道德镇流竞之俗,挺节强毅而不挠,当官明辩而莫夺,三世宠荣,一德端亮。朕方将图任旧老,畴咨肃。而雅志冲邈,必期退休。未阅数岁章逾十上。在大义难尽其力,兹勤请所以不违,谓其脱去人间之累,当享期颐之寿。天遽歼夺,曾靡遗,览奏之日,为之不能临朝。储坊六傅,师惟长首,举以为赠,用纾予哀。尚其有知,享此嘉命。可特赠太子太师。〉

  【熙宁七年八月谥文忠】

  △谥议

  省司准敕定谥。据本家发到故推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观文殿学士、特进、太子少师致仕、上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三百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赠太子太师欧阳某行状,依例牒太常礼院拟谥,今准回牒连到议状,谥曰“文忠”。

  宣德郎、守太常丞、充集贤校理、同知太常礼院李清臣。

  公归老于家,以疾不起。将葬,行状上尚书省,移太常请谥。太常合议曰:公维圣宋贤臣,一世学者之所师法。明于道德,见于文章,究览六经群史、诸子百氏,驰骋贯穿,述作千百万言,以传先王之遗意。其文卓然,自成一家,比司马迁、扬雄、韩愈无所不及而有过之者。方天下溺于末习,为章句声律之时,闻公之风,一变为古文,咸知趋尚根本,使朝廷文明不愧于三代、汉、唐者,太师之功,于教化治道为最多,如太师真可谓“文”矣。博士李清臣得其议,则阅读行状,考按谥法,曰:唐韩愈、李翱、权德舆、孙逖,本朝杨忆,皆谥“文”,太师固宜以“文”谥。吏持众议白太常官长,官长有曰:“文”则信然,不复易也。然公平生好谏诤,当加“献”为“文献”,无已,则加“忠”为“文忠”。众相视曰:其如何?则又合言曰:“忠”亦太师之大节。太师尝参天下政事,进言仁宗,乞早下诏立皇子,使有明名定分,以安人心。及英宗继体,今上即皇帝位,两预定策翊戴,有安社稷功,和裕内外,周旋两宫阃,迄于英宗之视政。盖太师天性正直,心诚洞达,明白无所欺隐,不肯曲意顺俗,以自求便安。好论列是非,分别贤、不肖,不避人之怨诽狙嫉,忘身履危,以为朝廷立事。按《谥法》,道德博闻曰“文”,廉方公正曰“忠”,今加“忠”以丽文,宜为当。众以状授清臣,为谥议。清臣曰:不改于“文”而傅之以“忠”,议者之尽也,清臣其敢不从。遂谥“文忠”。谨议。

  朝奉郎、守尚书工部郎中、充秘阁校理、直舍人院、兼同修起居注、权判吏部流内铨、骑都尉、赐绯鱼袋钱藻,宣德郎、守尚书刑部员外郎、充集贤校理、兼同修起居注、权同判吏部流内铨、骑都尉、赐绯鱼袋窦卞,伏准太常礼院谥议如前。

  天下文物繁盛之极,学士大夫竞夫锼刻组绘,日益靡靡,以汩没于卓诡魁殊之说,而不复知淳古之为正也。于是时,天下曰是,太师曰非;天下以为韪,太师以为陋。学士大夫磨牙淬爪,争相出力,以致之危害。太师不之顾曰:我道,尧、舜也,我言,孔子、孟轲也,而天下不我从,将焉往?然卒由太师而一归于醇正。故仁义之言,其华烨然,独辉灼乎一代之盛,远出二京之上。呜呼,微哉!大丈夫束带立夫人之朝,所以大过人者,大节立焉。不龊龊小节以求曲全,可也。怫众虑,强君以难,是为大节。不徇世俗之论,而先识以制夫形,是为大节。太师当嘉之间,协议建储正名,挈天下之疑而伸之,万世因而若维太山而安不危,斯之谓大节。《谥法》:道德博闻曰“文”,廉方公正曰“忠”。生平论讠巽文章,务明尧舜孔孟之教于已坏之后,可谓道德博闻矣。排左右持禄取容之虑,特建万世无穷之策,而自不以为功,可谓廉方公正矣。太常易名曰“文忠”,庶乎天下有以知公议之不能泯也。

  省司准例于都亭驿集合省官同参详,皆协令式,请有司准例施行,谨详定讫,遂具状中书门下取裁。奉宰臣判准申,谨具状奏闻,伏候敕旨。

  【熙宁八年】

  九月乙酉,葬开封府新郑县旌贤乡。

  【元丰三年】

  十二月,以子升朝,遇大礼,赠太尉。〈敕:朕斋明以祀,得歆于神,维显及幽,并受多祉。奉议郎、轻车都尉、赐绯鱼袋欧阳发:父历任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赠太子太师某,以高文典策,冠绝誉髦;以重德令名,进参机要。践更事任,奋发猷为,谅直公忠,简于朕志。逝日逾远,贤声不忘。垂裕后昆,序朝通籍。丁时庆赉,愍锡有加。尚其营魂,应此明命。可特赠太尉。〉

  【元丰八年】

  十一月,赠太师,追封康国公。

  【绍圣三年】

  五月,追封兖国公。〈(制词)敕:宗祖之泽,充塞穹壤,国之故老,褒叙有章。朝请郎、充秘阁校理、轻车都尉、赐绯鱼袋欧阳,弟通直郎、飞骑尉辩,故父任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赠太子太师、追封康国公某,名世之才,出应期运。明于辅弼事业,而以风节始终。余庆嗣人,追命成国,惟不没,尚克享兹。可特赠太师,追封兖国公。

  【崇宁三年】

  追封秦国公。

  【政和三年】

  追封楚国公。〈皆以子遇郊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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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二·先公事迹〈欧阳发等述〉
先公为人天性刚劲,而气度恢廓宏大,中心坦然,未尝有所屑屑于事。事不轻发,而义有可为,则虽祸患在前,直往不顾。以此或至困逐,及复振起,终莫能掩。而公亦正身特立,不少屈夺。四五十年之间,气象伟然盖天下,而以文章道德为一世学者宗师。故历事三圣,尝被眷倚,遂托以天下安危之计。而公亦以身许国,进退出处,士人以为轻重。至于接人待物,乐易明白,无有机虑与所疑忌。与人言,抗声极谈,径直明辨,人人以为开口可见心腑。至于贵显,终始如一,不见大官贵人事位貌之体,一切出于诚心直道,无所矜饰,见者莫不爱服。而天资劲正高远,无纤毫世俗之气,常人亦自不能与之合也。平生学之所得,以至文章事业,皆明识所及,性所自得,不劳而至,无所勉强。而众人学之者,终莫能及。其于经术,务明其大本而本于性情,其所发明简易明白。其论《诗》曰:“察其美刺,知其善恶,以为劝戒,所谓圣人之志者,本也。因其失传而妄自为之说者,经师之末也。今夫学者得其本而通其末,斯尽善矣。得其本而不通其末,阙其所疑,可也。”又云:“今夫学者知前事之善恶,知诗人之美刺,知圣人之劝戒,是谓知学之本而得其要,其学足矣,又何求焉?”公于经术,去取如此,以至先儒注疏有所不通,务在勇断不惑。平生所辨明十数事,皆前世人不以为非,未有说者。如五帝不必皆出于黄帝,春秋赵盾弑君非赵穿,许世子非不尝药,武王之十有一年非受命之年数,及力破汉儒灾异五行之说。《正统论》破以秦为伪闰,或以功德,或以国地不相臣属,则必推一姓以为主之说。以为正者正天下之不正,统者统一天下之不一。至于各据地而称帝,正朔不相加,则为绝统,惟合天下于一者为正统。统或绝、或续,而正统之说遂定焉。然亦不苟务立异于诸儒,尝曰:“先儒于经不能无失,而所得已多矣。正其失可也,力诋之不可也。尽其说而理有不通,然后得以论正。予非好为异论也。”其于《诗》、《易》,多所发明。为《诗本义》,所改正百余篇,其余则曰:“毛、郑之说是矣,复何云乎。”其公心通论如此。
  先公四岁而孤,家贫无资,太夫人以荻画地,教以书字,多诵古人篇章,使学为诗。及其稍长,而家无书读,就闾里士人家借而读之,或因而抄录,抄录未毕,而已能诵其书。以至昼夜忘寝食,惟读书是务。自幼所作诗赋文字,下笔已如成人。兵部府君阅之,谓韩国太夫人曰:“嫂无以家贫子幼为念,此奇儿也,不惟起家以大吾门,他日必名重当世。”及举进士时,学者方为四六,号时文,公已独步其间。天圣七年,补国子监生。是秋取解,明年南省试,皆为第一人,由是名重当世。及景中,在西京,与尹公洙偕为古文。已而有诏,戒天下学者尽为古文。独公古文既行,遂擅天下。四十年间,天下以为模范,一言之出,学者竞相传道,不日之间,流布远近,外至夷狄,莫不仰服。后进之士,争为门生,求受教诲。当世皆以为自两汉后,五六百年,有韩退之;退之之后,又数百年,而公继出。自李翱、柳宗元之徒,皆不足比。然公之文,备尽众体,变化开阖,因物命意,各极其工,或过退之。如《醉翁亭记》、《真州东园记》,创意立法,前世未有其体。作《尹公洙志文》,以为尹公文简而有法,取其意而为之,即得其体。《石先生介墓志》,不多假事迹,但述其平生志意所存,与其大节气概,读之如见其人。作《集古录叙》,今王丞相以谓读之可辟疟鬼。

  先公既奉敕撰《唐书·纪·志·表》,又自撰《五代史》七十四卷,其作《本纪》,用《春秋》之法,虽司马迁、班固皆不及也。其于《唐书·礼乐志》,发明礼乐之本,言前世治出于一,而后世礼乐为空名。《五行志》不书事应,悉破汉儒灾异附会之说。皆出前人之所未至。其于《五代史》,尤所留心,褒贬善恶,为法精密,发论必以“呜呼”,曰“此乱世之书也”。其论曰:“昔孔子作《春秋》,因乱世而立治法;余述《本纪》,以治法而正乱君。”此其志也。书成,减旧史之半,而事迹添数倍,文省而事备,其所辨正前史之失甚多。嘉中,今致政侍郎范公等列言于朝,请取以备正史,公辞以未成。熙宁中,有旨取以进御。〈按《神宗实录》,熙宁五年八月丁亥,诏颍州令欧阳某家,上某所撰《五代史》。

  先公笔札,精劲雄伟,自为一家,当世士大夫有得数十字,皆藏以为宝,而未尝为人书石。

  先公平生以奖进贤材为己任,一时贤士大夫虽潜晦不为人知者,知之无不称誉荐举,极力而后已。既为当世宗师,凡后进之士,公尝所称者,遂为名人。时人皆以得公一言为重,而公推扬诱进不倦,至于有一长者,识与不识皆随其所长而称之。至今当世显贵知名者,公所称荐为多。今湖州孙正言觉为合肥主簿,未与公相识。郡守怒之,欲捃拾以罪。时胡侍讲在太学以属公,公为作手书与其寮佐,令保全之,遂获免。福州处士陈烈,素不与公相识。公闻其名,知其行义,屡荐于朝,乞赐召用,朝廷即召烈为国子监直讲。

  先公尝言:平生为学所得,惟平心无怨恶为难。故于事未尝挟私喜怒以为意,虽仇雠之人,尝出死力挤陷公者,他日遇之,中心荡然,无纤芥不足之意。尝曰:“孔子言以直报怨。夫直者,是之为是,非之为非。是非付之至公,则是亦不报也。”

  先公初贬滁州,盖钱明逸辈为之。自外还朝,遇明逸于京师,屡同饮宴,不以为嫌。其后公在中书,明逸罢秦州归,复用为翰林学士。近日小人蒋之奇妄兴大谤,及公移青州,其兄之仪知临淄县,为二司所不喜,力欲坏之,亦以托公。公察其实无他,力保全之。

  先公平生文章擅天下,未尝以矜人,而乐成人之美,不掩其所长。诗笔不下梅圣俞,而尝推之,自谓不及,然识者或谓过之。初奉敕撰《唐书》,专成《纪》、《志》、《表》,而《列传》则宋公祁所撰。朝廷恐其体不一,诏公看详,令删为一体。公虽受命,退而曰:“宋公于我为前辈,且人所见不同,岂可悉如己意?”于是一无所易。书成奏御,旧制惟列官最高者一人,公官高,当书。公曰:“宋公于传,功深而日久,岂可掩其名,夺其功?”于是《纪》、《志》、《表》书公名,而《列传》书宋公。宋丞相庠闻之叹曰:“自古文人好相凌掩,此事前所未有也!”

  先公笃于交友,恤人之孤。梅圣俞家素贫。既卒,公醵于诸公,得钱数百千,置义田以恤其家,且乞录其子增。尹龙图洙已卒,公乞录其子构。孙先生复有《尊王发微》十五卷,有旨进内,未毕而卒。公乞令其家录进,而推恩其子大年。尹构、孙大年、梅增,皆蒙录用以官。

  天圣初,胥公在汉阳,先公时年二十余,以所为文谒之。胥公一见奇之曰:“子当有名于天下。”因馆于门下,与公偕入京师,及公登第,乃以女妻之。

  王文康公知西京,先公为留守推官。一日,当都厅勘事,有一兵士自役所逃归。文康曰:“勘兵士何谓未断?”公曰:“合送本处行遣。”文康曰:“似此,某作官处断过甚多,推官新作官,不须疑。”公曰:“若相公直断,虽斩亦可,有司则不敢奉行。”一夜,文康夜召,问:“军人未断否?”公曰:“未。”文康曰:“几至误事。”明日,遂送所属处。

  先公在河南,以文学负当世之名。前后留守,皆名公好贤,莫不倾身礼接。王文康自西京召归,谓公曰:“今来有例,合举馆职,当奉举。”遂用王文康公荐,自西京留守推官召试。

  范文正公以言事忤大臣,贬知饶州。先公一日遇司谏高若讷于余襄公家,若讷非短范公,以为宜贬。公归,遂为书与之辩,且责若讷不能论列。若讷缴进其书,遂坐贬为夷陵令。既而余襄公、尹公洙亦连坐被贬。蔡公为《四贤诗》述其事,天下传之。

  先公既坐范公远贬,数年,复得滑州职官。会范公复起,经略陕西,辟公掌笺奏,朝廷从之。时天下久无事,一旦西边用兵,士之负材能者,皆欲因时有所施为,而范公以天下重名好贤下士,故士之乐从者众。公独叹曰:“吾初论范公事,岂以为己利哉!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遂辞不往。其于进退不苟如此,以至致位二府,惟以忠义自得主知,未尝有所因缘凭藉。

  先公在馆中,遇西边用兵,天下多事,诣阙上书,为三策,以料贼情,及指陈天下利害甚众。既而有诏,百官许上封章言事。公上疏言三弊五事,力陈当时之患。仁宗增谏官为四员,先公与蔡公襄、余襄公靖、今致政王尚书素同时迁用。是时陕西用兵已久,京东、西盗贼群起,内外多事。仁宗既进退大臣,遂欲改更阙失,方急于求治。公遇事感激,知无不言。范文正公、杜正献公、今司徒韩魏公、富郑公四人同时登用,公屡请召封访问,责以所为。既而仁宗降手诏,出六条以责诸公,各亦有所陈述。公言诸公所陈,宜力主张,勿为群言所夺。而王文安公为三司使,有为无名诗中之者。公请严禁止之,以绝小人流言,摇动朝政之渐,敕出官爵购捕其人。时上欲改更朝政,小人不便,故造作语言动摇,及敕榜出,自此遂绝。是后,上遂下诏劝农桑,兴学校,改更庶事之弊。

  自范文正公之贬,先公与余襄公等坐党人被逐,朋党之说遂起,久而不能解,一时名士皆被目为党人。公在谏院,为《朋党论》以献,群言遂息,大救当时之弊。时天下久安,上下失于因循,一旦陕西用兵,而群贼王伦、张海等所在皆起。先公请遣使者按察州县,朝廷命诸路转运使皆兼按察。公言转运使苟非其人,则按察遂为空名,复条陈按察六事。于是两府聚议,尽破常例,不次用人。〈后来别因一札子中备言此事。〉其后州县多所升降,内外百职振举。及杜待制杞为京西转运使,与御史蔡禀同治贼事,公言杞可独任,无用禀。杞果遂平诸盗,京西无事。

  时张温成方有宠,人莫敢言,因生皇女,染绫罗八千匹。先公上言,乞裁损其恩宠,及其亲戚恩泽太频可以减罢,极陈女宠骄恣以至祸败之戒。

  皇叔燕王薨,议者以国用不足,请待丰年而葬。先公乞减费而葬,以为不肯薄葬,留之以待侈葬,徒成王之恶名,使四夷闻天子皇叔薨,无钱出葬,遂轻中国。有旨,减节浮费而葬。

  澧州柿木成文,有“太平之道”四字。先公上言:“今四海骚然,未见太平之象。”又曰:“太平之道者,其意可推。自古帝王致太平,皆有道,得道则太平,失道则危乱。今见其失,未见其得,愿陛下忧勤万务,渐期致理。其瑞木,乞不宣示于外。”

  庆历三年,御试进士,以《应天以实不以文》为赋题。公为拟试赋一道以进,指陈当世阙失言,言甚切至。

  淮南转运使吕绍宁,到任便进羡余钱十万。公乞拒而不受,以彰朝廷均恤外方,防御刻剥。

  前后所上章疏百余,其间斥去奸邪,抑绝侥幸,以谓任人不可疑,节制不可不一,当推恩信以怀不服,其事往往施行。

  先公以谏官除知制诰。故事:知制诰当先试。有旨更不召试,有国以来不试而受者惟杨文公、陈文惠公与公三人。公既典制诰,尤务敦大体。初作《劝农敕》,既出,天下翕然,人人传诵,王言之体,远复前古。

  陕西兵役之后,河东困弊,粮草阙少。又有言者请废麟州,或请移于合河津,或请废五寨。朝廷命先公视其利害,及访察一路官吏能否,擘划经久利害,及计置粮草。公为四议,以较麟州利害,请移兵就食于河滨清塞堡,缓急不失应援,而平时可省馈运,麟州遂不废。又建言忻、代、岢岚、火山四州军,沿边有禁地弃而不耕,人户私籴北界斛斗,入中以为边储,今若耕之,每年可得三二百万石以实边,朝廷从之。此两事,至今大为河东之利。

  自西事后,河东赋敛重而民贫,道路嗟怨。先公奏罢十事,以宽民力。〈文字见《河东奏事》,谓乞罢和籴米、三司银之类。〉

  先公自河东还,会保州兵叛,遂出为河北都转运使,别得不下司札子云:“河北宜选有文武材识转运使二员,密授经略之任,使其熟图利害,豫为御备。”

  保州既降,总管李昭亮私取叛兵妻女,通判冯博文等亦往往效之。先公发博文罪,置狱推劾,昭亮恐惧,立令送出。

  自保州事后,河北兵骄,少不如意即谋结集,处处有之。上下务在姑息。先公屡乞主张将师每事镇重,以遏士心,河北卒无事。

  保州叛兵既降,其胁从者二千余人,分隶河北诸州。富郑公为宣抚使,恐其复生变,欲委诸州同日诛之。方作文书,会先公权知镇府,遇富公于内黄,富公夜半屏人,密以告公。公曰:“祸莫大于杀降。昨保州叛卒,朝廷许以不死招之,今已戮之矣。此二千人本以胁从,故得不死,奈何一旦无辜就戮?且无朝旨,若诸郡不肯从命,事既参差,则必生事,是趣其为乱也。且某至镇州,必不从命。”富郑公遂止。

  先公在河北,既被朝廷委任之重,悉力经营,凡一路官吏能否,山川地里,财产所出,兵粮器械,教阅阵法,一一别为图籍,尽四路之事如在目前。或问公曰:“公以文章儒学名天下,而治此俗吏之事乎!”公曰:“吏之不职,吾所愧也。系民休戚,其敢忽乎?”奏置御河催纲司,通致粮运,以省入中之数。置都作院于磁、相二州,以省诸州兵器之费。既究见河北利害本末,乃一一条列,遍贻书于执政,将大为经画。未尽行,而公罢去。

  庆历初,仁宗既复四谏之职,拔英俊贤能材德之士,并进于朝。公负天下之望而居其职,仁宗宠异之意独绝众人,尝因奏事,论及当世人材,仁宗不觉谓公曰:“如欧阳某,何处得来!”公乃尽心悉力,思所补报,遇事不避,以至犯忤权贵,排击奸佞,怨怒随至,常欲大用而未果。是时中外多事,仁宗意以谓艰难之际,非公不足以办事,故自谏官奉使河东,委以一路之利害。及保州事作,河北转运使张р之得罪。公自河东还未数月,复出为河北转运使,及陛辞之日,仁宗面谕曰:“不久当还,无为久居计。有事但言来,无以中外为限。”公对曰:“在京师所言,尚以风闻,或恐失实,况于在外?”仁宗曰:“有所闻,但言来,行与不行则在此。”及至河北,百事振举,小人忌公,恐大用。而又杜、范、韩、富同时罢黜,小人汇进。公上疏,极言四人忠实可用而无过,辨明小人诬罔之言,请加任用。于是群小益惧,相与造为谤辞。及诏狱之起,穷究无状,仁宗亦悟,止夺职知滁州。

  南京素号要会,宾客往来无虚日,一失迎候,则议论蜂起。先公在南京,虽贵臣权要过者,待之如一。由是造为语言,达于朝廷。时陈丞相升之安抚京东。因令审察是非。陈公阴访之民间,得俚语,谓公为照天蜡烛。远而奏之,上方欲召用,而公丁太夫人忧。

  先公初服除,还朝,惟除本官龙图阁直学士,而无主判。入见日,仁宗恻然,怪公鬓发之白,问公在外几年,今年几何,恩意甚至。公求补外,仁宗曰:“此中见人多矣。为小官时,则有肯尽言,名位已高,则多顾藉。如卿且未要去。”明日以责大臣,即以公判流内铨。是时小人忌公且进用,伪为公乞澄汰内臣札子,传布中外。内臣人人切齿,判铨六日,杨永德以差船及引见胡宗尧事中公,出知同州。而外议纷纭,论救者众。上亦开悟。适会刘公沆有札子,乞催宋公祁结绝《唐书》。上曰:“莫不须宋祁否?”刘公曰:“别未有人。”上曰:“欧阳某知同州,臣寮已有文字请留。”刘公曰:“乞自陛下宣谕。”明日朝辞,上殿。上曰:“休去同州,且修《唐书》。”既而曾鲁公自翰林学士换侍读学士、知郑州,刘公奏欧阳某见未有主判处,乞替曾某会判三班院。上曰:“翰林学士有人未?”刘公曰:“见商量。”上曰:“欧阳某不止一好差遣,亦好一翰林学士,便可替曾某。”遂入翰林,为史官,判三班院。上尝面问以唐学士院铃索故事,将议临幸,其于眷待之意甚厚。

  先公在侍从八年,知无不言,屡建议,多见施行。自初还朝,唐公介与诸公方居言职,所言久之未见听纳。公上疏言人君拒谏之失,请采听言者。其后上遂用谏官言,进退宰相。

  时议者方以河患为意,陈恭公在相位,欲塞商胡,开横垄,回大河于故道。先公上疏言其不可。未几,恭公罢去,新宰相复用李仲昌议,欲开六塔,全回河流。公两上疏争之,不听,河才成而决,滨、棣、德、博数千里大被其害。仲昌等议者流窜远方,卒如公议。

  至和二年,先公奉使契丹,契丹使其贵臣陈留郡王宗愿、惕隐大王宗熙、北宰相萧知足、尚父中书令晋王萧孝友来押宴,曰:“此非常例,以卿名重。”宗愿、宗熙,并契丹皇叔;北宰相,蕃官中最高者,尚父中书令晋王,是太皇太后弟。送伴使耶律元宁言:“自来不曾如此一并差近上亲贵大臣押宴。”

  嘉初,狄武襄公为枢密使。。狄自破蛮贼之后,方振威名。而是时仁宗不豫久之,初康复。而狄得士心,京师讹言。先公因水灾言武臣典机密,得士心,而讹言可畏,非国之便,请且出之于外,以保全之。未久,狄终以流言不已,罢知陈州。

  嘉中,复用贾魏公为枢密使。先公言其为人好为阴谋,陷害良士,小人朋附乐为其用,前任相位,累害善人,所以闻其再来,望风畏恐,乞早罢还之旧镇。其命遂止。

  先公在翰林,尝草《春帖子词》。一日,仁宗因闲行,举首见御阁帖子,读而爱之,问何人作,左右以公对。即悉取皇后、夫人诸阁中者阅之,见其篇篇有意,叹曰:“举笔不忘规谏,真侍从之臣也!”自是每学士院进入文书,必问何人当直,若公所作,必索文书自览。〈先公每述仁宗恩遇,多言此事,云内官梁实为先公说。《春帖子词》有云“阳进升君子,险消退小人。圣君南面治,布政法新春”,至今士大夫尽能诵之。及温成皇后阁帖子云“圣君念旧怜遗族,常使无权保厥家”。

  仁宗嘉中,先公在翰林,富郑公在中书,胡侍讲在太学,包孝肃公为中丞。士大夫相语曰富公“真宰相”,呼先公字曰“真翰林”,学士胡先生“真先生”,包公“真中丞”,时人谓“四真”。

  嘉二年,先公知贡举。时学者为文以新奇相尚,文体大坏。〈僻涩如“狼子豹孙,林林逐逐”之语,怪诞如“周公图,禹操奋锸,傅说负版筑,来筑太平之基”之说。〉公深革其弊,一时以怪僻知名在高等者,黜落几尽。二苏出于西川,人无知者,一旦拔在高等,榜出,士人纷然,惊怒怨谤。其后,稍稍信服。而五六年间,文格遂变而复古,公之力也。

  先公知开封府,承包孝肃公之后。包公以威严为治,名震京师,而公为治循理,不事风采。或谓公曰:“前政威名震动都下,真得古京兆尹之风采。公未有动人者,奈何?”公曰:“人材性各有短长,岂可舍己所长,勉强其所短,以徇俗求誉?但当尽我所为,不能则止。”既而都下事无不治。

  开封府既多近戚宠贵,干令犯禁,而复求以内降苟免。先公既受命,屡有其事,即上奏论列,乞今后求内降以免罪者更加本罪二等。内臣梁举直私役官兵,付开封府取勘,既而内降放罪,凡三次内降,公终执而不行。

  嘉三年闰十二月,京师大雪,民冻馁而死者十七八。明年上元,有司以常例张灯,先公奏请罢之。

  故事,国史皆在史院;近制,皆进入内。自是每日历成亦入内,而有司惟守空司。先公请录本付外,遂如公言,今史院之有国史。自公请也。

  先公在密院,与今侍中曾鲁公,悉力振举纪纲,革去宿弊,大考天下兵数,及三路屯戍多少,地里远近,更为图籍之法,边防久阙屯守者大加搜补,数月之间,机务浸理。

  台谏官唐公介、王公陶、范公师道、吕公景初,皆以言事被逐。先公言四人刚正敢言,踪迹有本末,宜早赐牵复,其后四人遂复进用。

  先公在侍从,因嘉水灾,凡再上疏请选立皇子,以固天下根本,言甚激切。及在政府,遂与诸公协定大议。而英宗力辞宗正之命,坚卧久之。诸公同议,不若遂正皇子之名,奏事仁宗前。顾问之际,公独进曰:“宗室自来不领职事,今外人忽见有此除授,皆知陛下将以为子,不若遂正其名。盖判宗正寺,降诰敕,得以不受。今立为皇子,只烦陛下命学士作一诏书告天下,事即定矣。”仁宗以为然,大计遂定。及英宗初年,未亲政事,慈圣垂帘。危疑之际,公与诸公往来两宫,镇抚内外,而公之危言密议,忠力为多。以至英宗亲御万机,内外睦然。

  先公天性劲正,不顾仇怨,虽以此屡被谗谤,至于贬逐,及居大位,毅然不少顾惜,尤务直道而行,横身当事,不恤浮议。是时,今司徒韩魏公当国,每诸公聚议,事有未可,公未尝不力争,而韩公亦欣然忘怀,以此与公相知益深。或奏事上前,众议未合,公亦往返折难,无所顾避。尝一日独对,英宗面谕公曰:“参政〈英宗于先朝大臣,多不以名呼,而以官称。〉性直,不避众怨,每见奏事与二相公有所异同,便相折难,其语更无回避。亦闻台谏论事,往往面折其短,若似奏事时语,可知人皆不喜也,宜少戒此。”而公又务抑绝侥幸,有以事干公者,或不可行,面为其人分别可否,曰“此事必不可行”。以此人多怨谤,而公安然未尝少恤,尝称故相王沂公之言曰:“恩欲归己,怨使谁当?”每亦曰:“贫贱常思富贵,必履危机,此古人之所叹也。惟不思而得,既得不患失之者,其庶几乎?”及濮园议起,非公所独专,朝廷亦未有定议。而言者妄以非礼之说,指公为主议,公亦不与之较。其后小人彭思永、蒋之奇等造为无根之飞语,欲以危公。自人主而下,朝廷名臣巨公,天下有识之士,皆知因公亮直不隐,得怨于小人,故上连降手诏,诘问思永、之奇,二人引服诬罔,悉皆贬逐。

  自嘉以后,朝廷务惜名器,而进人之路稍狭。先公屡建言,馆阁育材之地,宜盛其选,以广贤路。遂令两府人各举五人,其后中选者十人。

  尝因僧官阙人,内臣陈承礼以宝相院僧庆辅为请,内降从之。旧有著令:僧官必试而补。诸公相与执奏其事,先公进言曰:“补一僧官至为小事,但内降冲改著令,内臣干挠朝政,不可启其端。且宦女近习,前世常患难于防制,乞绝之于渐。”英宗即欣然嘉纳。

  契丹降人韩皋谟者,自言太叔使来,言太叔谋取其国,乞中国出兵为应。二府会议其事,时有意主之者,将议从之。先公争曰:“中国待夷狄,宜以信义为本,奈何欲助其叛乱?使事不成,得以为辞。”主议者大笑曰:“迂儒迂儒!”公力争之不已,遂止。既而虏中太叔举事不成而死。

