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嗨网首页>书籍在线阅读

宋元学案_1

  作者:清  黄宗羲
选择背景色: 黄橙 洋红 淡粉 水蓝 草绿 白色 选择字体: 宋体 黑体 微软雅黑 楷体 选择字体大小: 恢复默认


宋元学案

(卷一-卷二十五)
卷首 宋元儒学案序录
卷一 安定学案(黄氏原本、全氏修定)
卷二 泰山学案(黄氏原本、全氏修定)
卷三 高平学案(全氏补本)
卷四 庐陵学案(全氏补本)
卷五 古灵四先生学案(全氏补本)
卷六 士刘诸儒学案(全氏补本)
卷七 涑水学案(上)
卷八 涑水学案(下)
卷九 百源学案(上)
卷十 百源学案(下)
卷十一 濂溪学案(上)
卷十二 濂溪学案(下)
卷十三 明道学案(上)
卷十四 明道学案(下)
卷十五 伊川学案(上)
卷十六 伊川学案(下)
卷十七 横渠学案(上)
卷十八 横渠学案(下)
卷十九 范吕诸儒学案(全氏补本)
卷二十 元城学案(全氏补本)
卷二十一 华阳学案(全氏补本)
卷二十二 景迂学案(全氏补本)
卷二十三 荥阳学案(黄氏原本、全氏补定)
卷二十四 上蔡学案(黄氏原本、全氏修定)
卷二十五 龟山学案(黄氏原本、全氏修定)
卷首 宋元儒学案序录
祖望谨案:宋世学术之盛,安定、泰山为之先河,程、朱二先生皆以为然。安定沈潜,泰山高明,安定笃实,泰山刚健,各得其性禀之所近。要其力肩斯道之传,则一也。安定似较泰山为更醇。小程子入太学,安定方居师席,一见异之。讲堂之所得,不已盛哉!述《安定学案》。(第一卷)。
泰山之与安定,同学十年,而所造各有不同。安定,冬日之日也;泰山,夏日之日也。故如徐仲车,宛有安定风格;而泰山高弟为石守道,以振顽懦,则岩岩气象,倍有力焉。抑又可以见二家渊源之不紊也。述《泰山学案》。(第二卷)。
  晦翁推原学术,安定、泰山而外,高平范魏公其一也。高平一生粹然无疵,而导横渠以入圣人之室,尤为有功。孝宗尝以朝臣之请,将与欧阳兖公并入泽宫,已而不果。今卒举行之,公是为不泯矣。述《高平学案》。(第三卷)。
  杨文靖公有言:「佛入中国千余年,秖韩、欧二公立得定耳。」说者谓其因文见道。夫见道之文,非圣人之徒亦不能也。兖公之冲和安静,盖天资近道,稍加以学,遂有所得。使得遇圣人而师之,岂可量哉!述《卢陵学案》。(第四卷)。
  安定、泰山并起之时,闽中四先生亦讲学海上,其所得虽未能底于粹深,然而略见大体矣,是固安定、泰山之流亚也。宋人溯导源之功,独不及四先生,似有阙焉。或曰:「陈烈亦尝师安定。」未知所据。述《古灵四先生学案》。(第五卷)。
  庆历之际,学统四起。齐、鲁则有士建中、剑颜夹辅泰山而兴。浙东则有明州杨、杜五子,永嘉之儒志、经行二子,浙西则有杭之吴存仁,皆与安定湖学相应。闽中又有章望之、黄晞,亦古灵一辈人也。关中之申、侯二子,实开横渠之先。蜀有宇文止止,实开范正献公之先。筚路蓝缕,用启山林,皆序录者所不当遗。述《士刘诸儒学案》。(第六卷)。
  小程子谓:「阅人多矣!不杂者,司马、邵、张三人耳。」故朱子有「六先生」之目。然于涑水微嫌其格物之未精,于百源微嫌其持敬之有歉,《伊洛渊源录》中遂祧之。(今本补入康节,非朱子原本也。)草庐因是敢谓涑水尚在「不着」「不察」之列。有是哉﹖其妄也!述《涑水学案》。(第七卷、八卷。)
  康节之学,别为一家。或谓《皇极经世》秖是京、焦末流,然康节之可以列圣门者,正不在此。亦犹温公之造九分者,不在《潜虚》也。述《百源学案》。(第九卷、十卷。)
  濂溪之门,二程子少尝游焉。其后伊、洛所得,实不由于濂溪,是在高弟荥阳吕公已明言之,其孙紫微又申言之,汪玉山亦云然。今观二程子终身不甚推濂溪,并未得与马、邵之列,可以见二吕之言不诬也。晦翁、南轩始确然以为二程子所自出,自是后世宗之,而疑者亦踵相接焉。然虽疑之,而皆未尝考及二吕之言以为证,则终无据。予谓濂溪诚入圣人之室,而二程子未尝传其学,则必欲沟而合之,良无庸矣。述《濂溪学案》。(第十一卷、十二卷。)
  大程子之学,先儒谓其近于颜子,盖天生之完器。然哉!然哉!故世有疑小程子之言若伤我者,而独无所加于大程子。述《明道学案》。  (第十三卷、十四卷。)
  大程子早卒,向微小程子,则洛学之统且中衰矣!蕺山先生尝曰:「小程子大而未化,然发明有过于其兄者。」信哉!述《伊川学案》。  (第十五卷、十六卷。)
  横渠先生勇于造道,其门户虽微有殊于伊洛,而大本则一也。其言天人之故,间有未当者,洲稍疏证焉,亦横渠之忠臣哉!述《横渠学案》。 (第十七卷、十八卷。)
  庆历以后,尚有诸魁儒焉,于学统或未豫,而未尝不于学术有功者,范蜀公、吕申公、韩持国,一辈也;吕汲公、王彦霖,又一辈也;丰相之、李君行,又一辈也。尚论者其敢忽诸!述《范吕诸儒学案》。  (第十九卷。)
  涑水弟子,不传者多。其著者,刘忠定公得其刚健,范正献公得其纯粹,景迂得其数学,而刘、范尢为眉目。忠定之《语录》、《谭录》、《道护录》,今皆无完本,然大略可考见矣。述《元城学案》。  (第二十卷。)
  范正献公之师涑水,其本集可据也。其师程氏,则出自鲜于绰之讹。《伊洛渊源录》既疑之,而又仍之,误矣。陈默堂答范益谦曰:「向所闻于龟山,乃知先给事之学与洛学同。」则其非弟子明矣。述《华阳学案》。  (第二十一卷。)
  涑水尝令景迂续成《潜虚》,景迂谢不敢,然《易玄星纪》之谱,足以绍师门矣。景迂又私淑康节,惜其晚年之好佛也。然元城亦不免此。吕成公曰:「景迂虽驳,其学有不可废者。」述《景迂学案》。  (第二十二卷。)
  荥阳少年,不名一师。初学于焦千之,庐陵之再传也。已而学于安定,学于泰山,学于康节,亦尝学于王介甫,而归宿于程氏。集益之功,至广且大。然晚年又学佛,则申公家学未醇之害也。要之,荥阳之可以为后世师者,终得力于儒。述《荥阳学案》。(第二十三卷。)
  洛学之魁,皆推上蔡,晦翁谓其英特过于杨,游,盖上蔡之才高也。然其堕入葱岭处,决裂亦过于杨、游。或曰:是江民表之书误入《上蔡语录》中。述《上蔡学案》。 (第二十四卷。)
  明道喜龟山,伊川喜上蔡,盖其气象相似也。龟山独邀耆寿,遂为南渡洛学大宗,晦翁、南轩、东莱皆其所自出。(五峰、紫微皆尝学于龟山之门。)然龟山之夹杂异学,亦不下于上蔡。述《龟山学案》。(第二十五卷。)
  廌山游肃公在程门鼎足谢、杨,而遗书独不传,其弟子亦不振。五峰有曰:「定夫为程门罪人。」何其晚谬,一至斯与!予从诸书稍搜得其粹言之一二。述《廌山学案》。  (第二十六卷。)
  和靖尹肃公于洛学最为晚出,而守其师说最醇。五峰以为程氏后起之龙象,东发以为不失其师传者,良非过矣。述《和靖学案》。  (第二十七卷。)
  兼山以将家子,知慕程门,卒死王事。白云高蹈终身,和靖所记党锢后事,恐未然也。郭门之学虽孤行,然自谢艮斋至黎立武,绵绵不绝。述《兼山学案》。 (第二十八卷。)
  洛学之入秦也以三吕,其入楚也以上蔡司教荆南,其入蜀也以谢湜、马涓,其入浙也以永嘉周、刘、许、鲍数君,而其入吴也以王信伯。信伯极为龟山所许,而晦翁最贬之,其后阳明又最称之。予读信伯集,颇启象山之萌芽,其贬之者以此,其称之者亦以此。象山之学,本无所承,东发以为遥出于上蔡,予以为兼出于信伯。盖程门已有此一种矣。述《震泽学案》。  (第二十九卷。)
  程子弟子最著者,刘,李诸公以早卒故,其源流未广;晋陵周氏兄弟亦为和靖所许;其后马伸、吴给以大节见。亦有不称其薪传者,如邵溥之委蛇伪命,李处廉之以墨败。至于邢恕,则古公伯寮之伦也与!述《刘李诸儒学案》。  (第三十卷。)
  关学之盛,不下洛学,而再传何其寥寥也﹖亦由完颜之乱,儒术并为之中绝乎﹖《伊洛渊源录》略于关学,三吕之与苏氏,以其曾及程门而进之,余皆亡矣。予自范侍郎育而外,于《宋史》得游师雄、种师道,于《胡文定公语录》得潘拯,于《楼宣献公集》得李复,于《童蒙训》得田腴,于《闽书》得邵清,及读《晁景迂集》,又得张舜民,又于《伊洛渊源录》《注》中得薛昌朝,稍为关学补亡。述《吕范诸儒学案》。  (第三十一卷。)
  世知永嘉诸子之传洛学,不知其兼传关学。考所谓「九先生」者,其六人及程门,其三则私淑也。而周浮沚、沈彬老又尝从蓝田吕氏游,非横渠之再传乎﹖鲍敬亭辈七人,其五人及程门。晦翁作《伊洛渊源录》,累书与止斋求事迹,当无遗矣,而许横塘之忠茂,竟不列其人,何也﹖予故谓为晦翁未成之书。今合为一卷,以志吾浙学之盛,实始于此。而林竹轩者,横塘之高弟也,其学亦颇启象山一派。述《周许诸儒学案》。  (第三十二卷。)
  《百源》弟子承密授者,曰王豫,曰张 ,皆早死,故不传。伯温虽受辟咡负剑之教,然所得似浅。东发谓《渔樵问答》乃伯温作,其中亦有名言,所惜者《闻见录》之溺于轮回也。予又为旁搜,得杨、周等数人。述《王张诸儒学案》。 (第三十三卷。)
  私淑洛学而大成者,胡文定公其人也。文定从谢、杨、游三先生以求学统,而其言曰:「三先生义兼师友,然吾之自得于遗书者为多。」然则后儒因朱子之言,竟以文定列谢氏门下者,误矣,今沟而出之。南渡昌明洛学之功,文定几侔于龟山,盖晦翁、南轩、东莱皆其再传也。(朱、吕皆尝从籍溪。)述《武夷学案》。  (第三十四卷。)
  私淑洛学而未纯者,陈了斋、邹道乡也。唐充之、关止叔,又其次也。了斋兼私淑涑水、康节,学徒最盛,建炎后多归龟山。述《陈邹诸儒学案》。  (第三十五卷。)
  大东莱先生为荥阳冢嫡,其不名一师,亦家风也。自元佑后诸名宿,如元城、龟山、廌山、了翁、和靖以及王信伯之徒,皆尝从游,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而溺于禅,则又家门之流弊乎!述《紫微学案》。  (第三十六卷。)
  上蔡之门,汉上朱文定公最着。三《易》象数之说,未尝见于上蔡之口,而汉上独详之。尹和靖、胡文定、范元长以洛学见用于中兴,汉上实连茹而出,顾世之传其学者稍寡焉。述《汉上学案》。  (第三十七卷。)
  豫章之在杨门,所学虽醇,而所得实浅,当在善人、有恒之间。一传为延平则邃矣,再传为晦翁则大矣,豫章遂为别子。甚矣,弟子之有光于师也!述《豫章学案》。 (第三十九卷。)
  (梓材谨案:默堂、豫章并及伊川之门,与震泽同。第震泽先事龟山而卒业于伊川,默堂、豫章则及事伊川而卒业于龟山,故列于此。)
  龟山弟子以风节光显者,无如横浦,而驳学亦以横浦为最。晦翁斥其书,比之洪水猛兽之灾,其可略哉!然横浦之羽翼圣门者,正未可泯也。述《横浦学案》。 (第四十卷。)
  武夷诸子,致堂、五峰最着,而其学又分为二。五峰不满其兄之学,故致堂之传不广。然当洛学陷入异端之日,致,堂独皭然不染,亦已贤哉,故朱子亦多取焉。述《衡麓学案》。 (第四十一卷。)
  绍兴诸儒,所造莫出五峰之上。其所作《知言》,东莱以为过于《正蒙》,卒开湖湘之学统。今豫章以晦翁故祀泽宫,而五峰阙焉,非公论也。述《五峰学案》。 (第四十二卷。)
  白水,籍溪、屏山三先生,晦翁所尝师事也。白水师元城,兼师龟山;籍溪师武夷,又与白水同师谯天授;独屏山不知所师。三家之学略同,然似皆不能不杂于禅,故五峰所以规籍溪者甚详。其时闽中又有支离先生陆佑者,亦于三先生为学侣焉。述《刘胡诸儒学案》。 (第四十三卷。)
  中兴二相,丰国赵公尝从邵子文游,魏国张公尝从谯天授游。丰公所得浅,而魏公则惑于禅宗,然伊、洛之学,从此得昌。魏公以曾用陈公辅得谤,或遂疑其阻塞伊洛之学,与丰公有异同,未必然也。陈公良翰,芮公煜之徒,亦吾道之疏附也。述《赵张诸儒学案》。 (第四十四卷。)  伊洛既出,诸儒各有所承。范香溪生婺中,独为崛起,其言无不与伊洛合,晦翁取之。又有襄陵许吏部,得中原之文献,别为一家,萧三顾则尝学于伊洛,而不肯卒业,自以其所学孤行,亦狷者邪﹖述《范许诸儒学案》。 (第四十五卷。)
  玉山汪文定公少受知于湍石,其本师为横浦,又尝从紫微。然横浦、紫微并佞佛,而玉山粹然一出于正,斯其为干蛊之弟子也。述《玉山学案》。(第四十六卷。)
  和靖高弟,如吕如王如祁,皆无门人可见。盐官陆氏独能传之艾轩,于是红泉、双井之间,学派兴焉。然愚读艾轩之书,似兼有得于王信伯,盖陆氏亦尝从信伯游也。且艾轩宗旨,本于和靖者反少,而本于信伯者反多,实先槐堂之三陆而起。特槐堂贬及伊川,而艾轩则否,故晦翁于艾轩无贬词。终宋之世,艾轩之学,别为源流。述《艾轩学案》。(第四十七卷。)
  杨文靖公四传而得朱子,致广大,尽精微,综罗百代矣!江西之学,浙东永嘉之学,非不岸然,而终不能讳其偏。然善读朱子之书者,正当求诸家,以收去短集长之益。若墨守而屏弃一切焉,则非朱子之学也。述《晦翁学案》。 (第四十八卷、四十九卷。)
  南轩似明道,晦翁似伊川。向使南轩得永其年,所造更不知如何也。北溪诸子必欲谓南轩从晦翁转手,是犹谓横渠之学于程氏者。欲尊其师,而反诬之,斯之谓矣。述《南轩学案》。 (第五十卷。)
  小东莱之学,平心易气,不欲逞口舌以与诸公角,大约在陶铸同类以渐化其偏,宰相之量也。惜其早卒,晦翁遂日与人苦争,并诋及婺学。而《宋史》之陋,遂抑之于《儒林》。然后世之君子终不以为然也。述《东莱学案》。 (第五十一卷。)
  永嘉之学统远矣,其以程门袁氏之传为别派者,自艮斋薛文宪公始。艮斋之父学于武夷,而艮斋又自成一家,亦人门之盛也。其学主礼乐制度,以求见之事功。然观艮斋以参前倚衡言持敬,则大本未尝不整然。述《艮斋学案》。 (第五十二卷。)
  永嘉诸子,皆在艮斋师友之间,其学从之出,而又各有不同。止斋最称醇恪,观其所得,似较艮斋更平实,占得地步也。述《止斋学案》。 (第五十三卷。)
  水心较止斋又稍晚出,其学始同而终异。永嘉功利之说,至水心始一洗之。然水心天资高,放言砭古人多过情,其自曾子、子思而下皆不免,不仅如象山之诋伊川也。要亦有卓然不经人道者,未可以方隅之见弃之。干、淳诸老既殁,学朮之会,总为朱、陆二派,而水心龂龂其间,遂称鼎足。然水心工文,故弟子多流于辞章。述《水心学案》。 (第五十四卷、五十五卷。)
  永嘉以经制言事功,皆推原以为得统于程氏。永康则专言事功而无所承,其学更粗莽抡魁,晚节尢有惭德。述《龙川学案》。 (第五十六卷。)
  三陆子之学,梭山启之,复斋昌之,象山成之。梭山是一朴实头地人,其言皆切近,有补于日用。复斋却尝从襄陵许氏入手,喜为讨论之学。《宋史》但言复斋与象山和而不同,考之包恢之言,则梭山亦然。今不尽传,其可惜也。述《梭山复斋学案》。 (第五十七卷。)
  象山之学,先立乎其大者,本乎孟子,足以砭末俗口耳支离之学。但象山天分高,出语惊人,或失于偏而不自知,是则其病也。程门自谢上蔡以后,王信伯、林竹轩、张无垢至于林艾轩,皆其前茅,及象山而大成,而其宗传亦最广。或因其偏而更甚之,若世之耳食雷同,自以为能羽翼紫阳者,竟诋象山为异学,则吾未之敢信。述《象山学案》。 (第五十八卷。)
  朱、张、吕三先生讲学时,最同调者,清江刘氏兄弟也。敦笃和平,其生徒亦东南。近有妄以子澄为朱门弟子者,谬矣!述《清江学案》。  (第五十九卷。)
  永嘉诸先生讲学时,最同调者,说斋唐氏也。而不甚与永嘉相往复,不可解也。或谓永嘉之学,说斋实倡之,则恐未然。述《说斋学案》。  (第六十卷。)
  三陆先生讲学时,最同调者,平阳徐先生子宜、青田陈先生叔向也。陆氏之谱竟引平阳为弟子,则又谬矣!述《徐陈诸儒学案》。  (第六十一卷。)
  西山蔡文节公领袖朱门,然其律吕象数之学,盖得之其家庭之传。惜夫《翁季录》之不存也。述《西山蔡氏学案》。 (第六十二卷。)
  嘉定而后,足以光其师传,为有体有用之儒者,勉斋黄文肃公其人与﹖玉峰、东发论道统,三先生之后,勉斋一人而已。述《勉斋学案》。  (第六十三卷。) 
  庆源辅氏,亦沧洲之最也。遗书散佚,世所葺《语溪宗辅录》者,特其糟粕。述《潜庵学案》。  (第六十四卷。)
  永嘉为朱子之学者,自叶文修公与潜室始。文修之书不可考,《木钟集》犹有存焉。自是而永嘉学者渐祧艮斋一派矣。述《木钟学案》。  (第六十五卷。)
  南湖杜氏兄弟之在沧洲,亦其良也。再传而有立斋,为嘉定以后宰辅之最,声望几侔于涑水矣,其学传之车氏。是时天台学者皆袭篔、荆溪之文统,车氏能正之。述《南湖学案》。 (第六十六卷。)
  蔡氏父子、兄弟、祖孙,皆为朱学干城,而文正之《皇极》又自为一家。述《九峰学案》。(第六十七卷。)
  沧洲诸子,以北溪陈文安公为晚出。其卫师门甚力,多所发明,然亦有操异同之见而失之过者。述《北溪学案》。  (第六十八卷。)
  朱门授受,于南方,李敬子、张元德、廖槎溪、李果斋皆宿老也,其余亦多下中之士,存之以附青云耳。李、张诸子之书,吾不得而见之矣。述《沧洲诸儒学案》。  (第六十九卷、七十卷。)
  (云濠谨案:是条底本「附青云」句下云:「续《伊洛渊源录》者牵合诸儒门下,尽归之朱子,可为轩渠,今皆厘而正之。”﹛@  宣公身后,湖湘弟子有从止斋、岷隐游者。然如彭忠肃公之节概,吴文定公之勋名,二游、文清、庄简公之德器,以至胡盘谷辈,岳麓之巨子也。再传而得漫塘、实斋。谁谓张氏之后弱于朱乎!述《岳麓诸儒学案》。  (第七十一卷。)
  宣公居长沙之二水,而蜀中反疏。然自宇文挺臣、范文叔、陈平甫传之入蜀,二江之讲舍不下长沙。黄兼山、杨浩斋、程沧洲砥柱岷、峨,蜀学之盛,终出于宣公之绪。述《二江诸儒学案》。  (第七十二卷。)
  明招学者,自成公下世,忠公继之,由是递传不替。其与岳麓之泽,并称克世。长沙之陷,岳麓诸生荷戈登陴,死者十九,惜乎姓名多无考。而明招诸生历元至明未绝,四百年文献之所寄也。述《丽泽诸儒学案》。  (第七十三卷。)
  象山之门,必以甬上四先生为首,盖本干、淳诸老一辈也。而壤其教者实慈湖。然慈湖之言不可尽从,而行则可师。黄勉斋曰:「《杨敬仲集》皆德人之言也,而未闻道。」予因釆其最粹且平易者,以志去短集长之意,则固有质之圣人而不谬者。述《慈湖学案》。  (第七十四卷。)
  慈湖之与絜斋,不可连类而语。慈湖泛滥夹杂,而絜斋之言有绳矩,东发先我言之矣。述《絜斋学案》。  (第七十五卷。)
  杨、袁之年辈后于舒、沈,而其传反盛,岂以舒、沈之名位下之与﹖嘻!是亦有之。然舒、沈之平实,又过于杨、袁也。四先生中,沈先生师复斋,《宋史》混而列之。述《广平定川学案》。  (第七十六卷。)
  槐堂之学,莫盛于吾甬上,而江西反不逮。如曾潭,如琴山,以及黄、邓之徒,今其绪言渺矣!甬上之西,尚有严陵,亦一大支也。述《槐堂诸儒学案》。 (第七十七卷。)
  康节之学不得其传,牛氏父子自谓有所授受,世弗敢信也。张行成疏通其纰缪,遂成一家,玉山汪文定公雅重之。其后如祝子泾,又稍不同。至于廖应淮之徒,则益诞矣。康节本出于希夷,其后卒流而为应淮,所谓「必复其始」者与﹖述《张祝诸儒学案》。 (第七十八卷。)
  自淳熙至嘉定,疏附先后诸家者,有若丘忠定公、刘文节公、楼宣献公之徒,虽不入诸先生之学派,然皆能用先圣之道,而柴献肃公尤醇。述《丘刘诸儒学案》。  (第七十九卷。)
  嘉定而后,私淑朱、张之学者,曰鹤山魏文靖公。兼有永嘉经制之粹,而去其驳。世之称之者以并之西山,有如温公、蜀公,不敢轩轾。洲则曰:《鹤山之卓荦,非西山之依门傍户所能及。」予以为知言。述《鹤山学案》。  (第八十卷。)
  西山之望,直继晦翁,然晚节何其委蛇也!东发于朱学最尊信,而不满于西山,《理度两朝政要》言之详矣。《宋史》亦有微辞。述《西山真氏学案》。  (第八十一卷。)
  勉斋之传,得金华而益昌。说者谓北山绝似和靖,鲁斋绝似上蔡,而金文安公尤为明体达用之儒,浙学之中兴也。述《北山四先生学案》。  (第八十二卷。)
  双峰亦勉斋之一支也,累传而得草庐。说者谓双峰晚年多不同于朱子,以此诋之。予谓是未足以少双峰也,独惜其书之不传。述《双峰学案》。 (第八十三卷。)
  鄱阳汤氏三先生,导源于南溪,传宗于西山。而晦静由朱而入陆,传之东涧;晦静又传之径畈。杨袁之后,陆学之一盛也。(方回以为东涧晚年始宗陆,误也。)述《存斋晦静息庵学案》。  (第八十四卷。)
  四明之学多陆氏,深宁之父亦师史独善以接陆学。而深宁绍其家训,又从王子文以接朱氏,从楼迂斋以接吕氏。又尝与汤东涧游,东涧亦兼治朱、吕、陆之学者也。和齐斟酌,不名一师。《宋史》但夸其辞业之盛,予之微嫌于深宁者,正以其辞科习气未尽耳!若区区以其《玉海》之少作为足尽其底蕴,陋矣!述《深宁学案》。  (第八十五卷。)
  四明之专宗朱氏者,东发为最。《日钞》百卷,躬行自得之言也,渊源出于辅氏。晦翁生平不喜浙学,而端平以后,闽中、江右诸弟子,支离、舛戾、固陋无不有之,其能中振之者,北山师弟为一支,东发为一支,皆浙产也。其亦足以报先正惓惓浙学之意也夫!述《东发学案》。  (第八十六卷。)
  四明史皆陆学,至静清始改而宗朱,渊源出于莲荡■氏。然尝闻深宁不喜静清之说《易》,以其嗜奇也,则似乎未必尽同于朱。其所传为程畏斋兄弟,则纯于朱者。述《静清学案》。  (第八十七卷。)
  巽斋之宗晦翁,不知所自。考之沧洲弟子,庐陵有欧阳谦之,实尝从游,巽斋其后人邪﹖其遗书宗旨,不可考见。然巽斋之门有文山,径畈之门有迭山,可以见宋儒讲 学之无负于国矣。述《巽斋学案》。 (第八十八卷。)
  勉斋之传,尚有自鄱阳流入新安者,董介轩一派也。鄱阳之学,始于程蒙齐、董盘涧、、王拙斋,而多卒业于董氏。然自许山屋外,渐流为训诂之学矣。述《介轩学案》。(第八十九卷。)
  河北之学,传自江汉先生,日姚枢,曰窦默,曰郝经,而鲁斋其大宗也,元时实赖之。述《鲁斋学案》。  (第九十卷。)
  (云濠谨案:底本于鲁斋云:「当元之时,至与二程、横渠、南轩并加公爵,从祀朝庭,则似少过焉。”﹛@ 静修先生亦出江汉之传,又别为一派。蕺山先生尝曰:「静修颇近乎康节。」述《静修学案》。  (第九十一卷。)
  草庐出于双峰,固朱学也,其后亦兼主陆学。盖草庐又师程氏绍开,程氏尝筑道一书院,思和会两家。然草庐之著书,则终近乎朱。述《草庐学案》。 (第九十二卷。)
  径畈殁而陆学衰。石塘胡氏虽由朱而入陆,未能振也。中兴之者,江西有静明,浙东有宝峰。述《静明宝峰学案》。  (第九十三卷。)
  继草庐而和会朱、陆之学者,郑师山也。草庐多右陆,而师山则右朱,斯其所以不同。述《师山学案》。  (第九十四卷。)  
有元立国,无可称者,惟学术尚未替,上虽贱之,下自趋之,是则洛、闽之沾溉者宏也。如萧勤斋、同矩庵辈,其亦许、刘之徒乎﹖述《萧同诸儒学案》。 (第九十五卷。)
  元佑之学,二蔡、二惇禁之,中兴而丰国赵公弛之。和议起,秦桧又禁之,绍兴之末又弛之。郑丙、陈贾忌晦翁,又启之,而一变为庆元之锢籍矣。此两宋治乱存亡之所关。嘉定而后,阳崇之而阴摧之,而儒术亦渐衰矣。其事迹已散见诸公传,又放大事表之意,述《元佑》、《庆元党案》。(大略用《道命录》为底本。)以至晚宋如周密之徒,凡诋詈诸儒者皆附之。 (第九十六卷、九十七卷。)
  荆公《淮南杂说》初出,见者以为《孟子》。老泉文初出,见者以为《荀子》。已而聚讼大起。《三经新义》累数十年而始废,而蜀学亦遂为敌国。上下《学案》者,不可不穷其本末也。且荆公欲明圣学而杂于禅,苏氏出于纵横之学而亦杂于禅,甚矣西竺之能张其军也!述《荆公新学》及《蜀学略》。  (第九十八卷、九十九卷。)
  关、洛陷于完颜,百年不闻学统,其亦可叹也!李屏山之雄文而溺于异端,敢为无忌惮之言,尽取涑水以来大儒之书,恣其狂舌,可为齿冷。然亦不必辩也,略举其大旨,使后世学者见而嗤之。其时河北之正学且起,不有狂风怪雾,无以见皎日之光明也。述《屏山鸣道集说略》。  (第一百卷。)
卷一 安定学案 (黄宗羲原本  黄百家纂辑  全祖望修定)
安定学案表
  胡瑗     程颐(别为《伊川学案》。)

  (高平讲友) 范纯佑

  范纯仁(并见《高平学案》。)

  徐积     江端礼

  马存

  吕希哲(别为《荣阳学案》。)

  吕希纯(别见《范吕诸儒学案》。)

  钱公辅

  孙觉     邢居实

  (附弟览。) 李昭

  傅楫(别见《古灵四先生学案》。)

  滕元发

  顾临

  汪澥(别见《荆公新学略》。)

  徐中行    (子)庭筠井(曾孙)日升

  郑伯熊(别见《周许诸儒学案》。)

  (子)庭槐

  (子)庭兰

  刘彝     (子)淮夫(别见《古灵四先生学案》。)

  邹夔  

  邹棐  (弟)括

  钱藻

  苗授

  欧阳发(别见《庐陵学案》。)

  朱临     (子)服

  翁仲通    (子)彦约

  (子)彦深

  (子)彦国

  杜汝霖  (孙)陵(曾孙)旟(别见《丽泽诸儒学案》。)

  (曾孙)(曾孙)斿(别见《沧洲诸儒学案》。)

  (曾孙)旞

  (曾孙)(别见《沧诸儒学案》。)

  莫君陈    (子)砥  (孙)伯虚

  张坚

  祝常

  管师复(别见《古灵四先生学案》。)

  管师常(别见《古灵四先生学案》。)

  庐秉

  林晟     (子)玉胜    (孙)俊民

  (子)用     (孙)朝价 

  游烈

  徐唐

  (附师吴果。)

  饶子仪(别见《泰山学案》。)

  陈舜俞

  周颖

  翁升

  江致一

  陈敏

  盛侨

  倪天隐     彭汝砺

  吴孜

  张巨(别见《庐陵学案》。)

  田述古     吕好问

  吕切问(并见《荥阳学案》。)

  潘及甫

  莫表深

  陈高

  陈贻范(别见《古灵四先生学案》。)

  安焘

  朱光庭(别见《刘李诸儒学案》。)

  □□□

  赵君锡(别见《高平学案》。)

  (节孝同调)

  (私淑)罗适

  (附师)朱绛

  吴儆(别见《岳麓诸儒学案》。)

  (以下安定续传。)

  汪深(别见《象山学案》。)

  孙复(别为《泰山学案》。)

  石介(别见《泰山学案》。)

  阮逸(并安定学侣。)

  陈襄(别为《古灵四先生学案》。)

  杨适(别见《士刘诸儒学案》。)

  (并安定同调。)

  安定学案序录
  祖望谨案:宋世学术之盛,安定、泰山为之先河,程、朱二先生皆以为然。安定沈潜,泰山高明,安定笃实,泰山刚健,各得其性禀之所近。要其力肩斯道之传,则一也。安定似较泰山为更醇。小程子入太学,安定方居师席,一见异之。讲堂之所得,不已盛哉!述《安定学案》。(梓材案:全氏《序录》本为卷首,可以见全书之脉络,兹复分列各《学案》之端,俾学者得见每卷要领。犹《周易序卦传》本十翼之一,后之说《易》者往往分列各卦也。)
◆高平讲友
  文昭胡安定先生瑗
  胡瑗,字翼之,泰州如人。七岁善属文,十三通《五经》,即以圣贤自期许。邻父见而异之,谓其父曰:「此子乃伟器,非常儿也!」家贫无以自给,往泰山,与孙明复、石守道同学,攻苦食淡,终夜不寝,一坐十年不归。得家书,见上有「平安」二字,即投之涧中,不复展,恐扰心也。以经术教授吴中,范文正爱而敬之,聘为苏州教授,诸子从学焉。景佑初,更定雅乐,文正荐先生,以白衣对崇政殿。授试秘书省校书郎,辟丹州军事推官,历保宁节度推官。滕宗谅知湖州,聘为教授。先生倡明正学,以身先之。虽盛暑,必公服坐堂上,严师弟子之礼。视诸生如子弟,诸生亦爱敬如父兄。其教人之法,科条纤悉具备。立「经义」、「治事」二斋:经义则选择其心性疏通、有器局、可任大事者,使之讲明《六经》。治事则一人各治一事,又兼摄一事,如治民以安其生,讲武以御其寇,堰水以利田,算历以明数是也。凡教授二十余年。庆历中,天子诏下苏、湖,取其法,着为令于太学。召为诸王宫教授,辞疾不行。寻为太子中舍,以殿中丞致仕。皇佑中,更铸太常钟磬,驿召先生与阮逸,同太常官议于秘阁,遂典作乐事。授光禄寺丞、国子监直讲。乐成,迁大理寺丞,赐绯衣、银鱼袋。嘉佑初,擢太子中允、天章阁侍讲,仍专管句太学。四方之士归之,至庠序不能容,旁拓军居以广之。既而疾作,以太常博士致仕。东归之日,弟子祖帐百里不绝,时以为荣。卒,年六十七,谥文昭,诏赙其家。所著有《易》、《书》、《中庸义》,《景佑乐议》。(云濠案:谢山《学案札记》:「《安定易传》十卷。」又案:《四库书目》釆录《周易口义》十二卷,《洪范口义》二卷,余书佚。)学者称为安定先生。是时礼部所得士,先生弟子十常居四五,随材高下而修饰之,人遇之,虽不识,皆知为先生弟子也。在湖学时,福唐刘彝往从之,称为高弟。后熙宁二年,神宗问曰:「胡瑗与王安石孰优﹖〞对曰:「臣师胡瑗以道德仁义教东南诸生时,王安石方在场屋中修进士业。臣闻圣人之道,有体、有用、有文。君臣父子,仁义礼乐,历世不可变者,其体也。《诗书》史传子集,垂法后世者,其文也。举而措之天下,能润泽斯民,归于皇极者,其用也。国家累朝取士,不以体用为本,而尚声律浮华之词,是以风俗偷薄。臣师当宝元、明道之间,尤病其失,遂以明体达用之学授诸生。夙夜勤瘁,二十余年,专切学校。始于苏、湖,终于太学,出其门者无虑数千余人。故今学者明夫圣人体用,以为政教之本,皆臣师之功,非安石比也。」帝曰:「其门人今在朝者为谁﹖」对曰:「若钱藻之渊笃,孙觉之纯明,范纯仁之直温,钱公辅之简谅,皆陛下之所知也。其在外,明体达用之学,教于四方之民者,殆数十辈。其余政事、文学粗出于人者,不可胜数。此天下四方之所共知也。」帝悦。明嘉靖中,从祀孔庙,称「先儒胡子」
百家谨案:先生在太学,尝以「颜子所好何学论」试诸生。先生得伊川作,大奇之,即请相见,处以学职,知契独深。伊川之敬礼先生亦至。于濂溪,虽尝从学,往往字之曰「茂叔」;于先生,非「安定先生」不称也。又尝语人曰:「凡从安定先生学者,其醇厚和易之气,一望可知。」又尝言「安定先生之门人,往往知稽古爱民矣,于从政乎何有!」
  论语说
  友者辅仁之任,不可以非其人。故仲尼尝曰:「吾死,商也日进,赐也日退。」商好与胜己者处,赐好与不如己者处也。(无友不如己者。)
  非止闻夫子之道,凡闻人之善言善行,皆 如是。(子路唯恐有闻。)
  命者禀之说于天,性者命之在我。在我者修之,禀于天者顺之。愚、鲁、辟、喭,皆道其所短而使修之者也。(愚、鲁,辟、喭。)
  公叔文子与大夫僎同升诸公,孔子曰「可以为『文』」;臧文仲知柳下惠之贤而不举,孔子谓之「窃位」。由此观之,君子以荐贤为己任。(臧文仲窃位。)
  子贡之言,甚而言之也。孔子固学于人而后为孔子。(子贡言夫子不可及。)
  慈溪黄氏曰:子贡辟毁孔子者,故极言之。安定恐后学待孔子太高而自绝于不可学,故又为之说如此。
  冉求有为政之才,故曰「可使为宰」;及其聚敛不合正道,故曰「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如美管仲之功,则曰「如其仁,如其仁」;至于鄙管仲之僭,则曰「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孔子称冉求可使为宰,又鄙为「小子」。)
  古之取人以德,不取其有言,言与德两得之。今之人两失之。(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
  取以一时之能,而不责以平生之行。(孔子见互乡童子。)
  春秋说
  不书「王师败绩于郑」,王者无敌于天下,书「战」则王者可敌,书「败」则诸侯得御,故言「伐」而不言「败」。茅戎书「败」者,王师非王亲兵致讨取败,而书之。(桓五年,蔡人、卫人、陈人从王伐郑。)
  蔡季者,蔡桓侯之弟。弟季当立。「归」者,善辞也。时多弒夺,明季无恶。字者,诸侯之弟例书字。(桓十七年,蔡季自陈归于蔡。)
  诸侯伐卫以纳朔,天子不先救,朔卒为诸侯所纳,天子威命尽矣。先师谓:犹愈乎不救。书王人子突之救,以王法尚行于此也。势既已去,乌能必胜哉!(庄六年,王人子突救卫。)
  八月弒君,十月出奔,臣子不讨贼可知!(庄十二年,宋万出奔陈。)
  妇人,从夫者也。公亲迎于齐,夫人不从公而至,失妇道也。大夫宗妇者,同宗 大夫之妇,非谓大夫与宗妇也。觌者,见夫人也。用币者,为贽不过榛、栗,枣、修,今妇人而用男子之贽,庄公以夸侈失礼也。(庄二十四年,大夫宗妇觌,用币。)
  伯姬乃妇人中之伯夷也。(襄三十年,宋伯姬卒。)
  生则书「王」,明实为嗣。死乃称「子」,正未踰年,未成天子之至尊。(昭二十二年,王子猛卒。)
  附录
  先生世居安定,流寓陵州。父讷为宁海节度推官,随任生于泰州宁海乡,先生故址也。人称为之安定先生,溯其源也。
  先生在太学,其初人未信服。使其徒之已仕者盛侨、顾临辈分置执事,又令孙觉说孟子,中都士人稍稍从游。日升堂讲《易》,音韵高朗,旨意明白,众皆大服。《五经》异论,弟子记之,目为《胡氏口义》。
  先生在学时,每公私试罢,掌仪率诸生会于肯善堂,合雅乐歌《诗》。至夜,乃散诸斋,亦自歌《诗》奏乐,琴瑟之声彻于外。
  先生尝召对,例须就阁门习仪。先生曰:「吾平生所读书,即事君之礼也,何以习为!」合门奏上,人皆谓山野之人必失仪。及登对,乃大称旨。上谓左右曰:「胡瑗进退周旋,皆合古礼。」
  先生初为直讲,有旨专掌一学之政,遂推诚教育多士。亦甄别人物,故好尚经术者,好谈兵战者,好文艺者,好尚节义者,使之以类群居讲习。先生亦时时召之,使论其所学,为定其理。或自出一义,使人人以对,为可否之。或即当时政事,俾之折衷。故人人皆乐从而有成效。朝廷名臣,往往皆先生之徒也。
  (梓材谨案:此下有「番禺大商子」一条,移为其人立传于后。)
  徐积初见先生,头容少偏。先生厉声云:「头容直!」积猛然自省,不特头容要直,心亦要直,自是不敢有邪心。
  神宗题赞先生像曰:「先生之道,得孔、孟之宗;先生之教,行苏、湖之中。师任而尊,如泰山屹峙于诸峰;法严而信,如四时迭运于无穷。辟居太学,动四方欣慕,不远千里而翕从;召入天章,辅先帝日侍,启沃万言而纳忠。经义治事,以适士用:议礼定乐,以迪朕躬。敦尚本实,还隆古之谆风;倡明正道,开来学之颛蒙。载瞻载仰,谁不思公;诚斯文之模范,为后世之钦崇!」
  其孙涤曰:先祖治家甚严,尤谨内外之分。儿妇虽父母在,非节朔不许归宁。有遗训,嫁女必须胜吾家者,娶妇必须不若吾家者。或问故,曰:「嫁女胜吾家,则女之事人必钦必戎。娶妇不若吾家,则妇之事舅姑必执妇道。」
  陈右司曰:胡先生在迩英,专以损上益下,损下益上为说。(补。)
  晁公武曰:安定《易解》甚详,盖门人倪天隐所纂,故序首称「先生曰」。(补。)
  又曰:《渐卦》「鸿渐于陆」,先生有取于范谔昌《易坠简》之说。(补。)
  又曰:程正叔解,颇与翼之相类。(补。)
  薛艮斋《与朱晦翁书》曰:教以安定之传,盖不出于章句诵说,校之近世高明自得之学,其效远不相逮。要终而论,真确实语也。某何足以知此,蒙诲之及,故敢言之。子路「何必读书」,孔子恶其佞;子夏必谓之学,不可谓不知言。二者岂无说邪﹖昧者盍少思!尝谓翼之先生所以教人,得于古之「洒扫、应对、进退」。知其说者,徐仲车耳。余子类能有立于世,是皆举其一端。介甫诗以宰相期之,特窥其余绪耳。成人成己,众人未足以知之。且君子道无精粗,无小大,是故致广大者必尽精微,极高明者必道中庸。滞于一方,要为徒法、徒善。汉儒之陋,则有所谓「章句」「家法」;异端之教,则有所谓「不立文字」。稽于政在方策,人存乃举,礼仪威仪,待人以行,智者观之,不待辩而章矣。
  (梓材谨案:此条自洲原本所录艮斋《浪语集》移入。)
  陈直斋曰:王晦叔问南轩曰:「伊川令学者先看王辅嗣、胡翼之、王介甫三家《易》,何也﹖」南轩曰:「三家不论互体故耳。」要之,三家于象数,埽除略尽,非特如所云互体也。(补。)
  黄东发曰:先生明体用之学。师道之立,自先生始。然其始读书泰山,十年不归,及既教授,夙夜勤瘁,二十余年,人始信服。立己立人之难如此。
  百家谨案:先生之学,实与孙明复开伊洛之先,且同学始终友善。其云先生在太学,与明复避不相见,此邵氏《后录》之谬,正与「主痈疽、寺人」之谈同也。
  ◆安定学侣
  殿丞孙泰山先生复(别为《泰山学案》。)
  直讲石徂徕先生介(别见《泰山学案》。)
  屯田阮先生逸
  阮逸,字天隐,建阳人。天圣进士,官太常丞。皇佑中,与安定同典乐事,迁尚书屯田员外郎。着有《易筌》。(从黄氏补本录入。)
  (梓材谨案:先生与安定同典乐事,相与论乐,以为安定学侣可也。余姚翁氏注深宁《困学纪闻》云安定先生门人,未知所本。)
  ◆安定同调
  忠文陈古灵先生襄(别为《古灵四先生学案》。)
  助教杨大隐先生适(别见《士刘诸儒学案》。)
  ◆安定门人
  正公程伊川先生颐(别为《伊川学案》。)
  主簿范天成先生纯佑
  忠宣范尧夫先生纯仁(并见《高平学案》。)
  节孝徐仲车先生积
  徐积,字仲车,山阳人。三岁而孤,事母至孝。以父名石,终身不用石器。从安定学,恶衣服不耻。应举入都,载母以从。比登第,同年共致百金为寿,却之,神宗朝数召对,以耳疾不能至。元佑年,除扬州司户参军。母殁,庐墓三年,雪夜伏侧,哭不绝声。时甘露降,木成连理。廷臣荐其孝廉,为楚州教授。徽宗初,改宣德郎。卒年七十六。(梓材案:原本此下有《东坡志林》一段,今以其不类传文,移为《附录》于后。)政和六年,赐谥节孝。有《文集》三十一卷。(云濠案:先生别有《节孝语录》,釆入《四库》。)
  荀子辩
  荀子曰:「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古者圣人以之性恶,以为偏险而不正,悖乱而不治,是以为之起礼义,制法制,以矫饰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扰化人之情性而 道之也。使皆出于理,合于道也。」
  辩曰:荀子非也。且人之性既恶矣,又恶知恶之可矫而善之可为也﹖矫性之矫,如矫木之矫,则是柳为桮桊之类也,何异于告子哉!弗思而已矣。余以为礼义者,所以充其未足之善;法制者,矫其已习之恶。
  荀子曰:「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学,不可事。」
  辩曰:若如此论,则是上之教可废,而下之学可弃也,又乌用礼义为哉﹖余以为天能命人之性,而不能就人之性,唯人能就其性。如此,则与孔子之意合。孔子曰:「成性存存,道义之门。」
  荀子曰:「今人之性,目可以见,耳可以听。可以见之明不离目,可以听之聪不离耳。目明耳聪不可学,明矣。」
  辩曰:奚物而不可学也﹖赤子之性也,不匍匐矣。既匍匐也,不能行,必须左右扶持,犹曰「姑徐徐」云尔。然而卒能之楚、之秦、之天下者,其故何哉﹖盖曰学而已也。至于耳目,则何独不然。其始也,目不能视矣,耳不能听矣。然而明可以察秋毫之末,聪可以辨五声之和。卒能如此者,其故何哉﹖亦曰学而已也。夫奚物而不可学邪﹖

  百家谨案:正唯耳目之有聪明,故圣人因明,继以规矩,以为方员平直,因聪,继以六律,以正五音,而有视听之学。正惟性之善,圣人制为礼义法度,而有复性之学。

  荀子曰:「今人之性,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人之情性也。今人饥,见长者而不敢先食者,将有所让也;劳而不敢求息者,将有所代也。夫子之让乎父、弟之让乎兄,子之代乎父、弟之代乎兄,此二行者,皆反于性而悖于情也。故顺情性则不辞让矣,辞让则悖于情性矣。用此观之,人之性恶明矣。其善,伪也。」

  辩曰:夫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此人情之常也,虽圣人亦不免矣。至于子之让乎父、弟之让乎兄,子之代父、弟之代兄,此二行皆出于其性也,何反于性而悖于情哉﹖有是性即有是行也,无是性即无是行也,乌有性恶而能为孝弟哉﹖弗思而已矣!

  百家谨案:饱暖安逸,固人性情。然己既饱暖安逸,而见父兄之饥劳,试问此时之为子弟者,亦不知其心能安否。夫欲饱暖安逸,人之情也,其不安于父兄于劳之心,性之善也;让代其父兄,顺乎性之善也。

  荀子曰:「凡礼义者,是生于圣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故陶人合土而生瓦,然则瓦生于陶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工人斲木而生器,然则器生于工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

  辩曰:夫欲行其实者必先正其名,名正则教行矣。礼义之伪与作伪之伪,有以异乎﹖其无以异乎﹖在人者必皆谓之伪,则何事而不言伪﹖言性恶者,将以贵礼义也。今乃以礼义而加之伪名,则是欲贵之而反贱之也。奚不曰:「陶人因土而生瓦,工人因木而生器,圣人因人而生礼义」也﹖何必曰伪。

  百家谨案:荀子固不识性,实由乎不识礼义也。夫性即土也,而礼义非瓦也;性即木也,而礼义非器也。况性不可以土木喻哉!夫性果何物也﹖即此心之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仁义礼智之理也。而此心不能不应万事,于是圣人取此心恭敬之性而为经曲之礼,羞恶之性而为咸宜之义。是礼与义即性也。云「顺其性而为礼义」者,并多此「顺」与「为」字。至若土与木,曷尝有瓦与器来,而以之相拟乎﹖由先生之辩,不足以折荀子也。

  荀子曰:「薄愿美,狭愿广,贫愿富,贱愿贵,苟无之中者,必求于外。故富而不愿财,贵而不愿势,苟有之中者,不及于外。用此观之,人之欲为善者,为性恶也。」

  辩曰:荀子过甚矣,何不顾孟子之意也﹖孟子以仁义礼智谓之四端。夫端亦微矣,其谓仁者,岂遂足用为仁哉﹖其谓义者,岂遂足用为义哉﹖是在其养而大之也。此所谓薄愿美,狭愿广,贫愿富,贱愿贵,以其不足于中而必求于外也;安得曰富而不愿财,贵而不愿势,苟有中而不求于外邪﹖故人之欲为善,以其善之未足也,而有可充之资、可为之质也,何必待性恶而后为善哉﹖性恶而为善,譬如搏水上山。善而为善,如水之流而就湿也,火之始燃而燥也,岂不顺也﹖

  百家谨案:天下未有无其物而可强为者。即如荀子言,合土生瓦,斲木生器,亦必有是土木而后可生瓦器,岂无是土木而陶人工人琼森瓦器乎﹖且荀子云「人之欲为善者,为性恶也」,不知如果性恶,安有欲为善之心乎﹖即此有欲为之心,已足验人心之善矣。先生云「何不顾孟子之意」,似迂。彼既主张性恶,岂顾孟子哉!

  荀子曰:「性善,则去圣王,息礼义;性恶,则兴圣王,贵礼义。」

  辩曰:一阴一阳,天地之常道也。男有室,女有归,人伦之常道也。君必有民,民必有君,所以为天下也。不然,何以为天下﹖圣王之兴,岂为性恶而已哉!故性善,得圣王则愈治,得礼义则愈兴,安得曰「去圣王,息礼义。」性善而得礼义,如物萌而得膏雨也,勃然矣,有何不可哉!

  荀子曰:「凡人之性,尧、舜之与桀、跖,其性一也;君子之与小人,其 性一也。」

  辩曰:天下之性恶而已,尧、舜、桀、跖亦恶而已,是自生民以来未尝有一人性善也。未尝有一人性善,其礼义曷从而有哉﹖其所谓圣人者,曷从而为圣人哉﹖

  荀子曰:「尧问于舜,人情何如。舜对:人情甚不美,妻子具而孝衰于亲,嗜欲得而信衰于友,爵禄盈而忠衰于君。

  辩曰:荀子载尧、舜之言,则吾不知也。至于妻子具而孝衰于亲,则是妻子未具而尝有孝矣。嗜欲得而信衰于友,则是嗜欲未得而尝有信矣。爵禄盈而忠衰于君,则是爵禄未盈而尝有忠矣。则是天下之性,未尝无孝,未尝无信,未尝无忠,而人之性果善矣。其所以不善者,外物害之也。学荀子者,以吾言为何如﹖

  百家谨案:荀子之学,与告子极相似,而有辨陶人合土以生瓦,工人斲木以生器,此杞柳桮桊之说也;礼义为伪,此义外之说也;以性为恶,即食色为性、生之谓性也。但告子之以杞柳喻性、桮桊喻义者,以为人生所有之本质,惟此知觉,而知觉无礼义也。欲得理于我,必须向天地万物上求之,使与我之知觉合而为一,而后为作圣之功。而不知此知觉之遂感而通,不失其宜者,即礼义也。然告子之东流、西流,亦只言性无善恶,须复求理于外。而荀子则直以人欲横流者为性,竟云性恶,反礼义为矫性之伪物矣。嗟乎,性道难言也!孔子明言求诸己,孟子明言性善、万物皆备,程子明言性即理也,朱子明言虚灵不昧、具众理而应万事。彼告子、荀子以礼义为外,人皆知为异端,犹可言也;欲明为儒者,不识吾性之即为礼义,狺狺焉欲以沿门乞火为秘旨,凡有反求诸己者,即便妄诋之为禅,不可言也。

  辩习

  性善乎﹖曰:善也。以善性而习有善恶者,何也﹖物诱于外而欲攻于内也,好恶之不正而邪情奸于其间也。养之而弗充,则性之弗固也,况未尝一日而养之乎。能自养者鲜矣,于是有君师之教、礼义之化也,所以养其性、长其善而正其习也。习不正则恶矣,恶不已则其性汩,而谓性之不善,是何异于害其苗而谓苗之不长也!人亦知夫苗乎﹖物之有苗也,苟无外物之害,则苗无不长矣。苗之槁者,外物害之也。是故善养苗者,必去其害苗者。去莠,恶其害苗也。善养性者,必去其害性者。去恶,恶其害性也,然则性者善也,习有善与恶也。习久不变,然后善恶定也。卒而为君子,卒而为小人,皆所以取之道也,是故习不可不慎也,善习者,虽瞽、鲧为父,亦舍父而习他矣。性则善也,习有善与恶也,是故习不可不慎也。

  语录

  先生言人当先养其气,气完则精神全,其为文则刚而敏,治事则有果断,所谓先立其大者也。故凡人之文,必如其气。班固之文,可谓新美,然体格和顺,不若太史公之严。近世孙明复及石徂徕之文,虽不若欧阳之丰富新美,然自严毅可畏。

  人之同官,不可不和。和则事无乖逆,而下不能为奸。必欲和,莫若分过而不掠美。

  欲求圣人之道,必于其变。所谓变者何也﹖盖尽中道者,圣人也;而中道不足以尽,圣人故必观于变。盖变则纵横反复,不主故常而皆合道,非贤人之所能。故孔子曰「未可与权」,孟子「恶其执一」也。

  治《诗》者必论其大体。其章句细碎,不足道也。且《诗》何必分二《南》为《国风》,而《雅》有大小,又有《颂》也﹖盖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故二《南》言文王之化,正于闺房衽席之间,以至乎人化之。盖《风》为治家之始,而《小雅》者治国政之始,《大雅》者治天下之始,《颂》者成功之始,是谓四始也。

  《艮》言「思不出其位」,正以戒在位者也。若夫学者,则无所不思,无所不言,以其无责可以行其志也。若云「思不出其位」,是自弃《于》浅陋之学也。

  杨子称孟子之「不动心」曰:「贫贱富贵,不能动其心。」大非也。夫古之山林长往之士,岂不能以贫贱富贵不动其心;而世之匹夫之勇者,岂非所以死生不动其心也﹖如此,则孟子之不动心,乃常人尔。盖孟子充养之至,万物皆备于我,而万变悉昭于胸中,故虽以齐国卿相之重位,亦不动心思之经营而可治。以其养之至也。

  「志,气之帅;气,体之充。」此言精微,学者宜思之。盖以谓志则在心而心为有知,有知则所好亦有节,而所恶不过分;纵过而踰节,亦知自反也。若气,则冥然无知,特可以充养四体。纵之而不已,则喜怒为气之所使,必至于过分踰节矣。此小人之事也。若君子,则学而能正能诚,所以志能帅气,而喜怒不过。唯小人为气所鼓,方其喜怒之际,不知形色之变,至于不闻人之声音,不觉己之忤物,或至于杀人,杀身者,皆为气之所使而不能帅气也。故曰:「持其志,无暴其气。」学者可不知此乎!

  百家谨案:志与气原非二物,志即气之精明者是也。持志、无暴,并无两样工夫,故孟子止言养气,而持志在其中矣。先遗献曰:「若离气而言持志,未免捉捏虚空矣。所以古人说九容,只是无暴其气。无暴其气,志焉有不在者乎﹖」

  安定说中庸始于情性。盖情有正与不正,若欲亦有正与不正,德有凶有吉,道有君子有小人也。若「天地之情可见」,「圣人之情见乎辞」,岂得为情之不正乎﹖若「我欲仁,斯仁至矣」,岂为不正之欲乎﹖故以凡言情为不正者,非也;言圣人无情者,又非也。圣人岂若土木哉!「强哉矫」,盖矫者强之甚,大木之曲者性也。能矫而为正,岂不强乎!

  百家谨案:离情无所为性,但观此情恰好不恰好耳。存诸中而自然,发诸外而中节,气血即是义理,子刘子所谓「中和皆是性」也。若无主宰中存,肆欲妄行,则小人之无忌惮矣。凡人生有情,情之正者即性。性从情中看出。彼释氏之情不附物,是无情也,非圣人之道也。先生言圣人非无情,甚是。但解「强哉矫」,谓矫性之曲而正之,则非。夫所谓「强哉矫」者,乃矫乎流俗也。若性之生也直,奚待矫哉﹖先生辩荀,恐未免仍蹈乎荀之说也。

  「道,自道也」者,且以「道路」之道言之:凡穷天下,周八极,人迹所及,皆可至焉,则道岂不六通四辟乎﹖然有径有支皆道也,故必在人之所择而行之。

  训学者文

  诸君欲为君子,而使劳己之力,费己之财,如此而不为君子,犹可也;不劳己之力,不费己之财,诸君何不为君子﹖乡人贱之,父母恶之,如此而不为君子,犹可也;乡人荣之,父母欲之,诸君何不为君子﹖

  附录

  先生三岁而孤,晨昏匍匐下,求其父甚哀。太夫人使读《孝经》,辄流涕不能止。是时太夫人携于陜右外家,事母笃孝。一日,具公裳见贵官,忽自思云:「见贵官尚必用公裳,岂有朝夕见母而不具公裳者乎﹖」遂裹头,服公裳,晨省其母。外氏诸妇大笑之,先生弥恪,久而亦不复笑也。先生尝曰:「吾之持敬,自此始也。」又一日,为母置膳,先过一卖肉家,将买之,遂向市中买他物。而归途有便道,稍近,且亦有卖肉家,将买之。因自念:「吾已有所许,而忽他之,将无欺其初心乎﹖」卒迂道就故所卖肉家。先生尝曰:「吾之行信,自此始也。」

  既冠,徒步从安定先生学。安定门下踰千人,以别室处之,遣婢视饮食澣濯。盛寒惟衲裘,以米投浆瓮,日中数块而已。安定使其徒馈之食,不受。将还,受一饭而行,曰:「先生之命,不可终违。」常曰:「吾于安定之门,所得多矣。言之在耳,一字不违也。」

  二叔父议析居,先生涕泣止之,不可。于是请其叔父,取所欲余书十箧、敝屋数间而已。其叔没,家替,先生事叔母如母,送死无不备。事母谨严,非有大故不去侧。日具太夫人所嗜,皆手自调味。为儿嬉或讴歌以悦之。故太夫人虽在穷巷,奉养充美,无须臾不快也。

  太夫人之丧,庐墓三年,雪夜号伏,呼问太夫人寒否如平生,因委顿僵仆,手足皆裂,不顾也。翰林吕溱尝造墓,知状,垂涕曰:「想见鬼神幽明不隔。」乡里瞻仰先生如神,有争讼,必就决,不复造有司。每岁甘露降于坟域,必逾月。墓左有杏,两枝连合。至孝感应如此。

  先生畜犬,孳生至数十,不以与人。或问之,曰:「吾不忍其母子相离也。」

  (云濠谨案:谢山《学案札记》云:「崇教孝女事,见《徐节孝集》,亦见吕缙卿《叔夏集》,庄绰《鸡肋编》釆之,确是淮阴节妇。」)

  《东坡志林》曰:仲车,古之独行也,于陵仲子不能过,然其诗文则怪而放,如玉川子,此一反也。耳聩甚,画地为字,乃始通语,终日面壁坐,不与人接,而四方事无不周知其详,虽新且密,无不先知,此二反也。

  吕紫微《童蒙训》曰:徐仲车教门人,多于空中书一「正」字,且云:「于安定处得此一字,用不尽。」(补。)

  汪玉山《书节》孝行状后曰:节孝先生尝语东坡曰:「有功者多矣,而独称大禹者,以其不矜不伐也。有才者多矣,而独称周公者,以其不骄不吝也。」苏公受而书之策。又尝语鲁直曰:「为政,虑不厌熟则寡过,睦寮友则事举。」鲁直谢曰:「立参于前,坐倚于衡,何日忘之!(补。)

  王深 《宁困学纪闻》曰:师氏三德。朱子曰:「至德以为道本,明道先生以之。敏德以为行本,温公以之。孝德以知逆恶,赵无媿、徐仲车之徒以之。」(补。)

  侍讲吕原明先生希哲(别为《荥阳学案》。)

  侍制吕先生希纯(别见《范吕诸儒学案》。)

  谏院钱先生公辅

  钱公辅,字君倚,武进人。少从学于安定。中进士甲科,历知制诰。英宗立,陈《治平十议》,又作《帝问》一篇上之。王畴为翰林学士未久,擢副枢密,先生谓其望浅,不草制,谪滁州团练使。起知广德军。神宗立,历知谏院。宰相富郑公弼谓曰:「上求治如饥渴,正赖君辈同心以济。」答曰:「朝廷所为是,天下谁敢不从。所为非,公辅欲同之,不可得已。」王安石雅与之善,既得志,主薛向更盐法,出滕甫于郓州。先生数于帝前言向当黜,甫不当去,拂安石意,罢谏职,出知江宁府。帝欲召还,安石沮之,徙扬州。以病乞祠,改提举崇福观。卒,年五十二。

  龙学孙莘老先生觉(附弟览。)

  孙觉,字莘老,高邮人。甫冠,从安定游。安定之门弟子千数,别其老成者为经社,先生年最少,俨居其间,众皆推服。登进士第,调合肥主簿。岁旱,州督民捕蝗,先生言:「民方艰食,若以米易之,是为除害而享利也。」守悦,推其说于诸县。嘉佑中,进馆阁校勘。神宗擢至右正言。帝将大革积弊,先生言「革而当,其悔乃亡」,帝称善。尝从容语及知人之难,先生曰:「尧以知人为难,终享其易。愿观《诗》、《书》之所任使,无速于小功近利,则王道可成矣。」帝语以欲用陈升之而罢邵亢,先生即奏如所言。帝以为希旨,夺官两级。先生连章丐去,云:「去岁有罚金御史,今兹有贬秩谏官。未闻罚金贬秩,犹可居位者。」乃通判越州。徙知通州。熙宁二年,诏知谏院,同修起居注,知审官院。王安石早与先生善,骤引用之,将援以为新法助,而先生与异议,安石怒,因遣行视畿县散常平钱利病。先生疏言:「陈留不散一钱,以此见民实不愿,望赐寝罢。」反复出知广德军。历知苏州,徙福州,连徙亳、扬、徐州,知应天府。入为太常少卿、秘书少监。哲宗立,累迁御史中丞、龙图阁学士。卒,年六十三。绍圣中,以元佑党夺官。徽宗初复之。所著有《文集》、《奏议》、《春秋传》。(云濠案:谢山《学案札记》有孙莘老《易传》。)弟览,字传师,亦历官龙学,知太原。城葭芦策勋,加枢密直学士。忤时相,遭贬。

  百家谨案:先生之《春秋经解》多主《谷梁》之说,而参以《左氏》、《公羊》及汉、唐诸家之说。义有未安者,则补以所闻于安定及己之独悟。晁公武称其议论最精,诚哉斯言!初,王介甫颇与先生交好,《三经义》外,原欲解《春秋》以行天下,见先生之解,其心知不复能胜,遂举圣经而废之,且诋为「断烂朝报」。其始由于忮刻,而终之以无忌惮。先生既与介甫异议,连遭贬斥,不以介意。介甫退居钟山,先生远访道旧;迨其死,又诔之。嗟乎,学问之德量不同如此!

  (梓材谨案:谢山《学案》稿本于古灵弟子以先生为第一,是先生又在陈氏之门。)

  附录

  游定夫曰:莘老少而好易,以是行己,亦以是立朝。或进或退,或语或默,或从或违,皆占于易而后行。

  章敏滕先生元发

  滕元发,字达道,初名甫,东阳人也。范文正公之甥。从安定学,安定门人以千计,先生之文常为首。以进士第三授评事,通判湖州。孙沔方守杭,一见奇之,曰:「名臣也。他日当为贤将。」授以治剧守边之要。累迁户部判官。英宗召对,书其姓名于禁中,而未及用也。神宗即位,方求非常之士而进之。先生入见,姿度雄爽。问天下所以治乱,对曰:治乱之道,如黑白、东西。所以变色、易位者,朋党乱之耳!帝曰:「卿知君子小人之党乎﹖」对曰:「君子无党。譬之草木,绸缪相附者必蔓草,非松柏也。朝廷无朋党,虽中主可以济。不然,虽上圣不治。」帝太息曰:「天下名言也!」遂以右正言进知制诰,累迁御史中丞、翰林学士,且大用矣。先生性疏达不疑,在帝前论事,如家人父子,言无文饰,洞见肝鬲。帝亦知其诚荩,事无巨细,人无亲疏,辄以问先生。或中夜降手诏,使者旁午,先生随事解答,不自嫌外。而执政方行新法,恐先生挠之而帝信之,乃阻之,且造谤焉。帝虽眷先生,然竟以是出知郓州。徙齐州,再徙邓州。帝眷尚未衰。先生之妻党有犯大不道者,小人遂乘之下石,竟欲杀之。帝知其无罪,但落职贬筠州。相传尚有后命,先生谈笑自若,曰:天知吾直,上知吾忠,吾何忧焉!」乃上书自讼曰:「乐羊无功,谤书盈箧。即墨何罪,毁言日闻。」帝览之释然,诏知湖州。先生去国既久,而乃心王室,著书五篇,一曰《尊主势》,二曰《本圣心》,三曰《校人品》,四曰《破朋党》,五曰《赞治道》,上之。诏求直言,先生疏曰:「但取熙宁二年以来所行新法悉罢,民气和,天意解矣。」哲宗立,徙真定、河东,治边凛然,威行西北,论者以为果贤将也。晋龙图阁学士、右光禄大夫。卒,谥章敏。安定先生之亡,公累割俸以赒其子。及为湖州,祭其墓,哭之恸。(修。)

  学士顾先生临

  顾临,字子敦,会稽人。学于安定,通经学,长于训诂。皇佑中,举说书科,为国子监直讲,迁馆阁校勘,同知礼院。神宗以先生喜论兵,诏编《武经要略》,且召问兵。对曰:「兵以仁义为本,动静之机,安危所系,不可轻也。」因条十事以献。权湖南转运判官,提举常平。议事忤执政,罢归。改同判武学,累迁直龙图阁、河东转运使。元佑二年,擢给事中。朝廷方事回河,拜天章阁待制、河北都转运使。学士苏文忠轼言:「临资性方正,学有根本,宜留左右以补阙遗。」谏议大夫梁焘亦言:「都漕之职,在外岂无其人。在朝如临者,恐不易得。」皆不报。先生至部,请因河势回使东流。复以给事中召还。历龙图阁学士、知定州,徙应天,河南府。转运使郭茂恂徇时宰意劾先生,夺职知歙州。又以附会党人斥饶州。卒,年七十二。徽宗立,追复之。

  司成汪先生澥(别见《荆公新学略》。)

  隐君徐八行先生中行

  徐中行,字德臣,临海人。尝游京师,范忠宣公贤之,荐于司马文正公,谓斯人神清气和,他日不为国器,必为儒宗。因福唐刘执中得执经于安定,熟读精思,攻苦食淡,夏不扇、冬不炉、夜不安枕者踰年。乃归,葺小室,竟日危坐,所造诣,人莫测也。父死,跣足庐墓,躬耕养母,推其余力葬内外亲及州里贫无后者十余丧。晚年教授,远近来学者肩摩袂属。其为教,必自洒扫、应对、格物、致知,达于治国、平天下,俾不失其性、不越其序而后已。其友罗适持节本路,举以自代,又率部使者以遗逸荐。崇宁中,郡守李谔又以八行荐。一日,去之黄岩,会亲友,尽毁所为文,幅巾藜杖,往来委羽山中。陈忠肃瓘谪台,定交相善,谓与山阳节孝徐积齐名,称为「八行先生」。

  知州刘先生彝。

  刘彝,字执中,闽县人,从安定学,安定称其善治水,凡所立纲纪规式,力居多焉。第进士,为邵武尉,调高邮簿。移胊山令,邑人纪其事,目曰《治范》。熙宁初,为制置三司条例官属,以言新法非便,罢。神宗择水官,除都水丞,为两浙转运判官。知处州,着《正俗方》,训斥尚鬼之俗,易巫为医。加直史馆,代沈起知桂州。时王安石用事,求边功,起以平蛮自任,不听交人互市,交人疑惧。先生代起,值交址率众内犯,连陷钦、廉、邕数州,贬为民。元佑初,复以都水丞召,道卒。着有《七经中义》、《洪范解》、《古礼经传续通解》,《明善》、《居易》二集。子淮夫,累官朝散大夫,以孝弟称,有贤行。

  祖望谨案:东莱先生有云:「执中始抗荆公,既而为之用。」《宋史》遂与沈起、沈括同传。是其晚节为可惜也!

  学士钱先生藻

  钱藻,字醇老。吴越王元瓘之子俨入朝,为昭化节度,守和州,生昭慈,昭慈生顺之,先生其子也。(云濠案:先生家苏州。)举说书进士,又举贤良方正。英宗时为秘阁校理,三上书请慈圣光献太后归政天子。熙宁中,累迁枢密直学士、知开封府。以慈恕简静为本,不求智名,以希世宠。迁翰林侍读学士。元丰五年,卒。先生刻励为学,于书无不究极。其见于文词,闳放隽伟,名动一时。为人清谨寡过,拘守绳墨。立朝无矫亢,亦不雷同。处势利,澹如也。神宗尝问安定之学并门人于刘彝,首称先生之渊笃。神宗素知其贤且贫,赙钱五十万,赠太中大夫。

  庄敏苗先生授

  苗授,字受之,上党人。父京,尝守麟州以抗赵元昊。先生少受学于安定,以父任,为三班奉职。后从王韶取镇洮,累立战功,官果州团练使。迁至容州观察使、侍卫亲军副都指麾使,进威武军留后。元佑初,拜武泰军节度使、殿前副都指麾使,徙镇保康,知潞州。卒,赠开府仪同三司,谥庄敏。先生平居恂恂,遇事则持议不苟合云。(参史传。)

  大理欧阳先生发(别见《庐陵学案》。)

  著作朱先生临(附子服。)

  朱临,字正夫,浦江人,其先家吴兴。先生从安定受《春秋》,安寂着《春秋辩要》,惟先生所得为精。晚年好唐陆淳之学,谓孔子没千有余年,说《春秋》者无出淳书之右。以吕申公荐入官,历光禄寺丞。乞归,以著作佐郎臻仕。守臣徐仲谋筑亭,列诏书褒语以表扬之。所著《春秋说》二百余篇。子服,字行中,熙宁进士。元丰中为御史,章惇欲见而用之,不可,寻劾之。绍圣初,累官礼部侍郎、知庐州。以与东坡善,被谪,安置兴国。(修。)

  开府翁先生仲通

  翁仲通,字济可,崇安人。幼时赋《竹杖》诗,先辈刘滋深奖之。后师安定,长于《春秋》举进士,调山阴尉,迁武平令,佥书兴化军,复令黄岩。所至兴筑陂湖,控遏盗贼。武平陋不知学,先生建学教之。在黄岩听民输钱代米,民免流殍。以亲不逮养致仕,累赠银青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子彦约、彦深、彦国。

  杜兰陵先生汝霖

  杜汝霖,字仁翁,兰溪人。受业安定之门。《六经》皆通,尤邃于《易》,学者宗师之。李公择常敬仰称道不置。至曾孙旟,字伯高,兄弟皆世家,善古文。

  进士莫先生君陈(附子砥。)

  莫君陈,字和中,归安人。少从安定学,笃志力行,不乐仕。第嘉佑进士,不赴调。熙宁中,新置大法科,先生中首选,甚为荆公所器重。御家严整,无大小对之如神明。子砥,知永嘉,惠爱及民,民立祠祀之。孙伯虚,知常州。(修。)

  庶官张八行先生坚

  张坚,字适道,诸暨人。家贫笃学,力以圣贤自任。闻安定教授苏、湖,负笈徒步往从之。旦夕研味,至忘寝食。不期年,尽得《六经》之奥。辞归乡里,开门授徒,从游者甚众。每语诸弟子曰:「人皆可以为尧舜。自信得过,则精一之传在我。」后以八行举得官,寻改京秩。贫不能自给,啸吟自若,当时称为醇儒。

  殿丞祝先生常

  祝常,字履中,常山人。从安定学,操履端毅,未尝以辞色借人。登进士第,王安石深器之。时有诏解《三经》义,先生屡出正义,反复辩难之,遂忤安石,出令平阳。终殿中丞。着有《蓬山类苑》、《元浩》、《正谟》诸论及《清高集》。

  隐君管卧云先生师复

  助教管先生师常(并见《古灵四先生学案》。)

  龙学庐先生秉

  庐秉,字仲甫,德清人。光禄卿革之子。未冠有俊誉。尝谒蒋希鲁堂,坐池亭,希鲁曰:「池沼粗适,恨林木未就耳。」先生曰:「亭沼如爵位,时来或有之。林木非培植根株弗成,大似士大夫立名节也。」希鲁赏味其言,曰:「吾子必为佳器。」中进士甲科,累迁制置发运副使,加集贤殿修撰、知渭州。击夏酋有功,迁龙图阁直学士。元中,知荆南。刘元城论之,降待制,提举洞霄宫,卒。着有《文集》。(参史傅。)

  文学林先生晟(附子玉胜、用,孙俊民、朝价。)

  林晟,字美中,福清人,倜□世孙。弱冠有文名。从游安定之门。元佑选文学假官副馆阁校对御前书籍,先生与焉。子玉胜尚幼,问难亹亹,能助先生校勘事,馆中目为「济南生」。次子用,以荐假承事郎,甫铨注,蔡攸提举秘书省,荐以校勘,力辞。攸托其戚龙图许份访之,乃佯狂,归隐于岩山,与诸子讲学论道。所著有《经济要览》。玉胜二子,俊民、朝价,俱以明经闻,人称林氏之世学。

  职方游先生烈

  游烈,字晋老,邵武人。素以孝节称。从安定学。官至职方员外郎。邵人之经学,实先生始之。

  徽君徐先生唐(附师吴果。)

  徐唐,字守忠,宁化人。未冠,受《春秋》于乡先生吴果,不两月,诵析如流。县令奇之,俾受业于盱江李觏。盱江曰:「胡先生讲《春秋》于上庠,子盍造焉。」于是负笈京师,质疑问难,旁洽群经,诸子屈服。遂见知于欧阳文忠,荐之,神宗召见讲《易》。嘉佑三年,奔母丧,庐墓不出。

  饶凌云先生子仪(别见《泰山学案》。)

  县令陈先生舜俞

  陈舜俞,字令举,嘉兴人。(云濠案:先生世居乌程。)强记博学,从安定游。举进士,嘉佑中制科第一。熙宁初,以屯田员外郎知山阴。会青苗法行,不奉令,上疏自劾,责监南康军酒税。在贬所,日与太傅刘凝之(梓材案:刘凝之为颍上令,弃官。此称太傅,未详。)跨双犊,穷泉石之胜。自号白牛居士。乡人名其所居曰白牛镇青风里。诗画皆传于世。(云濠案:先生少学于安定,长师欧阳文忠而友司马温公。着有庐山记□卷;《都官集》三十卷,今存《永乐大典》本十四卷。)

  校书周正介先生颖

  周颖,字伯坚,江山人。从学安定,以行义称。与赵清献抃交,清献为谏官,先生移书曰:「当公心以事君,平心以待物。无以难行事强人主,无以私喜怒坏贤士大夫。」清献以书进,神宗喜,欲用之,不果。熙宁初,诏举节行材识,守胡逿以名荐,召赐进士第,授校书郎。王安石问新法何如,对曰:「歌谣甚盛。」安石喜,叩其辞,先生高诵曰:「市易青苗,一路萧条。」安石不乐,出宰乐清。先生气岸雄豪,行事似张公乖崖,门人私谥正介。有《正介先生集》。

  庶官翁南仲先生升

  翁升,字南仲,慈溪人。从安定受《易》。第元丰进士,出仕以廉谨称。元符中,上书言事,切中时病。用事者方以党禁锢贤士大夫,籍先生于初等,自是沈于选调。

  谢山《淳熙四先生祠堂碑文》曰:「吾乡远在海隅,隋、唐以前,儒林阙略。有宋奎娄告瑞,大儒之教天下,吾乡翁南仲始从胡安定游,高抑崇、赵庇民、童持之从杨文靖游,沈公权从焦公路游。四明之得登学录者,自此日多。」

  承信江石室先生致一

  江致一,字得之,休宁人。从游安定之门,宣和乡举首选。靖康中,伏阙上书,乞斩蔡京、童贯等六奸臣,复李纲相,声震中外。寻授承信郎。

  州守陈先生敏

  陈敏,字伯修,无锡人。年十一而孤,庐于墓所。受业安定之门,安定奇之曰:「此锡之英也!」熙宁初,举进士。徽宗朝,诸蔡用事,斥司马诸贤为奸党,令郡国皆立党人碑。先生守天台,曰:「诬司马公,是诬天也!」倅立石,先生碎之,谢事而归。

  司业盛先生侨

  盛侨,未详爵里。安定在太学,先生已仕,安定使为堂长。《中庸讲义》一卷,先生所述,见《宋史》。陈古灵尝荐之。

  (梓材谨案:先生,嘉兴人也。楼攻媿为《盛夫人墓志》云:「盛氏世为余杭人。有曰蟠者仕吴越。钱氏纳土,始居严之建德,又徙嘉禾,因家焉。」又云:「元佑中,孺人之伯祖侨以名儒为国子司业。」则先生之爵里可考矣。)

  县尉倪千乘先生天隐

  倪天隐,字茅冈,桐庐人。古灵先生妹也,古灵三妹,长适刘执中,次适先生,并学于安定;而少适郑闳中,与古灵为四先生之二。学者称先生为千乘先生。所述《周易上下经口义》十卷,(云濠案:今《周易口义》十二卷,吴玉墀家藏本,入《四库》《经部》。又《系辞》上下及《说卦》三卷。晁氏止载其《上下经》,而《系辞》、《说卦》不载,唯《宋艺文志》有之。但既列《易传》十卷,复列《口义》十卷,误也。盖安定讲授之余,欲着《传》而未逮,先生述之。以非其师之亲笔,故不敢称《传》而名之曰《口义》。传之后世,或称《传》,或称《口义》,无二书也。先生官至县尉,晚年主桐庐讲席,弟子千人。其为桐庐令叶安道作《题名记》,戒之令师善鰴恶,无为石羞,时人传之。高弟子曰彭汝砺。(修。)

  吴先生孜

  吴孜,萧山人。有《尚书大义》二卷,见《宋志》。嘉佑、治平间,有名经苑。舍住宅为学宫,太守张伯玉至,以便服坐堂上。先生鸣鼓行学规,伯玉谢过,安受其罚。陈古灵尝荐之。

  直讲张先生巨(别见《庐陵学案》。)

  百家谨案:安定先生初教苏、湖,后为直讲,朝命专主太学之政。先生推诚教育,甄别人物,有好尚经术者,好谈兵战者,好文艺者,好尚节义者,使之以类群居讲习。先生时时召之,使论其所学,为定其理。或自出一义,使人人各对,为可否之。或就当时政事,俾之折衷。故人皆乐从而有成效。欧阳庐陵诗曰:「吴兴先生富道德,诜诜子弟皆贤才。」王临川云:「先取先生作梁栋,以次收拾桷与榱。」盖就先生之教法,穷经以博古,治事以通今,成就人才,最为的当。自后濂、洛之学兴,立宗旨以为学的,而庸庸之徒反易躲闪,是语录之学行而经术荒矣。当时安定学者满天下,今广为搜索,仅得三十四人,(梓材案:黄氏原本,罗先生适以私淑列门人,而范先生纯佑、吕先生希纯、苗先生授、庐先生秉有目而无传,张先生巨亦如之,故云得三十四人。然而铮铮者在是矣。)

  签判田先生述古

  田述古,字明之,本安丘人,徙居河南。游事安定先生,称高弟。四荐于乡不中,遂隐居二十余年,穷经讲学。先生淳静简易,不为表襮,胸中坦无留阂。与人交,倾尽不疑,既久益亲。及其不合,毅然去之不能夺。其读书,唯《易》、《中庸》、《论语》、《孟子》,间及《老子》、《杨子》,申重熟复,造其深旨,余不甚措意也。司马温公、康节、二程先生皆居洛,先生从之逊。温公最爱范公淳夫。淳夫日诣温公,温公多召先生与俱,讲明大义。其于诸大儒,未尝少自贬。晚岁笃好《易》,手自注之,祁寒暑雨,造次未尝废卷。或欲索其书上之朝,不肯出。孙温靖公固留守西都,以其名闻,诏除襄州司户。先生曰:「老矣!不任为吏。」竟不赴。温靖守郑,请以为本州岛教授,许之。除太学正,充广亲北宅教授。秩满,为通利军签判,卒。先生行谊敦确。友人张云卿赴选,其妻病死,先生为治其丧。其在北宅,昌王薨,假先生官氏撰行状,以故事遗白金百两,先生曰:「非吾文,敢受赐乎!」固辞之。当官不苟,然亦不为已甚。最与虔州李潜善,其学行盖相似。右丞吕好问兄弟严事前辈,亦以二人为首。先生之言曰:「道,言之必可行,行之必可言。今学者泥于章句,不知妙在日用也。」刘斯立跂状其行。陈端诚曰:「田明之《说易要》说无应。《易》中上下敌应,刚柔相应之类甚多,安得云无应﹖特不可如王介甫辈执定耳。」(补。)

  (梓材谨案:谢山原底,此传尾有「端诚名正,亦元佑中通儒也」十一字。今为端诚立传于《陈邹诸儒学案》,节之。)

  进士潘先生及甫

  潘及甫,字宪臣,扬州人也。励志文行。安定倡学吴兴,先生负笈从之,以其文呈安定,安定喜曰:「非诸生比也。」遂补学职,妻以女弟。庆历中登第,不知其官所至。(补。)

  知州莫先生表深

  莫表深,字智行,邵武人也。泰山孙氏弟子说之子。闻安定讲学霅上,往师焉。一见奇之,曰:「大有器识,所造未易量也。」以进士累官光禄丞、知饶州,称循吏,杨文靖公极称之。所著有《如如集》。(补。)

  医学陈先生高

  陈高,字可中,仙游人。知建州阐之从子。少游湖学。元符中,第进士,召试,除太学录。祭酒龚原、司业傅楫荐其潜心经术,尤深于《易》,迁博士。政和中,始建医学,除太医学司业。累上封事,以切直忤时相蔡京,慨然力请休致。(补。)

  州判陈先生贻范(别见《古灵四先生学案》。)

  枢密安先生焘

  安焘,字厚卿,开封人。幼警悟。年十一,从学里中,羞与群儿伍,闻有老先生聚徒,往师之,则曰:「汝方为诵数之学,未可从吾游。当群试省题一诗,中选,乃置汝。」先生无难色。诗成,出诸生上,由是知名,登第。元丰初,高丽新通使,假先生左谏议大夫往报之。高丽迎劳,馆饩加契丹礼数等,使近臣言:「王遇使者甚敬,出诚心,非若奉契丹,苟免边患而已。」先生笑答曰:「尊中华,事大国,礼一也,特以罕至有加尔。朝廷与辽国通好久,岂复于此较厚薄哉!」使还,帝以为知礼,即授所假官,兼直学士院。元佑中,累官门下侍郎。坐救常安民,章惇谮其相表里,出知郑州。徙大名。徽宗立,复知枢密院。以老避位,知河南。崇宁元年,坐叶湟州,议其罪,降端明殿学士,再贬宁国军节度副使,汉阳军安置。湟州复,又降祁州团练副使。鄯州复,又移建昌军。阅再岁,复通议大夫。还洛,卒。后五岁,悉还其官职。(参史传。)

  (梓材谨案:《邵氏闻见录》云:「胡先生判国子监,安厚卿枢密在席下。厚卿黄疾,凡聚立庑下,升堂听讲说,人众疾辄作。先生使人掖之以归,调护甚至。」则先生之在胡门,固安定所甚厚者矣。)

  学士朱先生光庭(别见《刘李诸儒学案》。)

  进士□先生□□

  某先生,番禺大商子也。安定为国子日,遣之就学京师,所赍千金,儇荡而尽,身病瘠将危,客于逆旅。适其父至,闵而不责,携之谒安定,告其故。曰:「是宜先警其心,而后教谕之以道也。」乃取一帙书曰:「汝读是,可以知养生之术。知养生,而后可学矣。」视之,乃《素问》也。读未竟,惴惴然惧伐性之过。自痛悔责。安定知已悟,召而诲之曰:「知爱身,则可修身。自今以始,其洗心向道,取圣贤书次第读之。既通其义,然后为文章,则汝可以成名。圣人不贵无过,而贵改过。勉勤事业!」先生锐颖善学,取上第而归。

  (梓材谨案:是段本列安定《附录》,以君子大改过,故移而为之传。)

  ◆节孝同调

  徽猷赵无媿先生君锡(别见《高平学案》。)

  ◆安定私淑

  提刑罗赤城先生适(附师朱绛。)

  罗适,字正之,宁海人。少从乡先进朱绛学。后与徐中行、陈贻范友善,得闻胡安定之教,遂以私淑称弟子。第治平进士,尉桐城,移泗水,改著作郎,知济阳县,徙江都。政化大行,民知其长者,不忍欺。每郊行,召耆老,问以疾苦及所愿,为罢行之。迁推官。两浙苏、秀水灾,朝议赈恤,以先生为提点刑狱。后移京西北路。尝有与苏文忠公论水利,凡兴复者五十有五。既去,民思之,置生祠祀焉。

  (云濠谨案:先生别号赤城,着有《易解》、《赤城集》百卷。《直斋书录解题》云:「治平二年进士,学于四明楼郁。」是先生本楼氏门人。直斋又言:台士有闻于世,自先生始。又有《伤寒救俗方》一卷。先生尉桐城,民俗惑巫,不信药,因以药施,人多愈。召医参校方书,刻石以救迷俗。

  ◆节孝门人(安定再传。)

  江季恭先生端礼

  江端礼,字子和,一字季恭,圉城人。受学节孝,深于《春秋》。黄山谷谓其文似尹师鲁,张文潜亦喜之。而其驳柳子厚《非国语》,则东坡之所许也。尝裒集节孝遗书。三十八岁卒。

  推官马先生存

  马存,字子才,乐平人也。元佑三年进士。其文波澜壮英毅,奇气横生,不可絷维。所作诸史论,谓:「东晋人以父母之邦委于群胡,残暴戮辱,百余年间,无有奋发以生吾中国之气,又安得有奇士﹖」又谓:「北魏据中国,以礼义文釆之腴而饲禽兽之饥,此之谓不幸,非吾一人可与之争。」又谓:「古之善战者,能用天下之气而已矣。」至论外患,则略东南而专在北。省试论杨雄,谓:「王莽篡位,龚胜以清死,鲍宣以悍死,雄斯时方着《美新》以发扬其盛,读之令人气拂膺,不怿者累日。呜呼雄乎,宁死,其忍为此文!」苏文忠知举,奇之,置高等。奉大对,首辟灾异曲说,归诸人事,时士习新经之学,以穿凿放诞相高者,先生毫无所染。官镇南节度推官,再调越州观察推官。早卒。马碧梧曰:「子才从节孝先生游最久,其文之雄直雅似之。呜呼,安得其论晋、魏之语,闻于炎、绍中天之初乎!」(补。)

  ◆莘老门人

  邢先生居实

  邢居实,字惇夫,阳武人,恕之子也。受学于莘老。其父为程门之叛夫,而先生不然。所宗师者司马温文正公、吕申正献公,所从游者坡公、涪翁、无咎兄弟也。年二十卒,遗言欲鲁直为状,莘老为铭,无为其文序。莘老未及为而卒,景迂代之。所著有《呻吟集》。

  舍人李乐静先生昭

  李昭,字成季,巨野人。少与晁补之齐名,为东坡所知。擢进士第,徐州教授。孙莘老为守,深礼之,每从容讲学,及古人行己处世之要。累官提点京东刑狱,坐元符党夺官。徽宗立,召为左司员外郎。韩忠彦用为起居舍人。为陈次升所论,出知沧州。崇宁初,罢主管鸿庆宫,遂入党籍中。居闲十五年,自号乐静先生,寓意法书、图画,贮于十囊,命曰「燕游十友」。晚知歙州,辞不行。靖康初,复以起居舍人召,而已卒。绍兴初,复直徽猷阁。(参史传。)
卷二 泰山学案(黄氏原本、全氏修定)
  泰山学案 (黄宗羲原本  黄百家纂辑  全祖望修定)

  泰山学案表

  孙复  石介  姜潜(见上《泰山门人》。)

  (高平讲友)  马默

  何群  冯正符

  (父尧民。)      莫说(见上《泰山门人》。)

  苏唐询

  杜默

  徐遁

  高拱辰

  赵狩

  孟宗儒

  文彦博(附师史照。)

  刘牧  黄黎献

  吴秘  郑史(别见《王张诸儒学案》。)

  (私淑)徐庸

  范纯仁(别见《高平学案》。)

  吕希哲(别为《荥阳学案》。)

  朱光庭(别见《刘李诸儒学案》。)

  张洞

  姜潜  刘挚  (子)跂  (孙)长福

  (父居正)     (曾孙)荀(别见《衡麓学案》。)

  (曾孙)芮(别见《元城学案》。)

  (子)蹈

  梁焘

  晁说之(别为景迂学案。)

  祖无择

  饶子仪

  李缊

  (附曹起。)

  莫说  (子)表深(别见《安定学案》。)

  朱长文  胡安国(别为《武夷学案》)。

  范纯仁(别见《高平学案》。)

  吕希哲(别为《荥阳学案》)

  (并徂徕学侣。)

  李世弼(泰山续传。)

  (子)昶

  李谦

  马绍(附师张播。)

  吴衍

  胡瑗(别为《安定学案》)

  (泰山学侣。)

  士建中

  刘颜(并为《士刘诸儒学案》)

  (并泰山同调。)

  祖望谨案:泰山之与安定,同学十年,而所造各有不同。安定,冬日之日也;泰山,夏日之日也。故如徐仲车,宛有安定风格;而泰山高弟为石守道,以振顽懦,则岩岩气象,倍有力焉。抑又可以见二家渊源之不紊也。述《泰山学案》。(梓材案:是卷与《安定学案》,谢山所修洲本原底并藏庐氏。又案:泰山著述,莫重于《春秋尊王发微》,故从黄氏补本录之。)

  ◆高平讲友

  殿丞孙泰山先生复

  孙复,字明复,晋州平阳人。四举开封府籍进士不第,退居泰山,学《春秋》,着《尊王发微》十二篇。石徂徕介著名山左,自徂徕而下,躬执弟子礼,师事之,称为富春先生,拜起必扶持。既徂徕为学官,作《明隐篇》以语于朝曰:「孙明复先生畜周、孔之道,非独善一身,而兼利天下者也。四举而不得一官,筑居泰山之阳,聚徙著书,种竹树栗,盖有所待也。古之贤人有隐者,皆避乱世而隐者也。彼所谓隐者,有匹夫之志,守硁硁之节之所为也,圣人之所不与也。先生非隐者也。」于是范文正、富文忠皆言先生有经术,宜在朝廷,除国子监直讲,召为迩英殿祗候说书。杨安国言讲说多异先儒,罢之。徐州人孔直温以狂谋捕治,索其家,得诗,有先生姓名,坐贬。久之,翰林学士赵等言:「孙复行为世法,经为人师,不宜使佐州县。」乃复为直讲。稍迁殿中丞。年六十六卒,赐赙钱十万。先生病时,韩魏公言于仁宗,选书吏,给纸笔,命其门人祖无择就其家,所得著书十有五篇,录藏秘阁。(云濠案:李焘《续通鉴长编》称所得书十有五卷。考《四库全书总目》称内府藏本十二卷,而《中兴书目》别有《春秋总论》三卷,合为十五卷。)