  初枢密使阙人,先公以次当拜。时英宗未亲政事,二府密议,不以告公。一日待漏院中,公见二相耳语,知其所为,问曰:“得非密院阙人,而某当次补乎?”二公曰然。公曰:“此大不可。今天子不亲政,而母后垂帘,事之得失,人皆谓吾辈为之耳。今如此,则是大臣二三人相补置耳,何以镇服天下?”二公大然公言,遂止。及今致政张太师罢枢密使,英宗复用公,公力辞不拜。

  京师百司所行兵民官吏财用之类,皆无总数,中书一有行移,则下有司纂集。先公因暇日,尽以中书所当知者集为总目。一日上有所问,宰相以总目为对,公以祀假家居,上遣中贵人就中书阁子取而阅之。

  先公平生连典大郡,务以镇静为本,不求声誉。治存大体,而施设各有条理,纲目不乱。非盗贼大狱,不过终日。吏人不得留滞为奸。如扬州、南京、青州,皆大郡多事,公至数日,事十减五六,既久,官宇阒然。尝曰:“以纵为宽,以略为简,则事弛废而民受弊。吾所谓宽者不为苛急,简者去其繁碎尔。”故所至不见治迹,而民安其不扰。既去,至今追思不已,今滁、扬二州皆有生祠。而公天性仁恕,断狱常务从宽,尝云“汉法惟杀人者死,后世死刑多矣”。故凡死罪非已杀人而法可出入者,皆全活之,曰“此吾先君之志也”。其在河北一议,活二千人之命。及晚年在京东奏宽沙门岛刑名,设法减其人数,赖以获全者甚众。〈沙门岛罪人,寨主旧敢专杀,故数不多而易制。马默知登州,务全人命,举察甚严,稍优恤罪人。罪人既多而又不畏本寨,渐恣横难制,京东议者大患之。有司之意,多欲许令依旧一面处置。公以为朝廷既贷其命,岂可非理杀之,奏请将编敕州名合配沙门岛而情稍轻者,只配远恶州军,见在岛多年情轻者放远,遂以无事,而人亦获全。〉

  先公初有太原之命,令赴阙朝见。中外之望,皆谓朝廷方虚相位以待公。公六上章,坚辞不拜,而请知蔡州,天下莫不叹公之高节。

  先公在亳,年才六十一,已六上章乞致仕。而上方眷留,未听。及在蔡,勤请益坚,遂如素志。公既气貌康强,而年未及礼制,一旦勇退,近古数百年所未尝有,天下士大夫仰望惊叹。公虽退居于家,士论犹望以为轻重。

  先公平生以直道见忌于群小,再被贬逐,而未尝以介意。初在峡州,作至喜亭。及自河北,以小人无名之谤降知滁州,治州泉为幽谷泉,作亭于琅邪山,自号醉翁。及晚年,又自号六一居士,曰“吾《集古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吾老于其间,是为六一”,自为传以刻石。

  先公平生于物少所嗜好,虽异物奇玩,不甚爱惜,独好收蓄古文图书,集三代以来金石铭刻为一千卷,以校正史传百家讹缪之说为多。藏书一万卷,虽至晚年,暇日惟读书,未尝释卷。

  先公平生著述:《易童子问》三卷,《诗本义》十四卷,《五代史》七十四卷,《居士集》五十卷,《归荣集》一卷,《外制集》三卷,《内制集》八卷,《奏议集》十八卷,《四六集》七卷,《集古录》跋尾十卷,杂著述十九卷,诸子集以为家书,总目八卷。其遗逸不录者,尚数百篇,别为编集而未及成。又奉敕撰《唐书·纪》十卷、《志》五十卷、《表》十五卷。在馆职日,与同时诸公共撰《崇文总目》、《祖宗故事》。

  【朱子考欧阳文忠公事迹】

  余读庐陵欧文新本,观其附录所载行状、谥议、二刻、四传,皆以先后为次。而此事迹者独居其后,岂以公诸子之所为而不敢以先于韩、吴诸公及一二史臣之作邪?此其用意已精,而为法亦严矣。然综其实,则事迹云者正行状之底本,而碑志、四传所由出也,向使直指先后之次而以冠于《附录》之篇,则彼数书者皆可见其因革损益之次第矣,是亦岂不可邪。间又从乡人李氏得书一编,凡十六条,皆记公事,大略与此篇相出入,疑即其初定之草稿。顾其标题,乃谓公所自记,而凡公字皆以丹笔围之。此则虽未必然,然于此本亦有可相发明者,因略考其异同有无之互见者,具列于左方。

  【经术】

  李本云:“公尝谓世之学者好以新意传注诸经,而常力诋先儒。先儒于经不能无失,而其所得者固多矣。正其失可也,力诋之不可也。其语在《诗谱后序》。”又谓:“前儒注诸经惟其所得之多,故能独出诸家,而行于后世。而后之学者各持好胜之心,务欲掩人而扬己,故不止正其所失,虽其是者,一切易以己说,欲尽废前人而自成一家。于是至于以是为非,牵强为说,多所乖缪,则并其书不为人所取。此学者之大患也。故公作《诗本义》,止百余篇而已,其余二百篇无所改易,曰‘毛、郑之说是也,复何云乎’。又其作《易童子问》,正王弼之失者才数十事耳。其极论《系辞》非圣人之书,然亦多使学者择取其是而舍其非可也,便以为圣人之作不敢取舍而尽信之则不可也。其公心通论常如此。”〈此与定本大旨不异,但书先后详略有不同者。“系辞”之说,则疑其诸子不敢力主而复自删之也。〉

  【醉翁亭记】

  李本“未有此体”下有“醉翁亭在琅邪山寺侧,记成刻石,远近争传,疲于模打。山僧云寺库有毡,打碑用尽,至取僧堂卧毡给用。凡商贾来供施者,亦多求其本,僧问作何用,皆云所过关征以赠监官,可以免税”,乃属于“公作《集古录目序》之上”。〈此条疑以其不急而删之。〉

  【修五代史】

  李本“乱世之书也”下有“吾用春秋之法,师其意不袭其文”十三字。又其“事备”下有“议者以谓公不下司马迁,又谓笔力驰骋相上下而无驳杂之说。至于《本纪》立法精密,则又迁所不及也。亦尝自谓‘我作《伶官传》,岂下《滑稽》也’”。〈“议者”以下,疑以不欲凌跨古人而删之。〉

  【平心无怨恶】

  李本云:“公自言学道三十年,所得者平心无怨恶尔。初以范希文事得罪于吕公,坐党人远贬三峡,流落累年。比吕公罢相,公始被进擢。及后为范公作《神道碑》,言西事时吕公擢用希文,盛称二公之贤能释私憾而共力于国家。希文子纯仁大以为不然,刻石时辄削去此一节,云我父至死未尝解仇。公叹曰‘我亦得罪于吕丞相者’。惟其言,公所以信于后世也。吾尝闻范公平生自言无怨恶于一人,兼其与吕公解仇,书见在赘集中。岂有父自言无怨恶于一人,而其子不使解仇于地下乎?父子之性相远如此,信乎?尧朱善恶异也。公为颍州时,吕公之子公著为通判,为人有贤行而深自晦默,时人未甚知。公后还朝,力荐之,由是渐见擢用。陈恭公执中素不善公,其知陈州时,公自颍移南京,过陈,陈拒而不见。公后还朝作学士,陈为首相,公遂不造其门。已而,陈出知亳州,寻还使相,换观文公,当草制。陈自谓必不得好词,及制出,词甚美,至云‘杜门却扫,善避权势以远嫌;处事执心,不为毁誉而更守’,陈大惊喜曰:‘使与我相知深者,不能道此。此得我之实也。’手录一本,寄其门下客李中师曰:‘吾恨不早识此人!’〈此段疑避吕、范二家子弟因并陈恭公事而去之。窃谓于此尤可以见欧、范之存心与吕、陈之悔过,恐皆不可遗也。〉

  【惟称苏梅】

  李本“自谓不及”下有“二人因此名重天下。公惟尝因醉戏亲客曰:‘《庐山高》他人作不得,惟韩退之作得。《琵琶前引》退之作不得,惟杜子美作得。《后引》子美作不得,惟太白作得。’公诗播人口者甚多,惟此三篇其尤自喜者也”。〈此段恐嫌于夸而去之。〉

  【修唐书】

  李本此段不同者三:一则首云“公于修《唐书》最后至局,专修《纪》、《志》而已,《列传》则宋尚书祁所修也。朝廷以一书出于两手,体不能一,遂诏修看详,《列传》今删修为一体”。二则“列官最高者一人”下有“姓名,云某等奉敕撰而”九字。三则“书宋名”下有“此例皆前所未有,自公为始也”十一字,乃属于“宋相闻之”之上。〈此段差详,疑定本欲删以从简耳。〉

  【不从范公之辟】

  李本大同小异,今不复著。

  【议不废麟州及许耕弃地】

  李本大同而文差略,今亦不著。

  【不诛保州胁从之兵】

  李本首著为政仁恕之语,大抵与定本别段旨意略同。其末乃云:“为河北转运使时,所活二千余人。先是保州屯兵闭城叛命,田况、李昭亮等讨之不克,卒招降之。既开城,况等推究反者,杀二千余人,投于八井。又其次二千余不杀者,分隶河北州军。诸事已定,而富相出为宣抚使,惧其复为患,谋欲密委诸州守将同日悉诛之。计议已定,方作文书,会公奉朝旨权知镇府,与富公相遇于内黄,夜半屏人,以其事告公。公大以为不可,曰:‘祸莫大于杀已降。昨保州叛卒,朝廷已降敕榜,许以不死而招之。八井之戮,已不胜其怨,况此二千人者本以胁从,故得不死,奈何一旦无辜就戮!’争之不能止,因曰:‘今无朝旨,而公以便宜处置,若诸郡有不达事机者以公擅杀,不肯从命,事既参差,则必生事,是欲除患于未萌,而反趣其为乱也。且某至镇州,必不从命。’富公不得已,遂止。是时小人谮言已入,富、范势已难安。既而富公大阅河北之兵,将卒多所升黜。谮者献言:‘富某擅命专权,自作威福,已收却河北军情,北兵不复知有朝廷矣。’于是京师禁军,亟亦大阅,多所升擢。而富公归至国门,不得入遂罢枢密,知郓州。向若遂擅杀二千人,其祸何可测也。然则公之一言,不独活二千人之命,亦免富公于大祸也。”〈此比定本为详,足以尽见事之曲折。又“谮言已入”之下所系更重,尤不可阙。疑后以不欲形迹当时听谗之失,而删去之也。〉

  【春帖子】

  李本云:“内臣梁尝言在内中祗候,见仁宗〈云云〉,末〈云云〉,是欧阳某必索文书自览,是他人当直则否也。”

  【知开封府】

  李本末后有:“韩子华谓公,曰外议云:‘余材可以更知一个开封府’。”〈似亦嫌太夸而删之。〉

  【连典大郡】

  李本曰:“公尝语人曰:‘治民如治病。彼富医之至人家也,仆马鲜明,进退有礼,为人诊脉,按医书述病证,口辩如倾,听之可爱,然病儿服药云无效,则不如贫医矣。贫医无仆马,举止生疏,为人言脉口讷不能应对,病儿服药云疾已愈矣,则便是良医。凡治人者不问吏材能否,施设何如,但民称便,即是良吏。’故公为数郡,不见治迹,不求声誉,以宽简不扰为意。故所至民便,既去民思。如扬州、南京、青州,皆大郡,公至三五日间,事已十减五六,一两月后,官府阒然如僧舍。或问公为政宽简而事不废弛者何也?曰:‘以纵为宽,以略为简,则弛废而民受其弊矣。吾之所谓宽者,不为苛急尔;所谓简者,不为繁碎尔。’识者以为知言。”〈此比定本语意尤详备。〉

  濮议初不出于公,及台谏有言,公独力辨于朝,故议者指公为主议之人。公未尝自辨,唯曰:“今人以濮议为非,使我独当其罪,则韩、曾二公宜有愧于我。后世以濮议为是,而独称我善,则我宜愧于二公。”公又撰《濮议》四卷,悉记当时论议本末甚详。又于《五代史记》收晋出帝父敬儒、周世宗父柴守礼事,及李彦询传,发明人伦父子之道尤为详悉。〈李本有之而此本无,疑公诸子后已不敢力主其父之论而删之也。〉

  蔡州妖尼于惠普托佛言人祸福,朝中士大夫多往问之,所言时有验,于是翕然共称为神尼。公既自少力排释氏,故独以为妖。尝有一名公,于广座中称尼灵异,云:“尝有牵二牛过尼前者,指示人曰:二牛前世皆人也,前者是一官人,后者是一医人。官人尝失入人死罪,医人药误杀人,故皆罚为牛。因各呼其前世姓名,二牛皆应。”一座闻之,皆叹其异。公独折之曰:“谓尼有灵,能〈此有阙文。〉万物之最灵,其尤者为聪明圣智,皆不能自知其前世,而有罪被罚之牛,乃能自知乎?”于是座人皆屈服。〈李本有之。所谓名公者,疑指富公。此本无者,盖为贤者讳也。〉

  公尝为《杜祁公墓志》,云“簿书出纳,为之条目甚密,必使吏不得为奸。及其施于民者,则简而易行”。公曰“我之为政亦如此也”。〈李本在《连典大郡》之后,此本无。〉

  梅龙图挚知杭州,作有美堂,最得登临佳处,公为之作记。人谓公未尝至杭,而所记如目览,坐堂上者使之为记,未必能如是之详也。〈李本在《醉翁亭记》之前,此本无〉。

  右凡十六条,其十二条定本有之而详略先后或不同,其四条则定本所无而李本有之。其平心、保州、妖尼三事,尤非小补。盖公平生学问根源出处,大致言行本末,皆已略见于此而无遗矣。〈平心、保州、唐书三事,亦见于张邦基《墨庄漫录》,云得之公孙建世。望之者,则其出于公于叔弼之徒所记。而学道以下,尧朱以上,必是著手书本语无疑矣。但张误于陈恭公以下别为一事耳。〉独晚年守青州时,论执青苗一事,尤足以见其刚毅大节始终一致,不以既老而少衰。而公之诸子乃有所避而不敢书,吴丞相作《行状》因亦不载,至韩魏公作《墓志》乃始见。其尝有乞不收息及罢提举官之奏,与其辞太原有守拙循常之语,元之为裕,录者又不载,志语于附传。至叶致还朱本之书出,乃反著其不俟报可,擅止散钱,而有特与放罪之诏。又至近岁洪景卢作《四朝史传》,乃尽见其以是深为王安石所诋,而遂决归老之计。盖此一事,凡更六人之手,而三书阙焉。幸其有肯书者,然犹历三手,越百余年,而后首末得以粗备。然则士之制行不苟合于当时,而有待于后世者,岂不难哉!抑公之言曰“后世苟不公,至今无圣贤”。盖俗情之爱恶虽有短长,而公论之光明终不泯没,此古之君子所以未能以此而易彼也与因并记其语,以补此篇之阙,以为有志之士必将有感于斯焉。新安朱熹仲晦父书。

  【宋史本传】

  〔元〕脱脱

  欧阳修字永叔,庐陵人。四岁而孤,母郑守节自誓,亲诲之学,家贫,至以荻画地学书。幼敏悟过人,读书辄成诵。及冠,嶷然有声。宋兴且百年,而文章体裁,犹仍五季余习,锼刻骈偶,氵典氵忍弗振,士因陋守旧,论卑气弱。苏舜元、舜钦、柳开、穆修辈,咸有意作而张之,而力不足。修游随,得唐韩愈遗稿于废书簏中,读而心慕焉。苦志探赜,至忘寝食,必欲并辔绝驰而追与之并。举进士,试南宫第一,擢甲科,调西京推官。始从尹洙游,为古文,议论当世事,迭相师友。与梅尧臣游,为歌诗相唱和。遂以文章名冠天下。

  入朝,为馆阁校勘。范仲淹以言事贬,在廷多论救,司谏高若讷独以为当黜。修贻书责之,谓其“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若讷上其书,坐贬夷陵令,稍徙乾德令、武城节度判官。仲淹使陕西,辟掌书记,修笑而辞曰:“昔者之举,岂以为己利哉?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久之,复校勘,进集贤校理。

  庆历三年,知谏院。时仁宗更用大臣,杜衍、富弼、韩琦、范仲淹皆在位,增谏官员,用天下名士,修首在选中。每进见,帝延问执政,咨所宜行。既多所张弛,小人翕翕不便。修虑善人必不胜,数为帝分别言之。初,范仲淹之贬饶州也,修与尹洙、余靖皆以直仲淹见逐,目之曰党人。自是,朋党之论起。修乃为《朋党论》以进,其略曰:“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小人所好者利禄,所贪者财货,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反相贼害,虽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故曰小人无朋。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故曰惟君子则有朋。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可谓无朋矣,而纣用以亡。武王有臣三千,惟一心,可谓大朋矣,而周用以兴。盖君子之朋,虽多而不厌故也。故为君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

  修论事切直,人视之如仇。帝独奖其敢言,面赐五品服,顾侍臣曰:“如欧阳修者,何处得来?”同修起居注,遂知制诰。故事,必试而后命,帝知修,诏特除之。

  奉使河东。自西方用兵,议欲废麟州以省馈饷。修曰:“麟州天险,不可废。废之,则河内郡县民皆不安居矣。不若分其兵,驻并河内诸堡,缓急得以应援,而平时可省转输,于策为便。”由是州得存。又言:“忻、代、岢岚多禁地废田,愿令民得耕之,不然将为敌有。”朝廷下其议,久乃行,岁得粟数百万斛。凡河东赋敛过重民所不堪者,奏罢十数事。

  使还,会保州兵乱,以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陛辞,帝曰:“勿为久留计。有所欲言,言之。”对曰:“臣在谏职得论事,今越职而言,罪也。”帝曰:“第言之,毋以中外为间。”贼平,大将李昭亮、通判冯博文私纳妇女,修捕博文系狱,昭亮惧,立出所纳妇。兵之始乱也,招以不死,既而皆杀之,胁从二千人分隶诸郡。富弼为宣抚使,恐后生变,将使同日诛之,与修遇于内黄,夜半,屏人告之故。修曰:“祸莫大于杀已降,况胁从乎?既非朝命,脱一郡不从,为变不细。”弼悟而止。

  方是时,社衍等相继以党议罢去,修慨然上疏曰:“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天下皆知其有可用之贤,而不闻其有可罢之罪。自古小人谗害忠贤,其说不远。欲广陷良善,不过指为朋党;欲动摇大臣,必须诬以专权。其故何也?去一善人,而众善人尚在,则未为小人之利。欲尽去之,则善人少过,难为一一求瑕,惟指以为党,则可一时尽逐。至如自古大臣,已被主知而蒙信任,则难以他事动摇,惟有专权是上之所恶,必须此说,方可倾之。正士在朝,群邪所忌,谋臣不用,敌国之福也。今此四人一旦罢去,而使群邪相贺于内,四夷相贺于外,臣为朝廷惜之。”于是邪党益忌修,因其孤甥张氏狱傅致以罪,左迁知制诰、知滁州。居二年,徙扬州、颍州。复学士,留守南京,以母忧去。服除,召判流内铨,时在外十一年矣。帝见其发白,问劳甚至。小人畏修复用,有诈为修奏乞澄汰内侍为奸利者。其群皆怨怒,谮之,出知同州,帝纳吴充言而止。迁翰林学士,俾修《唐书》。奉使契丹,其主命贵臣四人押宴,曰:“此非常制,以卿名重故尔。”

  知嘉二年贡举。时士子尚为险怪奇涩之文,号太学体,修痛排抑之,凡如是者辄黜。毕事,向之嚣薄伺修出,聚噪于马首,街逻不能制。然场屋之习,从是遂变。

  加龙图阁学士、知开封府。承包拯威严之后,简易循理,不求赫赫名,京师亦治。

  旬月,改群牧使。《唐书》成,拜礼部侍郎兼翰林侍读学士。修在翰林八年,知无不言。河决商胡,北京留守贾昌朝欲开横垄故道,回河使东流。有李仲昌者,欲导入六塔河,议者莫知所从。修以为:“河水重浊,理无不淤,下流既淤,上流必决。以近事验之,决河非不能力塞,故道非不能力复,但势不能久尔。横垄功大难成,虽成将复决。六塔狭小,而以全河注之,滨、棣、德、博必被其害。不若因水所趋,增堤峻防,疏其下流,纵使入海,此数十年之利也。”宰相陈执中主昌朝,文彦博主仲昌,竟为河北患。台谏论执中过恶,而执中犹迁延固位。修上疏,以为“陛下拒忠言,庇愚相,为圣德之累”。未几,执中罢。狄青为枢密使,有威名,帝不豫,讹言籍籍。修请出之于外,以保其终,遂罢知陈州。修尝因水灾上疏曰:“陛下临驭三纪,而储宫未建。昔汉文帝初即位,以群臣之言,即立太子,而享国长久,为汉太宗。唐明宗恶人言储嗣事,不肯早定,致秦王之乱,宗社遂覆。陛下何疑而久不定乎?”其后建立英宗,盖原于此。

  五年,拜枢密副使。六年,参知政事。修在兵府,与曾公亮考天下兵数及三路屯戍多少、地里远近,更为图籍。凡边防久缺屯戍者,必加搜补。其在政府,与韩琦同心辅政。凡兵民、官吏、财利之要,中书所当知者,集为总目,遇事不复求之有司。时东宫犹未定,与韩琦等协定大议,语在《琦传》。英宗以疾未亲政,皇太后垂帘,左右交构,几成嫌隙。韩琦奏事,太后泣语之故,琦以帝疾为解,太后意稍不释。修进曰:“太后事仁宗数十年,仁德著于天下。昔温成之宠,太后处之裕如;今母子之间,反不能容邪?”太后意稍和。修复曰:“仁宗在位久,德泽在人,故一日晏驾,天下奉戴嗣君,无一人敢异同者。今太后一妇人,臣等五六书生耳,非仁宗遗意,天下谁肯听从。”太后默然,久而之罢。

  修平生与人尽言无所隐。及执政,士大夫有所干请,辄面谕可否,虽台谏官论事,亦必以是非诘之,以是怨诽益众。帝将追崇濮王,命有司议,皆谓当称皇伯,改封大国。修引《丧服记》以为:“‘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降三年为期,而不没父母之名,以见服可降而名不可没也。若本生之亲改称皇伯,历考前世,皆无典据。进封大国,则又礼无加爵之道。”故中书之议不与众同。太后出手书,许帝称亲,尊王为皇,三夫人为后。帝不敢当。于是御史吕诲等诋修主此议,争论不已,皆被逐。惟蒋之奇之说合修意,修荐为御史。众目为奸邪,之奇患之,则思所以自解。修妇弟薛宗孺有憾于修,造帷薄不根之谤摧辱之,展转达于中丞彭思永。思永以告之奇,之奇即上章劾修。神宗初即位,欲深谴修,访故宫臣孙思恭,思恭为辨释。修杜门,请推治。帝使诘思永、之奇,问所从来?辞穷,皆坐黜。修亦力求退,罢为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知亳州。明年,迁兵部尚书、知青州。改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辞不拜,徙蔡州。

  修以风节自持,既数被污蔑,年六十即连乞谢事,帝辄优诏弗许。及守青州,又以请止散青苗钱,为安石所诋,故求归愈切。熙宁四年,以太子少师致仕。五年,卒,赠太子太师,谥曰文忠。

  修始在滁州,号醉翁,晚更号六一居士。天资刚劲,见义勇为,虽机阱在前,触发之不顾。放遂流离,至于再三,志气自若也。方贬夷陵时,无以自遣,因取旧案反复观之,见其枉直乖错不可胜数,于是仰天叹曰:“以荒远小邑且如此,天下固可知。”自尔遇事不敢忽也。学者求见,所与言未尝及文章,惟谈吏事,谓文章止于润身,政事可以及物。凡历数郡,不见治迹,不求声誉,宽简而不扰,故所至民便之。或问:“为政宽简而事不弛废何也?”曰:“以纵为宽,以略为简,则政事弛废,而民受其弊。吾所谓宽者,不为苛急;简者,不为繁碎耳。”修幼失父,母尝谓曰:“汝父为吏,常夜烛治官书,屡废而叹。吾问之,则曰:‘死狱也。我求其生,不得尔。’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夫常求其生,犹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其平居教他子弟常用此语,吾耳熟焉。”修闻而服之终身。

  为文天才自然,丰约中度。其言简而明,信而通,引物连类,折之于至理,以服人心。超然独骛,众莫能及,故天下翕然师尊之。奖引后进,如恐不及,赏识之下,率为闻人。曾巩、王安石、苏洵、洵子轼、辙,布衣屏处,未为人知。修即游其声誉,谓必显于世。笃于朋友,生则振掖之,死则调护其家。

  好古嗜学,凡周、汉以降金石遗文、断编残简,一切掇拾,研稽异同,立说于左,的的可表证,谓之《集古录》。奉诏修《唐书·纪·志·表》,自撰《五代史记》,法严词约,多取《春秋》遗旨。苏轼叙其文曰:“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识者以为知言。

  子发,字伯和,少好学,师事安定胡瑗,得古乐钟律之说,不治科举文词,独探古始立论议。自书契以来,君臣世系,制度文物,旁及天文、地理,靡不悉究。以父恩,补将作监主簿,赐进士出身,累迁殿中丞。卒年四十六。苏轼哭之,以谓发得文忠公之学,汉伯喈、晋茂先之流也。

  中子,字叔弼,广览强记,能文辞。年十三时,见修著《鸣蝉赋》,侍侧不去。修抚之曰:“儿异日能为吾此赋否?”因书以遗之。用荫,为秘书省正字,登进士乙科,调陈州判官,以亲老不仕。修卒,代草遗表,神宗读而爱之,意修自作也。服除,始为审官主簿,累迁职方员外郎、知襄州。曾布执政,其妇兄魏泰倚声势来居襄,规占公私田园,强市民货,郡县莫敢谁何。至是,指州门东偏官邸废址为天荒请之。吏具成牍至,曰:“孰谓州门之东偏而有天荒乎?”却之。众共白曰:“泰横于汉南久,今求地而缓与之且不可,而又可却邪?”竟持不与。泰怒,谮于布,徙知路州,旋又罢去。元符末,还朝,历吏部、右司二郎中,以直秘阁知蔡州,蔡地薄赋重,转运使又为覆折之令,多取于民,民不堪命。会有诏禁止,而佐吏惮使者,不敢以诏旨从事。曰:“州郡之于民,诏令苟有未便,犹将建请。今天子诏意深厚,知覆折之病民,手诏止之,若有惮而不行,何以为长吏?”命即日行之。未几,坐党籍废。十余年卒。

  论曰:三代而降,薄乎秦、汉,文章虽与时盛衰,而蔼如其言,烨如其光,如其音,盖均有先王之遗烈。涉晋、魏而弊,至唐韩愈氏振起之。唐之文,涉五季而弊,至宋欧阳修又振起之。挽百川之颓波,息千古之邪说,使斯文之正气,可以羽翼大道,扶持人心,此两人之力也。愈不获用,修用矣,亦弗克究其所为,可为世道惜也哉!

  【神宗实录本传〈墨本〉】

  欧阳修字永叔,唐太子率更令询之后。询四世孙琮为吉州刺史,又八世生万,为吉州安福令。其子孙或居安福,或居庐陵。万之八世孙观,修父也,徙居永丰。

  修四岁而孤,母郑氏有女节,以荻画地,教修书字。稍长,从邻里借书读,或手抄之,抄未竟而成诵。举进士,有声,补西京留守推官。召试学士院,迁镇南军节度掌书记、馆阁校勘。

  修为人质直闳廓,见义敢为,机阱在前,直行不顾。每放逐困,辄数年,及复振起,终不改其操。范仲淹贬知饶州,论救者众,谏官高若讷独不言。修以书责若讷,言其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若讷以闻,谪峡州夷陵令,徙光化军乾德令,改武成军节度判官。迁太子中允、馆阁校勘,修《崇文总目》、《礼书》。《总目》成,改集贤校理,知太常礼院。数论天下事。陕西用师,上三策以揣敌情,及指陈利害甚众。诏百官上封事,又上疏言三敝五事,力陈当时之所宜忧者。以贫求补外,得通判滑州。仁宗增谏官员,用天下名士,召修知谏院。是时西师久,京东、西群盗起,中外骚然。仁宗既进退大臣,欲遂改更诸事,范仲淹、杜衍、韩琦、富弼皆辅政。修屡请召对咨访,责以所为。仁宗降手诏,出六条,后遂下诏劝农桑,兴学校,多所更革。用修同修起居注,阅月,拜右正言、知制诰。

  初,吕夷简罢相,夏竦为枢密使,复夺之,代以杜衍,同时进用富弼、韩琦、范仲淹等。石介作《庆历圣德诗》,言退奸不易,进贤之难,而终篇意在夏竦。竦尤不悦,因与其党造为党论,目仲淹、衍及修为党人。修乃上《朋党论》,其大略言:“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盖小人所好者利禄,所贪者财货,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故曰小人无朋。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故君子有朋也。”又上疏言:“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相继罢去,天下皆知其有可用之贤,而不闻其有可罢之罪。自古小人谗害忠贤,其说不远。欲广陷良善,不过指为朋党;欲动摇大臣,必须诬以专权。其故何也?去一善人,而众善人尚在,则未为小人之利。欲尽去之,则善人少过,难为一一求瑕。唯是指以为朋,则可一时尽逐。至如自古大臣已被主知而蒙信任,则难以他事动摇,惟有专权是上之所恶,必须此语方可倾之。正士在朝,群邪所忌;谋臣不用,敌国之福也。今此四人一旦罢去,而使群邪相贺于内,四夷相贺于外,臣所以为陛下惜之也。”为党论者,尤恶修异己,又善言其情状,至使内侍蓝元震上疏言:“范仲淹、欧阳修、尹洙、余靖,前日蔡襄谓之‘四贤’,斥去未几,复升天衢。‘四贤’得时,遂引蔡襄以为同列,下则以国家爵禄为己私惠,上则朋党胶漆皆聚本朝。设使逐人私党,不过十数,同心丑正,已为五六十人,相依为重,将紊纪纲。九重至深,万机至重,何由察知?”赖仁宗终不之信。

  修之使河东,以陕西用兵久,河东刍粮不足,言者请废麟州,或请移治合河津,或请废五寨。修为四议以较麟州利害,请移兵就食于滨河清塞堡,缓急不失应援,平时可省馈运,麟州得不废。又建言忻、代、岢岚、火山四郡有禁地,弃而不耕,民私籴虏中,以应军须,今悉耕之,岁可得数百万石以实边。又言河东民故贫,军兴以来赋敛尤重,行路嗟怨,条上可罢者数十事,以宽民力。

  修自河东还,会保州兵叛,出修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保州平,大将李昭亮私纳妇女,通判冯博文等窃效之。修捕博文系狱,昭亮皇恐,立出之。自保州之变,河北兵骄,小不可意则思乱,人情务在姑息。修乞假将帅权重,以消未萌。保塞之胁从者二千余人,分隶河北,夏竦为宣抚使,曰是去祸而遗根也,欲以便宜诛之。修权知成德军,遇之于内黄,竦夜半屏人以告修。修曰:“祸莫大于杀降。昨保州叛卒,朝廷许以不死,今戮之矣。此曹本以胁从故得脱,奈何一旦杀无辜二千人?既非朝旨,诸郡且不肯从,缓之则籍籍必生变,是趣之为乱也。”遂止。河决澶渊,陈执中欲塞商胡,决横陇故道。修言功大必不可成,徒劳人。执中罢,文彦博复用李仲昌议,欲开六塔河。修言六塔河不能吞伏,且复决,再争之不得,既而滨、棣、德、博数千里皆被害。

  初,修出河北,仁宗面谕曰:“勿为久居计。有事言来。”修对曰:“谏官乃得风闻,今在外,使事有指,越职罪也。”仁宗曰:“有事但以闻,勿以中外为词。”为党论者愈益恶之。修妹适张龟正,龟正无子而死,有龟正前妻之女才四岁,无所归,以俱来。及笄,修以嫁族兄之子晟。张氏后在晟所与奴奸,事下开封府,狱吏附致其言以及修。乃以户部判官苏安世、内侍王昭明杂治之,卒无秋毫。乃坐用张氏奁中物买田立欧阳氏券,左迁知制诰、知滁州。久之,迁起居舍人、知扬州,徙颍州。复龙图阁直学士,知应天府,以母忧去。既免丧,入见,仁宗恻然,怪修发白,问在外几年,今年几何,恩意甚至。命判流内铨。小人恐修复用,伪为修奏,乞澄汰内侍两省挟威令为奸利者。书腾都下,宦者人人切齿,杨永德者阴以言中修,出知同州。外议不平,论救者众。遂留刊修《唐书》,为翰林学士,加史馆修撰,勾当三班院。改侍读学士、知蔡州,未行,复为翰林学士,判太常寺。

  修在朝,以奖进天下士为己任,延誉尉荐,极其力而后已。于经术,治其大旨,不为章句,不求异于诸儒。景中,与尹洙皆为古学。已而有诏,戒天下学者为文使近古,学者尽为古文,而修之文章遂为天下宗匠。蜀人苏洵尝论修文章“词令雍容似李翱,切近适当似陆贽”,而修之才亦似过此二人。人至修作《唐书·志》、《五代史》,叙事不愧刘向、班固也。权知贡举,文士以新奇相尚,文体大坏,修深革其弊,前以怪僻在高第者黜之几尽,务求平淡典要。士人初怨怒骂讥,中稍信服,已而文格变而复正。

  拜右谏议大夫,判尚书礼部,又判秘阁秘书省,加兼侍读,辞不受。同修玉牒,兼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承包拯威仪之后,一切循理,不事风采。或以为言,修曰:“人材性各有短长,实不能舍所长强其所短。”以给事中罢,同提举诸司库务,改群牧使。《唐书》成,拜礼部侍郎,为枢密副使,与曾公亮同力振举纪纲,革去宿弊,考天下兵数及三路屯戍几何,地里近远,皆为图籍。未几,参知政事,预定策立英宗为皇子事,见《韩琦传》。

  英宗初年,未亲政事,慈圣光献太后垂帘。修与二三大臣佐佑两宫,镇抚四海,执政聚议事有未可,修未尝不力争,台谏官至政事堂论事,往往面折其短。英宗尝面称修曰“性直不避众怨”。修亦尝称诵故相王曾之言曰:“恩欲归己,怨使谁当?”自嘉以后,朝廷务惜名器,而进人之路稍狭。修屡建言:“馆阁育材之地,人材既难得,而又难知,则当博采而多畜之,时冀一得于其间,则杰然出为名臣矣,余亦不失为佳士也。”遂诏韩琦、曾公亮、赵概及修各举五人,其后中选者多在清近,朝廷亦稍收其用矣。京师百司所行兵民官吏财用皆无总数,中书一有行移,则下有司考会。修因暇日,尽以中书所当知者集为总目。上有所问,宰相以总目对,修以奉祠假家居,上遣内侍就中书阁取而阅之。

  蒋之奇言修帷箔事,事连其长子妇,修杜门请付有司案治。诏诘问之奇语所从来,之奇言得之彭思永。思永言出于风闻,暧昧无实,尝戒之奇勿言。天子为其辞穷,降思永知黄州,之奇监道州酒,遣中使手诏慰安修。修遂称疾,力解机务,以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知亳州,年六十矣。乞致仕者六,不从。迁兵部尚书、知青州。除检校太保、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三辞不受。徙知蔡州,以老病乞骸骨,章数上,乃为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卒年六十有六,赠太子太师。太常初谥曰文,常秩曰修有定策之功,请谥文忠,乃用之。

  方英宗亮阴,而修以治平元年五月,建议濮安懿王德盛位隆,宜有尊礼,诏须大祥后议之。二年四月,乃诏礼官与待制以上详议,而有司以为宜准先朝封赠期亲尊属故事,尊以高官大国。朝廷以典礼未称,下尚书省集三省、御史台官议奏,而皇太后手书以议事诘责执政,于是手诏罢议,令有司博求典故以闻。御史吕诲等弹奏修首开邪议,琦、公亮、概附会不正,请如有司所议。而修论“本生之亲改称皇伯,历考前世,并无典据。进封大国,则又礼无加爵之道”。已而皇太后出手书,濮安懿王及谯国太夫人王氏、襄国太夫人韩氏、仙游县君任氏,可令皇帝称亲,仍尊濮安懿王为皇,三夫人并称后。是日手诏,欲遵慈训称亲,而不敢当追崇之典。诲及范纯仁、傅尧俞、赵瞻、赵鼎论列不已。英宗问执政当如何?修对曰:“御史以为理难并立,臣等有罪,即留御史。若以臣等为无罪,则取圣旨。”英宗犹豫良久,乃令出御史,而曰“不宜责之太重”。蒋之奇者私论濮园事,与修合,修荐之。时已用王等所荐御史孙昌龄、郭源明、黄照,又特批以之奇为御史,论者以此短修。修议濮园事虽不叶群议,观修结发立朝,谠直不回,身任众怨,至于白首,而谤讪不已,卒以不污,年六十,以论政不合,固求去位,可谓有君子之勇。而言者指修既为执政,行私以专宠禄,亦过矣。

  修博极群书,好学不倦。集三代以来金石刻为一千卷,校正史氏百家讹谬之说为多。所著《易童子问》三卷,《诗本义》十四卷,《居士集》五十卷,《内·外制》、《奏议》、《四六集》又四十余卷。

  子:发、奕、、辩。

  【重修实录本传〈朱本〉】

  叶涛

  修字永叔,唐太子率更令询之后。询裔孙万为吉州安福令,其子孙因家焉。至修父观,始徙居永丰。

  修四岁而孤,母郑氏力教以读书为文。及冠,举进士,翕然有声。补西京留守推官,召试学士院,迁镇南军节度掌书记、馆阁校勘。时范仲淹以陈时政得失不顾避,忤宰相意,贬知饶州。论救者甚众,而谏官高若讷独含胡不言。修以书质责若讷,至以为“不知人间有羞耻事”。若讷大愤,连其书以闻。坐贬峡州夷陵令,徙光化军乾德令,改武成军节度判官,迁太子中允、馆阁校勘。预修《崇文总目》,书成,改集贤校理,知太常礼院,出通判滑州。

  庆历初,吕夷简以老病在相位,主断既久,天下事积成扌元弊,不思所以振治。而最后元昊盗边,陕右师老兵顿。天子忧之,未知所出。一日夷简罢相,夏竦为枢密使,既除复罢,而更用杜衍。又范仲淹、富弼、韩琦同时擢执政,收揽一时名士,增谏官员,而修首在选中,擢太常丞,知谏院。修极力左右时事,屡请召对执政,责以时所可为。于是仁宗开天章阁,给二府笔札,令具所以施行条上。其后下诏,劝农桑,兴学校,于侥幸多所裁革,修之发明居多。是时执政,皆修素所厚善,而修所言事一意径行,略不以形迹嫌疑顾避,亦卒无怀利附会之实。天下之士知其立朝有本末,质行正直,颇推许之。于是小人自此侧目,而党人之论作矣。初,石介作《庆历圣德诗》,言进贤退奸之不易,其指以美杜衍等进而竦见黜也。竦既怀不满,因与其党造为党论,目仲淹衍及修为党人。修乃上《朋党论》,其大略言:“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如《书》曰‘受有臣亿万,惟亿万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纣亿万人各异心,可谓无朋矣,而纣用以亡。武王之臣三千人,可谓大朋矣,而周用以兴。盖君子之朋虽多而不厌故也。”俄擢同修起居注,阅月,拜右正言、知制诰。于是为党论者,恶修レ语其情状,至使内侍蓝元震密上疏,言“范仲淹、欧阳修、尹洙、余靖,前日蔡襄谓之‘四贤’,斥去未几,复还京师,四贤得时,遂引蔡襄以为同列,以国家爵禄为私惠,胶固朋党,苟以报谢当时歌咏之德。今一人私党止作十数,合五六人门下党与,已无虑五六十人,使此五六十人递相提挈,不过三二年,布满要路,则误朝迷国,谁敢有言,挟恨报仇,何施不可。九重至深,万机至重,何由察知”。然仁宗终不之信也。

  会被旨使河东。河东自陕西兵兴,刍粮久不继,言者屡请废麟州。修请移兵就食滨河诸堡,使缓急不失应援,平时可省馈运,麟州以故不废。又建言忻、代州、岢岚、火山军,故时并边皆民田,潘美患虏入寇,乃使民内徙,空其地号禁地,自后虏人岁盗耕不已。请益募民赋田入租,岁可得谷数百万斛给边,仍计顷出丁为兵,不者,他日尽为虏所有矣。朝廷从之。

  会保州兵叛,出修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仁宗面谕曰:“勿为久居计,有事第言之。”修对以:“谏官乃得风闻,今在外,使事有指,越职罪也。”仁宗曰:“事苟宜闻,岂可以中外为辞耶?”尝上疏言:“今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相继罢去,天下皆知其有可用之贤,而不闻其有可罢之罪。自古小人败事,其说不远:欲广陷良善,不过指为朋党,欲动摇大臣,必须诬以专权者,盖去一善人而众善人尚在,则未为小人之利,欲尽去之,则善人少过,难以一一求瑕,唯是指以为朋,则可一时尽逐。至如自古大臣,已被主知而蒙信任,则难以他事动摇,惟有专权是上之所恶,方可倾之。夫正士在朝,群邪所忌;谋臣不用,敌国之福。今此四人一旦罢去,而使群邪相贺于内,四夷相贺于外,此臣所以为陛下惜之也。”于是为党论者愈益忌之。初,修妹适张龟正,龟正卒,无子而有女。女实前妻所生,甫四岁,以无所归,其母携养于外氏,及笄,修以嫁族兄之子晟。会张氏在晟所与奴奸,事下开封狱,狱吏因附致其言以及修。诏以户部判官苏安世、内侍王昭明杂治之,卒无状。乃坐用张氏奁中物置田立欧阳氏券,左迁知制诰、知滁州。久之,迁起居舍人、知扬州,徙颍州。复龙图阁直学士、知应天府,以母忧去。既免丧,入见,仁宗恻然,怪修发白,问在外几年,今年几何,恩意甚至,命判流内铨。小人恐修复用,乃伪为修奏,乞汰内侍挟威令为奸利者,宦者人人忿怨,杨永德者阴以言中修,出知同州。外议不平,仁宗复悟,留刊修《唐书》,为翰林学士,加史馆修撰,勾当三班院,改侍读学士、知蔡州。未行,复为翰林学士,判太常寺。

  时文士以磔裂怪僻相尚,文体大坏。及是,修知贡举,深革其弊,前在高第者尽黜之,务求平淡典要。士人初怨怒骂讥,已而文格卒变。

  拜右谏议大夫,判尚书礼部,又判秘阁秘书省。加兼侍读,辞不受。同修玉牒,兼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以给事中罢,同提举诸司库务,改群牧使。《唐书》成,拜礼部侍郎,为枢密副使。尝因水灾,凡再上疏请立皇子,言甚激切。未几,参知政事,与韩琦等协定大议,立英宗。已而英宗力辞宗正之命,修进曰:“宗室不领职事,今忽有此除,天下皆知陛下将以为嗣也,则不若遂正其名。且宗正诰敕付阁门,故得不受;若立为皇子,则止降一诏书,大事定矣,不可辞也。”仁宗以为然,遂下诏。

  及英宗以疾未亲政事,慈圣光献太后垂帘,修与二三大臣主国论,每帘前奏事,或执政聚议,事有未可,修未尝不抗是非力争。台谏官至政事堂论事,事虽非己出,同列未及启口,而修已直前折其短。以至士大夫建明利害及所祈请,前此执政多阿,不明白是非,至修必一二数之,曰某事可行,某事不可行,用是怨诽者益多。英宗尝面称修曰:“性直不避众怨。”修亦尝称诵故相王曾之言曰:“恩欲归己,怨使谁当?”及上即位,御史蒋之奇言修帷箔事,事连其长子妇吴氏。修杜门,请付有司案治。先是修妻之从弟薛宗孺坐举官被劾,内冀会赦免,而修乃言不可以臣故徼幸,乞特不原。以故宗孺坐免官,而怨修切齿,因构为无根之言,苟欲以污辱修。会刘瑾亦素仇家,乃腾其谤,以语中丞彭思永,思永间以语之奇。之奇始以私议濮王事与修合,而修特荐为御史,时方患众论指目为奸邪,及得此,因亟持以自解。于是诏诘语所从来,之奇言得之思永,思永以与瑾同乡里,且相习熟,故力抵以为风闻。天子为其辞穷,降思永知黄州,之奇监道州酒。遣中使手诏慰安修,修遂称疾,力乞解机务,以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知亳州。时修年六十,乃连六表乞致仕,不从。迁兵部尚书、知青州,以擅止散青苗钱诏特放罪,除检校太保、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三辞不受。徙知蔡州,以老病乞骸骨,章数上,乃为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卒年六十六,赠太子太师。太常初谥曰“文”,常秩曰“修有定策之功,请加以‘忠’”,乃谥曰“文忠”。

  初,英宗即位,按祖宗故事追赠宗室尊属,至濮安懿王,中书以本朝未有故事,请付有司详议。英宗谦恭重其事,诏须大祥后议之。后乃诏礼官与待制以上详议,而有司以为王当称伯,改封大国,朝廷以典礼未正,再下尚书省集议,而皇太后手书以议事诘责执政。于是手诏权罢议,令有司博求典故以闻。御史吕诲等弹奏修首开邪议,琦、公亮、概附会不正,请如有司所议。修论本生之亲改称皇伯,历考前世,皆无典据;进封大国,则又礼无加爵之道。已而皇太后出手书曰:“濮安懿王及谯国太夫人王氏、襄国太夫人韩氏、仙游县君任氏,可令皇帝称亲。仍尊濮安懿王为皇,三夫人并称后。”是日手诏,欲遵太后手书称亲,而不敢当追崇之典。诲及范纯仁、傅尧俞、赵瞻、赵鼎论列不已。英宗问执政当如何?修对曰:“御史以为理难并立,若以臣等有罪,即留御史;若无罪,则惟圣旨是听。”英宗犹豫良久,乃令出御史。其后修著《濮议》,引《丧服记》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报者,齐衰期也。谓之降服,亲不可降,降者,降其外物尔,丧服是也。其必降者,示有所屈也,以其承大宗之重,尊祖而为之屈尔,屈于此以伸于彼也。生莫重于父母,而为之屈者,以见承大宗者亦重也,此以义制者也。父子之道,天性也。临之以大义,有可以降其外物,而本之于至仁,则不可绝其天性。绝人道而灭天理,此不仁者之或不为也。故圣人制服,为降三年为期,而不没其父母之名,以见服可降而名不可没也,此以仁存心者也。”又曰:“今议者欲以为人后之故,使一旦反视父母若未尝生我者,其绝之已甚矣。使其真绝之欤,是非人情也;迫于义而伪绝之欤,是仁义者教人为伪者也。”所议大略如此。

  国朝接唐、五代末流,文章专以声病对偶为工,剽剥故事,雕刻破碎,甚者若俳优之辞。如杨亿、刘筠辈,其学博矣,然其文亦不能自拔于流俗,反吹波扬澜,助其气势,一时慕效谓其文为昆体。时韩愈文,人尚未知读也,修始年十五六,于邻家壁角破簏中得本,学之。后独能摆弃时俗故步,与司马迁、贾谊、扬雄、刘向、班固、韩愈、柳宗元争驰逐,侵寻乎其相及矣。是时尹洙与修亦皆以古文倡率学者,然洙材下,人莫之与。至修文一出,天下士皆向慕,为之惟恐不及,一时文字大变从古,庶几乎西汉之盛者,由修发之。然至论《易》,则以《系辞》非孔子之言,论《周礼》,则疑非周公所作,是以君子之爱其文者,犹叹息于斯焉。

  修性刚直,处善恶,黑白分明,于当路有权势者,虽知其设机阱见待,必直前触发之不顾。其放逐流离至数年者,屡矣,而复振起,志气故自若也。

  修虽以文雄一时,然无忌前好胜之气,喜推毂贤士而身下之,一时闻人多出其门。嘉间,朝廷进人之路狭,修建言以馆阁多蓄人材,后诏韩琦、鲁公亮各举六人,欧阳修、赵概各五人,一时得士为多。

  修集三代以来金石刻为一千卷,颇是正讹谬。所著《易童子问》三卷,《诗本义》十四卷,《居士集》五十卷,《内·外制》、《奏议》、《四六集》又四十余卷。

  子:发、奕、、辩。

  【神宗旧史本传】

  欧阳修字永叔,吉州永丰人。四岁孤,母郑,教读书为文。中进士第,补西京留守推官。召试学士院,迁镇南军节度掌书记,馆阁校勘。时范仲淹以言事忤宰相,贬知饶州,论救者甚众,而谏官高若讷独不言。修以书责之,以为不知耻。若讷怒,连其书以闻。坐贬峡州夷陵令,徙光化军乾德令,改武成军节度判官。迁太子中允、馆阁校勘,预修《崇文总目》,书成,改集贤校理,知太常礼院,出通判滑州。

  庆历初,吕夷简老病,在相位,天下事积成扌元弊。元昊盗边,陕右师老兵顿,天子忧之。一日,夷简罢相。夏竦为枢密使,既除复罢。而更用杜衍,又范仲淹、富弼、韩琦同时擢执政,收揽一时名士,增谏官员,修首在选中,擢太常丞、知谏院。修力□时事,屡请责执政以时所可为者。于是仁宗开天章阁,给二府笔札,令具所以施行条上。其后下诏劝农桑,兴学校,抑侥幸,修之发明居多。是时执政,皆修素所厚善,而修所言事一意径行,不以形迹嫌疑顾避。天下之士知其立朝有本末,质行正直,众颇推许。小人自此侧目,而党人之论兴矣。初,石介作《庆历圣德诗》,言进贤退奸之难,其指以美杜衍等进而竦见黜也。竦既怀不满,因与其党造为党论,目仲淹、衍及修为党人。修乃上《朋党论》,其大略言:“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如《书》曰‘受有臣亿万,惟亿万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纣亿万人各异心,可谓无朋矣,而纣因以亡。武王之臣三千人,可谓大朋矣,而周用以兴。盖君子之朋虽多而不厌故也。”擢同修起居注,阅月,拜右正言、知制诰。于是为党论者恶修レ语其情状,使内侍蓝元震密上疏,言“范仲淹、欧阳修、尹洙、余靖,前日蔡襄谓之‘四贤’,斥去未几,复还。四人得志,遂引襄为同列,以爵禄为私惠,胶固朋党,转相汲引,不过三二年,布满要路,则误朝迷国,谁敢有言”。仁宗不听。

  会被旨使河东。自陕西兵兴,刍粮久不继,言者屡请废麟州。修请移兵就食于滨河诸堡,使缓急不失应援,平时可省馈运,麟州以故不废。又建言忻、代州、岢岚、火山军,故时并边皆民田,潘美患虏入寇,乃使民内徙,空其地,自后虏人盗耕不已。请益募民赋田入租,岁可得谷数百万斛给边,仍计顷出丁为兵,不者,他日尽为虏所有矣。从之。

  会保州兵叛,出修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仁宗面谕曰:“勿为久计,有事第言之。”修对以:“谏官乃得风闻,今在外,使事有指,越职罪也。”仁宗曰:“事苟宜闻,岂可以中外为辞?”尝上疏言:“今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相继罢去,天下皆知其有可用之贤,而不闻其有可罢之罪。自古小人败事,其说不远。欲广陷良善,则指为朋党;欲动摇大臣,则诬以专权。盖去一善人而众善人尚在,则未为小人之利,欲尽去之,则善人少过,难一一求瑕,唯是指以为朋,则可尽逐。至如自古大臣,被主知而蒙信任,则难以他事动摇,惟有专权是上之所恶,方可倾之。夫正士在朝,群邪所忌;谋臣不用,敌国之福。今此四人一旦罢去,而使群邪相贺于内,四夷相贺于外,臣所以为陛下惜之也。”于是为党论者愈益忌之。初,修妹适张龟正,卒,无子而有女。女实前妻所生,甫四岁,以无所归,其母携养于外氏,及笄,修以嫁族兄之子晟。会张氏与奴奸,事下开封狱,狱吏因附致其言以及修。诏以户部判官苏安世、内侍王昭明杂治之,卒无状。乃坐用张氏奁中物买田立欧阳氏券,左迁知制诰、知滁州。久之,迁起居舍人、知扬州,徙颍州。复龙图阁直学士、知应天府,以母忧去。既免丧,入见,修老矣,发白。仁宗恻然,问在外几年,今年几何,恩意甚渥,命判流内铨。小人恐修复用,乃伪为修奏乞汰内侍挟威令为奸利者,宦者人人忿怨,杨永德者阴以言中修,出知同州。仁宗悟,留刊修《唐书》,为翰林学士,加史馆修撰,勾当三班院,改侍读学士、知蔡州。未行,复为翰林学士,判太常寺。时文士以磔裂怪僻相尚,修知贡举,深革其敝,前在高第者尽黜之,务求平淡典要,举子皆造言谤之。已而文亦卒变。

  拜右谏议大夫,判尚书礼部,又判秘阁秘书省,加兼侍读,辞不受。同修玉牒,兼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以给事中罢,同提举诸司库务,改群牧使。《唐书》成,拜礼部侍郎,为枢密副使。尝因水灾,凡再上疏请立皇子,言甚激切。未几,参知政事,与韩琦等协定大议,立英宗。已而英宗力辞宗正之命,修进曰:“宗室不领职事,今忽有此除,天下皆知陛下将以为嗣也,不若遂正其名。且宗正诰敕付阁门,故得不受;若立为皇子,则止降一诏书,大事定矣,不可辞也。”仁宗以为然,遂下诏。

  及英宗以疾未亲政事,慈圣光献太后垂帘,修与二三大臣主国论,每帘前奏事,或执政聚议,有未可,修未尝不抗是非力争。台谏官至政事堂论事,事虽非己出,同列未及启口,而修已直折其短。以至士大夫建明利害及所祈请,前此执政多阿,不明白是非,至修必一二数之,曰某事可行,某事不可行,用是怨诽者益多。英宗尝面称修曰:“性直不避众怨。”修亦尝称诵故相王曾之言曰:“恩欲归己,怨使谁当?”及上即位,御史蒋之奇言修帷箔事,连其长子妇吴氏。修杜门,请付有司按治。先是修妻之从弟薛宗孺坐举官被劾,内冀会赦免,而修乃言不可以臣故侥幸,乞特不原。以故宗孺坐免官,怨修,因构为无根之言欲以污辱之。会刘瑾亦素仇家,乃腾其谤,以语中丞彭思永,思永以语之奇。之奇始以私议濮王事与修合,而修特荐为御史,时方患众论指目为奸邪,及得此,因亟持以自解。于是诏诘语所从来,之奇言得之思永,以与瑾同乡,故力抵以为风闻。上为其辞穷,降思永知黄州,之奇监道州酒。遣中使手诏慰安修,修遂称疾,力乞解机务,以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知亳州。时修年六十,乃连六表乞致仕,不从。迁兵部尚书、知青州。修尝荐王安石于朝,及安石执政,助神宗有为,修不悦。常平法下,乃以擅止散青苗钱,诏释其罪,除检校太保、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三辞不受。徙知蔡州,以老病乞骸骨,章数上,乃为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卒年六十六,赠太子太师。太常初谥曰“文”,常秩曰“修有定策之功,请加以‘忠’”,乃谥曰“文忠”。

  初,英宗即位,追赠宗室尊属,至濮安懿王,中书以本朝未有故事,请付有司详议。英宗谦恭重其事,诏须大祥后议之。后乃诏礼官与待制以上详议,而有司以为王当称伯,改封大国,朝廷以典礼未正,再下尚书省集议,而皇太后手书以议事诘责执政。于是手诏权罢议,令有司博求典故以闻。御史吕诲等弹奏修首开邪议,琦、公亮、概附会不正,请如有司议。修论本生之亲改称皇伯,历考前世,皆无典据;进封大国,则又礼无加爵之理。已而皇太后出手书曰:“濮安懿王及谯国太夫人王氏、襄国太夫人韩氏、仙游县君任氏,可令皇帝称亲。仍尊濮安懿王为皇,三夫人并称后。”是日手诏,欲遵太后手书称亲,而不敢当追崇之典。诲及范纯仁、傅尧俞、赵瞻、赵鼎论列不已。英宗问执政当如何?修对曰:“御史以为理难并立,若以臣等有罪,即留御史;若非罪,则惟圣旨是听。”英宗乃令出御史。其后修著《濮议》,引《丧服记》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报者,齐衰期也。谓之降服,亲不可降,降者,降其外物尔,丧服是也。其必降者,示有所屈也,以其承大宗之重,尊祖而为之屈尔,屈于此以伸于彼也。生莫重于父母,而为之屈者,以见承大宗者亦重,此以义制者也。父子之道,天性也。临之以大义,有可以降其外物,而本之于至仁,则不可绝其天性。绝人道而灭天理,此不仁者之或不为也。故圣人制服,为降三年为期,而不没其父母之名,以见服可降而名不可没也。此以仁存心者也。”又曰:“今议者欲以为人后之故,使一旦反视父母若未尝生我者,其绝之已甚矣。使其真绝之欤,是非人情也;迫于义而伪绝之欤,是仁义者教人为伪也。”所议大略如此。

  国朝接唐、五代末流,文章专以声病对偶为工,剽剥故事,雕刻破碎,甚者若俳优之辞。如杨亿、刘筠辈,其学博矣,然其文亦不能自拔于流俗,反吹波扬澜,助其气势,一时慕效谓其文为昆体。时韩愈文,人尚未知读也,修始年十五六,于邻家壁角破簏中得本,学之。后独能摆弃时俗故步,与刘向、班固、韩愈、柳宗元争驰逐。是时,尹洙与修亦皆以古文倡率学者,然洙材下,人莫之与。至修文一出,天下士皆向慕,为之唯恐不及,一时文章大变,庶几乎西汉之盛者,由修发之。然至论《易》,则以《系辞》非孔子之言,论《周礼》,则疑非周公所作,是以君子之爱其文者,犹叹息于斯焉。

  修性刚直,处善恶,黑白明,遇事直前,不避机阱。其放逐流离者屡矣,而复振起,志气犹自若也。尝集三代以来金石刻为一千卷,颇是正讹谬。所著《易童子问》三卷,《诗本义》十四卷,《居士集》五十卷,《内·外制》、《奏议》、《四六集》又四十余卷。子:发、奕、、辩。

  史臣曰:《法言》变而有《离骚》。自是而降,相望千百年,其间虽有名世者,而马迁、韩愈莫能过也。宋兴承平百年,士生斯时多矣,然接五代雕琢之习,风声气俗尚在也。欧阳修奋然蹑二子之后,无愧焉。至其以《系辞》为非孔子所作,此道隐于小成,言隐于浮华者欤!