  百家谨案:先文洁公曰:「宋兴八十年,安定胡先生、泰山孙先生、徂徕石先生始以师道明正学,继而濂、洛兴矣。故本朝理学虽至伊洛而精,实自三先生而始,故晦庵有『伊川不敢忘三先生』之语。震既钞读伊洛书,而终之以徂徕、安定笃实之学,以推其发源之自,以示归根复命之意,使为吾子孙者毋蹈或者末流谈虚之失,而反之笃行之实。」盖先生应举不第,退居泰山,聚徒著书,以治经为教。先生与安定同学,而《宋史》谓瑗治经不如复。安定之经术精矣,先生复过之。惜其书世少其传,其略见徂徕作《泰山书院记》。

  春秋尊王发微

  《诗》至《黍离》而降,《书》至《文侯之命》而绝,《春秋》乃作,自隐公始也。

  平王迨隐而死。夫生犹可待也,死何所为﹖《春秋》始隐者,天下无复有王也。(以上《总论》。)

  欲治其末者必端其本,严其终者必正其始。元年书「王」,所以端本也;「正月」,所以正始也。其本既端,其始既正,然后以大中之法从而 诛赏之。(隐元年,春王正月。)

  凡书「盟」者,皆恶之也。附庸之君,未得列于诸侯,故称字以别之。(公及邾仪父盟于蔑。)

  「克」者,力胜之辞。郑伯养成段恶,至于用兵,此兄不兄、弟不弟也,故曰「郑伯克段于鄢」以交讥之也。(郑伯克段于鄢。)

  祭伯,天子卿。不称「使〞者,非天子命也。非天子命,则奔也。不言「奔」,非奔也,祭伯私来也,故曰「祭伯来」以恶之。(祭伯来。)

  诸侯非有天子之事,不得出会诸侯。凡书「会」,皆恶之也。(隐二年,公会戎于潜。)

  莒,小国也。「入」者,以兵入也。莒小国,以兵入向者,隐、桓之际,征伐用师,国无大小,皆专而行之。(莒人入向。)

  隐公夫人也。夫人小君,与君一体,故志之也。子,宋姓。(夫人子氏薨。)

  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非诸侯可得而专也。诸侯专之,犹曰不可,况大夫乎!吾观隐、桓之际,诸侯无小大皆专 而行之,宣、成而下,大夫无内外皆专而行之,其无王也甚矣!孔子从而录之,正以王法。凡侵、伐、围、入、取、灭,皆诛罪也。郑人,微者。(郑人伐卫。)

  正月书「王」者九十二,二月书「王」者二十,三月书「王」者十七。(隐三年,春王正月。)

  武氏,世卿也。其言「武氏子」,父死未葬也。(武氏子来求赙。)

  「遇」者,不期也。不期而会曰遇。《诗》称「邂逅相遇,适我愿兮」是也。诸侯守天子土,非享觐不得踰境。此言「公及宋公遇于清」者,恶其自恣,出入无度。(隐四年,公及宋公遇于清。)

  翚不氏,未命也。(翚帅师。)

  称「人」以杀,讨贼乱也。其言「于濮」者,桓公被杀至此八月,恶卫臣子缓不讨贼,俾州吁出入自恣也。(卫人杀州吁于濮。)

  诸侯受国于天子,非国人所得立也。(卫人立晋。)

  观鱼,非诸侯之事也。天子适诸侯,诸侯朝天子,无非事者,动必有为也。隐公怠弃国政,观鱼于棠,可谓非事者矣。(隐五年,公矢鱼于棠。)

  考,成也。元年宰咺归赗,非礼也。隐公以是考仲子之宫祭之,此又甚矣。夫宗庙有常,故公、夫人之庙皆不书。(考仲子之宫。)

  鲁僭用天子礼乐,舞则八佾。孔子不敢斥也,故因减用六羽,以见其僭天子之意。(初献六羽。)

  公子彄,臧僖伯也。孝公子。(公子彄卒。)

  郑人来输诚于我,平四年翚会诸侯伐郑之怨也。平者,释憾之辞。(隐六年,郑人来输平。)

  长葛,郑邑,天子所封,非宋人可得取也。宋人前年伐郑,围长葛,此而取之,故言「伐」、言「围」、言「取」,悉其恶以诛之也。(宋人取长葛。)

  媵书者,为庄十二年归于酅起。(叔姬归于纪。)

  城邑宫室,高下大小皆有王制,不可妄作。是故城一邑,新一厩,作一门,筑一囿,时与不时,皆详而录之。时谓周之十二月,夏之十月,非此不时也。得其时者其恶小,非其时者其恶大。此圣人爱民力、重兴作、惩僭忒之深旨也。(隐七年,夏,城中丘。)

  言「伐」,用兵也。楚丘,卫地。地以楚丘者,责卫不能救难。录「以归」者,恶凡伯不死位。(戎伐凡伯于楚丘,以归。)

  祊,郑邑,天子所封,非鲁土地,故曰「来归」。定十年齐人来归郓、讙、龟阴田,皆此义也。先言「归」而后言「入」者,郑不可归,鲁不可入也。郑人归之,鲁人受之,其罪一也。入者,受之之辞。(隐八年,郑伯使宛来归祊。)

  不氏,未命也。(无骇卒。)

  公与翚倾众悉力共疾于宋,又浃日而取二邑,故君臣并录以疾之。(隐十年,翚帅师会齐人、郑人伐宋。)

  齐、晋、宋、卫未尝来朝鲁者,齐、晋盛也,宋、卫敌也。滕、薛、邾、杞来朝,奔走而不暇者,土地狭陋,兵众寡弱,不能与鲁抗也。(隐十一年,滕侯、薛侯来朝。)

  水不润下也。昔者圣王在上,五事修而彝伦叙,则休验应之,故曰:「肃时雨若,乂时晹若,哲时燠若,谋时寒若,圣时风若。」若圣主不作,五事废而彝伦攸斁,则咎验应之,故曰:「狂常雨若,僭常旸若,豫常燠若,急常寒若,蒙常风若。」若春秋之世多灾异者,圣王不作故也。然自隐迄哀,天下之灾异多矣,悉书之则不可胜其所书矣,是故孔子惟日食与内灾则详而书之,外灾则或举其一,或举于齐、郑、宋、卫,则天下之异,从可见矣。(桓元年,秋,大水。)

  弒君之贼,诸侯皆得讨之,宣十一年楚人杀陈夏征舒是也。此言「公会齐侯、陈侯,郑伯于稷以成宋乱」者,恶不讨贼也。(桓二年,会于稷。)

  凡日食,人君皆当戒惧修德,以消其咎。(桓三年,日有食之。)

  是时文姜乱鲁,骊姬惑晋,南子倾卫,夏姬丧陈,上下化之,滔滔皆是,不可悉举也。故自隐而下,内女出处之迹,皆详而录之,以惩以戒,为万世法。(公子翚如齐逆女。)

  此齐侯送姜氏,公受之于讙也。公受姜氏于讙,不以讙至者,不与公受姜氏于讙也。故曰「夫人姜氏至自齐」,以正其义。(夫人姜氏至自齐。)

  桓立十八年,唯此言「有年」者,是未尝有年也。书者,着桓公为国不能勤民务农若是也。(有年。)

  狩,冬田也。天子、诸侯四时必田者,盖安不忘危,治不忘乱,讲武经而教民战也,岂徒肆盘游、逐禽兽而已哉!然禽兽多则五谷伤,不可不捕也,故因田以捕之,上以供宗庙之鲜,下以除稼穑之害。故田必以时,杀必由礼。田不以时谓之荒,杀不由礼谓之暴。惟荒也妨于农,惟暴也殄于物。此圣人之深戒也。(桓四年,春正月,公狩于郎。)

  此言「甲戌、己丑,陈侯鲍卒」,阙文也。盖甲戌之下有脱事尔,且诸侯未有以二日卒者也。(桓五年,陈侯鲍卒。)

  桓王以蔡人、卫人、陈人伐郑,郑伯叛王也。其言「蔡人、卫人、陈人从王伐郑」者,不使天子首兵也。案十四年宋人以齐人、蔡人、卫人、陈人伐郑,僖二十六年公以楚师伐齐,定四年蔡侯以吴子及楚人战于柏举,皆曰「以」,此不使天子首兵可知也。曷为不使首兵﹖天子无敌,非郑 伯可得抗也,故曰「蔡人、卫人、陈人从王伐郑」以尊之。尊桓王,所以甚郑伯之恶也。夫郑同姓诸侯,密迩畿内,桓王亲以三国之众伐之,拒而不服,此郑伯之罪不容诛矣。(从王伐郑。)

  雩,求雨之祭,建巳之月常祀也,故经无六月雩者。建午建申之月非常则书。谓之「大」者,雩于上帝也。天子雩于上帝,诸侯雩于山川百神。鲁,诸侯也,雩于山川百神,礼也;雩于上帝,非礼也。是时周室既微,诸侯之僭者多,举于鲁,则诸侯僭之从可知矣。然《春秋》鲁史,孔子不敢斥也。其或灾异非常,改作不时者,则从而录之,以着其僭天子之恶。隐五年九月考仲子之宫,初献六羽,此年秋大雩,六年八月壬午大阅,闵二年夏五月乙酉吉禘于庄公,僖三十一年夏四月四卜郊,不从乃免牲,宣三年春王正月郊牛之口伤,改卜牛,牛死乃不郊,定二年夏五月壬辰雉门及两观灾之类是也。呜呼,其旨微矣!(大雩。)

  此与二年书「来朝」、三年会郕同旨。(桓六年,公会纪侯于郕。)

  八月,不时也;大阅,非礼也。大阅,仲冬简车马,八月不时可知也。大阅、大搜,谓天子田。(大阅。)

  称「人」以杀,讨贼乱也。(蔡人杀陈佗。)

  春秋之法,诸侯不生名。生名,恶之大者也。此年谷伯绥来朝,邓侯吾离来朝,十五年郑伯突出奔蔡,庄十年荆败蔡师于莘,以蔡侯献舞归,僖十九年宋人执滕子婴齐,二十五年卫侯毁灭邢,昭十一年楚子虔诱蔡侯般,杀之于申是也。桓大逆之人,诸侯皆得杀之。谷伯绥、邓侯吾离不能致讨,反交臂而来朝,故生而名之也。(桓七年,谷伯绥、邓侯吾离来朝。)

  不出主名,微者也。(桓八年,秋,伐邾。)

  此年书「王」者,王无十年不书也。十年无王,则人道灭矣。(桓十年,春王正月。)

  来战于郎,不言侵 伐者,不与齐、卫、郑加兵于我也。郎,鲁地;地以鲁,则鲁与战可知矣。不书主名者,三国无故加兵于我,不道之甚,故以三国自战为文也。(来战于郎。)

  柔不氏,内大夫之未命者。蔡叔,蔡侯弟也。案诸侯母弟未命为大夫者皆字。此年柔会宋公、陈侯、蔡叔盟于折,十五年许叔入于许,十七年蔡季自陈归于蔡,庄三年纪季以酅入于齐之类是也。(桓十一年,盟于折。)

  再言丙戌,羡文也。此盟与卒同日尔,且经未有一日而再书者,此羡文可知。桓十二年,丙戌,卫侯晋卒。

  此公及郑伯伐宋也。不言公者,讳之也。地以宋,则宋与战可知也。不书主名者,不与公及郑伯伐宋也,故以鲁、郑自战为文。凡公专尸其事则讳之,此年及郑师伐宋,丁未战于宋,十七年及齐师战于奚,庄九年及齐师战于干时之类是也。(战于宋。)

  齐以郎之战未得志于鲁,因宋、郑之仇,故帅卫、燕与宋伐鲁。鲁亲纪而比郑也,故令纪侯、郑伯及齐师、卫师、宋师、燕师战。以四国之师,不地者,战于鲁也。(桓十三年,春二月,公会纪侯、郑伯。己巳,及齐侯、宋公、卫侯、燕人战,齐师、宋师、卫师、燕师败绩。)

  孔子作《春秋》,专其笔削,损之益之,以成大中之法,岂其日月旧史之有阙者,不随而刊正之哉﹖此云「夏五」,无「月」者,后人传之脱漏尔。(桓十四年,夏五。)

  案十二年及郑师伐宋,丁未战于宋。宋人怨突之背己也,故以齐人、蔡人、卫人、陈人伐郑。「以」者,乞师而用之也。谓四国本不出师,宋以力弱不足,乞四国之师而伐郑尔。僖二十六年公以楚师伐齐取谷,定四年蔡侯以吴子及楚人战于柏举,皆此义也。然四国从宋伐郑,助其不道,其恶亦可见矣。(宋人伐郑。)

  天王使家父来求车者,诸侯贡赋不入,周室财用不足故也。(桓十五年,天王使家父来求车。)

  乡曰「郑忽出奔卫」,今曰「郑世子忽复归于郑」者,明忽世嫡当嗣也。(郑世子忽复归于郑。)

  皆微国之君。(邾人、牟人、葛人来朝。)

  蔡季言「自陈归于蔡」者,桓侯卒,蔡季当立,时多篡夺,明季无恶,故曰「归于蔡」,所以与许叔异也。(桓十七年,蔡季自陈归于蔡。)

  内讳奔,公、夫人皆曰「孙」。此年夫人孙于齐,闵二年夫人姜氏孙于邾,昭二十五年公孙于齐是也。(庄元年,夫人孙于齐。)

  天子嫁女于齐,鲁受命主之,故使单伯逆王姬。不言如京师者,不与公使单伯如京师逆王姬也。鲁桓见杀于齐,天子命庄公与齐主婚,非礼也。庄公以亲雠可辞,而庄公不辞,非子也。故交讥之。(单伯逆王姬。)

  赏所以劝善也,罚所以惩恶也。善不赏,恶不罚,天下所以乱也。桓弒逆之人,庄王生不能讨,死又追锡之,此庄王之为天子可知也。(王使荣叔来锡桓公命。)

  卫侯朔在齐,故溺会齐师伐卫,谋纳朔也。(庄三年,溺会齐师伐卫。)

  纪侯大去其国,纪无臣子,故齐侯葬纪伯姬。齐侯不道,逐纪侯而葬伯姬。生者逐之,死者葬之,甚矣齐侯之诈也!(庄四年,齐侯葬纪伯姬。)

  此诸侯伐卫纳朔也。不言纳朔者,不与诸侯伐卫纳朔也。朔行恶甚,国人逐之,奔齐,故天子不使反卫,明年王人子突救卫是也。公与诸侯连兵,不顾王命,伐卫纳朔,故贬诸侯曰「某人某人」。人诸侯,则公之恶从可见矣。(庄五年,公会齐人、宋人、陈人、蔡人伐卫。)

  卫侯朔得入于卫,天子之威命尽矣,公与诸侯之罪不容诛矣。故言「伐」言「救」言「入」,以着其恶。(庄六年,卫侯朔入于卫。)

  此卫宝也。其言齐人归之者,齐本主兵伐卫,故卫宝先入于齐。齐人归之,鲁人受之,其恶一也。(齐人来归卫宝。)

  恒星,星之常见者也。常见而不见,此异之大者。陨,坠也。夜中星陨如雨,谓陨坠者众也。(庄七年,夜恒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

  春秋用师多矣,未有言「师还」。此言「师还」者,恶其与强雠,覆同姓,踰时还也。(庄八年,秋,师还。)

  案隐四年卫人杀州吁于濮。此不地者,齐人即于国内杀之也。称人以杀,讨贼辞。(庄九年,齐人杀无知。)

  报干时之战也。斥言「公」者,恶其伐齐纳纠,丧师干时,不自悔过,复败齐师于此也。庄十年,公败齐师于长勺。

  荆自方叔薄伐之后,入春秋肆祸复甚,圣王不作故也。(荆败蔡师于莘,以蔡侯献舞归。)

  群公受命主王姬者多矣,唯元年与此书者,恶公忘父之雠,再与齐接婚姻也。(庄十一年,王姬归于齐。)

  周礼,九命作伯,得专征诸侯。若五伯者,皆非命伯。召伯赐齐侯命,尹氏策命晋侯,《春秋》皆不录之,故孟子曰「三王之罪人」。又曰:北杏之会,桓公独书爵者,孔子伤周道之绝也。桓公既入,乘天子衰季,将伯诸侯,乃会宋人、陈人、蔡人、邾人于此,首图大举。夫欲责之深者,必先待之重,故北杏之会,独书其爵以与之也。(庄十三年,齐侯、宋人、陈人、、蔡人会于北杏。)

  桓公贪土地之广,恃甲兵之众,驱逐逼胁,以强制诸侯。惧其未尽从也,约之以会,要之以盟,临之以威,束之以力。有弗徇者,小则侵之伐之,甚则执之灭之。其实假尊周之名,以自封殖尔。故此年灭遂,十四年伐宋,十五年伐郳,十六年伐郑,十九年伐我西鄙,二十年伐戎,二十六年伐徐,二十八年伐卫,三十年降鄣,闵元年救邢,二年迁阳,皆称「人」以切责之。(齐人灭遂。)

  公不及北杏之会,桓公既灭遂,惧其见讨,故盟于此。(公会齐侯,盟于柯。)

  此公使单伯会伐宋也。桓以诸侯伐宋,本不期会。鲁自畏齐,故使单伯会伐宋。三国称「人」,独书单伯者,吾大夫不可言「鲁人」故也。(庄十四年,单伯会伐宋。)

  荆入蔡,齐桓犹未能救中国也。(秋七月,荆入蔡。)

  齐侯既死,文姜不安于鲁,故如齐。(庄十五年,夏,夫人姜氏如齐。)

  不言朔,不言日,日、朔俱失之也。(庄十八年,春王三月,日有食之。)

  案僖二十六年齐人侵我西鄙,公追齐师至于酅,弗及,先言「侵」而后言「追」。此不言侵伐者,明不觉其来,已去而追之也。书者,讥内无戎备。(公追戎于济西。)

  媵书者,为遂事起也。结矫命专盟,故曰「遂」以恶之。案僖三十年公子遂如京师,遂如晋,襄二年仲孙蔑会晋荀罃、齐崔杼、宋华元、卫孙林父、曹人、邾人、滕人、薜人、小邾人于戚,遂城虎牢,孔子皆讥之,何独与公子结也﹖若以书至鄄为出境,乃得专之,则公子遂自京师如晋、仲孙蔑会晋荀罃,自戚城虎牢,岂非出境也哉﹖况秋与齐侯、宋公盟,而冬齐人、宋人、陈人加兵于鲁,非所谓可以安社稷、利国家也。陈称「人」者,媵不当书,故略言之也。(庄十九年,公子结媵陈人之妇于鄄,遂及齐侯、宋公盟。)

  肆大眚,非正也,乱法易常者也。(庄二十二年,春王正月,肆大眚。)

  《春秋》之义,非天子不得专杀。此言「陈人杀其公子御寇」者,讥专 杀也。是故二百四十二年无天王杀大夫文,书诸侯杀大夫者四十七,何哉﹖古者诸侯之大夫皆命于天子,诸侯不得专命也。大夫有罪,则请于天子,诸侯不得专杀也。大夫犹不得专杀,况世子母弟乎﹖春秋之世,国无大小,其卿、大夫、士皆专命之,有罪无罪皆专杀之,其无王也甚矣!故孔子从而录之,以诛其恶。称君、称国、称「人」,虽有重轻,而其专杀之罪则一也。(陈人杀其公子御寇。)

  荆十年败蔡师于莘,始见于经。十四年入蔡,十六年伐郑,皆曰「荆」。此称「人」者,以其修礼来聘,稍进之也。(庄二十三年,荆人来聘。)

  公会齐侯盟于扈,谋逆姜氏也。公二年之中,纳币,观社,及齐侯遇于谷,比犯非礼,今又会盟于扈,甚矣!(公会齐侯,盟于扈。)

  公亲迎于齐,不俟夫人而至,失夫之道也。妇人,从夫者也;夫人不从公而入,失妇之道也。夫不夫,妇不妇,何以为国﹖非所以奉先公而绍后嗣也。不乱何待!(庄二十四年,夫人姜氏入。)

  隐二年书「纪裂繻来逆女」,此不言「逆」者,天下日乱,昏礼日坏,逆者非大夫也。逆者非大夫,故不言「逆」。僖二十五年季姬归于鄫、成九年伯姬归于宋之类是也。(庄二十五年,伯姬归于。)

  不书名氏者,脱之。(庄二十六年,曹杀其大夫。)

  凡内女直曰「来」者,恶其无事而来也。(庄二十七年,伯姬来。)

  案八年师及齐师围郕,郕降于齐师,先言「围」而后言「降」。此直书「齐人降鄣」者,恶齐强胁,且见鄣微弱,不能抗齐之甚也。(庄三十年,齐人降鄣。)

  庄比年兴作,今又一岁而三筑台,妨农害民,莫甚于此。(庄三十一年,春,筑台于郎;夏四月,薛伯卒,筑台于薛;秋,筑台于秦。)

  戎捷,伐山戎之所得也。齐侯来献戎捷,非礼也。(齐侯来献戎捷。)

  桓未能率诸侯以往,故犹称「人」。(闵元年,齐人救邢。)

  不言庆父弒者,内讳弒,故弒君之贼不书焉。不地者,义与隐公同。(闵二年,秋八月辛丑,公薨。)

  公子庆父、夫人姜氏,同恶之人也。夫人孙于邾,故庆父出奔莒。(公子庆父出奔莒。)

  庄十年荆败蔡师于莘,始见于经。十四年入蔡称「荆」,二十三年来聘,始进称「人」,二十八年伐郑称「荆」。今曰「楚人伐郑」者,以其兵众地大,渐通诸夏,复其旧封,比之小国也。故自此十数年,侵伐用兵,皆称「人」焉。(僖元年,楚人伐郑。)

  孙于邾不贬,此而贬者;孙于邾不贬,不以子讨母也;此而贬者,正王法也。(夫人氏之丧至自齐。)

  此会柽诸侯城楚丘也。不言诸侯者,桓公怠于救患,诸侯不一也。然则善欤﹖非善也。与其亡而存之,不若未亡而救之之善也。(僖二年,城楚丘。)

  桓之病楚也久矣,故元年会于柽,二年盟于贯,三年会于阳谷以谋之。是时楚方强盛,蔡、楚与国,故先侵蔡;蔡既溃,遂进师次于敌境。(僖四年,蔡溃,遂伐楚。)

  桓公救邢、城邢,皆曰「某师某师」。此合鲁、卫、陈、郑七国之君侵蔡,遂伐楚,书爵,以其能服强楚,皆称爵焉。(同上。)

  桓公既与陈侯南服强楚,归而反执陈辕涛涂,其恶可知也。(执陈辕涛涂。)

  内言及外称「人」,皆微者也。(及江人、黄人伐陈。)  

  伯姬内女,来朝其子者,以其子来朝也。诸侯来朝犹曰不可,杞伯姬来朝其子,非礼可知。(僖五年,伯姬来朝其子。) 

  称「人」以执,恶晋侯也。五等之制,虽其国家宫室车旗衣服礼仪之有差,而天子命之,南面称孤,皆诸侯也。其或有罪,方伯请于天子,命之执则执之,不得专执也。有罪犹不得专执,况无罪者乎﹖春秋之世,诸侯无小大,唯力是恃,力能相执则执之,无复请于天子,孔子从而录之,正以王法,或则称侯以着其恶,或则称「人」以夺其爵。称侯以着其恶者,谓虽非王命,执得其罪,其罚轻,故但着其专执之恶。二十八年晋侯入曹,执曹伯,畀宋人,成十五年晋侯执曹伯,归于京师之类是也。称「人」以夺其爵者,谓既非王命,又执不得其罪,其罚重,故夺其爵。此年晋人执虞公,十九年宋人执滕子婴齐之类是也。(晋人执虞公。)

  出踰三时。(僖六年,公至自伐郑。)

  小邾子,邾之别封也,故曰「小邾子」以别之。(僖七年,夏,小邾子来朝。)

  言「郑世子华」者,齐人伐郑未已,郑伯惧,欲求成于齐,故先使世子华受盟于宁母也。(盟于宁母。) 

  禘,天子大祭。夫人,成风也。不言「风氏」者,成风,僖公妾母,嫁非庙见,不得与祭。僖公既君,欲尊其母,故因此秋禘,用夫人之礼致于太庙,使之与祭也。妾母称「夫人」,僭之大者,故不言「风氏」以贬之。案庄元年夫人文姜孙于齐,贬去「妾氏」,此不言「风氏,」其贬可知矣。(僖八年,褅于太庙,用致夫人。) 

  --------------------------------------------------------------------------------

  第笔

  桓以诸侯致宰周公于葵丘,经以宰周公主会为文者,不与桓以诸侯致天子三公也。(僖九年,会葵丘。)

  奚齐庶孽,献公杀世子而立之,《春秋》不与,故曰「君之子」,恶之也。(里克杀其君之子奚齐。)  

  「公及夫人姜氏会齐侯于阳谷」,参讥之也。(僖十一年,公及夫人姜氏会齐侯于阳谷。) 言「次」、言「救」者,恶诸侯缓于救患也。诸侯既约救徐,而遣大夫往,此缓于救患可知也。(僖十五年,公孙敖帅师及诸侯之大夫救徐。)

  此以宋主兵者,不与宋襄伐齐也。宋襄伐人之丧,擅易人之主,甚矣。(僖十八年,宋师及齐师战于甗,齐师败绩。) 

  「宋人执滕子婴齐」,不得其罪也。滕子名者,恶遂失国也。(僖十九年,宋人执滕子婴齐。)

  「梁亡」,恶不用贤也。梁伯守天子土,有宗庙社稷之重,有军旅民人之众。左右前后,朝夕与为治,莫有闻者,是左右前后皆非其人也。左右前后皆非其人,不亡何待﹖故直曰「梁亡」以恶之。(梁亡。)

  城郭门户皆有旧制,坏则修之。常事书者,讥其侈泰、妨农功、改旧制也。案庄二十九年春新延厩,不言「作」。此言「作」,改旧制可知也。(僖二十年,新作南门。)

  郑即楚故也。案庄十六年荆伐郑,二十八年荆伐郑,僖元年楚人伐郑,二年楚人侵郑,三年楚人伐郑,郑不即楚。。此而即者,齐桓既死,宋襄不能与楚抗也。(僖二十二年,宋公、卫侯、许男、滕子伐郑。)

  楚人败宋公于泓,齐侯视之不救,而又加之以兵,故「伐」「围」并书,以着其恶。(僖二十三年,齐侯伐宋,围缗。)

  四国杂然从夷以围中国,其贬自见。(僖二十七年,冬,楚人、陈侯、蔡侯、郑伯、许男围宋。)

  外大夫来赴,非礼也。(文三年,王子虎卒。)

  先言「伐楚」而后言「以救江」者,恶不能救江也。楚人围江,阳处父帅师不急赴之,乃先伐楚,欲其引兵自救而江围解,非救患之师,故明年楚人灭江。(晋阳处父帅师伐楚以救江。)

  自是公朝强国皆至者,恶其轻去宗庙,远朝强国也。(文四年,公至自晋。)

  此公逆妇姜于齐也。不言「公」者,讳之也。不言「逆女」者,以其成礼于齐也。以其成礼于齐,故不言「公」以讳之。(夏,逆妇姜于齐。)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闰月多矣,独此书「不告月」者,是常告也。文既不告闰月,犹朝于庙,非礼可知。(文六年,闰月不告月,犹朝于庙。)

  遂城郚,重劳民也。(文七年,遂城郚。)

  公孙敖如京师,吊丧也。不至而复,丙戌奔莒,文公不能诛,敖得以自恣,文公之恶亦可见矣。不言所至者,举京师为重也。(文八年,公孙敖如京师,不至而复。)

  楚复强也。楚自城濮之败,不敢加兵于郑。今伐郑者,晋文既死,中国不振故也。(文九年,楚人伐郑。)

  楚子执宋公,伐宋,复贬称「人」者二十年。至此称爵者,以其慕义,使椒再来修聘,进之也。椒,楚人夫;未命,故不氏。(楚子使椒来聘。)

  秦人来归僖公、成风之襚,正也。书者,以见周室陵迟,典礼错乱,秦人之不若也。案四年十有一月壬寅,夫人风氏薨;五年春王正月,王使荣叔归含,且赗;三月辛亥,葬我小君成风,王使召伯来会葬。此年秦人来归僖公、成风之襚,不及事也。其言正者,妾母称夫人,非正也,妾母称夫人自僖公始,天子不能正而秦人能之,故曰「秦人来归僖公、成风之襚」。(秦人来归僖公、成风之襚。)

  晋自令狐之战,不出师者三年,其厌战之心亦可见也。而秦不顾人命,见利则动,又起此役,夷狄之道也,故曰「秦伐晋」以黜之。(文十年,秦伐晋。)

  案庄八年师及齐师围郕,郕降于齐师,自是入齐为附庸。此而来奔,齐所逼尔。(文十二年,春正月,郕伯来奔。)

  二国之雠既易世矣,二国之战固可以已也。而秦康、晋灵犹寻旧怨,残民以逞,是彰父之不德也。故孔子自令狐之战,不复名其将帅。(秦人、晋人战于河曲。)

  帅师而城,畏莒故也。郓,莒、鲁所争者。(季孙行父帅师城诸及郓。)

  孛,彗之属。偏指曰彗,光芒四出日孛。(文十四年,有星孛入于北斗。)

  舍未踰年,称「君」者,孔子疾乱臣贼子之甚,嫌未踰年与成君异也。故诛一公子商人为万世戒。(齐公子商人弒其君舍。)

  单伯,鲁大夫。子叔姬,昭公夫人,舍母也。舍既遇弒,鲁使单伯视子叔姬,故商人执子叔姬。单伯至此犹见者,盖其子孙世尔。(齐人执子叔姬。)

  「毁泉台」,恶劳民也。筑之劳,毁之劳。既筑之,又毁之,可谓劳矣。(文十六年,毁泉台。)

  「宋师败绩,获宋华元」,恶郑公子归生与楚比周,既败宋师,又获其帅,可谓甚矣。(宣二年,宋师败绩,获宋华元。)

  陈即楚,故晋赵盾、卫孙免侵陈,陈人请成。(宣六年,晋赵盾、卫孙免侵陈。)

  仲遂虽卒,犹当追正其罪。宣公不能正仲遂之罪,则当为之废绎。何者﹖君臣之恩未绝也。(宣八年,壬午,犹绎,《万》入去钥。)

  敬,谥;嬴,姓。「雨,不克葬」,讥无备也。葬既有日,不为雨止。经言「已丑葬我小君敬赢,雨,不克葬」,是己丑之日丧既行而遇雨也。且雨之迟久不可得而知,设若浃日弥月,其可停柩路次不行乎﹖案礼,平旦而葬,日中而虞。此言「庚寅日中而克葬」,葬之无备可知也。(葬我小君敬嬴,雨,不克葬。)

  仲孙蔑,公孙敖之孙。(宣九年,仲孙蔑如京师。)

  根牟,微国。内灭国曰「取」。此年取根牟,成六年取鄟,襄十三年取是邿也。(秋,取根牟。)

  崔氏,齐大夫。言「氏」者,起其世也。东迁之后,天子、诸侯、大夫皆世。隐三年书尹氏,讥天子大夫,故此书崔氏,讥诸侯大夫也。(宣十年,齐崔氏出奔卫。)

  此楚子杀陈夏征舒也。其言「楚人」者,与楚讨也。陈夏征舒弒其君,天子不能诛,诸侯不能讨,而楚人能之,故孔子与楚讨也。(宣十一年,楚人杀陈夏征舒。)

  楚子伐宋,以其伐陈也。(宣十三年,楚子伐宋。)

  郑与楚故。(宣十四年,晋侯伐郑。)

  生杀之柄,天子所持也,是故《春秋》非天子不得专杀。王札子,人臣也。王札子人臣,杀召伯、毛伯于朝,定王不能禁,专孰甚焉!故曰「王札子杀召伯、毛伯」以诛其恶。(宣十五年,王札子杀召伯、毛伯。)

  秋中之螽未息,冬又生子,重为灾。(冬,蝝生。)

  不书葬者,贬之也。吴、楚僭极恶重,王法所诛,故皆不书葬以贬之。(宣十八年,楚子旅卒。)

  臧孙许,臧孙辰子。(成元年,盟于赤棘。)

  王者至尊,天下莫得而敌,非茅戎可得败也。定王庸暗,无宣王之烈,王师为茅戎所败,恶之大者。故孔子以王师自败为文,所以存周也。(王师败绩于茅戎。)

  汶阳之田,鲁地也,齐人侵之。今鲁从晋,故复取之。不言取之齐者,明本非齐地。(成二年,取汶阳田。)

  「来归」者,弃而来归也。(成五年,叔姬来归。)

  虫牢之盟,郑服也。天王崩,晋会诸侯同盟于虫牢,不顾甚矣。(同盟于虫牢。)

  武宫者,武公之宫也,其毁已久。宗庙有常,故不言「立」。此言「二月辛巳立武宫」,非礼可知也。(成六年,立武宫。)

  宣九年取根牟,此年取鄟,襄十三年取邿,皆微国也。(取鄟。)

  吴本子爵,始见于经曰「吴」者,恶其僭号也。(成七年,吴伐郯。)

  吴乘楚伐郑,故入州来。州来,微国。(吴入州来。)

  汶阳之田,齐所侵鲁地也,故二年用师于齐取之。晋侯使韩穿来言归之于齐,非正也。鲁之土地,天子所封,非晋侯所得制也。晋侯使归之于齐,是鲁国之命制在晋也。故曰「晋侯使韩穿来言汶阳之田,归之于齐以恶之。(成八年,韩穿来言汶阳之田。)

  成虽即位八年,非有勤王之绩。天子使召伯来赐公命,滥赏也。(天子使召伯来赐公命。)

  林父七年奔晋。其言「自晋归于卫」者,由晋侯而得归也。卫大夫由晋侯而得归,则卫国之事可知矣。(成十四年,卫孙林父自晋归于卫。)

  诸侯大夫不敢致吴子也。吴子在钟离,故相与会吴于钟离尔。(成十五年,会吴于钟离。)

  郑与楚比周,晋侯再假王命、三合诸侯以讨之,而不能服郑,霸国不振可知也。(成十七年,公会单子、晋侯、宋公、卫侯、曹伯、齐人、邾人伐郑。)

  君之卿佐,是为股肱。厉公不道,一日而杀三卿,此自祸之道也,故列数之以着其恶。(晋杀其大夫却锜、却犨、却至。)

  楚师侵宋,所以救郑也。(襄元年,楚公子壬夫帅师侵宋。)

  成公夫人。(襄二年,夫人姜氏薨。)

  叔孙豹,侨如弟。(叔孙豹如宋。)

  季氏四月城所食邑,其专可知也。(襄七所,城费。)

  公前年会诸侯于鄬,不至者,公自鄬朝晋也。(襄八年,春王正月,公如晋。)

  盗者,微贱之称。盗一日而杀三卿,故列数之,恶郑伯失刑政也。(襄十年,盗杀郑公子騑、公子发,公孙辄。)

  大国三军,次国二军。鲁以次国而作三军,乱圣王之制也。(襄十一年,春王正月,作三军。)

  天子不亲迎,取后则三公逆之。刘夏,士也。王后天下母,使微者逆之,可哉﹖故曰「刘夏逆王后于齐」以着其恶。(襄十五年,刘夏逆王后于齐。)

  晋平湨梁之会方退,执莒子、邾子以归,又不归于京师,非所以宗诸侯也。(襄十六年,晋人执莒子、邾子以归。)

  三年之中,君臣加兵于鲁者四,齐之不道亦可知也。(襄十七年,齐侯伐我北鄙。)

  诸侯不序,前目后凡也。(襄十九年,诸侯盟说于祝柯。)

  诸侯土地,受之天子,不可取也。言「取」,恶内也。(取邾田,自漷水。)

  城西郛,城武城,惧齐也。(城武城。)

  书「畀我来奔」,恶内也。恶乡受邾叛人邑,今又纳邾叛人也。故是年冬臧孙纥出奔,邾亦受之。(襄二十三年,邾畀我来奔。)

  此栾盈以曲沃之甲入晋,败而奔曲沃也。经言「栾盈复入于晋,入于曲沃」者,栾盈复入于晋,犯君当诛,曲沃大夫不可纳也。入于曲沃,明曲沃大夫纳之,当坐。(栾盈复入于晋,入于曲沃。)

  次,止也。言「救」、言「次」,恶不急救患也。君命救晋,豹畏齐,废命而止,故曰「叔孙豹帅师救晋,次于雍榆」以恶之。叔孙豹帅师救晋,次于雍榆。

  孟庄子也。(仲孙速卒。)

  不言「其大夫」者,栾盈出奔楚,当绝也。称「人」以杀,从讨贼辞。(晋人杀栾盈。)  

  羯,仲孙速子孟孝伯也。(襄二十四年,仲孙羯帅师侵齐。)

  晋再合诸侯,将伐齐,齐人惧,弒庄公以求成,晋侯许之,八月己巳诸侯同盟于重丘是也。庄公复背澶渊之盟,加兵晋、卫,信不道矣。然齐人杀庄公以求成,逆之大者,晋不能讨之以定齐国之乱,曷以宗诸侯﹖宜乎大夫日炽,自是卒不可制也。故先书崔杼之弒以着其恶。(会于夷仪。)

  献公之奔齐也,孙林父逐之。宁喜弒剽以纳献公,故林父惧,入于戚以叛。(襄二十六年,孙林父入于戚以叛。)

  先言「辛卯卫宁喜弒其君剽」,后言「甲午卫侯衎复归于卫」者,以见衎待弒而归也。案十四年卫侯衎出奔齐,前年入于夷仪,今喜弒剽四日而复归于卫,此待弒而归可知也。(卫侯衎复归于卫。)

  称君以杀世子,甚之也。(宋公杀其世子痤。)

  隐、桓之际,天子失道,诸侯擅权。宣、成之间,诸侯僭命,大夫专国。至宋之会,则又甚矣。何哉﹖自宋之会,诸侯日微,天下之政皆大夫专持之也。故二十九年城,三十年会澶渊,昭元年会虢,诸侯莫有见者。此天下之政皆大夫专持之可知也。(襄二十七年,会于宋。)

  宁喜不以讨贼辞书者,献公杀之不以其罪也。(卫杀其大夫宁喜。) 

  无冰,时燠也。(襄二十八年,春,无冰。)

  公留于楚者七月。(襄二十九年,夏五月,公至自楚。)

  共,谥也。内女不葬,葬者皆非常也。庄四年齐侯葬纪伯姬,三十年葬纪叔姬,此年叔弓如宋葬共姬是也。(襄三十年,葬宋共姬。)

  襄公太子,未踰年之君也。名者,襄公未葬也。不薨不地,降成君也。(襄三十一年,秋九月癸已,子野卒。)

  公不能以礼自重,取困辱也。(昭二年,冬,公如晋,至河乃复。)

  待昭公反季孙之不若,亦晋侯之恶也。(季孙宿如晋。)

  陈哀公二子:太子偃师,次子留。公弟招与大夫过皆爱留,欲立之。哀公疾,遂杀太子偃师以立之。留,庶孽也。偃师,冢嗣也。招以叔父之亲,不顾宗社之重,陨冢嗣以立庶孽,致楚灭陈,皆招之由也。故曰「陈侯之弟招杀陈世子偃师」以甚招之恶也。(昭八年,陈侯之弟招杀陈世子偃师。)

  此公子招杀大夫公子过也。其言「陈人杀其大夫公子过」者,不与公子招杀也。故以陈人自讨为文。(陈人杀其大夫公子过。)

  十月壬午,楚师灭陈。此言「葬陈哀公」,如不灭之辞者,所以存陈也。九年「陈灾」同此。(葬陈哀公。)

  此年无「冬」者,脱也。(昭十年。)

  般弒逆之人,诸侯皆得杀之。楚子名者,楚子暴虐无道,贪蔡土地,不以弒君之罪杀般也。四月丁巳,楚子虔诱蔡侯般,杀之于申。十有一月丁酉,楚子灭蔡,执蔡世子有以归,用之。此暴虐无道,贪蔡土地,不得以讨贼例,当坐诱杀蔡侯般也。(昭十一年,楚子虔诱蔡侯般,杀之于申。)

  搜,春田也。五月,不时也。时又有夫人之丧。(大搜于比蒲。)

  会于厥慭,欲救蔡而不能也。(会于厥慭。)

  先言「归」者,明比不与谋也。后言「弒」者,正比之罪也。(昭十三年,楚公子比自晋归于楚。)

  大夫执则至;至则名,不称氏,前见也。(昭十四年,春,意如至自晋。)

  宋、卫、陈、郑同日而灾也。宋、卫、陈、郑同日而灾,异之甚者。(昭十八年,宋、卫、陈、郑灾。)

  鄸,公孙会之邑也。言「自鄸出奔宋」者,以别从国都而去尔。(昭二十年,曹公孙会自鄸出奔宋。)

  卫侯之母兄而盗得杀之,卫侯之无刑政也。故曰「盗杀卫侯之兄絷」以着其恶。(盗杀卫侯之兄絷。)

  以天子之尊,三月而葬,此诸侯之不若也。(昭二十二年,葬景王。)

  言「王」,所以明当嗣之人也。言「子」,所以见未踰年之君也。言「猛」,所以别群王之子也。不「崩」不「葬」,降成君也。(王子猛卒。)

  《春秋》之战,书败者多矣,未有诸侯之师略而不序者。此六国之师略而不序者,贱之也。其言「胡子髡、沈子逞灭」,深恶二国之君不得其死,皆以自灭为文也。(昭二十三年,胡子髡、沈子逞灭。)

  内讳「奔」,皆曰「孙」。次于阳州者,不得入于齐也。(昭二十五年,公孙于齐。)

  齐侯取郓,以处公也。不言处公者,明年「公至自齐,居于郓」,此处公可知也。(齐侯取郓。)

  居于郓者,公为意如所拒,不得入于鲁也。(昭二十六年,公至自齐,居于郓。)

  谋纳公而不能也。(盟于鄟陵。)

  公前年如齐者再,皆不见礼,故如晋。其言「于干侯〞者,不得入于晋也。公既不见礼于齐,又不得入于晋,其穷辱如此。(昭二十八年,公如晋,次于干侯。)

  季孙意如,逐君之贼也。晋侯不能讨而戮之,既使荀跞会意如于适历,又使荀跞唁公于干侯,何所为哉﹖此晋侯之恶亦可见矣。(昭三十一年,晋侯使荀跞唁公于干侯。)

  周,自天子言之则曰「王城」、「成周」,诸侯言之则曰「京师」。(昭三十二年,城成周。)

  不书「正月」者,定公未立,不与季氏承其正朔也。是时季氏专国,昭公薨于干侯,及岁之交,定又未立,故略不书焉,所以黜强臣而存公室也。(定元年,春王。)

  《春秋》之义,诸侯不得专执,况大夫乎。宋仲几会城成周,韩不信,陪臣也,非天子命,执仲几于天子之侧,甚矣。故曰「晋人执宋仲几于京师」以疾之。(晋人执宋仲几于京师。)

  --------------------------------------------------------------------------------

  第笔

  其言「雉门及两观灾」者,雉门与两观俱灾也。雉门、两观,天子之制。(定二年,雉门及两观灾。)

  蔡人病楚,使告于晋,故晋合诸侯于此,此救蔡伐楚也。然诸侯不振,使救蔡伐楚之功归于强吴,「冬蔡侯以吴子及楚人战于柏举,楚师败绩」是也。(定四年,春,侵楚。)

  蔡公孙姓帅师灭沈,沈与楚故也。以沈子嘉归,杀之,公孙姓之罪不容诛也。(灭沈。)

  「以」者,乞师而用之也。晋合十八国之君,不能救蔡伐楚,吴能救之伐之,此吴、晋之事,强弱之势,较然可见也。故自是诸侯小大皆宗于吴。(冬,战于柏举。)

  晋师救我,故公会于瓦。(定八年,公会晋师于瓦。)

  不曰「盗归宝玉大弓」者,盗微贱,不可再见也。(定九年,得宝玉大弓。)

  郈叛,叔孙州仇、仲孙何忌帅师围之。郈不服,故二卿秋再围。(定十年,围郈。)

  天子祭社稷、宗庙,不与诸侯共福之礼,此谓助祭诸侯也。鲁未尝助祭,天王使石尚来归脤,非礼也。(定十四年,天王使石尚来归脤。)

  「雨,不克葬」,讥不能葬也。葬不为雨止。「戊午日下昃乃克葬」,言无备之甚也。(定十五年,雨不克葬。)

  夏四月,卫灵公卒,卫人立辄。辄者,蒯聩之子也。故晋赵鞅帅师纳蒯聩于戚。其言「于戚」者,为辄所拒,不得入于卫也。案定十四年卫世子蒯聩出奔宋。灵公既卒,辄又已立,犹称曩日之世子蒯聩当嗣,恶辄贪国叛父,逆乱人理以灭天性,孔子正其名而书之也。(哀二年,纳卫世子蒯聩说于戚。)

  闰月丧事不数,葬齐景公;非礼也。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书闰者惟文六年不告月,此年葬齐景公尔,皆讥其变常也。且三年之丧,练、祥各有其月,此非礼可知。(哀五年,闰月,葬齐景公。)

  吴伐我,以邾子益来故也。直曰「伐我」者,兵加于都城也。(哀八年,吴伐我。)

  田者,井田也。赋者,财赋也。宣公奢泰,始什二而税。至于哀公,则又甚焉。哀公不道,既什二而税其田,又什二而敛其财,故曰「用田赋」。言用田以为财赋之率也。(哀十二年,春,用田赋。)周之十二月,夏之十月也。为异之甚。(冬十有二月,螽。)

  报雍丘之师也。二国覆师以相偿报,其恶如此。(哀十三年,春,郑罕达帅师取宋师于岩。)

  吴子方会,越乘其无备而入之也。(于越入吴。)

  光芒四出曰孛。不言所在之次者,见于旦也。文十四年有星孛入于北斗,昭十七年有星孛入于大辰。此不言所在之次者,见于旦可知也。(冬十有一月,有星孛于东方。)

  睢阳子集(补。)

  孔子而下,称大儒者,曰孟轲、荀卿、扬雄。至于董仲舒,则忽而不举,何哉﹖仲舒对策,推明孔子,抑黜百家,诸不在六艺之科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斯可谓尽心于圣人之道者也。暴秦之后,圣道晦而复明者,仲舒之力。(《董仲舒》。)

  史固称汉孝元少而好儒,及即位,登用儒生,委之以政,故贡、薛之徒迭为宰相。而上牵制文义,优游不断,孝宣之业衰焉。噫!昔宣帝尝怒元帝言用儒生,将乱其家者也,亦不思之甚矣。向使元帝能纳萧望之、刘更生之谋,安有衰灭﹖盖用儒而不能委之以政尔。(《书汉元帝赞后》。)

  国家踵隋、唐之制,专以词赋取人,故天下之士皆致力于声病对偶之间,探索圣贤之阃奥者百无一二。而非挺然特出,不徇世俗之士,孰克舍彼而取此!

  专守王弼、韩康伯之说而求于《大易》,吾未见其能尽于《大易》也。专守《左氏》、《公羊》、《谷梁》、杜、何、范氏之说而求于《春秋》,吾未见其能尽于《春秋》也。专守毛苌、郑康成之说而求于《诗》,吾未见其能尽于《诗》也。专守孔氏之说而求于《书》,吾未见其能尽于《书》也。(以上《与范天章书》。)

  文者,道之用也。道者,教之本也。故必得之于心,而后成之于言。自汉至唐,以文垂世者众矣。然多杨、墨、佛、老虚无报应之事,沈、谢、徐、庾妖艳邪侈之辞。始终仁义,不叛不杂者,惟董仲舒、扬雄、王通、韩愈。(《与张洞书》。)

  《传》曰:「四郊多垒,此卿大夫之辱也。地广大,荒而不治,此亦士之辱也。」噫,仁义不行,礼乐不作,儒者之辱与!夫仁义礼乐,治世之本也,王道所由兴,人伦所由正。舍其本,则何所为哉﹖噫,儒者之辱,始于战国。杨、墨乱之于前,申、韩杂之于后。汉、魏而下,则又甚焉。佛、老之徒横于中国,彼以死生祸福、虚无报应为事,千万其端,绐我生民,绝灭仁义,屏弃礼乐,以涂塞天下之耳目。天下之人,愚众贤寡,惧其死生祸福报应人之若彼也,莫不争奉而竞趋之。观其相与为群,纷纷扰扰,周乎天下,于是其教与儒齐彄并驾,峙而为三。吁,可怪也!去君臣之礼,绝父子之戚,灭夫妇之义。儒者不以仁义礼乐为心则已,若以为心,得不鸣鼓而攻之乎﹖凡今之人,与人争詈,小有所不胜,尚以为辱,矧以夷狄诸子之法乱我圣人之教,其为辱也大矣。噫,圣人不生,怪乱不平。章甫其冠,逢掖其衣,不知其辱,反从而尊之,得不为罪人乎﹖由汉、魏而下千余岁,其源流既深,其本支既固。不得其位,不翦其类,其将柰何!其将柰何!(儒辱。

  附录

  先生退居泰山之阳,枯槁憔悴,须眉皓白。故相李文定迪守,见之,叹曰:「先生年五十,一室独居,谁事左右﹖不幸风雨饮食生疾,柰何﹖吾弟之女甚贤,可以奉箕帚。」先生固辞。文定曰:「吾女不妻先生,不过一官人妻。先生德高天下,幸李氏,荣贵莫大于此」先生曰:「宰相女不以妻公侯贵戚,而固以嫁山谷衰老藜藿不充之人。相国之贤,古无有也。予安敢不承!」其女亦甘淡泊,事先生尽礼,当时士大夫莫不贤之。(《渑水燕谈》。)

  范文正在睢阳掌学,有孙秀才者索游,上谒文正,赠钱一千。明年,孙生复过睢阳,谒文正,又赠一千。因问:「何为汲汲于道路﹖」生戚然动色曰:「母老,无以为养。若日得百钱,甘旨足矣。」文正曰:「吾观子辞气,非乞客也。二年仆仆,所得几何,而废学多矣!吾今补子学职,月可得三千以供养,子能安于学乎﹖」生大喜。于是授以《春秋》,而孙生笃学,不舍昼夜。明年,文正去睢阳,孙生亦辞归。后十年,闻泰山下有孙明复先生以春秋教授学者,道德高迈。朝廷召至,乃昔日索游孙秀才也。(《杨公笔录》。)

  祖望谨案:此段稍可疑,宜再考。先生说于李文定公时,年已五十矣,疑其稍长于范文正公,未必反受《春秋》于文正也。(梓材案:泰山以淳化三年壬辰生。文正以端拱三年己丑生,实长于泰山三岁。)且本传言文正实荐先生入国子,则此所云朝廷召至,文正乃知之者,不已谬乎!

  欧阳文忠曰:先生治《春秋》,不惑传注,不为曲说乱经。其言简易,明于诸侯大夫功罪,以考时之盛衰,而推见王道之治乱,得于经之本义为多。(补。)

  王得臣曰:泰山着《春秋尊王发微》,以为凡经所书,皆变古乱常则书,故曰「《春褒秋》无」,盖与谷梁子所谓「常事不书」之义同。(补。)

  朱子曰:近时言《春秋》,皆计较利害,大义却不曾见。如唐之陆淳,本朝孙明复之徒,虽未能深于圣经,然观其推言治道,凛凛然可畏,终得圣人意思。(补。)

  百家谨案:石徂徕《泰山书院记》:「自周以上观之,贤人之达者,陶、傅说、伊尹、吕望、召公、毕公是也。自周以下观之,贤人之穷者,孟子、杨子、文中子、韩吏部是也。然较其功业德行,穷不易达。吏部后三百年,贤人之穷者又有泰山先生。孟子、杨子、文中子、吏部皆以其道授弟子;既授弟子,复传之于书;其书大行,其道大耀。先生亦以其道授弟子;既授弟子,亦将传之于书;将使其书大行,其道大耀。乃于泰山之阳起学舍讲堂,聚先圣之书满屋,与群弟子而居之。当时从游之贵者,孟子则有梁惠王、齐宣王、滕文公之属,杨则有刘歆、桓谭之属,文中子则有越公之属,吏部则有裴晋公、郑相国、张仆射之属。门人之高第者,孟则有万章、公孙丑、乐正克之徒,杨则有侯芭、刘棻之徒,文中子则有董常、程元、薛收、李靖、杜如晦、房、魏之徒,吏部则有李观、李翱、李汉、张籍、皇甫湜之徒。今先生从游之贵者,故王沂公、蔡贰卿、李泰州、孔中丞,今李丞相、范经略、明子京、张安道、士熙道、祖择之;门人之高第者,石介、刘牧、姜潜、张洞、李缊。足以相望于千百年之间矣,孰谓先生穷乎!大哉,圣贤之道无屯泰。孟子、杨子、文中子、吏部,皆屯于无位与小官,而孟子泰于七篇,杨子泰于《法言》、《太玄》,文中子泰于《续经》、《中说》,吏部泰于《原道》、《论佛骨表》十余万言。先生尝以为尽孔子之心者《大易》,尽孔子之用者《春秋》,是二大经,圣人之极笔也,治世之大法也,故作《易说》六十四篇,《春秋尊王发微》十二篇。疑四凶之不去,十六相之不举,故作《尧权》。防后世之篡夺,诸侯之僭偪,故作《舜制》。辨注家之误,正世子之名,故作《正名解》。美出处之得,明传嗣之嫡,故作《四皓论》。先生述作,上宗周、孔,下拟韩、孟,是亦为泰,先生孰少之哉!介乐先生之道,大先生之为,请以此说刊之石,陷于讲堂之西壁。」又徂徕与祖择之书云:「自周以上观之,圣人之穷者惟孔子;自周以下观之,贤人之穷者惟泰山明复先生。」今先生之书不可尽见,但以徂徕之学问而为其尊戴如此,即可以知先生矣。嗟乎,师道之难言也!视学问重,则其视师也必尊;视学问轻,则其视师也自忽。故庐陵之志先生墓曰:「鲁多学者,其尤贤而道者石介。自介而下,皆以弟子事之。孔给事道辅闻先生之风,就见之,介执杖履侍左右,先生坐则立,升降拜则扶之。及其往谢也,亦然。鲁人既素高此两人,由是始识师弟子之礼,莫不嗟叹之。」呜呼,观于徂徕事师之严,虽不见先生之书,不可以知先生之道之尊哉﹖

  ◆泰山学侣

  文昭胡安定先生瑗(别为《安定学案》。)

  ◆泰山同调

  评事士熙道先生建中

  主簿刘子望先生颜(并为《士刘诸儒学案》。)

  ◆泰山门人

  直讲石徂徕先生介

  石介,字守道,奉符人。第进士,历郓州,南京推官,笃学有志尚,乐善疾恶,喜声名,遇事奋然敢为。以论赦书,罢为镇南掌书记。代父丙远官,为嘉州军事判官。丁父母艰,垢面跣足,躬耕徂徕山下,葬不葬者七十丧。以《易》教授其徒,鲁人称徂徕先生。入为国子监直讲、太子中允、直集贤院,学者从之甚众。常患文章之弊,佛、老为蠹,着《怪说》三篇及《中国论》,言去此三者,乃可以有为。又着《唐鉴》,以戒奸臣、宦官、宫女,指切当时,无所忌讳。庆历三年,吕夷简罢相,夏竦罢枢密使,而杜公衍、章公得象、晏公殊、贾公昌朝、范公仲淹、富公弼、韩公琦同时执政,欧阳公修、余公靖、王公素、蔡公襄并为谏官。先生喜曰:「此盛事也!」乃作《庆历圣德诗》,略曰:「众贤之进,如茅斯拔;大奸之去,如距斯脱。」众贤指杜等,大奸斥竦也。泰山见之曰:「子祸始此矣!」先生不自安,求出,判濮州。未赴,卒于家,年四十一。会孔直温谋畔,搜其家,得先生书。夏竦欲因以修报复,且中伤杜公等,因言介诈死,北走契丹,请发棺以验。诏下,时杜公在兖,以语官属,龚鼎臣愿以阖族保介必死。提点刑狱吕居简亦曰:﹞隍G走,孥戮非酷。不然,国家无故剖人冢墓,何以示后世﹖且介死必有亲属门生会葬,苟召问无异,亦足应诏。」于是众数百同保,乃免斲棺。子弟羁管他州,亦得还。先生家故贫,妻子不免冻馁,富、韩二公共买田以赡养之。有《徂徕集》行于世。(云濠案:《徂徕集》三十卷。谢山《学案札记》:《徂徕易解》五卷。陈直斋曰:所解止六十四卦,亦无大发明。)

  (梓材谨案:《宋史》《范忠宣传》云:「仲淹门下多贤士,如胡瑗、孙复、石介、李觏之徒,纯仁皆与从游。」知胡、孙、石、李四先生皆在文正门下,而先生与盱江辈行较后于安定、泰山,则列之文正门人可也。)

  春秋说

  称「人」者贬也;而人不必皆贬,微者亦称人。称爵者褒也,而爵未必纯褒,讥者亦称爵。继故不书即位,而桓、宣则书。即位妾母不称夫人,而成风则称夫人。失地之君名,而卫侯奔楚则不名。未踰年之君称子,而郑伯伐许则不称子。会盟先主会者,而瓦屋之盟则先宋。征伐首主兵者,而甗之师则后齐。母弟一也,而或称之以见其恶,或没之以着其罪。天王一也,或称天以着其失,或去天以示其非。

  《春秋》为无王而作,孰谓隐为贤且让而始之哉!(以上《总论》。)

  子叔姬先书被执,次书来归,非郯、之比。夫商人弒君自立,又虐其国君之母,天子不能讨,诸侯不能伐。季孙行父再如晋,诸侯为是盟于扈,皆无能为而退,徒得单伯之至、子叔姬之归而已,而兴兵以侵鲁者未已也。于以见晋霸之不竞也,于以见诸侯之有弒君者而莫之讨也,于以见齐之横而鲁之弱也。(文十四年,齐人执子叔姬。)

  翚弒隐公,遂弒子赤。桓公之立,逆女使翚;宣公之立,逆女使遂。斯二人者,在国以为贼,而桓、宣以为忠也。故终桓、宣之世,翚、遂皆称公子,无异词。(宣元年,公子遂如齐逆女。)

  礼有重轻先后之不同。以祭视绎,则祭为重而绎为轻;以绎视卿佐之丧,则绎为轻而卿佐之丧为重。有国者当图其称也。(壬午,犹绎,《万》入去钥。)

  内取外邑皆曰取,如取郜、取防、取訾娄。外归鲁地皆曰归。如济西、龟阴及讙、阐、汶阳田,鲁地也,齐人以归于我,当曰归,今而曰取者,盖因晋力而取之也。归者其意也;取者我也,非其志也。于后齐复事晋,故八年使韩穿来言归之于齐。然此年齐归我田书曰取,八年齐取我田乃曰归者,取之自晋,归之自晋,以见鲁国之命制于晋而已。故虽我田也,而不得偃然有之,其犹寄尔。故齐归我田书曰「取」,犹若取之于外者;齐取我田书曰「归」,犹若齐之所有也。(成十年,取汶阳田。)

  公之此行,内有侨如之患,外不见于霸主,故危而致之。(成二六年,公至自会。)

  不书「及」,内之也。鄫有国而私属于鲁,鲁之私属鄫也,皆不臣之着也。(襄五年,叔孙豹、鄫世子巫如晋。)

  成九年为蒲之会,将以合吴,而吴不至,故十五年诸侯之大夫会之于钟离。前三年悼公盟鸡泽,使荀会逆吴子而又不至,故此年使鲁先会之于善道。凡此皆往会之也。至秋戚之会,序吴于列而不复殊者,因来会也。凡序吴者,来会我也;殊吴者,往会之也。(襄五年,仲孙蔑、卫孙林父会吴于善道。)

  日食之变,起于交也。有虽交而不食者,春秋二百四十二年而日食三十六。有频交而食者,此年及二十四年,三年之内连月而食者再也。诸儒以为历无此法,或传写之误。然汉之时亦有频食者,高帝三年及文帝前三年十月晦、十一月晦是也。天道至远,不可得而知。后世执推步之术,案交会之度而求之,亦已难矣。(襄二十一年,九月庚戌朔,日有食之。冬十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徂徕文集

  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道,万世常行,不可易之道也。佛、老以妖妄怪诞之教坏乱之,杨亿以淫巧浮伪之言破碎之。(《怪说》。)

  慈溪黄氏曰:徂徕先生学正识卓,辟邪说,卫正道,上继韩子以达于孟子,真百世之师也。杨亿不过文词浮靡,其害本不至与佛、老等,而 亦辟之峻如此,盖宋兴八十年,浮靡之习方开,为所怪也。使先生生乎今之世,见托儒者之名售佛、老之说者,辟之又当何如哉﹖

  狗当吾户,猫捕吾鼠,鸡知天时,有功于人,食人之食可矣。彼素飧尸禄,将狗猫鸡之不若乎!(《责素飧》。)

  天地间必然无有者有三:无神仙,无黄金术,无佛。大凡穷天下而奉之者,一人也。莫贵于一人,天地两间苟所有者,求之莫不得也。秦始皇求为仙,汉武帝求为黄金,梁武帝求为佛,勤亦至矣,而始皇远游死,梁武饿死,汉武铸黄金不成。吾故知三者之必无也。(《辨惑》。)

  郑康成注《文王世子》云:「文王以忧勤损寿」之说,大非也。文王享年九十有七,岂为损寿乎﹖夫忧勤天下者,圣人之心也。安乐一身,匹夫之情也。后世人君皆耽于逸乐,寿命不长,康成之罪也。(《忧勤非损寿论》。)

  辱书谓士熙道言天下人有感应为失,至乃谓:「人自人,天自天,天人不相与。断然以行乎大中之道,行之则有福,异之则有祸,非有感应也。」夫能行大中之道,则是为善,善降之福,是人以善感天,天以福应善人。不能行大中之道,则是为恶,恶则降之祸,是人以恶感天,天以祸应恶也。此所谓感应者也。而曰非感应,吾所未达也。人亦天,天亦人,天人相去,其间不容发。但天阴下人,不如国家昭昭然设爵赏刑罚以示人善恶。《书》曰「天工人其代之。」《易》曰:「兼三才而两之。」文中子曰:「三才之道不相离。」又《干卦》曰:「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杨雄曰:「天辟乎上,地辟乎下,人辟乎中。」天人果不相与乎﹖熙道通天地人者,故言人必言天,言天必言人。文中子曰:「《春秋》其以天道终乎!《元经》其以人事终乎!」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故君子备之。言人而遗乎天,言天而遗乎人,未尽天人之道也。(《与范奉礼书》。以上洲原本。)

  攘臂欲操万丈戈,力与熙道攻浮■ 。(《上孙先生书》。)

  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人。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功。今元昊猖狂,亦非常也。求非常之事,立非常之功,莫若阁下。然建大厦者非一材,维泰山者非一绳。(《上韩密学经略书》。)

  日月,天之目。御史,天子之目。(《上李杂端书》。)

  合天下之公也,虽其亲昵,人不谓之私。用一人之私也,虽其疏远,人不谓之公。(《上王沂公书》。)

  昔郭代公为太学生,家信至,寄钱四十万为学粮。有缞服叫门,云:「五代未葬」,代公即命以车一时载去,略无留者,亦不问姓氏。代公其年绝粮,不能成举。柳河东布衣时坐酒肆中,有书生在其侧,言贫无以葬,柳即搜于其家,得白金百余两,钱数万,遗之。故代公富贵功业,光隆于唐;河东文章声名,照映本朝。(《上王状元书乞助改葬石氏七十丧》。)

  生幸而值如孔子、孟轲者同其时,居幸而遭如孔子、孟轲者同其里,则是坐遇孔、孟,亲见圣贤,不隔数千百年得其人而师之,不走万数千里获其师而学之也。(《上孙少傅书》。)

  频见仆所为文,仆文字实不足动人。然仆之心能专正道,不敢跬步叛去圣人,其文则无悖理害教者,斯亦鄙夫硁硁然有一节之长也。书中又言仆书字怪且异,古亦无,今亦无,为天下非之。此诚仆之病也。此为之不能也。然永叔谓我特异于人,似不知我也。仆诚亦有自异于众者,则非永叔之所谓也。今天下为佛、老,其徒嚣嚣乎声,附合响应,仆独挺然自持吾圣人之道。今天下为杨亿,其众哓哓乎口,一唱百和,仆独确然自守吾圣人之经。兹是仆有异乎众者。然亦非特为取高于人,道适当然也。(答《欧阳永叔书》。)

  为文之道,如日行有道,月行有次,星行有躔,水出有源,亦归于海。(《与张秀才书》。)

  《咸》、《章》、《韶》、《夏》,至乐也,不奏于夔、牙之府而奏于鄙俚,恶能审其声而知其音也﹖飞兔、騕褭,逸驭也,不骋于王、乐之前而鬻于市人,恶能审其骏而知其良也﹖今天下大道榛塞,吾常思得韩、孟大贤人出,为芟去其荆棘,逐去其狐狸,道大辟而无荒碛。往年官在汶上,始得士熙道;今春来南郡,又逢孙明复。韩、孟兹遂生矣。(《与裴员外书》。)

  夷王下堂,乱是以作。宣公税亩,乱是以作。秦开阡陌,乱是以作。秦襄王太后临轩,乱是以作。秦始皇罢封建,置郡县,乱是以作。秦、汉美人之号凡四十等,乱是以作。汉武帝数宴后宫,奏请多以宦官主之,乱是以作。不反其始,其乱不止。(《原乱》。)

  孔子为圣人之至,吏部为贤人之卓。孔子之《易》、《春秋》,自圣人来未有也。吏部《原道》、《原仁》、《原毁》、《行难》、《禹问》、《佛骨表》、《诤臣论》,自诸子以来未有也。呜呼,至矣!(《尊韩》。)

  道大坏,由一人存之。天下国家大乱,由一人扶之。古言「大厦将颠,非一木所支」,是弃道而忘天下国家也。颠而不支,坐而视其颠,斯亦为不智者矣。曰「见可而进,量力而动」,其全身苟生者欤!(《救说》。)

  天地之治曰祸福,君之治曰刑赏,皆随其善恶而散布之。夫人不达天地君之治,硁硁焉守小慈,蹈小仁,不肯去一奸人,刑一有罪,皆曰「存阴德」,其大旨谓不杀一人,不伤一物,则天地神明之所佑也。且天地能覆载而不能明示祸福于人,树之以君,任其刑赏。人君能刑赏而不能亲行黜陟于下,任之以臣,佐其威权。违天地君,而曰「存阴德」,祸斯及矣。(《阴德》论。○以上黄氏补本。)

  附录

  守道为举子时,寓学于南都,其固穷苦学,世无比者。王渎闻其穷约,因会客,以盘餐遗之。石谢曰:「甘脆者,亦介之愿也。但日飨之则可,若止一餐,则明日无继。朝飨膏粱,暮厌粗粝,人之常情也。介所以不敢当赐。」便以食还,王咨重之。(《倦游录》。)

  景佑二年,录五代及诸国后。时辟先生御史台主簿,,未至,论不当求诸伪国后,坐罢。欧阳文忠贻书责杜祁公曰:「主簿于台中非言事官。介足未履台门之阈,已用言事罢,可谓正直刚明,不畏避矣。度介之才不止为主簿,直可为御史也。介斥而他举,亦必择贤。贤者固好辩。如此,必得愚暗懦默者而止。」杜不能用。(史。)

  欧阳公志其墓曰:先生非隐者也,其仕尝位于朝矣。鲁之人不称其官而称其德,以为徂徕鲁之望,先生鲁人之所尊,故因其所居之山以配其有德之称,曰徂徕先生。其遇事发愤,作为文章,极陈古今治乱成败,以指切当世。贤愚善恶,是是非非,无所讳忌。世俗颇骇其言,由是谤议喧然。而小人尤嫉恶之,相与出力,必挤之死。先生安然,不惑不变,曰:吾道固如是。吾勇过孟轲矣!」

  《吕氏家塾记》曰:天圣以来,穆伯长、尹师鲁、苏子美、欧阳永叔始创为古文,以变西昆体,学者翕然从之。其有为杨、刘体者,守道尤嫉之,以为孔门之大害,作《怪说》三篇以排佛、老及杨亿。于是新进后学,不敢为杨、刘体,亦不敢谈佛、老。

  杜默曰:夏英公因《庆历诗》之斥己,恨先生刺骨。因先生有奏记富文忠公,责以行伊、周之事,欲因是以倾文忠及范文正等,乃使女奴阴习先生成书,改伊 、周为伊、霍,又伪作先生为富撰废立诏草,飞语上闻。富、范大惧,适闻契丹伐夏,遂请行边。既得命,过郑州,见吕公夷简。吕公问何事遽出,范对以经略两路,事毕即还。吕曰:「君此行正蹈危机,岂得复入﹖若欲经制西事,莫若在朝为便。」范公愕然。八月,以富公为河北宣抚使。富、范既去朝,攻者益急,帝心不能无疑矣。先生亦不自安,乃请外,得濮州通判。

  李端叔《姑溪集》曰:初,夏竦在枢府,深怨石介之讥己,必欲报之。滁州狂人孔直温谋反伏诛,搜其家,得石介书。时介已死,竦为宣徽南院使,言介诈死,乃富弼遣介结契丹起兵,期以一路兵为内应,请发介棺验之。诏下兖州。时知兖者为杜衍,语僚属,莫敢答。掌书记龚鼎臣愿以阖族保介必死。提刑吕居简亦言无故发棺,何以示后,具状上之,始获免。

  孙氏《鸿庆居士集》曰:夏竦既谗先生于仁宗,谓介不死,北走契丹。幸吕居简为京东转运使,具状保于中使,仁宗始悟竦之谮。及竦之死,仁宗将往浇奠,吴奎言于帝曰:「夏竦多诈,今亦死矣。」仁宗怃然。至其家,浇奠毕,踌躇久之,命大阉去竦面幕而视之。世谓剖棺之与去面幕,其为人主之疑,一也。亦所谓「报应」者邪﹖(以上洲原本。)

  叶水心《习学记言》曰:救时莫如养力,辨道莫如平气。石介以其忿嫉不忍之意,发于褊荡太过之词,激犹可与为善者之心,坚已陷于邪者之敌,群而攻之,故回挽无毫发,而伤败积丘陵。哀哉!然自学者言之,则见善明,立志果,殉道重,视身轻,自谓《大过》上六当其任,则其节有足取也。(补。○梓材案:谢山《学案札记》残句有「攻过不如养德」六字,未知何人之说,与水心此条首二语相类,姑附识于此。)

  谢山《读徂徕集》曰:徂徕先生严气正性,允为泰山第一高座,独其析理有未精者。其论学统,则曰「不作符命,自投于阁」以美杨雄,而不难改窜《汉书》之言以讳其丑。其论治统,则曰「五代大坏,瀛王救之」以美冯道,而竟忘其「长乐老人」之谬。夫欲崇节谊而乃有取于斯二人者,「一言以为不知」,其斯之谓与!

  忠烈文先生彦博(附师史照。)

  文彦博,字宽夫,介休人。少与张、高若讷从颍昌史照学,照母异之,曰:「贵人也!」待之甚厚。第进士,官至同平章事,封潞国公。神宗朝,累拜太尉。请老,以太师致仕,居洛阳。元佑初,司马温公荐先生宿德元老,宜起以自辅,宣仁后命平章军国重事,居五年,复致仕。绍圣初,章惇秉政,言者论先生朋附温公,诋毁先烈,降太子少保。卒,年九十二。先生历事四朝,任将相五十年,名闻四夷。平居接物谦下,尊德乐善,如恐不及。其在洛也,洛人邵康节及程明道兄弟皆以道自重,宾接之如布衣交。崇宁中,预元佑党籍。后特命出籍,追复太师,谥曰忠烈。(参史传。)

  (梓材谨案:王定国《闻见近录》以先生兄弟为泰山门人,则颍昌史氏特其幼学师也。)

  附录

  《吕氏杂志》曰:凡与交游,书其父祖知名于世者,须避其名讳。文潞公与故旧款接,一坐未尝犯其父讳。

  (梓材谨案:此条自《荥阳学案》洲原本移入。)

  运判刘长民先生牧

  刘牧,字先之,号长民,衢之西安人。年十六,举进士不第,曰:「有司岂枉我哉!」乃买书闭户治之,及再举,遂为举首。调州军事推官,与州将争公事,为所挤,几不免。及后将范文正公至,先生大喜曰:「此吾师也!」遂以为师。文正亦数称先生,勉以实学,因得从学说于泰山之门。岁终,将举京官,先生以让其同官有亲而老者,文正叹息,许之曰:「吾不可以不成君之美。」及文正抚河东,举先生可治剧,于是为兖州观察推官。改大理寺丞,于知大名府。先是,多盗,先生即用其党推逐,有发辄得,后遂无为盗者。有诏集其强壮,刺其手为义男,多惶怖不知所为,相率欲亡走。先生谕以诏意,为言利害,皆就刺,欣然曰:「刘君不我欺也。」通判建州。富文忠公以枢密副使使河北,奏掌机宜文字。保州兵士为乱,文忠使抚视,先生自长垣三日抵其城下,定之。会文忠罢去,乃之建州。连丁内外艰。服除,通判庐州。朝廷弛茶榷,使江西议均其税,奏事得请,人皆便之。除广南西路转运判官,修险阨,募丁壮以减戌卒,徙仓便输,考摄官功次,绝其行赇。居二年,凡利害无不兴废者,乃移荆湖北路。至踰月,卒。家贫无以为丧,自棺椁诸物,皆荆南士人为具。先生既优于学,复优于才,又为范、富二公所知,一时士大夫争誉之。先生亦慨然自以为当得意。已而屯迎邅流落,抑没于庸人之中。几老矣,乃稍出为世用,若将以有为也,而即死,抡材者为之怅然。先生又受《易》学于范谔昌,谔昌本于许坚,坚本于种放,实与康节同所自出。其门人则吴秘、黄黎献也。秘上其书于朝,黎献序之,《卦德通论》一卷,《钩隐图》三卷,(云濠案:谢山《学案札记》云:刘长民《易解》十五卷。又案:《宋志》称先生《新注周易》十一卷,《图》一卷,晁公武《读书志》作《图》三卷,则《宋志》误也。其《注》今不传,《图》在《道藏洞真部灵图类》,通志堂刊行于世。)《先儒遗论九事》一卷。

  忠宣范尧夫先生纯仁(别见《高平学案》。)

  侍讲吕原明先生希哲(别为《荥阳学案》。)

  学士朱先生光庭(别见《刘李诸儒学案》。)

  进士张先生洞

  张洞,字明远,任城人。第进士。石徂徕尝有书与先生曰:「明远始受业于刘子望,又传道于泰山孙先生,得《春秋》最精。近见所为论十数篇,甚善,黜三家之异同,而独会于经,予固以拳拳服膺矣。明远纔三十二岁,已能斩稂莠而搴菁英,出红尘而摩苍昊。讨寻不倦,智识日通。异日于《春秋》,其将为诸子师。明远勉之!」又有《与韩密学书》,内云:「泰山布衣孙明复,沛县布衣梁遘,太平布衣姜潜,任城布衣张洞,皆有文武材略,仁义忠勇,筹策谋略,可应大任。今边寇内侮,苟得四人,实有以助成阁下之功。」

  百家谨案:《宋史》有《张洞列传》,字仲通,祥符人,官至工部郎中,别是一人。

  县令姜至之先生潜

  姜潜,字至之,奉符人。从泰山学《春秋》,亦从徂徕。累荐为国子直讲、韩王宫伴读。谒宗正允弼,吏引趋庭,不答,呼马欲去,遂以客礼见。神宗闻其贤,召对延和殿,访以治道,对曰:「有《尧》、《舜》二典在,顾陛下致之之道何如。」知陈留县,数月,条例司劾祥符住散青苗,先生知不免,移疾去。县人诣府请留之,不得。《宋史》传列之《隐逸》,非也。先生不喜人作诗,尝曰:「损心气,招悔吝。」亦名言也。(修。)

  龙学祖先生无择

  祖无择,字择之,上蔡人。进士高第,历直集贤院。时封孔子后为文宣公,先生言:「前代所封曰宗圣,曰奉圣,曰崇圣,曰恭圣,曰褒圣。唐开元中尊孔子为文宣王,遂以祖谥而加后嗣,非礼也。」于是议改衍圣。出知袁州,首建学宫,置生徒。郡国弦诵之风,由此始盛。历龙图阁学士,知郑、杭二州。神宗立,进银台司,与王安石同知制诰。安石尝辞润笔物,置院梁上,及忧去,先生用为公费。安石恶之,讽监司求先生罪,逮治,无贪状,谪忠正军节度副使。寻复光禄卿、秘书监、集贤院学士,主管西京御史台。移知信阳军,卒。先生少从学于泰山,及死,搜辑遗文以传。以言语、政事为名卿。有《文集》若干卷行世。(云濠案:先生遗文初名《焕斗集》,诸家书目并称为《龙学文集》,共十六卷。)

  百家谨案:史载无择与王安石同知制诰,安石尝辞润笔,置诸院梁上。安石忧去,无择用为公费,安石闻而恶之。及无择知杭州,安石得政,乃讽监司求无择罪。知明州苗振以贪闻,御史王子韶使两浙廉其状,事连无择。子韶,小人也,请内侍逮赴秀州狱。狱成,无贪状,但得其贷官钱,接部民坐及乘船过制而已,遂谪忠正军节度副使。案《邵氏闻见录》:「择之知杭州,王介甫以前事恨之,密谕监司求择之罪。监司承风旨,以赃滥闻于朝廷,遣御史王子韶按治,摄择之下狱,锻炼无所得,坐送宾客酒三百小瓶,责节度副使安置。同时有知明州光禄卿苗振,监 司亦因观望,发其赃罪,朝廷遣崇文院校书张载按治。载字子厚,所谓横渠先生者,悉平反之,罪止罚金。其幸不幸有若此也。」先生所坐与史既异,而苗振之事与先生初不相涉,乃以按治苗振俱属之王子韶,皆非实也。先遗献曰:「择之学文于穆伯长,为有宋古文之始。今所传虽少,亦可以见其师法也。」

  饶凌云先生子仪

  饶子仪,字符礼,临川人。从泰山及胡安定受经。亲没,不事科举。杨杰授以星历诸书,莫不洞究。结庵凌云,名曰葆光,杜门著书。临江守王说欲迎致军学,郡守刘公臣曰:「吾州有士如此,令他之,可乎!」乃迎还,躬率诸生听讲说。崇宁初,诏举怀才抱艺、养素丘园之士,郡以先生应诏。所著《编年史要》,陈忠肃瓘为之序,谓其事核旨察,有补于圣经。又有《周易》、《论语解》及《诗文集》。

  县尉李先生缊(附曹起。)

  李缊,字仲渊,邛州人。龙图阁学士绚之弟。举进士,调兖州奉符县尉。同门姜潜居于奉符之太平镇,某年六月七日夜,大水至,潜几不免,先生为借县弓手营救之。上官以私役人获罪,徂徕为作《朋友解》,略云:「缊与潜友义甚厚,潜之患难不细,缊不足为有势力可以庇潜,而操本县尉权略足以施于潜,尚更退顾其身,不为潜致毫发力,忍宴安坐视,此诚禽兽所不为也。东家火,西家焦发烂额为扑灭。赤子入井,路人下乘弛担,匍匐走救之。潜之水,甚于东家火也;潜之将至于死,犹赤子之入井也。缊少被仲兄故龙图之教,长师泰山孙明复先生,及亲慕士建中而交石介,识周公、孔子之道,知仁义忠信,且与潜交厚,乃不如禽兽乎﹖乃不如西家路人乎﹖」又有《上范经略书》,内有云:「负罪而有才者二人:前兖州奉符县尉李缊,宿州临涣县令曹起。皆进士策名。起亦事刘子望,缊亦事孙明复,能知圣人之道,乐蹈名节,好履仁义,守一官能勤且廉,善养民绳吏,人颇受其福。又皆有才,负志节,慕忠义,知兵习战。」屡称之不一焉。

  通议莫先生说

  莫说,邵武人也。以穷经为务。自闽陬数千里外裹粮足至京师,从泰山游。已而从租徕游,讲明道学。归家不复求仕。以子表深贵,赠官通议大夫。(补。)

  正字朱乐圃先生长文

  朱长文,字伯原,吴县人,人称乐圃先生。嘉佑进士,累升秘书省正字,兼枢密院编修文字。伤足不果仕,以著书立言为事。从泰山学《春秋》,得《发微》深旨。作《通志》二十卷,《书》有《赞》,《诗》有《说》,《易》有《意》,《礼》有《中庸解》,乐有《琴台志》,盖自成一家书也。(从黄氏补本录入。)

  ◆徂徕学侣

  忠宣范尧夫先生纯仁(别见《高平学案》。)

  侍讲吕原明先生希哲(别为《荥阳学案》。)

  ◆徂徕门人(泰山再传。)

  县令姜至之先生潜(见上《泰山门人》。)

  转运马先生默

  马默,字处厚,成武人。家贫,徒走诣徂徕,从石先生学。登进士第,知须城县,为张守方平所知,后荐为监察御史里行,遇事辄言无顾。张儆之曰:「得无累举者乎﹖」先生曰:「辱知之深,所以报也。」除知登州,更定《配岛法》。改广西转运使,上平蛮方略。温公为相,问复乡差衙前法如何,先生曰:「不可。如常平,自汉为良法,岂宜尽废﹖去其害民者可也。」后以坐附温公落职,致仕。(补。)

  处士何安逸先生群

  何群,字通夫,西充人。嗜古学,喜激扬论议。虽业进士,非其好也。庆历中,徂徕在太学,四方诸生来学者数千人,先生亦自蜀至。方讲官会诸生讲,徂徕曰:「生等知何群乎﹖群日思为仁义而已,不知饥寒之切己也。」众皆注仰之。徂徕因馆先生于其家,使弟子推以为学长。先生愈自刻厉,著书数十篇。与人言,未尝下意曲从,同舍目先生为「白衣御史」。先生尝言:「今之士,语言脱易,举止惰肆者,其衣冠不如古之严也。」因请复古衣冠。又上书言:「三氏取士,皆举于乡里而先行义。后世专以文辞就。文辞中害道者,莫甚于赋,请罢去。」徂徕赞美其说。会谏官御史亦言以赋取士,无益治道,下两制议,皆以为:进士科始隋历唐,数百年将相多出此,不为不得人。且祖宗行之已久,不可废也。先生闻其说不行,乃恸哭,取平生所为赋八百余篇焚之。讲官视先生赋既多且工,以为不情,绌出太学。先生径归,遂不复举进士。嘉佑中,龙图阁直学士何剡表其行义,赐号安逸处士。先生既卒,赵清献守益州,奏先生遗稿有益时政,愿诏果州录上之,云非若茂陵书,起天子侈心也。寝不下。(参史传。)

  通议莫先生说(见上《泰山门人》。)

  苏先生唐询

  苏唐询者,从徂徕受《易》。其告归也,徂徕尝有诗赠之曰:「爨或经年绝,书犹尽日寻。」读之可以想见其笃行。

  杜先生默

  杜默,字师雄。徂徕称其诗可与石曼卿并称。

  徐先生遁

  徐遁,未悉爵里。

  (梓材谨案:欧阳子为徂徕墓志云:「将葬,其子师讷与其门人姜潜、杜默、徐遁等请铭。」是先生为徂徕弟子之证。)

  高先生拱辰

  高拱辰者,徂徕先生也。徂徕尝有诗,望以韩退之之有李汉云。

  赵先生狩

  赵狩,受业徂徕与士建中,后受业于泰山。忽与方士游,学养生术,徂徕作《可嗟》责之。

  孟先生宗儒

  孟宗儒,本道士。从徂徕受《春秋》,遂弃其巾服,乞为儒,徂徕更名之曰宗儒。

  百家谨案:《十七史》以来,止有《儒林》。至《宋史》别立《道学》一门,在《儒林》之前,以处周、程、张、邵、朱、张及程、朱门人数人,以示隆也。于是世之谈学者动云周、程、张、朱,而诸儒在所渺忽矣。先遗献曰:「以邹、鲁之盛,司马迁但言《孔子世家》、《孔子弟子列传》、《孟子列传》而已,未尝加《道学》之名也。》儒林》亦为传经而设,以处夫不及为弟子者,犹之传孔子之弟子也。历代因之,亦是此意。周、程诸子道德虽盛,以视孔子,则犹然在弟子之列,入之儒林,正为允当。今无故而出之为《道学》,在周、程未必加重,而于大一统之义乖乖矣。通天地人曰儒。以鲁国而止儒一人,儒之名目原自不轻。儒者,成德之名,犹之日贤也,圣也。道学者,以道为学,未成乎名也,犹之曰志于道。志道,可以为名乎﹖欲重而反轻,称名而背义,此元人之陋也。且此传以周、程、张、朱而设,以门人附之。程氏门人,朱子最取吕与叔,以为高于诸公;朱氏门人,以蔡西山为第一;皆不与焉。其错乱乖缪,无识如此。逮后性理诸书,俱宗《宋史》。言宋儒者必冠濂溪,不复思夫有安定、泰山之在前也。」百家案:先文洁曰:「本朝理学,实自胡安定、孙泰山、石徂徕三先生始。」朱文公亦云伊川有不忘三先生之语。即考诸先儒,亦不谬也。

  ◆长民门人

  黄先生黎献

  黄黎献者,受长民《易》。所著有《续钩隐图》一卷,《略例义》一卷,《室中记师隐诀》一卷。

  提刑吴先生秘

  吴秘,字君谟,瓯宁人。景佑元年登第,历侍御史、知谏院。以言事,出知濠州,提点京东路刑狱。乞闲,除守同安。所著有《周易通神》一卷。今世所称长民《周易新注》十卷,盖合黎献之三卷及先生《通神》一卷皆在其内。其《记师说》一卷,《指归》一卷,《精微》一卷,又不知何人所作,盖亦其门人之笔也。其后有徐庸。

  祖望谨案:皇甫泌《易书》中有《纪师说》一卷,《精微》一卷,当即此十卷之二也。泌称受之常山抱犊山人,三衢亦有常山,即长民也,特故讳之以神其说耳。

  ◆长民私淑

  集贤徐先生庸

  徐庸,三衢人。(云濠案:弘治《衢州志》云:「其先汴人,官于衢,因家焉。」)直集贤院。着《周易意蕴》,亦长民之学,当是私淑弟子也。

  祖望谨案:先生皇佑时人。其论《易》九篇,祖刘长民,兼本陆秉。

  ◆至之门人

  忠肃刘先生挚(父居正。)

  刘挚,字莘老,东光人。儿时,父居正课以书,朝夕不少间。十岁而孤,鞠于外氏,就学东平,因家焉。擢嘉佑甲科,历南宫令。韩魏公荐为馆阁校勘。王荆公亦器异之,擢为御史里行。入见神宗,问曰:「卿从学王安石邪﹖安石极称卿器识。」对曰:「臣少孤独学,不识安石。」退,上疏言君子小人之分在义利,语侵荆公。荆公欲窜之岭外,神宗谪监衡州监盐仓。久之,出知滑州。哲宗立,召为吏部郎,擢侍御史,疏蔡确、章惇过恶。执宪数月,百僚敬惮。元佑初,擢御史中丞,累迁尚书右仆射。自辅政至为相,修严宪法,辨白邪正。然性峭直,竟为朋纔奇中,罢知郓州。徙青州。绍圣初,再贬光禄卿,蕲州居住。四年,贬鼎州团练副使,新州安置。以疾卒。绍兴初,赠少师,谥忠肃。先生嗜书,至老未尝释卷。家藏书多自雠校,或手钞录。经学于《三礼》尤粹。晚好《春秋》,考诸儒异同,辩其得失,通圣人经意为多。每曰:「士当以器识为先。一号为文人,无足观矣。」(参史传。)

  左丞梁先生焘

  梁焘,字况之,须城人。以父任为太庙斋郎。举进士中第,历官检详枢密五房文字。元丰时久旱,上书论时政,疏入不报。内侍王中正将兵出疆,干赏不以法,先生争之不得,请外,出知宣州。未几,提点京西刑狱。哲宗立,如为工部郎中,累迁右谏议大夫。坐诟同列,出为集贤殿修撰、知潞州。值岁饥,不待命发常平粟振民。流人闻之,来者不绝,先生处之有条,人不告病。明年,以左谏议大夫召。甫就道,民攀辕不得行,踰太行抵河内乃已。既到,上书曰:「帝富于春秋,未专宸断,太皇保佑圣主,制政帘帷,奸人易为欺蔽。愿正纪纲,明法度,釆用忠言,讲求仁术。」两宫嘉纳焉。进御史中丞。改权户部尚书,不拜,以龙图阁直学士知郑州。旬日,入权礼部尚书,为翰林学士。元佑七年,拜尚书右丞,转左丞。以疾罢为资政殿学士、同醴泉观使,改知颍昌府。绍圣元年,知郓州。朋党论起,哲宗曰:「梁焘每起中正之论,其开陈排击,尽出公议,朕皆记之。」以故最后责,竟以司马温公党黜知鄂州。三年,再贬少府监,分司南京。明年,三贬雷州别驾,化州安置。三年,卒,年六十四。先生自立朝,一以引援人物为意。在鄂,作《荐士录》,具载姓名。客或见其书,曰:「公所植桃李,乘时而发,但不向人开耳!」先生笑曰:「焘出入侍从,致位执政,八年之间所荐,用之不尽,负愧多矣!」其好贤乐善如此。(同上。)

  (梓材谨案:刘子卿《明本释》引先生语云:「不信己之所为,而归之天意,不可也。」又言其师事孙泰山门人姜至之。是先生姜氏门人也。)

  詹事晁景迂先生说之(别为《景迂学案》。)

  ◆通议家学

  知州莫先生表深(别见《安定学案》。)

  ◆乐圃门人

  文定胡武夷先生安国(别为《武夷学案》。)

  ◆安逸门人(泰山三传。)

  主簿冯先生正符(父尧民。)

  冯正符,字信道,遂宁人。其父尧民,字希元,蜀中老儒也。先生从何群学,三上礼部不第,以经学教授梓、遂间。闭户十年,于诸经多解说,而最著名者《春秋》得法忘例》三十卷。熙宁中,太守何郯上之,久而不报。意以为荆公不喜春秋,故见绌。已而中丞邓绾荐之,得召试舍人院,赐同进士出身。荆公亦待之厚,授晋原主簿。先生《春秋》务通经旨,不事浮辞。其辩杜氏三体五例、何氏三科九旨之穿凿怪妄,最为详悉。邓绾责守虢略,先生与陈亨甫皆坐附会罢。李巽岩辩之曰:「信道之学,得之安逸处士何群。安逸学甚高,国史有传。信道之师友渊源如此,则谓其附会进取者,或以好恶言之耳。且荆公废《春秋》,而信道之学顾于《春秋》特详。邓绾,严事荆公者也,而能以是书言于朝,初不曰宰相所不喜也。此亦可见当时风俗犹醇厚,士各行其志,不以利禄故辍作,而邓绾亦加于人一等矣。然则信道要当与安逸牵连书国史,而邓绾者,偶相知而适相累者也。信道无子孙,其书为估人擅易其姓名,属诸李陶字唐父者。唐父学于温公,最贤而通经,然是书则非其所论也,不知者妄托之耳。」予观于巽岩之言,而惜先生之书之不传,又叹《宋史》竟不能牵连书之安逸传后,今着之《学案》中,使得祖徂徕而宗泰山,以见安逸之学盖有传者,巽岩其可以无憾矣。(补。)