  【四朝国史本传〈淳熙间进〉】

  欧阳修字永叔,吉州永丰人。四岁而孤,母郑氏亲诲之学。及冠,嶷然有声。宋兴且百年,而文章体裁犹仍五季余习,锼刻骈偶,氵典氵忍弗振,士因陋守旧,论卑气弱。苏舜元、舜钦、柳开、穆修辈,咸有意作而张之,而力不足。韩愈遗稿于世,学者不复道,修游随,得于废书簏中,读而心慕焉。昼停餐,夜忘寐,苦志探赜,必欲并辔绝驰而追与之并。举进士,试南宫第一,擢甲科。调西京推官,留守钱惟演器其材,不撄以吏事,修以故益得尽力于学。

  入朝,为馆阁校勘。范仲淹以言时事贬,在廷多论救,司谏高若讷独以为当黜。修诒书责之,谓“不知世间有羞耻事”。若讷上其书,坐贬夷陵令,稍徙乾德令、武成节度判官。仲淹使陕西,辟掌书记,修笑而辞曰:“昔者之举,岂以为利哉?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久之,复校勘,进集贤校理。

  庆历三年,知谏院。时仁宗更用大臣,杜衍、富弼、韩琦、仲淹皆在位,增谏官员,修首在选中。每进见,劝帝延问执政,咨所宜行。既多所张弛,小人翕翕不便。修虑善人必不胜,数为帝分别言之。又上《朋党论》,其略以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小人所好者利禄,所贪者财货,当同利之时,暂相党引,及见利而争先,则反相贼害,虽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故曰小人无朋。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故曰君子有朋。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可谓无朋矣,而纣用以亡。武王有臣三千,惟一心,可谓大朋矣,而周用以兴。盖君子之朋,虽多而不厌故也。

  修天性疾恶,论事无所回隐,人视之如仇,而愈奋励不顾。帝独奖其敢言,面赐五品服,顾侍臣曰:“如欧阳修者,何处得来?”同修起居注,遂知制诰。故事,必试而后命,诏特除之。

  奉使河东。自西方用兵,议者欲废麟州以省馈饷。修曰:“麟州天险,不可废。废之,则河内郡县民皆不安居矣。不若分其兵,驻并河诸堡,缓急得以应援,而平时可省转输,于策为便。”由是州得存。又言:“忻、代、岢岚多禁地废田,愿令民得耕之,不然将为虏有。”朝廷下其议,久乃行,岁得粟数百万斛。

  使还,会保州兵乱,以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陛辞,帝曰:“勿为久留计。有所欲言,言之。”对曰:“臣在谏职,得论事。今越职而言,罪也。”帝曰:“但言之,毋以中外为间。”贼平,大将李昭亮、通判冯博文私纳妇女。修捕博文系狱,昭亮惧,立出之。兵之始乱也,招以不死,既而皆杀之,胁从二千人分隶诸郡。富弼为宣抚使,恐后生变,将使同日诛之。与修遇于内黄,夜半,屏人告之故。修曰:“祸莫大于杀已降,况胁从乎?既非朝命,脱一郡不从,为变不细。”弼悟而止。

  杜衍等相继罢去,修上疏曰:“此四人者,天下皆知其有可用之贤,而不闻其有可罢之罪。小人欲广陷良善,必指为朋党;欲动摇大臣,必诬以专权。盖善人少过,唯指以为党,则可一时尽逐。今四人一旦罢去,臣为朝廷惜之。”于是邪党益忌修,因其孤甥张氏狱,傅致以罪,左迁知制诰、知滁州。居二年,徙扬州、颍州。复学士,召判流内铨,时在外十一年矣。帝见其发白,问劳甚至。又有诈为修奏,乞汰内侍为奸利者,其群皆怨怒,谮之,出知同州。帝纳吴充言而止。迁翰林学士。于是富弼、韩琦复用,庆历故臣稍集,士大夫知天子有致治之意,相贺于朝。修乞蔡州去,帝复纳刘敞、赵之言而止。奉使契丹,其主命贵臣四人押燕,曰:“此非常制,以卿名重故尔。”

  知嘉二年贡举,时士子尚为险怪奇涩之文,号太学体。修痛排抑之,凡如是者辄黜。毕事,向之嚣薄者伺修出,聚噪于马首,街逻不能制。然场屋之习,从是遂变。

  加龙图阁学士、知开封府,承包拯威严之后,简易循理,不求赫赫名,京师亦治。旬月,改群牧使。在翰林八年,知无不言。河决商胡,北京留守贾昌朝欲开横垄故道,回河使东。有李仲昌者,欲导入六塔河。议者莫知所从。修以为:“河水重浊,理无不淤,下流既淤,上流必决。以近事验之,决河非不能力塞,故道非不能力复,但势不能久耳。横垄功大难成,虽成,将复决。六塔狭小,而以全河注之,滨、棣、德、博必被其害。不若因水所趋,增堤峻防,疏其下流,纵使入海,此数十年之利也。”宰相陈执中主昌朝,文彦博主仲昌,竟为河北患。

  狄青为枢密使,有威名,帝不豫,讹言籍籍。修请出之于外,以保其终。

  嘉元年水灾,修上疏曰:“陛下临御三纪,而储宫未建。昔汉文帝初即位,以群臣之言,即立太子,而享国长久,为汉太宗。唐明宗恶人言储嗣事,不肯早定,致秦王之乱,宗社遂覆。陛下何疑而久不定乎?”其后建立英宗,盖原于此。

  五年,拜枢密副使。六年,参知政事。英宗未亲政,后太后御帘,大臣奏事,间有未可,修必力抗是非。台谏官至政事堂,所论或矫异,他执政未及言,已面折其短。朝士建白利害,及凡所求请,必明告之曰某事可行,某事不可行。以是怨诽益众。帝将追崇濮王,命有司订议,皆谓当称皇伯,改封大国。修引《丧服记》,以为:“‘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降三年为期,而不没其父母之名,以见服可降而名不可没也。若本生之亲改称皇伯,历考前世,皆无典据。进封大国,则又礼无加爵之道。”故中书之议不与众同。太后出手书,许帝称亲,尊王为皇,三夫人为后。帝不敢当。于是御史吕诲等六人争论不已,指修为主议,皆被逐。惟蒋之奇之说合修意,修荐为御史。众目为奸邪,之奇患之,则思所以自解。修妇弟薛宗孺有憾于修,造帷薄不根之谤摧辱之。展转达于中丞彭思永,思永以告之奇,之奇即上章劾修。神宗初即位,欲深谴修,访于故宫臣孙思恭,思恭为辨释。修杜门,请推治。帝使诘思永、之奇,问所从来?辞穷,皆坐黜。修亦罢为观文殿学士、知亳州。明年,移青州,改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辞不拜,徙蔡州。

  修本以风节自持,既数困污蔑,才年六十,即连乞谢事。帝辄优诏弗许,及守青,又以擅止散青苗钱,为王安石所诋,故求归愈切。熙宁四年,以太子少师致仕。五年薨,年六十六,赠太子太师,谥曰文忠。

  修始在滁州,号醉翁,晚更号六一居士。天资刚劲,见义勇为,虽机阱在前,触发之不顾。放逐流离,至于再三,志气自若,不悔也。为文天才自然,丰约中度。其学推韩愈、孟轲以达于孔氏,著礼乐仁义之实,以合于大道。其言简而明,信而通,引物连类,折之于至理,以服人心。超然独骛,众莫能及,故天下翕然师尊之。奖引后进,如恐不及,赏识之下,率为闻人。曾巩、王安石、苏洵、洵子轼、辙,布衣屏处,未为人知。修即游其声誉,谓必显于世。笃于朋友,生则振掖之,死则调护其家。

  好古嗜学,凡周、汉以降金石遗文、断篇残简,一切掇拾,研稽异同,立说于左,的的可表证,谓之《集古录》。奉诏修《唐书·纪·志·表》,自撰《五代史记》,法严词约,多取《春秋》遗旨,殆与《史》、《汉》相上下。苏轼叙其文曰:“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识者以为名言。

  中子,字叔弼,广览强记,能文词。年十三时,见修著《鸣蝉赋》,侍于侧不去,修抚之曰“儿异时必能为此”,因书以遗之。用荫为秘书省正字,登进士乙科,念父老不肯仕,强之,乃调陈州判官,终不行。修所为文须人代者,多出其手。修薨,代草遗表,神宗读而爱之,意修自作也。免丧,始为审官主簿,官制局检详官,太常博士,主客考功员外郎。议者患选人员多,请令二十五岁而试于铨,又守选三年而后仕。进士特奏名者,予之官而不使调选。曰:“是非朝廷所以立议本意也。且所为议冗官者,欲利士人耳。今加年而使守选,是反害之也。所谓特奏名者非他,儒人老于场屋者也,闵其无成而老,故予之微官,使沾禄而后归。今乃授之虚名,是终穷之也。”遂得不变。元初,以集贤校理为著作郎,判登闻鼓院,复徙职方礼部员外郎、知襄州。曾布执政,其妇兄魏泰恃声势来居襄,规占公私田园,强市买,与民争利,郡县莫敢谁何。至是,指州门东偏官邸废址为天荒而请之。吏具成牍至,曰:“孰谓州门之东偏而有天荒乎?”却之。众共白曰:“泰横于汉南久,今求地而缓与之且不可,而又可却邪?”竟持不与。泰怒,谮于布,徙知潞州,旋又罢去,夺校理。元符末,还朝,历吏部、右司二郎中,以直秘阁知蔡州。蔡地薄赋重,转运使又为覆折之令,多取于民,民不堪命。会有诏禁止,而佐吏惮使者,不敢以诏旨从事。曰:“州郡之于民,诏令苟有未便,犹将建请。今天子德意深厚,知覆折之病民,手诏止之。若有惮而不行,何以为长吏?”命即日行之。未几,坐党籍废。十余年卒,年六十七。

  史臣曰:由三代以降,薄乎奏、汉,文章虽与时盛衰,而蔼如其言,烨如其光,如其音,盖均有先王之遗烈。涉晋、魏而弊,至唐韩愈氏乃复起。唐之文,涉五季而弊,至修复起。阏百川之颓波,导之东注,斯文正传,追步前古,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此两人足以当之。愈不极于用,修用矣而不极其至。然国朝文风,彬彬至今,修之功,学士大夫相与尸而祝之可也。

 
●附录三·祭文
韩忠献王〈琦〉
  维熙宁五年岁次壬子某月某日,具官某谨遣三班奉职随行指使李,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少师永叔之灵。

  惟公之生,粹禀元精。偶圣而出,逢辰以亨。历事三朝,翼登太平。大名即遂,大功既成。年未及老,深虞满盈。连章得谢,颍第来宁。神当畀以福禄,天宜锡之寿龄。胡不遗,遽尔摧倾。此冥理莫得致诘,而天下为之失声。呜呼哀哉!

  公之文章,独步当世。子长、退之,伟赡闳肆。旷无拟伦,逮公始继。自唐之衰,文弱无气。降及五代,愈极颓敝。唯公振之,坐还醇粹。复古之功,在时莫二。公虽云亡,其传益贵。譬如天衢,森布列纬。海内瞻仰,日高而伟。

  公之谏诤,务倾大忠。在庆历初,职司帝聪。颜有必犯,阙无不缝。正路斯辟,奸萌辄攻。气劲忘忤,行孤少同。於穆仁庙,诚推至公。孰好孰恶,是焉则从。善得尽纳,治随以隆。人畏清议,知时不容。各砺名节,恬乎处躬。二十年间,由公变风。

  公之功业,其大可记。屡殿藩垣,所至怀惠。尝尹京邑,沛有余地。早践西掖,晚当内制。凡厥代言,《典》、《谟》之懿。凡厥出令,风雷其势。三代炳焉,公辞无愧。枢幄猷为,台衡弼贰。抚御四夷,兵戈不试。整齐百度,官师咸治。服劳一心,定策二帝。中外以安,神人胥慰。不校谗言,恳求去位。

  公之进退,远迈前贤。合既不苟,高惟戒颠。身虽公辅,志则林泉。七十致政,乃先五年。上惜其去,公祈益坚。卒遂其请,始终克全。呜呼哀哉!

  余早接公,道同气类。出处虽殊,趣向何异。既忝宰司,日亲高谊。可否明白,襟怀坦易。事贵穷理,言无饰伪。或不知公,因罹谤忌。青蝇好点,白璧奚累。呜呼哀哉!自公还事,心慕神驰。徒凭翰墨,莫挹姿仪。公尝顾我,惠以新诗。虽亟酬答,奈苦衰疲。欲复为问,动已逾时。忽承讣音,且骇且悲。哀诚孰诉,肝胆几堕。公之逝矣,世鲜余知。不如从公,焉用生为。遐修薄芦,奠公一卮。魂兮有灵,其来监兹。尚飨。

  【祭文】

  王荆文公〈安石〉

  夫事有人力之可致,犹不可期,况乎天理之冥寞,又安可得而推。惟公生有闻于当时,死有传于后世,苟能如此足矣,而亦又何悲?如公器质之深厚,智识之高远,而辅以学术之精微。故形于文章,见于议论,豪健俊伟,怪巧瑰琦。其积于中者,浩如江河之停蓄;其发于外者,烂如日星之光辉。其清音幽韵,凄如飘风急雨之骤至;其雄辞闳辩,快如轻车骏马之奔驰。世之学者,无问乎识与不识,而读其文,则其人可知。

  呜呼!自公仕宦四十年,上下往返,感世路之岖崎。虽屯困踬,窜斥流离,而终不可掩者,以其有公议之是非,既压复起,遂显于世。果敢之气,刚正之节,至晚而不衰。方仁宗皇帝临朝之末年,顾念后事,谓如公者,可寄以社稷之安危。及夫发谋决策,从容指顾,立定大计,谓千载而一时。功名成就,不居而去,其出处进退,又庶乎英魄灵气,不随异物腐散,面长在乎箕山之侧与颍水之湄。然天下之无贤不肖,且犹为涕泣而欷。而况朝士大夫,平昔游从,又予心之所向慕而瞻依。

  呜呼!盛衰兴废之理自古如此,而临风想望不能忘情者,念公之不可复见而其谁与归!

  【祭文】

  曾舍人巩

  维公学为儒宗,材不世出。文章逸发,醇深炳蔚。体备韩、马,思兼庄、屈。垂光简编,焯若星日。绝去刀尺,浑然天质。辞穷卷尽,含意未卒。读者心醒,开蒙愈疾。当代一人,顾无俦匹。谏垣抗议,气震回。鼓行无前,跋非恤。世伪难胜,孤坚竟窒。紫微玉堂,独当大笔。二典三谟,生明藏室。顿挫弥厉,诚纯志壹。斟酌损益,论思得失。经体虑萌,沃心造膝。帝曰汝贤,引登辅弼。公在庙堂,尊明道术。清净简易,仁民爱物。敛不烦苛,令无迫猝。栖置木索,里安户逸。椟敛兵革,天清地谧。日进昌言,从容密勿。开建国本,情忠力悉。卯未之岁,龙驾飙。再拯大艰,垂绅秉笏。乾坤正位,上下有秩。功被社稷,等夷召毕。公在庙堂,总持纪律。一用公直,两忘猜昵。不挟朋比,不虞讪嫉。独立不回,其刚仡仡。爱养人材,奖成诱掖。甄拔寒素,振兴滞屈。以为己任,无有废弗

  维公平生,恺悌忠实。内外洞彻,初终若一。年始六十,恳辞冕黻。连章累岁,乃俞所乞。放意丘樊,脱遗羁絷。沉浸图史,左右琴瑟。志气浩然,不陋蓬荜。意谓百龄,重休累吉。还斡鼎轴,赞微计密。云胡倾殂,遗则弗。闻讣失声,眦泪横溢。戆冥不敏,早蒙振衤。言繇公诲,行繇公率。戴德不酬,怀情独郁。西望而而车,莫持纟引绋。

  维公荦荦,德义讠巽述。为后世法,终天不没。托辞叙心,曷能仿佛。呜呼哀哉!尚飨。

  【祭文】

  范蜀忠文公〈镇〉

  惟公平生,谅直骨鲠。文章在世,炜炜炳炳。老释之辟,贲育之猛。拒塞邪说,尊崇元圣。天下四方,学子甫定。迩来此风,勃焉而盛。如醒复醉,如愈再病。粤醒与病,有幸不幸。幸不见排,不幸不正。嗟余空疏,敢处季孟。公讣之来,泪下縻绠。闻公卜宅,许洛之境。余居在焉,倘得同井。异时往来,或接光影。薄酒一樽,菲肴数皿。远不得前,寄此耿耿。

  【祭文】

  苏文忠公〈轼〉

  呜呼哀哉!公之生于世,六十有六年。民有父母,国有蓍龟,斯文有传,学者有师,君子有所恃而不恐,小人有所畏而不为。譬如大川乔岳,虽不见其运动,而功利之及于物者,盖不可以数计而周知。今公之没也,赤子无所仰庇,朝廷无所稽疑,斯文化为异端,学者至于用夷,君子以为无与为善,而小人沛然自以为得时。譬如深山大泽,龙亡而虎逝,则变怪杂出,舞鳅鳝而号狐狸。昔公之未用也,天下以为病;而其既用也,则又以为迟;及其释位而去也,莫不冀其复用;至其请老而归也,莫不怅然失望,而犹庶几于万一者,幸公之未衰。孰谓公无复有意于斯世也,奄一去而莫予追。岂厌世溷浊,洁身而逝乎?将民之无禄,而天莫之遗?昔我先君,怀宝遁世,非公则莫能致。而不肖无状,因缘出入,受教于门下者,十有六年于兹。闻公之丧,义当匍匐往救,而怀禄不去,愧古人以忸怩。缄词千里,以寓一哀而已矣。盖上以为天下恸,而下以哭吾私。呜呼哀哉!

  【祭文】

  苏文定公〈辙〉

  维年月日,具官苏辙谨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故观文少师、赠太师九丈之灵。

  呜呼!嘉之初,公在翰林。维时先君,处于西南。世所莫知,隐居之深。作书号公,曰是知予。公应嗟然,我明子心。吾于天下,交游如林。有如斯文,见所未曾。先君来东,实始识公。倾盖之欢,故旧莫隆。遍出所为,叹息改容。历告在位,莫此蔽蒙。报国以士,古人之忠。公不妄言,其重鼎钟。厥声四驰,靡然向风。嗟维此时,文律颓毁。奇邪谲怪,不可告止。剽剥珠贝,缀饰耳鼻。调和椒姜,毒病唇齿。咀嚼荆棘,斥弃羹。号兹古文,不自愧耻。公为宗伯,思复正始。狂词怪论,见者投弃。踽踽元昆,与辙偕来。皆试于庭,羽翼病摧。有鉴在上,无所事媒。驰词数千,适当公怀。擢之众中,群疑相う。公恬不惊,众惑徐开。滔滔狂澜,中道而回。匪公之明,化为诙俳。公德日隆,历蹈二府。辙方在艰,抚视逾素。纳铭幽宅,德逮存故。终丧而还,公以劳去。公年未衰,屡告迟暮。自亳徂青,迄蔡而许。来归汝阴,啸傲环堵。辙官在陈,于颍则邻。拜公门下,笑言欢欣。杯酒相属,图史纷纭。辩论不衰,志气益振。有如斯人,而止斯邪。书来告衰,情怀酸辛。报不及至,凶讣遄臻。

  呜呼!公之于文,云汉之光。昭回洞达,无有采章。学者所仰,以克向方。知者不惑,昧者不狂。公之在朝,以直自遂。排斥奸回,罔有剧易。后来相承,敢陨故事。虽庸无知,亦或勉励。此风之行,逾三十年。朝廷尊严,庶士多贤。伊谁云从,公导其先?自公之归,忽焉变迁。又谁使然,要归诸天?天之生物,各维其时。朝阳薰风,春夏是宜。冻雨急雪,匪寒不施。时去不返,虽强莫违。矧惟斯人,而不有时。时既往矣,公亦逝矣。老成云亡,邦国瘁矣。无为为善,善者废矣。时实使然,我谁怼矣。哭公于堂,维其悲矣。呜呼!尚飨。

  【祭兖国夫人文】

  苏文忠公〈轼〉

  维元六年岁次辛未九月丙戌朔,从表侄具位苏轼,谨以清酌肴果之奠,昭告于故太师兖国文忠公安康郡夫人之灵。

  呜呼!轼自龆龀,以学为嬉。童子何知,谓公我师。昼诵其文,以梦见之。十有五年,乃克见公。公为拊掌,欢笑改容。此我辈人,余子莫群。我老将休,付子斯文。再拜稽首,过矣公言。虽知其过,不敢不勉。契阔艰难,见公汝阴。多士方哗,而我独南。公曰子来,实获我心。我所谓文,必与道俱。见利而迁,则非我徒。又拜稽首,有死无易。公虽云亡,言如皎日。元之初,起自南迁。叔季在朝,如见公颜。入拜夫人,罗列诸孙。敢以中子,请婚叔氏。夫人曰然,师友之义。凡二十年,再升公堂。深衣庙门,垂涕失声。白发苍颜,复见颍人。颍人思公,曰此门生。虽无以报,不辱其门。清颍洋洋,东注于淮。我怀先生,岂有涯哉。尚飨。

  【行状】

  吴正宪公〈充〉

  故推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观文殿学士、特进、太子少师致仕、上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三百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赠太子太师欧阳公行状。

  曾祖郴,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

  祖偃,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

  父观,皇任泰州军事判官,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追封郑国公。

  本贯吉州庐陵,年六十六。

  欧阳氏之先,本出于夏禹之苗裔。少康封其庶子于会稽以奉禹祀,历夏、商、周,以世相传,至越王勾践。传五世至王无疆,为楚威王所灭。诸子皆受封于楚,而无疆之子蹄封于欧余山之阳,是为欧阳亭侯,子孙遂以为氏。后稍北徙青之千乘,冀之渤海。千乘之显者曰生,字和伯,以经为汉博士,所谓欧阳尚书者是也。渤海之显者曰建,字坚石,所谓“渤海赫赫,欧阳坚石”者是也。询、通父子显于唐,自通三世生琮,为吉州刺史。又八世生万,为吉州安福令。后世或居安福,或居庐陵。安福之六世孙,即公曾祖也,生八男。曰仪者,中南唐进士第,父母皆在,乡里荣之,命其乡曰儒林,里曰欧桂,坊曰具庆。曾祖仕南唐,为武昌令、检校右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性孝友,乡里称之,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曾祖妣刘氏,追封楚国太夫人。皇祖少以文学称,献所为文,南唐召试,为南京街院判官,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祖妣李氏,累封吴国太夫人。皇考少孤力学,咸平中进士及第,天性仁孝,居官决狱主于平恕哀矜,终于泰州军事判官,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追封郑国公。妣郑氏,累封韩国太夫人。皇考之捐馆舍,公才四岁,太夫人守节自誓,而教公以读书为文。及公成人,太夫人自力衣食,不以家事累公,使专务为学。及见公之身名皆显,而夫人寿考康宁,为善之报,岂虚也哉!

  公讳修,字永叔,天圣中进士甲科,补西京留守推官。用王文康公荐,召试,迁镇南军节度掌书记,馆阁校勘。以书责谏官不论事,谏官以闻,谪峡州夷陵县令,徙光化军乾德令,改武成军节度判官。范文正公经略陕西,辟掌书记,辞不就。俄迁太子中允、馆阁校勘,方修礼书,命权同知太常礼院,辞不受。预修《崇文总目》,成,改集贤校理,遂知太常礼院。请补外,通判滑州,召以为太常丞、知谏院,赐绯衣银鱼。未几,同修起居注。阅月,拜右正言、知制诰,赐三品服。出使河东,还,改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按察使。左迁知制诰、知滁州,改起居舍人、知扬州,徙知颍州。复龙图阁直学士,知应天府兼南京留守司,历尚书礼部、吏部郎中。丁韩国太夫人忧,服除,判吏部流内铨,入翰林为学士,加史馆修撰,勾当三班院。请郡,改侍读学士、知蔡州,留不行,判太常寺兼礼仪事,权知礼部贡举,拜右谏议大夫,判尚书礼部,又判秘阁秘书省。加侍读,辞不受。同修玉牒,兼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以给事中罢。同提举在京诸司库务,改群牧使。《唐书》成,拜礼部侍郎兼侍读学士。嘉五年,以本官为枢密副使。明年闰八月,参知政事,兼译经润文,历户部、吏部二侍郎,皆参大政。进拜左丞,出为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知亳州。熙宁初,迁兵部尚书、知青州,京东东路安抚使,除检校太保、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河东路经略安抚监牧使,兼并、代、泽、潞、麟、府、岚、石路兵马都总管,三辞不受,徙知蔡州。熙宁四年六月,以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阶特进,勋上柱国,食邑四千三百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明年闰七月二十三日,薨于汝阴之私第。天子闻之震悼,为之一日不视垂拱朝。赠太子太师,恤孤治赙,皆从加等。

  公为人刚正,质直闳廓,未尝屑屑于事。见义敢为,患害在前,直往不顾,用是数至困逐。及复振起,终不改其操,真豪杰之士哉!居三朝,数十年间,以文章道德为一世学者宗师。接人待物,诚信乐易,不为表衤暴,诸生进者,与之抗声极谈,简直明辨,至于贵显,终始如一,见者莫不爱服。而天资高远,常人自不能与之合,公待之一也,有所称荐,姑取其一善。后或毁公于朝,遇其人或其家厄且困,必力振之,曰:“吾行己,不以喜怒私也。”于经术,务究大本,其所发明简易明白。其论《诗》曰:“察其美刺,知其善恶,以为劝戒,所谓圣人之志者,本也。因其失传而妄自为之说者,经师之末也。今夫学者得其本而通其末,斯善矣。得其本而不通其末,阙其所疑,可也。”不求异于诸儒,尝曰:“先儒于经不能无失,而所得固多矣。尽其说而理有不通,然后得以论正。予非好为异论也。”其于《诗》、《易》,多所发明。为《诗本义》,所改正百余篇,其余则曰:“毛、郑之说是矣,复何云乎。”

  公幼孤,家贫无资,太夫人以荻画地,教以字书。稍长,从闾里借书读,或手抄之,抄未毕而成诵。公之举进士,学者方为时文,号四六。公就视之,曰“此不足为”,然切于养,勉为之,而人亦不能及。故屡试有司,皆第一,名声籍甚。及景中,与尹师鲁偕为古学。已而有诏,戒天下学者为文使近古,学者尽为古文,独公古文既行,世以为模范。自两汉后,五六百年有韩愈,愈之后,又数百年而公继出,李翱、皇甫、柳宗元之徒不足多也。盖公之文备众体,变化开阖,因物命意,各极其工,其得意处虽退之未能过。笔札精劲,自成一家,当世士大夫有得数十字,皆藏以为宝。

  生平以奖进人材为己任,一时贤士大夫虽潜晦不为人知者,必延誉慰荐,极其力而后已。后进之士一为公所称,遂为闻人。笃于朋友,尹师鲁、梅圣俞、孙明复皆贫甚,既卒,公力为经纪其家,表其孤于朝,悉录以官。他尝所与厚者,未尝遗也。公既书责谏官以申范文正,坐谪夷陵,而尹洙、余靖亦连贬,蔡君谟为《四贤诗》,世传之。及范公之使陕西,辟公偕往,朝廷从之。时天下久无事,一旦西陲用兵,士之负材能者,皆欲因时有所施设,而范公望临一时,好贤下士,故士之乐从者众。公独叹曰:“吾初论范公事,岂以为己利哉!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卒辞焉。

  庆历初,公方登朝,数论天下事,为策以揣敌情,及指陈利害甚众。既而有诏,百官上封事,公又上疏言三弊五事,力陈当时之所宜忧者,仁宗增谏官员,首预其选。是时西师久,京东、西盗贼群起,中外骚然。仁宗既进退大臣,欲遂改更诸事,公感激恩遇,知无不言。时范文正公、杜正献公、今司徒韩公、司空富公,皆辅政,公屡请召对咨访,责以所为。既而仁宗降手诏,出六条,虚心以待。后遂下诏劝农桑,兴学校,多所更革,小人不悦。一时知名士,见谓为党人矣。公为《朋党论》以进,见集中。温成后方有宠,公言前世女宠之戒,请加裁损。燕王薨,议者以国用不足,请待丰年以葬。公言士大夫家有所待而侈,不如及时薄葬,况天子叔邪,且非所以示四方也。卒从公议。澧州进柿木成文,有“太平之道”字。公言今四海骚然,未见太平之象。又太平之道其意可推,自古帝王致之,皆有道,得道则太平,失道则危乱。今见其失,未见其得,愿陛下忧勤万务,渐期致理,其瑞木请不宣示于外。淮南转运使吕绍宁到任,进羡余钱十万贯,公请拒而不受,以防刻剥。陕西用兵之后,河东困弊,刍粮不足,言者请废麟州,或请移于合河津,或请废五塞。公既使河外,为四议以较麟州利害,请移兵就食于濒河清塞堡,缓急不失应援,而平时可省馈运,麟州得不废。又建言忻、代、岢岚、火山四州军,沿边有禁地弃而不耕,人户私籴北界斛斗,入中以为边储,今若耕之,每年可得数百万石以实边。朝廷从之,大为河东之利。自西事后,河东赋敛重而民贫,道路嗟怨,公奏罢数十事以宽民力。公自河东还,会保州兵叛,遂出为河北都转运使。保州卒既降,大将李昭亮私纳妇女,通判冯博文等窃效之。公发其奸,下博文狱,昭亮惶恐,立出之。自保州之变,河北兵骄,小不如意,即谋为乱。人情务在姑息,公乞假将帅权,事从镇重以销未萌,河北卒无事。保塞之胁从者二千余人,分隶河北,宣抚使恐复生变,欲以便宜悉诛之。公权知成德军,遇之于内黄,宣抚使夜半屏人以告公。公曰:“祸莫大于杀降。昨保州叛卒,朝廷许以不死,今戮之矣。此曹本以胁从,故得脱,奈何一旦杀无辜二千人?且非朝旨,若诸郡不肯从,缓之必生变,是趣其为乱也。且某至镇州,必不从命。”遂止。公在河北,奏置御河催纲司,通粮运,边州赖之。置都作院于磁、相二州,以缮戎器。

  仁宗遇公厚,尝论及当世人材,目公曰:“如欧阳某者,岂易得哉!”常欲大用而未果。及使河北,陛辞日,上面谕曰:“无为久居计,有事言来。”公对以:“谏官得风闻。今在外,使事有指,越职,罪也。况不得其实邪?”上曰:“有事第以闻,勿以中外为辞。”及党论大起,公极言请加明辨,势益危。初,公妹适张龟正,龟正无子,有女,非欧出也。妹既嫠,无所归,以孤女偕来,及笄,以嫁宗人晟。张氏后以他事下狱,小人欲并中公,乃捃张氏资产事穷治。久之,卒无有,犹贬滁上。公丁太夫人忧,既免丧,入见。仁宗恻然,怪公发白,问在外几年,今年几何?恩意甚至。命判流内铨,小人恐公且复用,伪为公奏乞汰内臣疏,传之中外,宦者人人切齿。内官杨永德阴以言中公,出知同州。而外议不平,论救者众。上寻开悟,故冯翊之命卒不行。

  公在侍从八年,多所益。初,河决澶州,陈恭公为相,欲塞商胡,开横垄故道。公言功大恐不可成,徒劳人。未几,陈罢去,新宰相复用李仲昌议欲开六塔河。公言六塔不能吞伏,且复决,再争之,不得,既而果然。滨、棣、德、博数千里,大被其害,仲昌等得罪流贬。至和初,公奉使契丹。契丹使其贵臣惕隐及北宰相萧知足等来押宴,曰非常例也,以公名重故尔。其为外夷所畏如此。公在翰林,仁宗一日乘间见御阁春贴子,读而爱之,左右曰学士欧阳某之辞也。乃悉取宫中帖阅之,见其篇篇有意,叹曰:“举笔不忘规谏,真侍从之臣也。”每学士院进文字,必曰:“何人当直?”至公之笔,必详览之,每加叹赏。嘉初,公知贡举,时举者为文以新奇相尚,文体大坏。公深革其弊,前以怪僻在高第者黜之几尽,务求平澹典要。士人初怨怒骂讥,中稍信服。已而文格遂变而复正者,公之力也。公之尹京,承包孝肃公之后。包以威严为治,公一切循理,不事风采。或以为言,公曰:“人材性各有短长,今舍所长,强其所短,以徇俗求誉,我不能也。”至宠贵犯禁令,有求苟免者,必置于法,虽诏命有所不从,且请加本罪二等。至今行之,由公奏请也。公在枢密,与今侍中曾鲁公悉力振举纪纲,革去宿弊。考天下兵数,及三路屯戍多少,地理远近,更为图籍之法,边防久阙屯守者,大加搜补。数月之间,机务浸理。尝因嘉水灾,凡再上疏,请选立皇子,以固天下根本,言甚激切。及在政府,遂与诸公协定大议。而先帝力辞宗正之命,公进曰:“宗室不领职事,忽有此除,天下皆知陛下将储以为嗣,不若遂正其名。且判宗正寺,诰敕付阁门,得以不受。今立为皇子,止消一诏书,事定矣。”仁宗以为然,遂下诏。及先帝初年,未亲政事,慈寿垂帘。公与诸公往来两宫,镇抚内外,而危言密议,忠力为多。至先帝亲御万机,内外肃然,每诸公聚议,事有未可,公未尝不力诤,台谏官至政事堂论事,往往面折其短。英宗尝面称公曰“性直不避众怨”。尝称故相王沂公之言曰:“恩欲归己,怨使谁当?”且曰:“贫贱常思富贵,富贵必履危机,此古人之所叹也。惟不思而得,既得而不患失之者,其庶几乎。”及彭思永、蒋之奇等以飞语污公,公杜门,请付有司治之。上连诏诘问所从来,二人辞穷,悉逐之。上亲遣中贵人手诏慰安,公遂称疾,力辞机务。自嘉以后,朝廷务惜名器,而进人之路稍狭。公屡建言:“馆阁育材之地,材既难得而又难知,则当博采而多畜之,时冀一得于其间,则杰然出为名臣矣,余亦不失为佳士也。”遂诏二府各举五人,其后中选者,往往在清近,朝廷稍收其用矣。京师百司所行兵民官吏财用之类,皆无总数,中书一有行移,则下有司纂集。公因暇日,尽以中书所当知者,集为总目。上有所问,宰相以总目为对,公以祀假家居,上遣中贵人就中书阁取而阅之。连典剧郡,以镇静为本,不求赫赫名,举大体而已。民便安之,滁、扬二州,生为之立祠。公在亳,年甫六十,表致仕者六,不从。至蔡而请益坚,卒不能夺公志。其勇退如此。

  公平生于物少所好,独好收畜古文图书,集三代以来金石铭刻为一千卷,以校正史传百家讹缪之说为多。晚年自号六一居士,曰“吾《集古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吾老于其间,是为六一”,自为传以刻石。尝被诏撰《唐书·纪》十卷、《志》五十卷、《表》十五卷,又自撰《五代史》七十四卷,其为纪,一用春秋法。于唐《礼乐志》,明前世礼乐之本出于一,而后世礼乐为空名。《五行志》不书事应,尽破汉儒灾异附会之说。其论著类此。《五代史》辞约而事备,及正前史之失为多。公之薨,上命学士为诏,求书于其家,方缮写进御。尝著《易童子问》三卷,《诗本义》十四卷,《居士集》五十卷,《归荣集》一卷,《外制集》三卷,《内制集》八卷,《奏议集》十八卷,《四六集》七卷,《集古录跋尾》十卷,杂著述十九卷,诸子集以为家书,总目八卷。其遗逸不录者尚数百篇,别为编集而未及成。

  公初娶胥氏,翰林学士,赠吏部侍郎偃之女;继室杨氏,集贤院学士、谏议大夫大雅之女;今夫人薛氏,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赠太尉简肃公奎之女,累赠仁寿郡夫人。男八人,女三人。长女师,早卒。次发,光禄寺丞。次女,早卒。次奕,光禄寺丞。次,大理评事。次某,早卒。次辩,光禄寺丞。次三男,皆早卒。次女,封乐寿县君,早卒。孙男四人,曰、曰宪、曰恕、曰,皆以公恩试秘书省校书郎。孙女六人,皆幼。将以熙宁八年九月二十六日,葬公于开封府新郑县旌贤乡之原。谨状。

  熙宁六年七月某日,枢密副使、正奉大夫、行右谏议大夫、上柱国、赐紫金鱼袋吴充状。

  【墓志铭〈并序〉】

  宋故推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观文殿学士、特进、太子少师致仕、上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三百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赠太子太师、文忠欧阳公墓志铭。

  淮南节度观察处置等使、开府仪同三司、守司徒、检校太师兼侍中、判相州军州事、上柱国、魏国公韩琦撰。

  朝散大夫、右谏议大夫、充集贤院学士、史馆修撰、权判尚书都省、判秘阁、提举醴泉观公事、上护军、赐紫金鱼袋宋敏求书。

  翰林侍读学士、龙图阁学士、朝散大夫、尚书吏部郎中、知河阳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使、上护军、赐紫金鱼袋韩维题盖。

  熙宁五年闰七月二十三日,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欧阳公,薨于汝阴之私第,年六十六。上闻震怛,不视朝,赠公太子太师,太常谥曰文忠,恤后加赙,不与常比。天下正人节士,知公之亡,罔不骇然相吊,痛失依仰。其孤寺丞君,乃以枢密副使吴公所次功绪,并致治命,以墓铭为请。窃惟当世能文之士,比比出公门下,不属于彼而独以见属,岂公素谅其愚,谓能直笔,足信后世邪,此其敢辞。

  公讳修,字永叔。唐太子率更令询四世孙琮,尝为吉州刺史,又八世孙万,复为吉之安福令,子孙因家焉。曾祖讳郴,安福六世孙也,孝悌之行,乡里师服,仕南唐为武昌令,累赠太师中书令。曾祖妣刘氏,追封楚国太夫人。祖讳偃,强学善属文,南唐时献所为文十余万言,召试,补南京街院判官,累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祖妣李氏,追封吴国太夫人。父讳观,性至孝,力学,咸平中擢进士第,当官明而尚恕,每决重辟,尤加审慎,苟理有可脱,必平反之,终泰州军事判官,累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追封郑国公。自公祖始徙居吉水,后吉水析为永丰,今为永丰人。

  公自四岁而孤,母韩国太夫人郑氏守志不夺,家虽贫,力自营赡,教公为学。公亦天资警绝,经目一览,则能诵记。为文,下笔出人意表,及冠,声闻卓然。天圣中举进士,凡两试国子监,一试礼部,皆为第一。逮崇政试,虽中甲科,人犹以不魁多士为恨。初补西京留守推官,洛尹文康王公知非常才,归荐于朝。景初召试,迁镇南军节度掌书记、馆阁校勘。时文正范公权尹京邑,以直道自进,每因奏事,必陈时政得失,大忤宰相意,斥守饶州。谏官不敢言,公贻书责之,坐贬峡州夷陵令。余安道、尹师鲁继上书直范公,复被逐。当时天下以“四贤”称之。俄徙光化军乾德令,改武成军节度判官。康定初召还,复馆阁校勘,迁太子中允,预修《崇文总目》,成,改集贤校理,同知太常礼院。请外补,通判滑州事。

  庆历初,仁宗御天下久,周悉时弊,重以西师未解,思欲整齐众治,以完太平,登进辅臣,必取人望,收用端鲠,以增谏员。公首被其选,擢太常丞,知谏院事,赐五品服,未几,同修起居注。公素凛忠义,遭时遇主,自任言责,无所顾忌,横身正路,风节凛然。时正献杜公、文正范公、今司空富公皆在二府,公每劝上乘间延见,推诚咨访。上后开天章阁,屡召诸公询究治本,长策大议,稍稍施用,纪纲日举,侥幸顿绝。小人始大不喜,相与巧诋,必期破坏。公常极力左右之。

  俄拜右正言、知制诰,赐三品服。大臣有建白请废麟州,徙其治于合河津,以省馈饷者。命公亲往相视,使回奏曰:“麟州天险,正据要害,不可废。第减其兵驻并河诸堡,有警呼集,数舍之近尔。兵既减,粮自不乏。”诏从之。又奏:“忻、代州、岢岚、火山军,并边民田,始潘美为帅,患虏时入寇,徙其民以空之,遂号禁地。自景德通好,我虽循旧,而虏人盗耕不已。请募民计顷出丁为兵,量入租粟以耕之,岁可得数百万斛,边用给矣。不然,他日必尽为虏人所有。”时并帅耻谋不自己,沮挠久之,其后卒如公请。凡赋敛过重民所不堪者,又奏罢十数事,疲俗以安。

  四年秋,北虏盛兵云州,声言西讨。朝廷疑其有谋,议选文武材臣密为经画,二府请辍公以往,即以公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公至则区别官吏,使能者尽力。均徙财用,而边计有余。奏广御河漕运,造锁筏船以绝侵盗。置都作院于磁、相州,一道兵械悉仰给焉。方条列北方利病,欲大为措置,会文正范公与同时入辅者终为谗说所胜,相继罢去,一时进用者皆指之为党。公复慨然上书,极言论救。执政与其朋益怒,协力挤之。初,公有妹适张龟正。龟正亡,无子,妹挈前室所生孤女以归,及笄,公为选宗人晟以嫁之。会张氏以失行系狱,言者乘此欲并中公,复捃张氏资产事,遂兴诏狱穷治。上为命内臣监劾,卒辨其诬,犹降授知制诰、知滁州事。执政意不快,摭勘官与监劾内臣细故,皆被责。八年春,就改起居舍人、知扬州事。逾年,徙知颍州事。

  皇初,复龙图阁直学士。二年秋,移知应天府兼南京留守司事,历尚书礼部、吏部郎中。丁太夫人忧,去职。服除,入见,上怪公须发尽白,恻然存抚,恩意甚厚,命判吏部流内铨。素忌公者恐将大用,乃伪为公疏,请汰内臣,以激众怒。有选人胡宗尧者,当引对改官,前任本州尝以官舟假人,已而经赦去官,止得循资。公与判南曹官,对日取旨,上欣然令改官。宦者杨永德密奏曰:“宗尧,翰林学士宿之子,有司援救之,私也。”遂出公知同州事。物论不平,上亟开悟,留公刊修《唐书》。俄入翰林为学士,史馆修撰,勾当三班院。至和二年夏,请郡,改侍读学士、知蔡州事,留不行。复除翰林学士,判太常寺兼礼仪事,迁右谏议大夫。

  嘉三年夏,兼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事。前尹孝肃包公以威严得名,都下震恐,而公动必循理,不求赫赫之誉。或以“少风采”为言,公曰:“人材性各有短长,吾之长止于此,恶可勉其所短以徇人邪?”既而京师亦治。四年春,请罢府事,改给事中,充群牧使。《唐书》成,拜礼部侍郎,俄兼翰林侍读学士。五年冬,以本官为枢密副使。明年秋,参知政事。英宗登极,迁户部侍郎。治平初,特转吏部侍郎。今上嗣位,改尚书左丞。

  公自处二府,益思报称,毅然守正,不为富贵易节。凡大谋议大利害,与同官论辨,或在上前,必区判是否,未尝少有回屈。文武之士,陈请百端,公常委曲开谕曰某事可行,某事不可行,用是人多怨诽。至于台谏官论事有不中理者,往往正色折之,其徒尤切齿,日欲求疵合攻,公自视无他,不恤也。始英庙践祚,按祖宗旧典,皇族尊属之亡者皆赠官改封。濮安懿王,英宗所生父也,中书以本朝未有故事,请付有司详处其当。上谦恭慎重,命过仁庙大祥,下礼院与两制官同议。如期诏下,众乃言王当称伯,改封大国。中书以所生父称伯,疑无经据。方再下三省议,上遽令权罢,俾有司徐求典故,事久不行。台官挟愤不已,遂持此斥公为主议,上章历诋,必请议定,及以朝廷未尝议及之事,肆为诬说,欲惑众听,又相率纳告身,以示必去。上数敦谕,知不可留,各以本官补外,后来者以风宪不胜为耻,窥伺愈急。今上即位初,御史蒋之奇者乃造无根之言,欲以污公,中丞彭思永乘虚助之。公退伏私居,力请公辨。上照其诬罔,连诏诘问,二人者辞穷,皆坐贬。公遂恳辞柄任,上不得已,除公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知亳州事。

  熙宁元年秋,迁兵部尚书,知青州事,充京东东路安抚使。时散青苗钱法初行,众议皆言不便,朝廷既申告诫,公犹请除去二分之息,令民止纳本钱,明不取利。又请先罢提举管勾官,然后可以责州县不得抑配,不报。三年夏,除检校太保,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公累上章辞,丐易蔡州,大略以“久疾昏耗,不任重寄”,复曰“时多喜新奇,而臣思守拙;众方兴功利,而臣欲循常”。执政知终不附己,俄诏听以旧官知蔡州事。公在亳,已六上章请致政,上眷惜之,不允。至蔡逾年,复申前请,志益坚确,上察其诚,命优改官致仕,年方六十有五。天下士大夫闻公勇退,无不惊叹,云近古所无也。

  公天资刚劲,见义敢为,襟怀洞然,无有城府,常以平心为难,故未尝挟私以为喜怒。奖进人物,乐善不倦,一长之得,力为称荐,故赏识之下率为闻人。惟视奸邪,嫉若仇敌,直前奋击,不问权贵。后虽阴被谗逐,公以道自处,怡怡如也。平生笃于朋友,如尹师鲁、梅圣俞、孙明复既卒,其家贫甚,公力经营之,使皆得以自给,又表其孤于朝,悉录以官。自唐室之衰,文体堕而不振,陵夷至于五代,气益卑弱。国初,柳公仲涂一时大儒,以古道兴起之,学者卒不从。景初,公与尹师鲁专以古文相尚,而公得之自然,非学所至,超然独骛,众莫能及。譬夫天地之妙,造化万物,动者植者,无细与大,不见痕迹,自极其工。于是文风一变,时人竞为模范。自汉司马迁没,几千年而唐韩愈出,愈之后又数百年,而公始继之,气焰相薄,莫较高下,何其盛哉!所治经术,务究大本,尝以“先儒于经,所得多矣,而不能无失,惟其说或有未通”,公始为辨正,不过求圣人之意以立异论。嘉初,权知贡举,时举者务为险怪之语,号太学体,公一切黜去,取其平澹造理者,即预奏名。初虽怨ゥ纷纭,而文格终以复古者,公之力也。笔翰遒劲,自成一家,人有得其片幅必宝藏之。历典大郡,以镇静为本,明不至察,宽不至纵。吏民受赐,既去,追思不已,滁、扬二州皆立生祠。尝奉使契丹,其主必遣贵臣押宴,出于常例,且谓公曰“以公名重故尔”,其为外夷致服如此。至和中,陈恭公为相,欲塞商胡决河,使归横垄故道。公言横垄地已高仰,功大不可为。未几,陈罢去,有李仲昌者乃议道商胡水入六塔河。公复上言六塔素隘狭,不能容大河,若为之,必溃决,害愈甚。时执政是仲昌议,又不用公言,后六塔堤果坏不成,自博以下数州皆被水患,众服公先识。在侍从八年,竭诚补益,前后上言百余事。仁宗尝曰“如欧阳某者,何处得来”,故其言多所听纳。因嘉水灾,凡两上疏,请选立皇子,以固根本,及在政府,遂与诸公参定大议。方英宗过自谦退,未即承命,事久未决,众悉危之。公协心开助,忠力为多。及即位之初,感疾未能听览,慈寿预政,事出权宜。公与诸公往来两宫,镇安内外,卒复明辟,人无间言。尝被诏撰《唐书·纪》十卷、《志》五十卷、《表》十五卷,又自撰《五代史》七十四卷,《易童子问》三卷,《诗本义》十四卷,《居士集》五十卷,《归荣集》一卷,《外制集》三卷,《内制集》八卷,《奏议》十八卷,《四六集》七卷,《集古录跋尾》十卷,杂著十九卷。公于物无他玩好,独好收古文图书,集三代以来金石铭刻为一千卷,用以校正传记讹缪,人得不疑。晚年自号六一居士,曰“吾《集古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常置酒一壶,吾老于其间,是为六一”,因自为传以志之。

  初娶胥氏,翰林学士偃之女;继室杨氏,集贤院学士、谏议大夫大雅之女;今夫人薛氏,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简肃公奎之女,累封仁寿郡夫人。男八人:长发、次奕,光禄寺丞;次,大理评事;次辩,光禄寺丞;余皆早卒。女三人,皆早卒。孙男四人:曰、曰宪、曰恕、曰,皆以公恩试秘书省校书郎。孙女六人,皆幼。熙宁八年九月庚申朔二十六日乙酉,诸孤奉公之丧,葬于开封府新郑县旌贤乡之原。铭曰:

  噫公之节,其刚烈烈。弼违斥奸,义不可折。噫公之文,天资不群。光辉古今,左右《典》、《坟》。直道而行,屡以谗蹶。卒寤而知,惟帝之哲。升赞机务,方隅以宁。参议宰政,社稷是经。成此王功,大忠以效。德高毁及,退不吾较。公之来归,既安且怡。宜报以寿,戾也胡为?公文在人,公迹中史。兹惟不穷,亘千万祀。

  【神道碑】

  苏文定公

  熙宁五年秋七月,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欧阳文忠公薨于汝阴。八年秋九月,诸子奉公之丧,葬于新郑旌贤乡。自葬至崇宁五年,凡三十有二年矣。公子以墓隧之碑来请,辙方以罪废于家,且病不能执笔,辞不获命,乃曰:“病苟不死,当如君志。”既而病已,谨按欧阳氏自唐率更令之四世孙琮为吉州刺史,后世因家于吉。曾祖讳郴,南唐武昌令,赠太师中书令。妣刘氏,追封楚国太夫人。祖讳偃,南唐南京街院判官,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妣李氏,追封吴国太夫人。考讳观,泰州军事推官,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封郑国公。妣郑氏,追封韩国太夫人。公讳修,字永叔,生四岁而孤。韩国守节自誓,亲教公读书,家贫,至以荻画地学书。公敏悟过人,所览辄能诵。比成人,将举进士,为一时偶俪之文,已绝出伦辈。翰林学士胥公时在汉阳,见而奇之曰:“子必有名于世。”馆之门下。公从之京师,两试国子监,一试礼部,皆第一人,遂中甲科,补西京留守推官。始从尹师鲁游,为古文议论当世事,迭相师友。与梅圣俞游,为歌诗相倡和,遂以文章名冠天下。

  留守王文康公知其贤。还朝荐之。景初,召试,迁镇南军节度掌书记、馆阁校勘。时范文正公知开封府,每进见,辄论时政得夫,宰相恶之,斥守饶州。公见谏官高若讷,若讷诋诮范公,以为当黜。公为书责之,坐贬峡州夷陵令。明年,移乾德令,复为武成军节度判官。康定初,范公起为陕西经略招讨安抚使,辟公掌书记。公笑曰:“吾论范公,岂以为利哉?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辞不就。召还,复校勘,迁太子中允,与修《崇文总目》。

  庆历初,迁集贤校理,同知太常礼院。求补外,通判滑州事。时西师未解,契丹初复旧约,京东、西盗贼蜂起,国用不给。仁宗知朝臣不任事,始登进范公及杜正献公、富文忠公、韩忠献公,分列二府。增谏员,取敢言士。公首被选,以太常丞知谏院,赐五品服。未几,修起居注。公每劝上延见诸公,访以政事。上再出手诏,使诸公条天下事。又开天章阁,召对赐坐,给纸笔,使具疏于前。诸公惶恐,退而上时所宜先者十数事。于是有诏劝农桑,兴学校,革磨勘、任子等弊。中外悚然,而小人不便,相与腾口谤之。公知其必为害,常为上分别邪正,劝力行诸公之言。

  初,范公之贬饶州,公与尹师鲁、余安道皆以直范公见逐,目之党人。自是朋党之论起,久而益炽。公乃为《朋党论》以进,言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以同利为朋,人君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其言恳恻详尽。其后诸公卒以党议不得久留于朝。公性疾恶,论事无所回避,小人视之如仇雠,而公愈奋厉不顾。上独深知其忠,改右正言、知制诰,赐三品服,仍知谏院。故事:知制诰必试。上知公之文,有旨不试。与近世杨文公、陈文惠公比,逮公三人而已。尝因奏事论及人物,上目公曰:“如欧阳修,何处得来!”盖欲大用而未果也。

  四年,大臣有言河东刍粮不足,请废麟州,徙治合河津,或请废其五寨。命公往视利害,公曰:“麟州天险,不可废也。麟州废,则五寨不可守;五寨不守,则府州遂为孤垒。今五寨存,故虏在二三百里外;若五寨废,则夹河皆虏巢穴,河内州县皆不安居矣。不若分其兵,驻并河清塞堡,缓急不失应副,而平时可省转输。”由是麟州得不废。又言:“忻、代州、岢岚、火山军,并边民田,废不得耕,号为禁地。吾虽不耕,而虏常盗耕之。若募民计口出丁为兵,量入租粟以耕,岁可得数百万斛。不然,他日且尽为虏有。”议下,太原帅臣以为不便,持之,久之乃从。凡河东赋敛过重民所不堪,奏罢者十数事。

  自河东还,会保州兵乱,又以公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陛辞,上面谕:“无为久留计,有所欲言,言之。”公曰:“谏官得风闻言事,外官越职而言,罪也。”上曰:“第以闻,勿以中外为意。”河北诸军怙乱骄恣,小不如意,辄胁持州郡。公奏乞优假将帅,以镇压士心,军中乃定。初,保州乱兵皆招以不死,既而悉诛之,胁从二千人亦分隶诸州。富公为宣抚使,恐后生变,与公相遇于内黄,夜半屏人谋,欲使诸州同日诛之。公曰:“祸莫大于杀已降,况胁从乎?既非朝命,州郡有一不从,为变不细。”富公悟,乃止。公奏置御河催纲司,以督粮饷,边州赖之。又置磁、相州都作院,以缮一路戎器。河北方小治,而二府诸公相继以党议罢去,公慨然上书论之,用事者益怒。会公之外甥女张,嫁公族人晟,以失行系狱。言事者乘此欲并中公,遂起诏狱,穷治张资产。上使中官监劾之,卒辨其诬,犹降官知滁州事。

  居二年,徙扬州,又徙颍州。迁礼部郎中,复龙图阁直学士,留守南京,迁吏部郎中。丁韩国太夫人忧。至和初,服除,入见,须发尽白。上怪之,问劳恻然,恩意甚厚,命判吏部流内铨。小人畏公且大用,伪为公奏乞澄汰宦官,宦官闻之果怒。会选人胡宗尧当改官,坐尝以官舟假人,经赦去官,法当循资。公引对取旨,上特令改官。宦官有密奏者曰:“宗尧,翰林学士宿之子,有司宥之,私也。”遂出公知同州。言者多谓公无罪,上悟,留刊修《唐书》。俄入翰林为学士。自滁州之贬,至是十二年矣,上临御既久,遍阅天下士,群臣未有以大称上意。上思富公、韩公之贤,复召置二府,时庆历旧人惟二公与公三人,皆在朝廷。士大夫知上有致治之意,翕然相庆。公以学士判三班院。二年,奉使契丹,契丹使其贵臣宗愿、宗熙、萧知足、萧孝友四人押宴,曰“此非常例,以卿名重故尔”。

  嘉初,判太常寺。二年,权知贡举。是时进士为文以诡异相高,文体大坏。公患之,所取率以词义近古为贵,凡以险怪知名者黜去殆尽。榜出,怨谤纷然,久之乃服。然文章自是变而复古。

  三年,加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事,所代包孝肃公以威严御下,名震都邑。公简易循理,不求赫赫之誉,有以包公之政励公者,公曰:“凡人材,性不一。用其所长,事无不举;强其所短,势必不逮。吾亦任吾所长耳。”闻者称善。四年,求罢,迁给事中、充群牧使。

  《唐书》成,拜礼部侍郎,俄兼翰林侍读学士。公在翰林凡八年,知无不言,所言多听。河决商胡,贾魏公留守北京,欲开横垄故道,回河使东。有李仲昌者,欲道商胡入六塔河。诏两省台谏集议,公故奉使河北,知河决根本,以为河水重浊,理无不淤,淤从下起,下流既淤,上流必决,水性避高,决必趋下。以近事验之,决河非不能力塞,故道非不能力复,但势不能久,必决于上流耳。横垄功大难成,虽成必有复决之患。六塔狭小,不能容受大河。以全河注之,滨、隶、德、博必被其害。不若因水所趋,增治堤防,疏其下流,浚之入海,则河无决溢散漫之忧,数十年之利也。陈恭公当国,主横垄之议。恭公罢去,而宰相复以仲昌之言为然,行之而败,河北被害者凡数千里。

  狄武襄公为枢密使,奋自军伍,多战功,军中服其威名。上不豫,诸军讹言籍籍。公言:“武臣掌机密而得军情,不惟于国不便,鲜不以为身害。请出之外藩,以保其终始。”遂罢知陈州。公尝因水灾上言:“陛下临御三十余年,而储宫未建,此久阙之典也。汉文帝即位,群臣请立太子,群臣不自疑而敢请,文帝亦不疑其臣有二心。后唐明宗尤恶人言太子事。然汉文帝立太子之后,享国长久,为汉太宗。明宗储嗣不早定,而秦王以窥觊陷于大祸,后唐遂乱。陛下何疑而久不定乎?”公言事不择剧易类如此。

  五年,以本官为枢密副使。明年,为参知政事。公在兵府,与曾鲁公考天下兵数及三路屯戍多少、地里远近,更为图籍,凡边防久阙屯戍者,必加搜补。其在政府,凡兵民、官吏、财利之要,中书所当知者,集为总目,遇事不复求之有司。时富公久以母忧去位,公与韩公同心辅政,每议事,心所未可,必力争,韩公亦开怀不疑。故嘉之政,世多以为得。

  时东宫犹未定,臣僚间有言者,然皆不克行。最后,谏官司马光、知江州吕诲言之,中书将因二疏以请,幸上有可意,相与力赞之。一日,奏事垂拱,读二疏,未及有言,上曰:“朕有意久矣,顾未得其人耳,宗室中谁可者?”韩公对曰:“宗室不接外人,臣等无由知之,抑此事非臣下所敢议,当出自圣断。”上乃称英宗旧名曰:“宫中尝养此人,今三十许岁矣,惟此人可耳。”是日,君臣定议于殿上,将退,公奏曰:“此事至大,臣等未敢即行,陛下今夕更思之,来日取旨。”明日,请之崇政,上曰:“决无疑矣。”诸公皆曰:“事当有渐,容臣等议所除官。”时英宗方居濮王忧,遂议起复,除泰州防御使,判宗正寺。来日复对,上大喜。诸公奏曰:“此事既行,不可中止,乞陛下断之于心,内批付臣等行之可也。”上曰:“此岂可使妇人知之?中书行之足矣。”时六年十月也。及命下,英宗力辞,上听候服除。七年二月,英宗既免丧,称疾不出。至七月,韩公议曰:“宗正之命既出,外人皆知必为皇子矣。今不若遂正其名,使知愈退而愈进,示朝廷不可回之意。”众称善,乃以其累表上之。上曰:“今当如何?”韩公未对,公进曰:“宗室旧不领职事,今有此命,天下皆知陛下意矣。然诰敕付阁门,得以不受。今若以为皇子,诏书一出,而事定矣。”上以为然,遂下诏。及宫车晏驾,皇子嗣位,海内泰然,有盘石之固。然后天下皆咏歌仁宗之圣以及诸公之贤,而向之党议消释无余,至于小人亦摩灭不见矣。

  英宗即位之初,以疾未亲政,慈圣光献太后临朝。公与诸公往来二宫,弥缝其间,卒复明辟。枢密使尝阙人,公当次补,韩公、曾公议将进拟,不以告公。公觉其意,谓二公曰:“今天子谅阴,母后垂帘,而二三大臣自相位置,何以示天下?”二公大服而止。其后张康节公去位。英宗复将用公,公又力辞不拜。公再辞重位,诸公不喻其意而服其难。八年,迁户部侍郎。治平初,特迁吏部。

  神宗即位,迁尚书左丞。公性刚直,平生与人尽言无所隐。及在二府,士大夫有所干请,辄面谕可否。虽台谏论事,亦必以是非诘之,以此得怨,而公不恤也。朝廷议加濮王典礼,诏下礼官与从官定议,众欲改封大国,称伯父。议未下,台官意公主此议,遂专以诋公。言者既以不胜补外,而来者持公愈急,御史蒋之奇并以飞语污公。公杜门求辨其事,神宗察其诬,连诏诘问,词穷,逐去。公益坚求退,上知不可夺,除观文殿学士,知亳州事。熙宁初,迁兵部尚书,知青州事,充京东东路安抚使。时诸路散青苗钱,公乞令民止纳本钱,以示不为利,罢提举管勾官,听民以愿请,不报。三年,除检校太保、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公辞,求知蔡州,从之。公在亳,已六请致仕,比至蔡,逾年,复请。四年,以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公年未及谢事,天下益以高公。

  公昔守颍上,乐其风土,因卜居焉。及归而居室未完,处之怡然,不以为意。公之在滁也,自号醉翁,作亭琅邪山,以醉翁名之。晚年又自号六一居士,曰:“吾《集古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吾老于其间,是为六一。”自为传刻石,亦名其文曰《居士集》。居颍一年而薨,享年六十有六,赠太子太师,谥文忠。天下学士闻之,皆出涕相吊。后以诸子赠太师,追封兖国公。公之于文,天材有余,丰约中度,雍容俯仰,不大声色而义理自胜,短章大论,施无不可。有欲效之,不诡则俗,不淫则陋,终不可及。是以独步当世,求之古人,亦不可多得。公于六经,长于《易》、《诗》、《春秋》,其所发明多古人所未见。尝奉诏撰《唐本纪·表·志》,撰《五代史》,二书《本纪》法严而词约,多取《春秋》遗意,其《表》、《传》、《志》、《考》,与迁、固相上下。凡为《易童子问》三卷,《诗本义》十四卷,《唐本纪·志》七十五卷,《五代史》七十四卷,《居士集》五十卷,《外集》若干卷,《归荣集》一卷,《外制集》三卷,《内制集》八卷,《奏议集》十八卷,《四六集》七卷,《集古录跋尾》十卷,杂著述十九卷。

  昔孔子生于衰周而识文武之道,其称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虽一时诸侯不能用,功业不见于天下,而其文卒不可掩。孔子既没,诸弟子如子贡、子夏皆以文名于世,数传之后,子思、孟子、荀卿并为诸侯师。秦人虽以涂炭遇之,不能废也。及汉祖以干戈定乱,纷纭未已,而叔孙通、陆贾之徒以《诗》、《书》、《礼》、《乐》弥缝其阙矣。其后贾谊、董仲舒相继而起,则西汉之文后世莫能仿佛。盖孔氏之遗烈,其所及者如此。自汉以来,更魏、晋,历南、北,文弊极矣。虽唐正观、开元之盛,而文气衰弱,燕许之流,倔强其间,卒不能振。惟韩退之一变复古,阏其颓波,东注之海,遂复西汉之旧。自退之以来,五代相承,天下不知所以为文。祖宗之治,礼文法度,追迹汉、唐,而文章之士杨、刘而已。及公之文行于天下,乃复无愧于古。於戏!自孔子至今,千数百年,文章废而复兴,惟得二人焉。夫岂偶然也哉!