  ◆提刑门人

  主簿郑扬庭夬(别见《王张诸儒学案》。)

  ◆忠肃家学

  朝奉刘学易先生跂

  刘跂,字斯立,东平人。忠肃长子,与其弟蹈同登元丰二年进士第,官朝奉郎。绍圣间,从忠肃于谪所。徽宗立,诏反忠肃家属。用先生请,忠肃得归葬。先生又诉文及甫之诬,遂贬及甫等。先生能为文章,遭党事,为官拓落,家居避祸,以寿终。(参史传。)

  (云濠谨案:先生着有《学易集》二十卷,见《直斋书录解题》。晁景 迂为先生墓志,称其晚作学易堂,乡人称为学易先生,其集名盖取诸此。景迂又称先生为孙明复、石守道之徒。大东莱《吕氏诗话》谓其初登科,就亳州,见刘攽所称引皆所未知,始有意读书,后与孙明复、石守道相埒云。)

  奉议刘先生蹈

  刘蹈,斯立弟,皆莘老子。以文学知名,自处约甚,人不知其为宰相子也。

  (梓材谨案:此从紫微《童蒙训》移入为传。又案:先生为忠肃次子,官奉议郎。其卒也,忠肃为文祭之,称其「孝于父母,善于弟兄,行己应物,一以至诚,横逆不校,忧乐不惊」云。)

  宣教刘先生长福

  刘长福,学易之子,而芗林向侍郎之也。尝官右宣教郎。子荀。(参《胡五峰集》。)

  (梓材谨案:先生子子卿《明本释》言朱汉上云:「其学宗程氏,先大夫受其《易》学。」是先生为汉上门人,而非终于宣教者矣。)

  知军刘先生荀(别见《衡麓学案》。)

  提刑刘顺宁先生芮(别见《元城学案》。)

  ◆泰山续传

  进士李先生世弼

  李世弼,须城人。从外家受孙明复《春秋》,得其宗旨。金贞佑初,三赴廷试不售,推恩授彭城簿。复求试。一夕,梦在李彦榜下,阅计偕士无其人,乃更名曰彦。父子同赴试,其子果以《春秋》中第二甲第二人,而先生第三甲第三人。父子褒贬各异,而先生遂不复仕。(从黄氏补本录入。)

  ◆李氏家学

  尚书李先生昶

  李昶,字士都,世弼之子。释褐,授孟州温县丞。蒙古兵下河南,奉亲还乡里。行台严实辟授都事,迁经历。亲老求罢,不许。寻以父忧去,杜门教授,一时名士李谦、马绍、吴衍辈皆出其门。世祖伐宋,次濮州,闻先生名,召见,问治国用兵之要。先生论治国则以用贤、立法、务本、清源为对,论用兵则以伐罪、救民、不嗜杀为对,深见嘉纳。及即位,召至开平,访以国事,先生知无不言。时征需烦重,行省科征税赋,虽逋户不贷,先生移书时相云:「止验见户应输,犹或不逮。复令包补逃故,必致艰难。」省府从其言,得蠲逋户赋。中统二年春,内难平,先生上表贺,因进讽谏,帝称善久之。尝燕处,望见先生,辄敛容曰:「李秀才至矣。」特授翰林侍讲学士,行东平路总管军民同议官。先生条十二事,除宿弊。至元二年,罢官家居。五年,起为吏、礼二部尚书,旋请老归。丞相安童奏征之,不赴。八年,起山东东西道按察使,旋致仕。卒,年八十七。所著有《春秋左氏遗意》、《孟子权衡遗说》等书。(同上。)

  (梓材谨案:以上二传,黄氏补本本合 为一传,列《李张诸儒学案》。今以其宗泰山之学,附入于此。)

  ◆尚书门人

  集贤李野斋先生谦

  李谦,字受益,郓之东阿人。始就学,日记数千言。作赋有声。为东平府教授。时教授无俸,向敛儒户银备束修,先生辞曰:「家幸非甚贫者,可聚货以自殖乎!」翰林学士王盘以其名闻,世祖召为应奉翰林文字。迁左谕德,侍裕宗于东宫。陈十事,曰正心、睦亲、崇俭、几谏、戢兵、亲贤、尚文、定律、正名、革弊。裕宗崩,又命傅成宗于潜邸,所至以先生自随。转侍读学士。世祖尝赐坐便殿,饮众臣酒,曰:闻卿不饮,能为朕强饮乎﹖「赐蒲萄酒一,曰:」此极易醉人,恐汝不胜。即令三近侍扶之出。以足疾,辞归东平。成宗即位,召至上都,升学士。还家,又召为翰林学士承旨。年七十一,乞致仕。仁宗即位,召至行在,疏言九事,帝嘉纳。迁集贤殿大学士。归,卒于家。先生文章醇厚,有古风,不尚浮巧,学者宗之,号野斋先生。有《野斋文集》行世。(参史传。)

  右丞马先生绍(附师张播。)

  马绍,字子卿,金乡人。从上党张播学,复游李士都之门。尝知单州,民刻石颂德。累官中书左丞。有言事者,平章事欲罪之,先生曰:「国家导人使言,今罪之,岂不与诏书戾乎﹖」乃止。执政数年,时称其贤。仕终河南行省右丞。有诗文数百篇。(参《姓谱》。)

  吴先生衍

  吴衍。
卷三 高平学案(全氏补本)
  高平学案(全祖望补本)

  高平学案表

  戚同文(附师杨悫,门人宗度、许骧、陈象舆、高象先、郭成范、王■砺、滕涉。)

  范仲淹           (子)纯佑

  (睢阳所传。)       (子)纯仁   (孙)正平

  (孙)正思

  李之仪  韦许

  (子)纯礼

  (子)纯粹

  富弼  

  张方平

  张载(别为《横渠学案》。)

  石介(别见《泰山学案》。)

  李觏     (孙)立节  (子)勰

  (子)勴

  胡埜

  徐唐(别见《安定学案》。)

  曾巩(别见《庐陵学案》。)

  刘牧(别见《泰山学案》。)

  范纯仁(见上《高平家学》。)

  吕希哲(别为《荥阳学案》)

  (并盱江学侣。)

  胡瑗(别为《安定学案》。)

  孙复(别为《泰山学案》。)

  周敦颐(别为《濂溪学案》)

  (并高平讲友。)

  韩琦            (子)忠彦 (六世孙)冠卿

  (六世孙)宜卿(并见《清江学案》。)

  赵君锡

  欧阳修(别为《庐陵学案》)

  (并高平同调。)

  高平学案序录  

  祖望谨案:晦翁推原学术,安定、泰山而外,高平范魏公其一也。高平一生粹然无疵,而导横渠以入圣人之室,尤为有功。孝宗尝以朝臣之请,将与欧阳兖公并入泽宫,已而不果。今卒举行之,公是为不泯矣。述《高平学案》。(梓材案:《高平学案》,谢山所特立,而底稿无存。其存者,特文正三传弟子韦深道一传耳。今以史传参补,而移忠宣与及门李端叔传于《安定学案》以足之。谢山尝立《盱江学案》,而定本无之,盖已并入此卷。又案:安定、泰山诸儒皆表扬于高平,而高平实发原于睢阳戚氏,故仿谢山述元儒《鲁斋学案》之推原江汉,而亦先之以睢阳云。)

  ◆高平所出

  隐君戚正素先生同文(附师杨悫,门人宗度、许骧、陈象舆、高象先、郭成范、王砺、滕涉。)

  戚同文,字同文,(云濠案:一作「字文约」。)宋之楚丘人。世为儒。幼孤,祖母携育于外氏,奉养以孝闻。祖母卒,昼夜哀号,不食数日,乡里为之感动。始,闻邑人杨悫教授生徒,日过其学舍,因授《礼记》,随即成诵,日讽一卷。悫异而留之,不终岁,毕诵《五经》,悫即妻以女弟。自是弥益勤励读书,累年不解带。时晋末丧乱、,绝意禄仕。且思见混一,遂以「同文」为名字。悫尝勉之仕,先生曰:「长者不仕,同文亦不仕。」悫依将军赵直家,遇疾不起,以家事托先生,即为葬三世数丧。直复厚加礼待,为筑室聚徒,请益之人不远千里而至,登第者五十六人,宗 度、(云濠案:先生上蔡人,虞城主簿翼子。举进士,仕至京西转运使。)许骧、(云濠案:先生字允升,世家蓟州。父唐以行商卜居睢阳。先生与吕文穆公齐名,官至兵部侍郎。)陈象舆、高象先、(云濠案:先生仕至光禄大夫。)郭成范、(云濠案:先生最有文名,以司封员外郎致仕。)王砺、(云濠案:先生事母甚谨。太平兴国进士,官至屯田郎中。)滕涉(云濠案:先生为给事中。父知白,官河北转运使。)皆践台阁,而高平范文正公亦由之出。先生纯质尚信义。人有丧者,力拯济之。宗族闾里贫乏者,周给之。冬月多解衣裘与寒者。不积财,不营居室。或勉之,辄曰:「人生以有义为贵,焉用此为!」由是深为乡里推服。有不循孝悌者,先生必谕以善道,所与游,皆一时名士。乐闻人善,未尝言人短。与宗翼、张昉、滕知白为友。生平不至京师。长子维任随州书记,迎先生就养,卒于汉东,年七十三。好为诗,有《孟诸集》二十卷。杨徽之尝因使至郡,一见相善,多与酬唱。徽之尝云陶隐居号坚白先生,先生纯粹质直,以道义自富,遂与其门人追号正素先生。(参史传。)

  谢山《庆历五先生书院记》曰:「有宋真、仁二宗之际,儒林之草昧也。当时濂、洛之徒方萌芽而未出,而睢阳戚氏在宋,泰山孙氏在齐,安定胡氏在吴,相与讲明正学,自拔于尘俗之中。(梓材案」袁絜斋为《四明教授厅壁续记》云:「国朝庠序之设,于寓内。自庆历始,其卓然为后学师表者,若南都之戚氏,泰山之孙氏,海陵之胡氏,徂徕之氏,集一时俊秀,相与讲学,涵养作成之功,亦既深矣。」是谢山所本。)亦会值贤者在朝,安阳韩忠献公、高平范文正公、乐安欧阳文忠公皆卓然有见于道之大概,左提右挈,于是学校于四方,师儒之道以立。而李挺之、邵古叟辈共以经术和之。说者以为濂、洛之前茅也。」又曰:「睢阳学统,至日而汤文正公发其光。则夫薪火之传,幸勿以世远而替矣。」又《答张征士问四大书院帖子》曰:「戚同文讲学睢阳,生徒即其居为肄业之地。祥符三年赐额,晏元献公延范希文掌教焉。」

  ◆睢阳所传

  文正范希文先生仲淹

  范仲淹,字希文,唐宰相履冰之后。其先邠州人,后徙江南道,遂为苏州吴县人。先生二岁而孤,母更适长山朱氏,从其姓,名说。少有志操。既长,知其世家,乃感泣辞母,去之应天府,依戚同文学,昼夜不息。冬月惫甚,以水沃面。食不给,至以糜粥继之。举进士第,为广德军司理参军,迎其母归养。还姓,更其名。迁大理寺丞,徙监楚州粮料院,母丧去官。服除,荐为秘阁校理。寻通判河中府,徙陈州。时方建太乙宫及洪福院,市材木陜西。先生言:「昭应、寿宁,天戒不远。宜罢修寺观,灭常岁市木之数,以蠲除积负。」事虽不行,仁宗以为忠。章献太后崩,召为右司谏。岁大蝗旱,江、淮、京东滋甚。先生出抚江、淮,所至开仓赈抚,且禁民淫祀。奏蠲庐、舒折役茶,江东丁口盐钱,且条上捄弊十事。会郭皇后废,争不能得,出知睦州。岁余,徙苏州。州大水,民田不得耕,先生疏五河,导太湖注之海,募人兴作。未就,寻徙明州,转运使奏留先生毕其役,许之。历转吏部员外郎、权知开封府。时吕夷简执政,进用者多出其门。先生上《百官图》指其次第,且言超格者不宜全委之宰相,夷简忌之。他日论建都之事,复与夷简不合,乃为四论以献,大抵讥切时政,且以张禹目之。夷简诉曰:「仲淹离间陛下君臣,所引用皆朋党也。」先生对益切,由是罢知饶州。岁余,徙润州,又徙越州。元昊反,召为天章阁待制、知永兴军,改陜西都转运使。会夏竦为陜西经略安抚、招讨使,进先生龙图阁直学士副之。夷简再入相,帝谕先生,使释前憾。先生顿首谢曰:「臣向论盖国家事,于夷简无憾也。」延州诸砦多失守,先生自请行,迁户部郎中兼知延州。累以边功进枢密直学士、右谏议大夫,开府泾州。先生为将,号令明白,爱抚士卒,诸羌来者推心接之,故贼亦不敢犯。元昊请和,召拜枢密副使。王举正懦默不任事,谏官欧阳修等言先生有相材,请代举正,遂改参知政事。固辞不拜,命为陜西宣抚使。未行,复除参知政事。会王伦寇淮南,帝开天章阁,召二府条对。先生上十事:一曰明黜陟,二曰抑侥幸,三曰精贡举,四曰择长官,五曰均公田,六曰厚农桑,七曰修武备,八曰推恩信,九曰重命令,十曰减徭役。所言切中时弊,帝悉釆用,着为令。初,先生以忤吕夷简,放逐者数年。士大夫持二人曲直,交指为朋党。及陜西用兵,天子以先生士望所属,超擢不次。及夷简罢,召还,倚以为治,中外想望其功业。而先生以天下为己任,裁削幸滥,考核官吏,侥幸者不便,于是谤毁稍行,而朋党之论浸闻上矣。会边陲有警,先生复请行边,乃以先生为河东、陜西宣抚使。麟州新罹大寇,言者多请弃之,先生为修故砦,招还流亡三千余户,蠲其税。比去,攻者益急,先生亦自请罢,乃以为资政殿学士、陜西四路宣抚使、知邠州。其在中书所施为,亦稍稍沮罢。以疾请邓州。进给事中,徙荆南,邓人遮使者请留,先生亦愿留邓,许之。寻徙杭州,再迁户部侍郎,徙青州。会病甚,请颍州,未至而卒,年六十四。赠兵部尚书,谥文正。既葬,帝亲书其碑曰「褒贤之碑」。先生泛通《六经》,尤长于《易》,学者多从质问,为执经讲解亡所倦。并推其俸以食四方游士,士多出其门下。尝自诵其志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感论国事,时至泣下。一时士大夫矫厉尚风节,自先生倡之。史传称先生内刚外和,泛爱乐善。好施予,置义庄里中,以赡族人,里巷之人皆乐道其名字。死之日,闻者莫不叹息。所著《丹阳集》若干卷,《奏议》若干卷。(云濠案:《丹阳集》二十卷,《奏议》十七卷。)子四:纯佑、纯仁、纯礼、纯粹。后从祀孔子庙庭。称「先儒范子」。(参史传。)

  易义

  《家人》阳正于外,阴正于内,阴阳正而男女得位,君子理家之时也。明乎其内,礼则着焉;顺乎其外,孝弟形焉。礼则着而家道正,孝弟形而家道成。圣人将成其国,必正其家。一人之家正,然后天下之家正。天下之家正,然后孝弟大兴焉,何不定之有!

  《升》地中生木,其道上行,君子位以德升之时也。夫高以下为基,木始生于地中,其举远矣。圣人日跻其德而至于大宝,贤者日崇其业而至于公圭,以顺而升,物不距矣,故爻无凶咎。

  艮止之道,必因时而存之。时不可进,斯止矣。高不可亢,斯止矣。位不可侵,斯止矣。欲不可纵,斯止矣。止得其时,何咎之有!故曰:「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非君子,其孰能与于此乎﹖

  女生而知其嫁也,必渐而及时,然后有归焉。君子学而知其仕也,必渐而成德,然后有位焉。故升高必自下,陟遐必自迩。《干》阳渐进而至于在天,《坤》阴渐进而至于坚冰。天地不能踰,而况于人乎!

  附录

  晏殊留守南京,公遭母忧,晏分请掌府学。常宿学中,训督学者夜课。诸生读书寝食,皆立时刻。往往潜至斋舍诇之,见先寝者,诘之,其人亦妄对,则取书问之。其人不能对,乃罚之。出题使诸生作赋,必先自为之,欲知其难易及所当用意,亦使学者准以为法。由是从学者辐凑。(《记闻》。)

  公为参知政事时,告诸子曰:吾贫时与汝母养吾亲,汝母躬执爨,而吾亲甘旨未尝充也。今而得厚禄,欲以养亲,亲不在矣,汝母亦已早世,吾所最恨者,忍令若曹享富贵之乐也﹖吾吴中宗族甚众,于吾固有亲疏,然吾祖宗视之,则均是子孙,固无亲疏也。苟祖宗之意无亲疏,则饥寒者吾安得不恤也﹖自祖宗来,积德百余年而始发于吾,得至大官。若独享富贵而不恤宗族,异日何以见祖宗于地下,今何颜入家庙乎﹖于是恩例俸赐,常均于族人,并置义田宅云。(《小学外篇》。)

  钱君倚《义田记》曰:范文正公平生好施与,择其亲而贫、疏而贤者咸施之。方贵显时,置负郭常稔之田千亩,号曰义田,以养济群族之人。日有食,岁有衣,嫁、娶、婚、葬皆有赡。择族之长而贤者主其计而时其出纳焉。日食人一升,岁衣人一缣。嫁女者五十千,再嫁者三十千。娶妇者三十千,再娶者十五千。葬者如再嫁之数,幼者十千。族之聚者九十口,岁入给稻八百斛,以其所入,给其所聚,沛然有余而无穷。仕而家居俟代者与焉,仕而居官者罢其给。此其大较也。

  吕紫微《童蒙训》曰:范子夷说,其祖作外任官时,与京中人书,戒其慎勿窃论曲直,取小名,受大祸,不比任言官也。相见正当论行己立身之事。

  (梓材谨案:紫微每拳拳于范氏家学,故移其所称引者分录之。)

  汪玉山与朱子书曰:范文正公一见横渠,奇之,授以《中庸》。若谓从学,则不可。

  (梓材谨案:横渠之于高平,虽非从学,然论其学之所自,不能不追溯高平也。)

  谢山《跋范文正公年谱》曰:公于贵后,以金帛酬朱氏抚育之恩,足矣。至回赠继父以太常博士,而以荫补朱氏子官,则于义未为当,不可以大贤而曲护之。

  ◆高平讲友

  文昭胡安定先生瑗(别为《安定学案》。)

  殿丞孙泰山先生复(别为《泰山学案》。)

  元公周濂溪先生敦颐(别为《濂溪学案》。)

  ◆高平同调

  忠献韩赣叟先生琦(附子忠彦。)

  韩琦,字稚圭,安阳人。父国华,右谏议大夫。先生弱冠举进士第二,方唱名,太史奏日下五色云见,左右皆贺。历迁监左藏库。出为开封府推官、三司度支判官,拜右司谏。时王随、陈尧佐为相,韩亿、石中立参知政事,先生连疏其过,四人同日罢。又请停内降,抑侥幸。王沂公喜谓先生曰:「谏官固宜如此!」先生益自信。元昊反,命为陜西安抚使。进枢密直学士,副夏竦为经略安抚、招讨使。画攻守二策入奏,仁宗用攻策,诏鄜延、泾原同出征。大将任福不用命,没于好水川,先生上章自劾,知秦州,寻复之。未几,还旧职,为陜西四路经略安抚、招讨使,屯泾州。先生与范文正在兵间久,名重一时,人心归之,朝廷倚以为重,故天下称为「韩范」。元昊称臣,召为枢密副使。时上急于求治,手诏宰相杜衍曰:「朕用韩琦、范仲淹、富弼,皆中外人望。有可施行,宜以时上之。先生条上七事,议稍用。又献九事,大略欲备西北,选将帅,明按察,丰财利,遏侥幸,进能吏,退不才,谨入官,去食,谓「数者之举,谤必随之,愿委计辅臣,听其措置」,帝悉嘉纳。遂宣抚陜西,讨平群盗。归,陈西北四策。会尹洙与刘沪争城水洛事,先生右洙,朝论不谓然,乃请外,以资政殿学士知杨州。连徒定州,兼安抚使,进大学士,又加观文殿学士。拜武康军节度使、知并州,又知相州。嘉佑元年,召为工部尚书、三司使。未至,迎拜枢密使。三年六月,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迁刑部尚书。六年闰八月,迁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封仪国公。至和中,上病不能御殿,中外惴恐,臣下争以立嗣固根本为言,包拯、范镇尤激切。积五六岁,依违未之行,言者亦稍怠。至是,先生乘间怀《汉书孔光传》以进曰:「成帝立弟之子,彼中材之主犹如是,况陛下乎!」帝乃立宗实。宗实,英宗旧名也。明年,英宗嗣位,以先生为仁宗山陵使,加门下侍郎,封卫国公。门人亲客或从容语及定策事,先生必正色曰:「此仁宗圣德神断,皇太后内助之力,臣子何与焉!」英宗暴得疾,太后不悦。一日,先生独见上,上曰:「太后待我无恩。」先生对曰:「自古圣帝明王,不为少矣,然独称舜为大孝,岂其余尽不孝邪﹖父母慈爱而子孝,此常事,不足道。惟父母不慈而子不失孝,乃为可称。但恐陛下事之未至尔,父母岂有不慈者哉!」帝大感悟,拜先生右仆射,封魏国公。帝崩,奉诏立神宗,拜司空兼侍中,为英宗山陵使。先生执政三世,或病其专,先生坚辞位,除镇安武胜军节度使、司徒兼侍中、判相州。入对,帝泣曰:「侍中必欲去,今日已降制矣。」赐兴道坊宅一区。熙宁元年七月,复请相州以归。王安石用事,出常平使者散青苗钱,先生亟言之。帝怀其疏以示宰相曰:「琦真忠臣,虽在外,不忘王室。朕始谓可以利民,今乃害民如此!」是时新法几罢。安石复出,持前议益坚,于是先生请解四路安抚使,止领一路。六年,还判相州。既至之二年,换节永兴,未拜而卒,年六十八。前一夕,大星 陨于治所。帝哭之恸,篆其碑曰「两朝顾命定策元勋」。赠尚书令,谥曰忠献,配享英宗庙庭。常令其子若孙一人官于相,以护丘墓。先生识量英伟,重厚比周勃,政事比姚崇。其所建请,顾义所在,无适莫心。常处危疑之际,或谏自保,先生叹曰:「是何言也!人臣尽力事君,死生以之。至于成败,天也,岂可豫忧其不济,遂辍不为哉!」生平折节下士,尤以奖拔人材为急。王介甫有盛名,或以为可用,先生独不然之。及守相,陛辞,神宗问王安石何如,对曰:「安石为翰林学士则有余,处辅弼之地则不可。」与富郑公齐名,号称贤相,人又谓之「富韩」云。徽宗追魏郡王。子五人,长忠彦。(参史传。)

  (梓材谨案:谢山《庆历五先生书院记》谓忠献与范文正、欧阳文忠皆卓然有见于道之大概。文忠自有《学案》,韩、范二公齐名,故列忠献传于文正后云。)

  附录

  神宗皇帝即位之初年,虽却韩琦新法之疏至于再三,逮琦薨,两宫震悼,躬制神道碑,念之不已,称为社稷之臣。

  (梓材谨案:此晁景迂初见钦宗之言,见《邵氏闻见后录》。)

  《元城谈录》曰:韩魏公镇北门,朝臣决令,守把兵士不伏,以解府。公问:「汝骂长官,信否﹖」曰:「实有。」公曰:「汝为禁兵,既差在彼,便有阶级。」判市曹处斩,略不变色。潞公镇北门,有解一卒如前者,公问,亦判处斩,而震怒掷笔。潞公气禀雄杰,不容奸恶,非傲物也。魏公和平,略无崖岸。

  又《语录》曰:欧公非《系辞》,韩魏公与同政府甚久,无事不言,独不与言《系辞》。

  (梓材谨案:汪玉山《与吕逢吉书》云:「欧阳公谓《系辞》非孔子所作,韩魏公终身未尝与言《易》。」与此略同。)

  《晁氏客语》曰:韩公谓永叔曰:「凡处事,但自家踏得脚地稳,一任闲言语。」

  胡文定曰:本朝卿相,当以李文靖、韩忠献为冠。

  文忠欧阳永叔先生修(别为《庐陵学案》。)

  ◆高平家学

  主簿范先生纯佑

  范纯佑,字天成,吴县人,文正公长子也。性英悟自得,尚节行。十岁能读诸书,为文章有声。文正守苏州,首建郡学,聘胡安定瑗为师。安定立学规良密,生徒数百,多不率教,文正患之。先生尚未冠,辄白入学,齿诸生之末,尽行其规,诸生随之,遂不敢犯。自是苏学为诸郡倡。宝元中,西夏叛,文正连官关陜,皆将兵。先生与将卒错处,钩深擿隐,得其才否,由是文正任人无失而屡有功。文正帅环庆,议城马铺砦,砦逼夏境,夏惧扼其冲,侵挠其役。先生率兵驰据其地,夏众大至,且战且役,数日而成,一路恃之以安。先生事父母孝,未尝违左右,不应科第。及文正以纔罢,先生不得已,荫守将作院主簿,又为司竹监。以非年好,即解去,从文正之邓。得疾昏废,卧许昌。富郑公守淮西,过省之,犹能感慨道忠义。问郑公之来,公邪私邪,曰:「公。」先生曰:「公则可。」凡病十九年卒,年四十九。(参史传。)

  忠宣范尧夫先生纯仁

  范纯仁,字尧夫,文正公仲子也。以父任为太常寺太祝。第进士,调知武进县,以远亲不赴。易长葛,又辞。时胡安定瑗与孙泰山复、石徂徕介、李盱江觏皆客文正门,先生从之学。(梓材案:楼攻媿序《忠宣文集》云:「盖公天资诚确,笃志学问,承文正公之亲传,博之以泰山孙明复、徂徕石守道、盱江李泰伯三先生,师友之益,发为文辞,根柢《六经》,切于论事,无有长语而一出于正。」据此,则孙、石、李三先生之于忠宣,皆在师友之间。殆泰山与安定为其师,而徂徕、盱江特其友欤﹖)每讲肄,至夜分不寝,置灯帐中,帐顶如墨。父殁,始出仕,以著作佐郎知襄城县,历迁侍御史。会议濮王典礼,先生言宜如王珪等议。继与御史吕诲等更论奏,不听,先生还所授告敕,家居待罪。既而皇太后手书尊王为皇,夫人为后,先生言:「陛下以长君临御,奈何使命出房闱﹖恐异日为权臣矫托之地。」寻诏罢追尊,起先生就职,先生乞外,遂通判安州。改知蕲州,历京西提点刑狱,京西、陜西转运副使。召还,拜兵部员外郎,兼起居舍人、同知谏院。奏言:「王安石变祖宗法度,掊克财利,民心不宁。《书》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愿陛下图不见之怨。」帝曰:「何谓﹖」对曰:「杜牧『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是也。」帝曰:「卿善论事,为朕条古今治乱可为监戒者。」乃作《尚书解》以进。直集贤院,同修起居注。帝切于求治,多延见咨访疏逖小臣。先生言:「小人知小忘大,贪近昧远,其言不可不察。」又论:「安石欲求近功,忘其旧学。尚法令则称商鞅,言财用则背孟轲。鄙老成为因循,弃公论为流俗。异己为不肖,合意为贤人。宜速还言者而退安石,答中外之望。」不听,遂求罢谏职,改判国子监,去意愈决。执政遣人谕留:「已拟知制诰矣!」先生曰:「此言何为至我哉﹖言不用,万钟非所愿也。」凡所上章,语多激切,帝悉不付外。先生录申中书,安石乞加重贬,帝不从,命知河中府。徙成都路转运使。先生戒州县未得遽行新法,安石怒,左迁知和州。徙邢州。未至,加直龙图阁、知庆州。过阙入对,帝曰:「卿父在庆着威名。卿随父既久,兵法必精,边事必熟。」先生知帝有功名心,对曰:「臣儒家,未尝学兵。先臣守边时,臣尚幼,不复记忆。且今日事势,宜有不同。愿别谋之帅臣。」环州种古执熟羌为盗,流南方,过庆呼冤,先生以属吏,非盗也。古避罪谰讼,诏御史治于宁州。先生就逮,民万数遮马涕泗,不得行,至有自投于河者。狱成,古以诬谪,亦加先生以他过,黜知信阳军。移知河中。哲宗立,复直龙图阁、知庆州。召入,历除给事中。宣仁后垂帘,司马文正公为政,将尽改熙、丰法度,先生谓:「去其太甚可也。」累进吏部尚书、同知枢密、右仆射、中书侍郎。先生在位,务以博大开上意,忠笃革士风。王觌言事忤旨,先生虑朋党将炽,与文潞公、吕申公辩于帘前,未解。先生曰:「朝臣本无党,但善恶邪正,各以类分。彦博、公着皆累朝旧人,岂容雷同罔上。昔先臣与韩琦、富弼同柄庆历政,各举所知。当时飞语指为朋党,相继补外。造谤者公相庆曰『一纲打尽!』此事未远,陛下戒之。」因录欧文忠《朋党论》以进。吴处厚上蔡确《车盖亭诗》,以为谤讪,廷议欲寘宪典,惟先生与王存以为不可,争之。司谏吴安诗、正言刘安世交章劾先生党确,先生亦力求罢。明年,以观文殿学士知颍昌府。历拜右仆射。因入谢,宣仁后曰:「或谓卿必先引用王觌、彭汝砺,卿宜与吕大防一心。」对曰:「此二人实有士望,臣终不敢保位蔽贤。」宣仁寝疾,召先生曰:「汝父仲淹可谓忠臣。在明肃垂帘时,惟劝明肃尽母道;明肃上宾,惟劝仕宗尽子道。卿当似之。」先生泣曰:「敢不尽忠!」宣仁崩,哲宗亲政,所用二三大臣皆从中出,侍从、台谏官亦多不由进拟。先生言:「陛下初亲政,四方拭目以观,天下治乱实本于此。」又群小竞排宣仁垂帘时事,先生曰:「太皇保佑圣躬,功烈诚心,幽明共鉴。议者不恤国事,一何薄哉!」遂以仁宗禁言明肃垂帘事上之。李清臣殿试策问,为绍述之说。苏辙奏辩,引汉昭变法事。哲宗震怒曰:「安得以汉武比先帝!」辙下殿待罪,众不敢仰视。先生从容言:「武帝雄才大略,史无贬词,辙言殆非谤也。且进退大臣,不当如呵叱奴仆。」右丞邓润甫越次曰:「先帝法度为司马光、苏辙坏尽。」先生曰:「不然。法本无弊,弊则当改。」帝为少霁。辙平日与先生有异,至是乃服,谢曰:「公,佛地位中人也!」帝既召相章惇,先生坚请去,遂出知颍昌府。徙河南,又徙陈州。吕大防等窜岭表,会明堂肆赦,惇先期阻其事,先生上疏为申理,且曰:「臣曾被大防排斥,陛下所亲见。臣之激切,盖仰报圣德尔。」惇不悦,诋为同罪,连贬永州安置。时以疾失明,怡然就道。闻诸子怨惇,必怒止之。赴贬所,江行舟覆,扶先生出,衣尽湿,顾诸子曰:「此亦岂章惇为之哉!」徽宗即位,虚相位,连除观文殿大学士,屡赐优诏、茶乐。以病乞归,卒,年七十五。谥忠宣。先生夷易宽,不以声色加人。义之所在,则挺然不少屈。自布衣至宰相,廉俭如一。在洛与司马诸贤为真率会,脱粟一饭,酒数行而已。所得俸赐,皆以广义庄,赈贫乏。种古之狱,不少芥,且念先世契谊荐擢之。尝曰:「吾平生所学,得之『忠恕』二字,一生用之不尽。」每戒子弟曰:「苟能以责人之心责己,恕己之心恕人,不患不至圣贤地位也。」又曰:「《六经》,圣人之事,知一字则行一字,须要造次颠沛必于是。」有请教者,曰:「惟俭可以助廉,惟恕可以成德。」(梓材案:邹道乡称范丞相说,作「惟俭可以成廉」,次句同。)有《文集》五十卷行世。(云濠案:陈直斋《书录解题》称先生着有《言行录》二十卷,《弹事》五卷,《国论》五卷,并佚。《忠宣文集》二十卷,《奏议》二卷,《遗文》一卷,《附录》一卷,《补编》一卷,今存。)子正平、正思。正平克承家学。(从黄氏原本移入。)

  (梓材谨案:■洲原本,忠宣及李端叔附传并在《安定学案》。今检谢山修补稿本,韦深道传标题《高平》。韦为忠宣再传弟子,则忠宣、端叔二传皆当入《高平学案》可知,故并移之。)

  附录

  知襄城,伯兄纯佑久心疾,先生承事照管如孝子。召编校秘阁书籍,以兄病辞不赴,富公责之曰:「台阁清资,人岂易得,何必苦辞﹖」先生曰:「富贵有命。」

  文正公在睢阳,遣先生到姑苏取麦五百斛。先生时尚少,既还,舟次丹阳,见石曼卿,问寄此久何如。曼卿曰:「两月矣。三丧在浅土,欲葬之而北归,无可与谋者。」先生以所载麦舟付之,单骑自长芦快捷方式而去。到家,拜起侍立,良久,文正曰:「东吴见故旧乎﹖」对曰:「石曼卿为三丧未举,方留滞丹阳。时无郭元振,莫可告者。」文正曰:「何不以麦舟与之﹖」曰:「已与之矣。」

  襄民素不事蚕织,未有植桑者。先生因有罪情轻者,视所植多寡荣茂除其罚。民思不忘,号著作林。

  旱久不雨,先生度将来必阙食,遂尽籍境内客舟,召其主而谕之曰:「民将无食,尔等商贩惟以五谷贮于佛寺中。候阙食时,吾为汝主粜。」众贾从命,运贩不停。诸县饥,境内之民不知也。

  自陜西运副召还,神宗问曰:「卿在陜西久主漕挽,必精意边事。城郭、甲兵、粮储何如﹖」对曰:「城郭粗完,甲兵粗修,粮储粗备。」帝愕然曰:「卿才能如此,朕所倚赖,而执事皆言粗,何也﹖」徐对曰:「粗者,未精之辞,如是足矣。臣愿陛下无意于边事,恐边臣观望,要功生事,结衅塞外,残害生灵,耗竭财用,糜费爵赏。不惟为今日目前之害,又将贻他时意外之忧。愿陛下究孟子交邻之道,修孔子来远之德,使好生之德洽于遐方,彼将爱戴陛下如父母。虽其酋首桀骜,欲侵侮我疆,其徒亦不为之用也。」

  环庆大饥,公初到,饿殍满路。先生欲发常平封椿粟麦赈之,州郡皆欲俟奏请得旨后散。先生曰:「人七日不食即死,何可待报﹖诸公但弗预,吾宁独坐罪。」

  除给事中,时哲宗、宣仁共政。司马温公入相,首改差役。先生谓之曰:「此事当熟讲而缓行。不然,滋为民病。且宰相职在求人,变法非所先也。」温公有所建请,先生复言:「宰相当虚心以釆众论,不必谋自己出。谋自巳出,则谄谀得乘间迎合,而正士当卷怀退避。」先生与温公虽同志,及临事,不苟同,不见小,思前料后,剂量矫正,类如此。

  温公欲令进士召朝官保任然后应举,又更贡举法。先生曰:「举人难得朝士相知。士族近京犹可,寒远之士尤不易矣。兼今之朝士未必能过京官选人,京官选人未必能如布衣,徒令求举,未必有益。既欲不废文章,则杂文、四六之科不如设在众人场中,不须别设一科也。《孟子》恐不可轻黜,犹《六经》之《春秋》也。」温公从之。

  除兼侍讲,公语人曰:「国之本在君,君之本在心。人君之学,当正心诚意,以仁为体,使邪僻浮薄之说无自而入,然后发号施令,为宗庙社稷之福。岂务章通句解,以资口舌之辩哉﹖」及在经筵进讲,必反复开陈其说,归于人君可用而后止。

  元佑三年,有吴处厚者以蔡确《题安州车盖亭诗》来上,以为谤讪。宣全太后得之,怒曰:「蔡确以吾比武后,当重谪。」吕汲公大防为左相,不敢言。先生乞薄罪,不从。初议贬确新州,先生谓汲公曰:「此路荆棘已七八十年,吾辈开之,恐不自免。」汲公不敢言,先生因乞罢政。

  西边儒帅有以威敌斥境请于先生者,手自答曰:「大辂与柴车较逐,鸾凤与鸱鸮争食,连城与瓦石相触,君子与小人■力,不惟不能胜,兼不可胜。不惟不可胜,虽胜亦非也。」

  百家谨案:先生只此数语,真圣人之言也。夫圣人之本。杀一不辜,虽得天下且不为。彼以开拓边疆为事,使百姓肝脑涂地而不恤者,罪不容于死者也。先生既承文正公之家学,而又得安定、泰山之传。其学以忠信为体,《六经》为功。至其事君,一以正心诚意格其非心,劝其仁爱万民,毋开边衅。百家尝想:先生父子间,古今来粹然纯白,学问中不易多觏之人也。先生疾革,精识不乱,诸子侍侧,口占遗表,略云:「盖尝先天下而忧,期不负圣人之学。此先臣所以教子,而微臣资以事君。」又曰:「若宣仁之诬谤未明,致保佑之忧勤不显。本权臣务快其私忿,非泰陵实谓之当然。」以至「未究流人之往愆,悉以圣恩而特叙,尚使存殁犹污瑕疵」,又「未解疆场之严,几空帑藏之积,有城必守,得地难耕」,凡八事,命门人李之仪次第之。先生之至死尽忠如此。(梓材案:以上《附录》与黄氏案语,亦自《安定学案》移入是卷。)

  邹道乡曰:范丞相平生所称引奏对,秖是《孝经》、《论语》、《孟子》、《周易》。尝云:「人作好事,不堪再说。说着便不中。」

  《吕舍人官箴》曰:范忠宣公镇西京日,尝戒属官受纳租税,不要令两头探。或问何谓,曰:「不要令人户探官员,等候受纳;官员不要探纳者多少,然后入场。此谓两头探。但自绝早入场等人口,则自无人户稽留之弊。」(黄氏补本。)

  汪玉山《与吕逢吉书》曰:忠宣持论,专欲消合党类,兼收并用,而不知其势亦有未易为者。君子小人之势,决无两立。元佑晚年,吕微仲逐去刘莘老门下士,而引李清臣、邓温伯、蒲宗孟于从班,忠宣之说略施行矣。然首倡绍述之说者,李、邓也,其流害迄于今可见矣。曾子开谓范公之言行于元佑,必无绍圣大臣报复之祸。然便蔡确不殛,他日复出,岂在惇、卞下﹖特不当以诗罪之耳。且惇、卞在元佑,或偃息大郡,或优游奉祠,所以贷之者厚矣,略无怀惠悔过之意。则知专以优柔待小人者,非其理也。若谓忠宣有他意,则不可。其再相,力辩台谏诬罔,吐刚茹柔。罢相后,尚乞宽元佑诸人,以至得谪。是果何求﹖愿更慎言之。

  祖望谨案:东莱亦以范尧夫参用熙、丰小人之说为非。

  恭献范先生纯礼

  范纯礼,字彝叟,文正公三子。以父荫为秘书省正字,签书河南府判官,知陵台令,兼永安县。永昭陵建,京西转运使配木石砖甓及工徒于一路,独永安不受令。使者以白陵使韩琦,琦曰:「范纯礼岂不知此,将必有说。」他日众质之,先生曰:「陵寝皆在邑境,岁时缮治无虚日,今乃与百县均赋。曷若置此,使之奉常时用乎﹖」琦是其对,还朝,用为三司盐铁判官。以比部员外郎出知遂州,泸南有边事,调度苛棘,先生一以静待之,辨其可具者,不取于民。民图像于庐而奉之如神,名曰范公庵。除户部郎中,累迁刑部侍郎,进给事中。张耒除起居舍人,病未能朝,而令先供职。先生批敕曰:「臣僚未有以疾谒告,不赴朝参,先视事者。」闻者皆悚动。御史中丞击执政,将遂代其位,先以讽先生,先生不可,即徙先生刑部侍郎,而后出命。转吏部,改天章阁待制、枢密都承旨,出知亳州。徽宗立,以龙图阁直学士知开封府,前尹刻深为治,先生以宽处之。既拜礼部尚书,擢尚书右丞。吕惠卿告老,徽宗问执政,执政欲许之。纯礼曰:「惠卿尝辅政,其人固不足重,然当存国体。」曾布奏:「议者多忧财用不足,此非所急也,愿陛下勿以为虑。」先生曰:「大农告匮,帑庚枵空,而曰不足虑,非面谀邪﹖」因从容谏曰:「迩者朝廷命令,莫不是元丰而非元佑。以臣观之,神宗立法之意固善,吏推行之或有失当,非必尽怀邪为私。」又曰:「自古天下治乱,系于用人。人君欲得英杰之心,固当不次饬拔。必待荐而后用,则守正特立之士将终身晦矣。」左司谏江公望论继述事当执中道,不可拘一偏。徽宗出示其疏,先生赞之曰:「愿陛下以晓中外,使知圣意所向,亦足以革小人徇利之情。乞褒迁公望,以劝来者。」先生沈毅刚正,曾布惮之,激驸马都尉王诜曰:「上欲除君承旨,范右丞不可。诜怒。会诜馆辽使,先生主宴,诜诬其辄斥御名,罢为端明殿学士、知颍昌府,提举崇福宫。崇宁中,启党禁,贬试少府监,分司南京;又贬静江军节度副使,徐州安置,徙单州。五年,复左朝议大夫,提举鸿庆宫。卒,年七十六。(参史传。)

  安抚范先生纯粹

  范纯粹,字德孺,文正公季子也。以荫迁至赞善大夫、检正中书刑房公事。以事出知滕县,迁提举成都诸路茶场。元丰中,为陜西转运判官。时五路出师伐西夏,高遵裕出环庆,以刘昌祚后期,欲按诛之。昌祚忧患病卧,其麾下皆愤焉。先生恐两军不协,致生他变,劝遵裕往问昌祚疾,其难遂解。神宗责诸将无功,谋欲再举。先生奏:「关陜军力单竭,公私大困,根本可忧。」神宗纳之,进为副使。吴 居厚为京东转运,数献羡赋。神宗将以徐州大钱二十万缗助陜西,先生语其僚曰:「吾部虽急,忍复取此膏血之余!」即奏:「本路得钱诚为利,自徐至边,劳费甚矣。」恳辞弗受。入为右司郎中。哲宗立,居厚败,命先生以直龙图阁往代之,尽革其苛政。时苏轼自登州召还,先生与轼同建募役之议,轼谓先生讲庭,先生遣将曲珍救之,曰:「本道首建应援牵制之策。臣子之义,忘躯徇国,无谓邻路被寇,非我职也。」珍即日疾驰三百里,破之于曲律,捣横山,夏众遁去。元佑中,除宝文阁待制。再任,召为户部侍郎。又出知延州。绍圣初,哲宗 亲政,用事者欲开边衅,御史郭知章遂论先生元佑弃地事,降直龙图阁。明年,复以宝文阁待制知熙州。章淳、蔡卞经略西夏,疑先生不与共事,改知邓州。历河南府、滑州。旋以元佑党人夺职,知均州。徽宗立,起知信州。寻以言者落职,知金州。又谪常州通判,鄂州安置,锢子弟不得擅入都。会赦,复领祠。久之,以右文殿修撰提举太清宫。党禁解,复徽猷阁待制。致仕。卒,年七十二。先生沈毅有干略,才应时须。凡条疏时事,议论皆剀切详尽。(同上。)

  附录

  邹道乡曰:范德孺在太原,每支官吏及军士粮,同出一廒。虽有湿恶,军士自不怨。

  ◆高平门人

  文忠富彦国先生弼

  富弼,字彦国,河南人。笃学,有大度。初游场屋,穆伯长谓之曰:「进士不足以尽子之才,当以大科名世。」果礼部试下。西归,范文正公追之曰:「有旨以大科取士,可亟还。」遂举茂才异等。佥书河阳判官,通判绛州。庆历中,再使契丹。以成和议,拜枢密使,封韩国公。后与文潞公彦博并相,天下称为「富文」。元丰六年卒,年八十。先生早有公辅之望,名闻夷狄。辽使每至,必问其出处安否。临事周悉,不万全不发。当其敢言,奋不顾身。忠义之性,老而弥笃。家居一纪,斯须未尝忘朝廷。讣闻,赠太尉,谥文忠。(参史传。)

  (梓材谨案:先生初封郑国,始名。晏元献判南京,文正权掌西监,晏属之择。文正曰:「监中有二举子,富、张为善,皆有文行,可。」晏问孰优,曰:「富修谨,张疏俊。」晏取先生为。文正掌监事,而先生与张文定并为举子,固得为文正门人也。又案:《吕与叔集》载,先生致事家居,专为佛老之学,与叔尝奏记于先生,是先生为学,不若文正之醇矣。)

  附录

  神宗欲相富弼,以疾辞,退居洛阳,多以手疏论天下大利害,神宗必赐手札报之。尝因王安石有所建明,而却之曰:「如此,则富弼手疏称『老臣无处告诉,但仰屋窃叹』者,即当至矣。」弼薨,躬制祭文。

  (梓材谨案:此晁景迂初见钦宗之言。)

  刘器之曰:富郑公年八十,书座屏云:「守口如瓶,防意如城。」

  (梓材谨案:此《晁氏客语》,谢山节入《景迂学案》。兹为郑公立传而移之。)

  《元城语录》曰:富郑公使敌,说以用兵则国家受其害,人臣享其利。老苏谓二子曰:「古人有此意否﹖」东坡对曰:「严安亦有此意,但不如此明白。」老苏笑以为然。盖取严安谏用兵日:「此人臣之利,非天下之长策也。」前辈读书,必见于用。

  陈唯室《步里客谈》曰:富文忠少日,有诟者,如不闻知。或告之,则曰:「恐骂他人。」曰:「斥公名。」曰:「天下安知无同姓名者﹖」

  文定张乐全先生方平

  张方平,字安道,南京人。少颖悟绝伦。先举茂才异等,为校书郎,知昆山县。又中贤良方正,选迁著作佐郎,通判睦州。当召试馆职,仁宗曰:「是非再举制科者乎!」命直集贤院,俄判西京。入觐,留判尚书都省。累拜参知政事,西京留守、知陈州。以太子少师致仕。卒,年八十五。赠司空,谥文定。先生慷慨有气节。既告老,论事益切。至于用官起狱,尤反复言之。且曰:「臣且死。见先帝地下,有以借口矣。」平居未尝以言徇物,以色假人。守蜀,得眉山苏洵与其二子轼、辙,深器异之,常荐轼为谏官。晚受知神宗 ,王安石方用事,嶷然不少屈,以是望高一时。(参史传。)

  (云濠谨案:楼攻媿跋先生《上范文正公书》云:「文正讲道睢阳,乐全以文受知。晏元献公欲择二,其一则富文忠公,次则乐全。乐全虽不成婚,然皆文正所荐,时盖名为善云。」)

  附录

  《元城语录》曰:东坡下御史狱,张安道上书救之,其子不敢投。后东坡见之,亦吐舌色动。盖安道书云:「其实天下之奇材也。」岂不激怒﹖但当言「本朝未尝杀士大夫」。

  献公张横渠先生载(别为《横渠学案》。)

  直讲石徂徕先生介(别见《泰山学案》。)

  说书李盱江先生觏

  李觏,字泰伯,南城人,学者称为盱江先生。俊辩能文。举茂才异等,不中。亲老,以教授自资,学者常数十百人。皇佑初,范文正公荐为试太学助教,上《明堂位定制图》。嘉佑中,用国子监奏,召为海门主簿、太学说书而卒。先生尝着《周礼致太平论》、《平土书》、《礼论》。门人邓润甫熙宁中上其《退居类稿》、《皇佑续稿》并《后集》,请官其子参鲁,诏为郊社斋郎。(参史传。)

  (梓材谨案:庐氏所藏《学案》原底,于先生门人孙介夫传标云《盱江》,知谢山尝立《盱江学案》。检原底《序录》,《士刘诸儒学案》条有「江楚则有李觏」句,后定刊本又节之,盖以《盱江》并入《高平》尔。又案忠宣传,安定、泰山、徂徕、盱江皆客文正门。先生与徂徕辈行较后,以为文正门人可也。)

  盱江文集

  《考工记》「周人明堂,度九尺之筵」,是言堂基修广,非谓立室之数。「东西九筵,南北七筵,堂崇一筵」,是言堂上,非谓室中。东西之堂各深四筵半,南北之堂各深三筵半。「五室,,凡室二筵」,是言四堂中央有方十筵之地,自东至西可营五室,自南至北可营五室。十筵中央方二筵之地,既为太室,连作余室,则不能令十二位各直其辰,当于东南西北四面及四角缺处,各虚方二筵之地,周而通之,以为太庙,太室正居中。《月令》所谓「中央土」、「居太庙太室」者,言此太庙之中有太室也。太庙之外,当子、午、卯、酉四位上,各画方二筵地以与太庙相通,为青阳、明堂、总章、玄堂四太庙;当寅、申、巳、亥、辰、戌、丑、未八位上,各画方二筵地以为左、右也。《大戴礼盛德记》:「明堂凡九室,室四户八牖,共三十六户、七十二牖。」八个之室并太室而九,室四面各有户,户旁夹两牖也。《白虎通》:「明堂上圆下方,八窗、四闼、九室、十二坐。」四太庙前各为一门,出于堂上,门旁夹两窗也。左右之个,其实皆室,但以分处左右,形如夹房,故有名。太庙之内以及太室,其实祀文王配上帝之位,谓之庙者,义当然矣。土者分王四时,于五行最尊,故天子当其时居太室,用祭天地之位以尊严之也。四仲之月,各得一时之中,与余月有异,故复于子、午、卯、酉之方取二筵地,假太庙之名以听朔也。《周礼》言基而不及室,《大戴》言室而不及庙,稽之《月令》则备矣。然非《白虎通》,亦无以知窗闼之制也。聂崇义所谓秦人《明堂图》者,其制有十二阶,古之遗法,当亦取之。《礼记外传》曰:「明堂四面各五门。」今案《明堂位》:八蛮之国,南门之外;九釆之国,应门之外。时天子负斧扆,南乡而立,南门之外者北面东上,应门之外者亦北面东上,是南门之外有应门也。既有应门,则不得不有皋、库、雉门。明堂者四时所居,四面如一。南面既有五门,则余三面皆各有五门。郑注《明堂位》则云「正门谓之应门」,其意当谓变南门之文以为应门;又见王宫有路门,其次乃有应门,今明堂无路门之名而但有应门,便谓更无重门,而南门即是应门。且路寝之前则名路门,其次有应门,明堂非路寝,乃变其内门之名为东门南门,而次有应门,何害于义。四夷之君既在四门之外,而外无重门,则是列于郊野道路之间,岂朝会之仪乎﹖王宫常居,犹设五门以限中外;明堂者,效天法地,尊祖配帝,而止一门以表之,岂为称哉﹖若其建置之所,则淳于登云:「在国之阳,三里之外,七里之内,丙己之地。」《玉藻》「听朔于南门之外」,康成之注亦与是合。夫称「明」也,宜在国之阳;事天神也,宜在城门之外。今图以九分当九尺之筵,东西之堂共九筵,南北之堂共七筵,中央之地自东至西凡五室,自南至北凡五室,每室二筵,取于《考工记》也。一太室,八左右,共九室,室有四户八牖,共三十六户、七十二牖,协于《大戴礼盛德记》也。九室四庙,共十三位,本于《月令》也。四庙之面各为一门,门夹两窗,是谓八窗四闼,稽于《白虎通》也。十二阶,釆于聂崇义《三礼图》也。四面各五门,酌于《明堂位》、《礼记外传》也。(《明堂定制图序》。)

  大传曰:「别子为祖。」注云:「别子谓公子。若始来在此国者,后世以为祖也。」又曰:「继别为宗。」注云:「别子之世适也。族人尊之,谓之大宗。是宗子也。」又曰:「继祢者为小宗。」注云:「父之适也。兄弟尊之,谓之小宗。」又曰:「有百世不迁之宗,有五世则迁之宗。百世不迁者,别子之后也。宗其继别子之所自出者,百世不迁者也。宗其继高祖者,五世则迁者也。」注云:「迁,犹变易也。继别子,别子之世适也。继高祖者,亦小宗也。先言继祢者,据别子子弟之子也。以高祖与祢皆有继者,则曾祖、祖亦有也。则小宗四,与大宗凡五。」说者曰:别子谓公子,诸侯之庶子也。若细别言之,则妻之所生为适,妾之所生为庶。若秖据正体言之,则妻之长子为适,其次子以下及妾所生,通得谓之庶子也。诸侯之适子适孙继世为君,而庶子不得祢先君,故自与其后世子孙为始祖也。云「若始来在此国者」,谓非君之亲,或是异姓始来在此国者,亦得谓之别子,自与其后世子孙为始祖也。别子之适子世继别子为大宗,族人尊之,虽五世以外,皆为之齐衰三月,为其母妻亦然,所谓「百世不迁」者也。其别子之庶子不得祢别子,则自使其适子继己而为小宗,所谓「继祢者为小宗」也。继祢,则与亲兄弟为宗也;又其适子则继祖,与同堂兄弟为宗也;又其适子则继曾祖,与再从兄弟为宗也;又其适子则继高祖,与三从兄弟为宗也。其庶子皆不得继祢,各自使其适子继己而为小宗焉。是自高祖之后至玄孙,凡四世。就此第四世小宗之三从兄弟而言,则其人有小宗四矣。宗其继祢者,亲兄弟也;又与之共宗于继祖者,同堂兄弟也;又与之共宗于继曾祖者,再从兄弟也;又与之共宗于继高祖者,三从兄弟也。然则四宗备矣。又与四宗共宗于大宗,是为五宗也。其于小宗,各以本服服之;亲兄弟,齐衰期也;同堂兄弟,大功也;再从兄弟,小功也;三从兄弟,缌麻也。至第五世,继高祖之父者与四从兄弟无服,不复为之宗,所谓「五世则迁」者也。若世数尚少,则小宗或有三,或有二,或有一。其曰「小宗四」者,盖极言之耳,不必皆然也。(《五宗图序》。)

  常语

  或问:「伊尹废太甲,有诸﹖」曰:「是何言欤!君何可废也﹖古者君薨,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三年。成汤既殁,二十五月中,伊尹之知政,太甲之居忧,固其常也。不宫于亳而宫于桐,近先王墓,使其思念。名之曰『放』,儆之之意也。故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归于亳,二十六月而即吉也。则太甲之为君,何尝一日废矣哉!」

  或曰:「伊尹放太甲而天下厌然,周公屏成王而国有流言,何也﹖」曰:「周公,武王弟也,有次立之势;管、蔡,其至亲也,易以生怨。以怨济疑,理固然也。」「敢问太甲不能终允德,成王不见金滕之书,则伊尹奈何﹖」曰:「太甲贤也,不得不改。成王亦贤也,不得不悟。太甲、成王果不贤邪,则汤、武不以托伊、周,伊、周亦不受之于汤、武。」

  或曰:「知人盖未易也。周公不知管、蔡,安知成王﹖」曰:「事有小有大,有缓有急。监武庚之国,其任人也,常事也。天下之政多矣,譬诸日月,犹有所不照。夫以新造之周而谋嗣焉,其用心奚若﹖尧不知四凶,可也;至于丹朱,其有不知者乎﹖」

  或曰:「自汉迄唐,孰王孰霸﹖」曰:「天子也,安得霸哉﹖皇、帝、王、霸,其人之号,非其道之目也。自王以上,天子号也,惟其所自称耳。帝亦称皇,《书》曰『皇帝清问下民』是也。王亦称帝,《易》曰『帝乙归妹』是也。如其优劣之云,则文王、武王劣于帝乙者乎﹖霸,诸侯号也。霸之为言伯也,所以长诸侯也。岂天子之所得为哉!道有粹有驳,其人之号不可以易之也。世俗见古之王者粹,则诸侯而粹者亦曰行王道;见古之霸者驳,则天子而驳者亦曰行霸道;悖矣。宣帝言汉家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由此也。人固有父为士、子为农者矣,谓天下之士者曰行父道,谓天下之农者曰行子道,可乎﹖父虽为农,不失其为父也;子虽为士,不失其为子也。世俗之言王霸者,亦犹是矣。若夫所谓父道则有之矣,慈也;所谓子道则有之矣,孝也。所谓王道则有之矣,安天下也;所谓霸道则有之矣,尊京师也。非粹与驳之谓也。」

  或曰:「诗人以后稷、先公致王业之艰难,其非诸侯矣乎﹖」曰:「武王既得天下,诗人其世世修德,始于后稷、公刘,以至于太王、王季、文王,故云尔也。当商之未丧,谁有此言乎﹖如使纣能悔过,武王不得天下,则文王之为西伯,霸之盛者而已矣。西伯霸而粹,桓、文霸而驳者也。三代王而粹,汉、唐王而驳者也。」

  或问:「鲁用王礼,何如﹖」曰:「成王以周公勋劳,命鲁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礼乐。周公尊矣,故祢文王、郊后稷,皆仿王礼而不备焉。周公而上,王礼可也。《鲁颂》曰:『皇皇后帝,皇祖后稷,享以骍牺,是享是宜,降福既多。』岂有非礼而颂之云乎﹖周公而下,则僭矣。隐五年九月,考仲子之宫,初献六羽,公问于众仲,始用诸侯礼也。」

  或曰:「地方七百里,有诸﹖」曰:「信也。」「然则孟子何言乎俭于百里也﹖」曰:「《閟宫》颂僖公复周公之宇,而曰『公交车千乘,朱英录滕』。千乘之地,方三百一十六里有畸,山陵、林麓、川泽、沟渎、城郭、宫室、涂巷不与焉,其何俭于百里也﹖世俗疑《周官》五百里,以其大也。是亦不思尔矣。诸侯之于天子,非若敌国然也,大国贡半,次国三之一,小国四之一。诸侯有其地,天子食其税,譬之一郡而已矣。鲁七百里,开方之而四十九,殆半王畿也。今之大郡,不有半京畿者乎﹖」

  或问:「圣人之道,固不容杂也,何吾子之不一也﹖」曰:「天地之中,一物邪﹖抑万物也﹖养人者不一物,阙一则病矣。圣人之道,譬诸朝廷。朝廷也者,岂一种人哉﹖处之有礼,故能一也。女子在内,男子在外;贵者在上,贱者在下;亲者在先,疏者在后。府史胥徒,工贾牧圉,各有攸居而不相乱也。夫所以谓之一也。他人之不一,则阛阓耳,终日纷纷而无有定次也。夫所以谓之杂也。世俗患其杂,则拘于一,是欲以一物养天下之人也。白而不受釆,则人皆缟素矣,何足以观之哉﹖其归于诸子而已矣。」「圣人无高行,何谓也﹖」曰:「圣人之行必以礼也。礼则无高矣。夫其高者,出于礼也,异于人也,故能赫赫如彼也。孔子事亲无异称,居丧无异闻,立朝无异节,何也﹖安礼也。出于礼者,非圣人也,矫世者之为之也。」「敢问圣人有过欤﹖」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夫岂无过哉!」或曰:「孔子谦也。」曰:「仲虺之美成汤改过不吝,岂成汤之谦也哉﹖世俗之说者则谓圣人无过,颜子不贰,犹或为之辞,徒使人君之耻过也而不欲闻之也。」

  孔子之为司寇也,不闻其改法度也,沈犹氏不敢朝饮其羊,公慎氏出其妻,慎溃氏踰境而徙,鲁之粥马牛者不豫贾,必早正以待之也。世俗之说者不曰正其身,徒嚣嚣以疾人之法度,其亦非孔子之志也。

  大哉孔子,吾何能称焉!颜渊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仰之弥高也,则吾以为极星,考之正之,舍是则无四方矣。钻之弥坚也,则吾以为盘石,据之依之,舍是则无安居矣。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也,则吾以为鬼神,生之敛之,舍是则无庶物矣。他人之道,借曰善焉,有之可也,无之可也。夫子之道,不可须臾去也。不闻之,是无耳也;不见之,是无目也;不言之,是无口也;不学之不思之,是无心无精爽也。尚可以为人乎哉﹖吾于斯道,夜而讽之矣,昼而读之矣,发班班而不知其疲矣,终没吾世而已矣。

  常语辩

  孟子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吾以为孟子者,五霸之罪人也。五霸率诸侯事天子,孟子劝诸侯为天子。苟有人性者,必知其逆顺尔矣。孟子当周显王时,其后尚且百年而秦并之。鸣呼,孟子忍人也,其视周室如无有也。

  余隐之曰:孟子说列国之君使之行王政者,欲其去暴虐,行仁义,而救民于水火尔。行仁义而得天下,虽伊尹、太公、孔子说其君,亦不过如此。彼五霸者,假仁义而行,阳尊周室而阴欲以兵强天下。孟子不忍斯民死于■战,遂以王者仁义之道诏之。使当时之君不行仁义而得天下,孟子亦恶之矣,岂复劝诸侯为天子哉!

  朱子曰:「李氏罪孟子劝诸侯为天子,正为不知时措之宜。隐之之辩已得之,但少发明时措之意。」又所云「行仁义而得天下,虽伊尹、太公、孔子说其君,亦不过如此」,语亦未尽善。不若云:「行仁义而天下归之,乃理势之必然,虽欲辞之而不可得也。」

  孔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又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而孟子谓:「以齐王,犹反手也。功烈如彼其卑。故曰:管仲,曾西之所不为。」呜呼,是犹见人之■者而笑曰:「胡不因而杀之,货可得也。」虽然,他人之■者耳。桓公、管仲之于周,救父祖也。而孟了非之,柰何!

  余隐之曰:孔子谓管仲「如其仁」,言仲之似仁而非仁也。又谓「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言仲有攘却夷狄之功也。至谓其小器、奢僭、不知礼,言仲之不能图大致远也。夫奢僭不知礼之人,岂得为仁乎﹖其所以九合诸侯者,假仁而行,以济其不仁耳,宜曾西之所不为也。昔成汤以七十里为小国之诸侯,伊尹相之,以王于天下。齐以千里之国而相管仲,管仲得君之专,行国政之久,功烈如彼其卑,童子且羞称之,况大贤乎﹖有好功利者必喜管仲,仁者不为也。管仲急于图霸,藉周室以为之资尔。谓桓公、管仲之于周如救父祖,吾弗信之矣。

  朱子曰:夫子之于管仲,大其功而小其器。邵康节亦谓五霸者,功之首、罪之魁也。知此者,可与论桓公、管仲之事矣。夫子言「如其仁」者,以当时王者不作,中国衰,夷狄横,诸侯之功未有如管仲者,故许其有仁者之功。亦彼善于此而已。至于语学者立心致道之际,则其规模宏远,自有定论,岂曰若管仲而休邪﹖曾西之耻而不为,盖亦有说矣。李氏又有救■之说。愚以为桓公、管仲救父祖之■而私其财,以为子舍之藏者也。故周虽小振,而齐亦寖强矣,夫岂诚心恻怛而救之哉!孟子不与管仲,或以是尔。隐之以为小其不能相桓公以王于天下,恐不然。齐桓之时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革命之事未可为也。孟子言「以齐王犹反手」,自谓当年事势,且言己志,非为管仲发也。

  大哉,孔子之作《春秋》也。援周室于千仞之壑,使天下昭然知无二王。削吴、楚之葬,辟其僭号也。讳贸戎之战,言莫敢敌也。微孔子,则《春秋》不作;微《春秋》,则京师不尊。为人臣子,不当如是哉!呜呼,孟子其亦闻之也哉﹖首止之会,殊会王世子,尊之也。其盟复举诸侯,尊王世子而不敢与盟也。洮之盟,王人微者也,序乎诸侯之上,贵王命也。美哉齐桓,其深知君臣之礼如此。夫使孟子谋之,则桓公偃然在天子之位矣。世子、王人为亡人之不暇,执与诸侯相先后哉!

  余隐之曰:春秋之时,周室衰微,天王不能自立,以至下堂而见诸侯。当是时,徒拥其虚位尔。孔子历聘七十二君,未尝说之使尊周室。及夫公山氏之召,乃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此圣人知几也。呜呼,知几其神矣乎!苟惟说诸侯使之尊周,诸侯不得自肆,而强者必生变,则是速其灭周也。先见之几,岂陋儒所能知哉!或曰:「齐、晋尊周,非欤﹖」曰:齐、晋志在霸业,不得不尊周也。孟子距孔子之时又百有余岁,则周之微弱可知矣。若管仲之功可为,孔子为之矣。孔子不为,孟子安得为之乎﹖孔子作《春秋》,寓一王之法,正天下之名分,使乱臣贼子知所惧。孟子以王者仁义之道说诸侯,使之知有君臣父子而杜僭窃篡弒之祸,正得夫《春秋》之旨,但学者有所未究尔。又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以德行仁者王。」孟子未尝不欲当时之君尚德而不尚力,岂复使诸侯偃然在天子之位哉﹖齐桓之于管仲,学焉而后臣之,任贤之专,固无愧于汤、武。惜乎桓公无王者量,管仲无王佐才,徒相与谋托周室以号天下,而成霸者之业尔!为君而内乱丑恶,为臣而亡礼僭奢,何足道哉!首止之会,尊王世子,复举诸侯而不敢与盟,洮之盟,序王人于诸侯之上以尊王命,君臣之礼固尽矣,其志在于图霸,不得不尔。「盗亦有道」,其是之谓乎!

  朱子曰:孔子尊周,孟子不尊周,如冬裘夏葛,饥食渴饮,时措之宜异尔。此齐桓不得不尊周,亦迫于大义,不得不然。夫子笔之于经,以明君臣之义于万世,非专为美桓公也。孔、孟易地则皆然,李氏未之思也。隐之以孟子之故,必谓孔子不尊周,又似诸公以孔子之故,必谓孟子不合不尊周也。得时措之宜,则并得而不相悖矣。

  或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吾子何为﹖」曰:「衣裳之会十有一,《春秋》也,非仲尼修乎﹖《木瓜》,《卫风》也,非仲尼删乎﹖『正而不谲』,《鲁论语》也,非仲尼言乎﹖仲尼亟言之,其徒虽不道,无歉也。呜呼,霸者岂易与哉﹖使齐桓能有终,管仲能不侈,则文王、太公何恧焉!《诗》曰:『釆葑釆菲,无以下体。』盖圣人之意也。」

  余隐之曰:周衰,王者之赏罚不行乎天下,诸侯擅相侵伐,强陵弱,众暴寡,是非善恶由是不明,人欲肆而天理灭矣。吾夫子忧之,乃因鲁史而修《春秋》,以代王者之赏罚,是是而非非,善善而恶恶,诛奸谀于既死,发潜德之幽光,是故《春秋》成而乱臣贼子惧。观夫二百四十二年之间,书会者无国无之,惟齐之会以尊王室为辞,夫子屡书之。攘戎狄而封卫,卫人思之,作《木瓜》之诗,夫子取之。伐楚,责包茅之贡不入,问昭王南征不复,夫子有「正而不谲」之言。夫子亟言之者,以是时无能尊王室,故进之尔。然以权诈有余而仁义不足,功止于霸,此夫子之徒所以无道之也。儗人必于其伦。谓「使齐桓能有终,管仲能不侈,则文王、太公何恧」,过矣!

  朱子曰:《春秋》序桓绩,盖所谓彼善于此。《论语》论桓、文之事,犹曰:「师也过,商也不及」,使当时无端木氏之问,则今之说者必有优劣之分矣。《诗》录《木瓜》,即《春秋》序绩之意,亦以善卫人之情也,岂以齐桓之事为尽可法哉﹖李氏诋孟子,而甚长齐桓,尊管仲,至以文王、太公比之,反易颠倒如此。良由不识圣贤所传本心之体,故不知王道之大,而易怵于功利之浅尔。

  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不仁,而何其血之流忤也﹖」曰:「纣一人恶邪﹖众人恶邪﹖众皆善而纣独恶,则去纣久矣,不待周也。夫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同之者可遽数邪﹖纣亡则逋逃者曷归乎﹖其欲拒周者人可数邪﹖血流漂杵,未足多也。」或曰:「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故荀卿曰杀者皆商人,非周人也。然则商人之不拒周,审矣。」曰:「如皆北也,焉用攻﹖」又曰:「甚哉:世人之好异也!孔子非吾师乎﹖众言驩驩,千径百道,幸存孔子,吾得以求其是。《虞》、《夏》、《商》、《周》之《书》出于孔子,其谁不知﹖孟子一言,人皆畔之。畔之不已,故今人之取孟子以断《六经》矣。呜呼,信孟子而不信经,是犹信他人而疑父母也。」

  余隐之曰:《鲁语》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孔子之意可见矣。客有问陶弘景注《易》与《本草》孰先,陶曰:「注《易》误,不至杀人。注《本草》误,则有不得其死者。」世以为知言。唐子西尝曰:「弘景知本草而未知经。注《本草》误,其祸疾而小。注《六经》误,其祸迟而大。」前世儒臣引经误国,其祸至于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武成》曰「血流漂杵」,武王以此自多之辞。当时倒戈攻后,杀伤固多,非止一处,岂至血流漂杵乎﹖孟子深虑战国之君以此借口,故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而谓血流漂杵未足为多,岂示训之意哉﹖经注之祸,正此类也。反以孟子为畔经,是亦惑矣。谓《虞》、《夏》、《商》、《周》之《书》出于孔子,人宜取信。《诗》非孔子之删乎﹖《云汉》之诗曰:「周余黎民,靡有孑遗。」信斯言也,则是周无遗民也。请以此说为证。

  或曰:「孟子之心,以天下积乱矣,诸侯皆欲自雄,苟说之以臣事周,孰能喜也﹖故揭仁义之竿,而汤、武为之饵,幸其速售,以拯斯民而已矣。」曰:「孟子不肯枉尺直寻,谓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其肯屑就之如此乎﹖夫仁义又岂速售之物也﹖『子哙不得与人燕,子之不得受燕于子哙』,固知有周室矣。天之所废,必若桀,纣,周室其为桀、纣乎﹖盛之有衰,若循环然。圣王之后不能无昏乱,尚赖臣子扶救之尔。天下之地,方百里者有几﹖家家可以行仁义,人人可以为汤、武,则六尺之孤,可托者谁乎﹖孟子自以为好仁,吾知其不仁甚矣。」

  余隐之曰:汤居亳,小国也。伊尹相汤,使之伐夏救民。桀虽无道,天子也,君也。汤有道,诸侯也,臣也。伊尹胡不说汤率诸侯而朝夏乎﹖行李往来,至于五就,观时察变,盖已熟矣。不得已为伐夏之举,致汤于王道,固非盛德之事,后世莫有非之者,以能躬行仁义,顺天应人故也。自非伊尹之圣,安能任其责哉﹖文王在丰,亦小国也。文王之于纣,与汤之于桀,事体均也。其所以异者,时焉而已。观其得太公而师事之,伐崇遏莒戡黎,虽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亦以历数未归,得以尽其臣节。至武王,则赫然有翦商之志。又况商纣罪恶贯盈,又过于桀,而此十乱之贤为之辅相,虽欲率诸侯遵文考之道而事纣,莫可得矣。此所以兴牧野之师而建王业也。孟子之于列国,说之以行仁政者,不过言治岐之事而已;说之使为汤、武者,不过以德行仁而已;说之以行王道者,不过乎使民养生丧死无憾而已;未尝说之使伐某国、诛某人、开疆拓土、大统天下而为王也。若孟子者,真圣人之徒欤!识通变之道,达时措之宜,不肯枉尺直寻。柰何时君咸谓之迂阔于事,终莫能听纳其说,仁义之道不获见于施设以济斯民,所以不免后世纷纷之议。呜呼,说其君使为汤、武,以为不仁,乃以桓公、管仲为仁,乘缪如是,安得有道之士与之正曲直哉﹖

  朱子曰:辩已得之。但李氏所云「家家可以行王道,人人可以为汤、武,则六尺之孤可托者谁乎」,此三句当略与之辩。愚谓王道即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孟相传之道。由周公而上,上而为君,由孔子而下,下而为臣,固家家可以得而行矣。汤、武适遭桀、纣,故不幸而有征诛之事。若生尧、舜之时,则岂将左洞庭,右彭蠡,而悍然有不服之心邪﹖其在九宫群后之列,济济而和,可知矣。如此,则人人为汤、武,又何不可之有﹖

  孟子曰:纣之去武丁未久也,其故家遗俗,流风善政,犹有存者,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胶鬲,皆贤人也,相与辅相之,故久而后失之也。凡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也,然而文王犹方百里起,是以难也。齐人有言曰:『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今时则易然也。」今之学者曰:「自天子至于庶人,皆得以行王道。孟子说诸侯行王道,非取王位也。」应之曰:「行其道而已乎,则何必纣之失之也﹖何忧乎善政之存﹖何畏乎贤人之辅﹖尺地一民皆纣之有,何害诸侯之行王道哉﹖」齐宣王问曰:『人皆谓我毁明堂,毁诸,已乎﹖』孟子对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王欲行王政,则勿毁之矣。』行王政而居明堂,非取王位而何也﹖君亲无将,不容纤芥于其间,而学者纷纷强为之辞!」

  余隐之曰:不谈王道,樵夫犹能笑之,孰谓学而为士,反不知道乎﹖谓之王道者,即仁义也。君行王道者,以仁义而安天下也。君行霸道者,以诈力而服天下也。孟子说其君以仁义,不犹愈于说其君尚诈力欤﹖且天下不可以诈力得也,尚矣。得民心,斯得天下。假仁义而行,民心且不可得,况能王天下乎﹖仁义之道,万世之所常行,天下之所共由,民生之所日用也。今乃谓「自天子至于庶人皆得以行王道」为非,果何理邪﹖观其应学者之言,皆增损其词,而非议孟子,君子无取焉。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孔子曰:「尔爱其羊,我爱其礼。」鲁自文公废朝享之礼祭,而孔子不去其羊者,欲使后世见其羊犹能识其礼。羊亡,礼亦亡矣。孟子欲勿毁明堂,其意亦犹是也。明堂在泰山之下,周天子巡狩朝诸侯之所。适在齐也,非齐之建立也。存之不为僭,亦可以见王政之大端。如以为诸侯不用而毁之,则后世之君不惟不知王政,将谓后世不可复行矣,此孟子所以劝齐勿毁之也。而谓孟子劝齐宣居明堂,取王位,抑可烛理不明,而厚诬孟子欤﹖

  朱子曰:李氏此段之意,不谓天子庶人不可并行王道,但谓孟子所论文王与纣之事为不然尔。当辩之曰:「孟子之时,有信行王道者,必有天下,其势与文王不同,非谓文王计欲取纣而不能也。」人人可行王道,已辩于前,但孟子时行王道者必有天下,其时措之不同,又不可执一而论。隐之之辩,似未中李氏之失也。

  学者又谓:「孟子权以诱诸侯,使进于仁义。仁义达,则尊君亲亲,周室自复矣。」应之曰:「言仁义而不言王道,彼说之而行仁义,固知尊周矣。言仁义可以王,彼说之,则假仁义以图王,唯恐行之之晚也,尚何周室之顾哉!呜呼,今之学者,雷同甚矣,是孟子而非《六经》,乐王道而忘天子。吾以为天下无孟子可也,不可无《六经》;无王道可也,不可无天子。故作《常语》以正君臣之义,以明孔子之道,以防乱患于后世尔。人知之,非我利;人不知,非我害。悼学者之迷惑,聊复有言。」

  余隐之曰:泰伯曰:「天下无孟子可也,不可无《六经》;无王道可也,不可无天子。」噫,是果泰伯之说邪﹖使其说行,害理伤教也大矣。余请易之曰:「无《六经》则不可,而孟子尤不可无。无天子则不可,而王道尤不可无。」尝试言之:《易》、《诗》、《书》、《礼》、《乐》、《春秋》之六经,所以载帝王之道,为致治之成法,固不可无也。孟子则辟杨、墨,距诐行,放淫辞,使邪说者不得作,然后异端以息,正道以明,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业不坠,此孟子所以为尤不可无也。经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史曰天子建中和之极,其可无之乎﹖夫所谓王道者,天子之所行,《六经》之所载,孟子之所说者是也,孰谓其可无哉﹖无王道,则三纲沦,九法斁,人伦废而天理灭矣。世之学者,稍有识见,不为此言。岂好事者假设淫辞,托贤者之名以行于世乎﹖学者宜谨思之!

  朱子曰:李氏难学者谓「孟子以权诱诸侯」之说,孟子本无此意,是李氏设问之过,当略明辩之。「天下可无孟子,不可无《六经》;可无王道,不可无天子」,隐之之辩已得之。愚又谓有孟子而后《六经》之用明,有王道而后天子之位定。有《六经》而无孟子,则杨、墨之仁义所以流也;有天子而无王道,则桀、纣之残贼所以祸也。故尝譬之:《六经》如千斛之舟,而孟子如运舟之人;天子犹长民之吏,而王道犹吏师之法。今曰《六经》可以无孟子,天子可以无王道,则是舟无人,吏无法,将焉用之矣﹖李氏自以为悼学者之迷惑而为是言,曾不知己之迷惑也亦甚哉!

  运判范长民先生牧(别见《泰山学案》。)

  ◆盱江学侣

  忠宣范尧夫先生纯仁(见上《高平家学》。)

  侍讲吕原明先生希哲(别为《荥阳学案。》)

  ◆韩氏家学

  仆射韩先生忠彦

  韩忠彦,字师朴,安阳人。忠献长子。徽宗时以吏部尚书拜门下侍郎,进左仆射,封仪国公。与曾布不协,累降磁州团练副使。复太中大夫,以宣奉大夫致仕,卒,尝入元佑党籍。(参史传。)

  ◆韩氏门人

  徽猷赵无愧先生君锡

  赵君锡,字无愧,洛阳人。文定公安仁孙。母亡,事父不违左右,夜则寝于傍。凡衾禂薄厚,衣服寒温,药石精粗,饮食旨否,栉发翦爪,整冠结带,如内则所载者,无不亲之。及登进士第,以亲故不愿仕。其父每出,必扶掖上下,至杂立仆御中。尝从谒文潞公,潞公异其容止,问而知之,语诸子,令视以为法。及改宗正丞,时增诸宗院讲书教授官,而逐院自备缗钱为月馈,贫者或不能以时致,宗师辄移文督取。先生言:「国家养天下士于太学,尚不较其费,安有教育宗室,今自行束修之理!」诏悉从官给。拜御史中丞,即上疏劝哲宗亲讲学,广谘问,为躬政之渐。知河南府,徙应天。因清明出郊,具奠杜衍、张升、张方平、赵、王尧臣、蔡抗、蔡挺之茔,邀七家子孙陪祭于侧,时人传其风义。绍圣中,贬少府少监,分司南京,卒。绍兴六年,赠徽猷阁直学士。(参史传。)

  ◆忠宣家学(高平再传。)

  县尉范先生正平

  范正平,字子夷,忠宣次子也。学行甚高,虽庸言,必援《孝经》、《论语》。忠宣卒,诏特增遗泽,官其子孙,先生推与幼弟。绍圣中,为开封尉,按后戚向氏坟兆,忤蔡京。及京当国,言先生矫撰父遗表,又谓李之仪所述纯仕行状,妄载中使蔡克明传二圣虚伫之意,遂逮先生及之仪、克明同诣御史府。先生将行,其弟正思曰:「议行状时,兄方营窀穸。参预笔削者,正思也。兄何为哉﹖」先生曰:「时相意属我,且我居长。」遂就狱。捶楚甚苦,皆欲诬服。独克明曰:「旧制,凡传圣语,受本于御前,请宝印,出,注籍于内东门。」使从其家得永州传宣圣语本,有御宝;又验内东门籍,皆同。其遗表八事,诸子以朝廷大事,防后患,不敢上之,缴申颍昌府印寄军资库,自颍昌取至,亦实。狱遂解。先生羁管象州,之仪羁管太平州。先生家属死者十数人,会赦,得归颍昌。唐君益为守,表其所居为忠直坊,取所赐「世济忠直」碑额也。先生告之曰:「此朝廷所赐,施于金石,揭于墓隧,假宠于范氏子孙,则可。若于通途广陌中为往来之观,以耸动庸俗,不可也。」君益曰:「此有司之事,君何预焉。」先生曰:「先祖先君功名,人所知也。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异时不独吾家诒笑,君亦受其责矣。」竟撤去之。先生退闲久,益工诗,尤长五言,着有《荀里退居编》。以寿终。(参史传。)

  (梓材谨案:吕紫微《童蒙训》多引先生语。谢山《学案札记》言,北宋宰辅范文正家登《学案》者三世六人。文正、四子外,先生其一也。然先生之弟子默亦以学行着,因并录之。)

  范子夷说

  仲尼,圣人也,才作陪臣。颜子,大贤也,箪食瓢饮。后之人不逮孔、颜远矣,而常叹仕宦不达,何愚之甚!

  为事须由衷。若矫节为之,不免有变。任诚虽时有失,亦不覆藏使人不知,但改之而已。

  附录

  吕紫微《童蒙训》曰:范子夷能世其家,尝言其家学不卑小官,居一官便思尽心治一官之事,只此便是学圣人也。若以为州县之职徒劳人耳,非所以学圣人也。

  又曰:忠宣公当国,子夷是时官当入远,不肯用父恩例求移近,卒授远地。后为祥符尉,当绍圣初,与中贵人争打量地界不屈,待罪去。

  范先生正思

  范范正思,字子思,忠宣次子正平字子夷之弟也。

  (梓材谨案:子思当作子默。考《忠宣文集》、《补编》子夷传云:「弟正思,字子默,学行亦为士林所推。居忠宣忧,哀毁过甚,因感疾,释服不调者十年。」是可知先生之概。作子思者,因陈了斋说而误耳。)

  附录

  陈右司曰:范子思所知所守,过于其兄,范氏家学便有使处。

  ◆忠宣门人

  朝请李姑溪先生仪

  李之仪,字端叔,沧洲人。登第三十年,乃从苏文忠于定州幕府。历枢密院编修官、通判原州。元符中,监内香药库。御史石豫言其尝从苏轼辟,诏勒停。徽宗初,提举河南常平。坐为忠宣遗表、作行状,编管太平,遂居姑熟。久之,徙唐州。终朝请大夫。先生能为文,有《姑溪集》若千卷。(云濠案:《姑溪前后集》七十卷。惜其晚年狎一妓以生子,再为郭功父所发,于行有不揜云。)

  ◆盱江门人

  书记孙介夫先生立节

  孙立节,字介夫,宁都人也。师事盱江,而与南丰为友。经术深醇,尝作《春秋传》,泰山先生见而叹曰:「吾力所未及者,尽发之。」皇佑五年进士。王安石行新法,谓曰:「吾条例司官,非得明敏如子者不可。」先生笑曰:「相公过矣。立节非为此官者。」趋而出。后为镇江军掌书记。二子,勰、勴,皆有名。

  征君徐先生唐(别见《安定学案》。)

  文定曾南丰先生巩(别见《庐陵学案》。)

  ◆李氏门人(高平三传。)

  征君韦独乐先生许

  韦许,字深道,芜湖人,李端叔弟子也。不事科举,筑室湖上,榜曰「独乐」。黄山谷、陈了翁俱重之。元佑诸公之贬,士大夫畏祸,虽素所亲,亦不敢相闻。先生每遇之,则力为之周急。政和中,多荐之者,未及用。绍兴初,宰相荐之,高宗命之以官,且曰:「当今谁知元佑人有韦许者乎!」许虽受命,然以了翁所赠,称为湖阴居士,终身不改云。

  ◆孙氏家学

  知州孙先生勰

  孙勰,字志康,宁都人,立节子。有父风,读书博洽。年未弱冠,受业东坡,终不畔所学,守正不挠。元佑三年擢进士,居官以劲直闻。知湖广岳州,寓于东,未几卒。所著有《文集》四十卷。(参《姓谱》。)

  隐君孙先生勴

  孙勴,字志举,立节季子。涉猎经史,尤工诗。偕兄勰从东坡游。气节凛然,弗肯从仕,台府举遗逸不应。卜居延春谷,东坡榜其舍曰竹林隐居。年七十,无疾而逝。(同上。)

  ◆孙氏门人

  教授胡环中先生埜

  胡埜,字德林,宁都人也。孙介夫弟子。方雅好古,端凝介特,讲学于长春谷,藏书万卷,自称环中居士。以八行荐,成政和八年进士,累官婺州教授。睦寇至,官吏遁去,先生叹曰:「先世以勇显,吾以八行起。岂可上负朝廷,下惭先世!」城陷不降,举家死之。事闻,官其从子二人。所著有诸经讲义。

  韩先生宜卿(并见《清江学案》。)
卷四 庐陵学案(全氏补本)
  庐陵学案(全祖望补本)

  庐陵学案表

  欧阳修(高平同调)(子)发

  (子)棐

  焦千之     吕希哲(别为《荥阳学案》。)

  吕希绩

  吕希纯(并见《范吕诸儒学案》。)

  刘敞   (子)奉世

  王回(见上《庐陵门人》。)

  江端礼(别见《安定学案》。)

  刘攽

  刘恭(刘氏续传。)

  陈舜俞(别见《安定学案》。)

  丁

  张巨

  胡宗愈

  王安石(别为《荆公新学略》。)

  曾巩    (弟)肇

  李撰    (子)弥逊

  (子)弥大

  (子)弥正

  陈师道

  苏轼

  苏辙(并见《苏氏蜀学略》。)

  徐无党

  (别附)蒋之奇      郑耕老

  (庐陵续传。)

  尹洙

  吕公着(别为《吕范诸儒学案》。)

  梅尧臣

  (并庐陵讲友。)

  苏洵(别为《苏氏蜀学略》。)

  (庐陵学侣。)

  庐陵学案序录

  祖望谨案:杨文靖公有言:「佛入中国千余年,秪韩、欧二公立得定耳。」说者谓其因文见道。夫见道之文,非圣人之徒亦不能也。兖公之冲和安静,盖天资近道,稍加以学,遂有所得。使得遇圣人而师之,岂可量哉!述《庐陵学案》。(梓材案:是卷《学案》亦谢山所特立。底稿残阙,亦多以史传参补。)

  ◆高平同调

  文忠欧阳永叔先生修

  欧阳修,字永叔,吉州庐陵人。四岁而孤,母郑守节,亲诲之学。家贫,以荻画地学书。幼敏悟过人,及冠,嶷然有声。宋兴且百年,而文章体裁犹仍五秀余习,锼刻骈偶,淟涊弗振。先生得昌黎遗稿,苦志探赜,至忘寝食,必欲并辔绝驰而追与之并。举进士,两试国子监,一试礼部,皆第一,擢甲科,调西京推官。始从尹洙游,为古文,议论当世事,迭相师友。与梅尧臣游,为歌诗相倡和,遂以文章名冠天下。入朝为馆阁校勘。范文正仲淹以言事贬,在廷多论救,司谏高若讷独以为当黜,先生贻书责之,谓其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若讷上其书,坐贬夷陵令。徙干德令、武成节度判官。文正使陜西,辟掌书记,先生笑辞曰:「昔者之举,岂以为己利哉!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久之,复校勘,进集贤校理。庆历三年,知谏院。时仁宗更用大臣,韩、范皆在位;增谏官员,用天下名士,先生首在选中。每进见,帝延问,执政咨所宜行。既多所张弛,小人翕翕不便。先生虑善人必不胜,数为帝分别言之。初,范文正之贬饶州也,先生与尹洙、余靖皆以直文正见逐,目之曰党人。自是,朋党之论起,先生乃为《朋党论》以进。先生论事切直,人视之如雠,帝独奖其敢言,面赐五品服,顾侍臣曰:「如欧阳修者,何处得来!」同修起居注,遂知制诰。故事,必试而后命,先生以特诏除之。保州兵乱,以龙图阁直学士为河北都转运使。陛辞,帝曰:「勿为久留计。有所欲言,言之。」对曰:「臣在谏职,得论事,今越职而言,罪也。」帝曰:「第言之!毋以中外为间。」贼平,胁从二千人分隶诸郡。富郑公为宣抚使,恐后生变,将使同日诛之。与先生遇于内黄,夜半屏人告之故。先生曰:「祸莫大于杀已降,况胁从乎!既非朝命,脱一郡不从,为变不细。」郑公悟而止。方是时,杜祁公衍等相继以党议罢去,先生慨然上疏争之。于是,邪党益忌先生,因其孤甥张氏狱,傅致以罪,左迁知制诰、知滁州。徙扬州。颍州。复学士,留守南京,以母忧去。服除,召判内铨,时在外十二年矣。帝见其发白,问劳甚至。群小畏而谮之,出知同州,帝纳吴充言而止。迁翰林学士,俾修《唐书》。奉使契丹,其主命贵臣四人押宴,曰:「此非常制。以卿名重,故尔。」知嘉佑二年贡举,时士子尚为险怪奇涩之文,号「太学体」,先生痛排抑之,凡如是者辄黜。毕事,向之嚣薄者伺先生出,聚噪于马首,街逻不能制。然场屋之习,从是遂变。加龙图阁学士、知开封府。《唐书》成,拜礼部侍郎,兼翰林侍读学士。先生在翰林八年,知无不言。累迁至参知政事。帝将追崇濮王,命有司议,皆谓当称皇伯,改封大国。先生引《丧服记》,谓:「『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降三年为期,而不没父母之名,以见服可降而名不可没也。若本生之亲改称皇伯,历考前世,皆无典据。进封大国,则又礼无加爵之道。故中书之议,不与众同。唯蒋之奇说合先生意,先生荐为御史,众目为奸邪。之奇患之,思所以自解。先生妇弟薛宗孺有憾于先生,造帷薄不根之谤摧辱之,之奇即上章劾先生。神宗初即位,欲深护之,使诘之奇,问所从来,辞穷,坐黜。先生亦力求退,罢为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知亳州。明年,迁兵部尚书、知青州,改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辞不拜。徙蔡州,连乞谢事,帝辄优诏弗许。及守青州,又以请止散青苗钱,为王氏所诋,故求归愈切。熙宁四年,以太子少师致仕。五年,卒,赠太子太师,谥曰文忠。先生始在滁州,号醉翁,晚更号六一居士。天资刚劲,见义勇为,虽机在前,触发之不顾。放逐流离,至于再三,志气自若也。方贬夷陵时,无以自遣,因取旧案反复观之,且见其枉直乖错不可胜数,于是仰天叹曰:「以荒远小邑,且如此,天下可知!」自尔,遇事不敢忽。学者求见,所与言未尝及文章,惟谈吏事,谓文学止于润身,政事可以及物。顾其文天才自然,丰约中度,言简而明,信而通,引物连类,折之于至理,天下翕然师尊之。奖引后进,如恐不及。曾子固、王介甫、苏洵父子,布衣屏处,未为人知,先生即游扬声誉,谓必显于世。凡经赏识,率为闻人。好古敏学,凡周、汉以降金石遗文,断编残简,一切掇拾,研稽异同,立说于左,的的可表证,谓之《集古录》。奉诏修《唐书》纪、志、表,自撰《五代史记》,法严词约,多取《春秋》遗旨。(云濠案:先生所著尚有《毛诗本义》十六卷、《左传节文》十五卷、《文忠集》一百五十三卷、《归田录》二卷。)东坡叙其文曰:「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识者以为知言。后从祀孔子庙庭,称「先儒欧阳子」(参史传。)

  易童子问

  童子问曰:「『《干》,元亨利贞』,何谓也﹖」曰:「众辞淆乱,质诸圣。《彖》者,圣人之言也。」童子曰:「然则《干》无四德,而《文言》非圣人书乎﹖」曰:「是鲁穆姜之言也。在襄公之九年。」

  童子问曰:「《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何谓也﹖」曰:「其传久矣,而世无疑焉,吾独疑之也。盖圣人取象,所以明卦也,故曰『天行健,《干》』;而嫌其执于象也,则又以人事言之,故曰『君子以自强不息』。六十四卦皆然也。《易》之阙文多矣。」

  童子问曰:「《干》曰『用九』,《坤》曰『用六』,何谓也﹖」曰:「释所以不用七、八也。《干》爻七,九则变;《坤》爻八,六则变。《易》用变以为占,故以名其爻也。阳过乎亢则灾,数至九而必变,故曰『见群龙无首,吉』。物极则反,数穷则变,天道之常也,故曰『天德不可为首』也。阴柔之动,多入于邪,圣人因其变以戒之,故曰『利永贞』。」

  童子问曰:「《屯》之《彖》、《象》,与卦之义反,何谓也﹖」曰:「吾不知也。」童子曰:「《屯》之卦辞曰『勿用有攸往』。《彖》曰『动乎险中,大亨贞』,动而大亨,其不往乎﹖《象》曰『君子以经纶』,不往而能经纶乎﹖」曰:「居《屯》之世者,勿用有攸往,众人也。治《屯》之时者,动乎险而经纶之,大人君子也,故曰『利建侯』。」

  童子问曰:「《象》曰『山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德』何谓也﹖」曰:「《蒙》者,未知所适之时也。处乎《蒙》者,果于自信其行以育德而已。蒙有时而发也,患乎不果于自修以养其德而待也。」

  童子问曰:「《象》曰『云上于天,《需》,君子以饮食宴乐』,何谓也﹖」曰:「《需》,须也。事有期而时将至也。云已在天,泽将施也,君子之时将及矣。少待之焉,饮食以养其体,宴安和乐以养其志,有待之道也。」

  童子问曰:「『《师》贞丈人』,何谓也﹖」曰:「师正于丈人也。其《彖》曰:『能以众正,可以王矣。』」童子曰:「敢问『可以王矣』,孰能当之﹖」曰:「汤、武是已。彼二王者,以臣伐主,其为毒也甚矣。然其以本于顺民之欲而除其害,犹毒药瞑眩以去疾也,故其《彖》又曰:『行险而顺,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童子曰:「然则汤、武之师正乎﹖」曰:「凡师必正于丈人者,文王之志也。以此毒天下而王者,汤、武也。汤、武以顺天应人为心,故孟子曰『有汤、武之心,则可也。』」童子曰:「『吉咎』何谓也﹖」曰:「为《易》之说者谓『咎』者,本有咎也;犹曰:『善补过』也。呜呼,举师之成功,莫大于王也,然不免毒天下,而仅得补过无咎。以此见兵非圣王之所务,而汤、武不足贵也。」

  童子问曰:「『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何谓也﹖」曰:「王氏之传曰:『万国以比建,诸侯以比亲。』得之矣。盖王者之于天下,不可以独比也,故建为万国,君以诸侯,使其民各比其君,而万国之君共比于王,则视天下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矣。」

  童子问曰:「《同人》之《彖》曰『唯君子为能通天下之志』,《象》又曰『君子以类族辨物』,何谓也﹖」曰:「通天下之志者,同人也。类族辨物者,同物也。夫同天下者,不可以一概,必使夫各得其同也。人睽其类而同其欲,则志通;物安其族而同其生,则各从其类。故君子于人则通其志,于物则类其族,使各得其同也。」

  童子问曰:「『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何谓也﹖」曰:「圣人,急于人事者也,天人之际罕言焉,惟《谦》之《彖》略具其说矣。圣人,人也,知人而已。天地鬼神不可知,故推其。人,可知者,故直言其情。以人之情而推天地鬼神之,无以异也。然则修吾人事而已。人事修,则与天地鬼神合矣。」

  童子问曰:「『雷出地奋,《豫》,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何谓也﹖」曰:「于此见圣人之用心矣。圣人忧以天下,乐以天下。其乐也,荐之上帝祖考而已,其身不与焉。众人之豫,豫其身尔。圣人,以天下为心者也,是故以天下之忧为己忧,以天下之乐为己乐。」

  童子问曰:「《观》之《象》曰『先王以省方观民设教』,何谓也﹖」曰:「圣人处乎人上而下观于民,各因其方、顺其俗而教之,民知各安其生而不知圣人所以顺之者,此所谓『神道设教』也。」童子曰:「顺民,先王之所难与﹖」曰:「后王之不戾民者鲜矣。」

  童子问问:「『《剥》,不利有攸往』《彖》曰『顺而止之,观象也;君子尚消息盈虚,天行也』者,何谓也﹖」曰:「《剥》,阴剥阳也。小人道长,君子道消之时也。故曰『不利有攸往』。君子于此时而止,与《屯》之勿往异矣。《屯》之世,众人宜勿往,而君子动以经纶之时也。《剥》者,君子止而不往之时也。剥尽则复,否极则泰,消必有息,盈必有虚,天道也。是以君子尚之,故顺其时而止,亦有时而进也。」

  童子问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者,何谓也﹖」曰:「天地之心见乎动。《复》也,一阳初动于下矣,天地所以生育万物者本于此,故曰『天地之心』也。天地以生物为心者也。其《彖》曰『刚反,动而以顺行』是矣。」童子曰:「然则《象》曰『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岂非静乎﹖」曰「至日者,阴阳初复之际也,其来甚微。圣人安静以顺其微,至其盛,然后有所为也,不亦宜哉!」

  童子问曰:「《大过》之卦辞曰『利有攸住,亨』,其《象》曰『君子以独立不惧,遯世无闷』者,其往乎﹖其遯乎﹖」曰:「《易》非一体之书,而卦不为一人设也。《大过》者,桡败之世,可以大有为矣。当物极则反,易为之力之时,是以往而必亨也。然有不以为利而不为者矣。故居是时也,往者利而亨,遯者独立而无闷。」

  童子问曰:「《坎》之卦曰:『习坎』,其《彖》曰『习坎,重险也』者,何谓也﹖」曰:「《坎》,因重险之象以戒人之慎习也。习高山者可以追猿猱,习深渊者至能泅泳出没以为乐。夫险可习,则天下之事无不可为也。是以圣人于此戒人之习恶而不自知,诱人于习善而不倦,故其《象》曰『君子以常德行,习教事』也。」(上卷。)

  童子问曰:「『《咸》,取女吉』,何谓也﹖」曰「《咸》,感也。其卦以刚下柔,故其《彖》曰『男下女,是以取女吉』也。」童子又曰:「然则男女同类与﹖」曰:「『男女睽而其志通』,谓各睽其类也。凡柔与柔为类,刚与刚为类。谓感必同类,则以柔应柔,以刚应刚,可以为《咸》乎﹖故必二气交感,然后为《咸》也。夫物类同者,自同也,何所感哉!惟异类而合,然后见其感也。铁、石,无情之物也;而以磁石引针,则虽隔物而应。《彖》曰『观其所感,而万物之情可见』者,谓此类也。」童子又曰「然则『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是果异类乎﹖」曰:「天下之广,蛮夷戎狄,四海九州岛之类,不胜其异也。而能一以感之,此王者所以为大,圣人所以为能。」

  童子问曰:「『《恒》,利有攸往,终则有始』,何谓也﹖」曰:「《恒》之为言,久也,所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也。『久于其道』者,知变之谓也。天地升降而不息,故曰:『天地之道久而不已』也。日月往来,与天偕行而不息,故曰『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代谢,循环而不息,故曰『四时变化而能久成』。圣人者,尚消息盈虚而知进退存亡者也,故曰『圣人久于其道而化成』。」

  童子问曰:「『《遯》,亨,小利贞』,何谓也﹖」曰:「《遯》,阴进而阳遯也。遯者,见之先也。阴进至于《否》则不进,利矣。遯者,阴进而未盛,阳能先见而遯,犹得小利其正焉。」

  童子问曰:「『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众,用晦而明』,何谓也﹖」曰:「日,君象也,而下入于地,君道晦而天下暗矣。大哉万物,各得其随,则君子向晦而入宴息。天下暗而思明,则君子出而临众。商纣之晦,周道之明也。因其晦,发其明,故曰『用晦而明』。」童子曰:「然则圣人贵之乎﹖」曰:「不贵也。圣人非武王而贵文王矣。」

  童子问曰:「『《家人》,利女贞』,何谓也﹖其不利君子之正乎﹖」曰:「是何言与!《彖》不云乎:『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也。」曰:「然则何为独言『利女贞』﹖」曰:「家道主说于内,故女正乎内,则一家正矣。凡家人之祸,未有不始于女子者也,此所以戒也。呜呼,事无不利于正,未有不正而利者。圣人于卦,随事以为言,故于《坤》则『利牝马之贞』,于《同人》则『利君子贞』,于《明夷》则『利艰贞』,于《家人》则『利女贞』。」

  童子问曰:「《睽》之《彖》,与卦辞之义反,何谓也﹖」曰:「吾不知也。」童子曰:「《睽》之卦曰『小事吉』,《彖》曰『睽之时用大矣哉』。」曰:「小事睽则吉,大事睽则凶也。凡睽于此者,必有合于彼。地睽其下而升,天睽其上而降,则上下交而为《泰》,是谓小睽而大合。使天地睽而上下不交,则《否》矣。圣人因其小睽而通其大利,故曰『天地睽而其事同,男女睽而其志通,万物睽而其事类』。其《象》又曰『君子以同而异』。」

  童子问曰:「履险蹈难谓之《蹇》,解难济险谓之《解》。二卦之义相反,而辞同,皆曰『利西南』者,何谓也﹖」曰:「圣人于二卦,辞则同而义则异,各于其《彖》言之矣。《蹇》之《彖》曰『往得中也』,《解》之《彖》曰『往得众也』者,是已。西南,坤也,坤道主顺,凡居蹇难者以顺而后免于患。然顺过乎柔,则入于邪。必顺而不失其正,故曰『往得中也』。解难者必顺人之所欲,故曰『往得众也』。」

  童子问曰:「『《损》,损下益上』,『《益》,损上益下』,何谓也﹖」曰:「上君而下民也。损民而益君,损矣。损君而益民,益矣。语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此之谓也。」童子又曰:「《损》之《象》曰『君子以惩忿窒欲』,《益》之《象》曰『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何谓也﹖」曰:「呜呼!君子者,天下系焉,非一身之损益,天下之利害也。君子之自损,忿欲尔;自益者,迁善而改过尔。然而肆其忿欲者,岂止一身之损哉,天下有被其害者矣。迁善而改过者,岂止一身之益哉,天下有蒙其利者矣。」童子曰:「君子亦有过乎﹖」曰:「汤、孔子,圣人也,皆有过矣。君子与众人同者,不免乎有过也;其异乎众人者,过而能改也。汤、孔子不免有过,则《易》之所谓损益者,岂止一身之损益哉!」

  童子问曰:「『夬,不利即戎』,何谓也﹖」曰:「谓其已甚也。去小人者不可尽。盖君子者,养小人者也。小人之道长,斯害矣,不可以不去也。小人之道已衰,君子之利及乎天下矣,则必使小人受其赐而知子之可尊也。故不可使小人而害君子,必以君子而养小人。《夬》,刚决柔之卦也。五阳而一阴,决之虽易,而圣人不欲其尽决也,故其《彖》曰『所尚乃穷』也。小人盛则决之,衰则养之,使知君子之为利,故其《象》曰『君子以施禄及下』。小人已衰,君子已盛,物极而必反,不可以不惧,故其《象》又曰『居德则忌』。」

  童子问曰:「『《困》亨,贞大人吉,无咎』,其《彖》曰『险以说,困而不失其所亨』,何谓也﹖」曰:「『因亨』者,困极而后亨,物之常理也。所谓『《易》穷则变,变则通』也。『困而不失其所亨』者,在困而亨也,惟君子能之。其曰『险以说』者,处险而不惧也。惟有守于其中,则不惧于其外,惟不惧,则不失其所亨,谓身虽困而志则亨也。故曰『其惟君子乎』,其《象》又曰『君子以致命遂志』者是也。」童子又曰:「敢问『贞大人吉,无咎』者,古之人孰可以当之﹖」曰:「文王之羑里,箕子之明夷。」

  童子问曰:「《革》之《彖》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何谓也﹖」曰:「逆莫大乎以臣伐君。若君不君,则非君矣。是以至仁而伐桀、纣之恶,天之所欲诛而人之所欲去,汤、武诛而去之,故曰『顺乎天而应乎人』也。」童子又曰:「然则正乎﹖」曰:「正者,常道也,尧传舜、舜传禹、禹传子是已。权者,非常之时,必有非常之变也,汤、武是已。故其《彖》曰『《革》之时大矣哉』云者,见其难之也。」童子又曰:「汤、武之事,圣人贵之乎﹖」曰:「孔子区区思文王而不已,其厚于此,则薄于彼可知矣!」童子又曰:「顺天应人,岂非极称之乎!何谓薄﹖」曰:「圣人于《革》称之者,适当其事尔。若《干》、《坤》者,君臣之正道也,于《干》、《坤》而称汤、武,可乎﹖「圣人于《坤》,以履霜为戒,以黄裳为吉也。」

  童子问曰:「『《革》去故而《鼎》取新』,何谓也﹖」曰:「非圣人之言也,何足问!《革》曰去故,不待言而可知;《鼎》曰取新,《易》无其辞,汝何从而得之﹖夫以新易旧,故谓之革,若以商革夏、以周革商,故其《象》曰『汤、武革命』者,是也。然则以新革故,一事尔。分于二卦者,其谁乎﹖」童子又曰:「然则《鼎》之义何谓也﹖」曰:「圣人言之矣:『以木巽火,亨饪也。』」

  童子问曰:「《震》之辞曰『震惊百里,不丧匕鬯』者,何谓也﹖」曰:「震者,雷也。惊乎百里,震之大者也。处大震之时,众皆震惊,而独能不失其守、不丧曰其器者,可以任大事矣。故其《彖》曰『震惊百里,惊远而惧迩也;不丧匕鬯,出可以守宗庙社稷,为祭主』者,谓可任以大事也。」童子曰:「『郭公』『夏五』,圣人所以传疑。《彖》之阙文,柰何﹖」曰:「圣人疑则传疑也。若《震》之《彖》,其辞虽阙,其义则在,又何疑焉!」

  童子问曰:「《艮》之《象》曰『君子以思不出其位』,何谓也﹖」曰:「《艮》者,君子止而不为之时也。时不可为矣则止,而以待其可为而为者也。故其《彖》曰『时止则止,时行则行』。于斯时也,在其位者宜如何﹖思不出其位而已。然则位之所职,不敢废也。《诗》云:『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此之谓也。」

  童子问曰:「『《归妹》征凶』,《彖》曰『归妹,天地之大义,人之终始也』,其卦辞凶而《彖》辞吉,何谓也﹖」曰:「合二姓、具六礼而归得其正者,此《彖》之所谓妹者也。若婚不以礼而从人者,卦所谓『征凶』者也。」童子曰:「敢问何以知之﹖」曰:「《咸》之辞曰『取女吉』,其为卦也,艮下而兑上,故其《彖》曰『上柔而下刚,男下女,是以吉也。渐之辞曰『女归吉』,其为卦也,艮下而巽上,其上柔下刚,以男下女,皆与《咸》同,故又曰『女归吉』也。《归妹》之为卦也不然,兑下而震上,其上刚下柔,以女下男,正与《咸》、《渐》反,故彼吉则此凶矣。故其《彖》曰『征凶,位不当也』者,谓兑下震上也。」童子曰:「取必男下女乎﹖」曰:「夫妇所以正人伦,礼义所以养廉耻。故取女之礼,自纳釆至于亲迎,无非男下女而又有渐也。故《渐》之《彖》曰『《渐》之进也,女归吉也』者,是已。柰何《归妹》以女下男而往,其有不凶者乎!」

  童子问曰:「《兑》之《彖》曰『顺乎天而应乎人』,何谓也﹖」曰:「《兑》,说也。『说以先民,民忘其劳。说以犯难,民忘其死』。说莫大于此矣。而所以能使民忘劳与死者,非顺天应人,则不可。由是见小惠不足以说人,而私爱不可以求说。」

  童子问曰:「《萃》,聚也,其辞曰『王假有庙』。《涣》,散也,其辞又曰『王假有庙』。何谓也﹖」曰:「谓《涣》为散者谁与﹖《易》无其辞也!」童子曰:「然则敢问《涣》之义。」曰:「吾其敢为臆说乎!《涣》之卦辞曰『利涉大川』,其《彖》曰『乘木有功也』,其《象》亦曰『风行水上,《涣》』。而人之语者,冰释、汗浃皆曰涣。然则涣者,流行、通达之谓也,与夫乖戾、分散之义异矣。呜呼,王者富有九州岛四海万物之象,莫大于《萃》,可以有庙矣。功德流行,达于天下,莫大于《涣》,可以有庙矣。

  童子问曰:「《节》之辞曰『苦节,不可贞』者,自节过苦而不得其正与﹖物被其节而不堪其苦与﹖」曰:「君子之所以节于己者,为其爱于物也,故其彖曰『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者是也。节者,物之所利也,何不堪之有乎!夫所谓『苦节』者,节而太过,待于己不可久,虽久而不可施于人,故曰不可正也。」童子曰:「敢问其人。」曰:「异众以取名,贵难而自刻者,皆苦节也。其人则鲍焦、于陵仲子之徒是矣。二子皆苦者也。」

  童子问曰:「《小过》之《象》曰『君子以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者,何谓也﹖」曰:「是三者,施于行己,虽有过焉,无害也。若施于治人者,必合乎大中,不可以小过也。盖仁过乎爱,患之所生也;刑 过乎威,乱之所起也。推是,可以知之矣。」

  童子问曰:「《既济》之《象》曰『君子思患而豫防之』者,何谓也﹖」曰:「人情处危则虑深,居安则意怠,而患常生于怠忽也。是以君子既济则思患而豫防之也。」

  童子问曰:「『火在水上,《未济》,君子以慎辨物居方』,何谓也﹖」曰:「《未济》之象,火宜居下而反居上,水宜居上而反居下,二物各失其所居而不相济也。故君子慎辨其物宜,而各置其物于所宜居之方,以相为用,所以济乎未济也。」(中卷。)

  童子问曰:「《系辞》非圣人之作乎﹖」曰:「何独《系辞》焉!《文言》、《说卦》而下,皆非圣人之作;而众说淆乱,亦非一人之言也。昔之学《易》者,亲取以资其讲说,而说非一家,是以或同或异,或是或非,其择而不精,至使害经而惑世也。然有附托圣经,其传已久,莫得究其所从来而核其真伪,故虽有明智之士,或贪其杂博之辩,溺其富丽之辞,或以为辨疑是正,君子所慎,是以未始措意于其间。若余者,可谓不量力矣。邈然远出诸儒之后,而学无师授之传,其勇于敢为而决于不疑者,以圣人之经尚在,可以质也。童子曰:「敢问其略。」曰:「《干》之初九曰『潜龙勿用』,圣人于其《象》曰『阳在下也』,岂不曰其文已显而其义已足乎﹖而为《文言》者又曰『龙德而隐者也』,又曰『阳在下也』,又曰『阳气潜藏』,又曰『潜之为言,隐而未见』。《系辞》曰:『干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其言天地之道,乾坤之用,圣人所以成其德业者,可谓详而备矣。故曰『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者,是其义尽于此矣。俄而又曰:『广大配天地,变通配四时,阴阳之义配日月,易简之善配至德。』又曰:『夫干,确然示人易矣。夫坤,隤然示人简矣。』。又曰『夫干,天下之至健也,其德行常易以知险。夫坤,天下之至顺也,其德行常简以知阻。』《系辞》曰『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者,谓六爻而兼三才之道也。其言虽约,其义无不包矣。又曰:『《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他也,三才之道也。。』而《说卦》又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兼三才而两之,故《易》六画而成卦。分阴分阳,迭用柔刚,故《易》六位而成章。』《系辞》曰:『圣人设卦观象,系辞焉而明吉凶。』又曰:『辨吉凶者存乎辞。』又曰:『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爻。』又曰:『《易》有四象,所以示也。系辞焉,所以告也。定之以吉凶,所以断也。』又曰:『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其说虽多,要其旨归,止于系辞明吉凶 尔,可一言而足也。凡此数说者,其略也。其余辞虽小异而大旨则同者,不可以胜举也。谓其说出于诸家,而昔之人杂取以释经,故择之不精,则不足怪也。谓其说出于一人,则是繁衍丛脞之言也。其遂以为圣人之作,则又大谬矣。孔子之文章,《易》、《春秋》是已。其言愈简,其义愈深。吾不知圣人之作,繁衍丛脞之如此也。虽然,辩其非圣之言而已,其于《易》义,尚有未害也。而又有害经而惑世者矣。《文言》曰:『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是谓干之四德。又曰:「干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贞者,性情也。则又非四德矣。谓此二说出于一人乎,则殆非人情也。《系辞》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所谓《图》者,八卦之文也。神马负之,自河而出,以授于伏羲者也。盖八卦者,非人之所为,是天之所降也。又曰:『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然则八卦者,是人之所为也,《河图》不与焉。斯二说者,已不能相容矣,而《说卦》又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赞于神明而生蓍,参天两地而倚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则卦又出于蓍矣。八卦之说如是,是果何从而出也。谓此三说出于一人乎,则殆非人情也。人情常患自是其偏见,而立言之士莫不自信,其欲以垂乎后世,惟恐异说之攻之也。其肯自为二三之说以相抵牾而疑世,使人不信其书乎﹖故曰:非人情也。凡此五说者,自相乖戾,尚不可以为一人之说,其可以为圣人之作乎﹖』童子曰:「于此五说,亦有所取乎﹖」曰:「《干》无四德,河、洛不出《图》、《书》,吾昔已言之矣。若元亨利贞,则圣人于《彖》言之矣。吾知自尧、舜以来用卜筮尔,而孔子不道其初也,吾敢妄意之乎!」童子曰:「是五说,皆无取矣。然则繁衍丛脞之言,与夫自相乖戾之说,其书皆可废乎﹖」曰:「不必废也。古之学经者,皆有大传。今《书》、《礼》之传尚存。此所谓《系辞》者,汉初谓之《易大传》也,至后汉已为《系辞》矣。语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也。』《系辞》者,谓之《易大传》,则优于《书》、《礼》之传远矣;谓之圣人之作,则僭伪之书也。盖夫使学者知《大传》为诸儒之作,而敢取其是而舍其非,则三代之末,去圣未远,老师名家之世学,长者先生之余论,杂于其门者在焉,未必无益于学也。使以为圣人之作,不敢有所择而尽信之,则害经惑世者多矣。此不可以不辩也。吾岂好辩者哉!」童子曰:「敢问四德。」曰:「此鲁穆姜之所道也。初,穆姜之筮也,遇《艮》之随,而为『《随》,元亨利贞』说也,在襄公之九年。后十有五年而孔子始生,又数十年而始赞《易》。然则四德非《干》之德,《文言》不为孔子之言矣。」童子曰:「或谓左氏之传《春秋》也,窃取孔子《文言》,以上附穆姜之说,是左氏之过也。然乎﹖」曰:「不然。彼左氏者,胡为而传《春秋》﹖岂不欲其书之信于世也﹖乃以孔子晚而所著之书为孔子未生之前之说,此虽甚愚者之不为也。盖方左氏传《春秋》时,世犹未以《文言》为孔子作也,所以用之不疑。然则谓《文言》为孔子作者,出于近世乎!」童子曰:「敢问八卦之说,或谓伏羲已受《河图》,又俯仰于天地,观取于人物,然后画为八卦尔。二说虽异,会其义则一也。然乎﹖」曰:「不然。此曲学之士牵合傅会以苟通其说,而遂其一家之学尔。其失由于妄以《系辞》为圣人之言而不敢非,故不得不曲为之说也。《河图》之出也,八卦之文已具乎:则伏羲受之而已,复何所为也﹖八卦之文不具,必须人力为之,则不足为《河图》也。其曰观天地、观鸟兽、取于身、取于物,然后始作八卦,盖『始作』者,前未有之言也。考其文义,其创意造始,其劳如此,而后八卦得以成文,则所谓《河图》者,何与于其间哉!若曰已受《河图》,又须有为而立卦,则观于天地鸟兽、取于人物者,皆备言之矣,而独遗其本始所受于天者,不曰取法于《河图》,此岂近于人情乎﹖考今《系辞》,二说离绝,各自为言,义不相通。而曲学之士牵合以通其说,而误惑学者,其为患岂小哉!古之言伪而辩、顺非而泽者,杀无赦。呜呼,为斯说者,王制之所宜诛也。童子曰:「敢问『生蓍』『立卦』之说,或谓圣人已画卦,必用蓍以筮也,然乎﹖」曰:「不然。考其文义可知矣。其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者,谓始作《易》时也。又曰『幽赞于神明而生蓍,参天两地而倚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者,谓前此未有蓍,圣人之将作《易》也,感于神明而蓍为之生,圣人得之,遂以倚数而立卦。是言昔之作《易》立卦之始如此尔。故汉儒谓伏羲画八卦由数起者,用此说也。其后学者知幽赞生蓍之怪,其义不安,则曲为之说曰:用生蓍之意者,将以救其失也。又以卦由数起之义害于二说,则谓已画卦而用蓍以筮,欲牵合二说而通之也。然而考其文义,岂然哉!若曰已作卦而用蓍以筮,则『大衍』之说是已。大抵学《易》者莫不欲尊其书,故务为奇说以神之。至其自相乖戾,则曲为牵合而不能通也。」童子曰:「敢请益。」曰:「夫谕未达者,未能及于至理也,必指事据以为言。余之所以知《系辞》而下非圣人之作者,以其言繁衍丛脞而乖戾也。盖略举其易知者尔,其余不可以悉数也。其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又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云者,质于夫子平生之语,可以知之矣。其曰『知者观乎彖辞,则思过半矣』,又曰『八卦以象告,爻彖以情言』云者,以常人之情而推圣人,可以知之矣。其以《干》、《坤》之策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而不知七、八、九、六之数同而《干》、《坤》无定策,此虽筮人皆可以知之矣。至于『何谓』、『子曰』者,讲师之言也。《说卦》、《杂卦》者,筮人之占书也。此又不待辩而可以知者。然犹皆也。若夫语以圣人之中道而过,推之天下之至理而不通,则思之至者可以自得之。」童子曰:「既闻命矣,敢不勉!」(下卷。)

  (梓材谨案:谢山《学案札记》:「欧阳公《易童子问》三卷。据此补入。又案《序录》杨文靖言:「佛入中国千余年,秖韩、欧二公立得定耳。」文忠《本论》中、下,足与韩文《原道》、《谏佛骨表》等篇并传千古,故并入之。)

  文集

  佛法为中国患千余岁,世之卓然不惑而有力者,莫不欲去之。已尝去矣,而复大集。攻之暂破而愈坚,扑之未灭而愈炽,遂至于无可柰何。是果不可去邪﹖盖亦未知其方也。夫医者之于疾也,必推其病之所自来。而治其受病之处。病之中人,乖乎气虚而入焉。则善医者不攻其疾而务养其气,气实则病去,此自然之效也。故救天下之患者,亦必推其患之所自来,而治其受患之处。佛为夷狄,去中国最远,而有佛固已久矣。尧、舜、三代之际,王政修明,礼义之教充于天下。于此之时,虽有佛,无由而入。及三代衰,王政阙,礼义废,后二百余年而佛至乎中国。由是言之,佛所以为吾患者,乘其阙废之时而来,此其受患之本也。补其阙,修其废,使王政明而礼义充,则虽有佛,无所施于吾民矣。此亦自然之势也。昔尧、三代之为政,设为井田之法,籍天下之人,计其口而皆授之田,凡人之力能胜耕者,莫不有田而耕之。敛以什一,差其征赋,以督其不勤,使天下之人力皆尽于南亩,而不暇乎其它。然又惧其劳且怠而入于邪僻也,于是为制牲牢酒醴以养其体,弦匏俎豆以悦其耳目,于其不耕休力之时而教之以礼。故因其田猎而为搜狩之礼,因其嫁娶而为婚姻之礼,因其死葬而为丧祭之礼,因其饮食群聚而为乡射之礼。非徒以防其乱,又因而教之,使知尊卑长幼,凡人之大伦也,故凡养生送死之道,皆因其欲而为之制。饰之物釆而文焉,所以悦之,使其易趋也;顺其情性而节焉,所以防之,使其不过也。然犹惧其未也,又为立学以讲明之。故上自天子之郊,下至乡党,莫不有学。择民之聪明者而习焉,使相告语而诱劝其愚惰。呜呼,何其备也!盖三代之为政如此。其虑民之意甚精,治民之具甚备,防民之术甚周,诱民之道甚笃。行之以勤而被于物者洽,浸之以渐而入于人者深。故民之生也,不用力乎南亩,则从事于礼乐之际;不在其家,则在乎庠序之间。耳闻目见,无非仁义,乐而趋之,不知其倦,终身不见异物,又奚暇夫外慕哉!故曰虽有佛无由而入者,谓有此具也。及周之衰,秦并天下,尽去三代之法而王道中绝,后之有天下者,不能勉强,其为治之具不备,防民之渐不周,佛于此时乘间而出。千有余岁之间,佛之来者日益众,吾之所为者日益坏。井田最先废,而兼并游惰之奸起。其后所谓搜狩、婚、丧祭、乡射之礼,凡所以教民之具,相次而尽废,然后民之奸者有暇而为他,其良者泯然不见礼义之及己。夫奸民有余力则思为邪僻,良民不见礼义则莫知所趋,佛于此时乘其隙,方鼓其雄诞之说而牵之,则民不得不从而归矣。又况王公大人往往倡而驱之,曰「佛是真可归依者」,然则吾民何疑而不归焉!幸而有一不惑者,方艴然而怒曰:「佛何为者﹖吾将操戈而逐之!」又曰:「吾将有说以排之。」夫千岁之患,于天下,岂一人一日之可为!民之沈酣入于骨髓,非口舌之可胜。然则将柰何﹖曰:莫若修其本以胜之。昔战国之时,杨、墨交乱,孟子患之,而专言仁义,故仁义之说胜,则杨、墨之学废。汉之时,百家并兴,董生患之,而退修孔氏,故孔氏之道明而百家息。此所谓修其本以胜之之效也。今八尺之夫,被甲荷戟,勇盖三军,然而见佛则拜,闻佛之说则有畏慕之诚者,何也﹖彼诚壮佼,其中心茫然无所守而然也。一介之士,眇然柔懦,进趋畏怯,然而闻有道佛者则义形于色,非徒 不为之屈,又欲驱而逐之者,何也﹖彼无他焉,学问明而礼义熟,中心有所守以胜之也。然则礼义者,胜佛之本也。今一介之士知礼义者,尚能不为之屈,使天下皆知礼义,则胜之矣。此自然之势也。(《本论》中。)

  昔荀卿子之说,以为人性本恶,著书一篇以持其论。予始爱之,及见世人之归佛者,然后知荀卿之说缪焉。甚矣,人之性善也。彼为佛者,弃其父子,绝其夫妇,于人之性甚戾,又有蚕食虫蠹之弊,然而民皆相率而归焉者,以佛有为善之说故也。呜呼,诚使吾民晓然知礼义之为善,则安知不相率而从哉﹖柰何教之谕之之不至也!佛之说,熟于人耳,入乎其心久矣,至于礼义之事,则未尝见闻。今将号于众曰:「禁 汝之佛而为吾礼义!」则民将骇而走矣。莫若为之以渐 ,使其不知而趋焉可也。盖鲧之治水也,鄣之,故其害益暴。及禹之治水也,导之,则其患息。盖患深势盛,则难与敌,莫若驯致而去之易也。今尧、舜、三代之政,其说尚传,其具皆在。诚能讲而修之,行之以勤而浸之以渐,使民皆乐而趋焉,则充行乎天下,而佛无所施矣。《传》曰:「物莫能两大。」自然之势也。奚必曰「火其书」而「庐其居」哉!昔者戎狄蛮夷杂居九州岛之间,所谓徐戎、白狄、荆蛮、淮夷之类是也。三代既衰,若此之类并侵于中国,故秦以西戎据宗周,吴、楚之国皆僭称王,《春秋》书「用鄫子」,《传》记被发于伊川,而仲尼亦以不左衽为幸。当是之时,佛虽不来中国、几何其不夷狄也﹖以是而言,王道不明而仁义废,则夷狄之患至矣。及孔子作《春秋》,尊中国而贱夷狄,然后王道复明。方今九州岛之民莫不右衽而冠带,其为患者特佛尔。其所以胜之之道,非有甚高难行之说也,患乎忽而不为尔。夫郊天祀地,与乎宗庙、社稷、朝廷之仪,皆天子之大礼也,今皆举而行之。至于所谓搜狩、婚、丧祭、乡射之礼,此郡县有司之事也,在乎讲明而颁布之尔。然非行之以勤,浸之以渐,则不能入于人而成化。自古王者之政,必世而后仁。今之议者将曰:「佛来千余岁,有力者尚无可柰何,何用此迂缓之说为!」是则以一日之功不速就,而弃必世之功不为也,可不惜哉!昔孔子叹为俑者不仁,盖叹乎启其渐而至于用殉也。然则为佛者,不犹甚于作俑乎﹖当其始来,未见其害,引而内之。今之为害着矣,非待先觉之明而后见也,然而恬然不以为怪者,何哉﹖夫物极则反,数穷则变,此理之常也。今佛之盛久矣,乘其穷极之时,可以反而变之,不难也。昔三代之为政,皆圣人之事业。及其久也,必有弊,故三代之术皆变其质文而相救。就使佛为圣人,及其弊也,犹将救之,况其非圣者乎!夫奸邪之士见信于人者,彼虽小人,必有所长以取信,是以古之人君惑之,至于乱亡而不悟。今佛之法,可谓奸且邪矣。盖其为说,亦有可以惑人者,使世之君子虽见其弊而不思救。岂又善惑者与﹖抑亦不得其救之之术也﹖救之,莫若修其本以胜之。舍是而将有为,虽贲、育之勇,孟轲之辩,太公之阴谋,吾见其力未及施,言未及出,计未及行,而先已陷于祸败矣。何则﹖患深势盛,难与敌,非驯致而为之,莫能也。故曰:修其本以胜之。(《本论》下。)

  附录

  吕紫微《童蒙训》曰:荥阳公尝言。少时与叔祖同见欧阳公,至客次,与叔祖商议见欧阳公叙契分、求纳拜之语。及见欧阳公,既叙契分,即端立受拜,如当子侄之礼。公退,谓叔祖曰:「观欧阳公礼数,乃知吾辈不如前辈远矣!」

  施德操曰:欧公语《易》,以谓《文言》、《大系》皆非孔子所作,乃当时《易》师为之耳。韩魏公心知其非,然未尝与辩,但对欧公终身不言《易》。

  汪玉山《与吕逢吉书》曰:欧阳公作《濮议》,谓范尧夫、傅钦之、吕献可、赵大观皆诬谤英宗以取直名。其后章惇以此书纳之禁中。欧阳公有知,当悔怍于地下矣。以此知文字不可不慎。

  吕东莱《与周子充书》曰:欧阳公每以平心自许。《濮议》之成,盖在治平之后,辞气尚有余怒。以此知临事之难。

  叶水心《习学记言》曰:以经为正而不汨于章读笺诂,此欧阳氏读书法也。然其间节目甚多,回未易言。以其学考之,虽能信经,而失事理之实者不少。

  又曰:欧阳氏语「文学止于润身,政事可以及物,」始悟人之穷力苦心于学问文辞者,徒欲藻饰其身,圣贤之事业,非所以责之也。

  又曰:欧阳氏策,为三代井田礼乐而发者五,似叹先王之道不得行于后世者。然其意则不以汉唐为非。岂特不以为非,而直谓唐太宗之治几乎三王,则不必论矣。

  王厚斋曰:欧阳公以《河图》、《洛书》为怪妄。东坡云:「着于《易》,见于《论语》,不可诬也。」南丰云:「以非所习见,则果于以为不然,是以天地万物之变为可尽于耳目之所及,亦可谓过矣!」苏、曾皆欧阳公门人,而议论不苟同如此!

  ◆庐陵讲友

  舍人尹河南先生洙

  尹洙,字师鲁,河南人。博学,深于《春秋》,为文谨严。举进士,累迁起居舍人。唐末以来,文章寝敝,先生与穆伯长倡为古文,以矫时所尚,自是文风少变云。(参《姓谱》。)

  正献吕晦叔先生公着(别为《范吕诸儒学案》。)

  员外梅先生尧臣

  梅尧臣,字圣俞,宣城人,侍读学士询从子也。工为诗,以深远古淡为意,间出奇巧,初未为人所知。用侍读荫,为河南主簿。钱惟演留守西京,特嗟赏之,引与酬唱,一府尽倾。欧阳兖公自以为不及。大臣累荐宜在馆阁,召试,赐进士出身,为国子监直讲 ,累迁尚书都官员外郎。与修《唐书》,未奏而卒。宝元、嘉佑中,仁宗有事郊庙,辄献歌诗。又尝上书言兵,注《孙子》十三篇,撰《唐载记》二十六卷、《毛诗小传》二十卷、《宛陵集》四十卷。先生家贫,喜饮酒,贤士大夫多从之游,时载酒过门。善谈笑,与物无忤云。(参史传。)

  ◆庐陵学侣

  文公苏老泉先生洵(别为《苏氏蜀学略》。)

  ◆庐陵家学

  大理欧阳先生发

  欧阳发,字伯和,庐陵人,文忠公之长子。少师安定,尽传其古乐钟律之说,不治科举业,文忠谓其得文昭之学。以父荫,官至大理寺丞。所著有《古今系谱图》、《宋朝二府年表》、《年号录》。

  (梓材谨案:大理传本在《安定学案》。考《宋史》先生本传:「卒年四十六,苏轼哭之,谓其得文忠之学,汉伯喈、晋茂先之流也。」当以范忠宣例之,移入《庐陵》,以见欧阳子之家学。)

  直阁欧阳先生棐

  欧阳棐,字叔弼,文忠中子。广览强记,能文词。年十三时,见文忠着《鸣蝉赋》,侍侧不去。文忠抚之,曰:「儿异日能为吾此赋否﹖」因书以遗之。用荫,为秘书省正字,登进士乙科,调陈州判官,以亲老不仕。文忠卒,代草遗表,神宗 读而爱之,意文忠自作也。服除,始为审官主簿,累迁职方员外郎、知襄州。曾布执政,其妇兄魏泰倚声势来居襄,郡县莫敢谁何。至是,指州门东偏官邸废址为天荒,请之。吏具成牍至,先生曰:「孰谓州门之东偏而有天荒乎!」却之。众共白曰:「泰横于汉南久,可却邪﹖」先生竟持不与。泰怒,谮于布,徙知潞州,旋又罢去。元符末,还朝,历吏部、右司二郎中,以直秘阁知蔡州,奉诏罢覆折之令。未几,坐党籍废,十余年卒。(参史传。)

  附录

  吕荥阳曰:朝廷奖用言者,固是美意,然亦不可不审。欧阳叔弼最为静默,自正献当国,常患其不来。而刘器 之攻之,以为奔竞权门。器之贤者,犹有此误,况他人乎!

  ◆庐陵门人

  秘阁焦先生千之

  焦千之,字伯强,颍州焦陂人也。从欧阳公学,称上弟。其时同门之士如曾南丰、王深父皆以文学名,而先生最有得于躬行。欧阳公知颍州,吕正献公为通判,正献日与公讲学,其于诸弟子中,独敬先生,延之馆,使子希哲辈师事焉。耿介不苟,终日危坐,未常妄笑语。诸生有不至,则召之坐,面切责之,不少假借。其后希哲兄弟虽从安定、泰山、康节、伊川诸公游,然其学所以成者,内则正献及其夫人督课甚严,外则先生之力。正献归京师,以先生偕,欧阳尝赠之诗,所云「有能掇之行,可谓仁者勇」是也。后以遗逸荐,为秘阁校理、知无锡。吕待制希纯知颍州,筑宅于城南以居先生,颍人称曰焦馆。

  侍读刘公是先生敞

  刘敞,字仲邍父,新喻人,学者称为公是先生。举庆历进士,廷试第一。编排官王尧臣,其内兄也,以亲嫌自列,乃以为第二。通判蔡州,直集贤院,判尚书考功。夏竦殁,赐谥文正,先生疏驳之,三上,改谥文庄。方议定大乐,使中贵人参其间,先生谏曰:「王事莫重于乐。今儒学满朝,辩论有余,而使若赵谈者参之,臣惧为袁盎笑也。」权度支判官,徙三司使。吴充以典礼得罪,先生因对,极论之。帝曰:「充能官,京亦亡它。中书恶其太直,不相容耳。对曰:」陛下宽仁好谏,而中书乃排逐言者,是蔽君之明,止君之善也。」帝深纳之。奉使契丹,顺州山中有异兽,如马,而食虎豹,契丹不能识,问先生,曰:「此所谓驳也。」为说其时声形状,且诵《山海经》、《管子》书晓之,契丹益叹服。使还,求知扬州,徙郓州。时蜀人龙昌期著书传经,以诡僻惑众,文潞公荐诸朝,赐五品服。先生与欧阳公俱曰:「昌期违古畔道,学非而博,王制之所必诛。未使即少正卯之刑,已幸矣,又何赏焉!乞追还诏书,毋使有识之士窥朝廷深浅。」昌期闻之,惧不敢受 赐。先生以议论与众忤,求知永兴军,拜翰林侍读学士。先生侍英宗讲读,每指事据经,因以讽谏。时两宫方有小人间言,谏者或讦而过直。先生进读《史记》,至尧授舜以天下,拱而言曰:「舜,至侧微也,尧禅之以位,天地享之,百姓戴之。非有他道,惟孝友之德光于上下耳!」帝竦体改容,知其以义理讽也。患眩瞀疾,予告。帝固重其才,每 燕见他学士,必问先生安否。帝食新橙,命赐之。疾少间,复求外,以为汝州,旋改集 贤院学士、判南京御史台。熙宁元年,卒,年五十。先生学问渊博,自佛老、卜筮、方药、山经、地志,皆究知大略,尤精于天文。尝得先秦彝鼎数十,铭识奇奥,皆案而读之,因以考知三代制度。尤珍惜之,每曰:「我死,子孙以此蒸尝我。」朝廷每有礼乐之事,必就其家以取决焉。为文尤赡敏,掌外制时,将下直,会追封王子、公主九人,立马却坐,顷之九制成。欧阳兖公每于书有疑,折简来问,对其使挥笔答之不停手,公服其博。长于《春秋》,为书四十卷,行于时。(参史传。)

  公是先生弟子记

  永叔问曰:「人之性必善,然则孔子谓上智与下愚不移,可乎﹖」刘子曰:「可。愚智非善恶也。虽有下愚之人,不害于为善。善者,亲亲、尊尊而已矣。孔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闻一以知二,回也闻一以知十。』然则其亦有闻十而知一、闻百而知一、闻千而知一者矣。愚智之不可移如此。」

  永叔曰:「以人性为善,道不可废。以人性为恶,道不可废。以人性为善恶混,道不可废。以人性为上者善,下者恶,中者善恶混,道不可废。然则学者虽毋言性可也。」刘子曰:「仁义,性也;礼乐,情也。以人性为仁义,犹以人情为礼乐也。非人情,无所作礼乐;非人性,无所明仁义。性者,仁义之本;情者,礼乐之本也。圣人惟欲道之达于天下,是以贵本。今本在性而勿言,是欲导其流而塞 其源,食其实而伐其根也。夫不以道之不明为言,而以言之不及为说,此不可以明道而惑于言道,不可以无言而迷于有言者也。」

  (云濠谨案:《公是先生弟子记》,《四库书目》入《子部》《儒家类》,语多可釆。今特釆其与庐陵问答者二条,亦可见其学之一斑云。)

  谢山《公是先生文钞序》曰:予尝谓文章不本于《六经》,虽其人才力足以凌厉一时,而总无醇古之味,其言亦必杂于机变权术。至其虚矫恫喝之气,末流或一折而入于时文。有宋诸家,庐陵、南丰、临川,所谓深于经者也。而皆心折于公是先生。盖先生于书无所不窥,尤笃志经术,多自得于先圣。所著《七经小传》、《春秋五书》,经苑中莫与抗。故其文雄深雅健,摹《春秋》《公》、《谷》两家,大、小《戴记》,皆能神肖。当时先生亦自负独步,虎视一时。虽欧公尚以不读书为所诮,而欧公不敢怨之。世或言先生卒以此忤欧公,今稽之墓志,始知其不然也。(梓材案:黄涪翁跋先生帖,谓:「刘侍读,文忠公门人也。」涪翁及见先生,此语当得其实。观谢山所云,盖先生之于庐陵,及门而未心折者耳。《邵氏闻见后录》言吕汲公终身重敬原父之学,知先生之见重当世如是。又案:先生之弟公非先生被荐于文忠,亦得列庐陵之门也。)

  舍人刘公非土先生攽

  刘攽,字叔赣父,公是先生之弟也,学者称为公非先生。与公是同登科第。仕州县二十年,始为国子监直讲。欧阳兖公与赵公荐试馆职,历知曹州、兖州、亳州、襄州、蔡州。孙莘老、苏文忠等言其「博记能文章,政事侔古循吏,身兼数器,守道不回」,召拜中书舍人。著书百卷,尤邃史学。司马温公修《资治通鉴》,专职汉史。(参史传。)

  附录

  刘静春曰:吾家原父、贡父二先生,高才博物,风节凛然。惜其与关、洛同时,而不偕之讲学。

  (云濠谨案:原父即邍父,贡父即赣父,古今字耳。)

  县令陈先生舜俞(别见《安定学案》。)

  正言丁先生

  丁,字公点,苏州人。嘉佑进士,以经学倡后进,尤长于《易》、《春秋》,为文自成一家。官太常博士。元佑中为左正言,五上章论何正臣治狱残酷,巧诋刻深,甚于罗织。党锢事载国史。着有《文集》二十卷。(参《姑苏志》。)

  直讲张先生巨

  张巨,字微之,晋陵人。嘉佑中举明经,荐为国子监直讲。王荆公新法行,乃引去,时论高之。先生尝从安定学,复与蒋之奇、胡宗愈、丁同学《易》于欧阳公,着《易解》十卷。

  简修胡先生宗愈

  胡宗愈,字完夫,晋陵人,文恭从子。举进士甲科,为光禄丞。文恭得请杭州、英宗问子弟谁可继者,以先生对,召试学士院。神宗立,累迁至同知谏院。王介甫用李定为御史,先生言:「御史不因荐得,是殆一出执政意。即大臣不法,谁复言之﹖」苏颂、李大临不草制,坐绌,先生又争之。介甫怒,出判真州。元佑初,以吏部右司郎中进起居郎、中书舍人、给事中、御史中丞,请删差法。哲宗尝问朋党之弊,对曰:「君子指小人为奸,则小人指君子为党。陛下能择中立之士而用之,则党祸熄矣。」明日,具《君子无党论》以进。拜尚书右丞。于是谏议大夫王觌论其不当,而刘安世、韩川、孙觉等合攻之,朝廷依违。踰年,出觌润州,而言者愈力,乃罢为资政殿学士、知陈州。徙成都府,蜀人安其政。召为礼部尚书,迁吏部。卒,年六十六。赠左银青光禄大夫,谥简修。(参史传。)

  文公王临川先生安石(别为《荆公新学略》。)

  文定曾南丰先生巩

  曾巩,字子固,南丰人。生而警敏,读书数百言,脱口辄诵。年十二,试作六论,援笔而成,辞甚伟。甫冠,名闻四方,欧阳公见而奇之。中嘉佑二年进士第,调太平州司法参军。召编校史馆书籍,迁馆阁校勘、集贤校理,为实录检讨官。出判越州,迁知齐州,累徙襄州、洪州、福州,最后徙明、亳、沧三州。先生负才名,久外徙,世颇谓偃蹇不偶。一时后生辈锋出,先生视之泊如也。过阙,神宗召见,劳问甚宠,遂留判三班院。上疏议经费,帝曰:「巩以节用为理财之要,世之言理财者未有及此。」帝以《三朝》、《两朝》各自为书,将合而为一,加先生史馆修撰专典之,不以大臣监总。既而不克成,会官制行,拜中书舍人。时自三省百执事 ,选授一新,除书日至十数,人人举其职于训辞,典约而尽。寻掌延安郡王笺奏。故事命翰林学士,至是特属之。甫数月,丁母艰去。又数月而卒,年六十五。先生性孝友。父亡,奉继母益至,抚四弟、九妹于委废单弱之中,宦学婚嫁,一出其力。平生嗜书,家藏至二万余卷,手自雠对,虽白首不倦。又集古今篆刻为《金石录》五百余卷。所著文集曰《元丰类稿》(云濠案:《四库书目》釆录《元丰类稿》五十卷,其《续稿》四十卷、《外集》十卷并佚。其文开阖驰骋,应用不穷,然言近旨远,要其归必止于仁义,一时工作文词者鲜能过也。吕申公尝告神宗,以先生为人,行义不如政事,政事不如文章,以是不大用云。(参史传。)

  附录

  叶水心《习学记言》曰:曾某不附王安石,流落外补,汲汲自纳于人主,其辞皆谄而哀。要之,其文与识皆未达于大道。

  问:「南丰云:『有知之之明,而不能好之,未可也,故加之以诚心好之。有好之之心,而不能乐之,亦未可也,故加之以至意乐之。』用工夫却在诚心、至意上否﹖」陈潜室曰:「此用《论语》意,从致知上发源,皆先儒所不道。南丰屡屡言之,度越诸公远矣。但其说乐处,语不莹耳。乐者,极至之意,是他『知』『好』工夫到后,自见此境界耳。若 用一物以乐之,即非所以为乐。」(《木钟集》。)

  文忠苏东坡先生轼

  文定苏颍滨先生辙(并见《苏氏蜀学略》。)

  王回,字深父,侯官人。先生敦行孝友,质直平恕,造次必稽古人所为,而不为小廉曲谨以求名誉。由进士为卫真簿,有所不合,称病自免。作《告友》曰:「古之言天下达道五者,名以其 义行而人伦立,其义废则人伦亡。然而父子、兄弟之亲,天性也;夫妇之合,人情也;君臣之从,众心也。虽欲自废,而理势持之。惟朋友者,举天下之人莫不可同,亦举天下之人莫不可异。同异在我,则义安所卒归乎﹖是其渐废之所由也。亲非天性也,合非人情也,从非众心也;群而同,别而异;有善不足与荣,有恶不可与辱。大道之行,公于义者可至焉;下斯而言,其能及者鲜矣。是以圣人崇之,以列于君臣、父子、夫妇、兄弟,而壹为达道也。夫人有四肢,所以成身,一体不备,则谓之废疾。而人伦缺焉,何以为世﹖姑求其肯告吾过而乐闻其过者,与之友乎!」退居颍州,久之不肯仕,在廷多荐者。治平中,以为忠武军节度推官、知南顿县,命下而卒。先生在颍川,与处士常秩友善。熙宁中,秩上其《文集》,补其子汾为郊社斋郎。(参史传。)

  (梓材谨案:焦秘阁传云:「同门如曾南丰、王深父,皆以文学名。」故以先生次南丰。)

  教授徐先生无党

  徐无党,永康人。从欧阳永叔学古文词,永叔尝称其文日进,如水涌山出;又云其驰骋之际,非常人笔力可到。尝注《五代史》,妙得良史笔意。皇佑中,以南省第一人登进士第,仕至郡教授。别附

  文穆蒋颖叔之奇

  蒋之奇,字颖叔,宜兴人。举进士。元佑初,累拜翰林学士,兼侍读。坐责守汝州,徙庆州。徽宗 立,拜知枢密院事。崇宁元年,知杭州。以弃河、湟事夺职,降中大夫,以疾告归,提举灵仙观。三年,卒。尝入元佑常籍。后录其陈绍述之言,尽复官职。谥文穆。(参史传。)

  (梓材谨案:谢山为《文穆端研记》云:「文穆在熙宁、元佑、崇宁推为博闻强识之儒,曾在禁林,记诸典章文物之旧,曰《逸史》,至数百卷。是亦北宋一魁儒也。惜其受知庐陵,因患『奸邪』之目,转劾庐陵,为瑜不揜瑕耳。」)

  ◆焦氏门人(庐陵再传)

  侍讲吕原明先生希哲(别为《荥阳学案》。)

  庶官吕先生希绩

  待制吕先生希纯(并见《范吕诸儒学案》。)

  ◆刘氏家学

  佥枢刘先生奉世

  刘奉世,字仲冯,新 喻人,邍父子。天资简重,有法度。以进士历官至枢密直学士、佥书院事。坐党籍累贬,谪居沂、兖。以赦归,复端明殿学士。优于吏治,尚安静。文词雅赡,最精《汉书》学。常云:「家世唯知事君、内省不愧、恃士大夫公论而已。得丧,常理也,譬如寒暑加人,虽善摄生者不能无病也,正须安以处之。」(参史传。)

  ◆刘氏门人

  县令王先生回(见上庐陵门人。)

  江季恭先生端礼(别见《安定学案》。)

  ◆曾氏家学

  文昭曾曲阜先生肇

  曾肇,字子开,南丰人,南丰先生之弟也。举进士,累官至龙图阁学士。坐党籍,安置汀州数年,归润而卒。先生天资仁厚,而容貌端严。自少力学,博览经传,为文温润有法。其调黄岩簿也,邵安简公闻其贤,请为州学教授,四方之士闻风踵至,授经无虚席。后更十一州,类多善政。(云濠案:先生着有《曲阜集》四十卷、《外集》十卷、《奏议》十二卷、《尚书讲义》八卷、《迩英殿故事》一卷、《元佑外制集》十二卷、《庚辰外制集》三卷、《内制集》五卷,又《曾氏谱图》一卷。杨龟山状其行。)绍兴初,谥曰文昭。(参史传。)

  ◆曾氏门人

  通判李先生撰

  李撰,字子约,吴县人。受业南丰,官至通判袁州。以兴学校为先务,有文翁、常兖风。(云濠案:先生着有《毛诗训解》二十卷、《孟子讲义》十四卷、《文集》五十卷、《史赞论》五卷。龟山杨文靖公志其墓。)子弥逊、弥大、弥正。

  正字陈后山先生师道

  陈师道,字履常,一字无己,彭城人。好学苦志。年十六,以文谒曾子固,大奇之,许以文着时,留受业焉。熙宁中,王氏经学盛行,先生心非其说,遂绝意进取。子固典五朝史事,得自择其属,朝廷以白衣难之。元佑初,苏文忠轼、傅献简尧俞、孙莘老觉荐其文行,起为徐州教授。又用梁焘荐,为太学博士。言者谓在官尝越境出南京见轼,改教授颍州;又论其进非科第,罢 归。调彭泽令,不赴。家素贫,或经日不炊,妻子愠见,弗恤也。久之,召为秘书省正字。卒,年四十九,友人邹浩敛之。先生高介有节,安贫乐道,于诸经尤邃《诗》、《礼》。为文精深雅奥,嘉作诗,自云学黄庭坚。至其高处,或谓过之。然小不中意辄焚去,今存者纔十一。世徒喜诵其诗文,至若奥学至行,或莫之闻也。初,游京师,踰年未尝一至贵人之门。傅献简欲识之,先以问秦少游,曰:「是人非持刺字,俛颜色,伺侯乎公卿之门者,殆难致也。」献简曰:「非所望也。吾将见之,惧其不吾见也。子能介于陈君乎﹖」知其贫,怀金欲为馈,比至,听其论义,益敬畏,不敢出。章惇在枢府,将荐于朝,亦属少游延致。先生答曰:「辱书谕以章公降屈年德,以礼见招。不佞何以得此,岂侯尝欺之邪﹖公卿不下士,尚矣,乃特见于今,而亲于其身,幸孰大焉!愚虽不足以齿士,犹当从侯之后,顺下风以成公之名。虽然,有一于此,幸公之他日成功谢事,幅巾东归,师道当御款段,乘下泽,侯公于上东门外,未晚也。」及惇为相,又致意焉,终不往。官颍时,东坡知州事,待之绝厚,欲参诸门弟子间,而先生赋诗有「向来一瓣香,敬为曾南丰」之语,其自守如此。学者称为后山先生。(参史传。)

  附录

  叶水心《习学记言》曰:陈师道所师独曾巩,至与孔子同称。然其云「学欲至之捷而守之迂,识欲觉之先而持之后,」见理未尽,而执志甚坚,惜乎!

  魏鹤山《师友雅言》曰:后山诗「仰看一鸟过,虚负百年身」,甚有深意。

  ◆李氏家学(庐陵三传。)

  侍郎李筠溪先生弥逊

  尚书李先生弥大(合传。)

  李弥逊,字似之,吴 县人,通判撰子。弱冠,以上舍登大观三年第,调单州司户,累官起居郎。以封事剀切,贬知卢山县,改奉嵩山祠,废斥隐居者八载。宣和末,知冀州,金人犯河朔,诸郡皆警备,先生率勇士邀斩甚众。靖康初,召为卫尉少卿,出知瑞州。二年,建康牙校周德叛,单骑招降之。时李纲行次建康,先生与谋,诛首恶五十人,抚其余党,一郡帖然。改淮南运副,后奉兴国宫祠,知饶州。召对,首奏「当坚定规模,排斥奸言」。辅臣有不悦者,以直宝文阁知吉州。陛辞,帝曰:「行召卿矣。」七年秋,迁起居郎。先生自政和未以上封事得贬,垂二十年,及复居是职,直前论事,鲠切如初。冬,试中书舍人,奏六事,曰:固藩维以御外侮,严禁卫以尊朝廷,练兵卒以壮国势,节财用以备军食,改民心以固根本,择守帅以责实效。时驻跸未定,有旨料舟给卒以济宫人,先生缴奏曰:「事虽至微,惧伤大体。」帝嘉纳之。试户部侍郎。秦桧再相,惟先生与吏部侍郎晏敦复有忧色。八年,上疏乞外甚力,诏不允。赵丰公罢相,桧专国,赞帝决策通和。胡忠简铨上疏乞斩桧,范如圭、曾开抗声折桧,皆遭贬逐。先生乃请对,言金使之请和,欲行君臣之礼,有大不可。帝诏廷臣大议。桧邀先生至私第曰:「政府方虚员,苟和好无异议,当以两地相浼。」答曰:「弥逊受国恩深厚,何敢见利忘义。今日之事,独有一去可报相公。」次日再上疏,言愈切直。桧大怒,先生引疾。九年春,再上疏乞归田,以徽猷阁直学士知端州,改知漳州。十年,归隐连江西山。十二年,桧追仇向者尽言之臣,嗾言者论先生与丰公、王庶、曾开四人同沮和议,于是先生落职。十余年间,不通时相书,不请磨勘,不乞任子,不序封爵,以终其身。二十三年,卒。朝廷思其忠节,诏复敷文阁待制。有《奏议》三卷、《外制》二卷、《议古》三卷、《诗》十卷。(云濠案:先生着有《筠溪》集二十四卷。)弟弥大,字似矩,官刑、工、户三部尚书。(参史传。)

  祖望谨案:先生在兄弟中最以风节着。至其讲学,则固未有闻也。予考其经纪胡邦衡之家事而赠以远窜之言,曰「有天命,有君命,不择地而安之」,曰「唯君子困而不失其所,故亨」,曰「名节之士犹未及道,更宜进步」,曰「无我方能为大事」,曰「天将任之,必有所摧折」,曰「建功立名,非知道者不能」,曰「学必明心,记问辩说其余也」,然则先生之讲学者深矣。其归隐连江也,张忠献公为治田宅,力辞不受。

  吏部李先生弥正

  李弥正,字似表,通判子。官吏部郎兼史馆。上书忤秦桧,指为赵忠简公党人,废二十年。

  ◆庐陵续传

  机宜郑先生耕老

  郑耕老,字谷叔,莆田人。绍兴十五年进士,明州教授。以荐召见,孝宗 擢国子监簿,添差福建安抚司机宜文字。着《诗》、《易》、《中庸》、《洪范》、《论》、《孟训释》。(参《闽书》。)

  读书说

  立身以力学焉先,力学以读书为本。今取《六经》及《论语》、《孟子》、《孝经》,以字计之,《毛诗》三万九千二百二十四字,《尚书》二万五千七百字,《周礼》四万五千八百六字,礼记九万九千二十字,《周易》二万四千二百七字,《春秋左氏传》一十九万六千八百四十五字,《论语》一万二千七百字,《孟子》三万四千六百八十五字,《孝经》一千九百三字。大小九经合四十八万九十字。且以中材为率,若日诵三百字,不过四年半可毕。或以天资稍钝,中材之半,日诵一百五十字,亦止九年可毕。苟能熟读而温习之,使入耳着心,久不忘失,全在日积之功耳。里谚曰:「积丝成寸,积寸成尺。寸尺不已,遂成为匹。」此语虽小,可以喻大。后生其勉之!

  (梓材谨案:此说有作《欧阳公读书法》者,其数诸经,先《孝经》,次《论语》一万一千七百五字,次《孟子》,次《周易》二万四千一百七字,次《尚书》,次《诗》三万九千二百三十四字,次《礼记》九万九千一十字,次《周礼》,次《春秋左传》。先后、字数微有不同 。又云:「九经正文,通不过四十七万八千九百九十五字。童子日诵三百字,不五年,略可上口。」是先生之说盖本欧公,而字数有异尔。又其辟佛亦与欧公同,故移《水心文集》一段于后而特为立传云。)

  附录

  叶水心志其墓曰:谷叔尝着《仁义》、《礼乐》、《扶中》、《截流》等论,推明圣人之道,归于中正不偏,常行不厌。而佛者以寂灭无为乱之,此性命道德之蠹。

  ◆刘氏续传

  县令刘先生恭

  刘恭,字伯协,南城人。绍熙元年进士,知瑞安县。象山尝作书,言郡县官贪残之害,以告大吏。先生以「其人家世方盛,若极言之,恐撄其怒;且居是邦非其大夫,或于名分未安」。象山答以「向来区区之意,不在利害,至于理之所在,必争,虽区夫不可犯」。先生又以「道大,何所不容」为辞,象山以「不知务」示之。

  (梓材谨案:是传谢山稿底列《象山门人》。顾象山与书,一称之以「门下」,再尊之以「来示」又自逊曰「敬虚心以俟教」,则先生特象山讲友,初未及象山之门也。考《杨诚斋集》,先生为新吉守,诚斋与之书曰:「近世人物之盛,莫江西若者。江西人物之盛,又莫刘氏若者。公是、公非二先生偕以道鸣,如古文篇何必减《原道》,如弟子所记何必减《法言》,如西垣训词何必减西京。家传正学之派,心授斯文之脉,不在执事而在谁乎」据此,则先生固承二刘家学者,不必附之陆门矣,故移入于此。
卷五 古灵四先生学案(全氏补本)
  古灵四先生学案(全祖望补本)

  古灵四先生学案表

  陈襄     孙觉(别见《安定学案》。)

  (安定同调) 吴道

  张公谔

  章衡

  傅楫       (从子)希龙

  陈贻范

  管师复

  管师常       林石   沈躬行(别见《周许诸儒学案》。)

  陈砥

  吕逢时       钱景臻

  黄颖       (子)公坦

  刘淮夫

  郑穆

  陈烈

  周希孟       刘康夫

  潘鲠

  曾伉

  刘彝(别见《安定学案》。)

  (并古灵讲友。)

  章望之

  吴师仁(并见《士刘诸儒学案》。)

  司马光(别为《涑水学案》。)

  张载(别为《横渠学案》。)

  (并古灵同调。)

  刘夔

  曹颖叔

  蔡襄

  (并公辟学侣。)

  古灵四先生学案序录

  祖望谨案:安定、泰山并起之时,闽中四先生亦讲学海上,其所得虽未能底于粹深,然而略见大体矣,是固安定、泰山之流亚也。宋人溯导源之功,独不及四先生,似有阙焉。或曰:「陈烈亦尝师安定。」未知所据。述《古灵四先生学案》。(梓材案:《古灵学案》,谢山所特立。谓之「述」者,谦辞也。黄氏补本仍属之洲,非是。又案:其表以古灵为安定门人,亦无据。)

  ◆安定同调

  忠文陈古灵先生襄

  陈襄,字述古,侯官人也。学者称为古灵先生。是时,学者方溺于雕篆之文,相高以词华,所谓知天尽性之说,皆指以为迂阔,而士亦莫之讲也。先生独有志于传道,与其同里陈烈、郑穆、周希孟者为友,气古行高,以天下之重为己任。闻者始皆笑之,先生不为动,躬行益笃,学者亦稍稍化之,多从之游,而闽海间遂有「四先生」之目。虽有诞突恣傲不可率者,不敢失礼于其门。已而四先生之名闻于天下,有从远方来受学者。以进士为浦城簿,县阙令,先生行令事,断狱明决,人莫能干以私。首兴学宫,为诸生讲学,从之者五百余人,而章衡卒为名臣。部使者安积至其县,先生以十事陈之,安是之,皆为施行。以迁为仙居令,仙居山县,莫知学,先生之兴学宫、课诸生如浦城。有问难者,得乘先生听讼之暇,入问于庭。偶出行部,遇山谷中有小学,辄下车为童子辈讲经。从学者渐多,而管师复兄弟卒为名儒。迁著作佐郎、知河阳县,仙居之民攀车遮道,几不得出境。时富郑公帅河阳,一见,厚礼之。先生之兴学宫、课诸生如仙居。或谤之富公曰:「是赚子弟辈束修耳!」富公以告,先生曰:「自反而缩,何嫌人言!」或劝先生罢讲,答曰:「以纔人,使诸生遂不得闻道,吾耻之。」讲益力。富公久而益奇之,入相,荐为太常博士,召试秘阁校理,寻判祠部。译经僧法护遗奏,乞度十僧,赵亦请列子庙中三年度一道士,先生坚执不行,且请禁宫闱要近之妄有陈乞者。坐是解祠部,编昭文馆书籍。已而以祠部员外郎知常州,复兴学宫、课诸生如河阳。时承安定先生湖学之后,东南讲席稍衰,先生复振之,以顾临司之,每晨亲往,与诸生讲经义,旁决吏事,于是毗陵之盛,拟于湖学。常州运渠横遏震泽,积水不得北入于江,为吴下民田之害。先生以渠之丈尺,对民田之步亩,分授以浚,深广有制,不月而成,遂削望亭古堰,而震泽积水乃克北流,田患以除。迁司封员外郎,为开封府推官。将行,得公帑杂收无名钱数百万,因以偿积年官逋之未清者。入为三司判官,使辽。寻修起居注,知谏院,管句国子监等。先生荐可为太学师长者四人,小程子其一也。寻罢 谏院,兼侍御史知杂事。故事,左右史以次知制诰,而台杂乃迁三司副使。于是有旨侯知制诰阙,召试,先生辞曰:「陛下以义使臣,敢不惟命是听,岂敢计较资地,以为轻重。况知杂之任,上裨朝政,下肃台纲,岂顾宠禄之居后哉。若有顾避之心,身且不正,焉能正人。」乃许追寝前命。于是王荆公执政,行新法,先生力言青苗不便,五奏皆不报。其进第四状曰:「臣观制置奏请,莫非引经以为言,而其实贷民以取利,是特为管仲、商君之术。臣愿陛下为尧、舜之君,以仁义治天下,不愿陛下为霸主也。陛下富有中国,广轮万里,内无强臣敌国之患,外无西戎、北狄之难。四海九州岛之赋,供用不为不足。不于此时与庙堂之臣坐而论道,以行王政,而反屑屑为均输、举贷之事,臣窃惜之!」其第五状曰:「误陛下者,王安石也。误安石者,吕惠卿也。安石持强辩以荧惑于前,惠卿画诡谋以阴助于后,故虽陛下之至圣,不能无惑。近者中丞吕公着而下,皆以不职乞从责降,臣独区区未敢请者,尚冀犬马之诚,一悟圣意,许以青苗之法下百官集议。如臣等言非,甘从远窜;如是,则安石、惠卿乞行贬斥,以谢天下。」又言:「刘述、刘琦、钱顗等皆以言事责降,范纯仁以此待罪。朝廷上下之情,乖戾若此,臣甚忧之。乞免其罪,以大有容之德。又乞召还范纯仁,以厌人望。」又言:「中丞吕公着以造膝之言落职补郡,安石增改诰词,暴扬其语,欲以中伤,尤失事体。右正言李常待罪,两月不报,必非陛下之意。」又言:「韩绛以制置三司条例司而为参政,是以利进,自古进用大臣所未有。」又言李南公、李定不可用,王子韶为小人。于是神宗有诏,召先生试知制诰,而所奏皆留中不下。先生辞曰:「臣所言不能开悟圣心,方且待不职之罪,未知谴所,召试非臣所敢当。荆公方遣人趣先生承命,见奏大恨,议出为陜西转运使。上曰:「陈襄经术,宜在讲筵。」乃复令修居注,直舍人院,兼天章阁侍讲,先生固辞。神宗赐手诏曰:「卿以言事未遂,不受知制诰之命,且求外补。朕慕卿经术,深惜远去,特还旧职,庶几左右经席,渐摩道义。来奏尚欲固辞,岂未悉朕意与﹖还卿来章,当亟就职。」先生不敢复辞。次年,卒用为知制诰。荆公终欲出之,上不许,诏直学士院。荆公恶之不已,以草河北诏言「水不润下」,中书改之;又赦文有「奉祠紫宫」之语,为犯俗。先生乞出,遂知陈州。未,移杭州。先生以杭之学校不兴,复修筑聚讲如常州,且修六井水利。已而复知陈州,其讲学如杭州。熙宁八年,召还,知银台,迁枢密直学士,判太常。次年,兼侍讲 。又次年,命为郊祀礼仪使,详定郊庙礼乐。元丰二年,判尚书都省。神宗且有意大用之,而先生病矣。次年,卒。妻子问遗言,索笔书「先圣先师」四字。赠给事中。其后累赠少师,谥忠文。所著书有《易义》、《中庸义》、《古灵集》二十五卷。(云濠案:先生所著书尚有《州县提纲》。其《古灵集》二十五卷,为先生子绍夫所编。《居易录》称为二十卷,盖未见完帙也。)先生一言一行,皆以古人为法,喜怒不形于色。荆公之退也,先生在讲筵,荐司马温公以下三十三人,神宗善之而不能尽用也。元佑名臣,皆在其中。南渡后,高宗 得其稿,诏示天下,以为荐士者法。

  祖望谨案:宋仁之世,安定先生起于南,泰山先生起于北,天下之士从者如云,而正学自此造端矣。闽海古灵先生于安定盖稍后,其孜孜讲道,则与之相埒。安定之门,先后至一千七百余弟子,泰山弗逮也,而古灵亦过千人。安定之门如孙莘老、管卧云辈,皆兼师古灵者也。于时濂溪已起于南,涑水、横渠、康节、明道兄弟亦起于北,直登圣人之堂。古灵所得虽逊之,然其倡道之功,则固安定、泰山之亚,较之程、张,为前茅焉。故特为立一《学案》,而以郑氏、陈氏、周氏三子并见于后。

  古灵先生文集

  隐居求志,古人尚之。然有圣人之隐,有贤人之隐,有介夫之隐。圣人之隐,乐天以俟命,时未可而潜,时可而跃者,蜿蜿蜒蜒,莫知其神,舜、伊尹是也。贤人之隐,养气以畜德,庸言庸行,居贫贱而乐,颜、曾是也。介夫之隐,但洁身而不累乎世,足以自牧而不足与忧天下,长沮、桀溺是也,是则君子不为也。(《与章表民》。)

  后进士来兹者,亦早夜不已,有所勉。然进而是,退而疑,故吾日为之忧,恐不能有远到者。(《与陈砥》。)

  好善之人,惟恐有所不闻。好为善之人,惟恐有闻。(《答黄殿丞》。)

  不离经而用权,不先利而后义。

  视非正色,谓之不明。听非正言,谓之不聪。故君子不以耳目近小人,不以小人乱视听也。(以上《与安度支》。)

  圣人之经,待人而传。当明大义,折诸家异同之说,以示后学,不宜有让。(《答许太博》。)

  仆他无一二至于古人,至于好人之善,乐闻己之过,则似有之。(《答周有终》。)

  君子患己不立,不患不能文。德至,斯言至矣。(《与元屯田》。)

  常患近世之士,溺于章句之学,而不知先王礼义之大。上自王公,下逮士人,其取人也,莫不以善词章者为能,守经行者为迂阔。天下之士习,固已涂瞶其耳目,而莫之能正矣。某自莅事以来,以兴学养士为先务,以明经笃行为首选,将以待夫有志之士。彼四方之学者轻千里而外,其亦有望于兹。德薄任重,不足以独当其责,思得先生共教以德行道艺之事。(《与顾临》。)

  凡人生而与万物俱生,长而与万物俱化,终身与万物浮沈,以是而求至于圣人,难哉!孔子语颜渊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然后「天下归仁」。

  今有裸衣而倒行者,目之者曰:「此狂惑丧心之人!」至于学者丧其本心,不惟不自知,亦无目而指之者,岂不宜大自惊惧,持循而修省哉﹖(以上《答徐洪》。)

  去圣日远,、周、杨、墨之说衣被天下,故后之习孔子者多闻见则易,慎择之则难。自韩退之来,二百年有余矣。季甫比日于吾儒为有功,足下慎折衷之。(《答周公辟》。)

  君子之所贵乎身者,道焉而已。不苟利,不苟进,不苟得,惟义而止。(《答元屯田》。)

  行与止系乎天,进与退存乎己。(《与富相公》。)

  古人事死如生,葬则欲其返,虞则欲其安,『祔则欲其存而不忘,哭之有倚庐,事之有祖庙。庐于墓,非古也。(《答刘太博》。)

  古之圣贤存其心,视天下之民如其子。一夫不获,则不能安乎其身,曰:「天假手于我以养之,吾何忍弗顾也!」故禹、稷三过其门而不入,伊尹五就桀,太公七十归周,孔子皇皇诸侯之国。彼岂不知养心治气安佚之乐,一亩之宅可以终身欣然而忘天下哉﹖今之仕者,与之禄则受之,至于民有死亡危苦则听之,又恶知畏天命而愍人穷也﹖比见钦之于河阳,其议论诚佳矣,然而未知其仁。今将有民社以为政,吾于是观焉。钦之勉之!(《与傅察推序》。)

  行身乎大方之涂,养心于至义之源,游泳乎《诗》、《书》之和,沈潜乎《易》、《春秋》之微,博之以文艺,约之以礼法,而归之于诚,亦庶乎其至也!(《送管师常序》。)

  好学以尽心,诚心以尽物,推物以尽理,明理以尽性,和性以尽神。(《送章衡序》。)

  祖望谨案:古灵崛起南峤,昌明正学。虽其立言尚有未尽融洽者,如此五语是也,然其大意已通关、洛之津,较之石徂徕辈,则入细矣。

  无近名,无躐学,无急于奔竞。(《送章衡序》。)

  君子之道,正以持之,通以行之。正者道之经,通者道之权,二者相用而成。孰为正﹖曰:中庸是也。孰为通﹖曰:随时之义是也。仁以居之,义以由之,正在其中矣;;智以迁之,礼以和之,通在其中矣。君子知是四者,所以藏身也。庸言之信,庸行之谨,鸡鸣而起,孳孳守之而弗失,其善持之也,是谓之正。万物相感而情伪生,万物相交而利害生,故其道有否泰,时有险易,而济之以屈伸语默之变,是谓之通。(《何秉字序》。)

  诚至于高明博厚而不息也,然后能定。明至于广大精微而不惑也,然后能应。

  聪明不足以自任,权势不足以自私。(以上《上殿札子》。)

  圣人先得乎诚,诚则明矣。贤人,思诚者也,因明而后诚。存其所谓正而公者,去其所谓邪而私者,此之谓择善;戒慎于不睹不闻之际,此之谓慎独。而固执之,此之谓明则诚矣。(《诚明说》。)

  予愍汝邑民不识为学,父子兄弟不相孝友,乡党邻里不相存恤,其心惟汲汲争财竞利为事,以至身冒刑宪,鞭棰流血而不知止。奈奉天子教条,不可私恕,每刑一人,若伤肤发。而汝辈不知予心,乃相煽炽,构讼成狱,自以为能,使予日不得食,夜不得寝,是诚何心!然非汝百姓之乐于此也,盖不知读书之故也。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汝父老归告子弟,令来学,予将择明师而教谕之。(《仙居劝学文》。)

  为吾民者,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夫妇有恩,男女有别,子弟有学,乡里有礼,贫穷患难,亲戚相救,婚姻死丧,邻保相助,无惰农桑,无作盗贼,无学赌博,无好争讼,无以恶凌善,无以富吞贫,行者让路,耕者让畔,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则为礼义之俗矣。(《仙居劝俗文》。)

  学校之设,非以教人为词章取利禄而已,当致学者首明《周官》三物之要,使有以自得于心而形于事类,然后可以言仕。(《杭州劝学文》。)

  古灵语

  人不可为人所容。(见《晁氏客语》。)

  格君心之非,吾徒事也。

  世之欲尧舜其君者,莫若求大贤而进之。(以上见刘执中所作《祠堂记》。)

  祖望谨案:王偁作《陈古灵传》,诋其迂阔,心窃异之,谓偁不应乖谬至此。及读程俱《北山小集》,乃知此语本于《绍圣实录》,而偁不审而实之者也。北山有曰:「襄所荐三十余人,其所学皆不以当时之所建立为然者。襄之行己,从可知矣。」北山又曰:「襄之美,以壬午之诏而益明。」(梓材案:「壬午」当作「壬子」。)

  熙宁经筵论荐三十三人品目

  端明殿学士、右谏议大夫、集贤院修撰、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司马光,素有行实,忠亮正直,以道自任,博通书史之学,可备顾问。

  端明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吏部郎中、知许州韩维,器质方重,学亦醇正,知尽心性理之说,得道于内,可以应务于外。

  翰林侍读学士、宝文阁学士、户部侍郎、提举崇福宫吕公着,道德醇明,学有原本,事君以进贤汲善为己任。(以上三人皆股肱心膂之臣,不当久外。)

  秘书监、集贤院学士、知杭州苏颂,长于史学,国朝典故,多所练达,可充编撰之任。

  右司谏、直集贤院孙觉,明经术义理之学,端良信厚,可以镇浮厉世。

  祠部员外郎、秘阁校理、知齐州李常,性行醇正,兼治经术,可比于觉。

  兵部员外郎、直集贤院、知和州范纯仁,器识通明,忠义骨鲠,足济大事。(以上三人可充侍从。)

  祠部员外郎、直史馆、权知河中府苏轼,豪俊端方,虽不长于经术,然百氏无所不览,文词美丽,尤通政事。

  祠部员外郎、集贤校理、权知洪州曾巩,文词典雅,与轼各为一体。(二人可备文翰。)

  祠部员外郎、集贤校理、同修起居注孙洙,博学能文,所守亦端,兼明世务,可充史臣。  

  秘书丞、集贤校理王存,学行素着,方重有守,不为势利所迁。

  太子中允、判武学顾临,才豪气刚,兼有识略,喜于闻过,可属以危难之事。

  著作佐郎、集贤校理林希,少有文行。

  祖望谨案:三十三人中,惟斯人晚节不终。

  右司郎中、分司南京李师中,人多称其有才,可当边帅。

  兵部员外郎傅尧俞,以义去就,有古诤臣风。

  太常博士、河东提刑胡宗愈,文醇行循,兼明经术。(以上三人,以言事未蒙宥复。)

  前著作佐郎王安国,材器磊落,罪废不忘进学。

  太子中允、应天签判刘挚,性行端醇,词学渊远。

  太常博士、宗正丞虞太熙,治经有行,不苟于进,可充台阁。

  太子中允、监西京洛河竹木务程颢,性行端醇,明于义理,可备风宪。

  太子中允、权发遣淮南西路运判刘载,少治经术,兼有文行,可备台阁。

  殿中丞、充秦凤熙河路句当官薛昌朝,才质俱美,持守端直,可置台阁。

  著作佐郎、崇文校书张载,养心事道,不苟仕进,西方学者,一人而已。

  兴国军掌书记苏辙,学与文若不逮轼,而静厚过之。

  前台州司户、今召试馆阁孔文仲,性行淳粹,文章正直。

  歙州推官吴贲,以孝行闻,治经学,尤尽心于民政。

  前延陵令吴恕,器识醇深,学通义理。

  屯田郎中、知太康县林英,和而不随,直而不挠。

  都官员外郎、监泗州仓孙奕,士行着于乡闾,节义信于朋友,所至以善政闻,可当一路。

  著作佐郎、监扬州粮料院林旦,通晓民政,兼有持守。

  太常博士、监衡州盐仓邹何,操履端方,吏才通敏。

  大理评事唐垧,性虽轻脱,才斡明敏,以言事窜,今监杭州龙山税,流落远方。

  前监安上门、英州安置、勒停郑侠,愚直敢言,发于忠义,望陛下矜怜,使得生还。

  祖望谨案:古灵先生讲学,以诚明为主。其立朝,尤以荐贤为急。今观其三十三人品目,自温公、申公、韩、范、刘、王诸大臣,无不当其性行。其谓横渠则曰「西方学者,一人而已」,于东坡则曰「不长经术」,即此可见先生之学之醇,故备录之。其生平荐士于当路尚多,今皆附载于后。

  与陈安抚荐士书(九人。)

  殿中丞、致仕胡瑗,博学通经,负文、武之道,而适用不迂,虽老,尚可大用。

  舒州通判王安石,才性贤明,笃于古学。

  颍州司法刘彝,其政与学,通达体要。

  合肥主簿孙觉,才质老成,经学浸有原本,文辞简粹。

  扬州孙处,高介好古而志道,安贫不仕,文辞必臻于理。

  衢州江山县周颖,刚义孝友,不畏强御。

  越州萧山县吴孜,勇于为义,少习声律之学,既而约心于理,甘贫养亲。(其二人即陈烈、郑穆。)

  祖望谨案:其《与韩丞相荐士书》(十七人)曰:「知绵州龙安县刘载,虔州推官吴贲,前沣阳令、监泰州如盐仓盛侨,松阳令余京,上虞令丁,江宁府监上元县管师常,长垣主簿孙路。(以上皆文行经术之士。)沂州防御推官宋希元,叶县尉吴道,郓州观察推官许安世,监池州酒务杨国宝,前泾州观察推官王岩叟,明州鄞县尉陈颐。(以上皆强志力行之士。)左军巡院判官黄颢,节度推官曾华旦,大理寺丞黄默,松溪令贾易。(以上皆干能之士。)」其《与蔡舍人荐士书》(八人)曰:「太学直讲胡瑗,进士吴孜、管师常、任原、倪天隐、张京,明经顾临,又友人陈烈。」此皆古灵未甚达时所荐。及修起居注,则荐常秩;为侍御史,则荐陈烈;领国子监事,则荐常秩、陈烈、程颐、管师常;知杭州,则荐吴师仁;为枢密直学士,又荐陈烈;其试 士,则荐陆佃。而其荐三十三人最在后。能留心天下之人材,未有过于先生者也。其中多讲学儒者,自胡公、二程、张子外,盛侨、吴孜、刘彝、顾临、周颖、倪天隐,皆安定弟子;杨国宝、贾易,皆伊川弟子;而孙觉、管师常,则先生之徒而卒业于安定者。惟常秩、林希有负先生之举耳。先生又尝以徂徕忠义经术,乞官其子。

  (梓材谨案:先生所荐又有礼祠客膳四部主簿黄庭佥,见《黄豫章外集》。)

  ◆古灵讲友

  祭酒郑闳中先生穆

  郑穆,字闳中,侯官人也。「四先生」之一。醇谨好学,读书至忘栉沐。进退容止必以礼。门人千数。以进士为寿安簿,召为国子监直讲,寻编集贤馆书籍,积官太常博士,以集贤校理通判汾州。熙宁三年,召为岐王侍讲,又为嘉王侍讲。神宗谓古灵曰:「如郑穆德行,乃堪左右王者耳。」凡居馆阁三十年,而在王邸一纪,非公事不及执政之门。讲经至可为劝戒者,必反复摘诵,二王咸敬礼焉。元丰三年,以朝散大夫知越州。先是,鉴湖旱干,民因田其中,延袤百里,官籍而税之。既而连年水溢,民逋官租且万缗,先生悉奏免之。未满乞休,管句杭州洞霄宫。元佑初,召拜国子祭酒,每坐讲席,无间寒暑,虽童子,必朝服延接,以礼送迎,学者尊其德而服其教。故人张景晟者死,遗白金五百两,托其孤。先生曰:「恤孤,吾事也,金于何有!」反金而育其子。三年,扬王、荆王并请为讲官,解祭酒,以直集贤院充荆王府侍讲。荆王薨,复为扬王府翊善。太学诸生请之,有诏仍任祭酒,兼充徐王府翊善。四年,拜给事中,兼祭酒。次年,迁宝文阁待制,兼官如故。明年,乞休,诏以提举洞霄宫致仕。太学诸生数千人以状白宰相乞留,范给事淳夫言:「穆虽年逾七十,精力尚强。古者大夫七十致仕,有不得谢,则赐之几杖。祭酒居师资之地,正宜老成,愿毋轻听其去。」因引唐韩愈留孔戣故事。不报。于是公卿大夫各为诗赠行,空学出祖汴东门之外,都人观者如堵。淳夫诗曰:「顾我言非韩吏部,多公节似孔尚书。」明年,卒。先生著述不传,古灵谓其「深造于道,心仁气正,勇于为义,文博而壮。」淳夫亦曰:「闳中真长者。元佑之盛,群贤咸在朝,居祭酒者,前推先生,后推颜复,皆真儒」云。

  直讲陈季甫先生烈

  陈烈,字季慈,侯官人也。学者称为季甫先生。天性介特,笃于孝友。年十四,继丧父母,水浆不入口者五日。自壮迨老,享奉如生事礼,寝兴晦朔未尝止。一日,梦中衰绖哭其亲于中庭,哀声震户外,家人闻之,而先生未寤也。尝语古灵曰:「烈今日纵得尊荣,父母不之见,何足为乐!」其无意于世矣。力学不群,平日端严,终日不言。虽御童仆,如对大宾。里有冠昏丧祭,请而后行。从学者数百。父兄训厥子弟者,必举其言行以规之。庆历初,应试不中选,遂不复赴礼部。或勉之仕,则曰:「伊尹守道,成汤三聘以币。吕望持诚,文王载之与归。今天子仁圣好贤,有汤、文之心,岂无有先觉如伊、吕者!」仁宗以大臣之荐,累诏之,不起。或问其故,曰:「吾学未成也。」自是交章论举,先生志不少易。古灵每谓人曰:「世多以季甫为洁身不仕之流,非也。盖其志孔、孟之道,不肯苟进而已。」嘉佑中,诏授本州岛教授,不拜。而福建提刑王陶奏先生「以妻林氏疾病丑瘦,遣归其家,十年不视。烈,贪诈人也。已行之命,乞赐削夺」。司马温公在谏院,上言:「臣素不识烈,不知其人果如何。惟见国家常患士人不修名检,故举烈以奖厉风俗。若烈平生操守出于诚实,虽有迂阔之行,不合中道,犹为守节之士,亦当保而全之。愿委公正官吏,通儒术、识大体者覆实。若止于夫妇不相安谐,则使之离绝而洗其过,庶复申眉于后。若复败乱名教,则严赐刑诛,并治举者之罪,以明至公。」于是陶奏不行。明年,欧阳公复荐其行,除国子直讲,竟不出。久之,诏许从其志,以宣德郎致仕。先是,古灵在台中举先生自代,称其道已造大贤之域。然先生行过拘,故终多以矫伪疑之者,皆王陶之流也。元佑初,复诏为本州岛教授,不受禄,敝衣粝食,处之裕如。稍有余,即以周贫乏者。七十六岁而卒。

  附录

  或问:「陈烈行古礼,率子弟匍匐以吊蔡君谟,为世俗讥笑,太不近人情。」张横浦曰:「今取《乡党》言,誾誾侃侃,踧踖与与,色勃足躩,岂不为怪状﹖但世俗以人视人故耳!」(梓材谨案:此条洲所节《横浦心传》,本在《横浦学案》。今以言陈季甫事,移录于此。)

  助教周公辟先生希孟

  周希孟,字公辟,侯官人也。四先生者,古灵最有名,闳中亦显于朝,而先生与季甫独不出,然交相重也。遍通《五经》,尤邃于《易》。弟子七百余人,知州刘夔、曹颖叔、蔡襄皆亲至学舍质问经义。部使者相继荐于朝,诏赐粟帛,授将仕郎,试国子监四门助教,充本州岛学教授,三表力辞,不许。尤辟佛氏之说。卒,门人曾伉等祠其遗像于五福寺中。所著有《易义》、《诗义》、《春秋义》,今皆不传。案古灵先生引先生说《大有》之九四,谓前儒以「彭」为「旁」之非:「彭,盛也。九四体是离明,能知九三之专,不从其盛,专心以奉六五也。」以彭为盛,盖自先生发之。

  知州刘先生彝(别见《安定学案》。)

  ◆古灵同调

  光禄章先生望之

  宫教吴先生师仁(并见《士刘诸儒学案》。)

  文正司马涑水先生光(别为《涑水学案》。)

  献公张横渠先生载(别为《横渠学案》。)

  ◆公辟学侣

  侍郎刘先生夔

  刘夔,字道元,崇安人。第进士,历知陜、广、潭州,所至有廉名。累官枢密直学士、知郓州,发廪赈饥,民赖全活,盗贼屏息。后知建州,以户部侍郎致仕。(《参《姓谱》。)

  (云濠谨案:先生所著有《春秋褒贬志》五卷,见郑氏《通志》。)

  龙图曹先生颖叔

  曹颖叔,字力之,亳州谯人。进士及第,累官右司郎中、陜西都转运使。自庆历铸大钱行陜西,民盗铸不已,先生请罢铸诸郡铁钱,以三铁钱当铜钱之一,从之。进龙图阁学士、知永兴军,卒于官。(参史传。)

  忠惠蔡先生襄

  蔡襄,字君谟,仙游人。举进士,为西京留守推官、馆阁校勘。范文正仲淹以言事去国,余忠襄靖论救之,尹师鲁请与同贬,欧阳文忠移书高司谏若讷,三人皆坐遣。先生作《四贤一不肖诗》,都人争相传写。契丹使买以归,张于幽州馆。后仁宗更用辅相,亲擢忠襄、文忠及王懿敏素为谏官,先生又以诗贺。三人列荐之,帝亦命之知谏院。进直史馆。兼修起居注,益任职论事,无所回挠。历知开封府,以枢密直学士再知福州。郡士周公辟、陈季甫、陈述古、郑闳中以行义着,先生备礼招延,诲诸生以经学。召为翰林学士、三司使,旋乞为杭州,拜端明殿学士以往。卒,年五十六。赠吏部侍郎。先生工于书,为当时第一,仁宗尤爱之。干道中,赐谥忠惠。(同上。)

  (梓材谨案:欧阳公为先生墓志云:「徒知福州,复知泉州。往时闽人多好学,而专用赋以应科举。公得先生周希孟,以经术传授,学者常至数百人。公为亲至学舍,执经讲问,为诸生率。延见处士陈烈,尊以术礼。而陈襄、郑穆方以德行著称乡里,公皆折节下之。」较史传更为分明。)

  ◆古灵门人

  学士孙莘老先生觉(别见《安定学案》。)

  县尉吴先生道

  吴道,字真常,浦城人也。学于古灵,从之至河阳。古灵嘉其志节,谓能修身治性,不为事物之惑,使为河阳学舍都讲,遂游太学。以进士为叶县尉。古灵尝荐之韩忠献公,谓能知无不为,刚直不挠,可任以难事。