  公笃于朋友,不以贵贱生死易意。尹师鲁、石守道、孙明复、梅圣俞既没,皆经理其家,或言之朝廷官其子弟。尤奖进文士,一有所长,必极口称道,惟恐人不知也。公前后历七郡守,其政察而不苛,宽而不弛,吏民安之,滁、扬之人至为立生祠。郑公尝有遗训,戒慎用死刑,韩国以语公,公终身行之,以为汉法惟杀人者死,今法多杂犯死罪,故死罪非杀人者多所平反,盖郑公意也。

  公初娶胥氏,即翰林学士偃之女。再娶杨氏,集贤院学士大雅之女。后娶薛氏,资政殿学士简肃公奎之女,追封岐国太夫人。男八人:发,故承议郎;奕,故光禄寺丞;,朝奉大夫;辩,故承议郎;余早亡。孙男六人:,故临邑县尉;宪,通仕郎;恕,奉议郎;,故宣义郎;愿、懋,皆将仕郎。孙女七人,皆适士族。

  公之在翰林也,先君文安先生以布衣隐居乡闾,闻天子复用正人,喜以书遗公。公一见其文,曰:“此孙卿子之书也。”及公考试礼部,亡兄子瞻以进士试稠人中,公与梅圣俞得其程文,以为异人。是岁,辙亦中下第,公亦以谓不忝其家。先君不幸捐馆舍,亡兄与辙皆流落不偶。元初,会于京师,公家以公碑诿子瞻,子瞻许焉,既又至于大故。辙之不敏,以父兄故,不敢复辞。铭曰:

  於穆仁宗,有臣文忠。自险而夷,保其初终。惟古君臣,终之实难。匪不用贤,有孽其间。公奋自南,声被四方。允文且忠,有炜其光。上实开之,下实尼之。三起三偾,谁实使之。偾而复全,惟天子明。史明克忠,乃卒有成。逮岁嘉,君臣一德。左右天造,民用饮食。舜禹相授,不改旧臣。白发苍颜,翼然在廷。功成而归,维公本心。彼其何知,言恐不深。颍水之滨,甲第朱门。新郑之墟,茂木高坟。野人指之,文忠之遗。忠臣不危,仁祖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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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四·记神清洞
【游嵩山寄梅殿丞书〈明道元年九月〉】
  谢绛

  圣俞足下。近有使者东来,付仆诏书并御祝封香,遣告嵩岳,太常移文,合用读祝捧币二员,府以欧阳永叔、杨子聪分摄。会尹师鲁、王几道至自缑氏,因思早时约圣俞有太室中峰之行,圣俞中春时遂往,仆为人间事所窘,未遑也。今幸其便,又二三子可以为山水游侣,然亟与之议,皆喜见颜色,不戒而赴。

  十二日昼漏未尽十刻,出建春门,宿十八里河。翌日,过缑氏,阅游嵩诗碑,碑甚大字而未镌。上缑岭,寻子晋祠。陟に辕道,入登封,出北门,斋于庙中。是夕寝既兴,吏白五鼓有司请朝服行事,事已,谒新治宫,拜真宗御容。稍即山麓,至峻极中院,始改冠服,却车,徒从者不过十数人,轻赍遂行。是时秋清日阴,天未甚寒,晚花幽草,亏蔽岩壁,正当人力清壮之际,加有朋簪谈燕之适,升高蹑险,气豪心果。遇盘石,过大树,必休其上下,酌酒饮茗,傲然者久之。道径差平,则腰舆以行;崭陡甚,则芒乔以进。窥玉女窗、捣衣石,石诚异,窗则亡有。迤逦至八仙坛,憩三醉石,遍视墨迹,不复存矣。考乎三君所赋,亦名过其实。午昃,方抵峻极上院,师鲁体最溢,最先到,永叔最少最疲。于是浣漱食饮,从容间跻封禅坛,下瞰群峰,乃向所而望之,谓非插翼不可到者,皆培娄焉,邑居、楼观、人物之夥,视若蚁壤。世所谓仙人者,仆未知其有无,果有,则人世不得不为其轻蔑矣。武后封视碑故存,自号大周,当时名贤皆□姓名于碑阴,不虞后代之讥其不典也。碑之空无字处,睹圣俞记乐理国而下四人同游,刻尤精。仆意古帝王祀天神,纪功德于此,当时尊美甚盛,后之君子不必废之坏之也。

  又寻韩文公所谓石室者,因诣尽东峰顶,既而与诸君议,欲见诵《法华经》汪僧。永叔进以为不可,且言圣俞往时尝云斯人之鄙,恐不足损大雅一顾。仆强诸君往焉,自峻极东南,缘险而径下三四里。法华者,栖石室中,形貌,土木也;饮食,猿鸟也。叩厥真旨,则软语善答,神色正。法道谛实,至论多矣,不可具道,所切当云:“古之人念念在定,慧何由杂;今之人念念在散,乱何由定。师鲁、永叔扶道贬异,最为辩士,不觉心醉色怍,钦叹忘返,共恨圣俞闻缪而丧真甚矣。是夕,宿顶上,会几望,天无纤翳,万里在目,子聪疑去月差近,令人浩然绝世间虑。盘桓三清,露下,直觉冷透骨发,羸体将不堪可。方即舍,张烛,具丰馔醇醴,五人者相与岸帻礻带,环坐满引,赋诗谈道,间以谑剧,然不知形骸之累、利欲之萌为何物也。夜分,少就枕以息。

  明日,访归路,步履无苦,昔鼯鼠穷伎能上而不能下,岂近此乎。午间,至中院,邑大夫来逆,其礼益谨。申刻,出登封西门,道颍阳,宿金店。十六日晨发,据鞍纵望,太室犹在后,虽曲,南西则但见少室。若夫观少室之美,非由兹路则不能尽,诸邑人谓之冠子山,正得其状。

  自是行七十里,出颍阳北门,访石堂山紫云洞,即邢和璞著书之所。山径极险,扪萝而上者七八里,上有大洞,荫数亩,水泉出焉。久为道士所占,爨烟熏燎,又涂冥其内,甚渎灵真之境。已戒邑宰,稍营草屋于侧,徙而出之。此间峰势危绝,大抵相向,如巧者为之。又峭壁有若四字,云“神清之洞”,体法雄妙,盖薛老峰之比,诸君疑古苔藓自成文,又意造化者笔焉,莫得究其本末,问道士及近居之民,皆曰向无此异,不知也。少留数十刻,会将雨而去。

  犹冒夜行二十五里,宿吕氏店。马上粗若疲厌,则有师鲁语怪,永叔、子聪歌俚调,几道吹洞箫,往往一笑绝倒,岂知道路之短长也。十七日,宿彭婆镇,遂缘伊流陟香山,上上方,饮于八节滩上。始自峻极中院未及此,凡题名于壁于石于树间者,盖十有四处。

  大凡出东门极东而南之,自长夏门入,绕崧に一匝四百里,可谓穷极胜览,切切未满志者圣俞不与焉。今既还府,恐相次便有尘事侵汩,故急写此奉报,庶代一夕之谈。不宣。绛顿首。

  【希深惠书言与师鲁永叔子】

  聪几道游嵩因诵而韵之

  梅尧臣

  闻君奉宸诏,瑞祝钦灵岫。山水聊得游,志愿庶可就。岂无朋从俱,况此一一秀。方蕲建春陌,十刻残昼漏。初经缑氏岭,古柏尚郁茂。却过に辕关,巨石相撑斗。夕斋礼神祠,法衮被藻绣。毕事登山椒,常服更短后。从者十数人,轻赍不为陋。是时天清阴,力气勇奔骤。云岩杳亏蔽,花草藏涧窦。傍林有珍禽,惊聒若避彀。盘石暂憩休,泓泉助吞漱。上窥玉女窗,崭绝非可构。下玩捣衣砧,金纹透。尹子体雄恢,攀缘逾习狃。欧阳称壮龄,疲软屡颠踣。竞欢相扶持,芒ハ资践蹂。八仙存故坛,三醉孰云谬。鄙哉封祀碑,数子昔镌镂。偶志一时事,曷虞来者诟。绝顶瞰诸峰,隘然轻宇宙。遥思谢尘烦,欲知群鸟兽。韩公传石室,闻之固已旧。当时兴稍衰,不暇苦寻究。东岩暗壑中,释子持经咒。于今二十年,饮食同猿。君子聆法音,充尔溢肤腠。尝期蹑屐过,吾侪色先愀。遂乖真谛言,兹亦甘自咎。中顶会几望,凉蟾皓如昼。纷纷坐谈谑,草草具觞豆。清露湿巾裳,谁人苦羸瘦。便即忘形骸,胡为恋缨绶。或疑桂宫近,斯语岂狂瞀。归来游少室,Β卒殊引ㄕ。石室迢递过,探访仍邂逅。扪萝上岑邃,仙屋何广袤。乳水出其间,涓涓自成溜。凡骨此熏蒸,灵真安可觏。霞壁几千寻,四字侔篆籀。咸意苔藓文,诚为造化授。标之神清洞,民俗未尝遘。忽觉风雨冥,无能久瞻扣。匆匆遂宵征,胜事皆可复。俚歌纵喧哗,怪说多驳糅。凌晨阙塞阳,追赏颜匪厚。穷极四百里,宁惮疲左右。昨朝书报予,闻甚醉醇酎。所嗟滞远方,心焉倍如疚。

  【又答梅圣俞书】

  谢绛

  绛白。前自嵩岭回,即致书左右,本为与足下不得同此胜事,诸君所共叹恨。自入山至还府,凡一登临、一谈话、一食饮间,必广记而备言之,欲使足下览见本末,与夫方驾连衤艺之不若间,可以助发一笑,勤勤在此尔。及辱报,反谓诧兹行而陋中春之游,疑足下遽答使者,视前书之未详也。虽讽阅郑重,然秘不示外,何则?非诸君本意,恐传之而惑。方欲道此以干聪明而未敢也,忽得五百言诗,自始及未诵次游观之美,如指诸掌,而又语重韵险,亡有一字近浮靡而涉缪异,则知足下于雅颂为深。刘宾客有言“人之神妙,其在于诗”,以明诗之难能于文笔百倍矣。今足下以文示人为略,以诗晓人为精,吾徒将不足游其藩,况敢与奥阼也,叹感叹感。不宣。绛顿首。〈谢公讳绛,字希深,时任尚书祠部员外郎、直集贤院、通判河南府。〉

  ◎像赞

  【像赞二首(宋·李端叔)】

  贤哉文忠,直道大节。知进知退,既明且哲。陆贽议论,韩愈文章,李、杜歌诗,公无不长。当世大儒,邦家之光。

  霜空无云,秋天澄雾。昭然政通,何劳钟ね。俨然望之,希世一遇。万拆方春,逢坡益注。

  【像赞(宋·晁悦之)】

  惟我昭陵,公乃得升。天下无朋,国有魏公。公乃得容,不朋以忠。风波既散,高山独见。小人是叹,昔贤在是。宁论阙似,闻其百世。

  【像赞(元·欧阳玄)】

  文在两间,与世推移。道之将兴,文必先知。八代委靡,韩、欧继作。读者瞻之,实启濂洛。五季巨笔,素王微权。本论拳拳,庆历七篇。人心既正,士习斯淳。黄河泰华,我公其人。

  【题像诗〈并序〉】

  乾隆十七年壬申,高宗纯皇帝题宋臣欧阳修遗像诗并序:侍郎裘曰修典试江南,道滁州,见醉翁亭故迹。彼有藏欧阳修小像者,携以来,举沈德潜为乞文征明题辞故事。允其请,书以还之。

  是谁三鬣俨图诸,太守风流忆治滁。题咏名高宋人物,〈像有李端叔、晁悦之题赞。〉操弦韵轶古樵渔。〈谓苏轼醉翁操。〉

  醉翁乐匪山林也,遗像逸真水月如。使节新从酿泉过,依然乡井下风余。

  宁国府知府臣欧阳衡敬录

  ◎文评·清圣祖康熙

  【上范司谏书】

  情义谆笃,文思安雅。大家中有数文字。

  【送徐无党南归序】

  自待甚重,故立论皆高人一层。

  【为君难论上】

  文气峻决,是极有断制之作。

  【丰乐亭记】

  归美国家太平,以为丰乐之由。立言有体,而俯仰处更多闲情逸韵。

  【论杜衍范仲淹等罢政事状】

  从四人事迹显然处一一引证,更不自立议论,遂尔警切。

  【论台谏官唐介等宜早牵复札子】

  于气度舒徐中见其爽直,论事极中会。

  【胡先生墓表】

  安定教士之法规条最详,篇中专举此事,殆所谓论人必于其大者也。

  【泷冈阡表】

  叙述先德,情文深婉,令謦千载如生,可谓仁孝之言。

  ◎文评·清高宗

  【藏珠于渊赋】

  此修殿试作也。其云“上苟贱于所好,下岂求于难得”,已有謇谔气象。

  【红鹦鹉赋】

  修之意,谓物必见用于人,斯为尽其物之性。<角辛>角不舍,正是贵于凡牛处。庄子牺牛之喻,未尽物理。但物之为物,非有求于人之用也,转有似乎君子之实至而名自归焉者。若夫漓淳杂伪,自炫自媒,以希世用,则曾物之不如,其何以为万物之灵乎!

  【明用】

  朱子谓“用九”、“用六”,欧公之说得之。此文云“不谓六爻皆常九”,则本陆绩“九已在二,初即非九”之义。文体绝似明初制义。盖制义本宋人经义之变,说经之文理当如是。迨其滥觞,则ゼ华藻,而于理都无所发明,告朔之饩羊亡矣。录之使读者知制义之源。

  【书梅圣俞稿后】

  《书》云:“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则知从律不奸,成文不乱,诗与乐之感通也微矣。作诗镂心刿目而不得自然之趣,则所谓动荡四气之和者孑然无存,安能反正始之音乎?徒月煅季炼于词章,特秋虫之鸣、朝菌之媚尔。此修所以推圣俞诗为独有心得也。东坡《题梅诗后》云:“驿使前村走马回,北人初识越人梅。清香莫把酴糜比,只欠溪头月下杯。”又云:“吾虽后辈,犹及与之周旋,览其亲书诗,如见其抵掌谈笑也。”今观欧、苏二人书跋,如遇圣俞于高山流水之间矣。

  【桑怿传】

  修为《五代史》,又为《唐书》纪、书、表。修之史,列在学官矣。顾皆大卷积帙,读者须累月经年。录此稗传,以见其史笔之大略,所谓尝鼎一脔。

  【上范司谏书】

  中论阳城处未为允,已于《争臣论》书后明之。要之修意欲劝范仲淹直言耳,非正论阳城也。

  【上杜中丞书】

  主簿非台谏也。越职言事,孟子所谓位卑而言高罪也,然犹须视其言之当否耳。若朱梁、刘汉,当时欲求其后裔,而介慷慨陈奏,谓不当求。则修所云识见直可任御史无愧允矣,又何论其为主簿非台谏也。仁宗非弗谏之主,而中丞不能昌言匡救,为国家储有用之才,为士人振敢言之气,则以淆于祸福之念,而夺其好恶之正也。此修所以乎杜衍欤?

  【答吴充书】

  韩、柳而后,人推欧阳在李、孙之上。今三人论文之语具在,若出一口。韩之言曰:“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仁义之人其言蔼如。”柳之言曰:“大都文以行为本,在先诚其中。”与此文所云“大抵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真如一堂两琴鼓,此而彼应者矣。学文者不以三人者为归则奚归?如以此三人为准的,则所以用其心者当不在文辞之末矣。

  吴充,字仲卿,浦城人。未冠,举进士,与兄育、京、方,皆高第。修之长子妇,充女也。充,神宗时为宰相。修性直不避众怨,为参知政事,与二三大臣主国论。妻弟薛宗孺坐举官被劾,内冀因修幸免。修乃言不可以臣故侥幸,以故宗孺免官,怨修切齿,因构为帷薄无根之谈,辞连充女吴氏,苟欲以污辱修,小人乘间抗章劾之。值神宗初即位,几致大戮,久乃解。修初以孤甥女张氏事被案,及是又被谗蔑,遂力请致仕,以终于汝阴。噫,小人之仇君子,虽忠正如修者,犹忍以鸟兽行诬之,使才识之士噤不敢为国家任一事,而后得志,其可畏如此!

  【与高司谏书】

  是岁修甫三十岁,年少激昂慷慨,其事之中节与否,虽未知孔、颜处此当何如,然而凛凛正气,可薄日月也。时修筮仕才五年,为京职才一年余,未熟中朝大官老于事之情态语言大抵如此,千古一辙,于是少所见多所怪,而有是书。至今传高若讷不复知人间羞耻事也,人固有幸不幸欤。

  【与尹师鲁第一书】

  此修遗书责谏官高若讷,以书闻,遂落馆职,责授夷陵令。尹洙同时贬逐,有书问修,而修答之也。较韩愈潮州谢表,柳宗元与萧亻免等书,可谓不觉前贤畏后生矣。

  【答范龙图辞辟命书】

  按史:修为馆阁校勘,范仲淹以言事贬,在廷多论救,司谏高若讷独以为当黜,修贻书责之,若讷上其书,坐贬夷陵令,稍移乾德令,武成节度判官。范仲淹使陕西,辟掌书记,修笑而辞曰:“昔者之举,岂以为利哉?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此即其辞辟命书。修之自洁其身不苟进取如此。

  【与石推官第一书】

  按公操即石守道,为国子直讲,为文指切当时无所讳忌。杜衍、韩琦荐擢太子中允,直集贤院。会吕夷简罢相,夏竦夺枢密使。章得象、晏殊、贾昌朝、范仲淹、富弼及琦同时执政,欧阳修、余靖、王素、蔡襄并为谏官。介喜曰:“此盛事也,歌颂吾职,其可已乎!”作《庆历圣德诗》,有曰:“众贤之进,如茅斯拔。大奸之去,如距斯脱。”其言大奸,盖指竦也。竦衔介甚,并欲陷富弼,令婢学介书,伪作介为弼撰废立诏草。会介死,竦言介诈死,北走契丹,请发棺以验,赖杜衍得免斫棺。介盖狂士,修借八法一端,极尽忠告之谊,以消其好异自喜之心,可谓良友矣。竦令婢子学得介书,岂非以介书绝怪异转,易以仿佛其迹邪?可为好异之戒矣!

  【答宋咸书】

  六经如日。日或午蔽于云、夜入于地而不得,谓天壤间有一刻无日也。经虽遭焚被禁、解谬语讹而不得,谓人心中有一时无经也。以意逆志,是为得之。尧、舜与人同耳,虽圣远言湮,而果有得于同天地合万物之人心,自然有合于数千载以上不传之遗旨。是故学士大夫,果能身体力行,讲明而切究之,有所述说,皆足以俟百世以下之圣人而折衷也。若夫党同妒异,僻守一家之言,自用师心,乐著井蛙之见,则虽使六经具在,而圣人之微言奥义日诵于口,而不能入于其心矣。况出区区汉儒之补苴罅漏,宋儒之张皇幽渺,绝非周公、孔子之全文,而又奚校焉?

  【与刁景纯学士书】

  修年二十二,谒学士胥偃于汉阳。偃大奇之,留置门下,许以女妻之,携以如京师。阅二年,而登甲科。其明年,乃亲迎。逾二年,而胥氏卒。景三年,修年三十,落职为峡州夷陵县令。明年,移乾德县令。逾一年,为宝元二年,复旧官,权成德军节度判官厅公事,乃自乾德奉母待次于南阳。而闻胥偃之卒,作此书与所知刁景纯也。

  【与乐秀才第一书】

  “天在山中,《大畜》。”孔颖达《正义》谓实无此象,假设此义。然孔子曰“象也者,像也”。空言无实之名,何象之有?夫仰而观天,苍苍焉而已矣,御飞龙而至苍苍之所,其上之苍苍仍若是也,则苍苍者不可以语天之实也。惟风雨云雷之属为天所降者,从以究其所降之方,则曰天在焉可也。而山之为物,能出云为风雨,则天之在山中必矣,岂曰实无象哉?莫大于天而山能畜之,上下千万年,纵横数万里,而心能识之。昔人有问芥子纳须弥之义,或答以心如椰子大能读万卷书者。是即天在山中之象也。文王曰“不家食吉”。盖君子之于仕也,行其义也。欲行义,必先集义。万事万物莫不有义,诚备集之,而后能行义,则可与治天下国家矣。故“不家食吉”,使于此,未“大畜”焉。而食君之禄,是诗人所刺硕鼠之食苗也。行固如是,言胡不然?行以治一时,言以教万世一也。孔子曰:“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畜其德,则或出、或处、或默、或语,无所不可,于此未“大畜”焉。而强为文辞,是《曲礼》所谓“鹦鹉能言,不离飞鸟”也。

  【与张秀才第二书】

  唐、虞、三代间事不见于六经,四子之论说者,具不可信。信之则其心如镜之有滓焉,以之照万事,当滓之处,必不能以明。孟子所谓:“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修此书,不特为文字者所宜熟读深思也,与《帝王世次图序》参观益明。

  【帝王世次图后序】

  修平生于古人书,不轻訾议,至其灼见刺谬,则反复申明,以诏后世,又不惮缕间。尝论之马迁上下千百年以成《史记》,而班固讥其是非颇谬于圣人。迄今考其书,其所褒贬盖多微辞,所以讥切当世,语南意北,使读者自得之,未尝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又何以据其文而讥其谬也?特所编次,多据战国、秦汉间处士游谈不经之说,杂入孔子论定之六经,使金莫辨,泾渭不分,则其所蔽耳。《公羊传》曰:“所闻异辞,所传闻又异辞。”事隔数世,不能以无讹谬,虽《左氏传》犹或未免,况其他乎?如《史记》载卫公子、寿争死,乃据《左传》、《诗传》之文,谓卫宣公纳之妻生寿及朔,朔与宣姜诉于公,公令之齐,使贼先待于隘而杀之。寿窃其节以先,至争死,贼并杀之。先儒信之无疑者。乃考其年代,则宣公十八年纳之妻,而十九年宣公死。然则所谓寿者、朔者,虽孪生,亦俱未周ㄧ,安得有诉、争死之事乎?不特《左氏传》可疑,即二子乘舟之诗,亦不知何为作也。如是者不可枚举,聊附记其一端,使后世知孟子云“尽信书,不如无书”之为至论也。

  【诗谱补亡后序】

  修《与宋咸书》谓“经非一世之书,其传之谬非一日之失,其刊正补缉亦非一人之所能。使学者各极其所见,而明者择焉,十取其一,百取其十,虽未能复六经于无失,然聚众善以补缉之,庶几不至于大谬,可以俟圣人之复生”。又《与徐无党书》谓“凡今治经者,莫不患圣人之意不明,而为诸儒以自出之说汩之也。今于经外又自为说,则是患沙浑水而投土益之也,不若沙土尽去,则水清而明矣”。合之此序,三者虽若语相抵牾,而实如五味之相和,可见修于六经潜心自得之趣,而亦可为后世学人治经之法也。

  【韵总序】

  字学所系甚小,然韩愈云“凡为文,宜略识字”,固亦不得而略也。既有声形曲直毫厘之别,则必有音响清浊相生之类,五方言语风俗各殊,莫可究诘,然必有统宗会元之处焉。先儒谓声较色、味、臭,止得其半,盖三者俱兼阴阳,独声止阳数。《记》曰“凡声阳也”,故至于阴则不能行,理固然矣。然其不能行处,即是无声。而无声之所从来,必有有声者以为对,其对为何声,则反而求之于此,虽无声而不异有声也。梵书有华严字母,能统万类之声而一一区别之,僧鉴聿其精于是者欤!

  【送王圣纪赴扶风主簿序】

  秦二世时,山东郡县少年苦秦吏,皆杀其守尉令丞反,以应陈涉,相立为侯王,合从西向,名为伐秦,不可胜数也。谒者使东方来,以反者闻二世,二世怒,下吏。后使者至,上问,对曰:“群盗,郡守尉方逐捕,今尽得,不足忧。”上悦。及阎乐至望夷宫,射及幄帏。二世怒,召左右,左右惶扰不斗。旁有一宦者侍不敢去,二世谓曰:“公何不早告我,乃至于此?”宦者曰:“臣不敢言,故得全。使臣早言,皆已诛,安得至今?”嗟夫!古先哲王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瞽献曲,史献书,师箴瞍赋,蒙诵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夫人情莫不好誉而恶毁,古先哲王亦人尔,必欲尽小人怨汝詈汝之声交至于耳,且皇自敬德,厥愆曰朕之愆,不啻不敢含怒,岂非布衣之所不能堪者哉!凡以位愈高则蔽愈众且远,或望风而战栗,或望风而希旨,以其一喜则万利集,一怒则万苦聚,人安得不惟喜之冀而唯怒之惧?于是有可以得喜者无不为也,有可以得怒者无不避也。是故下愈巧而上愈暗,下愈党而上愈孤,上孤且暗,则百姓无可告诉,而小人在位愈益得志,社稷危于累卵,若秦二世矣。《易》曰“丰其屋,其家,窥其户,阒其无人,三岁不觌凶”,此之谓也。夫秦二世者,与桀、纣比踪者也。后世人主言及二世事,则曰是安得复见于今也?今观修所言,乃宋仁宗时事,仁宗之与二世,相去天渊,不可以道里计,而一有惧民幸水旱因缘得免租之见,则畿内之近,民有灾而不得闻,遣吏四出,而归言无灾者十七八矣。仁宗虽终不为二世,而秦时谒者何难复生于景间哉?人主奈何不惧惧之,若何曰谨好恶而己矣!

  【送田画秀才宁亲万州序】

  此篇与《丰乐亭记》同义。俯仰百年间,想创业之艰难,识治平之有由,抚安乐之适时,惧危亡之不戒,期全孝于抒忠,畏失义而离道,种种具流露于意言之表。

  【送杨序】

  古之善言琴者,惟韩退之《听颖师弹琴》诗,然未免三分琵琶七分筝之诮。若此文与枚乘《七发》中“龙门之桐高百尺而无枝”一篇,便真有琴声出于纸上。

  【送王陶序】

  王陶为御史,力攻富弼,其人正子贡所恶以不孙为勇、以讦为直者欤?修于其筮仕时,为述大《易》刚德之善以戒之,盖早有以识其心也。其言“君子之用刚也,有渐而不失其时,又不独任,必以政、以礼、以说、以和而济之,诚有得”。夫“天德不为首”之旨,先圣之微言大义具于此矣。虽然,若王陶者,何足以语!此党小人,害君子,正是阴柔,非刚也,所为恶积而不可掩者也。若夫壮趾、壮<九页>,犹君子也,公私善恶之不同,由其发心之始已如秦、越焉。若王陶者,拟之于《易》,其为“羸豕孚躅”乎?

  【问进士策一】

  修言用《周礼》以致乱者王莽、后周。而王安石之乱宋,即在同时,修为策问已见其端而为是说耶?抑偶言耶?修知贡举时,安石之祸未炽也。《周礼》一书,宋儒终不敢直以为非周公所作。或言王莽时,刘歆伪撰篇章篡入之以媚新室,俾其虐政,若出周公之旧典者,而礼家以为不可。今观修文,核计六官之属五万余人,而无员额者尚不在内,乃欲以千里之地供其禄糈,则实势所必无矣。顾修所疑,犹为举其小而遗其大也。夫圣人之治天下,养人为大。《书》曰“厚生”,《易》曰“损上益下”,《诗》刺“苌楚”,《春秋》讥“税亩”,孔子曰“富之”,孟子曰“薄税敛”,《大学》曰“财聚则民散”,凡六经、四子之书,所以教万世之帝王、公卿、大夫,至于师长、百执事者,莫此为先焉。盖天生贵者所以养贱者也,天生富者所以养贫者也,此天地之性也。圣贤之所以为圣贤,由欲利民也;经书之所以为经书,由欲垂利民之典则于万世也。今观《周礼》司市、质人、廛人、肆长、泉府、司门、司关、山虞、林衡、川衡、泽虞、迹人、B3人、角人、羽人、掌葛、掌染、掌荼、掌蜃之属,举市廛门关山林川泽所有鸟兽鱼鳖草木玉石一切货贿之属,莫不设厉禁而尽征之。入市有税,入门有税,入关有税,避而不入即没入之,地所从产又官守而以时入之,甚至民有称贷又官取其息,不如禁者执而诛罚之。如是,则天之所生,地之所长,人之所养,俱入朝廷,不留一丝毫之遗利以与民矣。虽王莽之虐,恐其力亦不能悉如书中之所载,以尽行其厉民之事也,而谓周公为之乎?若夫有天地而后有万物,有万物而后有男女,有男女而后有夫妇。《中庸》曰“造端乎夫妇”,夫妇诚人道之始也。今《周礼·媒氏》曰“中春之月,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又曰“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会之”。如是,则是设之官,立之禁,驱天下女子之未有夫者必奔,而夫死者必嫁也。诚何心哉!其他琐细不具论,即此二大端,在上者虽有《关雎》、《麟趾》之意,又如之何其可行邪?由此观之,即使周公果有是书,亦已不传于后世。孟子不云乎“诸侯恶其害己也,而皆去其籍”。岂孟子时已无其籍,而今日犹有全书邪?纵使尚有断简残编之没于莽秽榛杂中者,非圣人复起,其孰能辨之?然则或谓刘歆媚莽所作者,似亦十得六七也。

  【问进士策】

  学校之教不逮于古,而取士无长策矣。其上下交相失之故,具见于篇,盖千古贤君志士之所同慨也。

  【泰誓论】

  乍读斯论,一则曰“妄说”,再则曰“妄说”,更三四称而不止,若言之无文者,绎思之,而后知其用意也。《无逸》曰“文王受命惟中身”,盖由武王已得天下之后而推本言之耳。周公若曰当文王之中年,已可朝诸侯,有天下,而不改臣节,文王所以为至德也,文王非不能得天下而必待武王也。孔子亦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后世不察,转因“受命惟中身一语”,而谓文王有灭商之心,且显叛商之迹,推其年岁,当在戡黎之时。遂谓其时西伯称王改元,武王本文王之志以伐商,即位不改元,而于泰誓之十有三年。缪解纷纭,曹操、司马懿遂有吾其为周文王之语,经之不明人伦之大患。修既确见其妄辞,而辟之应不遗余力,故不惜言重辞,复为斩斩之辞,凡以明人伦云尔。

  【本论】

  此文切中宋仁宗时政事之失。汉之不复于三代,人每为文、景叹,宋之遽衰于神、哲,人亦每为仁、英惜。盖国无人焉,孰与为理!此《雅》诗所以颂美人君,必以贤才众多为辞。盖国家之福,天地之祥,诚莫大乎此也!

  【为君难论上下】

  《为君难论》分著用人、听言之难,故作上下二篇,实一首也。

  【岘山亭记】

  修言羊叔子、杜武库“自待者厚而所思者远”,盖谓二人之意非沾沾诩诩自喜,直自以为功烈犹卑不足传后,而恐其磨灭云尔。此修厚待古人处,而所以勖史中辉者已在言外。虽然,亦未可谓羊、杜之意不如修所云也。凡人急功近名,蕲胜于人而取于人,岂必不胜于人而取于人哉?而实之美恶,其发也不掩,往往及身而败,又安能死而益明、久而愈光?惟实有立于天地而被于万民,则其存也,常自然不足蒿目焉,而莫副所愿。及其亡也,其所立与所被乃耿耿不磨,出于其人平时意料之外。古语云“鼠忘壁,壁不忘鼠”,谓其实有穴在也。善固如此,恶胡不然?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疾没世而名不称,则必其未没之尽其实也明矣。名者,实之宾也。岂曰吾将为宾乎?岂曰蕲胜于人而取于人,图目前之ピ赫,如彼槿荣昼炕而宵聂乎?

  【丰乐亭记】

  按林希元曰:此篇专归功于上之功德。第一节称叙滁之景以为亭,第二节论滁为干戈用武之地,第三节论圣宋平定之事,第四节论民生丰乐皆上之功德,第五节论滁人立亭共享丰年之乐,第六节论宣上谕以与民同乐所以名亭。希元于此文,脉络善为分疏矣,若修言外之意,顾未及之也。尝考唐末、五代干戈纷争,生民荼苦备矣。宋兴,削平天下,斩其蓬蒿藜藿而养以雨风。至于仁宗,犹天下之母焉,一以柔道滋培和气,一时四海宴清,人民欢乐。然而名实亦少混焉,武备亦少弛焉。文恬武嬉,积日阅考以取卿相者,多席祖宗太平余业几及百年,百姓长子养孙不见兵革于斯时也,在《易》之《丰》所谓“日中”者也。君子见微而知彰,修所以一则曰“幸其民乐岁之丰成”,再则曰“幸生无事之时”,岂非深危夫斯世斯民之不能长久其幸者哉!至于神宗,“日中则昃”,于是言利之臣进,而天下十室九空,边疆之衅开,而西北肝脑涂地。迨至金人长驱直入,王业偏安,而滁乃复为用武之地矣。然则斯文也,有《蟋蟀》风诗之意焉,所以诏天下万世以居安思危者,旨深哉!

  又按《宋史》,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相继以党议罢去,修疏救,指斥群邪。于是其党益恨,因其孤甥张氏狱傅致其罪,左迁知制诰、知滁州。此文修治滁日所作也,其言温厚和平,足征城府中了无他物,君子哉!首言“修既治滁之明年夏,始饮滁水而甘”,盖其时难始平也。

  【醉翁亭记】

  苏轼作《醉翁操》,其序曰:“琅邪幽谷,山水奇丽,泉鸣空涧,若中音会。醉翁喜之,把酒临听,辄欣然忘归。既去十余年,好奇之士沈遵闻之往游,以琴写其声,曰《醉翁操》,节奏疏宕而音指华畅,知琴者以为绝伦。然有其声而无其辞,翁虽为作歌,而与琴声不合。又依楚辞作《醉翁引》,好事者亦倚其辞以制曲,虽粗合均度,而琴声为辞所绳约,非天成也。后三十余年,翁既捐馆舍,而遵亦没久矣。有庐山玉涧道人崔闲,特妙于琴,恨此曲之无辞,乃谱其声,而请于东坡居士以补之云。”其辞曰:“琅然,清圜,谁弹,响空山,无言。惟翁醉中知其天。月明风露娟娟,人未眠,荷蒉过山前,曰有心也哉此贤。醉翁啸咏,声和流泉。醉翁去后,空有朝吟夜怨,山有时而童巅,水有时而回■。思翁无岁年,翁今为飞仙,此意在人间,试听徽外三两弦。”相传崔闲按琴而鼓,东坡援笔而书,曲止辞尽,而宫商谐畅,长短恰宜,为一时胜事。前人每叹此记为欧阳绝作,间尝熟玩其辞,要亦无关理道,而通篇以“也”字断句,更何足奇?乃前人推重如此者,盖天机畅则律吕自调,文中亦具有琴焉,故非他作之所可并也。况修之在滁,乃蒙被垢污而遭谪贬,常人之所不能堪,而君子亦不能无动心者,乃其于文萧然自远如此,是其深造自得之功发于心声而不可强者也。

  【偃虹堤记】

  朝廷欲为大作以利民生,往往因之有二蠹。一者利蠹不顾民之利病,而惟上意之视,借以固宠加秩而不问其他。又或赖其金钱出纳以为家肥上,所作无已,则其利亦无已。一者名蠹不考古今之宜,而弃天地之性,钓奇立异,以为己名。方自谓能为振古未有之事,而不知古人之所不为者之必不可以为。有是二蠹,则朝廷有利民之心,每转为病民之事。逮其事之已成,则外黄徐子所为啜汁者众,缘藤附茑,实繁有徒,有一以为不然,则群起挫之,指为挠国。是民不见利而惟被其累,虽愁苦呻吟而终莫彻于上听,久之而病民者深,遂以病国甚矣。夫三代以下,人才不振,匪特害民之事不可为,而利民之事亦难为也。孰能谋之审,虑之熟,不苟一时之誉,思为利于无穷,如滕子春之为者乎!范仲淹《岳阳楼记》曰:子京为巴陵郡,其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然则此所为偃虹堤者,殆亦其一事欤?士大夫为百姓立命,为国立业,本非为己身家。而然使有一丝毫名利之念淆其间,则源之不清,流千里而犹浊,汲者、饮者并受其祸。《易》曰:“井渫不食,为我心恻。可用汲,王明并受其福。”食之不渫,安足福哉?夫所为渫者,岂止不贪财贿之谓?夫耗帑肥家,似为最下矣,然计短迹污,人之所恶,易于发露,其害浅。希上旨以钓爵位,稍深矣,而无赫赫名,事不成,则主易悟,犹浅也。若夫假经术以文其奸,取令名以高其势,若似乎所欲利者国与民,而非有他,虽拨本害枝,而千载而下,论其人犹将疑信参半者,是最大蠹也,王安石是已。安石未相,欧阳修亦尝荐其可以为相矣。皋陶曰“在知人”,而禹曰“惟帝其难之”,圣人之言所以为万世法鉴哉!

  【王彦章画像记】

  《易》曰:“硕果不食。”说者谓剥穷上反下如木,虽本槁枝凋而末有硕果,则落地复生,本枝复肖其旧也。五代之世,君臣之义可谓剥之尽矣。而彦章为梁纯臣,其硕果欤?或曰朱温者唐之贼也,彦章事梁,复何义之?明曰此,正所为本槁枝凋之硕果也。木无生理,而果则有生心。且舜、禹既曰孝矣,彦章岂非忠?夫元载之妻,奚害其为烈妇欤?欧阳修既为《五代史传》,又于《画像记》反复低徊不置,诚慕乎其忠也。若其慨元昊、契丹之事,而叹今无其人,所以激劝西帅者切矣。

  【伐树记】

  漆以膏自割,雁以不能鸣而见烹,其将焉处?庄子曰:“吾将处夫材与不材之间。”夫材、不材之间其果可处邪?割漆者曰是尚材也,烹雁者曰是亦不材也,其犹有侧足之所乎?君子所欲全者性之云尔,岂曰身之云哉?性全则身亦全,忠烈之士陨身沟壑,然而全受全归也。身全而灭其性者,入于禽兽之路矣,身又奚论?抑又闻之《中庸》曰:“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人之性敬敷五典,俾彝伦攸叙,斯尽矣。物之性若之何?其尽曰人则不材者必皆使之材,而后其性尽。物则以材付材,以不材付不材,而后胥尽也。物之生也,所以为民用耳。杏之实可食,樗之枝可薪,食其实而薪其枝,不至于弃掷而朽蠹,则樗与杏之性各尽也。若夫杏之实储之以供宗庙宾客之礼,樗之薪析之而为吉蠲饣奔饣喜之需,质之贱而用之贵,不以供纵欲而暴殄,则樗与杏之性益尽也。若夫郁结轮于山巅涧ㄛ之间,猿之所号,狸犭生之所居,以此为不夭斧斤,抑知此正所以为夭哉。

  【议学状】

  读此文并修所作取士策问,而知后世用人之难也。国家事事须人,而事事难得其人,虽欲跻斯世于唐虞,其谁与为理?三代学校之盛,根于积德累仁,不特非一王所能致,并非一代之所能致。是以极于成周,而美隆于千古。自东周以来,陵夷衰微,败坏湮灭,古今事体绝不相同,而欲举成周之法以求后世天下之人材,犹资章甫以适于越也。《易》曰:“不耕,获;不,。则利有攸往。”杨万里别为义曰:“初九,动之始;六二,动之继。初耕之,二获之;初之,二之。天下无不耕而获、不而者。其曰‘不耕’、‘不’,则耕且皆前人之所已为也。”是说也,于《易》虽未为正义,而于此可以取喻焉。若成周者所为,前人已耕已者也。其在《诗》,所为或朴之薪,旱麓之榛苦。当文、武已上,其所以“誉髦斯士”者至矣。至于周公,益明选士、造士之制,习射择士之文。而《卷阿》之诗,谓“蔼蔼王多吉士”,如凤凰之鸣于高冈也。斯时也,获耳耳,非耕且,以待食者也。若夫“周道,鞠为茂草”,而谓利乃钱,便可取盈于仓箱所获,安得而非荑稗邪?虽然学校之制,盛莫过于成周,而亦未必无忄佥壬衰莫甚于元世,而亦未尝无硕士经纶天下者。百司庶务无一时而可以乏人,而能待污莱之田忽嘉谷之生乎?其必别有所以处之者矣。此篇末幅所论,具足为世法也。

  【论茶法奏状】

  状大臣不达民情,妄建谬议,始终回护,而庶僚希风顺意,不顾百姓疾苦,情事如绘。

  【论选皇子疏】

  天下大器,帝王大统,付托得人,则三才蒙庥,万类咸若,华夏、蛮貊,罔不蕃祉老寿,否则反是。宋仁宗之不轻择嗣,岂为一己之私哉!然当日宰执、台谏、侍从之臣交章敦劝,而欧阳修此文,益复情致缠绵,忠爱悱恻,抑何社稷之臣多也!仁宗崩,年止五十耳。修疏上,正仁宗富于春秋之年,而修言之无忌,仁宗听之无恨,君臣之间美千古矣,岂非两人皆止知有宗庙社稷苍生而不知有己者乎。世以仁宗为汉文帝、唐太宗后一人而无子,以为天地之大之憾,然亦何憾择嗣得英宗,无愧宗庙社稷苍生,仁宗有子矣。况帝王父天母地而子万民,有宋三百年,人民孰非仁宗之子哉!

  【通进司上皇帝书】

  《洪范》“一曰食”而“八曰师”,食尚未预储,何言师也?通漕、屯田,自是当时要务,通篇不下万言,总欲丰财足粟以纾西人耳。至论课程之法,课必与商贾共利,方能取少而致多。其辞亦若言利而与言利之臣霄壤者,盖导利而布之上下,本君人者之责也,为国家司课程者,不可不知。若其所云不惜其利以诱大商,则立言不可为训,又欲尽括大商居积之物官为卖而还之,则更迂阔纷扰而不可行也。

  【论包拯除三司使上书】

  世有谓修之贤而上章论拯,盖与拯不相能者,夏虫不可语冰也。夫修此疏固为朝廷杜徼讦倾陷之风,又使嗣后言事者得白其无他而易以拾遗救失,乃其意中所最保护爱惜者拯耳。曾子寝疾革,一闻童子之言谓“华而皖,大夫之箦欤”,则瞿然命易其箦。曾元不肯易,人子之常情也,而曾子斥之为细人,至谓其爱父不如此童子。曾子之贤几于圣矣,岂其将死犹好奇钓名至此哉?举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没。假使不易,安知不少缓须臾无死。然而曾子不愿者,盖虽一箦之非正,犹舍生取义如此也。今三司使之位,非一箦之细矣;逐人而居之,非士用大夫器物之小过矣。修知爱人以德而已,遑问后世以修与拯为相能不相能哉。善夫蔡襄之疏也,曰:“朝廷增用谏臣,欧阳修、余靖、王素一日拜命,三人忠诚刚正,必能尽言。臣恐邪人不利,必造为御之之说。其说不过三,臣请辨之。一曰好名。夫忠臣引君当道,论事惟恐不至,若避好名之嫌无所陈列,则土木之人皆可为矣。二曰好进。前世谏者之难,激于忠愤,遭世昏乱,死犹不辞,何好进之有?近世奖拔太速,但久而弗迁,虽死是官,犹无悔也。三曰彰君过。谏争之臣,盖以司过举耳,人主听而行之,足以致从谏之誉,何过之能彰。至于巧者亦然,事难言则喑,择其无忤者,时一发焉,犹或不行,则退而曰吾尝论某事矣,此之谓好名。默默容容,无所愧耻,蹑资累及,以挹显仕,此之谓好进。君有过失,不救之于未然,传之天下后世,其事乃不可掩,此之谓彰君过。愿陛下察之。”襄于修辈始作谏官之时,讽上久而勿迁,使之死于是官,岂亦与修辈不相能哉?君子之所欲忠者国耳、主耳,其他又何所惜?襄之知修,必不以不迁官为恨,犹修之知拯,必不以不得三司使为恨也。正人君子之心胸,类非俗士之所为欤!

  【论乞令百官议事札子】

  汝则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顾又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何哉?曰:军国大事,人人共知而不可秘密者,古先哲王固不特谋及卿士,而且谋及庶人矣。若夫事之未成而定命于几先,则不特无谋及庶人之理,即在廷卿士,自不得人人与闻,以害其成也。嗟乎!偏听生奸,独任成弊。如修所云大臣自无谋虑而杜塞众见者,固以不能集思广益而处置多差。然如修所云下百官廷议,随其所见同异各令署状者,亦归于有治人无治法耳。《诗》不云乎“谋夫孔多,事用不集。发言盈廷,谁敢执其咎”?为人君者傅采其论,则人各欲售其私说,以图其意中所欲得而不顾其它;弃之不采,则人各缄默取容,以听大官之臆决而万口附和。是非卿、尹、旅、牧各得其人,则修之此议亦徒然耳。甚哉!期事之集,必期谋之臧,而期谋之臧,必期才之众。国无贤才,则国空虚。“济济多士,文王以宁”。蒿目斯世,不能不读修此议而三叹也。

  【论美人张氏恩宠宜加裁损札子】

  张氏,仁宗美人,卒谥温成皇后。初,仁宗宠张氏,欲以为后。太后难之,乃立郭崇之孙为后,继而见废。世儒谓仁宗夫妇间,未免大圭之玷也。然郭后废而曹后立,史载曹后事迹亦不减女中尧舜,然则其所为张美人,当亦必有取焉,而非仅以色升欤。欧阳修此疏,读者必曰仁宗亦蛊于女色,否则必曰欧阳修彰君之过,而使此文传至于今也。为此解者,不特不识欧阳修,亦不识仁宗。夫床笫之爱,而当时文学侍从之臣得直言无忌如此,非圣贤而能致然乎?

  【论澧州瑞木乞不宣示外廷札子】

  元史臣谓真宗英悟之主,而天书一事,吁可骇怪。及修《辽史》,乃知辽俗尚礻几而明鬼,故神道设教,假以动敌人之听,消凯觎而偃兵革耳,然而计亦末矣。仁宗以天书殉葬,贤哉。欧阳修作蜀《王建世家》论,谓自古王者殊祥异瑞并见于五代,而又皆萃于蜀,惑者可以思焉。盖深以为非也。及是澧州献瑞木成文,遂慷慨论列,不顾忌讳。修于真宗之非自欺,而仁宗之必不裕蛊,虽若不相知者,顾其论正而言忠,则可为后世法也。

  【请驾不幸温成庙札子】

  唐太宗文德皇后既葬,帝即苑中作层观以望昭陵,引魏征同升。征熟视曰:“臣毛昏不能见。”帝指示之。征曰:“此昭陵邪?”帝曰:“然。”征曰:“臣以为陛下望献陵,若昭陵,臣固见之矣。”帝泣为毁观。欧阳修请驾不幸温成庙,与征后先辉映矣。夫《咸》、《恒》为后天卦首,古先哲王亦与人同其情,况存亡之际乎。然惟情之无过不及处乃为礼。礼失则情乖,情乖则民志惑。厚于所当薄,即已薄于所当厚,本乱而末不可得而治。故虽一举足,一出言,而子孙黎民之能保不能保系焉。以礼制心,然后能垂裕于后昆。此忠臣志士之所以于其君也。然则太宗之不若魏征,仁宗之不若欧阳修,固若是乎?曰奚其然也。君者,表也;臣者,影也。观影之直,则知表之正,影与表可曰二哉?况善言者出于口而无穷,善行者备厥万而犹阙,言易行难,何往不然?独是臣能言之于君,则匪为言也,乃其行也。然君能听而改之,则言者臣之虚言,听者君之实行矣。千虚不如一实,曷可贬实而崇虚哉?成汤之圣也,曰改过不吝。圣,不圣于无过,而圣于改过。然过之作也,己觉之而己改之,犹未足以云圣人之大心也。惟人觉之而己改之,则天下之人之心莫非其心,而博厚配地、高明配天矣。是非太宗、仁宗之所可当也。必也舜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必也孔子乎,孔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舜与孔子固全之,若此二事,乃太宗、仁宗之能得乎?舜与孔子,百之一而荣莫大焉者也!俗士以征有言即谓太宗不如征,修有言即谓仁宗不如修,是人我之见不忘,而元首股肱之义由以日丧也。

  【论逐路取人札子】

  观修此疏,知东南文字之盛,自宋仁宗时已然,而解额之不能均,亦复与今一辙。顾尝论之,虞廷之取士也,曰敷奏以言,明试以功。周室之取士也,曰或以德进,或以事举,或以言扬。然则取人以言,固属一端,即使文风日正,经学日明,而所为科目出身者,亦止是三代以上言扬之,一未可谓此外必无贤才。况所较者,仅在声调格律时尚之细,以此而欲重东南而轻西北,诚非帝王驭世之大公矣。特是时移势易,古今不同,故虞廷之所为“明试以功”,周室之所为“德进事举”者,后世用之益以滋乱。不若科目之法,犹可驱天下,使诵法孔子泽躬于六经,忽不自知其入于义理之域。且其法易以防闲,统百年而计之公者犹得什九,是以不得不专用其法,岂曰经世之士尽出于能文者也。故就文而论,则选额之不可以地均,诚如修之所云。以用人而论,其不得不以地均之者,亦天下之大势有不能因噎以废食者。修有试进士策问取士之法,而极论其难,较之此疏,更为千古确论。

  【论删去九经正义中谶纬札子】

  暴秦焚书,六经亡轶。汉儒掇拾遗言,各立门户,其幸而传至今日者,固其守先待后之功,而诈伪繁兴,亦莫甚于彼时。而于其中敢于诬天蔑圣者,则以谶纬为甚。谶纬之书,莫知所自起,王莽笃好之,其下遂相与诈造欺蒙,以售其私。而莽又明知其欺而乐用之,以愚黔首,而借以篡汉天下。盖乱臣贼子之言也,而托诸孔子。然既托诸孔子,则虽以光武之贤,犹不能无惑焉。唐作《九经正义》,犹引用其说。欧阳修疏请削除,见亦伟矣,惜犹未曾抉其底里痛扫溉之,以解后世惑也。夫谶纬之托诸圣言者,为其“前知”也,为其“知天”也。《中庸》曰“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又曰“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疑若似矣。顾差若毫厘,即谬以千里。夫天者,理也。叙则为典,秩则为礼,立之为三纲,行之为五常。三纲立,五常行,则人无逆天,物极则长,而所为“生生之谓易”者行乎其间,乾坤于以不毁。三纲颓,五常废,则人物凋丧,渐消渐毁,以至于无而乾坤息。故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孔子之所为知天而可以前知者,如是而已。若夫继周而为汉,汉帝姓刘,孔子安得知之,而又何用知之哉?孔子葬母,既封矣,雨甚而墓崩,孔子不能前知也。而谓孔子知沙丘崩为汉元王皇后之祥乎?《国语》有之曰:“吾非瞽史,安知天道?”盖盲者业专,其艺必精,故能以数测气,推现至隐。如裨灶、梓慎、京房、焦赣之流,犹古瞽史之遗,见于史氏,代不乏人。然其为术,所为文史星历,近于卜祝之间者,又奚得以六经、《语》、《孟》治天下之大经大法错处杂陈,而谓圣之所以为圣在此也哉?况夫王莽时,刘歆辈所造奸言,直是执左道以乱政,又安可令其托于孔子惑世诬民而莫之正耶?汉承七国之后,圣远道微,言庞事杂,故如所传斩蛇交龙等事,犹与篝火狐鸣一辙。萧、曹辈皆未尝学问,不知正其前失,转艳称于后世。后世惑之,王莽遂乘之以移其社稷当涂,典午更用之以灭其子孙,而辗转相灭。由是讹以传讹,暴以易暴,五代十六国之交,视弑君篡国为天之所命,圣之所记,史臣津津称道之。呜呼!人心若此,几何不入于禽兽也!又如晋王嘉《拾遗记》等书,所称黄帝金支玉叶,武王白鱼流乌之类,谓自古帝王受命之符罔不如是。夫删《书》断自唐、虞,既有其事,周、孔必述,周孔不述,其诬可知。王嘉辈何能从千载以后而得千载以前之事?其博洽过于周、孔如是也?其为拾汉、魏之遗,诬帝王以神怪,不待明者而决矣。《书》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民心之所归,是乃天之符命耳。人者,万物之灵也,天地之心也,五和之秀气也。不观之人而观之云物鸟兽,何其荣末而虐本欤!亦异乎圣人之言矣。陋儒不察,遂使谶纬之文述之学校,被之闾阎,虽妇人小子亦同然一辞,其所以为人心之害者,岂细故哉!

  【论议濮安懿王典礼札子】

  按史:仁宗以同祖兄濮王元让子宗实为皇子,是为英宗。治平元年,宰相韩琦等奏请下有司议合行典礼,诏须大祥后议之。二年,乃诏礼官与待制以上议,翰林学士王等谓宜准先朝封赠期亲尊属故事,尊以高官大国。于是中书奏:王等所议,未见详定濮王当何称,名与不名。等议宜称皇伯而不名。中书又奏:《礼》与令:出继之子于所继所生皆称父母。又汉宣、光武,皆称皇考。今等议称皇伯,于典礼未有明据,请下尚书省,集三省御史台议奏。方议,而皇太后手诏诘责执政。于是诏权罢议,令有司博求典故以闻。礼官范镇等又奏请如王等议。御史吕诲弹欧阳修首建邪议,韩琦、曾公亮、赵概附会不正之罪,固请如王等议。既而内出皇太后手诏,可令皇帝称亲,濮王称皇,夫人并称后。英宗即日手诏曰:“称亲之礼,谨遵慈训;追崇之典,岂易克当?其以茔为园,即园立庙,俾王子孙奉祠。”翌日,诲等缴敕,家居待罪,英宗命阁门以告还之,诲等力辞台职。诲等既出,而濮议亦寝。修此疏,当在皇太后诘责执政,而英宗手诏罢议之时也。观宋诸臣所见虽不同,要非若明臣张璁、桂萼谄上希旨为进用阶梯。顾核诸先王“缘人情以制礼,本天性以立则”之旨,欧阳之议自是至当,而当日英宗处置尽善,亦可为无遗憾矣。乃后世犹焉,谓称皇伯之是者,盖以司马温公诸贤并与王同议也。夫君子亦不能无过,有过不害为君子。然君子之过,亦不可从,一以理为断而已。世传朱子亦以欧阳为非,谓其疑于两父,其说曰:“辟若仁宗与濮王俱在世,则为英宗者,可皆称为父子乎?”顾未知朱子实有是说邪,抑门弟子附会之词也?不可考矣。夫所为伯、仲、叔、季者,行第之称。古人伯则曰伯父,叔则曰叔父,无去父而止称伯、叔者。《曲礼》云“五官之长,天子同姓,谓之伯父。九州之牧,天子同姓,谓之叔父”者是也。又如《鲁颂》曰“王曰叔父”,《小雅》曰“既有肥牡,以速诸父”,经籍所载,不可备举,何得谓为二父乎?伯父、叔父、诸父,本生父同义也,独于所继,止谓之父,则亦足以昭重宗之义,合降期之意矣。乃必讳其父之称而称皇伯,何其无稽也!人之生父生之,此天也,非人也,其名可以意为改者哉?或曰:若然,则不得为人后矣,为人后者人为之,岂天为之邪?曰:固天为之也。自身而上有父,天也;自父而上有祖,亦天也。由父视之,则有己子与兄弟之子之分;由祖视之,则均之为孙矣。均之为孙,则天也,非人矣。宋时诸臣,固亦于此有未能脱然者,又哀仁宗大贤而无子,必欲泯濮王之迹以消其余憾,而朝堂之上纷呶不已。英宗不欲明其是非,而两置之,遂成千秋疑案。有宋君臣是者固无非矣,其非者犹是君子之过也。然而延及明嘉靖帝,诸臣遂执宋臣之议,以死争哭于阙下。帝刚愎少恩,尽收付廷尉,而贤材为之一空。于是佞人虱其间,荧惑张,尽变明代祖宗成宪与贤士大夫风尚,而明亦浸衰而浸亡矣。於戏!士君子持论,揆诸天理民彝之衷,少有偏倚,则其毒流于后世。如此,可不慎哉!

  【祭尹师鲁文】

  尹师鲁,名洙,少以儒学知名,举进士。宋世古文,洙与穆修实始振起其衰。自元昊不庭,洙未尝不在兵间,练习边事,深晓兵法,以右司谏、知渭州兼领泾原路经略公事。会郑戬为陕西四路都总管,遣刘沪、董士廉城水洛,以通秦、渭援兵。洙以为城砦多则兵势分,是以前此屡困于贼,今何可又益城?奏罢之时,戬已解四路,而沪等督役如故。洙召之,不至;代之,不受。乃使狄青械沪、士廉下吏。戬论奏不已,卒城水洛。士廉诣阙上书讼洙,诏遣御史刘就鞫,不得他罪。文致之,贬洙监均州酒税,感疾而卒。修祭文所谓“辨足以穷万物,而不能当一狱吏”者也。尝谓明刑所以弼教,而察狱所以平冤。汉承秦弊,古义荡然,虽相如萧何,将如周勃,亦辄付系。延至末代,狱吏成风,惟希意指之所向,不揆其情辞而丽以法,转以法就其情辞,意见既立,虽孔、孟不得为完人,而苏、张无所措其舌。矜名节者,恚极而不得辨;达生死者,休焉而不与辨;暗且弱者,呐呐然辨而不能辨;强且明者,喋喋然辨而不听其辨。所以古人画地为牢誓不入,刻木为吏义不对也。以此承君上之意指,则一狱成而万事必有受其害者矣;以此承权臣之意指,则万事隳而宗社亦且受其害矣。贤如宋仁宗,尚使尹洙被文致于狱吏以称于后世也,可不惧哉!