  张先生公谔

  张公谔者,闽县人也。其在古灵门下,见知与吴道等。河阳都讲,其一为公谔,而道副之。

  待制章先生衡

  章衡,字子平,浦城人。登进士第一,历盐铁判官、同修起居注。出知汝州、颍州,还判太常寺。出知郑州,奏罢原武监,弛牧地四千二百顷以予民。复判太常,知审官西院。使辽,燕射连发破的,辽以为文武兼备,待之异他使。归,纂历代帝系,名曰《编年通载》,神宗览而善之,赐三品服。判吏部流内铨。未几,擢知通进银台司、直舍人院,拜宝文阁待制。元佑中,加集贤学士。(从黄氏补本录入。)

  祖望谨案:古灵劾李定,未行;定擢中允,三舍人不行,而章子平行之。见《元城语录》。

  附录

  《元城语录》曰:王安石荐李定时,陈襄弹之,未行。已擢监察御史里行,宋次道封还词头,辞职罢之;次直李大临,再封还;最后付苏子容,又封还之。更奏复下,至于七八,俱落职奉朝请,名誉赫然。此乃祖宗 德泽,百余年间养成风俗,其与齐太史杀三人而执简如初者何异﹖再后摄官修起居注,章衡行之。贤不肖于此可见。

  龙图傅先生楫

  傅楫,字符通,仙游人。少自刻厉,从孙莘老,又从古灵学。第进士,历官太学博士。四年,以荐为太常博士。进侍讲、翊善。后以邹道乡浩得罪被贬。徽宗即位,历监察御史、中书舍人。在朝岁余,每以遵祖宗法度、安静自然为言。以龙图阁待制知博州,卒。(从黄氏补本录入。)

  州判陈先生贻范

  陈贻范,字伯模,临海人。治平四年进士。常游胡安定之门,又师事陈古灵,而与罗提刑适为友。历宗正丞。通判处州,民怀其德,有「道不拾遗■,月照处州城」之谣。所著有《庆善集》。(参《台州府志》。)

  (云濠谨案:先生着有《千题适变录》十六卷,见《宋史》《艺文志》。)

  隐君管卧云先生师复

  管师复者,龙泉人也。古灵讲学仙居,先生与其弟师常不告父母,奔走而来。闭 门官舍中,恶衣粗食,闻古善言善行,必欲力行而进之。每与人言及其亲之老,则涕泗滂沱不能收。友爱其弟。为人仁勇且直,好古而义。朋友有暴戾弗革者,先生能屈之,或至泣下。古灵因使为仙居都讲,聚诸子使教之。诸生畏先生之纠弹,莫敢犯矩度者。古灵北官,先生复从学安定,其名日盛,然无仕进意。神宗以大臣之荐,召至,问曰:「闻卿工诗,所得如何﹖」对曰:「『满白云耕不破,一潭明月钓无痕』,臣所得也。」官之,不受。学者称为卧云先生。所著有《白云集》。

  助教管先生师常

  管师常者,师复弟也。履行正固,精经术。师复学于古灵而归,仙居之弟子失其斋长,古灵使先生司之。容止庄谨,虽退食,不脱冠带,横经夜坐,如对古人,终岁如一日。古灵喜曰:「生不屑屑于纠弹,而修身自律以劝人,其更峻也。」已而从学安定,益留心民事,适于时用。以荐为太学正。古灵管太学,尝荐为助教。其后监江宁府上元县事,古灵又常荐之韩忠献公云。先生深于《大易》、《春秋》之旨,惜其书无传者。

  陈先生砥

  陈砥,不知其何所人也。古灵仙居学中高弟,尝与管氏兄弟并称。

  隐君吕先生逢时(附门人钱景臻。)

  吕逢时,字原道,仙居人也。古灵为令,首执弟子礼。仙居人知学者,自此始。入太学,与郑獬友。驸马都尉钱景臻师之,欲奏以官,固辞不受。罗适以孝廉举,不就,隐居白岩山终身。

  县令黄先生颖(附子公坦。)

  黄颖,字伸实,莆田人也。元佑中,以经明行修荐,不赴。孙莘老为中丞,荐之,知长泰县。好讲学,每晨治公事,即入学与诸生说经,抵暮而归,一如古灵之在浦城诸邑也。职田所入谷,可余三百石,尽以给耕民。兼权龙溪县,其兴学如长泰。病卒,两县之民争致赙,子公坦皆谢还之,论者以为再世不媿师门。

  (云濠谨案:先生子公坦,宣和六年进士,官通直郎。见《福建通志》。)

  朝散刘先生淮夫

  刘淮夫,字长源,闽县人,彝之子也。先生于古灵为甥,少从学,孝于亲。元丰中,为台州判,累被荐。更历一考,即可改官,以父被召赴阙,不忍离,遂不待任满,乞随侍去。父卒,监江宁府酒务,念母年几九十,思归阳羡,虽甚贫,不复顾禄,即乞以朝散郎致仕。(云濠案:《安定学案》执中附子长源传作「累官朝散大夫」。)太守以下再三留之,皆不可得。母卒,无屋可居,无田可食,而守之甚固,未尝一毫有求于人。东南荐绅先生皆称为孝子,先生辄皇恐曰:「此乃人子之常然,无足道也!」邹忠公荐之,终不起。

  ◆公辟门人

  教授刘先生康夫

  刘康夫,字公南,闽县人也。彝之从子。少从学于周氏。熙宁中,五路置学官,以荐主番禺教。尝进《志述》二十七篇,其文皆羽翼《六经》之言也。元佑中,特奏名,未唱名,卒,郑监门侠志其墓。

  奉议潘先生鲠

  潘鲠,字昌言,齐安人,从周氏学。元丰进士,授蕲水县尉,迁和州防御推官,知江州瑞昌县,迁吉州军事推官,以奉议郎致仕。张耒志其墓曰:「齐安有君子,曰潘昌言。其学也正,其言也文。其居家笃于孝弟,其为吏惠下爱民。君子哉!」着有《春秋断义》十二卷、《讲义》十五卷、《易要义》三卷。

  曾先生伉

  曾伉,周公辟门人也。熙宁二年,从三司条例司之请,遣先生及程伯淳颢、刘执中彝、卢仲甫秉、谢卿材、侯叔献、王汝翼、王广廉八人行诸路,相度农田、水利、税赋、科率、徭役利害。(参《通鉴》。)

  ◆傅氏家学(古灵再传。)

  县令傅先生希龙

  傅希龙者,仙游人也。楫之从子,官漳浦令。以不附二蔡,入邪等,楫曰:「不负吾学!」

  ◆管氏门人

  隐君林塘奥先生石

  林石,字介夫,瑞安人。少有志操。初习进士声律,既而曰:「古人之学不如是。」遂刻意诸经。闻括苍管师常明《春秋》,往从受之。遭父丧,庐墓三年,不茹草木之滋。临川王氏《三经》行,先生独不趋新学,以《春秋》教授乡里。既而《春秋》为时所禁,乃绝意仕进,筑室躬耕,作萱堂以养母。或劝以仕,不答。讲论古今,必先实行而后文艺,曰:「本之不立,末于何有﹖邑官初至,率来谒,执弟子礼。母卒,年九十余,白首终丧如父时,人以为难。建中靖国年,无疾而逝。周行已为《沈子正墓铭》云:「河南程正叔、京兆吕与叔、括苍龚深之与介夫,皆传古道,名世宗师。唯是书成弗以示人,故世无传焉。」学者称塘奥先生。(云濠案:谢山《札记》,先生着有《塘奥集》、《三游集》。)

  (梓材谨案:管卧云附弟传并及门林塘奥传,黄氏原本在《安定学案》。后谢山特立《古灵学案》,且为二管各立一传,故于安定卷删卧云原传而移着林氏于是卷。)

  ◆林氏门人(古灵三传。)

  沈石经先生躬行(别见《周许诸儒学案》。)
{陈襄,字述古,侯官人也。学者称为古灵先生。是时,学者方溺于雕篆之文,相高以词华,所谓知天尽性之说,皆指以为迂阔,而士亦莫之讲也。先生独有志于传道,与其同里陈烈、郑穆、周希孟者为友,气古行高,以天下之重为己任。闻者始皆笑之,先生不为动,躬行益笃,学者亦稍稍化之,多从之游,而闽海间遂有「四先生」之目。虽有诞突恣傲不可率者,不敢失礼于其门。已而四先生之名闻于天下,有从远方来受学者。以进士为浦城簿,县阙令,先生行令事,断狱明决,人莫能干以私。首兴学宫,为诸生讲学,从之者五百余人,而章衡卒为名臣。部使者安积至其县,先生以十事陈之,安是之,皆为施行。以迁为仙居令,仙居山县,莫知学,先生之兴学宫、课诸生如浦城。有问难者,得乘先生听讼之暇,入问于庭。偶出行部,遇山谷中有小学,辄下车为童子辈讲经。从学者渐多,而管师复兄弟卒为名儒。迁著作佐郎、知河阳县,仙居之民攀车遮道,几不得出境。时富郑公帅河阳,一见,厚礼之。先生之兴学宫、课诸生如仙居。或谤之富公曰:「是赚子弟辈束修耳!」富公以告,先生曰:「自反而缩,何嫌人言!」或劝先生罢讲,答曰:「以纔人,使诸生遂不得闻道,吾耻之。」讲益力。富公久而益奇之,入相,荐为太常博士,召试秘阁校理,寻判祠部。译经僧法护遗奏,乞度十僧,赵亦请列子庙中三年度一道士,先生坚执不行,且请禁宫闱要近之妄有陈乞者。坐是解祠部,编昭文馆书籍。已而以祠部员外郎知常州,复兴学宫、课诸生如河阳。时承安定先生湖学之后,东南讲席稍衰,先生复振之,以顾临司之,每晨亲往,与诸生讲经义,旁决吏事,于是毗陵之盛,拟于湖学。常州运渠横遏震泽,积水不得北入于江,为吴下民田之害。先生以渠之丈尺,对民田之步亩,分授以浚,深广有制,不月而成,遂削望亭古堰,而震泽积水乃克北流,田患以除。迁司封员外郎,为开封府推官。将行,得公帑杂收无名钱数百万,因以偿积年官逋之未清者。入为三司判官,使辽。寻修起居注,知谏院,管句国子监等。先生荐可为太学师长者四人,小程子其一也。寻罢 谏院,兼侍御史知杂事。故事,左右史以次知制诰,而台杂乃迁三司副使。于是有旨侯知制诰阙,召试,先生辞曰:「陛下以义使臣,敢不惟命是听,岂敢计较资地,以为轻重。况知杂之任,上裨朝政,下肃台纲,岂顾宠禄之居后哉。若有顾避之心,身且不正,焉能正人。」乃许追寝前命。于是王荆公执政,行新法,先生力言青苗不便,五奏皆不报。其进第四状曰:「臣观制置奏请,莫非引经以为言,而其实贷民以取利,是特为管仲、商君之术。臣愿陛下为尧、舜之君,以仁义治天下,不愿陛下为霸主也。陛下富有中国,广轮万里,内无强臣敌国之患,外无西戎、北狄之难。四海九州岛之赋,供用不为不足。不于此时与庙堂之臣坐而论道,以行王政,而反屑屑为均输、举贷之事,臣窃惜之!」其第五状曰:「误陛下者,王安石也。误安石者,吕惠卿也。安石持强辩以荧惑于前,惠卿画诡谋以阴助于后,故虽陛下之至圣,不能无惑。近者中丞吕公着而下,皆以不职乞从责降,臣独区区未敢请者,尚冀犬马之诚,一悟圣意,许以青苗之法下百官集议。如臣等言非,甘从远窜;如是,则安石、惠卿乞行贬斥,以谢天下。」又言:「刘述、刘琦、钱顗等皆以言事责降,范纯仁以此待罪。朝廷上下之情,乖戾若此,臣甚忧之。乞免其罪,以大有容之德。又乞召还范纯仁,以厌人望。」又言:「中丞吕公着以造膝之言落职补郡,安石增改诰词,暴扬其语,欲以中伤,尤失事体。右正言李常待罪,两月不报,必非陛下之意。」又言:「韩绛以制置三司条例司而为参政,是以利进,自古进用大臣所未有。」又言李南公、李定不可用,王子韶为小人。于是神宗有诏,召先生试知制诰,而所奏皆留中不下。先生辞曰:「臣所言不能开悟圣心,方且待不职之罪,未知谴所,召试非臣所敢当。荆公方遣人趣先生承命,见奏大恨,议出为陜西转运使。上曰:「陈襄经术,宜在讲筵。」乃复令修居注,直舍人院,兼天章阁侍讲,先生固辞。神宗赐手诏曰:「卿以言事未遂,不受知制诰之命,且求外补。朕慕卿经术,深惜远去,特还旧职,庶几左右经席,渐摩道义。来奏尚欲固辞,岂未悉朕意与﹖还卿来章,当亟就职。」先生不敢复辞。次年,卒用为知制诰。荆公终欲出之,上不许,诏直学士院。荆公恶之不已,以草河北诏言「水不润下」,中书改之;又赦文有「奉祠紫宫」之语,为犯俗。先生乞出,遂知陈州。未,移杭州。先生以杭之学校不兴,复修筑聚讲如常州,且修六井水利。已而复知陈州,其讲学如杭州。熙宁八年,召还,知银台,迁枢密直学士,判太常。次年,兼侍讲 。又次年,命为郊祀礼仪使,详定郊庙礼乐。元丰二年,判尚书都省。神宗且有意大用之,而先生病矣。次年,卒。妻子问遗言,索笔书「先圣先师」四字。赠给事中。其后累赠少师,谥忠文。所著书有《易义》、《中庸义》、《古灵集》二十五卷。(云濠案:先生所著书尚有《州县提纲》。其《古灵集》二十五卷,为先生子绍夫所编。《居易录》称为二十卷,盖未见完帙也。)先生一言一行,皆以古人为法,喜怒不形于色。荆公之退也,先生在讲筵,荐司马温公以下三十三人,神宗善之而不能尽用也。元佑名臣,皆在其中。南渡后,高宗 得其稿,诏示天下,以为荐士者法。

  祖望谨案:宋仁之世,安定先生起于南,泰山先生起于北,天下之士从者如云,而正学自此造端矣。闽海古灵先生于安定盖稍后,其孜孜讲道,则与之相埒。安定之门,先后至一千七百余弟子,泰山弗逮也,而古灵亦过千人。安定之门如孙莘老、管卧云辈,皆兼师古灵者也。于时濂溪已起于南,涑水、横渠、康节、明道兄弟亦起于北,直登圣人之堂。古灵所得虽逊之,然其倡道之功,则固安定、泰山之亚,较之程、张,为前茅焉。故特为立一《学案》,而以郑氏、陈氏、周氏三子并见于后。

  古灵先生文集

  隐居求志,古人尚之。然有圣人之隐,有贤人之隐,有介夫之隐。圣人之隐,乐天以俟命,时未可而潜,时可而跃者,蜿蜿蜒蜒,莫知其神,舜、伊尹是也。贤人之隐,养气以畜德,庸言庸行,居贫贱而乐,颜、曾是也。介夫之隐,但洁身而不累乎世,足以自牧而不足与忧天下,长沮、桀溺是也,是则君子不为也。(《与章表民》。)

  后进士来兹者,亦早夜不已,有所勉。然进而是,退而疑,故吾日为之忧,恐不能有远到者。(《与陈砥》。)

  好善之人,惟恐有所不闻。好为善之人,惟恐有闻。(《答黄殿丞》。)

  不离经而用权,不先利而后义。

  视非正色,谓之不明。听非正言,谓之不聪。故君子不以耳目近小人,不以小人乱视听也。(以上《与安度支》。)

  圣人之经,待人而传。当明大义,折诸家异同之说,以示后学,不宜有让。(《答许太博》。)

  仆他无一二至于古人,至于好人之善,乐闻己之过,则似有之。(《答周有终》。)

  君子患己不立,不患不能文。德至,斯言至矣。(《与元屯田》。)

  常患近世之士,溺于章句之学,而不知先王礼义之大。上自王公,下逮士人,其取人也,莫不以善词章者为能,守经行者为迂阔。天下之士习,固已涂瞶其耳目,而莫之能正矣。某自莅事以来,以兴学养士为先务,以明经笃行为首选,将以待夫有志之士。彼四方之学者轻千里而外,其亦有望于兹。德薄任重,不足以独当其责,思得先生共教以德行道艺之事。(《与顾临》。)

  凡人生而与万物俱生,长而与万物俱化,终身与万物浮沈,以是而求至于圣人,难哉!孔子语颜渊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然后「天下归仁」。

  今有裸衣而倒行者,目之者曰:「此狂惑丧心之人!」至于学者丧其本心,不惟不自知,亦无目而指之者,岂不宜大自惊惧,持循而修省哉﹖(以上《答徐洪》。)

  去圣日远,、周、杨、墨之说衣被天下,故后之习孔子者多闻见则易,慎择之则难。自韩退之来,二百年有余矣。季甫比日于吾儒为有功,足下慎折衷之。(《答周公辟》。)

  君子之所贵乎身者,道焉而已。不苟利,不苟进,不苟得,惟义而止。(《答元屯田》。)

  行与止系乎天,进与退存乎己。(《与富相公》。)

  古人事死如生,葬则欲其返,虞则欲其安,『祔则欲其存而不忘,哭之有倚庐,事之有祖庙。庐于墓,非古也。(《答刘太博》。)

  古之圣贤存其心,视天下之民如其子。一夫不获,则不能安乎其身,曰:「天假手于我以养之,吾何忍弗顾也!」故禹、稷三过其门而不入,伊尹五就桀,太公七十归周,孔子皇皇诸侯之国。彼岂不知养心治气安佚之乐,一亩之宅可以终身欣然而忘天下哉﹖今之仕者,与之禄则受之,至于民有死亡危苦则听之,又恶知畏天命而愍人穷也﹖比见钦之于河阳,其议论诚佳矣,然而未知其仁。今将有民社以为政,吾于是观焉。钦之勉之!(《与傅察推序》。)

  行身乎大方之涂,养心于至义之源,游泳乎《诗》、《书》之和,沈潜乎《易》、《春秋》之微,博之以文艺,约之以礼法,而归之于诚,亦庶乎其至也!(《送管师常序》。)

  好学以尽心,诚心以尽物,推物以尽理,明理以尽性,和性以尽神。(《送章衡序》。)

  祖望谨案:古灵崛起南峤,昌明正学。虽其立言尚有未尽融洽者,如此五语是也,然其大意已通关、洛之津,较之石徂徕辈,则入细矣。

  无近名,无躐学,无急于奔竞。(《送章衡序》。)

  君子之道,正以持之,通以行之。正者道之经,通者道之权,二者相用而成。孰为正﹖曰:中庸是也。孰为通﹖曰:随时之义是也。仁以居之,义以由之,正在其中矣;;智以迁之,礼以和之,通在其中矣。君子知是四者,所以藏身也。庸言之信,庸行之谨,鸡鸣而起,孳孳守之而弗失,其善持之也,是谓之正。万物相感而情伪生,万物相交而利害生,故其道有否泰,时有险易,而济之以屈伸语默之变,是谓之通。(《何秉字序》。)

  诚至于高明博厚而不息也,然后能定。明至于广大精微而不惑也,然后能应。

  聪明不足以自任,权势不足以自私。(以上《上殿札子》。)

  圣人先得乎诚,诚则明矣。贤人,思诚者也,因明而后诚。存其所谓正而公者,去其所谓邪而私者,此之谓择善;戒慎于不睹不闻之际,此之谓慎独。而固执之,此之谓明则诚矣。(《诚明说》。)

  予愍汝邑民不识为学,父子兄弟不相孝友,乡党邻里不相存恤,其心惟汲汲争财竞利为事,以至身冒刑宪,鞭棰流血而不知止。奈奉天子教条,不可私恕,每刑一人,若伤肤发。而汝辈不知予心,乃相煽炽,构讼成狱,自以为能,使予日不得食,夜不得寝,是诚何心!然非汝百姓之乐于此也,盖不知读书之故也。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汝父老归告子弟,令来学,予将择明师而教谕之。(《仙居劝学文》。)

  为吾民者,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夫妇有恩,男女有别,子弟有学,乡里有礼,贫穷患难,亲戚相救,婚姻死丧,邻保相助,无惰农桑,无作盗贼,无学赌博,无好争讼,无以恶凌善,无以富吞贫,行者让路,耕者让畔,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则为礼义之俗矣。(《仙居劝俗文》。)

  学校之设,非以教人为词章取利禄而已,当致学者首明《周官》三物之要,使有以自得于心而形于事类,然后可以言仕。(《杭州劝学文》。)

  古灵语

  人不可为人所容。(见《晁氏客语》。)

  格君心之非,吾徒事也。

  世之欲尧舜其君者,莫若求大贤而进之。(以上见刘执中所作《祠堂记》。)

  祖望谨案:王偁作《陈古灵传》,诋其迂阔,心窃异之,谓偁不应乖谬至此。及读程俱《北山小集》,乃知此语本于《绍圣实录》,而偁不审而实之者也。北山有曰:「襄所荐三十余人,其所学皆不以当时之所建立为然者。襄之行己,从可知矣。」北山又曰:「襄之美,以壬午之诏而益明。」(梓材案:「壬午」当作「壬子」。)

  熙宁经筵论荐三十三人品目

  端明殿学士、右谏议大夫、集贤院修撰、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司马光,素有行实,忠亮正直,以道自任,博通书史之学,可备顾问。

  端明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吏部郎中、知许州韩维,器质方重,学亦醇正,知尽心性理之说,得道于内,可以应务于外。

  翰林侍读学士、宝文阁学士、户部侍郎、提举崇福宫吕公着,道德醇明,学有原本,事君以进贤汲善为己任。(以上三人皆股肱心膂之臣,不当久外。)

  秘书监、集贤院学士、知杭州苏颂,长于史学,国朝典故,多所练达,可充编撰之任。

  右司谏、直集贤院孙觉,明经术义理之学,端良信厚,可以镇浮厉世。

  祠部员外郎、秘阁校理、知齐州李常,性行醇正,兼治经术,可比于觉。

  兵部员外郎、直集贤院、知和州范纯仁,器识通明,忠义骨鲠,足济大事。(以上三人可充侍从。)

  祠部员外郎、直史馆、权知河中府苏轼,豪俊端方,虽不长于经术,然百氏无所不览,文词美丽,尤通政事。

  祠部员外郎、集贤校理、权知洪州曾巩,文词典雅,与轼各为一体。(二人可备文翰。)

  祠部员外郎、集贤校理、同修起居注孙洙,博学能文,所守亦端,兼明世务,可充史臣。  

  秘书丞、集贤校理王存,学行素着,方重有守,不为势利所迁。

  太子中允、判武学顾临,才豪气刚,兼有识略,喜于闻过,可属以危难之事。

  著作佐郎、集贤校理林希,少有文行。

  祖望谨案:三十三人中,惟斯人晚节不终。

  右司郎中、分司南京李师中,人多称其有才,可当边帅。

  兵部员外郎傅尧俞,以义去就,有古诤臣风。

  太常博士、河东提刑胡宗愈,文醇行循,兼明经术。(以上三人,以言事未蒙宥复。)

  前著作佐郎王安国,材器磊落,罪废不忘进学。

  太子中允、应天签判刘挚,性行端醇,词学渊远。

  太常博士、宗正丞虞太熙,治经有行,不苟于进,可充台阁。

  太子中允、监西京洛河竹木务程颢,性行端醇,明于义理,可备风宪。

  太子中允、权发遣淮南西路运判刘载,少治经术,兼有文行,可备台阁。

  殿中丞、充秦凤熙河路句当官薛昌朝,才质俱美,持守端直,可置台阁。

  著作佐郎、崇文校书张载,养心事道,不苟仕进,西方学者,一人而已。

  兴国军掌书记苏辙,学与文若不逮轼,而静厚过之。

  前台州司户、今召试馆阁孔文仲,性行淳粹,文章正直。

  歙州推官吴贲,以孝行闻,治经学,尤尽心于民政。

  前延陵令吴恕,器识醇深,学通义理。

  屯田郎中、知太康县林英,和而不随,直而不挠。

  都官员外郎、监泗州仓孙奕,士行着于乡闾,节义信于朋友,所至以善政闻,可当一路。

  著作佐郎、监扬州粮料院林旦,通晓民政,兼有持守。

  太常博士、监衡州盐仓邹何,操履端方,吏才通敏。

  大理评事唐垧,性虽轻脱,才斡明敏,以言事窜,今监杭州龙山税,流落远方。

  前监安上门、英州安置、勒停郑侠,愚直敢言,发于忠义,望陛下矜怜,使得生还。

  祖望谨案:古灵先生讲学,以诚明为主。其立朝,尤以荐贤为急。今观其三十三人品目,自温公、申公、韩、范、刘、王诸大臣,无不当其性行。其谓横渠则曰「西方学者,一人而已」,于东坡则曰「不长经术」,即此可见先生之学之醇,故备录之。其生平荐士于当路尚多,今皆附载于后。

  与陈安抚荐士书(九人。)

  殿中丞、致仕胡瑗,博学通经,负文、武之道,而适用不迂,虽老,尚可大用。

  舒州通判王安石,才性贤明,笃于古学。

  颍州司法刘彝,其政与学,通达体要。

  合肥主簿孙觉,才质老成,经学浸有原本,文辞简粹。

  扬州孙处,高介好古而志道,安贫不仕,文辞必臻于理。

  衢州江山县周颖,刚义孝友,不畏强御。

  越州萧山县吴孜,勇于为义,少习声律之学,既而约心于理,甘贫养亲。(其二人即陈烈、郑穆。)

  祖望谨案:其《与韩丞相荐士书》(十七人)曰:「知绵州龙安县刘载,虔州推官吴贲,前沣阳令、监泰州如盐仓盛侨,松阳令余京,上虞令丁,江宁府监上元县管师常,长垣主簿孙路。(以上皆文行经术之士。)沂州防御推官宋希元,叶县尉吴道,郓州观察推官许安世,监池州酒务杨国宝,前泾州观察推官王岩叟,明州鄞县尉陈颐。(以上皆强志力行之士。)左军巡院判官黄颢,节度推官曾华旦,大理寺丞黄默,松溪令贾易。(以上皆干能之士。)」其《与蔡舍人荐士书》(八人)曰:「太学直讲胡瑗,进士吴孜、管师常、任原、倪天隐、张京,明经顾临,又友人陈烈。」此皆古灵未甚达时所荐。及修起居注,则荐常秩;为侍御史,则荐陈烈;领国子监事,则荐常秩、陈烈、程颐、管师常;知杭州,则荐吴师仁;为枢密直学士,又荐陈烈;其试 士,则荐陆佃。而其荐三十三人最在后。能留心天下之人材,未有过于先生者也。其中多讲学儒者,自胡公、二程、张子外,盛侨、吴孜、刘彝、顾临、周颖、倪天隐,皆安定弟子;杨国宝、贾易,皆伊川弟子;而孙觉、管师常,则先生之徒而卒业于安定者。惟常秩、林希有负先生之举耳。先生又尝以徂徕忠义经术,乞官其子。

  (梓材谨案:先生所荐又有礼祠客膳四部主簿黄庭佥,见《黄豫章外集》。)

  ◆古灵讲友

  祭酒郑闳中先生穆

  郑穆,字闳中,侯官人也。「四先生」之一。醇谨好学,读书至忘栉沐。进退容止必以礼。门人千数。以进士为寿安簿,召为国子监直讲,寻编集贤馆书籍,积官太常博士,以集贤校理通判汾州。熙宁三年,召为岐王侍讲,又为嘉王侍讲。神宗谓古灵曰:「如郑穆德行,乃堪左右王者耳。」凡居馆阁三十年,而在王邸一纪,非公事不及执政之门。讲经至可为劝戒者,必反复摘诵,二王咸敬礼焉。元丰三年,以朝散大夫知越州。先是,鉴湖旱干,民因田其中,延袤百里,官籍而税之。既而连年水溢,民逋官租且万缗,先生悉奏免之。未满乞休,管句杭州洞霄宫。元佑初,召拜国子祭酒,每坐讲席,无间寒暑,虽童子,必朝服延接,以礼送迎,学者尊其德而服其教。故人张景晟者死,遗白金五百两,托其孤。先生曰:「恤孤,吾事也,金于何有!」反金而育其子。三年,扬王、荆王并请为讲官,解祭酒,以直集贤院充荆王府侍讲。荆王薨,复为扬王府翊善。太学诸生请之,有诏仍任祭酒,兼充徐王府翊善。四年,拜给事中,兼祭酒。次年,迁宝文阁待制,兼官如故。明年,乞休,诏以提举洞霄宫致仕。太学诸生数千人以状白宰相乞留,范给事淳夫言:「穆虽年逾七十,精力尚强。古者大夫七十致仕,有不得谢,则赐之几杖。祭酒居师资之地,正宜老成,愿毋轻听其去。」因引唐韩愈留孔戣故事。不报。于是公卿大夫各为诗赠行,空学出祖汴东门之外,都人观者如堵。淳夫诗曰:「顾我言非韩吏部,多公节似孔尚书。」明年,卒。先生著述不传,古灵谓其「深造于道,心仁气正,勇于为义,文博而壮。」淳夫亦曰:「闳中真长者。元佑之盛,群贤咸在朝,居祭酒者,前推先生,后推颜复,皆真儒」云。

  直讲陈季甫先生烈

  陈烈,字季慈,侯官人也。学者称为季甫先生。天性介特,笃于孝友。年十四,继丧父母,水浆不入口者五日。自壮迨老,享奉如生事礼,寝兴晦朔未尝止。一日,梦中衰绖哭其亲于中庭,哀声震户外,家人闻之,而先生未寤也。尝语古灵曰:「烈今日纵得尊荣,父母不之见,何足为乐!」其无意于世矣。力学不群,平日端严,终日不言。虽御童仆,如对大宾。里有冠昏丧祭,请而后行。从学者数百。父兄训厥子弟者,必举其言行以规之。庆历初,应试不中选,遂不复赴礼部。或勉之仕,则曰:「伊尹守道,成汤三聘以币。吕望持诚,文王载之与归。今天子仁圣好贤,有汤、文之心,岂无有先觉如伊、吕者!」仁宗以大臣之荐,累诏之,不起。或问其故,曰:「吾学未成也。」自是交章论举,先生志不少易。古灵每谓人曰:「世多以季甫为洁身不仕之流,非也。盖其志孔、孟之道,不肯苟进而已。」嘉佑中,诏授本州岛教授,不拜。而福建提刑王陶奏先生「以妻林氏疾病丑瘦,遣归其家,十年不视。烈,贪诈人也。已行之命,乞赐削夺」。司马温公在谏院,上言:「臣素不识烈,不知其人果如何。惟见国家常患士人不修名检,故举烈以奖厉风俗。若烈平生操守出于诚实,虽有迂阔之行,不合中道,犹为守节之士,亦当保而全之。愿委公正官吏,通儒术、识大体者覆实。若止于夫妇不相安谐,则使之离绝而洗其过,庶复申眉于后。若复败乱名教,则严赐刑诛,并治举者之罪,以明至公。」于是陶奏不行。明年,欧阳公复荐其行,除国子直讲,竟不出。久之,诏许从其志,以宣德郎致仕。先是,古灵在台中举先生自代,称其道已造大贤之域。然先生行过拘,故终多以矫伪疑之者,皆王陶之流也。元佑初,复诏为本州岛教授,不受禄,敝衣粝食,处之裕如。稍有余,即以周贫乏者。七十六岁而卒。http://bbs.chens.org.cn/showtopic.aspTOPIC_ID=&Forum_ID=}
卷六 士刘诸儒学案(全氏补本)
  士刘诸儒学案(全祖望补本)

  士刘诸儒学案表

  士建中     赵狩(别见《泰山学案》。)

  (私淑)李缊(别见《泰山学案》)

  刘颜      (子)庠

  (附师高弁。) 曹起(附见《泰山学案》。)

  (并泰山同调。)张洞(别见《泰山学案》。)

  王开祖

  丁昌期     (子)宽夫

  (子)廉夫

  (子)志夫

  吴师仁     (弟)师礼

  杨适      王说(见下《鄞江家学》。)

  杜醇

  王致      (从子)说 (子)珩  (孙)勋  (曾孙)正已

  (从子)该 (子)瓘

  周师厚   (子)锷(见上《西湖门人》。)

  (子)铢

  史简    (子)韶(见上《西湖门人》。)

  丰稷(别见《范吕诸儒学案》。)

  袁毂(见下《西湖门人》。)

  汪洙   (子)思温 (孙)大猷(别见《龟山学案》。)

  姚孳

  俞伟

  陈摅

  楼郁      (子)常      (玄孙)钥(别见《丘刘诸儒学案》。)

  (并安定同调。) 丰稷(别见《范吕诸儒学案》。)

  袁毂    (子)灼  (玄孙)燮(别为《絜斋学案》。)

  罗适(别见《安定学案》。)

  周锷

  史诏     (孙)浩(别见《横浦学案》。)(曾孙)弥忠

  (曾孙)弥巩

  (曾孙)弥林(并见《慈湖学案》。)

  舒亶

  章望之

  黄晞

  (并古灵同调。)

  侯可                 (孙)仲良(别见《刘李诸儒学案》。)

  申颜

  (并关学之先。)

  宇文之邵

  (蜀学之先。)

  ----

  士刘诸儒学案

  祖望谨案:庆历之际,学统四起。齐、鲁则有士建中、刘颜夹辅泰山而兴。浙东则有明州杨、杜五子,永嘉之儒志、经行二子,浙西则有杭之吴存仁,皆与安定湖学相应。闽中又有章望之、黄晞,亦古灵一辈人也。关中之申、侯二子,实开横渠之先。蜀有宇文止止,实开范正献公之先。筚路蓝缕,用启山林,皆序录者所不当遗。述《士刘诸儒学案》。(梓材案:是卷《学案》亦谢山所特立。吴存仁当作师仁。)

  ◆泰山同调

  评事士熙道先生建中

  士建中,字熙道,郓州人也。(云濠案:谢山《札记》云:「大名府魏县人也。」)孙泰山讲学,先生同时而起,泰山之所推重者,先生为第一,而石徂徕其次也。泰山赠徂徕诗曰:「攘臂欲为万丈戈,力与熙道攻浮■。」又尝荐之范文正公。而徂徕高视一切,其所服膺,自泰山外,惟先生。其集中《与蔡副枢书》,荐之尤力。先生所著述,如《道论》以言帝王之道,《原福》以究祸福之本,《原鬼》以明鬼神之理,《随时解》以着守正背邪、遗近趋远之说,皆醇儒之言也。其后以进士授评事,宰魏。不知其官爵所止。(云濠案:《札记》云校书郎。)

  祖望谨案:先生尝以泰山五十未娶,谋为之买田宅以置室,其古道可想。至于箴规徂徕,谓其未抵中道,尤切当其弊。是真伊洛以前躬行君子,而世无传者。祖望葺《学案》,聊为之补传,使不至泯泯焉。

  主簿刘子望先生颜(附师高弁。)

  刘颜,字子望,彭城人也。少孤,好古,学不专章句,师事高侍御弁。举进士第,以试秘书省校书郎知龙兴县,坐事免。久之,授徐州文学。居乡里,教授数十百人。采汉、唐奏议为《辅弼名对》,冯元、刘筠、钱易、蔡齐上其书,除任城主簿。岁饥,发大姓所积粟,活数千人。李文定迪知州、青州,皆辟为从事。卒。着《儒术通要》、《经济枢言》复数十篇。石徂徕见其书,叹曰:「恨不在弟子之列!」子庠。(参史传。)

  ◆安定同调

  进士王儒志先生开祖

  王开祖,字景山,永嘉人也。学者称为儒志先生。皇佑进士,不仁,杜门著书,从学常数百人。复以荐召试贤良方正,未赴而卒。先生见道最早,所著有《儒志编》,言:「《复》者,性之宅;《妄》者,诚之原。」又言:「学者离性而言情,奚情之不恶﹖」又曰:「使孔子用于当时,则《六经》之道反不如今之着。」又言:「由孟子以来,道学不明。今将述尧、舜之道,论文、武之治,杜淫邪之路,开皇极之门。吾畏天者也,岂得已哉!」其言如此。是时伊洛未出,安定、泰山、徂徕、古灵诸公甫起,而先生之言实遥与相应。永嘉后来问学之盛,盖始基之。惜其得年仅三十有二,未见其止,为何惜也。

  儒志编

  形容不欺刍木,幽晦不欺鬼神,言而不欺童昏,动而不欺愚懵。

  凝目于鼻,游心于带,是制心者也,非治心者也。坐则见其存于室,行则见其立于舆,是治心者也,非养心者也 。

  中夜息于幽室之中,吾心之清明者还矣。孝弟忠信,生乎此时。

  舜与周公坐以待旦,急吾行而不忘也。

  心动则气窒,心外虑则气昏耗。

  情本于性则正,离于性则邪。

  君子之道始于《复》,成于《泰》,极于《夬》。小人之道始于《姤》,成于《否》,极于《剥》。  

  君子之德,莫不原于诚。诚,则物之来也如鉴。

  君子有天下之私,小人有一身之公。

  胶柱不能求五音之和,方轮不能致千里之远。拘庸庸之论者无通变之略,持规规之见者无过人之功。

  烛,秉之者莫若随之者见之明矣。奕,为之者不若睹之者之详也。人之智,长于人,短于己。求人之是非易,求己之是非难。李翱曰:「凡虑己事则不明,断他人事则必明。」己私而他人公也。言不行则言隐,知不行则知隐。

  道之充者须时以用之,物之者须泽以养之。须时者养人,须泽者养于人,此君子、小人之分也。

  丁经行先生昌期(附子宽夫、廉夫、志夫。)

  丁昌期者,永嘉人也。学者称为经行先生。永嘉师道之立,始于儒志先生王氏;继之者为塘奥先生林氏,安定、古灵之再传也;而先生参之。其家世以笃行称,至先生,尤明经术,尝筑醉经堂以讲学。三子:宽夫,乡贡进士,廉夫,举八行;志夫,进士。兄弟好古清修,自相师友,各以所得质于其父,不为苟同,曰:「此理天下所共,不可为家庭有阿私也。」尤斥去浮屠之说,丧祭无不本古礼云。

  宫教吴先生师仁

  吴师仁,字坦求,钱塘人。陈古灵为郡守,以遗逸荐于朝。元佑初,召为太学正,迁博士。后充吴王宫教授,卒。先生履行醇正,器识高远,尝肄业太学,名闻缙绅。应举不第,退居田里,甘贫守道。每授学者以诚明义理之学,而不为异端之说,士习为之向风。(参《两浙名贤录》。)

  (梓材谨案:谢山《学案序录》稿底及刊本并作「杭之吴存仁」。阅简策,古灵时杭之乡先生止有名师仁者,「存仁」之存当由笔误。)

  助教杨大隐先生适

  杨适,字安道,慈溪人。隐居大隐山。为人醇厚介特,议论辩博平正。人有善则称之,不善如未之闻。为学要行乎己,惟恐为人所知。毁誉荣辱不以动其心,人莫得而亲疏。盖自比仲元、叔度之流。乡人严惮之,相语不以名氏,而尊之曰大隐先生。衣食纔自给,非义之馈一介不取。躬耕养亲,族之贫者分赈之。邻盗其稼,人告之,先生愀然曰:「彼穷厄而求其生尔。勿治也!」盗闻之惭悔,其后无敢侮者。善言治道,究历代治乱之原。孙威敏公沔自谏官出案浙东、西刑狱,欲见先生,先生不肯见。先生之越时,范文正公守越,闻之,就见焉,舆致府中,澹焉无求,公益贤之。先生治经不守章句,黜浮屠、老子之说,歌诗卓越超迈,容仪甚伟,衣冠俨如。始友钱塘林逋,后与同郡王致、杜醇结交,后进莫不师之。退处四十年,德行益高,名闻京师。仁宗 诏求遗逸,太守鲍柯以名闻,赐以粟帛。太守钱公辅又荐之,授将仕郎、试太学助教,州遗从事致诏书袍笏,舆从迎之,先生辞不受,遁去。年七十有六。遗令篆石圹前曰「宋隐人之墓」。熙宁二年,荥阳张峋为文表之。(参《四明文献集》。)

  学师杜石台先生醇

  杜醇者,越之隐君子也。居慈溪。学以为己,隐约不求人知。孝友称于乡里,耕桑钓牧以养其亲。经明行修,学者以为模楷。庆历中,鄞始建学,县令王文公安石请先生为之师,其书曰:「天之有斯道,固将公之。我先得之,而不推余于人,使同我所有,非天意,且有所不忍也。愿先生留听而赐临之,安石与有闻焉。」先生引孟子、柳宗元之说以辞。再书强起之曰:「孟子谓好为人师者,谓无诸中而为有之者,岂先生谓哉!彼宗元恶知道!韩退之毋为师,其孰能为师﹖天下士将恶乎师哉﹖」先生始就焉。慈溪令林肇立学,又起先生为师,亦固辞,王文公作《师说》以勉之。二邑文风之盛,自先生始。先生谈《诗书》不倦,为诗质而清,当时谓学行宜为人师者也。(同上。)

  谢山《庆历五先生书院记》曰:夷考五先生,皆隐约草庐,不求闻达。而一时牧守来浙者,如范文正公、孙威敏公,皆抠衣请见,惟恐失之。最亲近者,则王文公。乃若陈、贾二相,非能推贤下士者也,而亦知以五先生为重。文公新 法之行,大隐、石台、鄞江已逝,西湖、桃源尚存,而不肯一出,以就功名之会。年望弥高,陶成倍广,数十年以后,吾乡遂称邹、鲁丘樊,缊褐化为绅缨,其功为何如哉!

  处士王鄞江先生致

  王致,字君一,鄞县人。与同郡杨、杜二先生为友,俱以道义化乡里,诸生子弟师尊之,称三人皆为先生。尝与牧守言政事,王文公安石复书曰:「无事于职,而爱民之心乃至于此,可以为仁矣」年七十,乐道安贫,妻收遗秉,子拾堕樵,浩然无闷,乡人莫不高其行。(参《四明文献集》。)

  谢山《辩鄞江墓志》曰:鄞江先生极为荆公所重,其墓志系荆公作,然不载于集中,惟旧志引其语,曰「四明立言之士,自先生始」而已。至闻泉作《鄞县志》,始尽录其全文。予疑其蔓,不类荆公文体。及观其所记门下弟子,自丰稷、袁毂、周师厚诸人外,又称游学者有张机、张邵、张郯、张祁。考郯、祁皆邵之弟。邵系徽宗宣和三年进士。建炎初,假礼部使金,补其弟祁为明州观察推官,遂家焉。邵于绍兴十三年归自金,二十五年卒于广德。而鄞江先生卒于至和二年。邵兄弟能游学其门,最少亦不下弱冠,而自至和以及宣和,凡六十七年始登第,又八年始使金,留十四年乃归,又十二年始卒,抑何其长年也﹖以丰尚书之辈行,相去几三世,而谓其同门,不亦谬乎!或曰:「桃源先生为鄞江之犹子,邵兄弟或尝经受业,而误以为鄞江。」此于时代尚不甚远,然即如此说,而志文之出于依托可知也。

  (梓材谨案:《鄞江墓志》云:「上闻其德行,召拜校书郎,命至则先生不起。」谢山以此志为依托荆公之作。惟荆公《文集》吊先生诗作《悼王处士》,故第以「处士」标之。)

  正议楼西湖先生郁

  楼郁,字子文,自奉化徙鄞,卜居城南。志操高厉,学以穷理为先,为乡人所尊。处穷约,屡空自乐。庆历中,诏郡县立学,延致乡里有文学、行义者为之师。先生掌教县庠者数年,又教授郡学,前后三十余年。学行笃美,信于士友,一时英俊皆在席下。门人之知名者,清敏丰公稷、光禄袁公毂、天台罗公适也。登进士第,调庐江主簿。自以禄不及亲,绝仕进意,以大理评事终于家。有《遗集》三十卷,赠正议大夫。子孙皆踵世科。五世孙钥,德行文章,为时名臣,仕至参知政事。(参《四明文献集》。)

  谢山《五先生书院记》曰:五先生之著述不传于今,故其微言亦阙。虽然,排奸诋奄,谠论廪廪,丰清敏之劲节也;急流勇退,蕖月苹风,周银青之孤标也;再世兰芽,陔南弗替,史冀公父子之纯孝也;婴儿乐育,以姓为字,陈将乐、俞顺昌之深仁也;杀虎之威,同于驱鳄,姚夔州之异政也;于公治狱,民自不冤,袁光禄之神明也;一编《麟经》,以绍绝学,汪正奉之丰滀也;金橘不知,萧然诗叶,望春先生之清贫也。即以有负门墙如舒信道者,其人不足称,而文辞终属甬上名笔。则五先生之渊源可知矣!

  ◆古灵同调

  光禄章表民先生望之

  章望之,字表民,浦城人。少孤,喜问学,志气宏放,为文辩博,长于议论。初由伯父郇公荫,为秘书省校书郎,监杭州茶库。逾年,辞疾去。举贤良方正,郇公在相位,以嫌之,乃上书论时政,凡万余言,不报。丁母忧,毁瘠过制。服除,浮游江、淮间,犯艰苦,汲汲以营衣食,不自悔。人劝之仕,不应也。其兄拱之知晋江县,忤其郡守,守怒,诬以赃,贬。先生号泣力诉于朝,时守方贵显,事久不得直。先生诉不已,章十余上,起狱数年,朝廷为再劾,卒脱兄冤,复官如初。先生遂不复仕。覃恩迁太常太祝、大理评事。翰林学士欧阳修,韩绛,知制诰吴奎、刘敞、范镇同荐其才,宰相欲稍用之,除佥书建康军节度判官,不赴。又除知乌程县,趣令受命,固辞,遂以光禄寺丞致仕,卒。先生喜议论。宗孟子言性善,排荀卿、杨雄、韩愈、李翱之说,着《救性﹚七篇。欧阳修论魏、梁为正统,先生以为非,着《明统》三篇。江南李盱江着《礼论》,谓仁、义、智、信、乐、刑、政皆出于礼,先生订其说,着《礼论》一篇,其议论多有过人者。尝北游齐赵,南汛湖湘,西至汧陇,东极吴会,山水胜处,无所不历。有歌诗、杂文数百篇,集为三十卷。

  助教黄聱隅先生晞

  黄晞,字景微,建安人。少通经,聚书数千卷,学者多从之游。自号聱隅子,着《欷歔琐微论》十卷,以为「聱隅」者,物之名;「欷歔」者,叹声;「琐微」者,述辞也。石徂徕在太学,遣诸生以礼聘召,先生走匿邻家不出。枢密使韩魏公琦表荐之,以为太学助教致仕,受命一夕卒。关学之先

  殿丞侯华阴先生可

  申先生颜(合传。)

  侯可,字无可,其先太原人,从华阴。少倜傥不羁,以气节自喜。既壮,尽易前好,笃志为学,祁寒酷暑,未尝废业,博物强记,于《礼》之制度,乐之形声,《诗》之比兴,《易》之象数,天文、地理、阴阳、气运、医算之学,无所不究。自陜而西多宗其学,先生亦以乐育为己任,主华学之教者几二十年。再试不遇,遂弃其业。孙威敏公征侬智高,请先生参其军事,奏凯叙功,知巴州化成县。巴俗尚巫而轻医,先生诲以义理,巴人化之。娶妇多责财于女氏,至有老弗能嫁者,先生为定昏礼,又为减官输丝帛之赋。调耀州华原簿,痛抑富民之兼并者,诛奸胥。以大理评事签书仪州判官。韩忠献公镇长安,与先生谋渭源之地。至其境,以朝廷恩德谕其酋豪,翌日诣军门输士,不费一矢,因城熟羊以抚之。尝以数十骑行边,猝与敌遇,乃分其骑为四,令高其旗帜,旋山徐行。敌以为有大兵而诱之也,避去。以忠献荐,迁殿中丞、知泾阳县。议复郑白水利,得请,而谗者构之,罢官去,不竟其施。以元丰己未卒。有申颜先生者,君子也,非法不言,非礼不履,关中之人无老幼,见之,坐者必起。与先生为莫逆,顾皆贫。先生之未仕也,尝与易衣互出,谋食以养两家,有无均之。申颜先生尝曰:「吾不可一日失侯无可。」或问之,曰:「无可能攻吾之过耳!」申颜先生病,先生徒步千里,为之求医,未至而死,其目不瞑。或曰:「是待侯先生而瞑乎!」未敛,先生驰至,抚之而瞑。申颜先生尝欲葬其先世而未能,及死,无子,先生倾所有,不足,卖衣以益之,卒成其志。天寒,先生父子尚单衣,忽有馈白金者。谓其子曰:「申颜先生之妹将嫁,速以资之!」其好义如此。其卒也,戒其子勿用浮屠。先生之女兄适程氏,明道、伊川二先生之母也。故明道志先生之墓。先生之孙,是为荆门先生仲良。

  祖望谨案:吕舍人本中曰:「关学未兴,申颜先生盖亦安定、泰山之俦,未几而张氏兄弟大之。」然则申颜先生之有功关中,亦已多矣。而先生为之死生之友,观其所学,非腐儒之无用者,而《宋史》仅着之《义士传》中,予故特表而出之。蜀学之先

  中允宇文止止先生之邵

  字文之邵,字公南,绵竹人。举进士,为文州曲水令。神宗即位求言,疏言:「公卿大夫,民之表,宜先以节义廉耻风导之。凡所建置,必与大臣共议以广其善,号令威福则专制之。」疏奏不报,喟然曰:「吾不可仕矣!」遂致仕,以太子中允归。时年未四十,自强于学,不易其志,日与交友为经史琴酒之乐。退居十五年而卒。司马温公曰:「吾闻志不行,顾禄位如锱铢;道不同,视富贵如土芥。今于之邵见之矣!」范蜀公亦曰:「之邵位下而言高,学富而行笃,少我二十一岁而先我挂冠,使吾慊然!」其为两贤所推尚如此。(参史传。)

  ◆士氏门人

  赵先生狩(别见《泰山学案》。)

  ◆士氏私淑

  县尉李先生缊(别《泰山学案》。)

  ◆刘氏家学

  知州刘先生庠

  刘庠,字希道,子望之子也。八岁能诗,蔡齐妻以子。第进士,为高密广平院教授。英宗求直言,先生上书论时事,除监察御史里行。神宗立,迁殿中侍御史,为右司谏,言:「中国御戎之策,守信为上。」除集贤殿修撰、河东转运使,进天章阁待制、河北都转运使。移知真定,又为河东都转运,召知开封。先生不肯屈事王荆公。荆公欲见之,戒典谒者曰:「今日客至勿纳,惟刘尹来,即告我。」或语先生:「盍往见之!」先生曰:「见之何所言﹖自彼执政,未尝一事合人情。脱问青苗、免役,将何辞以对﹖」竟不往。奏论新法,又与蔡确争廷参礼,遂以龙图阁直学士,历知渭州。卒,年六十四。(参史传。)

  ◆刘氏门人

  县令曹先生起(附见《泰山学案》。)

  进士张先生洞(别见《泰山学案》。)

  ◆吴氏家学

  直阁吴先生师礼

  吴师礼,字安仲,钱塘人,师仁弟。太学上舍赐第,历官右司员外郎。工翰墨,徽宗常访以字学,对曰:「陛下御极之初,当志其大者。臣不敢以末伎对。」终直秘阁、知宿州。游太学时,其兄为正,守《春秋》学。他学官有恶之者,条其疑问诸生,先生悉以兄说对。学官怒,鸣鼓坐堂上,众质之,先生引据《三传》,意气自如。江公望时在旁,心窃喜,后遂定交。(参史传。)

  ◆杨氏门人

  银青王桃源先生说(见下《鄞江家学》。)

  ◆鄞江家学

  银青王桃源先生说(附子珩。)

  王说,字应求,鄞县人。鄞江先生之从子也。受学鄞江,与弟该皆著名,教授乡里三十余年。熙宁中,以特恩补州长史。无田以食,无麻桑以衣,怡然自得。子孙世其学。子珩,字彦楚,大观三年进士,官宗正少卿。(参《四明文献集》。)

  (云濠谨案:宋景濂《守斋类稿序》云:「昔在宋时,桃源王应求亦鄞人,同季父致招楼郁、杨适、杜醇诸公,因就妙音院立孔子像,讲贯经史,倡为有用之学,学者宗之。应求所著唯在立言,他则未暇及,故有《五经发源》五十卷,奏议、书疏、诗文二百十一篇。荐者列其事,召为明州长史,应求辞。及其既没,敕建桃源书院,赠银青光禄大夫,赐紫金鱼袋。」)

  (梓材谨案:谢山《宋神宗桃源书院御笔记》云:「五先生之倡道,其三皆以布衣终身,即仕者亦不达,而先生独邀宸奎之赐,固异数也。」又案:王一辰《甬上三补耆旧诗》于先生传云:「师仲父鄞江先生及杨先生适,友杜先生醇、楼先生郁。」是先生又为大隐门人。

  县令王望春先生该(附子瓘。)

  王该,字蕴之,桃源先生之弟,学者称为望春先生。登庆历六年进士。王荆公宰鄞时,与之友善,以诗章相唱酬。与兄齐声。令邓城,官舍旁有嘉木,叶长可尺许,每得一诗,取叶书之。既卒,归橐萧然,惟脱叶甚富。子瓘,字符圭,元丰进士,喜藏书,以文称。(参宝庆《四明志》。)

  提举王先生勋(附子正己。)

  王勋,字上达,桃源先生之孙也。政和八年进士。提举广南市舶,一钱之利皆归有司,家人不识舶货之名。及卒,贾胡率钱二百万缗为赙,子正己却之曰:「吾父以廉直闻。虽贫,犹能负丧以归。」不媿廉叔度也。清白之传,实桃源家训。正己终太府卿。(参《四明文献集》。)

  ◆鄞江门人

  运判周先生师厚

  周师厚,字敦夫,鄞县人,从王鄞江游。皇佑五年进士,仕至朝散郎、荆湖南路转运判官。时役法方行,先生言四方风俗不同,复有劳逸轻重,不宜概赋,朝议是之。章惇闻溪峒蛮扰辰、沅二州,议输常平粟以备边,先生持不可,曰:「溪獠静扰无常,常平岁入有程,当使边卒广屯田为便。」从其议。(参延佑《四明志》。)

  冀公史先生简

  史简,鄞县人。以后人贵,封冀公。为鄞江高弟。事母最孝,最开越公之先。或谓其作吏用杖者,谬。越公为西湖高弟,再世与丰清敏同门。参《鲒埼亭外编》自注。

  清敏丰相之先生稷(别见《范吕诸儒学案》。)

  朝奉袁公济先生毂(见下《西湖门人》。)

  正奉汪先生洙(附子思温。)

  汪洙,字德温,鄞县人。父元吉为县从事,为范文正公所知;王荆公宰鄞,以廉平吏荐于转运使孙威敏沔。先生以《春秋》教授于乡,乡人称之为汪先生。子思温,以上舍为雄州教授,调余姚令,筑堤浚湖,民信爱之。钦宗以诸王就传,择除赞读。(参《鄞县志》。)

  (梓材谨案:谢山《五先生书院记》自注云:「汪正奉《春秋》实与孙明复齐名,容斋称其『丰滀不施』,而近志妄谓其官阁学。」)

  知州姚先生孳

  姚孳,字舜徒,以字行,慈溪人。幼开爽颖悟,学如夙植。熙宁九年进士,为桃源宰,讯民疾苦而振雪之。郡将怙威凌僚吏,属邑患苦,先生毅然争论,郡将为之少戢。邻郡有诉不平,必丐于部使者,愿付先生决之。捐赀修孔子庙,督课诸士,翕然向方。乡有虎,先生以文祷诸社,越三日,虎仆祠旁。奏绩为天下第一,除提举成都府路常平等事。陛辞,神宗谕以「卿任桃源,有爱民之心」。先生退谒丞相,论蜀道利疚,乞以义仓之储,置吏立法,收养鳏寡老幼,死给衣裳,官为殓葬;岁荐饥,间有遗儿,请顾妪乳之。丞相为奏行焉。丁艰未赴。服除,改湖南,神宗复谕以「居养安,济漏泽,为朕施实德于民。卿向有言,故复命卿」。后由江东副曹除直龙图阁、知夔州,兴学劝农,有古循吏风。卒之日,夔民罢市聚哭。讣闻桃源,民乃即先生祠,争出赀荐奠焉。(参《宁波府志》。)

  县令俞先生伟

  俞伟,字仲宽,鄞县人。元佑初,宰南剑之顺昌。闽人生子多者皆不举,建、剑尤甚。先生作《戒杀子》文,召父老列坐庑下,以俸置醪醴,亲酌,使归劝乡人,活者以千计,生子多以「俞」为字。朝廷为立法,行一路。先生被差他郡,还邑,有小儿数百迎于郊。部使者闻于朝,降诏奖谕,进秩。再任且去,出粟以赈其蓐卧而病者。(参延佑《四明志》。)

  县令陈先生摅

  陈摅,字君益、鄞县人。绍圣间,宰南剑之将乐,敦崇学校,奖进士类,政尚恺悌。先是,邑民家举一子,富室不过二子,余悉弃之。先生至,谕以天性,申以令甲,犯者穷治,自兹民无不举子,男「陈」其名,女「陈」其氏。后卒于官,邑人思慕,祠而祀之。遇旱祷雨,辄应。邻境淫雨亢阳,乞灵祠下,咸遂所祈。部使者以其有功于民,乃请于朝,锡庙额曰「旌福」。(参宝庆《四明志》。)

  ◆西湖家学

  知军楼先生常

  楼常,正议子。治平进士,知兴化军。(参《鄞县志》。)

  ◆西湖门人

  清敏丰相之先生稷(别见《范吕诸儒学案》。)

  朝奉袁公济先生毂(附子灼。)

  袁毂,字容直,一字公济,鄞县人。尝一试于开封,两试于乡,皆第一。嘉佑六年登第。博贯群书,擅名词藻。历知邵武军、通判杭州。其为开封举首也,苏文忠实为之亚。及贰郡,而文忠为守,相得益驩,唱酬篇什甚富。移知处州,终朝奉大夫。子灼,字子烈,元佑进士,为光禄丞、军器少监,出知婺州。有武臣曹宗者,时相蔡京党,为害乡曲。子烈械之狱,死焉,坐是贬秩。起知随州。宣和末,召为仓部郎。面对,力劝帝清心省事,安不忘危。言甚切直,黜知泗州。终朝议大夫。(参宝庆《四明志》。)

  提刑罗赤城先生适(别见《安定学案》。)

  银青周鄞江先生锷

  周锷,字廉彦,鄞县人,师厚子。元丰二年进士,初仕为桐城尉,慨然曰:「学优则仕。吾昔所治,科举耳。」遂益究治六籍、诸子、百氏之说,悉着论其本旨。当官桐城,辞不赴,乃游颍昌,访其舅范忠宣纯仁。过洛,见文潞公、司马温公,咸器重之。在京师,上书言徐禧永乐之失,国子祭酒丰相之。给事中范淳夫交荐之。后知南雄,以言边事忤时相,入党籍,即退休于家。(参延佑《四明志》。)

  谢山《书乡先生宋中大夫家传后》曰:大夫预名元佑党人之一。大夫之舅氏范丞相忠宣公纯仁、右丞纯礼、待制纯粹,及大夫初娶妇翁胡右丞宗愈、再娶妇翁王学士觌中、表兄弟范开封正平,九族之中,登锢籍者七人。又读陈忠肃公瓘《与兄书》云:「章氏议却不成;农师极惓惓,亦不敢就。自到官,尤觉中馈不可无人,瑞奴等零丁益可怜,不免议同年周户曹之妹。其家清贫,其人年长。贫则不骄,长则谙事。举家好善,故就之。」户曹即大夫也。嗟乎!即忠肃之书,可以见大夫一门之贤;而其得力于范文正公、胡文恭公之典型者,亦岂少哉!文正为贾东明蕃,以不附新法忤荆公。而忠宣之出,司马侍郎忠洁公朴,温公群从,握节死于金者也。大夫胡氏之私,则僚邓考功。忠臣亦在党禁,可谓同岑之盛矣!

  越公史八行先生诏

  史诏,字升之,鄞县人,父冀公简、母叶氏夫人遗腹子也。颀秀丰下,少有立志。尝与丰清敏、舒中丞受业于乡先生楼郁,以孝行闻,遇大比辄引避。尝曰:「无母氏之节,已无史氏矣。誓终身母子不相离。」或曰:「辟荐,所以荣母也。」先生曰:「朝廷设科,思得其用,敢窃为己荣邪﹖设与计偕,则初志爽矣。况亡亲欺君,士君子所不为也。」大观二年,诏举八行,乡人以先生应命,遂与母避于县东大田山。郡守所往,迫使就道,誓不起。乡人称为「八行先生」。(参《宁波府志》。)

  中丞舒懒堂亶

  舒亶,字信道,鄞县人,号懒堂。官至中丞。为楼正议高弟,本属正学。特以附丽荆公,遂为吕、蔡一流,力与东坡为难,良可惜也。

  ◆周氏家学(鄞江再传。)

  银青周鄞江先生锷(见上《西湖门人》。)

  进士周先生铢

  周铢,师厚次子,鄞江锷之弟。崇宁二年进士。兄弟偕隐,乡人慕之。(参延佑《四明志》。)

  ◆史氏家学

  越公史八行先生诏(见上《西湖门人》。)

  ◆侯氏家学

  侯荆门先生仲良(别见《刘李诸儒学案》。)

  ◆汪氏家学(鄞江三传。)

  庄靖汪适斋先生大猷(别见《龟山学案》。)

  ◆八行家学

  忠定史真隐先生浩(别见《横浦学案》。)

  文靖史自斋先生弥忠

  华文史独善先生弥巩

  史和旨先生弥林(并见《慈湖学案》。)

  ◆西湖续传

  宣献楼攻媿先生钥(别见《丘刘诸儒学案》。)

  ◆袁氏续传

  正献袁絜斋先生燮(别为《絜斋学案》。)
卷七 涑水学案(上)
  涑水学案(上)(全祖望补本)

  涑水学案表

  司马光    (子)康    (孙)植(别见《百源学案》。)

  (古灵同调。)(从子)宏   (子)朴    (孙)通国

  刘安世(别为《元城学案》。)

  范祖禹(别为《华阳学案》。)

  晁说之(别为《景迂学案》。)

  欧阳中立

  樊资深

  田述古(别见《安定学案》。)

  尹材 (从子)焞(别为《和靖学案》。)

  张云卿

  李陶

  邢居实(别见《安定学案》。)

  牛师德(别见《百源学案》。)

  (私淑)陈瓘(别为《陈邹诸儒学案》。)

  唐广仁(别见《陈邹诸儒学案》。)    黄隐 (曾孙)黼

  陆贺 (子)九思

  (子)九 刘尧夫(别见《槐堂诸儒学案》。)

  (子)九韶

  (子)九龄(并为《梭山复斋学案》。)

  (子)九渊(别为《象山学案》。)

  朱松(别见《豫章学案》。)

  李焘    (子)壁

  (并涑水续传)   子 (并见《岳麓诸儒学案》。)

  邵雍(别为《百源学案》。)

  张载(别为《横渠学案》。)

  程颢(别为《明道学案》。)

  程颐(别为《伊川学案》。)

  陈舜俞(别见《安定学案》。)

  (并涑水讲友。)

  刘恕(子)羲仲

  刘攽(别见《庐陵学案》。)

  (并涑水学侣。)

  吕诲

  范镇(别为《范吕诸儒学案》。)

  吕公着(别为《范吕诸儒学案》。)

  李常(别见《范吕诸儒学案》。)

  赵瞻

  傅尧俞

  孙固(子)朴

  李周

  (并涑水同调。)

  ----

  涑水学案序录

  祖望谨案;小程子谓:「阅人多矣!不杂者,司马、邵、张三人耳。」故朱子有「六先生」之目。然于涑水微嫌其格物之未精,于百源微嫌其持敬之有歉,《伊洛渊源录》中遂祧之。草庐因是敢谓涑水尚在「不着」「不察」之列。有是哉﹖其妄也!述《涑水学案》;(梓材案:《涑水学案》,洲原本已佚。谢山补定,分为两卷,稿亦无存。兹特釆录《迂书》,而以《疑孟》、《潜虚》足之。至谢山所补门人小传,则其稿尚存。)

  ◆古灵同调

  文正司马涑水先生光

  司马光,字君实,陜州夏县人也。父池,天章阁待制。先生七岁时,凛然如成人。闻讲《左氏春秋》,爱之;退为家人讲,即了其大指。群儿戏于庭,一儿登瓮没水中,先生持石击瓮,破之,水迸,儿得活。其后京、洛间画以为图。仁宗 宝元初,中进士甲科,年甫冠,性不喜华靡,闻喜宴独不戴花。同列曰:「君赐不可违!」乃簪一枝。历官直秘阁、开封府推官。交趾贡异兽,谓之麟,先生言:「真伪不可知,且非自至,不足为瑞,愿还其献。」又奏赋以风。修起居注,判礼部。未几,同知谏院。仁宗不豫,国嗣未立,谏官范公镇首发其议,先生在并州闻而继之,且贻书劝范公以死争。至是,复面言:「臣昔通判并州所上三章,愿陛下果断力行。」疏再上,帝大感动,遂立英宗 为皇子。进知制诰,固辞,改天章阁待制兼侍讲。英宗立,诏两制集议濮王典礼,先生曰:为人后者为之子,不得顾私亲。议上,与大臣意殊。御史六人争之力,皆斥去;先生请与俱贬,不许。进龙图阁直学士。神宗即位,擢为翰林学士,先生力辞。帝曰:「卿有文学,何辞为﹖」对曰:「臣不能为四六。」帝曰:「如两汉制诏可也。」竟不获辞,上疏论君德,曰仁,曰明,曰武;论治道,曰官人,曰信赏,曰必罚。其说甚备。且曰:「臣平生力学所得,尽在是矣。」先生常患历代史繁,人主不能览,遂为《通志》八卷以献。英宗悦之,命置局续其书。至是,神宗名之曰《资治通鉴》自制序授之,俾日进读。河朔旱伤,执政以国用不足,乞南郊勿赐金帛。先生曰:「救灾节用,宜自贵近始。」与安石争议不已。会安石草诏,引常兖辞禄事责两府,两府不敢复辞。安石得政,行新法,先生逆疏其利害。迩英进读,至曹参代萧何事,帝曰:「汉守萧何之法不变,可乎﹖」对曰:「宁独汉也。使三代之君常守禹、汤、文、武之法,虽至今存可也。」侍讲吴申以先生言是,帝亦欲用先生,访之安石。安石曰:「光外托劘上之名,内怀附下之实。苟在高位,则异论之人倚以为重。韩信立汉赤帜,赵卒气夺。今用光,是与异论者立赤帜也。」安石以韩魏公上疏,卧家求退,帝乃拜先生枢密副使。先生辞曰:「陛下徒荣以禄位,不取其言,是以大官私非其人也。陛下诚能罢新法,虽不用臣,臣受赐多矣。」抗章至七八,帝犹未允。安石起视事,先生乃得请,遂求去,以端明殿学士知永兴军。徙知许州,趣入觐,不赴,请判西京御史台归洛,自是绝口不论事。求言诏下,先生感泣,欲默不忍,乃复陈六事,又移书责宰相吴充。帝欲复用先生,蔡确沮之。帝谓《资治通鉴》贤于荀悦《汉纪》,数促使终篇。及成,加资政殿学士。凡居洛十五年,天下以为真宰相,田夫野老皆号为司马相公,妇人、孺子亦知为君实也。帝崩,赴阙临,卫士望见,皆以手加额。所至,民遮道聚观,曰:「公无归洛!留相天子,活百姓。」哲宗立,太皇太后遣使问所当先,先生请开言路。诏榜朝堂。大臣有不悦者,为设六语,云「若此者,罪无赦」。后以示先生,先生曰:「此非求谏,乃拒谏也。」改诏行之。先生又奏修身、治国之要,其目各有三,即仁宗朝所陈者,而英宗、神宗初立,尝以为献,兹乃复申其说。起知陈州,过阙,留为门下侍郎。元佑初,病作。时青苗、免役、将官之法犹在,先生折简与吕申公云:「光以身付医,以家事付愚子。惟国事未有所托,今以属公。」乃论免役五害,乞直降敕罢之。又立十科荐士法。皆从之。拜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遂罢青苗,复常平法。是时两宫虚己以听。辽、夏使至,必问先生起居,敕边吏曰:「中国相司马矣,毋轻生事,开边隙!」海内之民得离新法之苦,欢若更生,君子称其有旋乾转坤之功云。先生自见言行计从,欲以身殉社稷。宾客悯其体羸,谓宜少节烦劳,先生曰:「死生,命也。」为之益力。病革,不复自觉,谆谆如梦中语,然皆朝廷天下大事也。是年九月卒,年六十八。太皇太后闻之恸,与帝临丧,襚以一品礼服,赙特厚,赠太师、温国公,谥文正,赐碑曰「忠清粹德」。京师人罢市往吊,鬻衣以致奠,巷哭以过车。岭南封州父老亦相率具祭。四方皆画像以祀,饮食必祝。先生孝友忠信,恭俭正直,居处有法,动作有礼。其兄太中大夫旦年将八十,奉之如严父,保之如婴儿。自少至老,语未尝妄。自言:「吾无过人,但平生所为,未尝有不可对人言者。」天下敬信。陜、洛间化其德,有不善,曰:「君实得无知之乎﹖」于学无所不通,惟不喜释、老,曰:「其微言,不能出吾书;其诞,吾不信也。」《文集》八十卷,他著述二十种,五百余卷。(云濠案:先生遗文名《传家集》。东坡为先生行状,称《文集》八十卷外,有《资治通鉴》三百二十四卷、《考异》三十卷、《历年图》七卷、《通历》八十卷、《稽古录》二十卷、《本朝百官公卿表》六卷、《翰林词草》三卷、《注古文孝经》一卷、《易说》三卷、《注系辞》二卷、注《老子道德论》二卷、注《太玄经》八卷《大学中庸义》一卷、注《杨子》十三卷、《文中子传》一卷、《河水谘目》三卷、《书仪》八卷、《家范》四卷、《续诗话》一卷、《游山行记》十二卷、《医问》七篇。又《潜虚》一卷,未及。谢山《学案札记》:「《温公易传》三卷,又一卷。」)绍圣初,御史周秩论其诬谤先帝,惇、卞请发冢斲棺,诏夺赠谥,仆所立碑。惇言不已,连追贬崖州司户参军。徽宗立,复太子太保。蔡京擅政,复降正议大夫。亦撰《奸党碑》,令郡国皆刻石。长安石工安民辞曰:「司马相公者,海内称其正直。今谓之奸邪,不忍刻也。」府官欲加罪,泣曰:「乞免镌安民二字于石末,恐得罪后世。」闻者媿之。靖康初,还赠谥。建炎中,配飨哲宗庙庭。咸淳中,从祀于孔庙。明嘉靖中,祀称「先儒司马子」。子康。(参史传。)

  温公迂书

  夫树木,树之一年而伐之,足以给薪苏而已。三年而伐之,则足以为桷。五年而伐之,则足以为楹。十年而伐之,则足以为栋。岂非收功愈远而为利愈大乎﹖(《释迂》。)

  或曰:「夫士者,当美国家,利百姓,功施当时,泽及后世。岂独龊龊然谨司其分,不敢失陨而已乎﹖」曰:「非谓其然也。智愚勇怯,贵贱贫富,天之分也。君明臣忠,父慈子孝,人之分也。僭天之分,必有天灾。失人之分,必有人殃。尧、舜、禹、汤、文、武勤劳天下,周公辅相致太平,孔子以《诗》、《书》礼乐教洙泗,颜渊箪食瓢饮,安于陋巷,虽德业异守、出处异趣如此其远也,何尝舍其分而妄为哉!」(《士则》。)

  言不可不重也。子不见钟鼓乎﹖夫钟鼓,叩之然后鸣,铿訇镗鞳,人不以为异也。若不叩自鸣,人孰不谓之祆邪﹖可以言而不言,犹叩之而不鸣也,亦为废钟鼓矣。(《言戒》。) 

  或曰:「蘧伯玉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信乎﹖」曰:「何啻其然也!古之君子好学者,有垂死而知其未死之前所为非者,况五十乎。夫道,如山也愈升而愈高,如路也愈行而愈远,学者亦尽其力而止耳。自非圣人,有能穷其高远者哉!」(《知非》。)

  《易》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世之高论者竞为幽僻之语以欺人,使人跂悬而不可及,愦瞀而不能知,则尽而舍之,其实奚远哉﹖是不是,理也;才不才,性也;遇不遇,命也。(《理性命》。)

  迂叟事亲,无以踰人,能不欺而已矣。其事君亦然。(《事亲》。)

  宽而疾恶,严而原情,政之善者也。宽猛。

  或问:「子能无心乎﹖」迂叟曰:「不能。若夫回心,则庶几矣。」「何谓回心﹖」曰:「去恶而从善,舍非而从是。人或知之而不能徙,以为如制駻马、如斡磻石之难也。静而思之,在我而已。如转户枢,何难之有!」(《回心》。)

  言而无益,不若勿言。为而无益,不若勿为。余久知之,病未能行也。(《无益》。)

  学者,所以求治心也。学虽多而心不治,何以学为!(《学要》。)

  小人治,君子治心。(《治心》。)

  或问:「子绝四,何以始于毋意﹖」迂叟曰:「吉凶悔吝,未有不生乎事者也。事之生,未有不本乎意者也。意必自欲。欲既立于此矣,于是乎有从有违。从则有喜有乐有爱,违则有怒有哀有恶,此人之常情也。爱实生贪,恶实生暴;贪暴,恶之大者也。是以圣人除其萌,塞其原,恶奚自而至哉!」或曰:「无意于恶,既闻矣。敢问圣人亦无意于善乎﹖」曰:「不然。圣人之为善,岂有意乎其间哉﹖事至而应之以礼义耳!礼者,履也,循礼则事无不行。义者,宜也,守义则事无不得。圣人执礼义以待事,不为善而善至矣。圣人岂有意乎其间哉!」或曰:「毋固、毋必,奚以异乎﹖」曰:「在我为固,在人为必。圣人出处语默,唯义所在,无可无不可,奚其固!成败祸福,系命所遭,谁得而知之,奚其必!」或曰:「然则何以终于毋我﹖」曰:「有意有必有固,则有我;有我则私,私实生蔽。无意无必无固,则无我;无我则公,公实生明。」(《绝四》。)

  人情若厌其所有,羡其所不可得,未得则羡,已得则厌,厌而求新,则为恶无不至矣。(《羡厌》。)

  治心以正,保躬以静。进退有义,得失有命。守道在己,成功则天。夫复何为,莫非自然。(《无为赞》。)

  或曰:「庄子之文,人不能为也。」曰:「君子之学,为道乎﹖为文乎﹖夫唯文胜而道不至者,君子恶诸。是犹朽屋而涂丹,不可处也;眢井而羃绮缋,不可履也;乌喙而渍饴糖,不可尝也。而子独嗜之乎﹖」或曰:「庄子之辩,虽当世宿学,不能自解。」曰:「然则佞人也!尧之所畏,舜之所难,孔子之所恶。是青蝇之变白黑 者也。而子独悦之乎﹖」(《斥庄》。)

  或曰:「有人于此,人指其过而告之则喜,何如﹖」曰:「君子也」。或又曰:「曷若无过而指诸﹖」曰:「君子,履中正而行者也,故有过则人得而指诸。若夫不中不正之人,终日所为皆过也,又安得而指之﹖」(《指过》。)

  鞠躬便辟,不足为恭。长号流涕,不足为哀。敝衣粝食,不足为俭。三者以之欺人可矣,感人则未也。君子所以感人者,其惟诚乎!欺人者,不旋踵,人必知之;感人者,益久而人益信之。(《三欺》。)

  温公疑孟(附朱子《读余隐之尊孟辩》。)

  孟子称所愿学者孔子。然则君子之行,孰先于孔子﹖孔子历聘七十余国,皆以道不合而去,岂非「非其君不事」乎﹖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岂非「非其友不友」乎﹖阳货为政于鲁,孔子不肯仕,岂非「不立于恶人之朝」乎﹖为定、哀之臣,岂非「不羞污君」乎﹖为委吏,为乘田,岂非「不卑小官」乎﹖举世莫知之,不怨天,不尤人,岂非「遗佚而不怨」乎﹖饮水曲肱,乐在其中,岂非「阨穷而不悯」乎﹖居乡党,恂恂似不能言,岂非「由由然与之偕而不自失」乎﹖是故君子邦有道则见,邦无道则隐,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非隘也;和而不同,遯世无闷,非不恭也。苟无失其中,虽孔子由之,何 得云「君子不由」乎﹖

  辩曰:孟子曰:「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与不恭,君子不由。」原孟子之言,非是瑕疵夷、惠也,而清和之弊,必至于此。盖以一于清,其流必至于隘;一于和,其流必至于不恭。其弊如是,君子岂由之乎!苟得其中,虽圣人亦由之矣。观吾孔子之行,时乎清而清,时乎和而和;仕止久速,当其可而已。是乃所谓「时中」也,是圣人之时者也,讵可与夷、惠同日而语哉!或谓「伯夷制行以清,柳下制行以和,捄时之弊,不得不然」,亦非知夷、惠者。苟有心于制行,则清也和也,岂得至于圣哉﹖夷之清,惠之和,盖出于天性之自然,特立独行而不变,遂臻其极致,此其所以为「圣之清」、「圣之和」也。孟子固尝以「百世之师」许之矣,虑后之学者慕其清和而失之偏,于是立言深捄和之弊,大有功于名教。疑之者误矣。

  朱子曰:「观吾孔子之行,时乎清而清,时乎和而和,仕止久速,当其可而已,是乃所谓时中也,是圣人之时者也,讵可与夷、惠同日而语哉」四十九字,愚欲删去,而补之曰:然此不待别求左验而是非乃明也。姑即温公之所援以为说者论之,固已晓然矣。如温公之说,岂非吾夫子一人之身而兼二子之长欤﹖然则时乎清而非一于清矣,是以清而不隘;时乎和而非一于和矣,是以和而未尝不恭。其曰「圣之时」者,如四时之运,温凉寒燠各以其序,非若伯夷之清则一于寒凉,柳下惠之和则一于温燠,而不能相通也。以是言之,则是温公之所援以为说者,乃所以助孟子而非攻也。又曰:「苟有心于制行」至章末,愚欲删去,而易之曰:使夷、惠有心于制行,则方且勉强修为之不暇,尚何以为圣人之清和也欤﹖彼其清且和也,盖得于不思不勉之自然,是以特立独行,终其身而不变,此孟子所以直以为圣人而有同于孔子也。又恐后之学者慕其清和而失之一偏,于是立言以捄其末流之弊,而又曰「乃所愿,则学孔子」也。其抑扬开示,至深切矣,亦何疑之有!

  仲子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盖谓不以其道事君而得之也;以兄之室为不义之室,盖谓不以其道取于人而成之也。仲子盖尝谏其兄矣,而兄不用也。仲子之志,以为吾既知其不义矣,然且食而居之,是口非之而身享之也,故避之,居于于陵。于陵之室与粟,身织屦、妻辟纑而得之也,非不义也,岂当更问其筑与种者谁欤﹖以所食之,兄所受之馈也,故哇之,岂以母则不食,以妻则食之邪﹖君子之责人,当探其情。仲子之避兄离母,岂所愿邪﹖若仲子者,诚非中行,亦狷者有所不为也。孟子过之,何其甚邪!

  辩曰:陈仲子弗居不义之室,弗食不义之禄,夫孰得而非之!居于陵以彰兄之过,与妻同处而离其母,人则不为也。而谓「仲子避兄离母,岂所愿邪」殊不晓其说。仲子之兄非不友,孰使之避﹖仲子之母非不慈,孰使之离﹖乌得谓之「岂所愿邪」!仲子齐之世家,万锺之禄,世有之矣,不知何为谏其兄,以其禄与室为不义而弗食弗居也。谓仲子为「狷者有所不为」,避兄离母,可谓狷乎﹖孟子深辟之者,以离母则不孝,避兄则不恭也。使仲子之道行,则天下之人不知义之所在,谓兄可避,母可离,其害教也大矣。孟子之言,履霜之戒也欤!

  朱子曰:温公云:「仲子尝谏其兄而不用,然且食而居之,是口非之而身享之,故避之。」又曰:「仲子狷者有所不为者也。」愚谓口非之而身享之,一时之不嫌;狷者之不为,一身之小节。至于父子兄弟,乃人之大伦,天地之大义,一日去之,则禽兽夷狄矣。虽复谨小嫌,守小节,亦将安所施哉﹖此孟子绝仲子之本意。隐之云:「仲子之兄非不友,孰使之避﹖仲子之母非不慈,孰使之离﹖」愚谓正使不慈不友,亦无逃去之理。观舜之为法于天下者,则知之矣。

  孔子,圣人也;定、哀,庸君也。然定,哀召孔子,孔子不俟驾而行;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过虚位且不敢不恭,况召之有不往而他适乎﹖孟子,学孔子者也,其道岂异乎﹖夫君臣之义,人之大伦也。孟子之德,孰与周公﹖其齿之长,孰与周公之于成王﹖成王幼,周公负之以朝诸侯;及长而归政,北面稽首畏事之,与事文、武无异也。岂得云彼有爵,我有德齿,可慢彼哉﹖孟子谓:蚳居其位不可以不言,言而不用不可以不去;己无官守,无言责,进退可以有余裕。孟子居齐,齐王师之。夫师者,导人以善而救其恶者也,岂谓之无官守、无言责乎﹖若谓之为贫而仕邪,则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仰食于齐,非抱关击柝比也。《诗》云:「彼君子兮,不素餐兮!」夫贤者所为,百世之法也。余惧后之人挟其有以骄其君,无所事而贪禄位者,皆援孟子以自况,故不得不疑。

  辩曰:孟子将朝王,王使人来曰:「寡人如就见者也,有寒疾,不可以风。朝将视朝,不识可使寡人得见乎﹖」探王之意,未尝知以尊德乐道为事,方且恃万乘之尊,不肯先贤者之屈,故辞以疾,欲使孟子屈身先之也。孟子知其意,亦辞以疾者,非骄之也。身可屈,道其可屈乎﹖其与「君命召,不俟驾而行」异矣。又孟子曰:「天下有达尊三:朝廷莫如爵,乡党莫如齿,辅世长民莫如德。」夫尊有德,敬耆老,乃自古人君通行之道也。人君所贵者,爵尔,岂可慢夫齿与德哉。若夫伊尹之于太甲,周公之于成王,此乃大臣辅导幼主,非可与达尊概而论也。又孟子谓蚳为士师,职所当谏,谏之不行则当去,为臣之道当如是也。为王之师,则异矣。《记》曰君之所不臣于其臣者二,而师处其一;尊师之礼,诏于天子无北面。非所谓有官守、有言责者也﹖其 进退岂不绰绰然有余裕哉﹖孟子以道自任,一言一行未尝少戾于道,意谓人君尊德乐道不如是,则不足与有为。而谓「挟其有以骄其君,无所事而贪禄位」者,过矣。

  朱子曰:温公云:「孔子,圣人也;定、哀、庸君也。然定、哀召孔子,孔子不俟驾而行;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过虚位有不敢不恭,况召之有不往而他适乎﹖孟子,学孔子者也,其道岂异乎﹖夫君臣之义,人之大伦也。孟子之德,孰与周公﹖其齿之长,孰与周公之于成王﹖成王幼,周公负之以朝诸侯;及长而归政,北面稽首畏事之,与事文、武无异也。岂得云彼有爵,我有齿德,可慢彼哉﹖」愚谓孟子固将朝王矣,而王以疾要之,则孟子辞而不往。其意若曰:「自我而朝王,则贵贵也。贵贵,义也,而何不可之有!以王召我,则非尊贤之礼矣。如是而往,于义何所当哉!」若其与孔子异者,则孟子自言之详矣,恐温公亦未深考尔。孟子「达尊」之义,愚谓达者,通也。三者不相值,则各伸其尊而无所屈;一或相值,则通视其重之所在而致隆焉。故朝廷之上,以伊尹、周公之忠圣耆老,而祗奉嗣王,左右孺子,不敢以其齿德加焉。至论辅世长民之任,则太甲、成王固拜手稽首于伊尹、周公之前矣。其迭为屈伸以致崇极之义,不异于孟子之言也,故曰通视其重之所在而致隆焉,惟可与权者知之矣。官守、言责,一职之守尔,其进退去就,决于一事之得失,一言之从违者也。若为师,则异于是矣。然亦岂不问其道之行否而食其禄邪﹖观孟子卒致为臣而归,齐王以万锺留之而不可得,则可见其出处大概矣。

  孟子知燕之可伐,而必待能行仁政者乃可伐之。齐无仁政,伐燕非其任也。使齐之君臣不谋于孟子,孟子勿预知可也。沈同既以孟子之言劝王伐燕,孟子之言尚有怀而未尽者,安得不告王而止之乎﹖夫军旅之事,民之死生、国之存亡皆系焉,苟动而不得其宜,则民残而国危,仁者何忍坐视其终委乎!

  辩曰:沈同问燕可伐,孟子答之曰可伐者,言燕之君臣擅以国而私与受,其罪可伐。沈同亦未尝谓齐将伐之也,岂可臆度其意,预告之以齐无善政,不可伐燕欤﹖且言之不可不慎也,久矣。彼欲伐人之国,未尝与己谋,苟逆探其意而沮其谋,政恐不免贻祸矣。或谓:其劝齐伐燕,孟子已尝自明其说,意在激劝宣王,使之感悟而行仁政尔。孟子答问之际,抑扬高下,莫不有法。读其书者,当求其立言垂训之意,而究其本末,可也。

  朱子曰:圣贤之心,如明鉴止水,来者照之。然亦照其面我者而已矣,固不能探其背而逆照之也。沈同之问,以私而不及公,问燕而不及齐。惟以私而问燕,故燕之可伐,孟子之所宜知也。惟不以公而问齐,故齐之不可伐,孟子之所不宜对也。温公疑孟子坐视齐伐燕而不谏,隐之以为孟子恐不免贻祸故不谏。温公之疑固未当,而隐之又大失之。观孟子言:「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取之而燕民不悦,则勿取。」然则燕之可取不可取,决于民之悦否而已。使齐能诛君吊民,拯之于水火之中,则乌乎而不可取哉﹖

  经云:「当不义,则子不可不争于父。」传云:「爱子,教之以义方。」孟子云:「父子之间不责善。」是不谏不教也。可乎﹖

  辩曰:孟子曰:「古者易子而教之。」非谓其不教也。又曰:「父子之间不责善。」父为不义则争之,非责善之谓也。传云「爱子,教之以义方」,岂自教也哉﹖胡不以吾夫子观之:鲤趋而过庭,孔子告之「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诗》与礼,非孔子自以《诗》、礼训之也。陈亢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孟子之言,正与孔子不约而同,其亦有所受而言之乎!

  朱子曰:子虽不可以不争于父,观《内则》、《论语》之言,则其谏也以微。隐之说已尽,更发此意尤佳。

  告子云:「性之无分于善不善,犹水之无分于东西。」此告子之言失也。水之无分于东西,谓平地也。使其地东高而西下,西高而东下,岂决导所能致乎﹖性之无分于善不善,谓中人也。瞽瞍生舜,舜生商均,岂陶染所能变乎﹖孟子曰:「人无有不善。」此孟子之言失也。丹朱、商均,自幼及长,所日见者尧、舜也,不能移其恶,岂人之性无不善乎﹖

  辩曰:孟子曰:「人性之善也,犹水之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盖言人之性皆善也。《系辞》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是则孔子尝有性善之言矣。《中庸》曰:「天命之谓性。」《乐记》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人之性禀于天,曷尝有不善哉﹖荀子曰性恶,扬子曰善恶混,韩子曰性有三品,皆非知性者也。牺生胎,龙寄蛇腹,岂常也哉﹖性一也,人与鸟兽草木,所受之初皆均,而人为最灵尔。由气习之异,故有善恶之分。上古圣人固有禀天地刚健纯粹之性,生而神灵者,后世之人或善或恶,或圣或狂,各随气习而成,其所由来也远矣。尧、舜之圣,性也;朱、均之恶,岂性也哉﹖夫子不云乎:「惟上智与下愚不移。」非谓不可移也;气习渐染之久,而欲移下愚而为上智,未见其遽能也。讵可以此便谓人之性有不善乎!

  孟子云「白羽之白犹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犹白玉之白」,告子当应之云:「色则同矣,性则殊矣。羽性轻,雪性弱,玉性坚。」而告子亦皆然之,此所以来「犬、牛、人」之难也。孟子亦可谓以辩胜人矣。

  辩曰:孟子白羽之白与白雪、白玉之同异者,盖以难告子「生之谓性」之说也。告子徒知生之谓性,言人之为人,有生而善、生而恶者。殊不知惟民生厚,因物有迁,所习不慎,流浪生死,而其所禀受亦从以异,故有犬、牛、人性之不同,而其本性未始不善也。犹之水也,其本未尝不清,所以浊者,土汩之耳。澄其土,则水复清矣。谓水之性自有清浊,可乎﹖孟子非以辩胜人也,惧人不知性而贼仁害义,灭其天理,不得已而为之辩。《孝经》曰:「天地之性,人为贵。」以言万物之性均,惟人为贵尔。性之学不明,人岂知自贵哉﹖此孟子所以不惮谆谆也。

  朱子曰:此二章某未甚晓,恐隐之之辩亦有未明处。

  礼,君不与同姓同车,与异姓同车,嫌其偪也。为卿者,无贵戚、异姓,皆人臣也。人臣之义,谏于君而不听,去之可也,死之可也,若之何以其贵戚之故,敢易位而处也﹖孟子之言过矣!君有大过无若纣,纣之卿士莫若王子比干、箕子、微子之亲且贵也。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孔子曰:「商有三仁焉。」夫以纣之过大而三子之贤,犹且不敢易位也,况过不及纣而贤不及三子者乎﹖必也使后世有贵戚之臣,谏其君而不听,遂废而代之,曰:「吾用孟子之言也。非篡也,义也」。其可乎﹖或曰:「孟子之志,欲以惧斋王也。」是又不然。斋王若闻孟子之言而惧,则将愈忌恶其贵戚,闻谏而诛之:贵戚闻孟子之言,又将起而蹈之。则孟子之言不足以格骄君之非,而适足以为篡乱之资也。其可乎!

  辩曰:道之在天下,有正有变。尧、舜之让,汤、武之伐,皆变也。或谓尧、舜不慈,汤、武不义,是皆圣人之不幸而处其变也。禅逊之事,尧、舜行之则尽善,子、哙行之则不善矣。征伐之事,汤、武行之则尽美,魏、晋行之则不美矣。伊尹之放太甲,霍光之易昌邑,岂得已哉!为人臣者,非不知正之为美。或曰:「从正则天下危,从变则天下安,然则孰可﹖」苟以安天下为大,则必曰从变可。惟此最难处,非通儒莫能知也。伊、光异姓之卿,擅自废立,后世犹不得而非之,况贵戚之卿乎﹖纣为无道,贵戚如微子、箕子、比干不忍坐视商之亡而覆宗绝祀,反复谏之不听,易其君之位,孰有非之者!或去,或奴,或谏而死,孔子称之曰「商有三仁焉」,以「仁」许之者,疑于大义犹有所阙也。三仁固仁矣,其如商祚之绝何!季札辞国而生乱,孔子因其 来聘,贬而书名,所以示法。《春秋》明大义,书法甚严,可以鉴矣。君有大过,贵戚之卿反复谏而不听,则易其位,此乃为宗庙社稷计,有所不得已也。若进退废立出于群小阍寺,而当国大臣不与,焉用彼卿哉!是故公子光使专诸杀其君僚,《春秋》书吴以弒,不称其人而称其国者,归罪于大臣也。其 经世之虑深矣。此孟子之言,亦得夫《春秋》之遗意欤﹖

  朱子曰:隐之云三仁于大义有阙,此恐未然。盖三仁之事不期于同,自靖以献于先王而已。以三仁之心,行孟子之言,孰曰不可。然以其不期同也,故不可以一方论之。况圣人之言仁义,未尝备举,言仁则义在其中矣。今徒见其目之以「仁」而不及「义」,遂以为三子犹有偏焉,恐失之蔽也。此篇大意已正,只此数句未安。

  君子之仕,行其道也,非为礼貌与饮食也。昔伊尹去汤就桀,岂能迎之以礼哉﹖孔子楼楼皇皇,周游天下,佛肸召,欲往,公山弗扰召,欲往、彼岂为礼貌与饮食哉﹖急于行道也!今孟子之言曰:「虽未行其言也,迎之有礼则就之,礼貌衰则去之。」是为礼貌而仕也。又曰:「朝不食,夕不食,君曰:『吾大者不能行其道,又不能从其言也,使饥饿于我土地,吾耻之。』周之,亦可受也。」是为饮食而仕也。必如是,是不免于鬻先王之道以售其身也。古之君子之仕也,殆不如此。

  辩曰:孔子之于鲁、卫,始接之以礼,则仕;及不见悦于其君,则去。岂可谓不为礼貌而仕欤﹖为鲁司寇,不用;从而祭,燔肉不至,不税冕而行。岂可谓不为饮食而仕欤﹖进以礼,退以义,得之不得,曰有命,孰谓孔子栖栖皇皇,不为礼貌与饮食哉﹖孟子曰「迎之有礼则就,礼貌衰则去」,又曰「朝不食,夕不食,周之,亦可受」者,则是言也,未尝或戾于吾孔子之所行。如曰不为饮食,则当慕夷、齐可也,又何仕为﹖圣贤固不专为饮食,其所以为饮食云者,为礼貌尔。而谓古之君子能辟谷者邪﹖不顾廉耻而苟容者邪﹖诵孟子之言而不量其轻重之可否,何说而不可疑!

  朱子曰:孟子言「所就三,所去三」,其上以言之行不行为去就,此仕之正也,其次以礼貌衰未衰为去就;又其次,至于不得已而受其赐,则岂君子之本心哉!盖当是时,举天下莫能行吾言矣,则有能接我以礼貌而周我之困穷者,岂不善于彼哉﹖是以君子以为犹可就也。然孟子盖通上下言之,若君子之自处,则在所择矣。孟子于其受赐之节,又尝究言之曰:「饥饿不能出门户,则周之亦可受也,免死而已矣。」以是而观,则温公可以无疑于孟子矣。而隐之所辩,引孔子事为证,恐未然也。

  所谓「性之」者,天与之也;「身之」者,亲行之也;「假之」者,外有之而内实亡也。尧、舜、汤、武之于仁义也,皆性得而身行之也;五霸,则强焉而已。夫仁,所以治国家而服诸侯也,皇、帝、王、霸皆用之,顾其所以殊者,大小、高下、远近、多寡之间尔!假者,文具而实不从之谓也。文具而实不从,其国家且不可保,况于霸乎﹖虽久假而不归,犹非其有也。

  辩曰:仁之为道,有生者皆具,有性者同得,顾所行如何尔。尧、舜之于仁,生而知之,率性而行也。汤、武之于仁,学而知之,体仁而行也。五霸之于仁,困而知之,意谓非仁则不足以治国家,服诸侯,于是假而行之,其实非仁也。而谓「皇、帝、王、霸皆用之,顾其所以殊者,大小、高卑、远 近、多寡之间尔」,何 所见之异也!孟子之言曰:「尧、舜性之,汤、武身之,五霸假之。假之而不归,恶知其非有。」正合《中庸》所谓「或安而行,或利而行,或勉强而行,及其成功一也」。孟子之意,以勉其君为仁尔。惜乎:五霸假之而不能久也!

  朱子曰:隐之以五霸为困知勉行者,愚谓此七十子之事,非五霸所及也。假之之情,与勉行固异,而彼于仁义,亦习闻其号云尔,岂真知之者哉!温公云:「假者,文具而实不从之谓也。文具而实不从,其 国家且不可保,况于霸乎﹖虽久假而不归,犹非其有也。」愚谓当时诸侯之于仁义,文实俱丧,惟五霸能具其文尔,亦彼善于此之谓也。又有大国,资强辅,因窃仁义之号以令诸侯,则孰敢不从之也哉!使其有王者作,而以仁义之实施焉,则爝火之光,其息久矣!孟子谓「久假不归,恶知其非有」,止谓当时之人不能察其假之之情,而遂以为真有之尔。此正温公所惑,而反以病孟子,不亦误哉!

  《虞书》称舜之德曰:「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所贵乎舜者,为其能以孝和谐其亲,使之进进以善自治,而不至于恶也。如是,则舜为子,瞽瞍必不杀人矣。若不能止其未然,使至于杀人,执于有司,乃弃天下,窃之以逃,狂夫且犹不为,而谓舜为之乎﹖是特委巷之言也,殆非孟子之言也。且瞽瞍既执于陶矣,舜乌得而窃之﹖虽负而逃于海滨,外虽执之以正其法,而内实纵之以予舜,是君臣相予,为伪以欺天下也,恶得为舜与陶哉﹖又舜既为天子矣,天下之民戴之如父母,虽欲遵海滨而处,民岂听之哉﹖是陶之执瞽瞍,得法而亡舜也,所亡益多矣。故曰:是特委巷之言,殆非孟子之言也。

  辩曰:桃应之问,乃设事尔,非谓已有是事也。桃应之意,盖谓法者天下之大公,舜制法者也,陶守法者也,脱或舜之父杀人,则如之何。孟子答之曰:执之者,士之职所当然也。舜不敢禁者,不以私恩废天下之公法也。「夫有所受」云者,正如为将,阃外之权则专之,君命有所不受,士之守法亦然。盖以法者先王之制,与天下公共,为之士者受法于先王,非可为一人而私之。舜既不得私其父,将寘之于法,则失为人子之道,将置而不问,则废天下之法,宁并弃天下,愿得窃负而逃,处于海滨,乐以终其身焉,更忘其为天子之贵也。当时固无是事,彼既设为问目,使孟子不答,则其理不明。孟子之意,谓天下之富,天子之贵,不能易事父之孝,遂答之以天下可忘而父不可暂舍,所以明父子之道也。其于名教,岂曰小补之哉!

  朱子曰:龟山先生尝言:「固无是事,此只是论舜心尔。」愚谓「执之而已矣」,非洞见陶之心者不能言也。此一章之义,见圣贤所处,无所不用其极,所谓「止于至善」者也。隐之之辩,专以父子之道为言,却似实有此事,于义未莹。
卷八 涑水学案(下)
  温公潜虚

  万物皆祖于虚,生于气,气以成体,体以受性,性以辨名,名以立行,行以俟命。故虚者,物之府也;气者,生之户也;体者,质之具也;性者,神之赋也;名者,事之分也;行者,人之务也;命者,时之遇也。

  梓材谨案:朱子《跋张氏潜虚图》与晁氏《读书志》皆言《潜虚》多有阙文,其无阙者,泉州本也。吴礼部《潜虚后序》称初得全本,又得孙氏、许氏阙本。盖温公本未成书,今亦无从审其何者为阙,秖得录其全文,而张敦实十论亦并录于后。

  气图(黠校者按:图见本贡下方。)

  

  焱

  ∥

  荧

  十

  冢

   末  本 〤    刃 

  基

  ∣

  原

  ┬

  委

  张敦实曰:五行之在天地间,具自然之气,故有自然之象与自然之数。天一居北为水,地二居南为火,天三居东为木,地四居西为金,天五居中为土。在《虚》则有原,有荧,有本,有,有基焉。至于水一得土五而成六,火二得土五而成七,木三得土五而成八,金四得土五而成九,中央五土合而成十,此生数一十有五,成数四十,生成之数五十有五,所以具天地终始之道,成变化而行鬼神也。故五行更生,得土以助之,昔之原者今有委,昔之荧者今有焱,昔之本者今有末,昔之者今成刃,昔之基者今成冢矣。

  体图﹙黠校者按:图见本页下方。﹚

  一等象王,二等象公,三等象岳,四等象牧,五等象率,六等象侯,七等象卿,八等象大夫,九等象士,十等象庶人。一以治万,少以制众,其惟纲纪乎!纲纪立而治具成矣。心使身,身使臂,臂使指,指操万物。或者不为之使,则治道病矣。卿诎一,大夫诎二,士诎三,庶人诎四,位愈卑,诎愈多,所以为顺也;诎虽多,不及半,所以为正也。正顺,坠之大谊也。

  张敦实曰:天地之数,阳奇阴偶。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此五位所以相得而各有合也。天一与地六相得,合而生水,有原而有委;地二与天七相得,合而生火,有荧而有焱;天三与地八相得,合而生木,有本而有末;地四与天九相得,合而生金,有而有刃;天五与地十相得,合而生土,有基而有冢。以五行生成分言之则有五,合言之则有十,故一等至十等,总五十有五体。体有左右,辨宾主也;有上下,辨尊卑也。左右上下,递纯递诎,以兴天下之治,以成天下之业,故能若纲在纲,若臂使指,无尾大不掉之患。

  ∣∣王

  原原

  左右

  ∣∥   ∥∥公

  原荧   荧荧

  左右   左右

  ∣   ∥   岳

  原本   荧本   本本

  左右   左右   左右

  ∣   ∥      牧 

  原   荧   本  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〤   ∥〤   〤  〤  〤〤率

  原基   荧基   本基  基  基基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   ∥┬   ┬  ┬   〤┬  ┬┬侯

  原委   荧委   本委  委   基委  委委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   ∥        〤  ┬  卿

  焱原   荧焱   本焱  焱   基焱  委焱  焱焱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   ∥        〤  ┬    大 

  末原   末荧   本末  末  基末  委末  焱末  末末夫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  ∥      〤  ┬      士

  刃原  刃荧  刃本  刃  基刃  委刃  焱刃  末刃  刃刃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十∣  十∥  十  十  〤十  ┬十  十  十  十  十十庶 

  冢原  冢荧  冢本  冢  基冢  委冢  焱冢  末冢  刃冢  冢冢人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性图(黠校者按:图见下页)

  ∣ ∣ ∥ ∣  ∣  ∣ 〤 ∣ ┬ ∣ 

  水   火   木   金   土   水 

  ∥ ∥  ∥  ∥ ╳ ∥ ┬ ∥  ∥

  火   木   金   土   水   火

      〤  ┬     

  木   金   土   水   火   木  

    〤  ┬       

  金   土   水   火   木   金

  〤 〤 ┬ 〤  〤  〤  〤 ┼ 〤  

  土   水   火   木   金   土

  ┬ ┬  ┬  ┬  ┬ ┼ ┬

  水   火   木   金   土

        ┼  ∣ 

  火   木   金   土   水

      ┼  ∣  ∥  

  木   金   土   水   火

    十  ∣  ∥   

  金   土   水   火   木

  十 十 ∣ ┼ ∥ ┼  ┼  ┼ 

  土   水   火   木   金

  凡性之序,先列十纯。十纯既浃,其次降一,其次降二,其次降三,其次降四,最后后配而性备矣。始于纯,终于配,天地之道也。

  张敦实曰:五行之性,皆相生以相继,相克以相成。虚始于十纯,其体立而不改。其次降一,故水与火配;其次降二,故水与木配;其次降三,故水与金配;其次降四,故水与土配。自降一至降四,其下亦降次以相配焉。最后五行生成。大率不出乎此。

  名图

  一六置后二七置前,三八置左,四九置右,通以五十五行序。印而瞻之,宿躔从度。卬则为,俯则为陆。卬得十数。《元》、《余》、物之始终,故无变。《齐》者,中也,包斡万物,故无位,至之气起于《元》,转而周三百六十四变,变尸一日,乃授于《余》而终之,以步轨,经岁纪。人之生本于虚,虚然后形,形然后性,性然后动,动然后情,情然后事,事然后德,德然后家,家然后国,国然后政,政然后功,功然后业,业终则返虚矣。故万物治于《元》,着于《裒》(蒲侯),存于《齐》,消于《散》,讫于《余》,五者形之运也。《柔》、《刚》、《雍》、《昧》、《昭》,性之分也。《容》、《言》、《虑》、《聆》、《觌》,动之官也。《繇》、《懠》(笺西)、《得》、《罹》、《耽》(都含),情之(恤)也。《》、《却》、《庸》、妥(吐火)、义(尺尹),事之变也,《讱》(刃)、《宜》、《忱》、《》、《戛》,德之涂也。《特》、《偶》、《昵》、《续》、《考》,家之纲也。《范》、《徒》、《丑》、《隶》、《林》,国之纪也。《禋》(因)、《准》、《资》、《宾》、《》,政之务也。《》(效)、《乂》、《绩》、《育》、《声》,功之具也。《兴》、《》(铺)、《泯》、《造》、《隆》,业之着也。为人上者将何为哉﹖养之、教之、理之而已。养之,故人赖以生也;教之,故人赖以明也;治之,故人赖以乂也。夫如是,故人爱之如父母,信之如卜筮,畏之如雷霆,是以功成而名白也。夫为人上而不能养,则人离叛矣;养而不能教,则人殽乱矣;教而不能治,则人殽捍矣。三具者亡,而祈有功者,可得乎!

  张敦实曰: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五行生成,合体而立名,不过五十有五。《齐》于天地之中,包斡万物,故有名而无位。冬至之气起于《元》,转而周三百六十四变,变尸一日,乃授于《余》而终之。一六居后,在天则斗、牛、女、虚、危、室、壁之分。三八居左、在天则角、亢、氐、房、心、尾、箕之分。二七居前,在天则井、鬼、柳、星、张、翼、轸之分。四九居右,在天则奎、娄、胃、昴、毕、觜、参之分。自《泯》至《昧》十有一名,在北而属水。自《容》至《》十有一名,在东而属木。自《蠢》至《考》十有一名,在南而属火。自《徒》至《乂》十有一名,在西而属金。《昭》,一土也,处报德之维,分王于丑。《却》、《庸》、《妥》,三土也,处常阳之维,分王于辰。《范》,一土也,处背阳之维,分王于未。《绩》、《育》、《声》、《兴》、《》,五土也,处通之维,分王于戌。《齐》,中土也,处大中之内,在天其北极之任乎!

  行图                变图             解图

  ∥

  元

  (元,始也。夜半,日之始也。(慎于举趾,差则千里,(慎于举趾,差则远也。)

  朔,月之始           机正其矢)

  也。冬至,岁之始也。好学,智之始也。

  力行,道德之始也。任人,治乱之始也。)

  ∣∥

  裒        初(进而逡而,俟其信而,利用正。)(聚不可苟,必进逡

  也。)

  (裒,聚也。气聚而物, 二(人而繁,兽猛而殚。) (人而繁,善以道群也。)

  宗族聚而家,圣贤聚而国)

  三(百毒之聚,胜者为主,惟物之蛊。)(百毒之聚,止害人也。)

  四(羽毛鳞介,各从其汇。)    (羽毛鳞介,聚以伦也。)

  五(菟丝之棼,附草绝根。)    (菟丝之棼,不知固根也。)

  六(八音和鸣,神祇是听。)     (八音之裒,感人神也。)

  上(云还于山,冰泮于川。)    (云还冰泮,聚极必分也。)

  ∣

  柔        初(马牛服役,左右殚力。)     (马牛服役,臣职宜也。)

  (柔,地之德也,  二(蘧蒢戚施,盗跖之祈,     (盗跖之祈,靡不为也。

  臣之则也。天为刚  或得其笞。)            或行其笞,为主所知也

  矣,不逆四时;君                    。)

  为刚矣,不却嘉谋                     

  ;金为刚矣,从人

  所为。故刚而,不

  柔未有能成者也。)

  三(齿刚必缺,久存者舌。)   (齿缺舌存,久刚必危也

  。)

  四(蜚石之落,抗之以幕。)   (蜚石之落,强不能支也

  。)

  五(大柔如水,利物无已。)   (大柔如水,不与物违

  也。)

  六(蒲梁柳毂,倾榱脱辐。)   (蒲梁柳毂,任重力微也

  。)

  上(缀旒靡委,政不在己。)    (缀旒靡委,君道非也

  。)

  ∣

  刚          初(偃王无骨,莫之自立。)    (人之有骨,以自立也

  。)

  (刚,天之道也,君之 二(不忍小辱,自经沟渎。)    (自经沟渎,小人决也

  守也。地为柔矣,负载                  。)

  山岳;臣为柔矣,正直

  谔谔;水为柔矣,颓崖

  穿石。故柔而不刚,未 三(目瞋耳塞,拔木触石。     (一跌而踣,不复振

  有能立者也。)    一跌而踣,蝼蚁之食。)      也。)

  四(金与玉轴,历险不覆。)    (金与玉轴,任重载

  也。)

  五(介洁自守,其要咎。)     (其要咎,由寡欲

  也。)

  六(精金百炼,有折无卷。)     (有折无卷,质不渝

  也。)

  上(欧冶铸剑,利用加锡。)     (利用加锡,过刚则

  折也。

  ∣〤

  雍          初(匪飞匪潜,出门交有功。)  (出门交有功,尚和也。)

  (雍,和也。天地万  二(柳下惠不易其介,伯夷怨   (夷清不偏,惠和不流

  物之性,不刚则柔,  是用希。)               也。)

  不晦则明。通而行之  三(玉质金声,利用陈于帝庭。) (玉质金声,有嘉德也

  ,其在和乎!)                    。)

  四(狺狺,无施而适。搏沙  (狺狺,不可如何

  杂砾,舒席卷棘。)       也。)

  五(鬻者减,求者增,卒会于平  (鬻减求增,益寡损多也

  。)               。)

  六(盐梅不适,羹弃不食。)   (盐梅不适,性有颇也

  。)

  上(天地融融,万物雍雍。)    (天地融融,万物和也

  ∣┬

  昧          初(取足于己,不知外美。)    (取足于己,所以昧也

  。)

  (昧,晦也。日之晦, 二(日匿其光,徯于东方。) (日匿其光,德未耀也。)

  昼夜以成;月之晦,弦

  望以生;君子之晦,与 三(铁目石耳,蹈于渊水。) (铁目石耳,不可导也。)

  时偕行。)      四(冥行失足,或导之烛。) (或导之烛,能受教也。)

  五(无相之瞽,阖户而处。) (阖户而处,未失道也。)

  六(不习而斲,败材毁朴。) (不习而斲,不免咎也。)

  上(偶人守金,众盗攸侵。) (以昧居上,必有盗也。)

  〤

  昭          初(其鉴,拂其尘,觌其形。)(鉴拂尘,以自照也。)

  (昭,明也。天地之明,

  靡不察也;日月之明,

  靡不烛也;人君之明, 二(随珠照夜,不如膏烛。)  (珠能照夜。不可常也。)

  官君材也。怛有辜

  也,懋有功也。)   三(察穷秋毫,物骇而逃。)  (察穷秋毫,物所骇也。)

  四(凿隙偷光,厥志唯勤,争  (凿隙偷光,善借明也。

  畀之烛。)         争畀之烛,遂光大也。)

  五(循墙不蹶,秉烛而跌。)   (秉烛而跌,恃明懈也。)

  六(日丽于天,万物粲然。)  (日丽于天,无不照也。)

  上(宿火于灰。)        (宿火于灰,善养明也。)

  容          初(修而贯而,久而安而。)  (修容有常,久则贯也。)

  容,貌也。尊卑有仪, 二(葆首夷俟,不若遄死。) (葆首夷俟,不可忍见也。)

  军国有容,舍之则厖。)

  三(面有饰。)      (面不饰,质不变也。)

  四(褧衣锦里,君子养美。)  (褧衣锦里,不自绚也。)

  五(如圭如璋,以和以庄。)  (以和以庄,容之善也。)

  六(朱紫里,服久必敝。)  (朱之敝,其里见也。)

  上(樛木之垂,甘瓠之累。)  (木垂瓠累,贵下贱也。)

  

  言          初(壶囊之口,可用以受。瘖  (稻粱之贼,言不可已也。)

  者之食,稻粱之贼。)

  (言,辞也。有雷有风,

  天心始通。有号有令,

  君心无隐。有话有言, 二(人不我知,馈金而疑。)(馈金而疑,人弗信也。)

  中心乃宣。)

  三(不固其关,祸溢浮天。)  (祸溢浮天,不可收也。)

  四(天信其时,万物攸期。)  (万物攸期,素信之也。)

  五(庸言之谨,必顾其行。)  (庸言之谨,以立诚也。)

  六(时言之利,上下攸赖。)  (上下攸赖,其利溥也。)

  上(言由于德,弗思而得,   (言由于德,非意之也。

  万世之式。)          万世之式,当于理也。)

  〤

  虑          初(秋毫差机,矢不可追。) (秋毫差机,不可不慎也。)

  (虑,思也。圣人无思,

  自合于宜。贤者之思,

  以求其时。临事不思, 二(旁瞻千里,却顾百世。)  (旁瞻却顾,所虑远也。)

  不能研几。学道

  不思,不能造微。)

  三(澄源正本,执天之键。)  (澄源正本,万术尽也。)

  四(林甫月室,愠入笑出,   (匪躬之益,终自及也。)

  匪躬之益。)

  五(万物之神,出天入尘。)  (出天入尘,无不轃也。)

  六(谋利忘寝,商贾之任。)  (谋利忘寝,思不远也。)

  上(孔子从心,不踰矩。)   (孔子从心,从容中道也。)

  ┬

  聆         初(听德惟聪,否不若聋。)   (否不若聋,闻无益也。)

  (聆,听也。天下其耳,

  舜达四聪。听而不闻,

  是谓耳聩。闻而不择,

  是谓心聋。所以王   二(黈纩弗彻,舜聪四达。)  (舜聪四达,聪不蔽也。)

  者听德惟聪,学者非

  礼不听。)

  三(甘言便耳,没于渊水。)  (甘言便耳,不可悦也。)

  四(苦言刺耳,惟身之利。)   (苦言利身,不可恶也。)

  五(卑听惟顺,择其利病。)   (择其利病,由乎心也。)

  六(蚁■闻声,惟迩言是听。) (迩言是听,心不逮耳也。)

  上(圣人无择,恶声不入。)  (恶声不入,耳不顺非也。)

  

  觌          (初粉泽之晖,覆埋机。    (昧者不知,目诱之也。)

  觌,视也。天高其目, 昧者不知,明者识微。)

  舜明四目。视而弗见,

  是谓目盲。见而弗择,是

  谓心瞽。所以王者视远 二(项楚,姚虞,形似心殊。)(形似心殊,明不在目也。)

  惟明,学者非礼不视。)

  三(驰车击毂,自掩其目,  (自掩其目,不能见也。)

  垣途犹覆。) 

  四(虎视耽耽,其心潭潭。)  (其心潭潭,审所视也。)

  五(蘧戚施,俯仰相疑。)  (俯仰相疑,任偏见也。)

  六(漆器象箸,因微知着。离  (视细犹巨,明辨皙也。)

  娄之目,视细犹巨。)

  上(凝旒十二,惟目之蔽,同  (凝旒之蔽,不用目也。)

  仁一视。)

  ∥

  繇          初(凯风怡怡,万物熙熙。)   (凯风怡怡,怒气散也。

  万物熙熙,无疾惫也。)

  (繇,喜也。天地同春,

  万物忻忻。圣贤相逢, 二(悦之匪人,涉于幽榛,覆) (悦之匪人,徇所爱也。)

  四海归仁。)      车陷轮。)

  三(爰笑爰语,神清心与,弗  (弗丧其斧,未失则也。)

  丧其斧。)

  四(闻谤而喜,反求诸己。)  (闻谤而喜,以从道也。)

  五(喜怒以律,爱恶不失,   (大人元吉,不失律也。)

  大人元吉。)

  六(赏溢于喜,重器是委,  (赏溢于喜,爱人从政也。)

  或颠而毁。)

  上(爵禄锡予,饰喜之具。  (爵禄饰喜,不虚拘也。

  惜印吝金,人委而去。)   惜印吝金,人失望也。)

  

  懠          初(匪怒之遒,必理之求,   (必理之求,先虑后断也。)

  (懠,怒也。天地之怒, 拔刃难收。)

  风霆横飞。王者之怒,

  爰整六师,君子之怒,

  暴乱是夷。小人之   二(自怒自解,人不之畏。)  (自怒自解,威已玩也。)

  怒,适为身菑。)   三(快心一朝,忘其宗祧,   (快心一朝,忘后患也。)

  失不可招。鯸之浮,乌鸢之求。)

  四(雷霆赫赫,乱是用息,    (雷霆赫赫,以止乱也。)

  狼贉死国。)

  五(有众有形,怒然后兴。)  (无形而怒,秖取嫚也。)

  六(忍之少时,福禄无期。)  (忍之少时,乃免难也。)

  上(雷风既息,继以沛泽。)  (风息而雨,群物澣也。)

  十

  得          初耳目鼻口,外交中诱,惟心之咎。 外交中诱,心不君也。

  (得,欲也。牝牡饮食,

  禽兽之识。官爵财利,

  仆隶之志。欲仁求仁, 二(以礼制心,成汤之德。   (弗徇货色,智之事也。)

  入自圣门。)      汉高入关,弗徇货色。)

  三(圣人徇理,百物不废,   (其心无累,过不留也。)

  其心无累。)

  四(豨腹饕饕,为人益膏。) (豨腹饕饕,贪欲不厌也。)

  五(守常知足,不危不辱。)  (不危不辱,又何求也。)

  六(不学无义,惟饮食、牝   (禽兽之毙,犹可食也。)

  牡之嗜,禽兽之毙。)

  上(鸱争腐鼠,鹓雏弗顾。)  (腐鼠弗顾,乃可贵也。)

  ∣

  罹          初(饱食无忧,襟裾马牛。)  (襟裾马牛,人必有忧也。)

  (罹,忧也。知命乐天,

  无忧则贤。乐天知命,

  有忧则圣。若夫涉世

  应事,则有常理。始  二(巨舰之,衡风激波, (先哭后歌,忧则有喜也。)

  于忧勤,终于逸乐。   济于江河,先哭后歌。)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三(火在薪下,安寝不惧。) (安寝不惧,无所知也。)

  四(德谊不积,惟躬之戚。)  (德谊不积,贤者之忧也。)

  五(嫠妇之悴,匪知其纬。)  (嫠不恤纬,知所忧也。)

  六(杞人蚩蚩,忧天之堕。)  (忧天之堕,亦过计也。)

  上(周规孔制,后世之计。)  (周规孔制,忧万世也。)

  ∥

  湛          初(利用作室,冈惮于勤,    (妇子欣欣,享其安也。)

  大以成,妇子欣欣。)

  (湛,乐也。以欲忘道,

  惑而不乐。以道制欲

  ,乐而不乱。去欲从道 二(万民不区,守业安居,  (形苦心愉,内自适也。)

  ,其乐也诚。)      形容心愉。)

  三(醉饱之,歌舞之纷,  (醉饱之,忘躬之戚也。)

  突火将焚,盗倚其门。)

  四(酒食衎衎,威仪反反,  (酒食衎衎,以礼自饬也。)

  绳墨不远。)

  五(不勤厥亩,丧其稷黍。) (不勤厥亩,无以食也。)

  六(家有《韶》、《濩》,外 (家有韶、濩乐道德也。)

  记其慕。)

  (情有七而虚其五,何也﹖

  人喜斯爱之,怒斯恶之

  故喜怒所以兼爱恶也。) 上(王用宴于镐京。)  (镐京之宴,乐以天下也。)

  

             初(非获已,进寸退咫, (进之初,不可不慎也。)

  (,进也。驽马日进,   饰其金履。)

  骐骥可及。学者日进,  二(盲人操舟,乘彼湍流。) (盲人操舟,祸在不振也。)

  圣门可入。为国日进,

  功业可得。险途冒进   

  ,或至于踣。)

  三(日出而征,日没而     (君子之则,出处顺也。)

  息,君子之则。)

  四(免跳而局,鸟飞而    (兔跳而局,以退为进也。)

  伏,弧张肘缩。)

  五(主人三宿,日中必暴,   (主人三宿,征勿问也。)

  失时不逐。)

  六(驽马之疲,骥马之追。  (驽马追骥,力疲尽也。)             鷇羽强蜚,坠于藩篱。)

  上(日没而征,力惫而登,   (日没而征,危辱近也。)

  遇棹逢兵。)

  〤

  却          初(一叶于蜚,木阴未稀,我心 (一叶于蜚,阴始长也。)

  (却,退也。日月进退,  伤悲。)

  晦明以成。寒暑进退,

  物品以生。君子进退, 二(纳履而顾,心留去。)   (纳履而顾,心有望也。)

  功名以彰。)

            三(唾面不辱,叱嗟不缩,    (唾面不辱,颜之强也。)

  或挤诸谷。)

  四(云蜚于江,舟藏于浦。

  雷出于人,车税于宇。)   (云蜚于江,识微象也。)

  五(揖之则,麾之则止,    (揖麾止,动不妄也。)

  喜愠无喜。)

  六(膳珍不御,致鼎而去,    (膳珍不御,志不享也。)

  勿须其饫。)

  上(龙登于云,垂尾之卷,    (垂尾之卷,终可卬也。)

  下人式瞻。)

  〤┬

  庸          初(天地之德,变化无极,    (变化无极,终有常也。)

  四时不忒。)

  (庸,常也。日月运

  行,不差旦暮。四时  二(井泉之渫,汲者不绝。)   (井泉之渫,常可久也。)

  变化,不愆寒暑。君

  能上下,不失其尊。

  圣贤达节,不乱其经。)

  三(岳镇之巍,无增无亏。)  (岳镇之巍,善保常也。)

  四(树杨沃水,一日十徙。)  (一日十徙,不能以荣也。)

  五(昼作夜息,寒耕暑织,    (小人其职,君子治也。)

  小人其职。)

  六(井污而久,虫幕其口。)  (井污而久,不知变也。)

  上(鱼跳失水,困于蝼蚁。)   (鱼跳失水,不安常也。)

  〤┬

  妥          初(藏心于虚,非有非无,    (藏心于虚,不假物也。)

  其乐于于。)

  (妥,静也,息也。

  日息于夜,月息于晦

  。鸟兽息于蛰,草木  二(止水之清,鉴物而明。)  (鉴物而明,得所止也。)

  息于根。为此者谁﹖

  曰天地。天地犹有所

  息,而况于人乎!)

  三(穷渎之腐,众恶攸聚。) (穷渎之腐,不能择居也。)

  四(驯鹿笼鹦,由习得成。) (由习得成,制而心也。)

  五(居则郁郁,动则愈屈。

  吉人之得,躁人之失。)  (吉人之得,静以待也。)

  六(匐于泥,不能鸣蜚。)  (匐于泥,志在污也。)

  上(雷伏于地,或震于天。

  火伏于灰,或燎于原。)  (雷震火燎,因时势也。)

  ∥∥

  蠢          初(阳气潜萌,品汇咸生,   (阳气潜萌,动在中也。)

  充牣乾坤。)

  (蠢,动也。天之动,

  昼夜以行。地之动, 二(新居之徙,旧居之弃,   (新居之徙,未有利也。)

  草木以生。圣贤之动,  不如其已。)

  功业以成。)     三(狙入于冈,跳梁仆仰。)  (狙入于冈,躁益缠也。)

  四(据于蒺藜,欲去何之。   (虽无所之,不可处也。)

  不去何为,去或得岐。)

  五(凿冻树稷,劳而无得。)   (凿冻树稷,徙自勤也。)

  六(树谷于雨,拔草于暑。)  (树谷于雨,贵及辰也。)

  上(洗心藏密,龙蛇其蛰,利用无极。)        (龙蛇之蛰,以存神也。)

  ∥

  讱          初(牵牛衅钟,恻于厥心。)   (牵牛恻心,仁之祖也。)

  (讱,仁也。天地好生

  ,秋不先春。王者尚恩

  ,德先于刑。人无恻隐 二(养虺纵蝗,匪仁之方。)  (养虺纵蝗,失所与也。)

  ,虎狼奚异﹖扩而充之

  ,同仁一视。)

  三(工不踰,车成轹辙。)  (工不踰,冥中度也。)

  四(青銎白刃,利以征乱。)  (青銎白刃,断以义也。)

  五(赤子在谷,丈人濡足。)  (赤子在谷,濡不避也。)

  六(推舆济人,不如杠梁    (推舆济人,惠不大也。)

  之成。)

  上(至德如春,浃于无垠,    (仁道大成,万物遂也。)

  莫知其然。)

  ∥

  宜          初(盗跖、庄蹻,讳闻其恶。)(跖、蹻讳恶,有羞恶也。)

  (宜,义也,君子有

  义,利以制事。事无

  常时,务在得宜。知  二(守尔庖鱼,丧尔囊珠,    (丧尔囊珠,所失大也。)

  宜而通。惟义之功。   匪愚则迂。)

  闇宜而执,亦义之贼

  。所以天地当就不废  三(徇利遗节,托名以说,    (托名以说,以欺世也。)

  肃杀,圣人用刑不害   污于斧钺。)

  慈爱。)       四(名驹大辂,安行正路     (疾徐中度,不失节也。)

  疾徐中度。)

  五(李傕杀身,无所成名。) (李傕杀身,不可为名也。)

  六(断臂纳肚,毁形残生,   (毁形残生,义无咎也。)

  惟心所安。)

  上(徇义之大,手足无爱。)  (手足无爱,大得宜也。)

  ∥〤

  忱          初(可用交,勿恤其孚,后有徒。)(勿恤其孚,自诚也。)

  (忱,信也。天地信而

  岁功成,日月信而历象

  明,人君信而号令行, 二(言无夸善,惧不能践。) (言无夸善,省华求实也。)

  人臣信而邦家荣。苟为

  舍之,未见其能久长者

  也。)        三(天道难测,四时不忒,   (下土之式,人信之也。)

  下土之式。)

  四(父子乖离,吐心而疑,   (父子乖离,不知其可也。)

  祸不在辜。)

  五(硁硁之信,小夫之谨。)  (小夫之谨,可为民也。)

  六(小信之必,大义之失,    (君子不由,轻重权也。)

  君子不由。)

  上(坚城捍外,强堤遏水,   (城堤浮囊,不可不完也。)

  革囊浮海,漏不在大。)

  ∥┬

            初(益薪火发,涤秽泉冽。) (益薪涤秽,务学袪蔽也。)

  (,智也。经天纬

  地,必有其理,智者

  见之,心闲事济。凿

  不为巧,诈以为奸,  二(斤斧颙颙,梓匠之从。)   (梓匠之从,小役大也。)

  圣门论智,其说不然

  。)

  三(盗兵利,吏不制。)     (盗兵利,秖益害也。)

  四(动若流水,惟物之利。)  (流水之动,以利物也。)

  五(务本安分,金玉其命。)   (务本安分,知保身也。)

  六(狙鼠狡谲,志在窃食。)   (狙鼠狡谲,以窃食也。)

  上(神禹浚川,行其自然。)   (行其自然,不为凿也。)

  ∥

  戛          初(仰天俯地,正名辨位,    (仰天俯地,名位判也。)

  以定民志。)

  (戛,礼也。天高地

  下,制礼之经。尊

  隆卑杀,饰礼之文

  。人不知礼,进退

  无度,手足冈措。   二(敝衣蔽形,犹愈裸裎。)   (敝衣蔽形,犹愈无也。)

  国不用礼,纪纲不

  举,四邻之侮。)   三(衣冠周、孔,揖逊发冢。) (揖逊发冢,以饰奸也。)

  四(掣牛之狂,服亩遵场。)   (掣牛之狂,能自制也。)

  五(偶人粉泽。)        (偶人粉泽,徒饰外也。)

  六(斐如煌如,纪如纲如,    (斐如煌如,王者事也。)

  四海王如。)

  上(男女贵辨,嫂溺则援。)   (嫂溺则援,礼有权也。)〕

  

  特          初(桃李之衰,情怿心悲,    (松筠之思,晚无及也。)

  松筠之思。)

  (特,夫也。天气下

  降,地资以生。日光

  旁烛,月借以明。夫  二(有豭在牢,或投之刀,先笑和  (先笑后号,不永终也。)

  和而正,妇听以行。   后号。

  是谓天地之终也。是

  谓天地之终,阴阳之

  义,人道之始。)  

  三(夫刚而令,妇顺而听。)   (夫刚妇顺,未失常也。)

  四(闺门雍穆,靡歌靡哭。)   (靡歌靡哭,得中节也。)

  五(德礼不贰,舜嫔妫汭。)   (德礼不贰,以身先也。)

  六(铅刀析薪,折齿余龂。    折齿余龂,不可用制也。)

  上(枯杨生华,老夫得其女   (枯杨生华,何可久也,

  妃、蛇入燕巢,惟雏之悲。)   蛇入燕巢,必败家也。)

  

  偶          初(嗜酒之甘,不知沈酣。    (未或成蟒,不早辨也。)

  虺蛇是长,末或成蟒。)

  偶,妃也。天能始

  事,地实终之。阳

  能生物,阴实成之

  。有夫无妇,中馈

  孰主﹖所以《咸》

  先于《恒》,男下

  于女。)     二(忌疾贪鄙,徇情黜理。)    (徇情黜理,不服训也。)

  三(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牝鸡司震,反常也。)

  四(坠柔而静,品物咸正。)    (坠柔而静,顺承天也。)

  五(无非无仪,中馈攸司。)     (中馈攸司,未失道也。)

  六(康王晏起,妾后请罪。)   (姜后之请,警戒相成也。)

  上(君王后治齐,不可用正,    (不可用正,妇有从子也。)

  吕、武用口。)

  ┼

  昵        初(九族咸序,省躬之故。)     (省躬之故,知所从也。)

  (昵,亲也。疏者

  必疏,亲者必亲,

  事之常理,人之

  常情。苟违其常, 二(象封有庳,食而弗治。)    (食而弗治,弗私以政也。)

  心安查怙!识者畏 三(竹枯不拔,蚿死不蹶。)     (竹蚿之安,辅之多也。)

  之,如避豺虎。) 四(条亡存,或斧之根。)    (条亡存,见者执柯也。)

  五(父母妻属,等衰以睦。)     (等衰以睦,示不同也。)

  六(割臂斮足,易之金玉,     (割臂易玉,弃亲即它也。

  其肌不属。)          其肌不属,人于汝何也。)

  上(尧、舜亲亲,万国兴仁。)    (万国兴仁,大成仁也。)

  ∣

  续         初(络马首,穿牛鼻,利用以    (络马穿牛,幼易驯也。)

  (续,子也。尧父  早。)              

  舜子,二者难全。

  与其父智,宁若子

  贤。所以舜生商均

  ,虞祚不延;鲧生  二(父其土,子终厥亩。)    (子终厥亩,能绍先也。)

  神禹,祀夏配天。)

  三(鲎子满腹,不如蜾臝之不育。)(鲎子满腹,害厥生也。)

  四(饭菽羹藜,父母怡怡。)    (父母怡怡,善承意也。)

  五(鹰雏匪鸾,不为鸱鸢。)    (不为鸱鸢,亦似宗也。)

  六(酒膳纷如,父母频如。)    (父母频如,不养志也。)

  上(体完不隳,德备不亏,祖考之晖。)(体完德备,终子事也。)

  

  考        初(老牛舐犊,不如燕引其雏。)   (燕引其雏,教之飞也。)

  (考,父也。君为

  尊矣,患于不亲

  ,母为亲矣,患

  于不尊。能尽二  二(作室无资,勿坏其基,以俟能为。)(作室无资,不可强也。

  者,其惟父乎!慈                   勿坏其基,亦可尚也。)

  而不训,失尊之义

  。训而不慈,害亲

  之理、慈训曲全,

  尊亲斯备。)   三(爱马益粟,肥溢而陆,终不可服, (爱马益粟,祗益害也。)

  或授之槊。)

  四(散而金珠,聚而《诗》、《画》。 (散而金珠,贤于人也。)

  贤不丧志,否不益愚。)

  五(囊金匣玉,不畀之烛,      (不畀之烛,失义诲也。)

  盗守之屋。)

  六(薪火不灭,锡汝圭槷,      (薪火不灭,明有继也。)

  贻汝圣,无疆之庆。)

  上(丹朱,商均,利用作宾。)    (利用作宾,知子明也。)

  〤

  范        初(易子之义,责善是为,惟     (惟严之利,人知畏也。)

  严之利。)

  (范,师也。天垂

  日星,圣人象之。

  地出《图》、《书》

  ,圣人则之。渔叟  二(衡不平,绳不直,大    (衡不平,不足由也。)

  之微,文、武是资   短尺,民莫之则。)

  。郯子之陋,孔子

  所咨。若之何其无   三(章句之见,授其训传,    (以钥投键,发蒙也。)

  师!)        以钥投键。)

  四(北指燕,南指楚,惟尔之取。)(北燕南楚,使自谋也。)

  五(准矩绳规,众法攸资。)   (准矩绳规,先自修也。)

  六(投壁于闇,或按之■。)  (投璧于闇,人不见也。)

  上(圣作《六经》,万世典型,  (万世典型,言作训也。)

  如见其人。)

  

  徒          初(出门择术,跬步之失    (出门择术,慎所从也

  。)             ,之晋而粤。)

  (徒,众也。薪以

  续火,益之愈光。

  江、汉承流,达于

  遐方。颜、闵传业   二(巧心妙手,木不雕朽。)   (木不雕朽,其质陋也。)

  圣道以彰。)     三(虎豹之能,千人莫当,    (不可服箱,不可训也。)

  不可服箱。)

  四(骅骝骐骥,造父授辔,    (一日千里,天才异也。)

  一日千里。)          

  五(中人不惰,可以寡过。)   (中人不惰,志务学也。)

  六(樛木之曲,惟材之辱,    (曲木为轮,性可揉也。)

  为轮转毂。)

  上(仲尼之道,三传不替,以   (以克永世,道大明也。)

  克永世。)

  〤

  丑          初(素丝缟如,适缁适朱。)   (适缁适朱,惟所择也。)

  (丑,友也。天地

  相友,万汇以生。

  日月相友,群伦以   二(意气相许,不以利取。)   (取不以利,能择交也。)

  明。风雨相友,草

  木以荣。君子相友

  ,道德以成。)

  三(水石相亲,石洁水清。     (惟蓬亦直,近贤也。)

  蓬麻共植,惟蓬亦直。)               

  四(总角绸缪,胶而漆投。半   (注矢操矛,反相贼也。)

  途分流,注矢操矛。)

  五(春耕秋获,易力并作,游   (游惰勿诺,不如己也。)

  惰勿诺。)

  六(毛群羽聚,粮食之蠹。)   (粮食之蠹,无所益也。)

  上(一首三尾,先完后毁,惟   (惟初之,不早识也。)

  初之。)

  ┬

  隶          初(木养其材,工则剫之。玉   (木养其材,以待用也。)

  潜于石,人则琢之。)

  (隶,臣也。地不天

  ,不能以生。月不日

  ,不能以光。臣不君

  ,不能以功。)    二(玉马金牛,惟邦之宝。)  (玉马金牛,专所奉也。)

  三(一身三首,蜂蚁所丑。)  (一身三首,无所容也。)

  四(登丘而俛,置膝而远,百  (登丘而俛,不自崇也。)

  录。)

  五(股肱缀体,没世不改。)   (股肱不改,知所从也。)

  六(颜载其劳,口扬其高,挟恩  (或倳之刀,怙其庸也。)

  以骄,或倳之刀。)

  上(秋谷既收,土田之休。)  (谷收田休,不敢处功也。)

  

  林          初(赤子之命,在厥初生。)   (赤子初生,性命系也。)

  (林,君也。三人无

  主,不能共处。一人

  元良,万国以康。厥

  德惟何﹖仁武及明。

  备则蕃昌,缺则衰亡

  。)         二(循不失,无丧无得。)  (循不失,亦足继也。)

  三(奸赏忠诛,臧违否依,首  (奸赏忠诛,庶事戾也。)

  足颠施。)

  四(巨舟,济于洪波。)  (巨舟,赖贤以济也。)

  五(鉴无光,斧无铓,股肱不从 (光铓之无,下不使也。)

  ,惟身之殃。)

  (夫民之所资者,

  道也,不可斯须去

  也。是以君臣相与   六(天日昭昭如,榱柱森如,  (天日昭如,明无蔽也。)

  议于朝,师友相与    忠进奸诛。)

  讲于野,然后道存

  而国可治也。)    上(日中而移,山高而危,大 (日中而移,不可不戒也。)

  人克终。)

  

  禋           初(圣人知幽明之故,死生之  (祭祀之设,非虚文也。)

  说,鬼神之情状。)

  (禋,祀也。豺知

  祭兽,獭知祭鱼。

  忘先背本,傲忽狂

  愚。明而人责,幽   二(谓祖无知,谓天可欺,谓祭 (谓祭何为,心傲忽也。)

  则鬼诛。)       何为。)

  三(豺獭之鉴,霜露之思,无失 (无失其时,不忘本也。)

  其时。)

  四(匪隆匪杀,惟义所在。)  (惟义所在,务适宜也。)

  五(茧粟之角,瓦登匏爵,上 (茧粟之角,诚不必丰也。)

  帝是享。)

  六(弗播而谷,弗攻而木,祀淫祭 (祀淫祭黩,佞神也。)

  黩。)

  上(学匪干禄,祭匪求福,果时 (果时则熟,理必至也。)

  则熟。)

  

  准           初(堇茶之萌,薙则不荣。燎火(堇茶之萌,恶不可恣也。)

  荧荧,沃不尽瓶。)

  (准,法也。为农无

  法,黍稷不生。为工

  无法,器用不成。用

  众无法,资敌丧兵。

  治国无法,长乱殃民。) 二(瞽夫执铚,兰艾同。上冈  (兽骇而突,穷则悖也

  下,兽骇而突。)     。)

  三(罔密而敝,鰴逃鮂系,不如其(鰴逃鮂系,制小失大也。)

  弃。)

  四(禽虎于穴,百兽战栗。冈目甚 (禽虎于穴,慑暴类也。)

  阔。冒不可脱。)

  五(盘水之盈,小偏必倾。庭燎之 (盘水之盈,偏则败也。

  明,继其薪蒸。)       庭燎继薪,明不可怠也

  。)

  六(稂莠之鉏,嘉谷扶疏。)   (稂莠之鉏,去物害也。)

  上(驱蝇去饭,毋使污案,逐之 (驱蝇去饭,不足追也。)

  勿远。)

  ┼

  资          初(衣食货赂,生养之具,争怨  (争怨之府,当义治也。)

  之府。)

  (资,用也。何以临

  人﹖曰位。何以聚民

  ﹖曰财。有位无财,

  斯民不来。所以《洪

  范》八政,食货惟先

  。天子四民,农商居  二(子羸父单,不忧饥寒。)   (子羸父单,厚于民也。

  半。)                         不忧饥寒,必相养也。

  三(务其耕桑,尊农卑商。疏   (尊农卑商,明本末也。

  原道委,上下均利。      疏原道委,通上下也。)

  四(山童泽涸,今笑后哭。)   (山童泽涸,其利穷也。)

  五(璞随之富,或兴或仆。)   (或兴或仆,道不同也。)

  六(大盈藏金,鄙夫之心。)   (鄙夫之心,私积财也。)

  上(勤约成风,人不困穷。)   (勤约成风,身先之也。)

  ∣

  宾          初(宾择主人,有礼则亲。)   (宾择有礼,主宜谨也。)

  (宾,客也。君臣燕

  饮,有主有宾。诸侯

  朝聘,天子之宾。四

  夷朝贡,中国之宾。  二(三十辐,共一毂。天子雍   (四门穆穆,无离心也。)

  所以周官设行人之职    雍,四明穆穆。)

  ,《行苇歌》序宾之

  礼。)        三(薉其涂,拒其户,四邻攻    (薉涂拒户,不与物

  之,莫之或助。)         交也。)

  四(重礼轻币,远人毕至。)   (重礼轻币,不为利也。)

  五(伯父伯舅,惟宾惟友,礼循其旧。)(礼循其旧,国有制也。)

  六(秦帝按剑,诸侯西驰,面服心违。)(面服心违,威劫之也。)

  上(东邻无客,西邻之集。)   (西邻之集,亦可畏也。)

  ∥

            初(不利为寇,利用御寇。)    (利用御寇,以自卫也。)

  (,兵也。天生五

  材,民并用之,阙一

  不可,孰能去兵﹖傥

  忧生乱,何以止乱﹖

  所以乐有舞干,燕必  二(利■在手,不敢饮酒。)   (利■在手,不敢饮酒,知

  有射,佩■即御敌之                   戒慎也。)

  具,井田寓营陈之法

  。)         三(兵由贪忿,民殚国烬。)   (民殚国烬,终自焚也。)

  四(节制之兵,有死无。)   (兵死不,有节制也。

  )

  五(公孙建议,禁挟弓矢。)   (公孙之议,不穷理也。)

  六(伐乱除凶,修国省躬。)   (修国省躬,以正人也。)

  上(戢戈橐矢,忧患方始。)   (忧患方始,戒不虞也。)

  

            初(去母从父,得其途路。)   (得其途路,知向方也。)

  (,教也。木有材,

  工则斲之。民有性,

  君则教之。生之者天,

  教之者人。教化既美  二(虎狼养子,教之搏噬,秦  (秦人以毙,不由义训也。)

  习俗既成,运数莫夺。  人以毙。)

  越千百年,风流不绝

  。)         三(建其师,立其规,执其笞。) (建其师,择师长也。立

  其规,示轨物也。执其

  笞,弼以刑也。)

  四(汉光厉俗,几亡娄续。)   (汉光厉俗,尚名节也。)

  五(直木不令,其影自正。)   (其影自正,身先之也。)

  六(饱食嘻嘻,禽犊之肥。)  (饱食嘻嘻,逸居无教也。)

  上(契敷五教,黎民时雍,比屋  (比屋可封,恶人尽也。)

  可封。)

  乂          初(刀斧椓器,先必就砺。)   (刀斧就砺,先自治也。)

  (乂,治也。农夫治

  地,种植耘除。王者

  治国,庆赏刑诛。众

  而不治,其国无制。  二(政令苛碎,遗大得细,上劳  (上劳下敝,不知要也。)

  无制之国,其民作慝    下敝。)

  。)         三(卑人为主,丧其资斧。)   (丧其资斧,任匪人也。)

  四(欲冈之张,引其纲。欲丝之治,(纲张纪举,贤愚从也。)

  振其纪。)

  五(量形制衣,可用为仪。)   (量形制衣,不好大也。)

  六(纲阔而疏,其逋,利以得鱼。)(利以得鱼,得民也。)

  上(熊鱼科斗,惟萃于首。)   (惟萃于首,不续终也。)

  卄

  绩          初(先春布谷,虽劳不育。忍以俟 (若迟若速,善乘时也。)

  时,若迟若速。)

  (绩,功也。事不见

  功,何以为终。务学

  不在多能,以道成为

  功。用兵不在多胜,

  以乱静为功。是故物

  成秋冬,天地之功;

  时底隆平,帝王之功

  。)          二(帝王君臣,务在安民。)  (务在安民,无奇功也。)

  三(六子奋庸,万物以丰,天  (天地之功,不自为也。)

  地之功。)

  四(有鳣悦珠,人口之腴。)   (有鳣悦珠,匪其人也。

  人中之腴,秖取祸也。)

  五(项羽日胜而亡,高祖日败  (日败而王,善要终也。)

  而王。)

  六(生事要功,利己夸庸。)  (生事要功,好作为也。)

  上(汉宣算效,优于孝文,日漓 (日漓我醇,潜有损也。)

  我醇。)

  ┼∣

  育           初(井渫勿羃,遐迩之汲。)  (迩迤之汲,养不穷也。)

  (育,养也。天地生物

  ,人资以养。君陈一法

  ,人得其养。是故夫人

  ,养于母,幼养于父  二(刍我黄牛,以耕则收,无忧  (刍我黄牛,养贤也。)

  ,终身养于天地、人君    无忧。)

  。)          三(赤子啼饥,观我朵颐,载矜  (载矜载嗤,莫之恤也

  载嗤。)          。)

  四(吐哺铺儿,母瘠子肥,母心之嘻。)(母瘠子肥,损上益下也。)

  五(燕雀之党,自育自养,解而罗网。)(解而罗纲,勿扰之也。) 

  六(发廪移粟,东歌西哭。)      (东歌西哭,不及也。)

  上(井田之行,何富何贫,万国之均。) (万国之均,大成也。)

  初(击磬撞钟,或清或洪。)     (或清或洪,声从实也。)

  ┼∥

  声       二(慎守而身,勿为鸮鸣。)     (勿为鸮鸣,无恶声也。)

  (声,名也。无 三(蔽叶之蜩,其鸣哓哓,蜚鸟之招。)(蜚鸟之招,声致殃也。) 

  其实,声不溢。 四(空谷来风,有声沨沨。)     (有声沨沨,匪求之也。) 

  无其声,人不  五(鬼啸梁上,弗见其象,人莫之享。) (弗见其象,无实也。)

  闻。声溢而崇  六(非雷非霆,四方是闻,蛰者思亨。) (蛰者思亨,求自奋也。)

  ,德之所以终。 上(金声玉振,始终惟令。)      (始终惟令,不寖消也。)

  人闻而广,业

  之所以始。故

  曰:「善不积

  ,不足以成名

  。」又曰:「三

  代之王,必先令

  闻。」)

  ┼

  兴       初(选马修舆,辨道徐驱。)      (选马修舆,审所寄也。)

  (兴,起也。仆

  而复起,衰而更

  兴。前王之泽, 二(大飨无饔,撤木无工。有初无终  (大飨无饔,力不副志也。)

  后王之能。)    ,丧其故宫。)

  三(澣垢缝裂,搘欹补缺。)      (澣垢缝裂,且可衣也。)

  四(病危得医,器敝得倕。)     (病危得医,佐以明智也。)

  五(椔有栽,或为栋材。荧出于   (栽为栋,天材异也。)

  灰,可以焚莱。)

  六(困而憩,望远而唏。)      (望远而唏,志力惫也。)

  上(总辔操棰,左右在己。)      (总辔在己,执兴替也。)

  ┼

  痡       初(外强中懈,恃而不戒。)      (外强中懈,衅所从也。)

  (痡,病也。官

  病于上,民病于 二(祛寒得热,金石之。)      (祛寒得热,失中节也。)

  下,国以陵夷。)       

  三(齿拔儿伤,治体得亡。)     (治体得亡,其医庸也。)

  四(固本以静,防微以慎,天不能病。) (天不能病,自治详也。)

  五(弗益弗击,辅根引日,以俟明术。)  (辅根引日,未失也。)

  六(其亡其亡,剂审其方,医用其良。)(其亡其亡,戒慎不败也。)

  上(膏肓不治,世无良医。)     (膏肓之疾、不可如何也。)

  ┬┼

  泯       初(蜩鸣于林,■衣絮衾。)      (蜩鸣絮衾,宜早防也。)

  (泯,灭也。荧

  出于灰,嘘之实

  难。火燎于原,

  灭之则易。是故

  周之兴也,十五

  王而不足;及其

  灭也,一褒姒而  二(微子前见,商祀不殄,其绍如。)(微子之祀,重存商也。)

  有余。可不戒哉

  !可不惧哉!)  三(缗自窦亡,乃生少康。)     (夏之不泯,得少康也。)

  四(躬颠血绝,庙夷陇灭。)     (躬颠血绝,诚可伤也。)

  五(耎志蹙躬,惟运之从。)     (耎志蹙躬,无以攘也。)

  六(水厌其原,木剿其根,波高叶繁, (水厌其原,何可长也。)

  目昧心昏。)

  上(前车已覆,瞻彼社屋。)     (前车之覆,后所惩也。)

  ┬┬

  造        初(大虚测冥,开干辟坤。厉有咸叙, (万有咸叙,人所为也。)

  实惟其人。)

  (造,始也。云雷

  方屯,开干辟坤。

  肇有父子,始立君  二(舜、禹之禅,汤、武之战,天心 (天心人愿,非利之也。)

  臣。倡之者圣,和    人愿。)

  之。者贤。为之者

  人,成之者天。)  三(用不择术,功偕恶积,成艰毁疾。)(成艰毁疾,不由德也。)

  四(依仁附义,乘时顺理,诛暴诛奸,(能利乎物,实自利也。)

  利物利己。)

  五(量时度力,田作言一,规模可则。)(规模可则,匪自弃也

  。)               。)

  六(方春不,洎秋而饥,妇子号悲。)(洎秋而饥,失时极也

  。)               。)

  上(立德建名,惟天之命,而赞之成, (立德建名,天所命也

  否则祸生。)

  ┬隆       初(其忧其勤,日升于云。)     (其忧其勤,明日进也。)

  (隆,盛也。一阳

  之进,必盛于夏,

  是谓隆暑,阴则生

  矣。一阴之进,必

  底于寒,是谓隆冬,

  阳亦形焉。是故王

  者之业,必极盈成  二(百体四支,勿增勿亏,守之以袛  (体支已完,勿增损也。

  ;盈成之时,必贵    。)               善守其成,惟能谨也。

  持守。可不念哉!)                    )

  三(酒肉如陵,钟鼓盈庭,铄刃堕城。)(铄刃堕城,守备尽也。)

  四(视舟之濡,窒之用袽。)    (视舟之濡,虑患于谨也。)

  五(暑至阴生,寒极阳萌。君子畏盈,(小人怙成,危祸近也。)

  小人怙成。)

  六(盛不忘衰,安不忘危,一日万几。)(万事之微,不可不慎也。

  )

  上(累土匪易,功亏一篑。)      (一篑未成,亏九仞也。)

  ┬

  散        初(敝弓之弨,益漆与胶。)     (益漆与胶,结以礼信也。)

  (散,消也。气

  散而竭,族散而  二(心德之离,微子去之。)     (微子去之,亲戚离也。)

  而绝,民散而灭

  。)       三(守业兢兢,朝露春冰。)    (朝露春冰,虽凝易泮也。)

  四(倒廪虚库,财散人聚。)     (倒廪虚库,知所散也。)

  五(雰闿而星,痈溃而平,盗弃其兵。)(盗弃其兵,祸乱释也。)

  六(积沙防水,水至沙溃。)     (水至沙溃,不固结也。)

  上(长夜之宴,虽久必散,达者先见。)(达者先见,明始终也。)

  ┬

  余

  (余,终也。天

  过其度,日之余   (尧、舜之德,禹、稷之绩,   (尧、舜、周、孔,垂世无穷

  也。朔不满气,    周规孔式,终天无斁。)     也。)

  月之余也。日不    

  复次,岁之余也

  。功德垂后,圣

  贤之余也。故天

  地无余,则不能

  变化矣;圣贤无

  余,则光泽不远

  矣。)

  〤〤

  齐         (众星拱极,万矢奏的,必不   (众星万矢,谁能易中也。)

  可易。)

  (齐,中也。阴阳不

  中,则物不生。血气

  不中,则体不平。刚

  柔不中,则德不成。

  宽猛不中,则政不行。

  中之用,其至矣乎!)

  张敦实曰:五行在天地之间,可以开物成务,冒天下以道者也。故用各有五,终于五十五名。其修为之序,可以治性,可以修身,可以齐家,可以治国,可以平天下。故曰:「行者,人之所务也。」系之辞以明其义,用之变以尚其占,皆所以前民用也。)

  又曰:律吕之生,始于黄锺,下生林钟,林钟上生太蔟,太蔟下生南吕,南吕上生姑洗,姑洗下生应钟,应钟上生蕤宾,蕤宾上生大吕,大吕下生夷则,夷则上生夹锺,夹锤下生无射,无射上生中吕。阳六为律,阴六为吕。以黄锺为宫,则林锺为征,太蔟为商,南吕为羽,姑洗为角,应锺为变宫,蕤宾为变征。至十二律旋相为宫,各以七变而乘之,则尽八十四调,此声之元,五声之正也。至六十律旋相为宫,又以七变而乘之,则变尽周期,各统一日。尽三百六十四变于《潜虚》之中,始于《裒》之初,终于《散》之上,以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其用大矣。

  命图

  吉   臧   平   否   凶

  裒   六   四   二   五   三 

  柔   五   中   三   六   二

  刚   四   六   五   二   三

  雍   三   二   五   六   四

  昧   二   四   五   六   三

  昭   六   四   二   五   三

  容   五   四   三   六   二

  言   四   六   五   二   三

  虑   三   二   五   六   四

  聆   二   四   五   六   三

  觌   六   四   二   五   三

  繇   五   四   三   六   二

  懠   四   六   五   二   三

  得   三   二   五   六   四

  罹   二   四   五   六   三

  耽   六   四   二   五   三

     五   四   三   六   二

  却   四   六   五   二   三

  庸   三   二   五   六   四

  妥   二   四   五   六   三

  蠢   六   四   二   五   三

  讱   五   四   三   六   二

  宜   四   六   五   二   三

  忱   三   二   五   六   四

     二   四   五   六   三

  戛   六   四   二   五   三

  特   五   四   三   六   二

  偶   四   六   五   二   三

  昵   三   二   五   六   四

  续   二   四   五   六   三

  考   六   四   二   五   三

  范   五   四   三   六   二

  徒   四   六   五   二   三

  丑   三   二   五   六   四

  隶   二   四   五   六   三

  林   六   四   二   五   三

  禋   五   四   三   六   二

  准   四   六   五   二   三

  资   三   二   五   六   四

  宾   二   四   五   六   三

     六   四   二   五   三

     五   四   三   六   二

  乂   四   六   五   二   三

  绩   三   二   五   六   四

  育   二   四   五   六   三

  声   六   四   二   五   三

  兴   五   四   三   六   二

  痡   四   六   五   二   三

  泯   三   二   五   六   四

  造   二   四   五   六   三

  隆   六   四   二   五   三

  散   五   四   三   六   二

  《元》、《余》、《齐》三者无变,皆不占。初、上者,事之始终,亦不占。

  张敦实曰:命者,时之所遇也。吉、凶、否、臧,虽惟命所遇,然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以其祸福之未定,则稽疑之占不可后也。兹所占者,自《裒》至《散》五十二名。以二、三、四、五、六之变,观其吉、凶、臧、否、平之所遇而决。阳则用其显,阴则用其幽。然后可以观变而避就也。

  五行相乘,得二十五,又以三才乘之,得七十五,以为策。虚其五而用七十,分而为二,取左之一以挂于右,揲左以十而观其余,置而之。复合为一而再分之,挂、揲其右,皆如左法。左为主,右为客。先主后客者阳,先客后主者阴。观其所合,以名命之。既得其名,又合蓍而复分之,阳则置右而揲左,阴则置左而揲右,生纯置右,成纯置左,揲之以七,所揲之余为所得之变,观其吉、凶、臧、否、平而决之。阳则用其显,阴则用其幽。幽者,吉、凶、臧、否与显戾也。欲知始、终、中者,以所筮之时占之,先体为始,后体为中,所得之变为终。变已主其大矣,又有吉、凶、臧、否、、平者,于变之中复为细别也。不信不筮,不疑不筮,不正不筮,不顺不筮,不蠲不筮,不诚不筮。必蠲必诚,神灵是听。

  张敦实曰:虚数七十有五,其用七十,分二挂一,揲之以十,先左后右,徐观其余,以命卦名、分客主而定阴阳。且如《裒》之一卦,︱为主,║为客。左揲先余一,右揲后余二,是先主后客者阳。若左揲先余二,右揲后余一,是先客后主者阴。阳则用其显,如《裒》之六吉、三凶不易也。阴则用其幽,与显戾也,如《裒》之六吉当为凶,三凶当为吉也。假如《元》∥、《蠢》∥∥、《容》、《徒》、《齐》〤〤,生数纯者,不可分阴阳,当置右而揲左。《造》┬┬、《考》、《》、《乂》、《绩》┼┼,成数纯者,亦不可分阴阳,当置左而揲右。皆揲之以七,以所揲之余观其吉、凶、臧、否、平尔。

  《玄》以准《易》,《虚》以拟《玄》。《玄》且覆瓿,而况《虚》乎﹖其弃必矣!然子云曰:「后世复有杨子云,必知《玄》。」吾于子云虽未能知,固好之矣,安知后世复无司马君实乎﹖

  张敦实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强而名之,是为道。太极元气,函三为一,衍而伸之,是谓数。两仪之所以奠位,万类之所以成形,天下国家之所以致治,悉不外乎道与数。以温公平生著述论之:其考前古兴衰之,作为《通鉴》,自《潜虚》视之,则笔学也。留心《太玄》三十年,既集诸说而为注,又作《潜虚》之书,自《通鉴》视之,则心学也。今世于笔力之所及者,家传人诵。至于心思之所及,则见者不传,传者不习。道极于微妙,而不见于日用之间,亦何贵乎道哉!是故《易》所谓人道不过乎仁义,《玄》所谓大训不过乎忠孝,虚所谓人务不过乎五十五行。仰而推之,以配三百六十五度。日月不能越一度以周天,人不能越一行以全德。兹又述作之深意也。学者盍以是求之!

  附录

  范纯甫言:公初官时,年尚少。家人每每见其卧斋中,忽蹶起,着公服,执手版危坐。久率以为常,竟莫识其意。纯甫尝从容问之,答曰:「吾时忽念天下事。」夫人以天下安危为念,岂可不敬耶!(《冷斋记》。)

  英宗疾既平,皇太后还政。公上疏言治身莫先于孝,治国莫先于公。其言切至,皆母子间人所难言者。(《行状》。)

  吕晦叔曰:昨使契丹,彼接伴问副使狄谘曰:「司马中丞今为何官﹖」谘曰:「为翰林兼侍读。」其人曰:「不为中丞邪﹖闻是人甚忠亮。」

  上谓晦叔曰:「司马光方直,其如迂阔何!」晦叔曰:「孔子上圣,子路犹谓之迂。孟轲大贤,时人亦谓之迂阔。况光岂免此名。大抵虑事深远,则近于迂矣。愿陛下更察之!」(《并日录》。)

  魏公言君实初除枢副,竟辞不受。时公在魏,闻之,亟遣人赍书潞公,勉之云:「主上倚重之厚,庶几行道。道或不行,然后去之可也。似不须坚让。」潞公以书呈君实,君实云:「自古被这般官爵引得坏了名节,为不少矣。」后得宽夫书云:「君实作事,今人所不可及,须求之古人。」(《魏公语录》。)

  蒲宗孟论人才,及司马光,神宗曰:「未论别者,即辞枢密一节,自朕即位以来,唯见此人。」灵武失利,当宁恸哭,叹曰:「谁为朕言此者﹖唯公着曾数为朕告,用兵非好事。」及求宫寮,曰:「莫如司马光、吕公着二人。」

  (梓材谨案:此晁景迂初见钦宗之言。)

  温公尝谓金陵曰:「介甫行新法,乃引用一副真小人,或在清要,或为监司,何也﹖」介甫曰:「方法行之初,旧时人不肯向前,因用一切有才力者。候法行已成,即逐之,却用老成者守之。所谓『智者行之,仁者守之』。」温公曰:「介甫误矣。君子难进易退,小人反是。若小人得路,岂可去也﹖必成雠敌。他日将悔之。」介甫默然。后果有卖荆公者,虽悔之无及。

  温公创独乐园,自伤不得与众同也。洛俗春日放园,园 丁得茶汤钱,与主人平分。一日,园 丁吕直纳钱十千,公令持去。再三欲留,公怒,乃持去,回顾曰:「只端明不爱钱!」余十日,吕直创一井亭。问之,乃用前日公所不受十千也。(并《元城语录》。)

  潞公谓温公曰:「彦博留守北京,遣人入大辽侦事,回云:『见辽主大宴群臣,伶人剧戏,作衣冠者见物必攫取怀之,有从其后以鞭扑之者。曰:司马端明邪!』君实清名,在夷狄如此。」公愧谢。

  公尝问康节曰:「光何如人﹖」曰:「君实脚踏实地人也。」公深以为知言。康节又曰:「君实九分人也。」其重之如此。

  公居洛,尝同范景仁登嵩顶,由轘辕道之龙门涉伊水至香山,憩石楼,临八节滩。凡所经从,多有诗什,自作序,曰《游山录》,士大夫争传之。公不喜肩舆,山中亦乘马。路险,策杖以行。故《嵩山题字》云:「登山有道,徐行则不因。措足于平稳之地,则不跌。」慎之哉!(并《言行录》。)

  《程氏遗书》曰:先生每与君实说话,不曾放过。如范尧夫,十件事只争得三四件便已。先生曰:「君实只为能受人尽言,尽人忤逆,更不怒,,便是好处。」

  刘元城曰:熙宁初,温公谏用兵,不留稿。大意以富民与贫民邻居为喻。

  又曰:金陵以两府啖温公,不可,台谏党金陵者遂诬之如霍光事。神庙曰:「司马光岂有此!」元佑遂获其用,皆神庙保养成就之力。

  又曰:微仲、尧夫不知君子小人势不两立如冰炭,故开幸门,延入李清臣、邓温伯,去正人易若反掌。调停之说,果何益乎!昔温公为相,盖知其后必有反复之祸,然生民之患如拯溺救焚,何暇更顾异日一身之患。

  陈忠肃《与龟山书》曰:凡温公之学,主之以诚,守之以谦,得之十百而守之一二。

  又《答杨游二公书》曰:司马文正公最与康节善,然未尝及先天学。盖其学同而不同。

  汪玉山《与何运使书》曰:温公有《补文中子传》一卷,比方得之,其所去取略尽矣。此外如所云「杨素、李德林见」之类,尤为可笑。《论语》于三家必云季康子、孟懿子,必称「孔子对曰」,盖贵贵尊贤,其义一也。安有身为布衣,而于当时之执政,曰「素与吾言」「德林与吾言」者哉!

  朱子曰:温公可谓智仁勇。他那治国救世处,是甚次第!其规模稍大,又有学问。其人严而正。

  又曰:尝得温公《易说》于洛人范仲彪炳,文尽《随》六二之中,其后阙焉。后数年,好事者于北方互市得板本,喜其复全,然无以别其真伪。

  张南轩曰:司马温公改新法,或劝其防后患,公曰:「天若祚宋,必无此事!」更不论一己利害。虽圣人,不过如此说。近于「终条理者」矣。

  刘漫堂《麻城学记》曰:温公之学,始于不妄语,而成于脚踏实地。学者明乎是,则暗室不可欺,妻妾不可罔。

  魏鹤山《师友雅言》曰:迂叟有言:「今人所谓文,古人所谓辞也。古之所谓文,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岂辞章之谓哉!尧之文思,文王之所以为文,此圣人之文也。下此则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为孔文子之文。」

  王深宁《困学纪闻》曰:欧阳子之论笃矣,而「不以天参人」之说,或议其失。司马公之学粹矣,而「王霸无异道」之说,或指其疵。信乎立言之难!

  ◆涑水讲友

  康节邵尧夫先生雍(别为《百源学案》。)

  献公张横渠先生载(别为《横渠学案》。)

  纯公程明道先生颢(别为《明道学案》。)

  正公程伊川先生颐(别为《伊川学案》。)

  县令陈先生舜俞(别见《安定学案》。)

  ◆涑水学侣

  秘书刘道原先生恕

  刘恕,字道原,筠州人,颍上令涣之子。颍上以刚直,不能事上官,弃去,家于庐山之阳。欧阳兖公,与颍上同年进士也,高其节,尝作《庐山高》诗以美之。先生少颖悟,书过目即成诵。八岁时,坐客有言孔子无兄弟者,先生应声曰:「以其兄之子妻之!」一坐惊异。未冠,举进士。时有诏,能讲经义者,别奏名。先生以《春秋》、《礼记》对,先列注疏,次引先儒异说,末乃断以己意。凡二十问,所对皆然,主司异之,擢为第一。先生强记博闻,于书无所不览,精史学。司马温公修《资治通鉴》,奏请同编修。先生时为和川令,入赞史馆,凡魏、晋以后事,尤考证精详,温公悉委而取决焉。与王荆公有旧,欲引修三司条例,先生以不习金谷为辞,因言:「天子方属公大政,宜恢张尧、舜之道以佐明主,不应以利为先。」荆公怒,与之绝。温公出知永兴军,先生以亲老告归南康,乞监酒税以就养,许即官修书。温公判西京御史台,先生奏请诣西京赞修。道得风挛疾,右手足废,然苦学如故,少闲辄编次,病亟乃止。官至秘书丞。卒,年四十七。先生为学,自历数、地理、官职、族姓,至前代公府案牍,皆取以审证。求书不远数百里,身就之,读且钞,殆忘寝食。偕温公游万安山,道旁有碑,读之,乃五代列将,人所不知名者,先生能言其行事始终,归验旧史,信然。宋次道知亳州,家多书,先生枉道借览,留旬日,尽其书而去,目为之翳。着《十国纪年》四十二卷,《包牺至周厉王疑年谱》、《共和至熙宁年略谱》各一卷,《通鉴外纪》十卷。(参史传。)

  谢山《通鉴分修诸子考》曰:胡梅曰:「温公修《通鉴》,汉则刘攽,三国迄于南北朝则刘恕,唐则范祖禹。」此言不知其何所据。予读公《与醇夫帖子》,始知梅之言不然。帖曰:「从唐高祖初起兵修《长编》,至哀帝禅位止。其起兵以前、禅位以后事,于今来所看书中见者,亦请令书吏别用草纸录出,每一事中间空一行许,以备翦黏。隋以前与贡父,梁以后与道原,令各修入《长编》中。盖缘二君更不看此书,,若足下止修 武德以后,天佑以前,则此等事尽成遗弃也。」观于是言,则贡父所修盖自汉至隋,而道原任五代,明矣。盖贡父兄弟尝着《汉释》,而道原有《十国纪年》,故温公即其平日所长而用之,而梅未之考也。贡父所修一百八十四卷,醇夫所修八十一卷,道原所修二十七卷。而当时论者推道原之功为多,何也﹖盖温公平日服膺道原,其通部义例,多从道原商榷,故分修虽止五代,而实系全局副手,观道原子羲仲所纪可见也。羲仲曰:「当时访问疑事,每卷皆数十条,不能尽纪,纪其质正旧史之谬者。」然则道原之功诚多矣!

  附录

  晁景迂《与刘壮舆书》曰:十五六时在淮南,立侍先丈之侧,蒙戒告「无从妖学,无读妖言」,至今白首,奉之不忘。

  祖望谨案:道原每言荆公面带妖气。

  汪玉山《与吕逢吉》曰:刘道原、苏子由皆疑《周官》。子由以为非周公之完书,则可,而道原诋之,过矣。孟子言诸侯去籍,则所传自非完书。在慎择之,不可尽以为不然。

  舍人刘公非先生攽(别见《庐陵学案》。)

  ◆涑水同调

  中丞吕献可先生诲

  吕诲,字献 可,开封人,正惠公端之孙也。幼孤,自力为学。家于洛阳,性沈厚,不妄交,洛阳士人往往不之识。进士及第,累官权御史中丞。是时王荆公以侍臣弃官家居,朝野称其材,以为古今少伦,天子引参大政,众皆喜于得人,先生独以为不然,曰:「安石好执偏见,天下必受其祸。」众莫不怪之。居无何,荆公恃其材,弃众任己,厌常为苛,多变更祖宗法,专汲汲敛民财,所爱信引拔多非其人,天下大失望。先生屡争,不能得,乃抗章悉条其过失。且曰:「误天下苍生,必此人。如久居廊庙,必无安静之理。」又曰:「天下本无事,但庸人扰之。」上遣使谕解,先生执之愈坚,乃罢中丞,出知邓州。先生三居言责,皆以弹奏大臣而去。及荆公行新法,司马温公始服其先见。居洛病困,目已瞑,温公往视之,先生张目曰:「天下事尚可为,君实勉之!」(参《温公传家集》。)

  忠文范景仁先生镇

  正献吕晦叔先生公着(并为《范吕诸儒学案》。)

  龙学李公择先生常(别见《范吕诸儒学案》。)

  懿简赵先生瞻

  赵瞻,字大观,其先亳州永城人,徙凤翔之盩厔。元佑三年,累擢枢密直学士、签书枢密院事。明年,以中大夫同知院事。五年,卒,赠银青光禄大夫,谥曰懿简。先生宽仁爱人,色温气和,人以为长者。绍圣中,以傅会元佑诸臣,追夺所赠官,列于党籍。(参史传。)

  献简傅先生尧俞

  傅尧俞,字钦之,须城人,徒居济源。先生十岁能文,未冠登第,重厚寡言,遇人不设城府,人不忍欺。论事君前,略无隐,退与人言,不复有矜异色。元佑四年,累拜中书侍郎。六年,卒,宣仁后谓辅臣曰:「傅侍郎清直一节,始终不变,金玉君于也。方倚以为相,遽至是乎!」赠银青光禄大夫,谥曰献简。司马温公尝谓邵康节曰:「清、直、勇三德,人所难兼,吾于钦之畏焉!」康节曰:「钦之清而不耀,直而不激,勇而能温,是为难耳。」绍圣中,以元佑党人,夺赠谥,著名党籍。后党锢解,下诏褒赠,录其子。(同上。)

  温靖孙先生固

  孙固,字和父,管城人。元佑二年,知枢密院事,累官右光禄大夫。五年,卒,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曰温靖。先生宅心诚粹,不喜矫亢,与人居,久而益信,故更历夷险而不为人所疾害。尝曰:「人当以圣贤为师,一节之士不足学也。」又曰:「以爱亲之心爱其君,则无不尽矣。」傅献简言:「司马公之清节,孙公之淳德,盖所谓不言而信者也。」世以为确论。绍圣时夺遗泽。元符二年夺所赠官,列元佑党籍。政和中,征宗以先生尝为神宗宫僚,特出籍,悉还所夺。(同上。)

  修撰李先生周

  李周,字纯之,冯翊人。登进士,调长安尉,转洪洞令,有善政。神宗时,以司马温公荐召至,访以御边之术。哲宗立,累改集贤殿修撰。绍圣中,追贬贺州别驾,后复旧职。先生自为小官,沈晦自匿,未尝私谒执政。(同上。)

  ◆涑水家学

  谏议司马先生康

  司马康,字公休,温公子也。(云濠案:温公无子,以族人子公休为之子。见《邵氏闻见录》。)幼端谨,不妄言笑,事父母至孝。敏学过人,博通古书,以明经上第。温公修《资治通鉴》,奏检阅文字。丁母忧,勺饮不入口三日,毁几灭性。温公居洛,士之从学者退与先生语,未尝不有得。涂之人见其容止,虽不识,皆知其为司马氏子也。以韩绛荐,为秘书,由正字迁校书郎。温公薨,治丧皆用《礼经》家法,不为世俗事。得遗恩,悉以与族人。服除,召为著作佐郎兼侍讲。上疏言:「比年以来,旱暵为虐,民多艰食。若复一不稔,则公私困竭,盗贼可乘。愿及今秋熟,令州县广籴民食所余,悉归于官,今冬来春令流民就食。候乡里丰穰,乃还本土。诚能捐数十万金帛,以为天下大本,则天下幸甚。」拜右正言,以亲嫌未就职。为哲宗言前世治少乱多,祖宗创业之艰难,积累之勤劳,劝帝及时向学,守天下大器,且劝太皇太后每于禁中训迪,其言切至。迩英进讲,又言《孟子》于书最醇正,陈王道尤明白,所宜观览。帝曰:「方读其书。」寻诏讲官节以进。先生自居父丧,居庐疏食,寝于地,遂得腹疾,至是不能朝谒,赐优告。疾且殆,犹具疏所当言者以待,曰:「得一见天子,极言而死,无恨。」使召医李积于兖。积老矣,乡民闻之,往告曰:「百姓受司马公恩深,今其子病,愿速往也。」来者日夜不绝,积遂行。至,则不可为矣。年四十一而卒。公卿嗟痛于朝,士大夫相吊于家,市井之人无不哀之。诏赠右谏议大夫。先生为人廉洁,口不言财。初,温公立神道碑,帝遣使赐白金二千两,先生以费皆官给,辞不受。不听。遣家吏如京师纳之,乃止。(参史传。)

  (梓材谨案:温公令先生从学于范华阳,详见谢山所作正献传。)

  附录

  姚福曰:温公平生不喜《孟子》,以为伪书,出于东汉,因作《疑孟论》。而其子公休乃曰:「《孟子》为书最善,直陈王道,尤所宜观。」至疾甚革,犹为《孟子解》二卷。司马父子同在馆阁,而其好尚不同乃如此。然以父子至亲而不为苟同,亦异乎阿其所好者矣。

  县令司马先生宏

  司马宏,文正兄伯康之子也。官陈留令。绍圣党事起,以上书论辩得罪。(参史传。)

  司马先生植(别见《百源学案》。)

  忠洁司马先生朴

  司马朴,字文季,文正从孙,陈留令宏之子。少育于外祖范忠宣公。忠宣责永州,疾失明,客至必令先生导以见。时方七岁,进退应对如成人,客皆惊叹。以忠宣遗恩为官。父死,徒跣负柩还。调晋宁参军,入为虞部员外郎。都城陷,钦宗 以为兵部侍郎,金人挟之北去。后王伦使还,言金命先生为行\台左丞,辞而止。后卒于真定,诏赠兵部尚书,谥曰忠洁。(参史传。)

  司马先生通国

  司马通国,忠洁之子也。忠洁使金,金授以尚书左丞,不屈,然犹纵其出入,而生先生,名通国,字武子,取苏武之意也。先生有大志,结北方之豪韩玉,欲举初。绍兴初,玉南归,授江淮督府计议官。玉兄璘尚在北,张忠献公因遣张虬侯泽密往大梁结之,并致意先生。次年,复遣使,行至亳州,逻者得之,先生同谋三百余口俱死。时金太子以都元帅守大梁,乘十六传而至,将以三月十六日受任。先生谋帅壮士劫之,既得,则举事,结约者三万余人,而先五日事已泄。忠献欲待入朝为请恤,会罢,不果。

  ◆涑水门人

  忠定刘元城先生安世(别为《元城学案》。)

  正献范华阳先生祖禹(别为《华阳学案》。)

  詹事晁景迂先生说之(别为《景迂学案》。)

  节孝欧阳先生中立

  欧阳中立,袁州人。初试部郎,上书新法不便,以司马温公门下坐废,遂不复起。卒,弟子私谥节孝先生。(参《江西人物志言》。)

  别驾樊先生资深

  樊资深,字逢源,温文正公弟子也。皇佑制科入仕,累官潞州别驾。刚介博洽,居家力行任恤之惠。

  签判田先生述古(别见《安定学案》。)

  学官尹先生材

  尹材,字处初,洛人,和靖之叔。尝游温公、康节之门。温公入相,先生以遗逸荐为学官。康节所谓「洛中三贤」之一也。(从黄氏补本录入。)

  (云濠谨案:此传盖自《和靖学案》和靖传中节录为传,故于彼传删去「温公入相」以下二十余字。)

  教授张先生云卿

  张云卿,字伯纪,洛阳人也。学问该洽,于经书无不读。时洛中三处士,田述古明之、尹材处初与先生也。司马温公居洛,访士于康节,以三人对。已而田、尹皆得游温公之门,先生未见。康节以问温公,曰:「田、尹之贤,信如先生言。张君,则或传其旅殡父棺于和州而久不省,故未敢与见。」康节叹曰:「张君,孝子也。其父以谪官死和州,贫不能归,因寓其丧,奉母归洛。贫甚,府尹哀之,俾为国子监说书,得月俸七千以养。若为和州之行,当数月罢俸,则母饥矣,故不往也。」温公怅然曰:「光几误听!」于是先生得见温公。未几,先生母死,徒步至和迎父柩归葬焉。温公入相,田、尹以遗逸,先生以累举,特恩同除学官,世以康节能成人。文潞公之在洛也,经史注疏或有遗忘,必多从先生质之。

  李先生陶

  李陶,字唐父,蜀人,待制大临子。从司马公于洛,当时大老皆喜之。在钱塘,东坡送之诗云:「忠文文正二大老,苏李广平三舍人。喜见通家贤子弟,因言得邑少风尘。」其趣远矣!(参《氏族谱》。)

  (梓材谨案:《泰山学案》、《冯信道传》称先生学于温公,最贤而通经,是先生固涑水高弟也。)

  邢先生居实(别见《安定学案》。)

  牛先生师德(别见《百源学案》。)

  ◆涑水私淑

  忠肃陈了翁先生瓘(别为《陈邹诸儒学案》。)

  监税唐先生广仁(别见《陈邹诸儒学案》。)

  司业黄先生隐

  黄隐,字从善,初名降,莆田人。第进士甲科。元丰中,侍御史。召对,神宗 问以学术,时尊尚王氏,而先生以司马温公对,不称旨。元佑初,守国子司业,力排王氏新语,取《三经》板火之,为吕陶等所攻,出守泗州。历监司、郡守凡七任。坐尊司马氏学,入元佑党籍。靖康初,追赠直龙图阁。

  (梓材谨案:谢山《鲒琦亭集》、《外编》有《记荆公三经新义》篇,言及先生焚书事,详见九十八卷《新学略》。)

  ◆道原家学

  宣教刘漫翁先生羲仲

  刘羲仲,字壮舆,筠州人,道原之子也。幼敏慧博洽,尝摘欧阳公《五代史》误,作《纠缪》。司马温公以其父有修《通鉴》功,乞荫其子,补郊社斋郎。清介有父风,历巨野、德安簿。政和间,以蔡京荐,召为宣教郎、编修官。至京师,绝不造谒一人,昌言曰:「吾但知天子有命,不知有荐我者。」竟弃官归庐山。自号漫浪翁。(参《江西人物志》。)

  ◆孙氏家学

  学士孙先生朴

  孙朴,字符忠,吕正献所荐馆职也。尝对荥阳公讥笑程正叔,公云:「正叔有多少好事,公都不说,只拣他疑似处非笑,何也﹖」元忠释然心服,不敢复议正叔。盖其服义亦少有也。

  (梓材谨案:先生为温靖长子,由《荥阳学案》、《荥阳公说》移为之传。又案《厚德录》载其官学士,尝为吕居仁言元佑间事,与此略同。)

  ◆尹氏家学(涑水再传。)

  肃公尹和靖先生焞(别为《和靖学案》。)

  ◆涑水续传

  隐君陆道乡先生贺

  陆贺,字道乡,金溪人。生有异禀,端重不伐。究心典籍,见于躬行。酌先儒冠昏丧祭之礼行之家,家道之整,着闻州里。六子,梭山、复斋、象山,其最著者也。(参《象山文集》。)

  献靖朱韦斋先生松(别见《豫章学案》。)

  文简李巽岩先生寿。

  李焘,字仁甫,丹棱人,绍兴八年进士第,知双流县,以余暇力学。先生耻读王氏书,独博极载籍,披罗百氏,慨然以史自任。仿司马温公《资治通鉴》例,断自建隆,迄于靖康,为编年一书,名曰《长编》,浩大未毕,仍效温公体为《百官公卿表》。史官以闻,诏给札来上。干道四年,上《续通鉴长编》自建隆至治平,凡一百八卷。历权礼部侍郎,请正太祖东向之位。驾幸太学,论两学释奠,从祀孔子当升范仲淹、欧阳修、司马光、苏轼,黜王安石父子;从祀武成王当黜李绩。众议不,止黜王雱而已。真拜侍郎,兼工部,出知常德、遂宁。《长编》全书成,上之,诏藏秘阁。先生自谓此书宁失之繁,无失之略,故一祖八宗之事凡九百七十八卷,卷第总目五卷。上谓其书无愧司马迁。进敷文阁待制、同修国史,荐尤袤、刘清之等十人为史官。淳熙十一年,乞致仕。病革,口占遗表云:「臣年七十,死不为夭,所恨报国缺然。愿陛下经远以艺祖为师,用人以昭陵为则。」辞气舒徐。乃卒,赠光禄大夫。先生性刚大,特立独行。早著书,秦桧当路;桧死,始闻于朝。既在从列,每正色以订国论。张宣公尝曰:「李仁甫如霜松雪柏。」无嗜好,无姬侍,不殖产。平生生死文字间。《长编》一书,用力四十年,叶水心以为《春秋》以后,纔有此书。有《易学》五卷,《春秋学》十卷,《五经传授》、《尚书百篇图》、《大传杂说》、《七十二子名籍》各一卷,《文集》五十卷,《奏议》三十卷,《四朝史稿》五十卷,《通论》十卷,《南北攻守录》三十卷,《七十二候图》、《陶潜新传》并《诗谱》各三卷,《历代宰相年表》、《唐宰相谱》、《江左方镇年表》、《晋司马氏本支》、《齐梁本支》、《王谢世表》、《五代将帅年表》合为四十一卷。谥文简,累赠太师、温国公。(参史传。)

  ◆黄氏续传

  侍郎黄先生黼

  黄黼,字符章,余杭人,隐之曾孙。干道间进士,迁太常博士。轮对称旨,进秘书郎。寻除两浙转运副使。时毘陵民饥,取糟杂草根为食,郡县不以闻。先生取民食以进,乞捐僧牒缗钱济之,全活甚众。仕至权兵部侍郎。(参《姓谱》。)

  ◆道乡家学

  从政陆先生九思

  陆九思,字子强,梭山长兄也。预乡举,对从政郎。有《家问》,朱子为之序。梭山撰行状,略云:「《家问》所以训饬其子孙者,不以不得科举为病,而深以不识礼义为忧。其殷懃恳切,反复晓譬,说尽事理,无一毫勉强缘饰之意,而慈祥笃实之气蔼然。讽味数,不能释手」云。(参《象山年谱》。)

  修职陆庸斋先生九

  陆九,字子昭,梭山第三兄。少力学,文行俱优。预乡举,晚得官,终修职郎、监潭州南岳庙。先生率诸弟讲学,从游者多有闻。尝名其所居斋曰庸,学者因号庸斋先生。卒,年六十七。象山表其墓,称先生持论,根据经理,耻穿凿之习。壮年以吕氏次序《大学》章句,犹有未安,于是自为次序。着有《文集》。(参《象山文集》。)

  (梓材谨案:先生率诸弟讲学,是三陆之学固皆导于先生也。)

  隐君陆梭山先生九韶

  文达陆复斋先生九龄(并为《梭山复斋学案》。)

  文安陆象山先生九渊(别为《象山学案》。)

  ◆巽岩家学

  文懿李雁湖先生壁

  文肃李悦斋先生(并见《岳麓诸儒学案》。)

  ◆庸斋门人

  通判刘淳叟尧夫(别见《槐堂诸儒学案》。)
卷九 百源学案(上)
  百源学案(上)(黄宗义原本  黄百家纂辑   全祖望次定)

  百源学案表

  邵雍     (弟)睦

  (祖德新、父古。)(子)伯温  (孙)溥(别见《刘李诸儒学案》。)

  (附师李之才;涑水讲友。)     赵鼎(别为《赵张诸儒学案》。)

  司马植

  王豫

  张■(并为《王张诸儒学案》。)

  吕希哲(别为《荥阳学案》。)

  吕希绩

  吕希纯(并见《范吕诸儒学案》。)

  李吁(别为《刘李诸儒学案》。)

  周纯明(别见《刘李诸儒学案》。)

  田述古(别见《安定学案》。)

  尹材

  张云卿(并见《涑水学案》。)

  (又九人并见《王张诸儒学案》。)

  (私淑)  晁说之(别为《景迂学案》。)

  陈瓘(别为《陈邹诸儒学案》。)

  牛师德  (子)思纯

  刘衡      

  蔡发(附见《西山蔡氏学案》。)

  王湜

  张行成(别为《张祝诸儒学案》。)

  (并百源续传。)

  富弼(别见《高平学案》。)

  程■(别见《濂溪学案》。)

  (并百源讲友。)

  张载(别为《横渠学案》。)

  程颢(别为《明道学案》。)

  程颐(别为《伊川学案》、(并百源学侣。)

  ----

  百源学案序录

  祖望谨案:康节之学,别为一家。或谓《皇极经世》秖是京、焦末流,然康节之可以列圣门者,正不在此。亦犹温公之造九分者,不在《潜虚》也。述《百源学案》。(梓材案:卢氏藏底作《康节学案》,又有作《百泉学案》者。本传,尧夫「居苏门山百源之上」明道先生志墓云,「先生始学于百原」。盖「原」为「源」之本文,「泉」又「原」之省文尔。)

  ◆涑水讲友

  康节邵尧夫先雍(祖德新、父古。附师李之才。)

  邵雍,字尧夫,其先范阳人,曾祖令进以军职逮事艺祖,始家衡漳。祖德新,父古,皆隐德不仕。先生幼从父迁河南,(云濠案:明道志先生墓云:「幼从父徙共城,晚迁河南。」今曰「幼从父迁河南」,盖误。)即自雄其才力,慕高远,谓先王之事必可致。居苏门山百源之上,布裘蔬食,躬爨养父之余,刻苦自励者有年。已而叹曰:「昔人尚友千古,吾独未及四方。」于是踰河、汾,涉淮、汉,周流齐、鲁、宋、郑之墟而始还。时北海李之摄共城令,授以《图》、《书》先天象数之学。先生探赜索隐,妙悟神契,多所自得;。始至洛,蓬筚瓮牖,不蔽风雨,而怡然有以自乐,人莫能窥也。富郑公、司马温公、吕申公退居洛中,为市园宅。出则乘小车,一人挽之,任意所适。士大夫识其车音,争相迎候。童孺隶皆曰:「吾家先生至也。」不复称其姓字。遇人无贵贱贤不肖,一接以诚。群居燕饮,笑语终日,不甚取异于人。乐道人之善,而未尝及其恶。故贤者悦其德,不贤者喜其真,久而益信服之。嘉佑中,诏举遗逸,留守王拱辰荐之,授试将作监簿,先生不赴。熙宁初,复求逸士,中丞吕诲等复荐之,补颍州团练推官,皆三辞而后受命,终不之官。新法作,仕州县者皆欲解绶而去,先生曰:「此正贤者所当尽力之时。能宽一分,则民受一分之赐矣!」王安石罢相,吕惠卿参政,富公忧之,先生曰:「二人本以势利合。势利相敌,将自为仇矣,不暇害他人也。」未几,惠卿果叛安石。先是,于天津桥上闻杜鹃声,先生惨然不乐曰:「不二年,南士当入相,天下自此多事矣!」或问其故,曰:「天下将治,地气自北而南。将乱,自南而北。今南方地气至矣。禽鸟,得气之先者也。」至是,其言乃验。疾革,谓司马公曰:「试与观化一遭。」公曰:「未应至此!」先生笑曰:「死生亦常事尔!」横渠问疾,论命,先生曰:「天命则已知之。世俗所谓命,则不知也。」伊川曰:「先生至此,他人无以为力,愿自主张。」先生曰:「平生学道,岂不知此。然亦无可主张。」伊川问:「从此永诀,更有见告乎」先生举两手示之,伊川曰:「何谓也﹖」曰:「面前路径须令宽。路窄,则自无着身处,况能使人行也!」先生居内寝,议事者在外甚远,皆能闻之,召其子伯温谓曰:「诸公欲葬我近地,不可。当从先茔尔。墓志必以属吾伯淳。」熙宁十年七月五日卒,年六十七。程伯子为铭其墓。(云濠案;先生既卒,赠秘书省著作郎)。元佑中,赐谥曰康节。初,欧阳棐过洛,见先生,先生自叙其履历甚详,临别属之曰:「愿足下异日无忘此言。棐受而疑之,所谓不忘者亦何事邪﹖后二十年,棐入太常为博士,当作谥议,方知先生所属者在是也。所著有《观物篇》、《渔樵问答》,《伊川击坏集》、《先天图》、《皇极经世》等书。咸淳初,从祀孔子庙庭,追封新安伯。明嘉靖中,祀称「先儒邵子」。

  百家谨案:周、程、张、邵五子并时而生,又皆知交相好,聚奎之占,可谓奇验,而康节独以《图》、《书》象数之学显。考其初,《先天封图》传自陈抟,抟以授种放,放授穆修,修授李之才,之才以授先生。顾先生之教虽受于之才,其学实本于自得。始学于百源,坚苦刻厉,冬不炉,夏不扇,日不再食,夜不就席者凡数年。大名王豫尝于雪中深夜访之,犹见其俨然危坐。盖其心地虚明,所以能推见得天地万物之理。即其前知,亦非术数比。明道尝谓先生「振古之豪杰」,又曰:「内圣外王之道也。」有问朱子:「康节心胸如此快活广大,安得如之﹖」答曰:「他是甚么样工夫!」又有问朱子:「学者有厌拘检、乐放舒、恶精详、喜简便者,自谓慕尧夫为人,何如﹖」曰:「邵子这道理,岂易及哉!他胸襟中这个学,能包括宇宙,始终古今,如何不做得大,放得下。今人却恃个甚,敢复如此。」

  观物内篇

  百家谨案:先生《观物内外篇》,《内篇》先生所自着,《外篇》门弟子所记述。《内篇》注释,先生子伯温也。

  物之大者,无若天地,然而亦有所尽也。天之大,阴阳尽之矣。地之大,刚柔尽之矣。阴阳尽而四时成焉,刚柔尽而四维成焉。夫四时、四维者,天地至大之谓也。凡言大者,无得而过之也,亦未始以大为自得,故能成其大,岂不谓至伟者与!天生于动者也,地生于静者也,一动一静交而天地之道尽之矣。动之始则阳生焉,动之极则阴生焉,一阴一阳交而天之用尽之矣。静之始则柔生焉,静之极则刚生焉,一刚一柔交而地之用尽之矣。动之大者谓之太阳,动之小者谓之少阳,静之大者谓之太阴,静之小者谓之少阴。太阳为日,太阴为月,少阳为星,少阴为辰,(辰者天之土,不见而属阴。)日月星辰交而天之体尽之矣。太柔为水,太刚为火,少柔为土,少刚为石,水火土石交而地之体尽之矣。

  或曰:「《皇极经世》舍金木水火土,而用水火土石,何也﹖」曰:日月星辰,天之四象也。水火土石,地之四体也。金木水火土者,五行也。四象、四体,先天也;五行,后天也。先天,后天之所自出也。水火土石,五行之所自出也。水火土石,本体也;金木水火土,致用也。以其致用,故谓之五行,行乎天之间者也。水火土石,盖五行在其间矣,金出于石而木生于土。有石而后有金,有土而后有木。金者从革而后成,木者植物之一类也。是岂舍五行而不用哉﹖五行在其间者,此之谓也。《皇极经》世用水火土石,以其本体也;《洪范》用金木水火土,以其致用也。皆有所主,其归则一。

  混成一体,谓之太极。太既既判,初有仪形,谓之两仪。两仪又判而为阴、阳、刚、柔,谓之四象。四象又判而为太阳、少阳、太阴、少阴、太刚、少刚、太柔、少柔,而成八封。太阳、少阳、太阴、少阴成象于天而为日月星辰,太刚、少刚、太柔、少柔成形于地而为水火土石,八者具备,然后天地之体备矣。天地之体备,而后变化生成万物也。所谓八者,亦本四而已。在天成象,日也;在地成形,火也。阳燧取于日而得火,火与日本乎一体也。在天成象,月也;在地成形,水也。方诸取于月而得水,水与月本乎一体也。在天成象,星 也;在地成形,石也。星陨而为石,石与星本乎一体也。在天成象,辰也;在地成形,土也。自日月星之外高而苍苍者皆辰也,自水火石之外广而厚者皆土也,辰与土本乎一体也。天地之间,犹形影,声响之相应,象见乎上,体必应乎下,皆自然之理也。盖日月星辰犹人之有耳目口鼻,水火土石犹人之有血气骨肉,故谓之天地之体。阴阳刚柔,则犹人之精神而所以主耳目口鼻、血气骨肉者也,故谓之天地之用。

  日为暑,月为寒,星为昼,辰为夜,寒暑昼夜交而天之变尽之矣。水为雨,(水气所化)。火为风,(火气所化)。土为露,(土气所化)。石为雷,(石气所化。四者又交相化焉,故雨有水雨,有火雨,有土雨,有石雨。水雨则为霈之雨,火雨则为苦暴之雨,土雨则为霢霂之雨,石雨则为雹冻之雨。所感之气如此,皆可以类推也。)雨风露雷交而地之化尽之矣。

  暑变物之性,寒变物之情,昼变物之形,夜变物之体,性情形体交而动植之感尽之矣。雨化物之走,风化物之飞,露化物之草,雷化物之木,走飞草木交而动植之应尽之矣。

  人之所以灵于万物者,谓其目能收万物之色,耳能收万物之声,鼻能收万物之气,口能收万物之味。声色气味者,万物之体也;耳目鼻口者,万人之用也。体无定用,惟变是用;用无定体,惟化是体。体用交而人物之道于是乎备矣。然则人亦物也,圣亦人也。有一物之物,有十物之物,有百物之物,有千物之物,有万物之物,有亿物之物,有兆物之物。生一物之物当兆物之物者,岂非人乎﹖有一人之人,有十人之人,有百人之人,有千人之人,有万人之人,有亿人之人,有兆人之人。生一人之人当兆人之人者,岂非圣乎﹖是知人也者,物之至者也;圣也者,人之至者也。人之至者,谓其能以一心观万心,一身观万身,一世观万世者焉。其能以心代天意,口代天言,手代天工,身代天事者焉。其能以上识天时,下尽地理,中尽物情,通照人事者焉。其能以弥纶天地,出入造化,进退古今,表里人物者焉。

  《易》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 所以谓之理者,物之理也。所以谓之性者,天之性也,所以谓之命者,处理性者也。所以能处理性者,非道而何﹖是知道为天地之本,天地为万物之本。以天地观万物,则万物为物,以道观天地,则天地亦为万物。道之道尽于天矣,天之道尽于地矣,天地之道尽于物矣,天地万物之道尽于人矣。人能知天地万物之道所以尽于人者,然后能尽民也。天之能尽物,则谓之昊天;人之能尽民,则谓之圣人。

  夫昊天之尽物,圣人之尽民,皆有四府焉。昊天之四府者,春、夏、秋、冬之谓也,阴阳升降于其间矣。圣人之四府者,《易》、《书》、《诗》、《春秋》之谓也,礼乐污隆于其间矣。

  孔子赞《易》,自羲、轩而下;序《书》,自尧、舜而下;删《诗》,自文、武而下;修《春秋》,自桓、文而下。自羲、轩而下,祖三皇也;自尧、舜而下,宗五帝也;自文、武而下,子三王也;自桓、文而下,孙五霸也。

  夫古今者,在天地之间犹旦暮也。以今观今,则谓之今矣;以后观今,则今亦谓之古矣。以今观古,则谓之古矣;以古自观,则古亦谓之今矣。是知古亦未必为古,今亦未必为今,皆自我而观之也。安知千古之前,万古之后,其人不自我而观之也﹖

  人皆知仲尼之为仲尼,不知仲尼之所以为仲尼,则舍天地将奚之焉﹖人皆知天地之为天地,不知天地之所以为天地,则舍动静将奚之焉﹖夫一动一静者,天地之至妙者与!夫一动一静之间者,天地人之至妙至妙者与!是故知仲尼之所以能尽三才之道者,谓其行无辙也。故有曰:「予欲无言。」又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其斯之谓与!