  【祭苏子美文】

  仁宗逐苏舜钦辈,不使朝士以夸诞标榜相尚,所以维风端习,未为失也。特宜正王直柔侮慢圣贤之罪,而苏舜钦辈醉饱之过,则教而不怒。斯才士不至沉沦,而忄佥壬一网打尽之策,亦自不堕其术中矣。

  【泷冈阡表】

  朱子谓韩愈《祭十二郎文》后数百年,而本朝复有欧阳文忠公《泷冈阡表》,其为朱子所心折如此。然以两文较之,其情致悱恻,能达所不能达之隐,所谓喜往复善自道者,则果相伯仲。若夫垂诸万世,使酷吏读之亦不觉泫然流涕者,欧作固专其美,而韩逊不如。子曰“苟有车,必见其式;苟有衣,必见其敝”,盖言有其实斯有其文也。愈固不得无之而空言之,欧之胜者实也。如此文者,所当自朝廷至于里巷,莫不讴吟讽诵者欤!夫是之谓羽翼六经。羽翼六经云者,固不在句训字诂之徒也。

  【太子太师致仕杜祁公墓志铭】

  修与杜衍子书自谓:“文字简略,止记大节,期于久远,恐难满孝子意。”又言:“范公家神刻,为其子擅自增损,不免更作文字发明,欲后世以家集为信。”又言:“尹氏子卒请韩太尉别作墓表,以此见朋友、门生、故吏与孝子用心尝异,修岂负知己者!范、尹二家,亦可为鉴。”别一书云:“所记事,皆录实有稽据,皆大节与人之所难者。其他常人所能者,在他人更无巨美,不可不书。于公为可略者,皆不暇书。”观修言,作志亦大难矣。凡墓志、神道,皆国史所据以示后世者也。文如韩、欧其人者不世出,而史则不可以或阙。不可或阙,而又无可信之碑志以为据依,则信史不更大难乎!观修为杜衍作志,其斤斤自明如此,盖以时俗不能晓信今传后之义,徒欲跻其父祖与圣哲比肩,必铭功悉太公、颂德皆仲尼而后快,不知空言无实之名非所荣也。徒使平昔一言一行之善犹可励俗而兴行者,转因繁言浮词致晦昧湮亡而莫可问。迨史氏稽集于数十百年之后,济济皆太公、仲尼,而考其实,茫然无所得。既总无可信,则必以意为轩轾,党其所亲而毁其所怒,甚至苞苴请谒行焉。而古今是非之公,不独泯于当时,而且泯于万世矣。修之慎重不苟然者,岂为一己之私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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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五·居士集序
【门人翰林学士承旨左朝奉郎(知制诰兼侍读苏轼撰)】
  夫言有大而非夸,达者信之,众人疑焉。孔子曰:“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孟子曰:“禹抑洪水。孔子作《春秋》。而子距杨、墨。”盖以是配禹也。文章之得丧,何与于天,而禹之功与天地并,孔子、孟子以空言配之,不已夸乎。自《春秋》作而乱臣贼子惧,孟子之言行而杨、墨之道废。天下以为是固然而不知其功。孟子既殁,有申、商、韩非之学,违道而趣利,残民以厚主,其说至陋也,而士以是罔其上。上之人侥幸一切之功,靡然从之。而世无大人先生如孔子、孟子者,推其本末,权其祸福之轻重,以救其惑,故其学遂行。秦以是丧天下,陵夷至于胜、广、刘、项之祸,死者十八九,天下萧然。洪水之患,盖不至此也。方秦之未得志也,使复有一孟子,则申、韩为空言,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者,必不至若是烈也。使杨、墨得志于天下,其祸岂减于申、韩哉!由此言之,虽以孟子配禹可也。

  太史公曰:“盖公言黄、老,贾谊、晁错明申、韩。”错不足道也,而谊亦为之,予以是知邪说之移人,虽豪杰之士有不免者,况众人乎!自汉以来,道术不出于孔氏,而乱天下者多矣。晋以老庄亡,梁以佛亡,莫或正之,五百余年而后得韩愈,学者以愈配孟子,盖庶几焉。愈之后二百有余年而后得欧阳子,其学推韩愈、孟子以达于孔子,著礼乐仁义之实,以合于大道。其言简而明,信而通,引物连类,折之于至理,以服人心,故天下翕然师尊之。自欧阳子之存,世之不说者哗而攻之,能折困其身,而不能屈其言。士无贤不肖不谋而同曰:“欧阳子,今之韩愈也。”

  宋兴七十余年,民不知兵,富而教之,至天圣、景极矣,而斯文终有愧于古。士亦因陋守旧,论卑而气弱。自欧阳子出,天下争自濯磨,以通经学古为高,以救时行道为贤,以犯颜纳说为忠。长育成就,至嘉末,号称多士,欧阳子之功为多。呜呼,此岂人力也哉,非天其孰能使之!

  欧阳子殁十有余年,士始为新学,以佛老之似,乱周、孔之实,识者忧之。赖天子明圣,诏修取士法,风厉学者专治孔氏,黜异端,然后风俗一变。考论师友渊源所自,复知诵习欧阳子之书。予得其诗文七百六十六篇于其子,乃次而论之曰:“欧阳子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此非予言也,天下之言也。”欧阳子讳修,字永叔。既老,自谓六一居士云。元六年六月十五日叙。〈周必大刻本《欧阳文忠公集》。〉

  【欧阳先生文粹跋(宋·陈亮)】

  右《欧阳文忠公文粹》一百三十篇。公之文根乎仁义而达之政理,盖所以翼六经而载之万世者也。虽片言半简,犹宜存而弗削。顾犹有所去取于其间,毋乃诵公之文而不知其旨,敢于犯是不韪而不疑也。

  初天圣、明道之间,太祖、太宗、真宗以深仁厚泽,涵养天下,盖七十年,百姓能自衣食,以乐生送死,而戴白之老安坐以嬉,童儿幼稚什伯为群,相与鼓舞于里巷之间。仁宗恭己无为于其上,太母制政房闼,而执政大臣实得以参可否,晏然无以异于汉文、景之平时。民生及识五代之乱离者,盖于是与世相忘久矣。而学士大夫其文犹袭五代之卑陋,中经一二大儒起而麾之,而学者未知所向,是以斯文独有愧于古。天子慨然下诏书,以古道饬天下之学者,而公之文遂为一代师法。未几,而科举禄利之文,非两汉不道,于是本朝之盛极矣。公于是时,独以先王之法度未尽施于今,以为大缺。其策学者之乱,殷勤切至,问以古今繁简浅深之宜,与夫周礼之可行与不可行。而一时习见百年之治,若无所事乎此者。使公之志弗克遂伸,而荆国王文公得乘其间而执之。神宗皇帝方锐意于三代之治,荆公以霸者功利之说饰以三代之文,正百官,定职业,修兵民,制国用,兴学校,以养天下之才。是皆神宗皇帝圣虑之所及者,尝试行之,寻察其有管、晏之所不道,改作之意,盖见于末命,而天下已纷然趋于功利而不可禁。学者又习于当时之所谓经义者,剥裂牵缀,气以日卑。公之文虽在,而天下不复道矣。此子瞻之所为深悲而屡叹也。元间始以末命从事,学者复知诵公之文,未及十年,浸复荆公之旧。迄于宣政之末,而五季之文靡然遂行于世,然其间可胜道哉!

  二圣相承又四十余年,天下之治大略举矣,而科举之文犹未还嘉之盛。盖非独学者不能上承圣意,而科制已非祖宗之旧,而况上论三代。是以公之文,学者虽私诵习之而未以为急也。故予姑掇其通于时文者,以与朋友共之。由是而不止,则不独尽究公之文,而三代、两汉之书,盖将自求之而不可御矣。先王之法度,犹将望之,而况于文乎?则其犯是不韪,得罪于世之君子而不辞也。虽然,公之文雍容典雅,纡余宽平,反复以达其意,无复毫发之遗。而其味常深长于言意之外,使人读之蔼然,足以得祖宗致治之盛,其关世教,岂不大哉!

  初,吕文靖公、范文正公以议论不合党与遂分,而公实与焉。其后西师既兴,吕公首荐范、富、韩三公以靖天下之难。文正以书自咎,欢然与吕公戮力。而富公独念之不置。夫左右相仇,非国家之福。而内外相关而不相沮,盖治道之基也。公与范公之意盖如此。当是时,虽范忠宣犹有疑于其间,则其用心于圣贤之学,而成祖宗致治之美者,所从来远矣。退之有言:“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故予论其文,推其心存至公而学本乎先王。庶乎读是编者,其知所趋矣。乾道癸巳九月朔,陈亮书。〈明嘉靖二十六年郭云鹏刻本《欧阳先生文粹》〉

  【欧阳文忠公集跋(宋·周必大)】

  欧阳文忠公集,自汴京、江、浙、闽、蜀,皆有之。前辈尝言公作文,揭之壁间,朝夕改定。今观手写《秋声赋》凡数本,《刘原父手帖》亦至再三,而用字往往不同,故别本尤多。后世传录既广,又或以意轻改,殆至讹谬不可读。庐陵所刊,抑又甚焉,卷帙丛脞,略无统纪。私窃病之,久欲订正,而患寡陋,未能也。会郡人孙谦益老于儒学,刻意斯文,承直郎丁朝佐博览群书,尤长考证,于是遍搜旧本,傍采先贤文集,与乡贡进士曾三异等互加编校,起绍熙辛亥春,迄庆元丙辰夏,成一百五十三卷,别为附录五卷,可缮写模印。惟《居士集》经公决择,篇目素定,而参校众本,有增损其辞至百字者,有移易后章为前章者,皆已附注其下。如《正统论》、《吉州学记》、《泷冈阡表》,又迥然不同,则收置外集。自余去取因革,粗有据依,或不必存而存之,各为之说,列于卷末,以释后人之惑。第首尾浩博,随得随刻,岁月差互,标注抵牾,所不能免。其视旧本,则有间矣。既以补乡邦之阙,亦使学者据旧鉴新,思公所以增损移易,则虽与公生不同时,殆将如升堂避席,亲承指授,或因是稍悟为文之法,此区区本意也。六月己巳,前进士周必大谨书。〈周必大刻本《欧阳文忠公集》〉

  【欧阳文忠公集序(明·李均度)】

  文之有集尚矣,求其全者不多见,如韩、柳文虽完,然亦间有讹阙,使人可恨。予幼时读《欧阳先生文集》,乃苏本也,中间遗脱,不可一二数,每至讹阙处,未尝不为之叹息。洪武辛亥秋,予忝丞永丰,实先生之旧乡也。首谒学宫,得蔡侯行素新刊先生文集。予甚嘉之,曰:“侯之德亦至矣。夫当兵燹煨烬之余,文物凋丧之后,乃能留心斯文,捐俸铤梓,以广其传。”及三四读,又惜其断简讹字,有模糊而不众辨者。因与蔡侯及俞侯允中、邑庠李实、胡启复参互考订,颇知其说,俾断者续之,讹者正之,阙者补之,计三十余简,历三越月,五十卷仅完。

  嗟夫!公之议论正大,变化不测,凛然而秋霜严,郁然而庆云丽,实与韩、柳比肩,更千古而不磨也。今幸与蔡侯诸君完集是编,非惟有益于后学,欧阳公实嘉赖焉。洪武六年龙集癸丑秋九月鞠节后八日,番阳李均度谨叙。〈明正统间重刻永丰县学本曾鲁考异《欧阳文忠公集》〉

  【欧阳文忠公集后记(明·危素)】

  宋欧阳文忠公之文,门人苏内翰轼既为之序,氵反、京局、杭官、苏、衢、吉、建、蜀俱有刻本,子又手写家集。而孙恕宣和五年校于景陵者,卷帙多寡各异。唯《居士集》五十卷,公所亲定,故诸本相同,讹阙亦鲜。至《外集》,则篇次谨略不同,讹阙尤甚,一篇之中,或少一二字,多至数十百字,读者病之。旧本虽有刊误一编,遄遄患其疏略。

  周丞相必大用诸本较定重刻,比他本为最胜。然于凡诸缪误脱漏不可读者,亦莫从是正,仅疏注疑误其下而已。迨病亟,始得写本于李参政光家,周公子纶,属旧客订定编入,今每卷所谓恕本是已。然亦徒摭其时有笔误处,指以为疵,不复加意精较,甚可惜也。

  写本后归军器监簿曾天麟家,纸墨精好,字画端楷,有唐人风致,皆识以公印章,藏诸曾氏,且四世,兵后独存。曾氏孙鲁避乱新淦山中,始能取他本详加较勘,而以写本为据,篇次卷第,则壹以吉本为定。其异同详略,颇仿朱氏《韩文考异》义例。若吉本所阙,而见于他本者,别为《拾遗》一卷。

  龙舒蔡,来知永丰县,以公乡邑,首出廪禄倡率好义者,取鲁氏所较,刻诸学宫。邑士夏巽属素识其成。呜呼!公当国家全盛之时,世运昌明之际,虽然为一代文宗,上配韩子,若丽天之星,光于下土,何其伟哉!学者不为文则已,苟欲为之,要必取法于此,犹梓令规矩准绳也。蔡君之志,忧所之湮坠,补典策之阙遗,而为此举。乃若纷纷焉,以□刻为以苟逭一时之责者,因不可同日而语。永丰之士须能知尊崇其乡先达于数百年之上,此其好善懿德,何可以不书之焉。末学非敢评公之文以犯僭逾之咎,姑记其后,使有考焉。后学临川危素书。〈明正统间重刻永丰县学本曾鲁考异《欧阳文忠公集》〉

  【新刊欧阳文忠公全集后序(明·彭勖)】

  海虞程君由刑部员外郎擢知吉安府事八阅月,适丁仲秋上旬行祀典毕,乃以俸市特牲分祀郡之诸贤,实肇举也。明旦,诸贤子孙咸诣谢,乃谂于众曰:“文忠公之文章可见者,惟《六一居士集》板行四方,全集则未之见,若获一睹,诚为至愿。”于是胡文穆公子永肃,持其家藏内阁明本以献。君既得睹之,喜甚,遂捐堂食资购板募工刊置郡庠之藏书阁,期与四方共。且属教授郑钢正其字之讹,请勖言序诸后。

  夫文忠公之政事,与宋韩、范、富三公并称,文章则匹休于唐昌黎伯也,岂末学之所敢评。盖昌黎伯之文起八代之衰,文忠公则变乎五季习也,故元揭文安公谓其正天下之宗、明先王之道者,为得其要,勖岂容喙于其间哉。第全集之行将,天下之君子有志于学古者,宁不欣然有感,习以公之文章政事自期待,岂非程君之惠乎!予故不以衰薄辞,摭述其概如此。

  君名宗,字源伊。尝以《诗经》中辛未拘潜榜进士云。天顺辛巳长至日,赐同进士出身、中宪大夫、山东按察副使致仕、郡后学彭勖谨序。〈明天顺六年程宗刻本《欧阳文忠公集》〉

  【新刊欧阳文忠公全集序(明·钱溥)】

  欧阳文忠公,庐陵人也。庐陵旧有公全集本,既而收上内府,而天下遂不复得是全集久矣。海虞程君宗,自秋官知府事之明年,广求之而得于胡文穆公家,盖内出本也。亟命工翻刻于郡横。适予使交南至庐陵,其郡博郑钢,首进而请曰:“使庐陵文献足征而使天下复有是集者,太守功也。愿一言序其首。”予峻拒之弗获,至舟不能行,乃抚然有间曰:“士非文章之难也,而以文章救世为难。商楹既奠,齐辕不返,而荀、韩、黄老之术起,斯道遂亡于秦,凿于汉,而靡于隋、唐矣。岂复知有七篇仁义之说哉?幸而韩愈氏出,慨然以斯道为己任,其文章足以革弊而拯弱,尝曰“轲之死,不得其传焉”,则亦隐然自任其传矣。后又变而为五季衰陋之习,虽宋兴七十有余年,而学者亦未易遽复于古。一旦欧阳子出,以文章道德为宗师。若范仲淹之贬于饶也,一时名士目为党人。公在谏院,为《朋党论》以献,群言遂息,不然,党锢之祸成矣。嘉学者争尚怪僻为奇,文体大坏,公知贡举,黜险怪而录雅正。士初喧然腾谤,其后不五六年,文格遂变而复古,不然弊将若何而止哉?世所谓文章必以救世为难也。

  虽然,当是之时,倡而和者,韩有柳宗元,欧阳有苏氏父子,其他李翱、皇甫、张籍之流,曾巩、尹洙、张文潜、秦少游之辈,声振而气从,金舂而玉应,文非不美也,而较其救世之功,则若列星之有五行,众山之于五岳,其功化发育呈露,盖自有不侔者。宜其崛起于千百载之前,而并耀于千百载之后,而渺焉未有能继之者,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盖唯有二公焉。

  是集之行,程君嘉惠后学亦至矣。使善学者诵其文而知能以身任国家安危之计,其用舍为世所重轻,进不知富贵为乐,而退不忘天下以为心,然后为无愧也,夫岂徒以文体变其所习而已。天顺六年壬午五月二十四日,翰林侍读学士、奉直大夫、后学云间钱溥,谨书于螺川驿。〈明天顺六年程宗刻本《欧阳文忠公集》〉

  【欧阳先生遗粹跋(明·郭云鹏)】

  鹏计《欧阳文忠公集》总一百三十余卷,其文瀚漫,既不可以篇数。深味之,尤见纯而正,典而雅,锋采隐伏不外,见有古人遗风,诚为学者宗匠。传之者宜尽存而弗削也。龙川陈先生亮,伊何畴拔仅百三十篇,要之其殆有见云尔。若鹏则弗忍舍置,于是会合诸英选既其子孙家藏全集,反复阅越岁。更取辞根义理事切要务者八十三篇,别汇十卷,窃名“遗粹”附之。又不敢秘以自私,并录寿梓,俾公文流播蕃衍,得与韩、柳、苏集齐驱,博雅君子咸得丕式,是亦庶乎其可矣。然不自量,妄敢取去其文,使之不尽传于世,则鹏之负罪,岂不重欤!

  时工告就,谨以愚志岁月志焉。嘉靖丁未中元日,东吴后学郭云鹏敬跋。〈明嘉靖二十六年郭云鹏刻本《欧阳先生遗粹》〉

  【欧阳先生遗粹题记(菘耕居士)】

  郭氏刻本校雠很精,以宋刊本核之,绝无讹字。故明刊亦足珍也。〈明嘉靖二十六年郭云鹏刻本《欧阳先生遗粹》〉

  【重刊欧阳文忠公全集序(清·吴)】

  今宁国太守庐陵欧阳梅龛以政事之暇,手校其二十七世祖宋文忠公全集一百五十三卷、附录五卷。重刊既成,属友人吴序之。,固公后七百年治下产也,不敢辞,序曰:宋初文章,承五季余习,一二有志于古之士思变其风而未能也。公出,以文名天下,天下靡焉从之,于是极一代之盛,先后作者各用其所至成家。综而论之,三百年中,文之善者,莫有过于公者也。盖公之为文,非仅求古于气体词句间,观公之自言得力乎唐韩昌黎氏者,而知公于所谓“文以载道”者深矣。说者徒以公与苏、王、曾并列宋大家之目,不知三家之文虽工,而苏不免驳,王不免偏,曾不免狭,求若公之和平中正、昌明博大、可以垂诸数百千年为师为法而无弊者以相较,不皆瞠乎后哉!前明归太仆有光,专奉公文为矩范,故能卓尔嗣起,莫与埒者。

  国朝右文,人材辈出,薄海内外,操翰濡墨,咸知望庐陵之门径而俎豆焉,不独尧峰、望溪诸子心摹手追向往于公也。公集传世已久,且最盛,然或非精椠,或初本美而传印模糊有不可辨者,学者病之。梅龛此举,庶几人获善本,家置一编,自是公之文传于无穷,斯公之道传于无穷矣,远述祖德,上裨文治,厥功甚伟,故斋而为之序。若夫自有公集以来,各本杂出,互为同异。斯刻据周益公定本,校勘精详则具见梅龛之记略及凡例,兹不赘云。嘉庆岁阳三在巳月阳初在丁,旧史氏,全椒吴拜撰。〈欧阳衡刻本《欧阳文忠公集》〉

  【重刊欧阳文忠公全集叙略(清·欧阳衡)】

  先文忠公集自《居士集》五十卷自定外,其余集雕本四出,字句互异。汇为全书,则自周益公始,总一百五十三卷,附录五卷,历代摹刻,悉所依据。我朝《四库全书》,即以是书著录。盖益公同里后进,考核之精,远有端绪,与随手掇拾者迥殊。故自周本出,而当时绵、韶、衢、吉诸刻俱废,藏书家莫不珍而护之。顾相沿浸久,简叶讹脱,点画差谬,往往而有。自乾隆丙寅岁,族叔祖教谕公讳安世雕板宗祠,阅今又七十年,漫漶黑昧,亦所不免。郡斋稍暇,偕从父叔平先生互相雠勘,讹脱差谬一一厘正。岁序再更,遂草创凡列,重付诸梓。而于原集次第,罔敢窜乱,冀存其真。并恭录圣祖仁皇帝御批八条,高宗纯皇帝御批五十条暨题像诗一章,又钦定《四库全书》目录及提要各二条,刊列卷首,以彰先臣异代知遇之盛。衡才识昧,诵述前芬,无能发明万一。区区铅椠之役,盖比于箕裘之末而已。抑《传》曰:“九变复贯,知言之选。”当宋天圣、景间,文治翕而未张,乃挺生先公,以古文倡导一代,前拓柳、穆,后启苏、曾,其盛也如此。今海内人士涵濡教泽垂二百年矣,文愈盛则治愈昌,读是集者,其能无慨然而兴起也乎!嘉庆二十四年岁次己卯仲春月,二十七世孙衡谨叙。〈欧阳衡刻本《欧阳文忠公集》〉

  【重刊欧阳文忠公全集跋(清·欧阳)】

  《文忠公集》家刻已历七十余年,字多漫漶,且自明迄今,相沿锓本,脱讹尤甚。家君思得善本手自校雠,人事牵率,弗克如愿。从弟衡守宁国,从政之暇,于是书时致意焉,有原刻未载而从别本增入者,有别本较优而于原刻厘正者,有准朱子《韩文考异》之例而注其字句之异同者,有仿《归震川集》中《周宪副行状》之例而以小字附录别本于后者。校刊事竣,邮函至都,适与仲兄杰礼闱报罢,复得少加参订。再四展读,喜予弟之克诵先芬,而又窃幸家君数十年未竟之志卒赖以有成也。时嘉庆庚辰四月既望,内阁中书舍人二十七世孙谨识于京邸。〈欧阳衡刻本《欧阳文忠公集》〉

  【欧阳文忠公集提要〈《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五三〉】

  宋欧阳修撰。修有《诗本义》,已著录。按《宋史·艺文志》载修所著文集五十卷,别集二十卷,六一集七卷,奏议十八卷,内、外制集十一卷,从谏集八卷。诸集之中,惟《居士集》为修晚年所自编,其余皆出后人裒辑,各自流传。如衢州刻奏议,韶州刻从谏集,浙西刻四六集之类,又有庐陵本、京师旧本、绵州本、宣和吉本、苏州本、闽本,诸名分合不一。陈振孙《书录解题》谓修集“遍行海内,而无善本”,盖以是也。此本为周必大所编定,自《居士集》至《书简集》,凡分十种,前有必大所作序。陈振孙以为益公解相印归,用诸本编校刊之家塾,其子纶又以所得欧阳氏传家本欧阳所编次者,属益公旧客曾三异校正,益完善无遗恨。然必大原序又称“郡人孙谦益、承直郎丁朝佐,遍搜旧本,与乡贡进士曾三异等互相编校,起绍熙辛亥,迄庆元庚辰”,据此,则是书非三异独校,亦非必大自辑,与振孙所言俱不合。检书中旧存编校人姓名,有题绍熙三年十月丁朝佐编次、孙谦益校正者,有题绍熙五年十月孙谦益、王伯刍校正者,又有题郡人罗泌校正者,亦无曾三异之名,惟卷末考异中多有云公家定本作某者,似即周纶所得之欧阳氏本。疑此书编次义例本出必大,特意存让善,故序中不自居其名。而振孙所云纶得欧阳氏本付三异校正者,乃在朝佐等校定之后添入刊行,故序亦未之及欤?其书以诸本参校同异,见于所纪者,曰《文纂》、曰《薛齐谊编年庆历文粹》、曰《熙宁时文》、曰《文海》、曰《文薮》、曰《京本英辞类稿》、曰《缄启新范》、曰《仕途必用》、曰《京师名贤简启》,皆广为搜讨,一字一句必加考核。又有两本重见而删其复出者,如《濮王典礼奏》之类;有他本所无而旁采附入者,如《诗解统序》之类;有别本所载而据理不取者,如钱Α等传之类,其鉴别亦最为详允。观楼钥《攻鬼集》有《濮议跋》,称庐陵所刊《文忠集》列于一百二十卷,以后首尾俱同。又第四卷《札子》注云:“是岁十月撰,不曾进呈检勘。”所云即指此本。以钥之博洽,而必引以为据,则其编订精密,亦概可见矣。〈欧阳衡刻本《欧阳文忠公集》〉

  【欧阳先生文粹提要〈《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五三〉】

  宋陈亮编。亮有《三国纪年》,已著录。是编有亮乾道癸巳后叙,谓录公文凡一百三十篇。案:修著作浩繁,亮所选不及十之一二,似不足尽其所长。然考周必大序,谓《居士集》经公决择,篇目素定,而参校众本迥然不同,如《正统论》、《吉州学记》、《泷冈阡表》皆是也。今以此本校之,与必大之言正合。是书卷首有《原正统论》、《明正统论》、《正统论上》、《正统论下》四篇。《居士集》则但存《正统论》上下二篇,其《正统论上》乃以《原正统论》“学者疑焉”以上十余行窜入,而论内其可疑之际有四,其不同之说有三,以下半篇多删易之。其《正统论下》复取《明正统论》“斯立正统矣”以上数行窜入,而论内“昔周厉王之乱”以下亦大半删易之。其他字句异同,不可枚举,皆可以资参考,固不妨与原集并存也。〈欧阳衡刻本《欧阳文忠公集》〉

  【欧阳文忠公集提要补正(胡玉缙)】

  检书中旧存编校人姓名,有题“绍熙三年十月丁朝佐编次、孙谦益校正”者,有题“绍熙五年十月孙谦益、王伯刍校正”者,又有题“郡人罗泌校正”者,亦无曾三异之名。惟卷末考异中多有云“公家定本作某”者,似即周纶所得之欧阳氏本。

  陆氏《仪顾堂集》有跋云:“《文忠集》一百五十三卷,明正德壬申刘乔刊本,前列孙谦益、丁朝佐、曾三异、胡柯校正衔名,及葛氵等复校衔名,每卷后有‘熙宁五年秋七月男发等编定’,及‘绍熙二年郡人孙谦益等校正’二行,犹仍宋绍熙本旧式。其书以吉、建、衢、蜀各本异同,附注本文之下,复以未尽者列于每卷之末,间附丁朝佐案语,考证字义,颇为精核。周益公序称朝佐‘博览群书,尤长考证’,良不虚也。今祠堂刊本于卷末所列一概削去,亦是书之一厄也。”玉缙案:张氏《藏书志》有明天顺刊本,每卷末俱有“熙宁五年男发等编定”二行。案:丁氏《藏书志》有正德庚午刘乔本、嘉靖庚申何迁本,每卷末各附考异,卷尾有编定、校正、复校十二人衔名,有三异名,岂《提要》本佚之耶?三异字无疑,谦益字彦,朝佐字怀忠,伯刍字驹甫,罗泌字长源。陆氏《藏书志》有明天顺刊本,每卷末俱有“熙宁五年秋七月男发等编定,绍熙二年三月郡人孙谦益校正”两条,又有周必大后序,未知于庐陵诸本中为何本?瞿氏《目录》有宋刊本《居士集》五十卷,云“每卷末有熙宁五年秋七月男发等编定,绍熙二年三月郡人孙谦校正”二行,卷一后有白文二行云“李文敏公家藏公之孙恕宣和癸卯写本,今以考证异同于后”,其各卷后或有朝佐考正语者,丁朝佐也。据此,则一百五十三卷本,不得每卷有子发字,疑《陆志》误也。

  杨氏《楹书隅录》有宋本五十卷,引邹氏《午风堂丛谈》云:“《欧阳文忠集考异》五十卷,临江曾鲁撰。鲁字得之,至元十六年举于乡。洪武初,召修《元史》,历官礼部侍郎。此本尚是元刻,藏书家不多见也。”“案卷末有‘时柔兆摄提格,县人陈斐允文重校伪谬’一行。以得之之时考之,当是洪武十九年丙寅,《丛谈》云‘元刻’,偶未审耳。”据此,则《考异》为元末明初人曾鲁作,今《提要》卷末考异云云,为曾作抑非曾作,亦殊含混。据五十卷宋刊本,又似已有“考异”,殆曾鲁因而广之欤?

  苏籀《栾城遗言》云:“欧公碑版,今世第一,集中《怪竹辩》乃甚无谓,非所以示后世。”案:曾三异字无疑,从朱子学,改订纂修,皆以属之。匾其读书堂曰“仰高”,魏了翁为记。庆元五年《五代史记》刊本,即其校本。

  陈澧《东塾集》跋是集云:“欧阳子掊击经传何其勇也。其于《易》,则以为《系辞》非圣人之作,又以为‘十翼’之说不知起于何人?自秦、汉以来大儒君子不论。其于《中庸》,则以为其说有异于圣人,怠人而中止无用之空言。其于《春秋》三《传》,则以为妄意圣人而惑学者,三子之过。至其通论诸经,则以为自秦之焚书,六经尽矣。至汉而出者,皆其残脱颠倒,或传之老师昏耄之说。又以诸经所载凤凰、玄鸟、河图、洛书、龟龙、六、鸲鹆、麟暨驺虞,皆为语怪,启秦、汉以来诸儒所述之荒虚怪诞。然则如欧阳子之说,六经真可焚矣。〈《四库总目提要补正》卷四十五〉

  【欧阳先生文粹提要补正(胡玉缙)】

  宋陈亮编。丁氏《藏书志》有明郭云鹏校刊本二十卷,云:“卷数疑云鹏分编。”又有宋刊巾箱本五卷,云:“龙川《六一文粹》,《宋史》不著录。至明时,始见诸家藏目,皆二十卷,似四库馆或仅据郭云鹏所梓文、遗两《粹》析而著录欤?”玉缙案:郭编《遗粹》十卷,《四库》入存目。〈〔《四库总目提要补正》卷四十五〉

  【欧阳文忠公集五十卷提要〔节录〕】

  王重民

  宋欧阳修撰。卷内题:“临江后学曾鲁得之考异。”考《永丰县志·名宦传》云:“蔡,安庆人,吴二年乙巳知永丰。”乙巳为元至正二十五年,是初刻犹在元季。此本危〔素〕记后及他卷末题“时柔兆摄提格,县人陈斐允章校勘刊谬”。又考《县志·选举志》,永乐间诸贡有陈斐,北坊人。则其刻书之丙寅,似为正统十一年,非洪武十九年也。何也?《县志》列陈斐于周宁后,宁永乐二十一年举人;设斐贡于永乐十五年,上距洪武丙寅为三十一年,下距正统丙寅为二十九年,则洪武丙寅,斐年尚幼,或竟未降生,恐不能刻书也。《北京图书馆善本书目》题“明洪武刻本”,当以丙寅属诸洪武矣。然则得之《考异》,撰成于元季,刻于吴年,再刻于正统,此即正统间刻本也。〈《中国善本书提要》集部·别集类〉

  【宋衢州刻本居士集跋(曾寿)】

  庚午冬十月十四夜,同子安适厂过藏园,主人以宋本《六一居士集》示观。惊为希世之宝,因作此幅,以志胜缘。〈〔原傅增湘藏衢州本《居士集》〉

  【宋衢州刻本居士集跋(朱益藩)】

  庚午暮春,藏园燕集。获观主人新得宋衢州本《居士集》,楮墨精美,字得北宋欧体,洵人间之瑰宝。同观者恩施樊增祥、泸州高树、胶西柯劭、昭文孙雄、杭邵章、如皋冒广生、云阳涂凤书,嘱莲花朱益藩记之。〈原傅增湘藏衢州本《居士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