  夫好生者,生之徒也;好杀者,死之徒也。周之好生也以义,汉之好生也亦以义。秦之好杀也以利,楚之好杀也亦以利。周之好生也以义,而汉且不及;秦之好杀也以利,而楚又过之。天之道,人之情,又奚择于周、秦、汉、楚哉﹖择乎善恶而已!是知善也者,无敌于天下,而天下共善之;恶也者,亦无敌于天下,,而天下共恶之。天之道,人之情,又奚择于周、秦、汉、楚哉﹖择乎善恶而已矣!天与人相为表里,天有阴阳,人有邪正。邪正之由,击乎上之所好也。上好德,则民用正;上好佞,则民用邪。邪正之由,有自来矣。虽圣君在上,不能无小人,是难其为小人。虽庸君在上,有能无君子,是难其为君子。自古圣君之盛,未有如唐尧之世,君子何其多邪!时非无小人也,是难其为小人,故君子多也。所以虽有四凶,不能肆其恶。自古庸君之盛,未有如商纣之世,小人何其多邪!时非无君子也,是难其为君子,故小人多也。所以虽有三仁,不能遂其善。是知君择臣、臣择君者,是系乎人也;君得臣、臣得君者,是非系乎人也,系乎天也。

  夫天下将治,则人必尚行也;天下将乱,则人必尚言也。尚行,则笃实之风行焉。尚言,则诡谲之风行焉。天下将治,则人必尚义也;天下将乱,则人必尚利也。尚义,则谦让之风行焉。尚利,则攘夺之风行焉。三王,尚行者也;五霸,尚言者也。尚行必入于义也,尚言必入于利也。义利之相去,一何远之如是邪!是知言之于口,不若行之说于身;行之于身,不若尽之于心。言之于口,人得而闻之;行之于身,人得而见之,尽之于心,神得而知之。人之聪明犹不可欺,况神之聪明乎!是知无愧于口,不若无愧于身;无愧于身,不若无愧于心。无口过易,无身过难;无身过易,无心过难。既无心过,何难之有!吁!安得无心过之人而与之语心哉!是知圣人所以能立无过之地者,谓其善事于心者也。

  天由道而生,地由道而成,人物由道而行。天、地、人物则异也,其于由道则一也。夫道也者,道也。道无形,行之则见之于事矣。如道路之道坦然,使千亿万年行之,人知其归者也。

  夫所以谓之观物者,非以目观之也。非观之以目,而观之以心也。非观之以心,而观之以理也。圣人之所以能一万物之情者,谓其能反观也。所以谓之反观者,不以我观物也。不以我观物者,以物观物之谓也。既能以物观物,又安有我于其间哉!

  日经天之元,月经天之会,星经天之运,辰经天之世。以日经日,则元之元可知矣。以日经月,则元之会可知矣;以日经星,则元之运可知矣;以日经辰,则元之世可知矣。以月经日,则会之元可知矣;以月经月,则会之会可知矣;以月经星,则会之运可知矣;以月经辰,则会之世可知矣。以星经日,则运之元可知矣;以星经月,则运之会可知矣;以星经星,则运之运可知矣;以星经辰,则运之世可知矣。以辰经日,则世之元可知矣;以辰经月,则世之会可知矣;以辰经星,则世之运可知矣;以辰经辰,则世之世可知矣。元之元一,元之会十二,元之运三百六十,元之世四千三百二十。会之元十二,会之会一百四十四,会之运四千三百二十,会之世五万一千八百四十。运之元三百六十,运之会四千三百二十,运之运一十二万九千六百,运之世一百五十五万五千二百。世之元四千三百二十,世之会五万一千八百四十,世之运一百五十五万五千二百,世之世一千八百六十六万二千四百。

  以日经日为元之元,其数一,日之数一故也。以日经月为元之会,其数十二,月之数十二故也。以日经星为元之运,其数三百六十,星之数三百六十故也。以日经辰为元之世,其数四千三百二十,辰之数四千三百二十故也。则是日为元,月为会,星为运,辰为世,此《皇极经世》一元之数也。一元象一年,十二会象十二月,三百六十运象三百六十日,四千三百二十世象四千三百二十时也。盖一年有十二月,三百六十日,四千三百二十时故也。《经世》一元,十二会,三百六十运,四千三百二十世。一世三十年,是为一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是为《皇极经世》一元之数。一元在大化之间,犹一年也。自元之元更相变而至于辰之元,自元之辰更相变而至于辰之辰,而后数穷矣。穷则变,变则生,生而不穷也。《皇极经世》但着一元之数,使人伸而引之,可至于终而复始也。其法皆以十二、三十相乘。十二、三十,日月之数也。其消息盈虚之说,不着于书,使人得而求之,盖「藏诸用」也。此《易》所谓「天地之数也」。

  太阳之体数十,太阴之体数十二;少阳之体数十,少阴之体数十二;少刚之体数十,少柔之体数十二;太刚之体数十,太柔之体数十二。进太阳少阳太刚少刚之体数,退太阴少阴太柔少柔之体数,是谓太阳少阳太刚少刚之用数。进太阴少阴太柔少柔之体数,退太阳少阳太刚少刚之体数,是谓太阴少阴太柔少柔之用数。太阳少阳太刚少刚之体数一百六十,太阴少阴太柔少柔体数一百九十二,太阳少阳太刚少刚之用数一百一十二,太阴少阴太柔少柔之用数一百五十二。以太阳少阳太刚少刚之用数,倡太阴少阴太柔少柔之用数,是谓日月星辰之变数。以太阴少阴太柔少柔之用数,和太阳少阳太刚少刚之用数,是谓水火土石之化数。日月星 辰之变数一万七千二十四,谓之动数。水火土石之化数一万七千二十四,谓之植数。再倡和日月星辰、水火土石之变化,通数二万八千九百八十一万六千五百七十六,谓之动植通数。

  日为太阳,其数十;月为太阴,其数十二;星为少阳,其数十;辰为少阴,其数十二;石为少刚,其数十;土为少柔,其数十二;火为太刚,其数十;水为太柔,其数十二。太阳少阳太刚少刚之本数四十,太阴少阴太柔少柔之本数四十有八。以四因四十,得一百六十;以四因四十八,得一百九十二;是谓太阳少阳太阴少阴太刚少刚太柔少柔之体数。一百六十数之内退四十八,得一百一十二;一百九十二数内退四十,得一百五十二;是谓太阳少阳太阴少阴太刚少刚太柔少柔之用数也。阴阳刚柔,互相进退,去其体数,而所存者谓之用数。阴阳刚柔所以相进退者,阳中有阴,阴中有阳,刚中有柔,柔中有刚,天地交际之道也。以一百一十二因一百五十二,得一万七千二十四,谓之水火土石之化数。以一百五十二因一百一十二,得一万七千二十四,谓之日月星辰之变数。变数谓之动数,化数谓之植数。以一万七千二十四因一万七千二十四,得二万八千九百八十一万六千五百七十六,是谓动植之通数。此《易》所谓「万物之数」也。或曰:「《经世》之数,与大衍之数不同,何也﹖」曰:《易》用九、六,《经世》用十、十二。用十、十二,用极数也。十去其一,则九矣;十二分而为二,则六矣。故日,阳也,止于十;月,阴也,止于十二。此之谓极数。大衍、《经世》,皆本于四。四者,四象之数也。故大衍四,四因九,得三十六,是谓《干》一爻之策数;四因六,得二十四,是谓《坤》一爻之策数。六因三十六,得二百一十有六,是谓《干》一卦之策数;六因二十四,得一百四十有四,是谓《坤》一卦之策数。《干》、《坤》之策,凡三百六十也。三十二因二百一十六,得六千九百一十有二,是谓三十二阳卦之策数;三十二因一百四十有四,得四千六百有八,是谓三十二阴卦之策数。合二篇之策,凡万有一千五百二十也。如《太玄》之数,则用三数。圣贤立法不同,其所以为数则一也。

  日月星辰者,变乎暑寒昼夜者也;水火土石者,化乎雨风露雷者也。暑寒昼夜者,变乎性情形体者也;雨风露雷者,化乎走飞草木者也。性情形体者,本乎天者也;走飞草木者,本乎地者也。本乎天者,分阴分阳之谓也;本乎地者,分柔分刚之谓也。夫分阴分阳、分柔分刚者,天地万物之谓也。备天地万物者,人之谓也。

  观物外篇

  性非体不成,体非性不生。阳以阴为体,阴以阳为性。动者性也,静者体也。在天则阳动而阴静,在地则阳静而阴动。性得体而静,体随性而动,是以阳舒而阴疾也。阳不能独立,必得阴而后立,故阳以阴为基。阴不能自见,必待阳而后见,故阴以阳为倡。阳知其始而享其成,阴效其法而终其劳,阳能知而阴不能知,阳能见而阴不能见也。能知能见者为有,故阳性有而阴性无也。阳有所不,而阴无所不也;阳有去,而阴常居也。无不而常居者为实,故阳体虚而阴体实也。自下而上谓之升,自上而下谓之降,升者生也,降者消也,故阳生于下而阴生于上,是以万物皆反。阴生阳,阳生阴,阴复生阳,阳复生阴,是以循环而无穷也。

  天地之本,其起于中乎!是以乾坤交变而不离乎中,人居天地之中,心居人之中,日中则盛,月中则盈,故君子贵中也。

  本一气也,生则为阳,消则为阴,故二者一而已矣,四者二而已矣,六者三而已矣,八者四而已矣。是以言天而不言地,言君而不言臣,言父而不言子,言夫而不言妇也。然天得地而万物生,君得臣而万物化行,父得子、夫得妇而家道成,故有一则有二,有二则有四,有三则有六,有四则有八。

  气则养性,性则乘气,故气存则性存,性动则气动也。尧之前,先天也;尧之后,后天也。后天乃效法耳。

  气一而已,主之者神也。神亦一而已,乘气而变化,能出入于有无死生之间,无方而不测者也。

  时然后言,乃应变而言,言不在我也。

  气者,神之宅也。体者,气之宅也。

  陆中之物,水中必具者,犹影象也。陆多走,水多飞者,交也。是故巨于陆者必细于水,巨于水者必细于陆也。虎豹之毛,犹草也;鹰鹯之羽,犹木也。人之骨巨而体繁,木之干巨而叶繁,应天地之数也。动者体横,植者体纵,人宜横而反纵也。

  动物谓鸟兽,体皆横生,横者为纬,故动。植物谓草木,体皆纵生,纵者为经,故静。非惟鸟兽草木,上而列宿,下而山川,莫不皆然。至于人,亦动物,体宜横而反纵,此所以异于万物,为最贵也。

  天有四时,地有四方,人有四支,是以指节可以观天,掌文可以察地。天地之理具乎指掌矣,可不贵之哉!

  天圆而地方。天南高而北下,是以望之如倚盖焉。地东南下西北高,是以东南多水,西北多山。日行阳度则盈,行阴度则缩,宾主之道也。月去日则明生而迟,近日则魄生而疾,君臣之义也。阳消则生阴,故日下而月西出也。阴盛则敌阳,故日望而月东出也。天为父,日为子,故天左旋,日右行。日为夫,月为妇,故日东出,月西出也。

  月本无光,借日光以为光。及其盛也,遂与阳敌。为人君者可不慎哉!

  阳得阴而为雨,阴得阳而为风,刚得柔而为云,柔得刚而为雷。无阴则不能为雨、无阳则不能为雷。雨,柔也;而属阴;阴不能独立,故待阳而后兴。雷,刚也,而属体,体不能自用,必待阳而后发也。云有水火土石之异,他类亦然。

  张 曰:水火土石,地之体也。凡物皆具地之体。先生曰:「水雨霖,火雨暴,土雨蒙,石雨雹;水风凉,火风热,土风和,石风烈;水云黑,火云赤,土云黄,石云白;水雷,火雷虩,土雷连,石雷霹。」故一物必通四象。

  象起于形,数起于质,名起于言,意起于用。天下之数出于理,违乎理则入于术。世人以数而入术,故失于理也。天下之事皆以道致之,则休戚不能至矣。

  天之神栖于日,人之神发于目。人之神寤则栖心,寐则栖肾,所以象天也,昼夜之道也。

  夫卦各有性体,然皆不离《干》、《坤》之门,如万物受性于天,而各为其性也。在人则为人之性,在禽兽则为禽兽之性,在草木则为草木之性。天以气为主,体为次;地以体为主,气为次。在天在地者亦如之。

  天之象数则可得而推,如其神用,则不可得而测也。自然而然者,天也,惟圣人能索之。效法者,人也,若时行时止,虽人也亦天。神者,人之主,将寐在脾,熟寐在肾,将寤在肝,正寤在心。

  将寐在脾,犹时之秋也。熟寐在肾,犹时之冬也。将寤在肝,犹时之春也。正寤在心,犹时之夏也。

  以物观物,性也;以我观物,情也。性公而明,情偏而暗。

  天地之大寤在夏,人之神则存于心。

  鲍时曰:午则日随天在南,子则日随天在北,一日之寤寐也。夏则日正在午,冬则日正在子,一年之寤寐也。日者,天之神也。人之神昼在心,夏也;夜在肾,冬也。

  火无体,因物以为体。金石之火烈于草木之火者,因物而然也。

  历不能无差。今之学者历但知历法,不知历理。能布算者,洛下闳也。能推步者,甘公、石公也。洛下闳但知历法;杨雄知历法,又知历理。

  百家谨案:细观《太玄》,子云便未即知历理。

  学不至于乐,不可谓之学。

  汉儒以反经合道为权,得一端者也。权所以平物之轻重。圣人行权,酌其轻重 而行之,合其宜而已。故执中无权者。犹为偏也。

  夫《易》者,圣人长君子、消小人之具也。及其长也,辟之于未然;及其消也,阖之于未然。一消一长,一阖一辟,浑浑然无。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

  知《易》者不必引用讲解,是为知《易》。孟子之言未尝及《易》,其间《易》道存焉,但人见之鲜耳。人能用《易》是为知《易》。如孟子,所谓善用《易》者也。

  月者,日之影也。情者,性之影也。心性而胆情,性神而情鬼。

  心为太极。又曰:道为太极。

  形可分,神不可分。

  木结实而种之,又成是木而结是实。木非旧木也,此木之神不二也。此实生生之理也。

  以物喜物,以物悲物,此发而中节者也。

  不我物,则能物物。

  任我则情,情则蔽,蔽则昏矣。因物则性,性则神,神则明矣。潜天潜地,不行而至,不为阴阳所摄者,神也。

  先天之学,心也。后天之学,也。出入有无死生者,道也。

  神无所在,无所不在。至人与他心通者,以其本于一也。道与一,神之强名也。以神为神者,至言也。

  阴对阳为二,然阳来则生,阳去则死,天地万物生死主于阳,则归之于一也。

  神无方而性有质。

  凡人之善恶,形于言,发于行,人始得而知之。但萌诸心,发乎虑,鬼神已得而知之矣,此君子所以慎独也。

  人之类,备乎万物之性。

  人之神则天地之神 。人之自欺,所以欺天地,可不慎哉!

  物理之学,或有所不通,有可以强通。强通则有我,有我则失理而入于术矣。

  心一而不分,则能应万变。此君子所以虚心而不动也。

  君子之学,以润身为本。其治人应物,皆余事也。

  兑,说也。其它说皆有所害,惟朋友讲习,无说于此,故言其极者也。

  能循天理动者,造化在我也。

  学不际天人,不足以谓之学。

  人必内重,内重则外轻。苟内轻,必外重,好利好名,无所不至。

  天下言读书者不少,能读书者少。若得天理真乐,何书不可读,何坚不可破,何理不可精!

  所行之路不可不宽,宽则少碍。

  天主用,地主体。圣人主用,百姓主体,故日用而不知。

  天使我有是之谓命,命之在我之谓性,性之在物之谓理。

  刘绚问无为,对曰:「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此所谓无为也。」

  金须百炼然后精,人亦如此。

  「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虽多闻,必择善而从之。「多见而识之」,识,别也。虽多见,必有以别之。

  鬼神者,无形而有用,其情状可得而知也,于用则可见之矣。若人之耳目鼻口手足,草木之枝叶华实颜色,皆鬼神之所为也。福善祸淫,主之者谁邪﹖聪明正直,有之者谁邪﹖不疾而速,不行而至,任之者谁邪﹖皆鬼神之情状也。

  太羹可和,玄酒可漓,则是造化亦可和可漓也。

  易地而处,则无我也。

  思虑一萌,鬼神得而知之矣。故君子不可不慎独。

  渔樵问答

  百家谨案:《黄氏日钞》云:「《伊川至论》第八卷载《渔樵问答》,盖世传以为康节书者,不知何为亦剿入其中。近世昭德先生晁氏《读书记》疑此书为康节子伯温所作。」今观其书,惟「天地自相依附」数语为先儒所取,余多肤浅。子文得家庭之说而附益之,明矣。今去其问答浮词并与《观物篇》重出者,存其略焉。

  祖望谨案:晁氏但云「邵氏言其祖之书也」,是盖疑词,而亦未尝竟以为伯温作也。但刘左史安节《集》中亦载此篇,而颇略,则更可怪。左史未必为此文也﹛@ 渔者曰:可以意得者,物之性也;可以言传者,物之情也;可以象求者,物之形也;可以数取者,物之体也。用也者,妙万物为言者也,可以意得,而不可以言传。

  樵者曰:天地之道备于人,万物之道备于身,众妙之道备于神,天下之能事毕矣。又何思何虑!

  渔者曰:以我徇物,则我亦物也。以物徇我,则物亦我也。我物皆致,意由是明。天地亦万物也,万物亦我也,我亦万物也。何物不我,何我不物。如是,则可以宰天地,可以司鬼神,而况于人乎!况于物乎!

  樵者问渔者曰:「天何依﹖」曰:「依乎地。」「地何附﹖」曰:「附乎天。」曰:「然则天地何依何附﹖」曰:「自相依附。天依形,地附气。其形也有涯,其气也无涯。有无之相生,形气之相息,终则有始。终始之间,天地之所存乎!天以用为本,以体为末;地以体为本,以用为末。利用出入之谓神,名体有无之谓圣。惟神与圣,能参乎天地者也。」

  窃人之财谓之盗。其始取之也,惟恐其不多也,及其败露也,惟恐其多矣。夫贿之与赃,一物也;而两名者,利与害故也。窃人之美谓之徼。其始取之,惟恐其不多也;及其败露也,惟恐其多矣。夫誉之与毁,一事也;而两名者,名与实故也。凡言朝者,萃名之所也;市者,聚利之地也。能不以争处乎其间,虽一日九迁,一货十倍,何害生实丧之有邪!是知争也者,取利之端也;让也者,趋名之本也。利至则害生,名兴则实丧。利至名兴而无害生丧实之患,唯有德者能之。

  樵者曰:「人有祷鬼神而求福者。福可祷而求邪﹖求之而可得邪﹖敢问其所以。」曰:「语善恶者,人也;祸福者,天也。天道福善而祸淫,鬼神其能违天乎!自作之咎,固难逃已;天降之灾,禳之奚益!修德积善,君子常分,安有余事于其间哉!」樵者曰:「有为善而遇祸,有为恶而获福者,何也﹖」渔者曰:「有幸,有不幸也。幸不幸,命也;当不当,分也。一命一分,人其逃乎!」曰:「何为分﹖何为命﹖」曰:「小人之遇福,非分也,有命也;当祸,分也,非命也。君子之遇祸,非分也,有命也;当福,分也,非命也。」

  渔者谓樵者曰:「人之所谓亲,莫如父子也;人之所谓疏,莫如路人也。利害在心,则父子过路人远矣。父子之道,天性也,利害犹或夺之,况非天性者乎!夫利害之移人如是之深也,可不慎乎!路人之相逢则过之,固无相害之心焉,无利害在前故也。有利害在前,则路人与父子又奚择焉!路人之能相交以义,又何况父子之亲乎﹖夫义者,让之本也;利者,争之端也。让则有仁,争则有害,仁与害何相去之远也﹖尧、舜亦人也,桀、纣亦人也,人与人同,而仁与害异尔。仁因义而起,害因利而生。以利不以义,则臣弒其君者有焉,子弒其父者有焉,岂若路人之相逢一日而交袂于中逵者哉!」

  樵者谓渔者曰:「『《无妄》,灾也。』敢问其故。」曰:「妄则欺也。得之必有祸,斯有妄也。顺天而动,有祸及者,非祸也,灾也。犹农有思丰年而不勤稼穑者,其荒也不亦祸乎!农有勤稼穑而复败诸水旱者,其荒也不亦灾乎!故《象》言『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者,贵不妄也。

  渔者谓樵者曰:「春为阳始,夏为阳极,秋为阴始,冬为阴极。阳始则温,阳极则热,阴始则凉,阴极则寒。温则生物,热则长物,凉则收物,寒则杀物。皆一气,其别而为四焉。其生万物也亦然。」

  樵者谓渔者曰:「人谓死而有知,有诸﹖」曰:「有之。」曰:「何以知其然﹖」曰:「以人知之。」曰:「何者谓之人﹖」曰:「耳、目、鼻、口、心、胆、脾、肾之气全,谓之人。心之灵曰神,胆之灵曰魄,脾之灵曰魂,肾之灵曰精。心之神发乎目,则谓之视;贤之精发乎耳,则谓之听;脾之魂发乎鼻,则谓之臭;胆之魄发乎口,则谓之言。八者具备,然后谓之人。夫人者,天地万物之秀气也。然而亦有不中者,各求其类也。若全得人类,则谓之曰全人之人。夫全类者,天地万物之中气也,谓之曰全德之人也。全德之人者,人之人者也。夫人之人者,仁人之谓也,惟全人然后能当之。人之生也,谓其气行;人之死也,谓其形返。气行则神魂交,形返则精魄存。神魂行于天,精魄返于地。行于天则谓之曰阳行,返于地则谓之曰阴返。阳行则昼见而夜伏者也,阴返则夜见而昼伏者也。是故知日者,月之形也;月者,日之影也。阳者,阴之形也;阴者,阳之影也。人者,鬼之形也;鬼者,人之影也。人谓鬼无形而无知者,吾不信也。」

  渔者问樵者曰:「小人可绝乎﹖」曰:「不可。君子禀阳正气而生,小人禀阴邪气而生。无阴则阳不成,无小人则君子亦不成,唯以盛衰乎其间也。阳六分则阴四分,阴六分则阳四分,阴阳相半则各五分矣。由是知君子小人之时有盛衰也。世治,则君子六分;君子六分,则小人四分,小人固不胜君子矣。乱世则反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谓各安其分也。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夫不夫,妇不妇,谓各失其分也。此则由世治世乱使之然也。君子常行胜言,小人常言胜行;故世治则笃实之士多,世乱则缘饰之士众。笃实鲜不成事,缘饰鲜不败事。成多国兴,败多国亡,家亦由是而兴亡也。夫兴国兴家之人,与亡国亡家之人,相去一何远哉!」

  樵者问渔者曰:「人所谓才者,有利焉,有害焉者,何也﹖」渔者曰:「才一也,利害二也。有才之正者,有才之不正者。才之正者,利乎人而及乎身者也。才之不正者,利乎身而害乎人者也。」曰:「不正,则安得谓之才﹖」曰:「人之所不能而皆能之,安得不谓之才。圣人所以惜乎才之难者,谓其能成天下之事而归之正者寡也。若不能归之以正,才则才矣,难乎语其仁也。譬犹药之疗疾也,毒药亦有时而用也,可一而不可再也,疾愈则速已,不已则杀人矣。平药,则常日而用之可也,重疾非所以能治也。能驱重疾而无害人之毒者,古今人所谓良药也。《易》曰:『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如是,则小人亦有时而用之。时平治定,用之则否。《诗》云:『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其小人之才乎!」
卷十 百源学案(下)
  百源学案(下)(黄宗羲原本 黄百家篡辑 全祖望修定)

  八卦次序之图(图一)

  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也。

  《启蒙》曰:太极之判,始生一奇一耦而为一画者二,是为两仪,其数则阳一而阴二,在《图》、《书》则奇耦是也。两仪之上各生一奇一耦而为二画者四,是为四象,其位则太阳一、少阴二、少阳三、太阴四,其数则太阳九、少阴八、少阳七、太阴六。以《河图》言之,则六者一而得五者也,九者四而得五者也,八者三而得五者也,七者二而得五者也。以《洛书》言之,则九者十分一之余也,八者十分二之余也,七者十分三之余也,六者十分四之余也。四象之上各生一奇一耦而为三画者八,于是三才略具而有八卦之名。其位则干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在《河图》则乾坤离坎分居四实,兑震巽艮分居四虚。在《洛书》则乾坤离坎分居四正,兑震巽艮分居四隅。《周礼》所谓「大卜掌三《易》之法,夏曰《连山》,商曰《归藏》,周曰《周易》,其经卦皆八」也,《大传》所谓「八卦成列」也。

  百家谨案:《大传》,包牺氏仰观俯察,远求近取,于是始作八卦,非因《河图》而作也。至于《河图》,自汉以来未有定说。孔安国、刘歆以八卦为《河图》,《洪范》本文为《洛书》。郑康成依纬书,则云《河图》九篇,《洛书》六篇。其一六居下之图,皆以为天地之数,初未尝以此为《河图》也。至刘牧谓《河图》之数九,《洛书》之数十,亦以今之《洛书》为《河图》,《河图》为《洛书》。而朱子始反置之,作《启蒙》。说详先遗献《象数论》中。据《启蒙》,以图中虚五与十为太极,一六居下、二七居上、三八居左、四九居右、奇耦数各二十为两仪,以一二三四合五而成六七八九为四象,拆四方之合为乾坤离坎,补四隅之空为兑震巽艮,并牵扯《洛书》入之,以傅会《大傅》「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之文。而蔡氏谓伏皇但据《河图》以作《易》,不必豫见《洛书》而已逆与之合,《图》者伏皇之所由以画卦,《书》者大禹之所由以衍畴也。其实八卦与《河图》不相黏合。即朱子自于《原象篇》云:「惟皇太昊,仰观俯察,奇耦既陈,两仪斯设。既干乃支,一各生两,阴阳交错,以立四象。两一既分,一复生两,三才在目,八卦指掌。」其《感兴篇》又云:「皇羲古神圣,妙契一俯仰,不待龙马图,人文已宣朗。」其附录语又谓:「仰观俯察,远求近取,安知《河图》非其中之一事。」据此,殆亦自悟《启蒙》之失矣。

  八卦方位之图(图二)

  此明伏羲八卦也。又曰:干南,坤北,离东,坎西,震东北,兑东南,巽西南,艮西北。自震至干为顺,自巽至坤为逆。后六十四卦方位仿此。

  「八卦相错」,明交相错而成六十四卦也。「数往者顺」,若顺天而行,是左旋也,皆已生之卦也,故云「数往」也。「知来者逆」,若逆天而行,是右行也,皆未生之卦也,故云「知来」也。

  胡庭芳曰:《伏羲八卦方位之图》,天位乎上,地位乎下,日生于东,月生于西,山镇西北,泽注东南,风起西南,雷动东北,自然与天地造化合,先天八卦对待以立体如此。八卦之在《横图》,则首干,次兑离震巽坎艮坤,是为生出之序。及八卦之在《圆图》,则首震一阳,次离兑二阳,次干三阳,接巽一阴,次坎艮二阴,终坤三阴,是为连行之序。

  六十四卦次序之图(图三)

  八分为十六,十六分为三十二,三十二分为六十四也。

  《启蒙》曰:八卦之上各生一奇一耦而为四画,邵子所谓八分为十六也。是于两仪之上各加八卦,八卦之上各加两仪也。四画之上各生一奇一耦而为五画,邵子所谓十六分为三十二也。是于四象之上各加八卦,八卦之上各加四象也。五画之上各生一奇一耦而为六画,邵子所谓三十二分为六十四也。是八卦之上各加八卦,《大传》谓「因而重之」者此也。自此以上又各生一奇一耦以至为十二画,成四千九十六卦,此即焦赣《易林》卦变之数,盖以六十四乘六十四也。

  百家谨案:此邵子所谓《伏皇先天六十四卦横图》也。下三画即前图之八卦,上三画则各以其序重之,而下卦因亦各衍而为八也。朱子《本义》于《横图》用黑白以别阴阳爻画,其答袁枢有云:「黑白之位,亦非古法。但以奇耦为之,终不粲然。今欲易晓,固不若黑白之了了心目间也。」《圆图》即以此序规而圆之,《方图》以此割而迭之。

  六十四卦圆图(方位图)(图四)

  先天学。心法也。图皆从中起,万化万事生于心也。

  干以分之,坤以合之,震以长之,巽以消之。长则分,分则消,消则翕也。乾坤,定位也;震巽,一交也;兑离坎艮,再交也。故震,阳少而阴尚多也;巽,阴少而阳尚多也;兑离,阳浸多也;坎艮,阳浸多也。无极之前,阴含阳也;有象之后,阳分阴也。阴为阳之母,阳为阴之父,故母孕长男而为《复》,父生长女而为《姤》,是以阳起于《复》而阴起于《姤》也。自《姤》至《坤》为阴含阳,自《复》至《干》为阳分阴。《坤》、《复》之间为无极,自《坤》反《姤》为无极之前。

  干四十八而四分之一分,为阴所克也;坤四十八而四分之一分,为所克之阳也。故干得三十六,而坤得十二也。阳在阴中,阳逆行;阴在阳中,阴逆行;阳在阳中,阴在阴中,皆顺行。

  朱子曰:《圆图》左属阳,右属阴。坤无阳,艮坎一阳,巽二阳,为阳在阴中逆行。干无阴,兑离一阴,震二阴,为阴在阳中逆行。震一阳,离兑二阳,干三阳,为阳在阳中顺行。巽一阴,坎艮二阴,坤三阴,为阴在阴中顺行。此以内八卦言也。若以外八卦推之:右方外卦四节,皆首干终坤,四坤无阳,自四艮各一阳,逆行而至于干之三阳,其阳皆自下而上,亦阳在阴中,阳逆行也。左方外卦四节,亦首干终坤,四干无阴,自四兑各一阴,逆行而至于坤之三阴,其阴皆自上而下,亦阴在阳中,阴逆行也。左方外卦四坤无阳,自四艮各一阳,顺行而至于干之三阳,其阳皆自下而上,亦阳在阳中,阳顺行也。右方外卦四干无阴,自四兑各一阴,顺行而至于坤之三阴,皆自上而下,亦阴在阴中,阴顺行也。以逆顺之说推之:阴阳各居本方,则阳自下而上,阴自上而下,皆为顺。若反居其位,则阳自上而下,阴自下而上,皆为逆。

  《复》至《干》凡百一十有二阳,《姤》至《坤》凡八十阳,《姤》至《坤》凡百一十有二阴,《复》至《干》凡八十阴。

  坎、离者,阴阳之限也。故离当寅,坎当申。而数常踰之者,阴阳之溢也。然用数不过乎中也。

  百家谨案:邵子之说,以得半为中,又不敢至于已半,而以将半为中也。朱子谓:「邵子初只看得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心只管在那上转,久之理透,一举眼便成四片。其法四之外又有四焉。凡物纔过到二之半时,便烦恼了,盖以渐趋于衰也。如见花方蓓蕾,则谓其盛;既开,则谓其衰。」其理不过如此。

  方图(四分四层图)

  《方图》中起震巽之一阴一阳,然后有坎离艮兑之二阴二阳,后成乾坤之三阳三阴,其序皆自内而外。内四卦四震四巽相配而近,有雷风相薄之象。震巽之外十二卦纵横,坎离有水火不相射之象。坎离之外二十卦纵横,艮兑有山泽通气之象。艮兑之外二十八卦纵横,乾坤有天地定位之象。四而十二,而二十,而二十八,皆有隔八相生之妙。以交股言,则《干》、《坤》、《否》、《泰》也,《兑》、《艮》、《咸》、《损》也,《坎》、《离》、《既》、《未济》也,《震》、《巽》、《恒》、《益》也,为四层之四隅。

  朱子曰:《圆图》象天,一顺一逆,流行中有对待,如震八卦对巽八卦之类。《方圆》象地,有逆无顺,定位中有对待,四角相对,如干八卦对坤八卦之类。此则《方》、《圆图》之辨也。

  程道大曰:邵子谓「图皆从中起」,此「皆」字兼《方》、《圆图》而言。天地定位,《圆图》之从中起也;雷以动之,风以散之,《方图》之从中起也。《圆图》,《干》、《坤》当南北之中;《艮》居《坤》之右,《兑》居《干》之左,为山泽通气;《震》居《坤》之左,《巽》居

  方圆四分四层图(图五)

  《干》之右,为雷风相薄;《坎》居正西,《离》居正东,为水火不相射。是《圆图》起南北之中,而分于东西也。《方图》,《震》、《巽》当图之中,故曰雷以动之,风以散之;《坎》次《巽》,《离》次《震》,故曰雨以润之,日以暄之;《艮》次《坎》,《兑》次《离》,故曰艮以止之,兑以说之;《干》次《兑》,《坤》次《艮》,故曰干以君之,坤以藏之。是《方图》起图之中,而达乎西北东南也。故曰「皆从中起」。

  百家谨案:《方图》不过以前《大横图》分为八节,自下而上迭成八层,第一层即《横图》自《干》至《泰》八卦,第二层即《横图》自《临》至《履》八卦,以至第八层即《横图》自《否》至《坤》八卦也。

  卦气图(图六)

  《发微》曰:邵子先天卦气皆中起,子午卯酉o 四中,二至、二分当之;寅申巳亥为四孟,四立当之。○邵子以六十四卦分二十四气,每月二气,气有在月初者,有在月半者,惟二至、二分则日在中,故《干》、《坤》、《坎》、《离》当上下左右之中,其实于中亦得半,故以冬至子之半一例明之。○冬至日与天会,月与地会,为《复》,天地皆在《坤》,故《坤》不用。春分日在卯,为《大壮》,日月皆入《离》,故《离》不用。夏至日与天遇,月与地遇,为《姤》,天地皆在《干》,故《干》不用。秋分日在酉,为《观》,日月皆入《坎》,故《坎》不用。

  胡玉斋曰:当因邵子子半之说推之,依《先天卦图》以卦分配节候。《复》为冬至,子之半;《颐》、《屯》、《益》为小寒,丑之初;《震》、《噬嗑》、《随》为大寒,丑之半;《妄》、《明夷》为立春,寅之初;《贲》、《既济》、《家人》为雨水,寅之半;《丰》、《离》、《革》为惊蛰,卯之初;《同人》、《临》为春分,卯之半;《损》、《节》、《中孚》为清明,辰之初;《归妹》、《睽》、《兑》为谷雨,辰之半;《履》、《泰》为立夏,巳之初;《大畜》、《需》、《小畜》为小满,巳之半;《大壮》、《大有》、《夬》为芒种,午之初;至《干》末交夏至,为午之半。此左方阳仪三十二卦也。《姤》为夏至,午之半;《大过》、《鼎》、《恒》为小暑,未之初;《巽》、《井》、《蛊》为大暑,未之半;《升》、《讼》为立秋,申之初;《困》、《未济》、《解》为处暑,申之半;《涣》、《坎》、《蒙》为白露,酉之初;《师》、《遯》为秋分,酉之半;《咸》、《旅》、《小过》为寒露,戌之初;《渐》、《蹇》、《艮》为霜降,戌之半;《谦》、《否》为立冬,亥之初;《萃》、《晋》、《豫》为小雪,亥之半;《观》、《比》、《剥》为大雪,子之初;至《坤》末交冬至,为子之半。此右方阴仪三十二卦也。二分、二至、四立,总为八节,每节各计两卦,余十六气每气各计三卦,合为六十四卦。以卦配气者如此。

  周一敬曰:邵子诗云:「冬至子之半,天心无改移。一阳初动处,万物未生时。」明乎气无中歇,但有动静屈伸,几希可会耳。一岁之元,以此为根。今第取每岁冬至之日,视属何甲,甲属何干何支,即拟此于支为一岁之冬至矣。再视此日冬至确属何时,即拟此时为天心乍转,定为《复卦》矣。自此《复》之一刻积而引之,五日为候,或十日,或十五日,为一气之节,逐时逐日叙而数之,或为甲子,或为乙丑,本日所值之干支即占者所值之卦爻也。凡干支之一日,即卦中之一画,以画配日,毫不得谬。于是以干支详理气之盛衰,以卦爻详理气之当否。理贞者吉,不贞者凶;气舒者昌,气促者掩;数长者福,数尽者迍。消息盈虚,归于太极,万物万事莫能遁矣。○如今年岁在辛巳,筮者于六月朔问焉,其日在乙已,则冬至当在庚辰岁戊子月九日丙戌之辰时矣。由丙戌日之辰时而顺数之,至辛巳岁六月之朔,适得二百日,因就《复》之初爻顺数之,递《颐》而《屯》而《益》,以至《姤》之上及《大过》初,适得二百爻,在《姤》、《过》乘承之候,其节气为小暑矣。视所值为《姤》之上邪,则日为甲辰,于冬至丙戌,干为生而支为冲,《姤》上角刚喜触,党助皆刚,无处静之德。五月木盛,阳气将穷,正《干》尽午中时也。视所值者其《大过》之初邪,则日为乙巳,于冬至丙戌,干既逢生,支又助旺,初爻白茅无咎,慎德载物,济事有人。正月木盛,而藉之用茅,又在阴候,得时得朋,有才有器者也。消息盈虚,理正如此。总之,视冬至之日时以顺数,节气配分卦画,无不应者,在学者神而明之耳。

  百家谨案:康节《卦气图》卦主六日七分,亦京房日法也。而用《先天图》六十四卦以分布气候,去《干》、《坤》、《坎》、《离》四正卦以主二至二分,盖六十四卦凡三百八十四爻,去四卦二十四爻,以一爻当一日,恰合当期之三百六十日。朱子谓康节之学似杨子云。康节谓:「杨雄知历法,又知历理。」又曰:「杨子作《玄》,可谓见天地之心者也。」然今观《太玄》,有气而无朔,有日星而无月,亦便未可谓知历理、见天地之心者也。康节《先天卦位》,崇奉之者莫如朱子,至举其图架于文王、周公、孔子之上。然而辩之者亦不少。兹略采辩图之说于后,以俟千秋论定焉。

  附先天图辩

  归震川曰:《易图》,邵子之学也。昔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观俯察,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远稽近取,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盖以八卦尽万物之理,宇宙之间,洪纤巨细,往来升降,死生消息之故,悉着之于象矣。后之人苟以一说求之,无所不通,故虽阴阳小数、纳甲飞伏、坎离填补、卜数双耦之类,人人自以为《易》。要之,皆可以言《易》也。《易》不离乎象数,象数之变至于不可穷。然而有正焉,有变焉。卦之明白而较著者为正,此圣者之作也。旁推而衍之者为变,此明者之述也。伏羲之作,止于八卦,因而重之,如是而已矣,初无一定之法,亦无一定之书,而刚柔、上下、阴阳之变态极矣。今所谓《易图》者,列《横图》于前,又规而圆之,左顺右逆以象天,填而方之,交加八卦以象地,谓出于伏羲。太古无言之数,何若是纷纭邪﹖《大传》曰:「神无方,《易》无体。」夫卦散于六十四,可圆可方。一域于圆方之形,则局矣。故散图以为卦而卦全,纽卦以为图而卦局。邵子以步算之法衍为《皇极经世》之书,有分秒直事之术,其自谓得先天之学固以此。要其旨不叛于圣人,然不可为作《易》之本。故曰:推而衍之者变也。此邵子之学也。○或曰:「邵子所据,《大传》之文也。《大传》『《易》有太极』节,先天卦序也。『天地定位』章,先天卦位也。」「『帝出乎震』节,文王卦位也。」曰:此邵子谓之云尔。夫《易》之法,自一而两,两而四,四而八,其相生之序则然也。八卦之象,莫着于八物,天、地也,山,泽也,雷、风、水、火也。八者,不求为耦而不能不为耦者也。帝之出入,传固已详矣。以八卦配四时,夫以为四时,则东南西北系是焉,非文王易置之而有此位也。总之,图与《传》虽无乘刺,然必因《传》为此图,不当谓《传》为图说也。

  附洲《易学象数论》,论《先天图》曰:邵子《先天横图》次序,以「《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为据。黄东发言:「生两、生四、生八,《易》有之矣;生十六、生三十二,《易》有之否邪﹖」某则据《易》之生两、生四、生八,而后知《横图》之非也。「易有太极,是生两仪」,所谓「一阴一阳」者是也。其一阳也,已括一百九十二爻之奇;其一阴也,已括一百九十二爻之耦。以三百八十四画为两仪,非以两画为两仪也。若如朱子以第一爻而言,则一阴一阳之所生者各止三十二爻,而初爻以上之奇耦又待此三十二爻以生。阴阳者气也,爻者质也,一落于爻,已有定位,焉能以此位生彼位哉﹖「两仪生四象」,所谓老阳、老阴、少阳、少阴是也。干为老阳,坤为老阴,震坎艮为少阳,巽离兑为少阴。三奇()者老阳之象,三耦()者老阴之象,一奇二耦(、、)者少阳之象,一耦二奇(、、)者少阴之象。是三画八卦即四象也,故曰「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八卦以象告」。此质之经文而无疑者也。又曰:「《易》有四象,所以示也。」又曰:「《彖》者,言乎象者也。」今观《彖传》必发明二卦之德,则象之为三画八卦明矣。是故四象之中,以一卦为一象者,干、坤是也;以三卦为一象者,震、坎、艮与巽、离、兑是也。必如康节均二卦为一象,干、离、坎、坤于四象之位得矣,兑之为老阳,震之为少阴,巽之为少阳,艮之为老阴、无乃杂而越乎﹖《易》言「阳卦多阴,阴卦多阳」,艮、震之为阳卦,巽、兑之为阴卦,可无疑矣。反而置之,明背经文,而学者不以为非,何也﹖至于八卦次序,干、坤、震、巽、坎、离、艮、兑,其在《说卦》者亦可据矣。而易为干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以缘饰图之左阴右阳,学者信经文乎﹖信传注乎﹖「四象生八卦」者,《周礼》《太卜》「经卦皆八,别皆六十四」,《占人》「以八卦占簭之八故」,则六十四卦统言之,皆谓之八卦也。盖内卦为贞,外卦为悔,举贞可以该悔,举干之贞而坤干、震干、巽干、坎干、离干、艮干、兑干该之矣。以下七卦皆然。证之于《易》,曰「八卦定吉凶」,若三画之八卦,吉凶何从定乎﹖曰「包牺氏始作八卦」,其下文自《益》至《夬》,所取之十卦已在其中,则八卦之该六十四卦亦明矣。由是言之,太极、两仪、四象、八卦,因全体而见。盖细推八卦,即六十四卦之中皆有两仪四象之理,而两仪四象初不画于卦之外也。其言生者,即「生生谓易」之生,非次第而生之谓。康节加一倍之法,从此章而得,实非此章之旨,又何待生十六、生三十二而后出经文之外也﹖其谓之「先天」者,以此章所生八卦,与前章「始作八卦」,其文相合,以为宓戏之时止有三画而无六画,故谓之先天。又以己之意生十六,生三十二、生六十四,仿此章而为之,以补羲皇之阙,亦谓之先天。不知此章于六十四卦已自全具,补之反为重出。《易》言「因而重之」。生十六、生三十二、生六十四,是积累而后成者,岂可谓重乎﹖既不难明背,何止如东发言非《易》之所有邪!其二曰:邵子《先天方位》,以「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为据,而作干南、坤北、离东、坎西、震东北、兑东南、巽西南、艮西北之图。于是为之说曰:「数往者顺,若顺天而行,是左旋也,皆已生之卦也。干一、兑二、离三、震四,生之序也。震初为冬至,离兑之中为春分,干末交夏至。故由震至干皆已生之卦。知来者逆,若逆天而行,是右行也,皆未生之卦也。巽五、坎六、艮七、坤八,生之序也。巽初为夏至,坎艮之中为秋分,坤末交冬至。故由巽至坤,皆未生之卦。」又仿此而演之,以为六十四卦方位。夫卦之方位,已见「帝出乎震」一章。康节舍其明明可据者,而于未尝言方位者重出之以为先天,是谓非所据而据焉。「天地定位」,言天位乎上,地位乎下,未闻南上而北下也。「山泽通气」,山必资乎泽,泽必出乎山,其气相通,无往不然,奚取其相对乎﹖「雷风相薄」,震居东,巽居东南,遇近而合,故言相薄,远之则不能薄矣。东北为寅,时方正月,岂雷发声之时邪﹖「水火不相射」,南方炎,北方寒,犹之冬寒 夏热也。离东坎西,是指春热秋寒 ,谁其信之!此皆先儒所已言者,某则即以邵子所据者破邵子之说。「帝出乎震」之下文「动万物者莫疾乎雷,挠万物者莫疾乎风,燥万物者莫熯乎火,说万物者莫说乎泽,润万物者莫润乎水,终万物始万物者莫盛乎艮」,其次序非即上文离南坎北之位乎﹖但除乾坤于外耳。而继之以「故水火相逮,雷风不相悖,山泽通气,然后能变化,既成万物也」,然则前之「天地定位」四句,正为离南坎北之方位而言也,何所容先天之说杂其中邪!且卦爻之言方位者,「西南」皆指坤,「东北」皆指艮,「南狩」「南征」必为离,「西山」「西郊」必为兑。使有干南坤北之位在其先,不应卦爻无阑入之者,康节所谓「已生」「未生」者,因扩图干一兑二之序。干一兑二之序,一人之私言也,则「左旋」「右行」之说益不足凭耳。凡先天四图,其说非尽出自邵子也。朱震《经筵表》云:「陈抟以《先天图》传种放,放传穆修,修传李之才,之才传邵雍。放以《河图》、《洛书》传李溉,溉传许坚,坚传范谔昌,谔昌传刘牧。」故朱子云宓戏四图其说皆出自邵氏。然观刘牧《钩深索隐图》,干与坤数九也,震与巽数九也,坎与离、艮与兑数皆九也。其所谓九数者,天一地八定位,山七泽二通气,雷四风五相薄,水六火三不相射。则知《先天图》之传,不仅邵氏得之也。

  论天根月窟曰:康节因《先天图》而创为天根月窟,即《参同契》乾坤门户牝牡之论也。故以八卦言者,指坤震二卦之间为天根,以其为一阳所生之处也;指干巽二卦之间为月窟,以其为一阴所生之处也。程前村直方谓天根在卯,离兑之中是也;月窟在酉,坎艮之中是也,引《尔雅》「天根,氐也」,《长杨赋》「西厌月窟」证之。然与康节「干遇巽时观月窟,地逢雷处见天根」之诗背矣。以六十四卦言者,朱子曰,天根月窟指《复》、《姤》二卦。有以十二辟卦言者,十一月为天根,五月为月窟。其三十六宫 ,凡有六说。以八卦言者三:干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之次序,积数为三十六。干一对坤八为九,兑二对艮七为九,离三对坎六为九,震四对巽五为九,四九亦为三十六。干画三,坤画六,震、坎、艮画各五,巽、离、兑画各四,积数亦三十六。以六十四卦言者二:朱子曰,卦之不易者有八,《干》、《坤》、《坎》、《离》、《颐》、《中孚》、《大过》、《小过》,反易者二十八,合之为三十六。方虚谷回曰,《复》起子左得一百八十日,《姤》起午右得一百八十日,一旬为一宫,三百六十日为三十六宫。以十二辟卦言者一:鲍鲁斋恂曰,自《复》至《干》六卦,阳爻二十一,阴爻十五,合之则三十六;自《姤》至《坤》六卦,阴爻二十一,阳爻十五,合之亦三十六;阳爻阴爻总七十二,以配合言,故云三十六。案诸说虽异,其以阳生为天根,阴生为月窟,无不同也。盖康节之意,所谓天根者,性也;所谓月窟者,命也。性命双修,老氏之学也,其理为《易》所无,故其数与《易》无与也。

  论八卦方位曰:离南坎北之位,见于经文,而卦爻所指之方亦与之相合,是亦可以无疑矣。盖卦画之时即有此方位,《易》不始于文王,则方位亦不始于文王,故不当云「文王八卦方位」也。乃康节必欲言文王因先天干南坤北之位改而为此。朱子则主张康节之说过当,反致疑于经文,曰:「曷言『齐乎巽』,不可晓。」曰:「坤在西南,不成东北方无地﹖」曰:「干西北亦不可晓,如何阴阳来此相薄﹖」曰:「西方肃杀之气,如何言万物之所说﹖」凡此数说,有何不可晓!巽 当春夏之交,万物毕出,故谓之齐。观北地少雨,得风则生气郁然,可验也。夏秋之交,土之所位,故坤位之,非言地也;。若如此致难,则先天方位巽 在西南,何不疑东北无风邪﹖其余七卦,莫不皆然。干主立冬以后,冬至以前,故阴阳相薄。观《说卦》干之为寒、为冰,非西北何以置之﹖万物告成于秋,如何不说﹖朱子注「元亨利贞」之利曰:「利者,生物之遂,物各得宜,不相妨害,于时为秋,于人为义,而得其分之和。」非说乎﹖顾未尝以肃杀为嫌也。然则朱子所以致疑者,由先天之说先入于中、故曰主张太过也。康节曰「乾坤交而为《泰》」,言文王改《先天图》之意,先天干南坤北,交而为《泰》,故干北坤南。「坎离交而为《既济》」,先天离东坎西,交而为《既济》,故离南坎北。「干生于子」,先天干居午,而其生在子,故下而至北。「坤生于午」,坤居子,而其生在午,故上而至南。「坎终于寅」,坎当申,交于离,故终寅。「离终于申」,离当寅,交于坎,故终申。所谓交者,不取对待言之也。即以对待而论,则干南坤北者,亦必干北坤南而后《泰》之形可成也,今坤在西南,干在西北;离东坎西者,亦必离西坎东而后《既济》之形可成也,今离在上,坎在下,于义何居﹖藉变曰「再变而后为今位」,是干南坤北之后,离南坎北之前,中间又有一方位矣。干位戌,坤位未,坎位子,离位午,于子午寅申皆无当也。康节又曰:「震、兑,始交者也。」阳本在上,阴本在下,阳下而交于阴,阴上而交于阳。震一阳在下,兑一阴在上,故为始交,故当朝夕之位。「坎、离,交之极者也。」坎阳在中,离阴在中,故为交之极,故当子午之位。四正皆为用位。「巽、艮,不交而阴阳犹杂也。」巽一阴在下,艮一阳在上,适得上下本然,故为不交,故当用中之偏。「干、坤,纯阳纯阴也,故当不用之位。」东方阳主用,西方阴为不用。夫气化周流不息,无时不用。若以时过为不用,则春秋不用子午,冬夏不用卯酉,安在四正之皆为用位也﹖必以西南、西北为不用之位,则夏秋之交,秋冬之交,气化岂其或息乎﹖康节又曰:「乾坤纵而六子横,《易》之本也。先天之位,震兑横而六卦纵,《易》之用也。」由前之说,则后自坎离以外皆横也;由后之说,则前自坎离以外皆纵也。图同而说异,不自知其迁就欤﹖是故离南坎北之位,本无可疑。自康节以为从先天改出,牵前曳后,始不胜其支离。朱子求其所以改之之故而不可得,遂至不信经文。吁,可怪也!

  附黄晦木宗炎《周易象辞先天卦图辩》,略曰:伏皇以前,初无着之方册,代见物理之事。伏皇欲以文字教天下,传后世,创为奇耦之画,使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象之在两间者,焕然移于方册之上,正所谓文字也。后圣师其大意,变成斜正纵横之状,而文字日增。是卦画者,文字之根原;文字者,卦画之支流也。八卦者,六书之指事、象形;六十四卦者,六书之声、意、转、借也。为陈、邵之说者视此为图,以为不立言语文字,使人静观以悟其神妙,何异云孔、孟恶谀墓不为碑版,慎毁誉不为序记,《雅》、《颂》不为乐府,风人不为长律短句也﹖造为文、周、孔子只从中半说起。人至三圣,恐无可复加矣,何独于演《易》赞《易》,不识向上精微,仅从中半说起,自戾伏皇作《易》之大道乎﹖有周之时,编简未繁,无堆状插架之部帙,吾夫子学《易》,韦绝穷思,极其拟议,必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推原上古,探所由来,渐及于中古,考其穷变,一一着明,昭然旦昼,独近摛糟粕,遗向上根原而不顾乎﹖后此二、三千年,去古愈远,注经解传,汗牛充栋,乃忽遇夫天根月窟,与伏皇揖逊于一堂,印心于密室。就使事事合符,吾尚未敢信其必然,况乎自相衡决,彼此乖舛,惟以大言压人邪!试平心静观,文《彖》、周《爻》、孔《翼》,治乱圣狂,经国修身,吉凶悔吝,揭日月于中天,无论智愚、贤不肖,俱可持可效。循道而行,外之则治国平天下,致斯世于雍熙;内之则穷神知化,尽性以至于命。陈、邵《先天方位》,变乱无稽,徒取对待。《横图》干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奇耦迭加,有何义理﹖有何次序﹖又屈而圆之,矫揉造作,卦义无取,时令不合。又交股而方之,装凑安排,全昧大道。帝王之修齐治平安在﹖圣贤之知天知人安在﹖庸众之趋吉避凶安在﹖反谓文、周、孔子所不能窥,亦是老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之意耳!古人命名立意,有典有则,可观玩,可讽咏。今用横圆方制为名号,亦觉俚俗鄙野,大非修辞辞文之旨。五百年来诪张戛聒,令紫色声夺玄黄钟鼓之席,推倒周公、孔子,压于其上,率天下之人而疑三 圣人者,非二氏之徒,实儒者之徒也。作先天诸图辩。

  辩《先天八卦方位图》曰:邵尧夫引「天地定位」一章,造为《先天八卦方位图》,其说云:「『天地定位』,干南坤北也;『水火不相射』,离东坎西也;『雷风相薄』,震东北、巽西南也。『山泽通气』,艮西北、兑东南也。」夫圣人所谓定位,即如首章「天高地卑,乾坤定矣」之义,未可赘以南北也。天地之间,山泽最着,故次及之,言山峻水深,形体隔绝,其气则通,山能灌泽成川,泽能蒸山作云,未可指为西北、东南也。雷以宣阳,风以荡阴,两相逼薄,其势尤盛,未可指为东北、西南也。水寒火热,水湿火燥,物性违背,非克必争,然相遇又有和合之用,有相射害,未可诬以东西也。八象既出,或联或间,何莫非消息往来之运行,岂必取于对待乎﹖故总言「八卦相错」,谓不止于天地之交、山泽之遇、雷风之合、水火之重也。八象递加,转展变动,则成二篇之《易》矣。明白斩截,毫无藤蔓,容我装凑者。其云「干南坤北」也,实养生家之大旨。谓人身本具天地,但因水润火炎,阴阳交易,变其本体,故令干之中画损而成离,坤之中画塞而成坎,是后天使然。今有取坎填离之法,挹坎水一画之奇,归离火一画之耦。如炼精化气、炼气化神之类,益其所不足,离得故有也;如凿窍丧魄、五色五声五味之类,损其所有余,坎去本无也。离复反为干,坎复反为坤,乃先天之南北也。养生所重,专在水火,比之为天地。既以南北置乾坤,坎离不得不就东西。坎,月也,水也,生于西方;离,日也,火也,出自东方。丹家砂火能伏澒水铅水,结成金液,所谓火中水,水中金,混和结聚。此之先后,即承上文之变易而言,已不若乾坤之确矣。兑居东南,艮居西北,巽居西南,震居东北,直是无可差排,勉强塞责,竟无义理可寻,缘此四卦不过为丹鼎备员,非要道也。又水火木金已尽现伏于四正位,止云兑泽连接于正南之干天。两金相倚;艮山根种于正北之坤地,两土相附;雷发于地,风起于天云尔。安见其必然,而欲以此夺三圣之大道与﹖○附会《先天方位》者,反疑夫子震东兑西为少长相合于正方,巽东南艮东北为少长相合于偏方。少长之合非其耦,必若伏羲八卦,以长合长、少合少为得其耦。岂直以卦画为男女邪﹖父、母、长、中、少,亦象尔,合与耦亦象尔。如必曰男女也,则震坎艮不宜重,巽离兑不宜错,乾坤乌可加诸六子邪﹖固哉其为《易》也!

  辩《先天横图》曰:夫子明训,八卦既立,「因而重之」,又曰「八卦相荡」,又曰「八卦相错」。自有干、坤、六子,以一卦为主,各以八卦加之,得三画即成六画,得八卦即有六十四卦,何曾有所谓四画、五画之象,十六、三十二之次第也﹖四画、五画,成何法象﹖虽谓阴阳刚柔,不可拟为三才。十六。三十二,何者在先,何者在后﹖其于天地雷风水火山泽,贞卦不全其八,悔卦无可指名。视之若枯枝败荄,无理无义,以遂其递生一奇一耦之说,纵其所如,成干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之位置,初无成见于胸中,绝无关辖于象数。有疑之者,则大言以震撼之,辞色俱厉以拒绝之,使天下尽出于诐淫邪遁之一辙,以反攻其父母。甚矣,儒者之好怪也!苟掩卷而思之,学《易》者何不以三乘三,以八加八,一举而得六爻,再举而得六十四卦,明白且简易,直截且神速乎﹖恶用是牵缠羁绊,挽之不来,却之不去者为哉!圣人作《易》仰观俯察,近身远物,无不勘破其情状,体悉其至理,若巨若细,尽备于胸臆,然后宣发于文字。岂有漫无成见,随手画去,如小儿之搬棋砌瓦,原非心思所主宰,又非外缘所感触,待其自成何物,然后从而名之﹖夫子所云「拟议以成其变化」,岂欺我哉!夫焦氏《易》学,传数而不传理,响应于一时,声施于后世者,自有变通之妙用。分为四千九十六卦,实统诸六十四,是一卦具六十四卦之占。乾坤还其为乾坤,六子还其为六子,别卦还其为别卦,非层累而上,有七画、八画以至十二画之卦也。《易林》一卦中错综杂出,变动不拘,岂一画止生一奇一耦,历千百而不改,如是其顽冥不灵者欤﹖两间气化,自有赢缩,或阴盛阳衰,或阳多阴少,恶得均分齐一,无轻重、大小、往来、消长之异同乎﹖若然,则天无气盈朔虚,无昼夜寒燠,人无仁暴,地无险夷矣。若然,则人皆一男一女,鸟皆一雌一雄,兽皆一牝一牡矣。若然,则续凫断鹤,黔鹄浴乌,五行运气,无偏重之性矣。夫物之不齐,物之情也。造化之参差,理义之所由以立也。听一奇一耦之自为盘旋,于教化乎何有﹖于裁成辅相乎何有﹖于《易》不可为典要乎何有﹖是一定也,非易也。吾直曰:邵氏之《易》,欲求为京、焦,而力有弗逮也。○一奇一耦,层累迭加,是作《易》圣人不因天高地厚而定乾坤,无取雷风动入而成震巽,坎陷离丽未有水火之象,艮止兑说不见山泽之形,但信手堆砌,然后相度揣摩,赠以名号。自《干》至《复》三十二卦为无母,自《坤》至《姤》三十二卦为无父;山泽未尝通,雷风未尝薄,水火未尝济;父与少女、中女、长男同时而产,母与少男、中男、长女同时而肓;无三画为卦之限,无内外贞悔之序;足重半天下,首偏锐一耦,三十二物联挛合体,上下大小殊绝,牵缠桎梏,天地不能自有其身,雷风水火山泽不能自完其性。第一画贯三十二爻,可云广矣;奇遗《姤》至《坤》之半,耦遗《复》至《干》之半,则挂漏之极也。第二画贯十六爻,第三画贯八爻,始有八象,吾不知天何私于泽火雷而独与之同气,何恶于风水山而杳不相蒙也;地何亲于山水风,何疏于雷火泽,亲者胶固而无彼此,疏者隔塞而不相应求也。古今事理,惟简能御繁,一可役万,故卦止八象,爻止六位,变变化化,运用无穷。如必物物皆备,始称大观,则七画以至十一画乃魑魅现形,无有人道;及成十二画,则头上安头,床上置床,徒觉状貌之臃肿,取义之赘疣。若其所云日月星辰,水火土石,寒暑昼夜,雷露风雨,情性形体,草木飞走,耳目口鼻,声色气味,元会运世,岁月日辰,皇帝王霸,《易》、《画》、《诗》、《春秋》,似校《说卦》为详密,而其偏僻疏罔特甚。何天无霜雪雷雹虹霾也﹖地无城隍田井海岳都鄙也﹖时无温和旱潦也﹖人无脏腑手足发肤也﹖无盗贼蛮方也﹖经无《礼》、《乐》也﹖物无虫鱼也﹖「形体」之与「耳目口鼻」又何其重出也﹖即万举万当,于神明、化裁、引伸、触类之谓何!使吾夫子《十翼》退舍而却行者,其宗陈、邵之流与!

  《辩圆图》曰:邵氏以震历离兑干为顺,以巽历坎艮坤为逆,顺为数往,逆为知来。则震离兑干仅能数往,不能知来;巽坎艮坤职在知来,无烦数往。夫干知大始,乃统天,于知来乎何有,岂可但局之数往!坤以藏之,承天顺天,成物代终,于数往乎何有,岂可反以为知来!亦不类矣。数 往顺天左旋,干一、兑二、离三、震四为已生之卦,知来逆天右旋,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为未生之卦,已属凿空。又云《易》数由逆而成,若逆知四时之谓,岂震离兑干无当于《易》数,而漫列冗员者与﹖圣人知来数往,万理万物无不兼该,非专 为四时而设,四时节候有治历之法,千岁日至可坐而定,绝无取乎卦气也。今屈《横图》而圆之,云干生子中,尽午中,坤生午中,尽子中,离尽卯中,坎尽酉中,皆缘冬至一阳为《复》,遂充类至义之尽,以六十四卦分配二十四节候,然亦须一候得二卦有奇,乃为恰合,何以倏多倏少,远不相谋﹖《复》之「至日闭关」,夫子特举象之一节。若《姤》为夏至,未见明训,未敢信为必然。《临》、《泰》、《大壮》、《夬》、《干》与、《遯》、《否》、《观》、《剥》、《坤》之配岁周,不免案图索骥,近于颛愚,矧可牵引六十四卦,矫揉诬罔,一切不符乎﹖今去冬至《复卦》一阳生子半,阅《颐》、《屯》、《益》、《震》、《噬嗑》、《随》、《妄》、《明夷》、《贲》、《既济》、《家人》、《丰》、《离》、《革》、《同人》、《临》凡十七卦,始得二阳,为十二月,已是卯半,为春分矣。《损》、《节》、《中孚》、《归妹》、《睽》、《兑》、《履》、《泰》凡八卦,乃得三阳,为正月,已是巳初,为立夏矣。《大畜》、《需》、《小畜》、《大壮》凡四卦,乃得四阳,为二月,已是巳半,为小满矣。《大有》、《夬》止二卦,即得五阳,为三月,已是午初,为芒种矣。至《干》止一卦,即得纯阳,为四月,已是午半,为夏至矣。至《姤》亦止一卦,一阴生午半,阅《大过》、《鼎》、《恒》、《巽》、《井》、《蛊》、《升》、《讼》、《困》、《未济》、《解》、《涣》、《坎》、《蒙》、《师》、《遯》凡十七卦,始得二阴,为六月,已是酉半,为秋分矣。《咸》、《旅》、《小过》、《蹇》、《渐》、《艮》、《谦》、《否》凡八卦,乃得三阴,为七月,已是亥初,为立冬矣。《萃》、《晋》、《豫》、《观》凡四卦,乃得四阴,为八月,已是亥半,为小雪矣。《比》、《剥》止二卦,即得五阴,为九月,已是子初,为大雪矣。至《坤》止一卦,即得纯阴,为十月,已是子半,为冬至矣。将六十四卦破碎割裂,苦死支吾,犹然背畔若此,胡见其自然哉!若卦画各义,毫无统属,则精微之正论,反可姑置者也!○何谓已生、未生﹖八卦如此分属,尚有全用乎﹖既有干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之序,则皆已生矣。就彼而言,震巽居中,有长男代父、长女代母为政之象。震顺天左行,自《复》、《颐》至《夬》、《干》,行三十二卦,遇《姤》而息。巽逆天右行,自《姤》、《大过》至《剥》、《坤》,行三十二卦,遇《复》而息。夫两间气化,转毂循环,无有端绪。其来也非突然而来,即其去而来已在内;其去也非决然而去,即其来而去已下伏。焉得分疆画界,厘然中判,其去其来,若左右不相连贯者!震巽东西背驰,亦如人之行路,毕竟先有方向,然后可扬帆策马,行滕履屩。焉得东行者,山川原隰,历历可指,而云已生;西行者,悉漭瀁无凭,而待行者自为开关,乃云未生欤﹖春夏何其逸,秋冬何其劳也﹖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之数自,有则俱有,焉得震独据一二三四,数往而顺;巽独擅五六七八,知来而逆﹖且数自一而二三四为顺,今反以四三二一为顺;自八而七六五为逆,今反以五六七八为逆;亦难错说矣!震长男,阳也,阳主创,近乎未生,或可云逆,而反云顺。阳而顺,是不能制义者也。巽长女,阴也,阴主随,近乎已生,本可云顺,而反云逆。阴而逆,是牝鸡司晨者也。阴阳顺逆,一切颠倒矣!细心体验,种种可疑。

  辩《方图》曰:邵氏又作《方图》,谓天圆地方,置之《圆图》之中,谓天包地外。其说,曰「天地定位」,以西北角置《干》,东南角置《坤》为定位,又非南北故武矣;曰「《否》、《泰》反类」,东北角置《泰》,西南角置《否》,为反类;曰「山泽通气」,《兑》二斜依《干》一,《艮》七斜依《坤》八,为通气;曰「《咸》、《损》见意」,斜依《否》之《咸》,斜依《泰》之《损》,为见意;曰「雷风相薄」,以《震》四斜依《离》三,《巽》五斜依《坎》六,《震》、《巽》当中,斜依交会,为相薄;曰「《恒》、《益》起意」,《恒》自《咸》而《未济》斜来,《益》自《损》而《既济》斜来,亦交会于子中,为起意;曰「水火相射」,以《坎》六自《艮》七斜接《巽》五,(离》三自《兑》二斜接《震》四,为相射;曰「《既济》、《未济》」,《既济》、自《损》来斜连于《益》,《未济》自《咸》来斜连于《恒》也。曰「四象相交,成十六事」。夫《横图》既云阴阳老少为四象,此则明明用其六画之卦,何以又称四象乎﹖』云「十六事」者,《干》、《坤》、《否》、《泰》,《艮》、《兑》、《咸》、《损》,《震》、《巽》、《恒》、《益》,《坎》、《离》、《既济》、《未济》,俱取老、长、中、少、阴、阳正对,似乎稍有可观。《易》卦阳爻一百九十二画,阴爻一百九十二画,奇耦停匀,随人牵引,俱可布位整齐。使确守干父坤母、一再三索而搬演之,何尝不绣错丝编,烂然秩然,而理则较胜也﹖《大易》全篇,何莫非神化变通,而仅取《否》、《泰》、《咸》、《损》、《恒》、《益》、二《济》为纲领,将谓此外皆附庸之国乎﹖总之,先天卦画,奇耦相加,乱左阳右阴之常经。《方》、《圆图》次第撮凑小巧,紊四时之序,变八方之位,去君父母子之名分,倒老长中少之行列。曲护其说者,甚至谓乾坤无生六子之理。夫子所云干父坤母,乾坤《易》之门,乾坤《易》之蕴,一笔涂抹;《说卦》三传,无一可宗。可乎哉!

  百家谨案:《先天卦图》传自方壶,谓创自伏皇。此即《云笈七签》中云某经创自玉皇,某符传自九天玄女,固道家术士假托以高其说之常也。先生得之而不改其名,亦无足异,顾但可自成一说,听其或存或没于天地之间。乃朱子过于笃信,谓程演周经,邵传牺画,掇入《本义》中,竟压置于文《彖》、周《爻》、孔《翼》之首,则未免奉螟蛉为高曾矣!归震川疑之,谓因《传》而有图,图未必出于伏圣也。岂知《传》中所谓「天地定位」与先天八卦并初无干涉邪!况邵伯温《经世辩惑》云:「希夷《易》学,不烦文字解说,止有图以寓阴阳消长之数与卦之生变。图亦非创意以作,孔子《系辞》述之明矣。」则以此图明明直云出自希夷也。惜朱子固不之考,震川亦不之疑耳。

  经世衍易图

  太阳 -              阳-

  太阴 --             动-

  少阳 -              阴

  少阴 -              一动-静之间

  少刚 -              刚-

  少柔               静

  太刚 -              柔

  太柔 

  蔡西山曰:「一动一静之间」者,《易》之所谓太极也。动、静者,《易》所谓

  两仪也。阴、阳、刚、柔者,《易》所谓四象也。太阳、太阴、少阳、少阴、少刚、

  少柔、太刚、太柔,《易》所谓八卦也。

  ----

  经世天地四象图(图七)

  太阳   日   暑   性 

  目   元   皇

  太阴   月   寒   情    

  耳   会   帝

  少阳   星   昼   形

  鼻   运   王

  少阴   辰   夜   体

  口   世   霸

  少刚   石   雷   木

  气   岁  《易》

  少柔   土   露   草 

  味   月  《书》

  太刚   火   风   飞 

  色   日  《诗》

  太柔   水   雨   走 

  声   时  《春秋》

  蔡西山曰:动者为天,天有阴阳,(阳者动之始,阴者动之极。)阴阳之中又各有阴阳,故有太阳、太阴、少阳、少阴。太阳为日,太阴为月,少阳为星 ,少阴为辰,是为天之四象。日为暑,月为寒,星为昼,辰为夜,四者天之所以变也。暑变物之性,寒变物之情,昼变物之形,夜变物之体,万物之所以感于天之变也。静者为地,地有柔刚,(柔者静之始,刚者静之极。)刚柔之中又各有刚柔,故有太刚、太柔、少刚、少柔。太柔为水,太刚为火,少柔为土,少刚为石,是为地之四象。水为雨,火为风,土为露,石为雷,四者地之所以化也。雨化物之走,风化物之飞,露化物之草,雷化物之木,万物之所以应于地之化也。暑变走飞草木之性,寒变走飞草木之情,昼变走飞草木之形,夜变走飞草木之体;雨化性情形体之走,风化性情形体之飞,露化性情形体之草,雷化性情形体之木。天地变化,参伍错综而生万物也。万物之感于天之变,性者善目,情者善耳,形者善鼻,体者善口;万物之应于地之化,飞者善色,走者善声,木者善气,草者善味,盖其所感应有不同,故其所善亦有异。至于人,则得天地之全,暑寒昼夜无不变,雨风露雷无不化,性情形体无不感,走飞草木无不应。目善万物之色,耳善万物之声,鼻善万物之气,口善万物之味。盖天地万物皆阴阳刚柔之分,人则兼备乎阴阳刚柔,故灵于万物,而能与天地参也。人而能与天地参,故天地之变有元会运世,而人事之变亦有皇帝王霸。元会运世有春夏秋冬,为生长收藏;皇帝王霸有《易》、《书》、《诗》、《春秋》,为道德功力。是故元会运世,春夏秋冬,生长收藏,各相因而为十六;皇帝王霸,《易》、《书》、《诗》、《春秋》,道德功力,亦各相因而为十六。十六者,四象相因之数也。凡天地之变化,万物之感应,古今之因革损益,皆不出乎十六。十六而天地之道毕矣,故物之巨细,人之圣愚,亦以一、十、百、千四者相因而为十六。千千之物为细物,千千之民为至愚;一一之物为巨物,一一之民为圣人。盖人者,万物之最灵;圣人者,又人伦之至也。自天地观万物,则万物为物;自太极观天地,则天地亦物也。人而尽太极之道,则能范围天地,曲成万物,而造化在我矣。故其说曰:「一动一静,天地之至妙欤!一动一静之间,天地人之至妙欤!」一动一静之间者,非动非静而主乎动静,所谓太极也。又曰:「思虑未起,鬼神莫知。不由乎我,更由乎谁!」所谓范围天地,曲成万物,造化在我者也。盖超乎形器,非数之能及矣。虽然,是亦数也。伊川先生曰:「数学至康节方及理。」康节之数,先生未之学;至其本原,则亦不出乎先生之说矣。(补。)

  百家谨案:先儒云《经世》全书六十二篇,及弟子所记《外篇》上下,通六十四篇。内《元会运世》三十四篇,横列甲子,起尧元年甲辰,终五代周显德九年己未,系岁纪事,以验天时人事之得失;十六篇以声音律吕更唱迭和,为图三千八百四十,以穷万物之数;又有《皇极体要》、内外《观象》数十篇。子文又着《一元消息》等图。书甚浩繁,近世不能得其全书,无传其学者。兹载入先遗献《象数论》中所论《皇极》五篇,并《挂一》、《既济》阴、阳三图,及《声音论》数篇。其文虽约,大体已备。触类引伸,一隅可三反矣。

  经世挂一图 

  元之元 (元之元之元之元)泰(冬至)(元之元之元之会)损 (元之元之元之运)大畜  (元之元之元之世)节

  (元之元之会之元)需  (元之元之会之会)中孚(元之元之会之运)小畜   (元之元之会之世)归妹

  (元之元之运之元)大壮 (元之元之运之会)睽 (元之元之运之运)大有(小寒)(元之元之运之世)兑

  (元之元之世之元)夬  (元之元之世之会)履  (元之元之世之运)干  (元之元之世之世)困

  元之会 (元之会之元之元)咸  (元之会之元之会)未济  (元之会之元之运)旅 (之元会之元之世)解

  (元之会之会之元)小过 (元之会之会之会)涣(大寒) (元之会之会之运)渐(元之会之会之世)坎

  (元之会之运之元)蹇  (元之会之运之会)蒙   (元之会之运之运)艮(元之会之运之世)师

  (元之会之世之元)临  (元之会之世之会)谦   (元之会之世之运)坤(元之会之世之世)遯

  元之运 (元之运之元之元)晋(立春) (元之运之元之会)观  (元之运之元之运)比(元之运之元之世)剥

  (元之运之会之元)巽  (元之运之会之会)升   (元之运之会之运)否(元之运之会之世)豫

  (元之运之运之元)井  (元之运之运之会)丰   (元之运之运之运)屯雨水(元之运之运之世)革

  (元之运之世之元)恒  (元之运之世之会)蛊   (元之运之世之运)讼(元之运之世之世)益

  元之世 (元之世之元之元)离  (元之世之元之会)大过  (元之世之元之运)姤(元之世之元之世)随

  (元之世之会之元)家人 (元之世之会之会)震(惊蛰) (元之世之会之运)鼎(元之世之会之世)噬嗑

  (元之世之运之元)既济 (元之世之运之会)颐   (元之世之运之运)萃(元之世之运之世)明夷

  (元之世之世之元)复  (元之世之世之会)同人  (元之世之世之运)妄(元之世之世之世)贲

  会之元 (会之元之元之元)损(春分) (会之元之元之会)大畜  (会之元之元之运)节(会之元之元之世)需

  (会之元之会之元)中孚  (会之元之会之会)小畜 (会之元之会之运)大壮(会之元之会之世)睽

  (会之元之运之元)大有  (会之元之运之会)兑  (会之元之运之运)夬(清明)(会之元之运之世)履

  (会之元之世之元)干   (会之元之世之会)困  (会之元之世之运)咸(会之元之世之世)未济

  会之会 (会之会之元之元)旅   (会之会之元之会)解  (会之会之元之运)归妹(会之会之元之世)涣

  (会之会之会之元)渐   (会之会之会之会)坎(榖雨)(会之会之会之运)蹇(会之会之会之世)蒙

  (会之会之运之元)艮   (会之会之运之会)师  (会之会之运之运)泰(会之会之运之世)临

  (会之会之世之元)谦   (会之会之世之会)小过 (会之会之世之运)观(会之会之世之世)剥

  会之运 (会之运之元之元)蛊(立夏) (会之运之元之会)井  (会之运之元之运)屯(会之运之元之世)遯

  (会之运之会之元)姤   (会之运之会之会)讼  (会之运之会之运)妄(会之运之会之世)大过

  (会之运之运之元)豫   (会之运之运之会)鼎   (会之运之运之运)比(小满) (会之运之运之世)巽

  (会之运之世之元)坤   (会之运之世之会)升  (会之运之世之运)萃(会之运之世之世)随

  会之世 (会之世之元之元)晋   (会之世之元之会)噬嗑 (会之世之元之运)否(会之世之元之世)离

  (会之世之会之元)革   (会之世之会之会)颐(芒种) (会之世之会之运)复(会之世之会之世)恒

  (会之世之运之元)丰   (会之世之运之会)震   (会之世之运之运)家人(会之世之运之世)益

  (会之世之世之元)既济  (会之世之世之会)贲   (会之世之世之运)明夷(会之世之世之世)同人

  运之元 (运之元之元之元)大畜(夏至) (运之元之元之会)节  (运之元之元之运)需(运之元之元之世)中孚

  (运之元之会之元)小畜  (运之元之会之会)归妹  (运之元之会之运)睽(运之元之会之世)大有

  (运之元之运之元)兑   (运之元之运之会)夬   (运之元之运之运)履(小暑)(运之元之运之世)干

  (运之元之世之元)困   (运之元之世之会)未济  (运之元之世之运)解(运之元之世之世)大壮

  (运之会之会之元)姤   (运之会之会之会)随(大暑) (运之会之会之运)旅(运之会之会之世)噬嗑

  (运之会之运之元)小过  (运之会之运之会)震   (运之会之运之运)涣(运之会之运之世)巽

  (运之会之世之元)益   (运之会之世之会)井   (运之会之世之运)屯(运之会之世之世)坎

  运之运 (运之运之元之元)渐(立秋) (运之运之元之会)晋   (运之运之元之运)萃(运之运之元之世)泰

  (运之运之会之元)蹇   (运之运之会之会)豫   (运之运之会之运)遯(运之运之会之世)咸

  (运之运之运之元)师   (运之运之运之会)艮   (运之运之运之运)剥(处暑)(运之运之运之世)观

  (运之运之世元之)妄   (运之运之世之会)离  (运之运之世之运)丰(运之运之世之世)复

  运之世 (运之世之元之元)蛊(运之世之元之会)革(运之世之元之运)家人(运之世之元之世)否

  (运之世之会之元)比   (运之世之会之会)升(白露)(运之世之会之运)颐(运之世之会之世)贲

  (运之世之运之元)蒙     (运之世之运之会)谦    (运之世之运之运)坤(运之世之运之世)同人

  (运之世之世之元)明夷    (运之世之世之会)临   (运之世之世之运)损(运之世之世之世)既济

  世之元 (世之元之元之元)升(秋分)(世之元之元之会)蒙   (世之元之元之运)蛊(世之元之元之世)井

  (世之元之会之元)坎     (世之元之会之会)巽   (世之元之会之运)涣(世之元之会之世)解

  (世之元之运之元)恒     (世之元之运之会)未济   (世之元之运之运)鼎(寒露)(世之元之运之世)困

  (世之元之世之元)大过    (世之元之世之会)姤     (世之元之世之运)讼(世之元之世之世)随

  世之会 (世之会之元之元)兑    (世之会之元之会)干     (世之会之元之运)萃(世之会之元之世)噬嗑

  (世之会之会之元)夬     (世之会之会之会)否(霜降) (世之会之会之运)妄(世之会之会之世)睽

  (世之会之运之元)咸     (世之会之运之会)革    (世之会之运之运)遯(世之会之运之世)大有

  (世之会之世之元)履     (世之会之世之会)泰    (世之会之世之运)剥(世之会之世之世)颐

  世之运 (世之运之元之元)益(立冬)(世之运之元之会)    丰(世之运之元之运)归妹(世之运之元之世)大壮

  (世之运之会之元)小过    (世之运之会之会)临    (世之运之会之运)贲(世之运之会之世)中孚

  (世之运之运之元)既济    (世之运之运之会)晋    (世之运之运之运)损(小雪)(世之运之运之世)节

  (世之运之世之元)家人    (世之运之世之会)需    (世之运之世之运)大畜(世之运之世之世)小畜 

  世之世 (世之世之元之元)坤    (世之世之元之会)谦    (世之世之元之运)渐(世之世之元之世)艮

  (世之世之会之元)离     (世之世之会之会)比(大雪) (世之世之会之运)蹇(世之世之会之世)豫

  (世之世之运之元)师     (世之世之运之会)同人   (世之世之运之运)旅(世之世之运之世)屯

  (世之世之世之元)观     (世之世之世之会)震    (世之世之世之运)复(世之世之世之世)明夷  

  世,三十。     运,三百六十。 

  会,一万八百。   元,十二万九千六百。

  世之世,九百。  

  世之运,一万八百。  

  世之会,三十二万四千。  

  世之元,三百八十八万八千。  

  运之世,一万八百。  

  运之运,十二万九千六百。  

  运之会,三百八十八万八千。  

  运之元,四千六百六十五万六千。  

  会之世,三十二万四千。  

  会之运,三百八十八万八千。  

  会之会,一亿一千六百六十四万。  

  会之元,十三亿九千九百六十八万。 

  元之世,三百八十八万八千。

  元之运,四千六百六十五万六千。

  元之会,十三亿九千九百六十八万。

  元之元,一百六十七亿九千六百十六万。 

  元会运世本数四,互相乘,则变为十六。 

  世之世之世之世,八十一万。(以九百乘九百而得。)  

  世之世之世之运,九百七十二万。(以九百乘一万八百。)

  世之运之世之运,一亿一千六百六十四万。(以一万八百乘一万八百。)  

  世之世之世之会,二亿九千一百六十万。(以九百乘三十二万四千。)  

  世之运之运之运,一十三亿九千九百六十八万。(以一万八百乘十二万九千六百。)

  世之世之世之元,三十四亿九千九百二十万。(以九百乘三百八十八万八千。)  

  运之运之运之运,一百六十七亿九千六百一十六万。(以十二万九千六百自乘。) 

  世之世之运之元,四百一十九亿九千四十万。(以九百乘四千六百六十五万六千。)

  世之世之会之会,一千四十九亿七千六百万。(以九百乘一亿一千六百六十四万。)   

  世之世之运之元,五千三十八亿八千四百八十万。(以一万八百乘四千六百六十五万六千。)

  世之世之会之元,一万二千五百九十七亿一千二百万。(以九百乘十三亿九千九百六十八万。)  

  运之运之运之元,六万四百六十六亿一千七百六十万。(以十二万九千六百乘四千六百六十五万六千。)  

  世之世之元之元,一十五万一千一百六十五亿四千四百万。(以九百乘一百六十七亿九千六百十六万。) 

  世之会之会之会,三十七万七千九百十三亿六千万。(以三十二万四千乘一亿一千六百六十四万。)  

  世之运之元之元,一百八十一万三千九百八十五亿二千八百万。(以一万八百乘一百六十七亿九千六百十六万。)

  世之会之会之元,四百五十三万四千九百六十三亿二千万。(以三十二万四千乘十三亿九千九百六十八万。)  

  运之运之元之元,二千一百七十六万七千八百二十三亿三千六百万。(以十二万九千六百乘一百六十七亿九千六百十六万。)

  世之会之元之元,五千四百四十一万九千五百五十八亿四千万。(以三十二万四千乘一百六十七亿九千六百十六万。 

  会之会之会之会,一兆三千六百四万八千八百九十六亿。(以一亿一千六百六十四万自乘。)

  运之会之元之元,六兆五千三百三万四千七百亿八千万。(以三百八十八万八千乘一百六十七亿九千六百十六万。)  

  会之会之会之元,十六兆三千二百五十八万六千七百五十二亿。(以一亿一千六百六十四万乘十三亿九百六十八万。)

  运之元之元之元,七十八兆三千六百四十一万六千四百九亿六千万。(以四千六百六十五万六千乘一百六十七亿九千六百十六万。)

  会之会之元之元,一百九十五兆九千一百四万一千二十四亿。以一亿一千六百六十四万乘一百六十七亿九千六百十六万。)

  会之元之元之元,二千三百五十兆九千二百四十九万二千二百八十八亿。(以十三亿九千九百六十八万乘一百六十七亿九千六百十六万。)  

  元之元之元之元,二万八千二百十一兆九百九十万七千四百五十六亿。(以一百六十七亿九千六百十六万自乘。)

  又以十六数互相乘,如元之会为一数,其下之运之世为一数,乘之,变为二百五十六数,分配二百五十六卦。自《泰》起,元之元之元之元,得二万八千二百十一兆九百九十万七千四百五十六亿。至《明夷》卦终,为世之世之世之世,得八十一万。今举二十五条为例。

  以《方图》裂为四片,每片十六卦。西北十六卦为天门,《干》主之;东南十六卦为地户,《坤》主之;东北十六卦为鬼方,《泰》主之,西南十六卦为人路,《否》主之。《阳图》以天门十六卦为律,每一位各唱地户吕卦十六位,谓之动数,律左吕右,从右横观,上体与上体互,下体与下体互,又成两卦,每一位变西南之卦三十二,共成一千二十四卦。《阴图》以地户十六卦为吕,每一位各唱天门律卦十六位,谓之植数,吕右律左,从左横观,又成两卦,每一位变东北之卦三十二,共成一千二十四卦。

  经世声音图 

  正声  平上去入      正音  开发收闭

  日月星辰          水火土石

  一声  多可个舌          古甲九癸

  禾火化八          □□近揆

  开宰爱○          坤巧丘

  回每退○          □□干虬

  二声  良两向○      音二  黑花香血

  光广况○          黄华雄贤

  丁井亘○          五瓦仰□

  兄永莹○          吾牙月尧

  三声  千典旦○      音三  安亚乙一

  元犬半○          □爻王寅

  臣引艮○          母马美米

  君允巽○          目儿眉民

  四声  刀早孝岳      音四  夫法□飞

  毛宝报霍          父凡□吠

  牛斗奏六          武晚□尾

  ○○○玉          文万□未

  五声  妻子四日      音五  卜百丙必

  衰○帅骨          步白鼻

  ○○○德          普扑品匹

  龟水贵北          旁排平瓶

  六声  宫孔众○      音六  东丹帝 

  龙甬用○          兑大弟 

  鱼鼠去○          土贪天 

  乌虎兔○          同覃田 

  七声  心审禁○      音七  乃妳女 

  ○○○十         内南年 

  男坎欠○          老冷吕 

  ○○○妾          鹿荦离  

  八声  ●●●●      音八  走哉足 

  ●●●●          自在匠 

  ●●●●          草釆七 

  ●●●●          曹才全 

  九声  ●●●●      音九  思三星      

  ●●●●          寺□象  

  ●●●●          □□□ 

  ●●●●          □□□ 

  十声  ●●●●      音十   山手 

  ●●●●           土石 

  ●●●●           □耳 

  ●●●●           □二 

  音十一  庄震 

  乍□ 

  叉赤 

  崇辰 

  音十二  卓中 

  宅直 

  拆丑 

  茶呈  

  附声音论

  邵伯温曰:物有声色气味,可考而见,唯声为甚。有一物则有一声,有声则有音,有律则有吕。故穷声音律吕,以穷万物之数。数亦以四为本,本乎四象故也。自四象而为八卦,自八卦而为六十四,天下万物之数备于其间矣。此与前元会运世其法同。日日声即元之元、日之日也,日月声即元之会、日之月也,日星声即元之运、日之星 也,日辰声即元之世、日之辰也。其余皆可类推。

  钟过曰:天之体数四十,地之体数四十八。天数以日月星辰相因,为一百六十;地数以水火土石相因,为一百九十二。于天数内去地之体数四十八,得一百一十二,是为天之用声。于地数内去天之体数四十,得一百五十二,是为地之用音。凡日月星 辰四象为声,水火土石四象为音。声有清浊,音有辟翕。遇奇数则声为清,音为辟;遇耦数则声为浊,音为翕。声皆为律,音皆为吕。以律唱吕,以吕和律。天之用声别以平上去入者一百一十二,皆以开发收闭之音和之;地之用音别以开发收闭者一百五十二,皆以平上去入之声唱之。

  又曰:东方之音在齿舌,南方之音在唇舌,西方之音在舌,北方之音在喉舌。便于喉者不利于唇,便于齿者不利于,由是讹正牵乎僻论,是非出乎曲说,繁然殽乱于天下矣!不有正声正音,乌能正之哉!

  又曰:天有阴阳,地有刚柔,律有辟翕,吕有唱和。一阴一阳交而日月星 辰备焉,一柔一刚交而金土火水备焉,一辟一翕交而平上去入备焉,一唱一和交而开发收闭备焉。日月星辰备而万情生焉,金土火水备而万形成焉,平上去入备而万声出焉,开发收闭备而万音生焉。律随天而变,吕随地而化,辟随阳而出,翕随阴而入,唱随刚而上,和随柔而下,然后律吕随音,宫征角羽之道各得其正矣。阳生日,阴生月,刚生星,柔生辰;刚生金,柔生土,阳生火,阴生水。日月星辰、金土火水正而天地正焉,是知律吕声音之道可以行天地矣。日生目,月生耳,星生鼻,辰生口;金生气,土生味,火生色,水生声。目耳鼻口、气味色声正而人道正焉,是知律吕声音之道可以行人事矣。目之体数十,耳之体数十二;色之体数十,声之体数十二。进目鼻气色之体数,退耳口味声之体数,是为正律之用数。进耳口味声之体数,退目鼻气色之体数,是为正吕之用数。以正律之用数协正吕之用数,是为正音之用数。以正吕之用数和正律之用数,是为正声之用数。正律之用数一百一十二,正吕之用数一百五十二,正声之用数万有七千二十四,正音之用数万有七千二十四。律感吕而声生焉,吕感律而音生焉。律吕与天地同和,声音与律吕同顺。是故古之圣王见天地万物之情畅,然后作乐以崇之,命工以和之,以诗言志,以歌永言,以声依永,以律和声,此所谓八音克谐而百兽率舞,人神以和而凤凰来仪。则是学也、岂直言释音文义而已哉!

  祝子泾曰:宫商角征羽分太少,为十声,管以十干;六律六吕合为十二音,管以十二支,摄之以声音之字母二百六十四。声分平上去入,音分开发收闭,铺布悉备,以为三千八百四十图,各十六声十六音,总三万四千四十八音声,盖取天声有字无字与无声字一百六十位。地音有字无字与无音字一百九十二位,衍忒而成之。声之位去不用之四十八,止百十二,所以括《唐韵》之内外八转而分平上去入也;音之位去不用之四十,止百五十二,所以括切字母唇舌牙齿喉而分开发收闭也。何谓无声﹖百六十位中有位而调不出者。何谓无音﹖百九十二位中有位而切不出者。以声音统摄万物之变,及于无声无音,则备矣。其间有声有音,虽无字,皆洪纤高下,遂其生育者也。若有声而无音,有音而无声,则天地不相唱和,独阳不生,独阴不成,徒有其位,实无其物也。声音字母二百六十四,相交而互变,始于一万七千二十四,极于二万八千九百八十一万六千五百七十六,以取挂一之二百五十六卦,以观天地万物之进退盈虚消长也。

  上官万里曰:自胡僧了义以三十六字为翻切母,夺造化之功。司马公《指掌图》为四声等字,蒙古韵以一声该四声,皆不出了义区城。盖但欲为翻切用,而未及于物理也。惟《皇极》用声音之法,超越前古。以声起数,以数合卦,而万物可得而推矣。详见祝氏《钤》,而祝氏又或与康节有异同处。

  彭长庚曰:郑夹漈云:「四声为经,七音为纬。江右之儒为韵书,知纵有四声,而不知衡有七音。纵成经,衡成纬,经纬不交,所以失立韵之原。」今考《经世》书,声为律,音为吕,律为唱,吕为和,一经一纬,一纵一横,而声音之全数具矣。声有十,音有十二者,如甲至癸十,子至亥十二也。于声之用数中去音之体数四十八,于音之用数中去声之体数四十者,如天数无十,地数无一也。以声配音而切韵生焉,翕辟清浊辨焉,三万四千四十八音声在其中矣。天下之声既具,而天下之若色若臭若味皆在其中矣,此所以为万物之数也。

  袁清容《答高舜元问邵子声音之学及字母渊源》曰:纵为四声,横为七音,郑渔仲之说备矣。邵子声音之学,出于其父,名古号伊川丈人,有图谱行于世,温公《切韵》皆源于此。然此学由西域来,今所谓三十六字母亦从彼出。中国四声甚拙,至沈约始明七音。先儒尝言中声合于天籁,若如近世祝泌《观物解》中韵谱,却又入乐工清浊之拘。庄子谓「乐出虚」,乃邵子心法,但得伊川丈人图子一观,方得髣。后汉风角鸟占,亦不出此。然非至静工夫,未易能通也。

  附洲皇极经世论

  《皇极》之数,一元十二会,为三百六十运;一会三十运,为三百六十世;一运十二世,为三百六十年:一世三十年,为三百六十月:一年十二月,为三百六十日:一月三十日,为三百六十时;一日十二时,为三百六十分;一时三十分,为三百六十秒。盖自大以至于小,总不出十二与三十之反复相承而已。以《挂一图﹚之二百五十六卦分配,凡一运,一世、一年、一月、一日、一时,各得四爻,其为三百六十者尽二百四十卦。余十六卦,分于二十四气,亦每气得四爻,以寓闰法于其间。不论运世年月日时,皆有闰也。然推求其说,多有可疑。夫自一年成数言之,为三百六十日;自十二月言之,为三百五十四日;自二十四气言之,为三百六十五日三时;自闰岁言之,为三百八十四日。今以康节之术,案之于历,辰法三百六十,(其数皆以秒言。)日法四千三百二十,月法十二万九千六百,岁法一百五十五万五千二百,世法四千六百六十五万六千,运法五千九百八十七万二千,会法一百六十七亿九千六百十六万,元法二千一十五亿五千三百九十二万,皆成数也。在一月为三十日,于朔策强二千一百六十,于气策弱一千八百九十。在一年为三百六十日,于岁实弱二万二千六百八十,于十二朔实强二万五千九百二十。既不可施之历矣,乃于二气相接之际,各增一日以为闰,以准一年三百八十四之数,可谓巧矣。然三百八十四日,有闰之岁也。闰虽每岁有之,亦必积之三岁两岁,而后满于朔实,故有三百八十四日之岁。若一岁之闰策只四万八千六百,今概之三百八十四日,是岁岁有闰月也,岂可通乎!且所谓闰者,见之于年月日时者也。就如其说,增此四爻,亦当增于三百六十之中,徒增之于卦,其为三百六十者如故,是有闰之名,而无闰之实矣。是故运世岁无闰,而月日时有闰,六者不可一例。一年之日三百五十四,以运准之,则少六日;一月之时三百五十四,以世准之,则少六时。康节必欲以十二与三十整齐之,其奇零岂可抹杀乎﹖如以康节之数而立法,岁实一百五十七万七千八百八十,朔策一十二万七千四百四十,气策六万五千七百四十五,闰法四万八千六百,由此推而上之为元会运世,庶乎可通耳!康节之为此书,其意总括古今之历学,尽归于《易》。奈《易》之于历,本不相通,硬相牵合,所以其说愈烦,其法愈巧,终成一部鹘突历书而不可用也。(《皇极一》《□□》。)

  《干》、《兑》、《离》、《震》为天之四卦,四卦自交成十六卦,十六而十六之,得二百五十六卦,谓之《挂一图》,以之分配元会运世年月日时。然在一元,会止十二,止以辟卦配之。一元之中有三百六十运,一会之中有三百六十世,一运之中有三百六十年,一世之中有三百六十月,一年之中有三百六十日,一月之中有三百六十时,凡此六者,则以《挂一图》配之,皆用四爻直一,三百六十尽二百四十卦。余十六卦,每气之首各用四爻,二十四气恰尽余卦。顾六者起卦,各有不同。一曰运卦:张文饶得牛无邪之传,以为尧当《贲》之六五,尧即位在日甲、月巳、星癸、辰未之甲辰年,已历一百八十运。若起元之元之元之元《泰卦》,至此在会之世之世之世,其卦为《同人》,与无邪之传异矣。惟起于世之元之元之元《升卦》,则至此是元之世之世之世,始合于无邪之《贲》直。三四五上爻,一爻直三世,其世在己未,则是五爻以来四十一年也,故文饶据此遂起《升卦》。番阳祝谓起《泰》者未然之卦,运世用之,起《升》者已然之卦,岁月日时用之,直以尧当《同人》。然无邪有所授受,祝氏以意逆之,故不舍无邪而从祝氏也。二曰世卦:起于会首所当之卦。子会起《升》,丑会起《否》,寅会起《损》,卯会起《泰》,辰会起《涣》,巳会起《屯》,午会起《损》,未会起《坎》,申会起《比》,酉会起《大畜》,戌会起《随》,亥会起《剥》。夏禹八年入午会。祝氏起卦用《泰》,午会之首在《大畜》,故以《大畜》六五至《节》九二为世之始,其卦虽异《损》,其起于午会同也。但以尧之已未世直《贲》,历《明夷》、《同人》,与午会之《大畜》相接续,不知逆推而上,则巳会甲子世一千八百一,亦起于《大畜》矣。以巳会而用午会之起卦,何所取义﹖盖祝氏闻尧运在《贲》之说,用元之元以推运卦,既不能合,而午会世起《大畜》,其上适与《贲》接,遂谓无邪所言为尧之世卦,非运卦也,亦未尝逆推,知其乖戾耳!文饶言世卦随大运消长,遇奇卦则取后卦,遇耦卦则取前卦,并二卦以当十二世。据之,是世卦不烦别起,只在运卦左右,如己未世之运卦是《贲》,为耦卦,则取前卦之《妄》合之,分配癸亥运内之十二世可也。三曰年卦,所谓小运也。以世当月,以年当日,视其世所当之辰而起。子起冬至,丑起大寒,寅起雨水,卯起春分,辰起谷雨,已起小满,午起夏至,未起大暑,申起处暑,酉起秋分,戌起霜降,亥起小雪。(所谓中朔同起。)三十日分二气,一气分三候,一月六候。甲己孟季仲各值五日,子午卯酉为仲,辰戌丑未为季,寅申己亥为孟。仲、孟逆生,先候五日;季顺行,后候五日。即如唐尧以己未世为月,甲辰年为日,甲辰是大暑,以甲己季日,当后五日起卦,直《师》之三四五上,至十一年甲寅,得《蛊》之初六,为立秋节。己未世之季气,即庚申世之初气也。若汉高小运以己未为月,甲午为日,亦是大暑。以甲己仲日,当先五日起卦,直《归妹》初九。祝氏用《元之元卦图》,其起卦皆气后月十五日,非也。四曰月卦:以甲子、甲午年之正月起《升》、《蒙》,三十年而一周。文饶又言月卦随小运进退,如世卦之法。如尧时《师》为甲辰年,耦卦,则取前卦《艮》合之,一爻配一月也。五曰日卦:从气不从月,以立春起《升》、《蒙》,一年而周。六曰时卦:以朔日之子起《升》、《蒙》,一月而周。康节当时有数钤,私相授受,后之为学者多失其传,余为考定如此。即如十二会之辟卦,朱子曰:「《经世书》以十二辟卦管十二会,绷定时节,却就中推吉凶消长。尧时正是《干卦》九五。」案一会得一卦,会有三十运,是五运得一爻也。巳会当星之巳一百七十六,已入《干》上九。唐尧在星之癸一百八十,是上爻将终,安得云九五哉!于其易明者且然,况科条烦碎,孰肯究心于此乎!(《皇极二》《起运》。) 

  《卦气图》二百五十六位之序,虽曰《干》、《兑》、《离》、《震》四卦自交而成,然案之《方图》又错杂,时有出入,则别立取卦之法,于通数中除极数,以谓即见圣人画卦之旨。通数,二万八千九百八十一万六千五百七十六。(阳刚太少,其数十,凡四位,为四十。以四因之,得一百六十。阴柔太少,其数十二,凡四位,为四十八。以四因之,得一百九十二。以二数相唱和,各得三万七百二十,谓之动植体数。于一百六十阳数之中除去阴数四十八,得一百十二;于一百九十二阴数之中除去阳数四十,得一百五十二。以一百五十二与一百十二相唱和,各得一万七千二十四,谓之动植用数。以用数自乘,得通数。)极数,元之元一,元之会十二,元之运三百六十,元之世四千三百二十;会之元十二,会之会一百四十四,会之运四千三百二十,会之世五万一千八百四十,运之元三百六十,运之会四千三百二十,运之运一十二万九千六百,运之世一百五十五万五千二百;世之元四千三百二十,世之会五万一千八百四十,世之运一百五十五万五千二百,世之世一千八百六十六万二千四百。假令元之元置通数,(从左起,至右六,凡九位。)以其中位之一万分列,于右四位为九千九百九十九。(其通数万下之六千五百七十六除去不用,以此列之。)除卦身八算,(在千位除之。)又除元之元极数一,余二万八千九百八十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以中位(万为中位。)左见八,八属坤;右见一,一属干;左为外卦,右为内卦,成地天《泰》。其第二卦即以第一卦余算除卦身,除极数。满六十四卦,方去余算,再置通数。如在元之会,即以十二余起。凡除卦身,动中万除右卦身,进动百万除左卦身。然取卦往往不能相合,则别有五法:一法退阴,于右卦减一算或二算。二法进阳,于左卦增一算或二算。进退不过三。三法虚张,奇画虚张五则为《干》六画。四法分布,耦画分布十则为《坤》十二画。五法消息,移右算补左谓之消阴息阳,移左算补右谓之消阳息阴,数不过。牛无邪亦传如此,又谓退阴而不合则又进阳,进阳而又不合则又虚张,以至于消息而止,皆必先右而后左。以某推之则不然。有不合者方用五法,若右合而左不合,当竟用其法于左,安得先阴而后阳乎﹖(左为阳,右为阴。)右不合者,进退可合则用进退,虚张、分布可合则用虚张、分布,消息可合则用消息,不须从进退以至于消息也。此无邪之说,胡庭芳所以谓之繁晦欤﹖然用此五法以增减,则无卦不可附会,故必知卦而后可算卦,。若欲从卦以定算,则五法俱不可用,而通极二数有时而穷也。图之为序,当必有说,张、祝二家皆影响矣。(《皇极三》《卦气序》。) 

  七十二蓍合一曰太极,分为二以象两,置左不用,揲右以四,视其余数,一为元,二为会,三为运,四为世。既得象矣,(元、会、运、世为四象。)复合而分之,取左之四拜于右,(既分之后,从左手取四策入于右手。)置左不用,揲右以八,视其余数,为上卦之体。复合而分之,取右之四拜于左,(取右手四策入于左手。)置右不用,揲左以八,视其余数,为下卦之体。二体相附,既得卦矣,复合而分之,置右不用,揲左以六,视其余数,自一为初,讫六为上,以定直事之爻。假令初揲余一,于象为元;再揲余五,上体为巽;三揲余七,下体为艮;巽艮合为《渐》,在《卦气图》得元之《渐卦》。终揲余六,则上九为直事之爻,《渐》当元之会之会之运。以《律吕图》求之,元之会为日月声,卦当《履》;会之运为火土音,卦当《蒙》;合而为物数,则卦当《遯》,因以《观物》之象准之,为皇之帝之帝之王,(皇帝王霸。)飞之走之走之木,(飞走草木。)士之农之农之工,(士农工商。)一之二之七之六之类是也。上九爻变阴则为《蹇》,(爻自下而上,奇位为阳,耦位为阴,当位则不变,不当位则变。以九处上为不当位,故变。)上体巽变震则为《小过》。(干兑离震居上,坤艮坎巽居下,为当位。反是,为不当位。当位则不变,不当位则变。以巽居上体,故变。卦、爻皆以当位为吉,不当位为凶。)《渐》者戌鴢h变。以巽居上体,故变。卦、爻皆以当位为吉,不当位为凶。)《渐》者艮归魂之卦,以九三为世爻,上九为应爻。今上九为当世直事之爻,则应复为世,与本爻狩font color=red>。此占之大略也。康节本无蓍法,张文饶立之以配《易》、《玄》、《包》、《虚》。《易》、《玄》、《包》、《虚》有辞,而《经世》无辞。有辞者以辞占,无辞者占其阴阳之进退,卦爻之当否,时日之早暮,五行之盛衰。爻者时用也,卦 者定体也。爻之变不变以观其随时,卦之变不变以观其大定。变不变者数也,利不利者命也。辨其邪正则有理,制其从违则有义。若爱恶之思不忘于胸中,则吉凶亦情迁矣。虽专心致志,不可谓之诚也。(《皇极四》《蓍法》。)

  致用之法,以一定之卦推治乱,以声音数取卦占事物。凡占一卦,视其卦之当位与否,当位则不变,不当位则变。卦既变矣,视其所直之爻当位与否,当位则不变,不当位则变。以终变之卦为准,终变之卦即不当位亦不变。本卦为贞,变卦为悔。当位则吉,不当位则凶。视其卦为奇为耦,于《方图》中奇卦在右为阳中阳,在左为阴中阳;耦卦在左为阴中阴,在右为阳中阴。阳为顺,阴为逆。视其卦在某会某运某世,大运以会当月,以运当日,以世当辰,如尧之巳会、癸亥运、己未世,即一岁之五月三十日未时也;小运以世当月,以年当日,以月当时,如尧之己未世、甲辰年,即一岁之六月十一日也。视其卦之纳甲与所当之年月日时有无生克,视其卦之世应与所值之爻有无伦夺,又以《律图》求之。运在四大象中某所,得天门唱卦,居左;世在四大象中某所,得地户和卦,居右。合两卦并观,在《既济图》第几位,合《挂一图》何卦,然后以其卦变化进退之,而推其时运之吉凶。若用年配世,则以世求天门唱卦,居左,以年求地户和卦,居右,与上一例。取卦之时,视算位中余数,以六位配六爻,元自一起,世至九终。无问十百千万,皆以当一为甲,二为辛,三为丙,四为癸,五为戊,六为乙,七为庚,八为丁,九为壬,十为己。甲乙为木,为饥馑,为曲直之物。庚辛为金,为兵戈,为刃物。丙丁为火,为大旱,为锐物。壬癸为水,为淫潦,为流湿之物。戊己为土,为中兴,为重滞之物。此致用之大凡也。《皇极》包罗甚富,百家之学无不可资以为用,而其要领在推数之无穷。宋景濂作溟涬生赞,记蜀道士杜可大之言曰:「字宙,太虚一尘耳!人生其间,为尘几何,是茫茫者尚了然心目间。」此一言已尽《皇极》之秘,能者自有冥契,则予言亦说铃也。(《皇极五》《致用》。)

  百家谨案:以上均先遗献《皇极经世论》,见《易学象数论》中。

  康节语(补。)

  山川风俗,人情物理,有益吾学者,必取诸,(语郑夬。) 

  道满天下,何物不有,岂容人关健邪﹖(语秦玠。)

  附录

  二程尝侍太中公访先 生于天津之庐。先生移酒饮月坡上,欢甚,语其平生学术出处之大致。明日,明道谓周纯明曰:「昨从尧夫先生游,听其议论,振古之豪杰也。惜其无所用于世。」周曰:「 所言何如﹖」曰:「内圣外王之道也。」

  居洛四十年,安贫乐道,自云未尝攒眉。所居寝息处,名安乐窝,自号安乐先生。又为瓮牖,读书燕居其下。旦则焚香独坐,晡时饮酒三四瓯,微醺便止,不使至醉。尝有诗云:「斟有浅深存燮理,饮无多少系经纶。莫道山翁拙于用,也能康济自家身!」

  先生与富郑公早相知。富初为相,属大卿田棐挽之出,先生不答,以诗谢之。文潞公尹洛,以两府礼召见先生,先生不往。既王拱辰尹洛,以先生与常秩同荐,俱不起。至熙宁二年,诏举遗逸,吕诲、吴充、祖无择交荐先生,欧阳文忠荐常秩,除先生秘书省校书郎、颍川团练推官。辞,不许。既受命,即引疾,以诗答乡人曰:「平生不作皱眉事,天下应无切齿人。断送落花安用雨,装添旧物岂须春!幸逢尧舜为真主,且放巢由作老臣。六十病夫宜揣分,监司无用苦开陈。」常秩就官,依附安石,盛言新法之便,天下薄之。较之先生,一龙一猪矣。

  先生为隐者之服,乌帽绦褐,见卿相不易也。

  司马温公见先生,曰:「明日僧修颙开堂说法,富公、晦叔欲偕往听之。晦叔贪佛,已不可劝;富公果往,于理未便。光后进,不敢言,先生曷不止之﹖」先生曰:「恨闻之晚矣。」明日:富果往、后先生见富,谓曰:「闻上欲用裴晋公礼起公。」富笑曰:「先生以为某衰病能起否﹖」先生曰:「固也。或人言:上命公,公不起;一僧开堂,公乃出。无乃不可乎!」富惊曰:「某未之思也!」富以先生年高,劝学修养,先生曰:「不能学人胡乱走也!」

  图数之学,由陈图南抟,种明逸放,穆伯长修、李挺之之才递传于先生。伯长刚躁多怒骂,挺之事之甚谨。先生居百源,挺之知先生事父孝谨,励志精勤,一日,叩门劳苦之曰:「好学笃志何如﹖」先生曰:「简策之外,未有适也。」挺之曰:「君非简策者,其如物理之学何!」他日,又曰:「不有性命之学乎!」先生再拜,愿受业。其事挺之也,亦犹挺之之事伯长,虽野店,饭必襕,坐必拜。

  一日雷起,先生谓伊川曰:「子知雷起处乎﹖」伊川曰:「某知之,尧夫不知也。」先生愕然曰:「何谓也﹖」曰:「既知之,安用数推之。以其不知,故待推而知。」先生曰:「子云知,以为何 处起﹖」曰:「起于起处。」先生咥然。

  晁以道问先生之数于伊川,答云:「某与尧夫同里巷居三十余年,世间事无所不问,惟未尝一字及数。」

  明道云:尧夫欲传数学于某兄弟,某兄弟那得工夫。要学,须是二十年工夫。尧夫初学于李挺之,师礼其严,虽在野店,饭必襕,坐必拜。欲学尧夫,亦必如此。

  明道闻先生之数既久,甚熟。一日,因监试无事,以其说推算之,皆合。出谓先生曰:「尧夫之数,只是加一倍法。以此知《太玄》都不济事!」

  先生与商州赵守有旧,时章惇作商州令。一日,守请先生与惇会,惇纵横议论,不知敬先生也。因语及洛中牡丹之盛,守因谓惇曰:「先生,洛人也,知花甚详。」先生因言洛人以见根拨而知花之高下者为上,见枝叶而知者次之,见蓓蕾而知者下也。惇默然。后从先生游,欲传数学,先生谓须十年不仕乃可,盖不之许也。

  邵子文云:邢和叔亦欲从先君学,先君略为开其端倪,和叔援引古今不已。先君曰:「姑置是!此先天学,未有许多言语。且当虚必涤虑,然后可学。」此和叔《留别》诗有「圯下每惭呼孺子,前时得拜庞公」之句。先君和云:「观君自比诸葛亮,顾我殊非黄石公。」断章云:「出人才业尤须惜,慎弗轻为西晋风!」

  百家谨案:先生数学,不待二程求而欲与之。及章惇、邢恕,则求而不与。盖兢

  兢乎慎重其学,必慎重其人也。上蔡云:「尧夫之数,邢七要学,尧夫不肯,曰:

  『徒长奸雄。』」章惇不必言矣!

  伊川云:「邵尧夫临终时,只是谐谑,须臾而去。以圣人观之,则亦未是,盖犹有意也。比之常人,其悬绝矣。他疾革,颐往视之,因警之曰:『尧夫平生所学,今日无事否﹖』他气微不能答。次日见之,却有声如丝发来大,答云:『你道生姜树上生,我亦只得依你 说。』是时诸公都厅上议事,他在房间便闻得。诸公恐喧他,尽之外说话,他皆闻得。一人云『有新报』云云,尧夫问有甚事。曰:有某事。尧夫曰:『我将谓收却幽州也。』以他人观之,便以为怪。此只是心虚而明,故听得。」问:「尧夫未病时不如此,何 也﹖」曰:「此只是病后气将绝,心无念,虑不昏,便如此。」又问:「释氏亦先知死,何也﹖」曰:「只是一个不动心。释氏平生只学这个事,将这个做一件大事。学者不必学他,但烛理明,自能之。只如尧夫事,他自如此,亦岂尝学也。」

  张 述行略曰:先生治《易》、《书》、《诗》、《春秋》之学,穷意言象数之蕴,明皇帝王霸之道,著书十余万言,研精极思三十年。观天地之消长,推日月之盈缩,考阴阳之度数,察刚柔之形体,故经之以元,纪之以会,始之以运,终之以世。又断自唐、虞,讫于五代,本诸天道,质以人事,兴废治乱,靡所不载。其辞约,其义广;其书着,其旨隐。呜呼,美矣,至矣,天下之能事毕矣!

  明道铭其墓曰:呜呼先生,志豪力雄。阔步长趋,凌高厉空。探幽索隐,曲畅旁通。在古或难,先生从容。有《问》有《观》,以沃以丰。天不慭遗,哲人之凶。鸣在南,伊流在东,有宁一宫 ,先生所终。

  百家谨案:《晁氏客语》:「邵尧夫墓志后题云:『前葬之月,河南尹贾昌衡言于朝。既刻石,诏至,以著作佐郎告先生第,赙粟帛。熙宁丁已岁也。』」

  元佑中,韩康公尹洛,请谥于朝,常博欧阳棐议曰:「君少笃学,有大志。久而后知道德之归,且以为学者之患,在于好恶先成乎心,而挟其私智以求于道,则蔽于所好,而不得其真。故求之至于四方万里之远,天地阴阳屈伸消长之变,无所不可,而必折哀于圣人。虽深于象数,先见默识,未尝以自名也。其学纯一而不杂,居之而安,行之而成,平夷浑大,不见圭角,其自得深矣」云云。案《谥法》,温良好乐曰康,能固所守曰节。

  百家谨案:棐字叔弼,文忠公之子,官至大理评事。(梓材案:叔弼历官吏部、右司二郎中,不仅至大理评事。)考晁说之集,叔弼谓以道曰:「棐从母王宣徽夫人得疾洛阳,先妣夫人亟以棐入洛。时先公参大政,临行告戒曰:『洛中有邵尧夫,吾独不识,汝为吾见之。』棐既至洛,求教,先生特为棐徐道其立身本末,甚详。出门揖送,犹曰:『足下其无忘鄙野之人于异日。』棐伏念先生未尝辱教一言,虽欲不忘,亦何事邪!归白大人,则喜曰:『幸矣,尧夫有以处吾儿也。』后二十年,棐入太常为博士,次当作谥议,乃恍然回省先生当时之言,落笔若先生之自叙,无待其家所上文字也。」 

  杨龟山曰:《皇极》之书,皆孔子所未言者。然其论古今治乱成败之变,若合符节,故不敢略之,恨未得其门而入耳!

  谢上蔡曰:尧夫直是豪才。在风尘时节,便是偏霸手段。

  又曰:尧夫诗「天向一中分体用」,此句有病。(补。)

  又曰:尧夫见得天地万物进退消长之理,便敢做大。于下学上达底事,更不施功。(补。)

  又曰:尧夫精《易》,然二程不贵其术。(补。)

  或问:「邵尧夫诗云:『廓然心境大无伦,尽此规模有几人﹖我性即天天即我,莫于微处起经纶!』此理说得尽。」横浦曰:「孟子已说了。已说了,则无说。其第一句云『廓然心境大无伦』,料得尧夫于体认中忽然有见,故辄为此语。不然,又是寻影子,毕竟于活处难摸索。『起经纶』之语,决亦不是摸索不著者,然亦须自家体认得可也。他人语言,不可准拟。」(《横浦心传》。)

  朱子曰:康节为人须极会处置事。为他神间气定,不动声色,须处置得别。盖他气质本来清明,又养得纯厚,又不曾枉用了心,他用心都在紧要上。为他静极了,看得天下事理精明。

  又曰:康节本是要出来有为底人,然又不肯深犯手做。凡事直待可做处,方试为之。纔觉难,便拽身退。正张子房之流。

  又曰:伊川之学,于大体上莹彻,于小小节目上犹有疏处。康节能尽得事物之变,却于大体上有未莹处。

  又曰:程、邵之学固不同,然二程所以推尊康节者至矣。盖以其信道不惑,不杂异端,班于温公、横渠之间。则亦未可以其道不同而遽贬之也。

  叶水心《习学记言》曰:「初分大道非常道,纔有先天未后天。」大道、常道,孔安国语;先天、后天,《易》师传之辞也。《三坟》今不传,且不经孔氏,莫知其为何道。而师传先后天,乃义理之见于形容者,非有其实。山人隐士辄以意附益,别为先天之学。且天不以言命人,卦画爻象皆古圣知所为,寓之于物以济世用,未知其于天道孰先孰后,而先后二字亦何系损益。山人隐士以此玩世自足,则可矣;而儒者信之,遂有参用先后天之论。夫天地之道,常与人接,柰何舍实事而希影象也﹖(补。)

  又曰:邵某以玩物为道,非是。孔子之门惟曾皙。此亦山人隐士所以自乐,而儒者信之,故有云淡风轻、傍花随柳之趣。(补。)

  又曰:「独立孔门无一事,惟传颜氏得心斋。」案颜氏立孔门,其传具在,「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非无事也。「心斋」,庄、列之寓言也。「无听以耳而听以心,无听以心而听以气」,盖寓言之无理者,非所以言颜子也。(补。)

  又曰:邵某无名公传,尊己自誉,失古人为学之本意,山林玩世之异也。(补。)

  魏鹤山曰:邵子平生之书,其心术之精微在《皇极经世》,其宣寄情意在《击壤集》。凡历乎吾前,皇帝玉霸之兴替,春秋冬夏之代谢,阴阳五行之变化,风雷雨露之霁曀,山川草木之荣悴,惟意所驱,周流贯彻,融液摆落,盖左右逢源,略无毫发凝滞倚着之意。呜呼,真所谓风流人豪者欤!或曰:「揆以圣人之中,若勿合也。『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圣人之动静语默,无非至教,虽常以示人,而平易坦明,不若是之多言也。『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圣人之心量,直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虽无时不乐,而宽舒和平,不若是之多言也。」曰:是则然矣。宇宙之间,飞潜动植,晦明流峙,夫孰非吾事!若有以察之,参前倚衡,造次颠沛,触处呈露。凡皆精义妙道之发焉者,脱斯须之不在,则芸芸并驱,日夜杂糅,相代乎前,顾于吾何有焉!若邵子者,使犹得从游于舞雩之下,浴沂咏归,毋宁使曾皙独见称于圣人也欤!洙泗已矣!秦、汉以来诸儒,无此气象。读者当自得之。

  熊勿轩《祀典议》曰:或谓:「涑水之学,不由师传,其德言功烈之所就,亦不过尽其天资之所到而已。若康节,则《先天》一图,《皇极》一书,谓之无闻于斯道则不可,又何以不进之于五贤乎﹖」曰:康节之高明,涑水之平实,盖各具是道之一体。要其所见,则涑水之于康节,固不可以同日语也。康节《先天图》心法与濂溪《太极图》实相表里。至于《皇极》一书,则其志直欲以道经世,而自处盖欲作雍熙泰和以上人物。此岂易以世俗窥测!但其制行,不免近于高旷。若使进之圣门,则曾皙非不高明,子贡非不颖悟,终不可谓与颜、曾同得其传。百世以俟,不易吾言矣!  

  又曰:间尝以此求正于乡先生福清林若存,谓此论直可质无疑而俟不惑。且谓康节作《长历》,书「建成、元吉作乱,秦王世民诛之」,可与温公作《通鉴》书「诸葛入寇」同科,此亦一证。宁德陈子芳谓:此说已是。程子亦曰「尧夫直是不恭」,又曰「尧夫根本帖帖地」,其不满温公处亦多,更以此参之,当益明矣。并识于此,以俟来者。

  胡敬斋曰:程子言康节空中楼阁,朱子言其四通八达,须实地上安脚更好。

  又曰:明道作康节墓志,言七十子「同尊圣人,所因以入者,门户亦众矣」,是未尝以圣学正门庭许他。言「先生之道,可谓安且成矣」,是康节自成一家。

  问高忠宪:「明道许康节内圣外王之学,何以后儒论学只说程、朱﹖」忠宪曰:「伊川言之矣。康节如空中楼阁,他天资高,胸中无事,日日有舞雩之趣,未免有玩世意。」

  宗羲案:康节反为数学所掩。而康节数学,《观物外篇》发明大旨。今载之《性理》中者,注者既不能得其说,而所存千百亿兆之数目,或脱或讹,遂至无条可理。盖此学得其传者,有张行成、祝泌、廖应淮,今寥寥无继者。余尝于《易学象数论》中为之理其头绪,抉其根柢。

  ◆百源讲友

  文忠富彦国先生弼(别见《高平学案》。)

  太中程先生■(别见《濂溪学案》。)

  ◆百源学侣

  献公张横渠先生载(别为《横渠学案》。)

  纯公程明道先生颢(别为《明道学案》。)

  正公程伊川先生颐(别为《伊川学案》。)

  ◆百源家学

  布衣邵先生睦

  邵睦,康节先生异母弟也,少于康节二十余岁。力学孝谨,其事康节如父。三十三岁暴卒。尝赋《东篱》之诗,竟殡后圃东篱下,论者以为其有前知之鉴焉。(补。)

  修撰邵子文先生伯温。

  邵伯温,字子文,康节之子也。二程、司马温公、吕申公俱屈名位辈行,与再世交。先生入闻庭训,出友长者,故学益博,尤熟当世之务。元佑中,以荐授大名助教,调潞州长子县尉。蔡确之罢相也,邢恕亦被黜知河阳,间道谒确于邓,谋定策事。恕出司马温公之门,又与其子康同登第。及是,康免父丧赴阙,恕邀康至河阳。先生力止之,曰:「恕倾巧,必有事要兄,将为异日之悔。」既恕果劝公休作书,称确有定策功。后为梁焘、刘安世所论,始叹先生之前知,悔不用其言也。逮公休卒,子植幼,宣仁后悯之。吕汲公曰:「康素谓伯温可托,请以为西京教授教之。」先生至,诲植曰:「温公之孙,大谏之子,贤愚在天下,可畏也!」植因力学,有成立。章惇尝师事康节,及为相,欲引先生,百计避之。徽宗初,以日食上书,恳切言复祖宗制度,辩宣仁诬谤,解元佑党锢,别君子小人,戒劳民用兵。又为书曰《辩诬》,为小人所忌。后置先生于「邪等」中,以此书也。元符末,有旨复元佑后位号,或曰:「上于后,叔嫂也。叔无复嫂之礼。」伊川亦疑之,曰:「论者未为末说。」先生曰:「不然。《礼》曰:『子不宜其妻,父母以为善,子不敢言出。』今皇太后同听政,于哲宗,母也;于后,姑也。母之命,姑之命,何为不可﹖非以叔复嫂也。」伊川喜曰:「子之言得之矣!」历主管永兴军耀州三白渠公事。闻童贯为宣抚,出他州避之。除知果州,擢提点成都路刑狱,除利路转运副使。绍兴四年,卒,年七十八。初,康节言世将乱,惟蜀安,可避居。宣和末,先生载家徒蜀,得免于难。丞相赵忠简公少尝从先生游,追赠秘阁修撰,又表其墓曰:「以学行起元佑,以名节居绍圣,以言废于崇宁。」世以三语足尽其出处。先生尝曰:「二程先生教某最厚。某初除服,宗丞谓曰:『人之为学忌标准。若循循不已,自有所立。』及某入仕,侍讲 谓曰:『凡作官,虽所部公吏,有罪,立案而后决。或出于私怒,莫仓卒。每决人,有未经杖责者,宜慎之,恐其或有所立也。』某终身行之。」着有《易辩惑》一卷、《河南集》、《闻见录》、《皇极系述》、《皇极经世序》、《观物内外篇解》。三子:溥、博、傅。

  语录

  道生一,一为太极。一生二,二为两仪。二生四,四为四象。四生八,八为八卦。八生六十四,六十四具而后天地万物之道备矣。天地万物莫不以一为本,原于一而衍之以为万,穷天下之数而复归于一。一者何也﹖天地之心也,造化之原也。

  备天地,兼万物,而合德于太极者,其唯人乎!日用而不知者,百姓也;反身而诚之者,君子也;因性而由之者,圣人也。故圣人以天地为一体,万物为一身。

  一动一静者,天地之妙用也;一动一静之间者,天地人之妙用也。阳辟而为动,阴合而为静,所谓一动一静者也;不役乎动,不滞乎静,非动非静,而主乎动静者,一动一静之间者也。自静而观动,自动而观静,则有所谓动静;方静而动,方动而静,不拘于动静,则非动非静者也。《易》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天地之心,盖于动静之间有以见之。夫天地之心于此而见之;圣人之心即天地之心也,亦于此而见之。虽颠沛造次,未尝离乎此也。《中庸》曰:「道,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退藏于密」,则以此洗心也;「吉凶与民同患」,则以此斋戒也。夫所谓密,所谓斋戒者,其在动静之间乎!此天地之至妙至妙者也。圣人作《易》,盖本乎此。世儒昧于《易》本,不见天地之心,见其一阳初复,遂以动为天地之心,乃谓天地以生物为心。噫,天地之心何止于动而生物哉!见其五阴在上,遂以静为天地之心,乃谓动复则静,行复则止。噫,天地之心何止于静而止哉!为虚无之论者,则曰天地以无心为心。噫,天地之心一归于无,则造化息矣。盖天地之心,不可以有无言,而未尝有无,亦未尝离乎有无者也;不可以动静言,而未尝动静,亦未尝离乎动静者也。故于动静之间,有以见之。然动静之间,间不容发,岂有间乎!惟其无间,所以为动静之间也。

  夫太极者,在天地之先而不为先 ,在天地之后而不为后,终天地而未尝终,始天地而未尝始,与天地万物圆融和会而未尝有先后始终者也。有太极,则两仪、四象、八卦,以至于天地万物,固已备矣。非谓今日有太极,而明日方有两仪,后日乃有四象、八卦也。虽谓之曰「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其实一时具足,如有形则有影,有一则有二,有三,以至于无穷,皆然。是故知太极者,有物之先本已混成,有物之后未尝亏损,自古及今,无时不存,无时不在。万物无所不禀,则谓之曰命;万物无所不本,则谓之曰性;万物无所不主,则谓之曰天;万物无所不生,则谓之曰心。其实一也。古之圣人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尽心知性以知天,存心养性以事天,皆本乎此也。 

  待制邵泽民溥(别见《刘李诸儒学案》。)

  ◆百源门人

  王天悦先生豫

  常簿张先生 (并为《王张诸儒学案》。)

  侍讲吕原明先生希哲(别为《荥阳学案》。)

  庶官吕先生希绩

  待制吕先生希纯(并见《范吕诸儒学案》。)

  校书李端伯先生吁(别为《刘李诸儒学案》。)

  进士周先生纯明(别见《刘李诸儒学案》。)

  签判田先生古(别见《安定学案》。)

  学官尹先生材

  教授张先生云卿(并见《涑水学案》。)

  (梓材谨案:百源弟子,自别见诸《学案》外,并见《王张诸儒学案》。)

  ◆百源私淑

  詹事晁景迂先生说之(别为《景迂学案》。)

  忠肃陈了斋先生瓘(别为《陈邹诸儒学案》。)

  牛先生师德(附子思纯。)

  牛师德者,不知何许人也。(云濠案:先生字祖仁。)晁公武曰:「师德自言从温公传康节之学,未知其信然否。」所著有《先天易钤》、《太极宝局》二卷。陈直斋曰:「盖为邵子而专于术数者。」子思纯,传其学。或曰:《易钤》师德所著,《宝局》则思纯所著也。(补。)

  谢山跋《槁简赘笔》曰:章渊乃惇子援之后,此一卷其所著也。其曰:「邵尧夫精《易》数,尝云惟先丞相申公与司马温公可传,申公以敏,温公以专。」此言可为失笑。渊欲跻其先人于温公之列,不知幽、厉之难揜也。且温公、康节老友,非传学也。当时如牛师德之徒,妄托言康节传之温公,温公传之师德,渊信之耳。惇求附于康节弟子而不得,乃谓与温公并蒙许可;至谓康节之母自江邻几家得此书,出为民妾而生康节,则犹诬妄之言。盖愤伯温《闻见录》中有诋惇语,故为此以报之也。惇之后如杰,附会秦桧,兴狱于赵丰公鼎谪死之后,汪玉山几为所陷,而范炳文以淳夫之孙,至避地避之,世济凶德。渊薄有文釆,亦复谬诞至此!

  ◆子文门人(百源再传。)

  忠简赵得全先生鼎(别为《赵张诸儒学案》。)

  司马先生植

  司马植,字子立,温公孙,公休子也。公休卒,方数岁。公休素以属邵伯温,如范纯夫内翰辈皆曰,将以成温公之后者,非伯温不可。朝廷知之,伯温自长子县尉移西京国子监教授,俾得以卒业。既长,其贤如公休,天下谓真温公门户中人也。亦早卒。(参《邵氏闻见录》。)

  ◆百源续传

  庶官刘先生衡

  刘衡,字兼道,崇安人。建炎初,以勤王补官。从韩世忠败敌于濠,累功迁秩。晚年,弃官归,依郭为楼,扁曰大隐,闭门谢客,潜心康节之学。久乃徙武夷,为小隐堂,又为夺秀亭,与胡致堂游涉其中。先生吹铁笛,或慷慨舞剑,浩如也。(补。)

  蔡牧堂先生发(附见《西山蔡氏学案》。)

  王先生湜

  王湜,同州人也。潜心康节之学。其《易学》一卷,自序曰:「康节有云:『理有未见,不可强求使通。』故愚于《观物篇》之所得,既推其所不疑,又存其所可疑。亦以先生之言自慎,不敢轻有去取故也。」(补。)

  郎中张观物先生行成(别为《张祝诸儒学案》。)
卷十一 濂溪学案(上)
  濂溪学案(上)(黄宗羲原本 黄百家纂辑 全祖望次定)

  濂溪学案表

  周敦颐       (子)寿

  (父辅成;附郑向。)(子)焘

  (高平讲友。)   程颢(别为《明道学案》。)

  程颐(别为《伊川学案》。)

  (私淑)苏轼(别见《蜀学略》。)

  黄庭坚(别见《范吕诸儒学案》。)

  程■        (子)颢(别为《明道学案》。)

  (子)(颐)(别为《伊川学案》。)

  胡宿        (从子)宗愈(别见《庐陵学案》。)

  周文敏     刘虹

  傅耆

  李初平

  王拱辰

  许渤

  孔延之       (子)文仲

  (并濂溪讲友。)  (子)武仲   曾几(别见《武夷学案》。)

  (子)平仲

  赵抃

  (濂溪同调。)

  濂溪学案序录

  祖望谨案:濂溪之门,二程子少尝游焉。其后伊洛所得,实不由于濂溪,是在高弟荥阳吕公已明言之,其孙紫微又申言之,汪玉山亦云然。今观二程子终身不甚推濂溪,并未得与马、邵之列,可以见二吕之言不诬也。晦翁、南轩始确然以为二程子所自出,自是后世宗之,而疑者亦踵相接焉。然虽疑之,而皆未尝考及二吕之言以为证,则终无据。予谓濂溪诚入圣人之室,而二程子未尝传其学,则必欲沟而合之,良无庸矣。述《濂溪学案》。(梓材案:是卷《学案》,谢山唯补讲友数人。)

  ◆高平讲友

  元公周濂溪先生敦颐(父辅成。 附郑向、子寿、焘。)

  周敦颐,字茂叔,道州营道人。元名敦实,避英宗旧讳改。父辅成,为贺州桂岭县令。母郑氏。少孤,养于舅龙图阁学士郑向家。景佑三年,向奏授洪州分宁县主簿。时有狱久不决,先生一讯立辨,部使者荐为南安军司理参军。转运使王逵虑囚失入,吏无敢可否,先生独力争之。不听,则置手版归,取告身委之而去,曰:「如此,尚可仕乎!杀人以媚人,吾不为也。」逵感悟,囚得不死。知郴州桂阳县,用荐改大理寺丞。知南昌县,县人喜曰:「是能辨分宁狱者,吾无冤矣!」尝得疾,更一日夜始苏。潘兴嗣视其家,服御之物,止一敝箧,钱不满百。以太子中舍签书合州判官事,迁国子博士、通判虔州。初在合州,不为部使者赵清献公抃所知,及赵公为虔守,熟视先生所为,大服之,执其手曰:「今而后乃知周茂叔也。」移判永州,已权知邵州。熙宁初,用赵公及吕正献 公公着荐,转虞部郎中、广东转运判官,提点本路刑狱,虽荒崖绝岛,人迹所不到者,冲瘴而往,以洗冤抑。以疾乞知南康军,因家庐山莲花峰下,取营道故居濂溪名之。赵公再镇蜀,将奏用,未及而卒,年五十七岁,熙宁六年六月七日也。葬江州德化县之清泉社。二子:寿,司封郎中;焘,朝议大夫、徽猷阁待制。先生官南安时,二程先生父■摄通守事,视其气貌非常,因与为友,使二子受学焉,即明道先生颢、伊川先生颐也。嘉定十三年,赐谥元公。淳佑元年,封汝南伯,从祀孔子庙庭。后改封道国公。明嘉靖中,祀称「先儒周子」。(云濠案:陈直斋《书录解题》称先生着有《文集》七卷。考朱竹君家藏本则编为九卷,凡遗书、杂着二卷,图谱二卷,诸儒议论及志传五卷。)

  百家谨案:孔、孟而后,汉儒止有传经之学,性道微言之绝久矣。元公崛起,  二程嗣之,又复横渠诸大儒辈出,圣学大昌。故安定、徂徕卓乎有儒者之矩范,然仅  可谓有开之必先。若论阐发心性义理之精微,端数元公之破暗也。

  通书

  百家谨案:《通书》,周子传道之书也。朱子释之详矣;月川曹端氏继之为《述解》,则朱子之义疏也。先遗献嫌其于微辞奥旨尚有未尽,曾取蕺山子刘子说笺注一过,谨条载本文下,间窃附以鄙见。《性理》首《太极图说》,兹首《通书》者,以《太极图说》后儒有尊  之者,亦有议之者,不若通书之纯粹无疵也。说详后。

  诚者,圣人之本。「大哉干元,万物资始」,诚之源也。「干道变化,各正性命」,诚斯立焉。纯粹至善者也。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元亨,诚之通;利贞,诚之复。大哉《易》也,性命之源乎!(《诚上》第一。)

  刘蕺山曰:「干元亨利贞」,干 天道也。诚者,天之道也,四德之本也。;诚之者,人之道也。主静,所以立命也。知几其神,所以事天也。圣同天,信乎!○濂溪为后世儒者鼻祖,《通书》一编,将《中庸》道理又翻新谱,直是勺水不漏。第一篇言诚,言圣人分上事。句句言天之道也,却句句指圣人身上家当。继善成性,即是元亨利贞,本非天人之别。

  百家谨案:继善即元亨,成性即利贞,故《易》曰:「干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

  人分上有元亨利贞,后人只将仁义礼智配合,犹属牵强。惟《中庸》胪出「喜怒哀乐」四字,方有分晓。○或问:「元亨诚之通,利贞诚之复,天道亦不能不乘时位为动静,何独人心不然﹖」曰:在天地为元亨利贞,在人为喜怒哀乐,其为一通一复同也。《记》曰:「哀乐相生,循环无穷,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人能知哀乐相生之故者,可以语道矣。

  百家谨案:提出喜怒哀乐以接元亨利贞,此子刘子宗旨。

  圣,诚而已矣。诚,五常之本,百行之原也。静无而动有,至正而明达也。五常百行非诚,非也,邪暗塞也。故诚则无事矣。至易而行难。果而确,无难焉。故曰:「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诚下》第二。)

  圣,诚而已矣。诚则无事,更不须说第二义。纵说第二义,只是明此诚而已,故下章又说个「几」字。

  百家谨案:薛文清曰:「《通书》一『诚』字括尽。」

  诚无为,几善恶。德,爱曰仁,宜曰义,理曰礼,通曰智,守曰信。性焉安焉之谓圣,复焉执焉之谓贤,发微不可见、充周不可穷之谓神。(《诚几德》第三。)

  「几善恶」即继之。曰「德,爱曰仁,宜曰义,理曰礼,通曰智,守曰信」,此所谓德几也,「道心惟微」也。几本善而善中有恶,言仁义非出于中正,即是几之恶,不谓忍与仁对,乖与义分也。先儒解「几善恶」多误。○诚无为,如恶恶臭,如好好色,直是出乎天而不系乎人。此中原不动些子,何为之有!○几者动之微,不是前此有个静地,后此又有动之者在,而几则界乎动静之间者。审如此三截看,则一心之中,随处是绝流断港,安得打合一贯﹖故诚、神、几非三事,总是指点语。

  百家谨案:几字,即《易》「知几其神」、颜氏「庶几」、孟子「几希」之几。「有不善未尝不知」,所谓知善知恶之良知也。故念庵罗氏曰:「『几善恶』者,言惟几故能辨善恶,犹云非几即恶焉耳。必常戒惧,常能寂然,而后不逐于动,是乃所谓研几也。」

  寂然不动者,诚也。感而遂通者,神也。动而未形,有无之间者,几也。诚精故明,神应故妙,几微故幽。诚、神、几,曰圣人。(《圣》第四。)

  「有无之间」,谓不可以有言,不可以无言,故直谓之「微」。《中庸》以一「微」字结一部宗旨,究竟说到「无声无臭」处,然说不得全是无也。

  百家谨案:后儒之言无者,多引《中庸》「无声无臭」为言,不知《中庸》所云,仅言声之无也,臭之无也,非竟云无也。若论此心,可以格鬼神,贯金石,岂无也哉。儒、释之辨,在于此。

  诚、神、几,曰圣人。常人之心,首病不诚,不诚故不几而着,不几故不神,物焉而已。

  百家谨案:《明儒学案蒋道林传》:「周子所谓动者,,从无为中指其不泯灭者而言。此生生不已,天地之心也。诚、神、几,名异而实同。以其无为,谓之诚;以其无而实有,谓之几;以其不落于有无,谓之神。」道林以念起处为几,念起则形而为有矣。

  动而正曰道,用而和曰德。。匪仁、匪义、匪礼、匪智、匪信,悉邪也。邪动,辱也;甚焉,害也。故君子慎动。(《慎动》第五。)

  慎动即主静也。主静,则动而无动,斯为动而正矣。离几一步,便是邪。

  圣人之道,仁义中正而已矣。守之贵,行之利,廓之配天地。岂不易简,岂为难知,不守不行不廓耳!(《道》第六。)

  百家谨案:敬轩薛氏曰:「周子《通书诚上》、《诚下》、《几德》、《圣》、《慎动》、《道》六章,只是一个性字,分作许多名目。」夏峰孙氏曰:「守之、行之、廓之,正见知几慎动。」

  或问曰:「曷为天下善﹖」曰:「师。」曰:「何谓也﹖」曰:「性者,刚柔善恶中而已矣。」不达。曰:「刚善为义,为直,为断,为严毅,为干固;恶为猛,为隘,为强梁。柔善为慈,为顺,为巽;恶为懦弱,为无断,为邪佞。惟中也者,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圣人之事也。故圣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恶,自至其中而止矣。故先觉觉后觉,暗者求于明,而师道立矣。师道立,则善人多;善人多,则朝廷正而天下治矣。」(《师》第七。)

  濂溪以中言性,而本之刚柔善恶。刚柔二字,即喜怒哀乐之别名。刚而善,则怒中有喜;恶则只是偏于刚,一味肃杀之气矣。柔而善,则喜中有怒;恶则只是偏于柔,一味优柔之气矣。中便是善。言于刚柔之间认个中,非是于善恶之间认个中,又非是于刚柔善恶之外别认个中也。此中字分明是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故即承之曰:「中也者,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圣人之事也。」《图说》言「仁义中正」,仁义即刚柔之别名,中正即中和之别解。

  百家谨案:先遗献《孟子师说》曰:「《通书》云:『性者,刚柔善恶中而已矣。』刚、柔皆善,有过不及则流而为恶。是则人心无所为恶,止有过不及而已。此过不及亦从性来,故程子言『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仍不碍性之为善。」

  人之生,不幸不闻过,大不幸无耻。必有耻,则可教;闻过,则可贤。(《幸》第八。)

  百家谨案:孟子云「耻之于人大矣」,兹云「大不幸无耻」。无耻之人,是非颠倒,即闻过,不以为过,并有以己过自得意为荣者矣,此又讳过、文过之变相也。今比比渐成风俗矣。噫!

  《洪范》曰:「思曰睿,睿作圣。」无思,本也;思通,用也。几动于彼,诚动于此,无思而无不通,为圣人。不思,则不能通微;不睿,则不能无不通。是则无不通生于通微,通微生于思。故思者,圣功之本,而吉凶之几也。《易》曰:「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又曰:「知几,其神乎!」(《思》第九。)

  案:《通书》此章最难解。周子反复言诚、神、几不已,至此指出个把柄,言思,是画龙点睛也。思之功全向几处用。几者,动之微,吉凶之先见者也。知几故通微,通徽故无不通,无不通故可以尽神,可以体诚,故曰:「思者,圣功之本,而吉凶之几也。」吉凶之几,言善恶由此而出,非几中本有善恶也。几动诚动,言几中之善恶方动于彼,而为善去恶之实功已先动于思,所以谓之「见几而作,不俟终日」,所以谓之「知几其神」。几非几也,言发动所由也。○圣,诚而已。诚之动处是思;思之觉处是几;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处即是神。诚、神、几,曰圣人。故曰:「思曰睿,睿作圣。」然则学圣人者如之何﹖曰:思无邪。

  圣希天,贤希圣,士希贤。伊尹、颜渊,大贤也。伊尹耻其君不为尧、舜;一夫不得其所,若挞于市。颜渊不迁怒,不贰过,三月不违仁。志伊尹之所志,学颜子之所学,过则圣,及则贤,不及则亦不失于令名。(《志学》第十。)

  百家谨案:此元公自道其所志学也。伊尹之志,虽在行道,然自负为天民之先觉,志从学来。颜子之学,固欲明道,然究心四代之礼乐,学以志裕。元公生平之寤寐惟此。

  天以阳生万物,以阴成万物。生,仁也;成,义也。故圣人在上,以仁育万物,以义正万民。天道行而万物顺,圣德修而万民化。大顺大化,不见其,莫知其然,之谓神。故天下之众,本在一人。道岂远乎哉!术岂多乎哉!(《顺化》第十一。)

  百家谨案:此圣人奉若天道以治万民也。道不远,术不多,胡为后世纷纷立法乎!

  十室之邑,人人提耳而教,且不及,况天下之广,兆民之众哉﹖曰:纯其心而已矣。仁义礼智四者,动静言貌视听无违,之谓纯。心纯,则贤才辅;贤才辅,则天下治。纯心要矣!用贤急焉!(《治》第十二。)

  百家谨案:治道之要,在乎君心。纯其心,斯成大顺大化。法天为治也。

  礼,理也;乐,和也。阴阳理而后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万物各得其 理然后和。故礼先而乐后。(云濠案:底本此下有「是天地之撰」五字,阅《性理》诸书,并无之,疑误衍。○《礼乐》第十三。)

  百家谨案:程子谓敬则自然和乐,可以知礼乐之先后矣。

  实胜,善也;名胜,耻也。故君子进德修业,孳孳不息,务实胜也。德业有未着,则恐恐然畏人知,远耻也。小人则伪而已矣。故君子日休,小人日忧。(《务实》第十四。)

  有善不及,曰:「不及,则学焉。」问曰:「有不善﹖」曰:「不善,则告之以不善,且劝曰:『庶几有改乎!斯为君子。』有善一,不善二,则学其一而劝其二。有语曰:『斯人有是之不善,非大恶也﹖』则曰:『孰无过,焉知其不能改。改则为君子矣。不改为恶,恶者天恶之,彼岂无畏邪﹖乌知其不能改。』故君子悉有众善,无弗爱且敬焉。」(《爱敬》第十五。)

  勉其善,改其不善,正是反身对证药。绵里藏针,却从处煞紧。不然,虽懊悔一场,亦无益。吾辈须寻个真自讼手段。

  动而无静,静而无动,物也。动而无动,静而无静,神也。动而无动,静而无静,非不动不静也。物则不通,神妙万物。水阴根阳,火阳根阴,五行阴阳,阴阳太极。四时运行,万物终始,混兮辟兮,其无穷兮!(《动静》第十六。)

  时位不能无动静,故有动有静。性本不与时位为推迁,故无动无静。

  古者圣王制礼法,修教化,三纲正,九畴叙,百姓大和,万物咸若,乃作乐,以宣八风之气,以平天下之情。故乐声淡而不伤,和而不淫,入其耳,感其心,莫不淡且和焉。淡则欲心平,和则躁心释。优柔平中,德之盛也;天下化中,治之至也。是谓道配天地,古之极也。后世礼法不修,政刑苛紊,纵欲败度,下民困苦。谓古乐不足听也,代变新声,妖淫愁怨,导欲增悲,不能自止,故有贼君弃父,轻生败伦,不可禁者矣。呜呼!乐者,古以平心,今以助欲;古以宣化,今以长怨。不复古礼,不变今乐,而欲至治者,违矣!(《乐上》第十七。)

  乐者,本乎政也。政善民安,则天下之心和,故圣人作乐以宣畅其和心,达于天地,天地之气感而大和焉。天地和则万物顺,故神祗格,鸟兽驯。(《乐中》第十八。)

  乐声淡则听心平,乐辞善则歌者慕,故风移而俗易矣。妖声艳辞之化也,亦然。(《乐下》第十九。)

  圣可学乎﹖曰:可。曰:有要乎﹖曰:有。请问焉,曰:一为要。一者,无欲也。无欲则静虚动直。静虚则明,明则通;动直则公,公则溥。明通公溥,庶矣乎!(《圣学》第二十。)

  百家谨案:《伊川至论》本「明则通」下作:「动直则行,行则传。明通行传,庶乎!」

  欲,原是人本无的物。无欲是圣,无欲便是学。其有焉,柰之何﹖曰:学焉而已矣。其学焉何如﹖曰:本无而忽有,去其有而已矣。孰为有处﹖有水即为水。孰为无处﹖无水即为水。欲与天理,虚直处只是一个,从凝处看是欲,从化处看是理。

  公于己者公于人。未有不公于己,而能公于人也。明不至则疑生,明无疑也。谓能疑为明,何啻千里!(《公明》第二十一。)

  小害大,贱害贵,于己尽不公处。疑是私意,必也择善乎。学贵知疑,是从悟处得来。

  厥彰厥微,匪灵弗莹。刚善刚恶,柔亦如之,中焉止矣。二气五行,化生万物。五殊二实,二本则一。是万为一,一实万分。万一各正,小大有定。(《理性命》第二十二。)

  颜子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而不改其乐。夫富贵,人所爱也,颜子不爱不求而乐乎贫者,独何心哉﹖天地间有至贵至富、可爱可求而异乎彼者,见其大而忘其小焉尔。见其大则心泰,心泰则无不足,无不足则富贵贫贱,处之一也。处之一则能化而齐,故颜子亚圣。(《颜子》第二十三。)

  古人见道亲切,将盈天地间一切都化了,更说甚贫,故曰「所过者化」。颜子却正好做工夫,岂以彼易此哉!此当境克己实落处。

  百家谨案:化而齐者,化富贵贫贱如一也。处之一以境言,化以心言。

  天地间至尊者道,至贵者德而已矣。至难得者人;人而至难得者,道德有于身而已矣。求人至难得者有于身,非师友,则不可得也已。(《师友上》第二十四。)

  道义者,身有之则贵且尊。人生而蒙,长无师友则愚,是道义由师友有之,而得贵且尊。其义不亦重乎!其聚不亦乐乎!(《师友下》第二十五。)

  仲由喜闻过,令名无穷焉。今人有过,不喜人规,如护疾而忌医,宁灭其身而无悟也。噫!(《过》第二十六。)

  天下,势而已矣。势,轻重也。极重不可反,识其重而亟反之可也。反之,力也;识不早,力不易也。力而不竞,天也;不识不力,人也。天乎﹖人也。何尤!(《势》第二十七。)

  造化在手,宇宙在握。

  文,所以载道也。轮辕饰而人弗庸,徒饰也,况虚车乎!文辞,艺也;道德,实也。笃其实而艺者书之,美则爱,爱则传焉,贤者得以学而至之,是为教。故曰:「言之无文,行之不远。」然不贤者,虽父兄临之,师保勉之,不学也;强之,不从也。不知务道德而第以文辞为能者,艺焉而已。噫,弊也久矣!(《文辞》第二十八。)

  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子曰:「予欲无言。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然则圣人之蕴,微颜子殆不可见。发圣人之蕴,教万世无穷者,颜子也。圣同天,不亦深乎!常人有一闻知,恐人不速知其有也,急人知而名也,薄亦甚矣!(《圣蕴》第二十九。)

  看来曾子之唯,不如颜子之愚。孔、颜天道,曾子人道。今且说颜子教万世在何处!

  百家谨案:《通书》屡津津于颜子,盖慕颜子默体圣蕴,无些少表暴。元公之学近之。南轩张氏曰:「濂溪之学,举世不知。为南安狱掾日,惟程太中始知之。」可见无分毫矜夸。此方是朴实头下工夫人。嗟乎,学问一道,有诸内而矜夸者,然且不可。子刘子曰:「颜子死,分付后人曰法天尔。

  人即是天。尔法尔天,不必更寻题目了。后来周子理会得。」

  圣人之精,画卦以示;圣人之蕴,因卦以发。卦不画,圣人之精不可得而见;微卦,圣人之蕴殆不可悉得而闻。《易》何止《五经》之源,其天地鬼神之奥乎!(《精蕴》第在三十。)

  君子干干不息于诚,然必惩忿窒欲、迁善改过而后至。干之用其善是,损益之大莫是过。圣人之旨深哉!吉凶悔吝生乎动。噫,吉一而已,动可不慎乎!(《干损益动》第三十一。)

  圣学之要,只在慎独。独者,静之神,动之几也。动而无妄曰静,慎之至也。是之谓主静立极。○干干不息,其静有常。投间抵隙,多在动处。动返于吉,其静不漓。生而不匮,其出无方,其为不止,圣人原不曾动些子。学圣者宜如何﹖曰:慎动。

  治天下有本,身之谓也。治天下有则,家之谓也。本必端;端本,诚心而已矣。则必善;善则,和亲而已矣。家难而天下易,家亲而天下疏也。家人离,必起于妇人,故《睽》次《家人》,以「二女同居,其志不同行」也。尧所以厘降二女于妫汭,舜可禅乎,吾兹试矣。是治天下观于家,治家观于身而已矣。身端,心诚之谓也。诚心,复其不善之动而已矣。不善之动,妄也;妄复则妄矣,妄则诚矣,故《妄》次《复》,而曰「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深哉!(《家人睽复妄》第三十二。)

  最勘得亲切。此为慎动。

  百家谨案:《家人》、《睽》二卦,往来于巽离兑三女,足征家之离合废兴。《家人》长、中二女,长巽顺居上,中离明在下,水火相得,家之和也。《睽》中女离火猛烈,少女兑泽邪媚,火泽不相容,炎上润下相违,家之睽乖也。复,德之本也。惟复则妄,刚自外来而为主于内。妄字从亡,从女;女,古汝字也。言人之不诚者,是丧失其本心,亡乎汝矣。今妄,是得复还乎天之所命,故《彖传》言天之命。又卦震下干上,程子所谓「动以天,安有妄」乎!

  君子以道充为贵:身安为富,故常泰,无不足,而铢视轩冕,尘视金玉。其重无加焉尔。(《富贵》第三十三。)

  顾諟谨案: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故曰「身安为富」。仁义忠信,乐

  善不倦,此天爵也,故曰「道充为贵」。

  圣人之道,入乎耳,存乎心,蕴之为德行,行之为事业。彼以文辞而已者,陋矣!(《陋》第三十四。)

  至诚则动,动则变,变则化。故曰:「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拟议以成其变化。」(《拟议》第三十五。)

  百家谨案:吾儒之学,以言动为枢机,惟恐有失。必兢兢业业,拟之而后言,议

  之而后动。拟议之熟,极乎精义入神,而后可从心所欲,以造于至诚之天,以成变

  化。故此章以《拟议》名篇。非如释氏一任无心,要用直须用,拟心即差者比也。

  天以春生万物,止之以秋。物之生也,即成矣,不止则过焉,故得秋以成。圣人之法天,以政养万民,肃之以刑。民之盛也,欲动情胜,利害相攻,不止则贼灭无伦焉,故得刑以治。情伪微暧,其变千状,苟非中正明达果断者,不能治也。《讼卦》曰「利见大人」,以刚得中也。《噬嗑》曰「利用狱」,以动而明也。呜呼,天下之广,主刑者,民之司命也,任用可不慎乎!(《刑》第三十六。)

  圣人之道,至公而已矣。或曰:「何谓也﹖」曰:「天地,至公而已矣。」(《公》第三十七。)

  《春秋》,正王道,明大法也,孔子为后世王者而修也。乱臣贼子,诛死者于前,所以惧生者于后也。宜乎万世无穷,王祀夫子,报德报功之无尽焉。(《孔子上》第三十八。)

  道德高厚,教化无穷,实与天地参而四时同,其惟孔子乎!(《孔子下》第三十九。)

  童蒙求我,我正果行,如筮焉。筮,叩神也,再三则渎矣,渎则不告也。山下出泉,静而清也;汨则乱,乱不决也。慎哉,其惟时中乎!艮其背,背非见也;静则止,止非为也。为,不止矣。其道也深乎!(《蒙艮》第四十。)

  百家谨案:《蒙》、《艮》二卦,义似不相连,《通书》以卒章者,思四十章中屡言师道,盖元公以师道自任,《蒙》以养正为圣功,而《艮》有始终成物之义,殆隐然欲以先觉觉后觉乎!○又案:朱文公曰:「周子《通书》本号《易通》,与《太极图说》并出,程氏以传于世,而其为说实相表里。大抵推一理、二气、五行之分合,以纲纪道体之精微;决道义、文辞、利禄之取舍,以振起俗学之卑陋。至论所以入德之方,经世之具,又皆亲切简要,不为空言。顾其宏纲大用,既非秦、汉以来诸儒所及;而其条理之密,意味之深,又非今世学者所能骤窥也。」东发黄文洁公曰:「周子《通书》、《诚上章》主天而言,故曰『诚者,圣人之本』,言天之诚即人之所得以为圣者也。《诚下章》主人而言,故曰『圣,诚而已矣』,言人之圣即所得于天之诚也。《诚几德章》言诚之得于天者皆自然,而几有善恶,要当察其几之动以全其诚,为我之德也。《圣章》言由诚而达于几,为圣人,其妙用尤在于感而遂通之神。盖诚者不动,几者动之初,神以感而遂通,则几之动也纯于善,此其为圣也。诚一而已,人之不能皆圣者,系于几之动,故《慎动》次之。动而得正为道,故《道》次之。得正为道,不沦于性质之偏者能之,而王者之师也,故《师次之。人必有耻则可教,而以闻过为幸,故《幸》次之。闻于人必思于己,故《思》次之。师以问之矣,思以思之矣,在力行而已,故《志学》次之。凡此十章,上穷性命之源,必以体天为学问之本。所以修己之功既广大而详密矣,推以治人则《顺化》,为上与天同功也。《治》为次,纯心用贤也。礼乐又其次,治定而后礼乐可兴也。继此为《务实章》、《学敬章》,又所以斟酌人品而休休然与之为善。盖圣贤继天立极之道备矣。余章皆反复此意,以丁戒人心,使自知道德性命之贵,而无陷辞章利禄之习。开示圣蕴,终以主静,庶几复其不善之动以归于诚,而人皆可圣贤焉。呜呼,周子之为人心计也,至矣。」敬轩薛氏曰:「《通书》、《诚上》、《诚下》、《诚几德》、《圣》、《慎动》、《道》六章,只是一个性字,分作许多名目。」又曰:「周子论几字,如《复》之初九,善几也;《姤》之初六,恶几也。善几不可不充,恶几不可不绝。朱子所谓近则公私邪正,远则废兴存亡,只于此处看破,便斡转了。此实治己治人之至要也。」
卷十二 濂溪学案(下)
  濂溪学案(下)(黄宗羲原本 黄百家纂辑 全祖望修定)

  太极图(图一)

  无极而太极

  太极图说

  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干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形既生矣,神发知矣,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自注云:无欲故静。)立人极焉。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故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又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大哉《易》也,斯其至矣!

  刘蕺山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即太极也。天地之间,一气而已,非有理而后有气,乃气立而理因之寓也。就形下之中而指其形而上者,不得不推高一层以立至尊之位,故谓之太极;而实无太极之可言,所谓「无极而太极」也。使实有是太极之理为此气从出之母,则亦一物而已,又何以生生不息,妙万物而无穷乎﹖今曰理本无形,故谓之无极,无乃转落脚注。太极之妙,生生不息而已矣。生阳生阴,而生水火木金土,而生万物,皆一气自然之变化,而合之只是一个生意,此造化之蕴也。惟人得之以为人,则太极为灵秀之锺,而一阳一阴分见于形神之际,由是殽之为五性,而感应之涂出,善恶之介分,人事之所以万有不齐也。惟圣人深悟无极之理而得其所谓静者主之,乃在中正仁义之间,循理为静是也。天地此太极,圣人此太极,彼此不相假而若合符节,故曰合德。若必捐天地之所有而畀之于物,又独锺畀之于人,则天地岂若是之劳也哉!自无极说到万物上,天地之始终也。自万事反到无极上,圣人之终而始也。始终之说,即生死之说,而开辟混沌、七尺之去留不与焉。知乎此者,可与语道矣。主静要矣,致知亟焉。○或曰:周子既以太极之动静生阴阳,而至于圣人立极处,偏着一静字,何也﹖曰:阴阳动静,无处无之。如理气分看,则理属静,气属动,不待言矣。故曰,循理为静,非动静对待之静。

  宗羲案:朱子以为,阳之动为用之所以行也,阴之静为体之所以立也。夫太极既为之体,则阴阳皆是其用。如天之春夏,阳也;秋冬,阴也;人之呼,阳也;吸,阴也。宁可以春夏与呼为用,秋冬与吸为体哉!缘朱子以下文主静立人极,故不得不以体归之静。先师云:「循理为静,非动静对待之静。」一语点破,旷若发蒙矣。

  附梨洲太极图讲义

  通天地,亘古今,无非一气而已。气本一也,而有往来、阖辟、升降之殊,则分之为动静。有动静,则不得不分之为阴阳。然此阴阳之动静也,千条万绪,纷纭胶轕,而卒不克乱,万古此寒暑也,万古此生长收藏也,莫知其所以然而然,是即所谓理也,所谓太极也。以其不紊而言,则谓之理;以其极至而言,则谓之太极。识得此理,则知「一阴一阳」即是「为物不贰」也。其曰无极者,初非别有一物依于气而立,附于气而行。或曰因「《易》有太极」一言,遂疑阴阳之变易,类有一物主宰乎其间者,是不然矣,故不得不加「无极」二字。造化流行之体,无时休息,中间清 浊刚柔,多少参差不齐,故自形生神发、五性感动后观之,知愚贤不肖,刚柔善恶中,自有许多不同。世之人一往不返,不识有无浑一之常,费隐妙合之体,徇象执有,逐物而迁,而无极之真,竟不可见矣。圣人以「静」之一字反本归元,盖造化、人事,皆以收敛为主,发散是不得已事,非以收敛为静,发散为动也。一敛一发,自是造化流行不息之气机,而必有所以枢纽乎是,运旋乎是,是则所谓静也,故曰主静。学者须要识得静字分晓,不是不动是静,不妄动方是静。慨自学者都向二五上立脚,既不知所谓太极,则事功一切俱假。而二氏又以无能生有,于是误认无极在太极之前,视太极为一物,形上形下,判为两截。蕺山先师曰:「千古大道陆沈,总缘误解太极。『道之大原出于天』。此道不清楚,则无有能清楚者矣。」

  附朱陆太极图说辩

  陆象山与朱子书曰:梭山兄谓:「《太极图说》与《通书》不类,疑非周子所为。不然,或是其学未成时所作。不然,则或是传他人之文,后人不辨也。盖《通书》《理性命章》言『中焉止矣,二气五行,化生万物,五殊二实,二本则一』,曰『一』,曰『中』,即太极也,未尝于其上加『无极』字。《动静章》言五行、阴阳、太极,亦无『无极』之文。假令《太极图说》是其所传,或其少时所作,则作《通书》时不言无极,盖已知其说之非矣。」此言殆未可忽也。兄与梭山书云:「不言无极,则太极同于一物,而不足为万化根本。不言太极,则无极沦于空寂,而不能为万化根本。」夫太极者,实有是理,圣人从而发明之耳。非以空言立论,使后人簸弄于颊舌纸笔之间也。其为万化根本,固自素定。其足不足,能不能,岂以人言不言之故邪﹖《易大传》曰:「《易》有太极。」圣人言有,今乃言无,何也﹖作《大传》时不言无极,太极何尝同于一物而不足为万化根本邪﹖《洪范》五皇极,列在九畴之中,不言无极,太极亦何尝同于一物而不足为万化根本邪﹖后书又谓:「无极即是无形,太极即是有理。周先生恐学者错认太极别为一物,故着『无极』二字以明之。」《易》之《大传》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又曰:「一阴一阳之谓道。」一阴一阳已是形而上者,况太极乎!晓文义者举知之矣。自有《大传》,至今几年,未闻有错认太极别有一物者。设有愚谬至此,奚啻不能以三隅反;何足上烦先生,特地于太极上加「无极」二字,以晓之乎﹖且「极」字亦不可以「形」字释之。盖极者,中也。言无极,则是犹言无中也,是奚可哉!若惧学者泥于形器而申释之,则宜如《诗》言「上天之载」,而于下赞之曰「无声无臭」可也,岂宜以「无极」字加于太极之上。朱子发谓濂溪得太极图于穆伯长,伯长之传出于陈希夷,其必有考。希夷之学,老氏之学也。「无极」二字,出于《老子》「知其雄」章,吾圣人之书所无有也。《老子》首章言「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而卒同之,此老氏宗旨也。「无极而太极」,即是此旨。老氏学之不正,见理不明,所蔽在此。兄于此学,用力之深,为日之久,曾此之不能辨,何也﹖《太极图说》以「无极」二字冠首,而《通书》终篇未尝一及「无极」字。二程言论文字至多,亦未尝一及「无极」字。兄今考订注释,表显尊信,如此其至,恐未得为善祖述者也。潘清逸岂能知濂溪者。明道、伊川亲师承濂溪,当时名贤居潘右者亦复不少,濂溪之志卒属于潘,可见其子孙之不能世其学也,兄何据之笃乎﹖

  朱答曰:来书反复其于无极太极之辨,详矣。然以熹观之,伏羲作《易》,自一画以下,文王演《易》,自「干元」以下,皆未尝言太极也,而孔子言之;。孔子赞《易》,自太极以下,未尝言无极也,而周子言之。夫先圣后圣,岂不同条而 共贯哉!若于此有以灼然实见太极之真体,则知不言者不为少,而言之者不为多矣,何至若此之纷纷哉!今既不然,则吾之所谓理者,恐其未足以为群言之折衷;又况于人之言有所不尽者,又非一二而已乎。既蒙不鄙而教之,熹亦不敢不尽其愚也。且夫《大传》之太极者,何也﹖即两仪四象八卦之理,具于三者之先而蕴于三者之内者也。圣人之意,正以其究竟 至极,无名可名,故特谓之太极。犹曰「举天下之至极无以加此」云尔,初不以其中而命之也。至如「北极」之极,「屋极」之极,「皇极」之极,「民极」之极,诸儒虽有解为中者,盖以此物之极常在此物之中,非指极字而训之以中也。极者,至极而已。以有形者言之,则其四方八面,合辏将来,到此筑底,更无去处,从此推出,四方八面,都无向背,一切停匀,故谓之极耳。后人以其居中而能应四外,故指其处而以中言之,非以其义为可训中也。至于太极,则又无形象方所之可言,但以此理至极而谓之极耳。今乃以中名之,则是所谓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一也。《通书》《理性命章》,其首二句言理,次三句言性,次八句言命,故其章内无此三字,而特以三字名其章以表之,则章内之言固已各有所属矣。盖其所谓「灵」,所谓「一」者,乃为太极;而所谓「中」者,乃气禀之得中,与刚善、刚恶、柔善、柔恶者为五性,而属乎五行,初未尝以是为太极也。且曰「中焉止矣」,而又下属于「二气五行,化生万物」之云,是亦复成何等文字义理乎﹖今乃指其中者为太极而属之下文,则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二也。若论「无极」二字,乃是周子灼见道体,迥出常情,不顾旁人是非,不计自己得失,勇往直前,说出人不敢说底道理,令后之学者晓然见得太极之妙,不属有无,不落方体。若于此看得破,方见此老真得千圣以来不传之秘,非但架屋下之屋,迭上之而已也。今必以为未然,是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三也。至于《大传》既曰「形而上者谓之道」矣,而又曰「一阴一阳之谓道」,此岂真以阴阳为形而上者哉﹖正所以见一阴一阳虽属形器,然其所以一阴一阳者是乃道体之所为也。故语道体之至极,则谓之太极;语太极之流行,则谓之道。虽有二名,初无两体,周子所以谓之无极,正之其无方所、无形状,以为在无物之前而未尝不立于有物之后,以为在阴阳之外而未尝不行乎阴阳之中,以为通贯全体,无乎不在,则又初无声臭影响之可言也。今乃深诋无极之不然,则是直以太极为有形状、有方所矣;直以阴阳为形而上者,则又昧于道器之分矣;又于「形而上者」之下复有「况太极乎」之语,则是又以道上别有一物为太极矣。此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四也。至熹前书所谓「不言无极,则太极同于一物,而不足为万化根本;不言太极,则无极沦于空寂,而不能为万化根本」,乃是推本周子之意,以为当时若不如此两下说破,则读者错认语意,必有偏见之病,闻人说有,即谓之实有,见人说无,即谓之真无耳。自谓如此说得周子之意,已是大杀分明,只恐知道者厌其漏泄之过甚,不谓如老兄者,乃犹以为未稳而难晓也。请以熹书上下文意详之,岂谓太极可以人言而为加诸损者哉﹖是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五也。来书又谓「《大传》明言『《易》有太极』,今乃言无,何邪﹖」此尤非所望于高明者。今夏因与人言《易》,其人之论正如此,当时对之不觉失笑,遂至被劾。彼俗儒胶固,随语生解,不足深怪。老兄平日自视为何如,而亦为此言邪!老兄且谓《大传》之所谓「有」,果如两仪、四象、八卦之有定位,天地、五行、万物之有常形邪﹖周子之所谓「无」,是果虚空断灭,都无生物之理邪﹖此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六也。老子「复归于无极」,无极乃无穷之义,如庄生「入无穷之门,以游无极之野」云尔,非若周子所言之意也。今乃引之,而谓周子之言实出乎彼,此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七也。 

  陆曰:来书本是主张「无极」二字,而以明理为说,其要则曰「于此有以灼然实见太极之真体」。九渊窃谓老兄未曾实见太极。若实见太极,上面必不更着「无极」字,下面必不更着「真体」字。上面加「无极」字,正是迭上之;下面着「真体」字,正是架屋下之屋。虚见之与实见,其言固自不同也。

  朱曰:熹亦谓老兄正为未识太极之本无极而有真体,故必以中训极,而又以阴阳为形而上者之道。虚见之与实见,其言果不同也。

  陆曰:《系辞》言「神无方」矣,岂可言「无神」﹖言「易无体」矣,岂可言「无易」﹖老氏以无为天地之始,以有为万物之母,以常无观妙,以常有观窍。直将「无」字搭在上面,正是老氏之学,岂可讳也!

  朱曰:熹详老氏之言有无,以有无为二;周子之言有无,以有无为一。正如南北、水火之相反。更请子细着眼,未可容易讥评也。

  陆曰:此理乃宇宙之所固有,岂可言无!若以为无,则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矣。

  朱曰:请详看熹前书,曾有「无理」二字否!

  陆曰:极亦此理也,中亦此理也。五居九畴之中,而曰「皇极」,岂非以其中而命之乎﹖民受天地之中以生,而《诗》言「立我丞民,莫非尔极」,岂非以其中命之乎﹖《中庸》曰:「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此理至矣,外此,岂更复有太极哉﹖

  朱曰:「极」是名此理之至极,「中」是状此理之不偏,虽然同是此理,然其名义各有攸当。虽圣贤言之,亦未敢有所差互也。若「皇极」之极,「民极」之极,乃为标准之意。犹曰「立于此而示于彼,使其有所向望而取正焉」耳,非以其中而命之也。「立我烝民」,「立」与「粒」通,即《书》所谓「烝民乃粒」。「莫非尔极」,则「尔」指后稷而言。盖曰「使我众人皆得粒食,莫非尔后稷之所立者是望」耳。「尔」字不指天地,「极」字亦非指所受之中。中者,天下之大本,乃以喜怒哀乐之未发,此理浑然无所偏倚而言。太极固无偏倚而为万化之本,然其得名,自为「至极」之极,而兼有标准之义,初不以中而得名也。

  陆曰:以极为「中」,则为不明理;以极为「形」,乃为明理乎﹖

  朱曰:老兄自以中训极,熹未尝以形训极也。

  陆曰:字义固有一字而数义者,用字则有专一义者,有兼数义者。而字之指归又有虚实,虚字则但当论字义,实字则当论所指之实,则有非字义所能拘者。如「元」字,有始义,有长义,有大义。《坤》五之「元吉」,《屯》之「元亨」,则是虚字,专为大义,不可复以他义参之。如「干元」之元,则是实字,论其所指之实,则《文言》所谓善,所谓仁,皆元也,亦岂可以字义拘之哉!「极」字亦如此。「太极」「皇极」,乃是实字,所指之实,岂容有二。充塞宇宙,无非此理,岂容以字义拘之乎!中即至理,何尝不兼至义。《大学》、《文言》皆言「知至」,所谓「至」者,即此理也。语读《易》者曰:「能知太极,即是知至。」语读《洪范》者曰:「能知皇极,即是知至。」夫岂不可!盖同指此理,则曰「极」,曰「中」,曰「至」,其实一也。「一极备凶,一极无凶」,此两极字乃是虚字,专为至义,却使得「极者,至极而已」,于此用「而已」字方用得当。老兄最号为精通诂训文义者,何为尚惑于此!

  朱曰:熹详「知至」二字虽同,而在《大学》则「知」为实字,「至」为虚字,两字上重而下轻,盖曰「心之所知无不到」耳;在《文言》,则「知」为虚字,「至」为实字,两字上轻而下重,盖曰「有以知其所当至之地」耳。两义既自不同,而与太极之为至极者,又皆不相似。请更详之!

  陆曰:直以阴阳为形器而不得为道,此尤不敢闻命。《易》之为道,一阴一阳而已。先后、始终、动静、晦明、上下、进退、往来、阖辟、盈虚、消长、尊卑、贵贱、表里、隐显、向背、顺逆、存亡、得丧、出入,行藏,何适而非一阴一阳哉!奇耦相寻,变化无穷,故曰「其为道也屡迁」。《说卦》曰:「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顾以阴阳为非道而直谓之形器,而孰为昧于道器之分哉﹖

  朱曰:若以阴阳为形而上者,则形而下者复是何物﹖熹则曰:凡有形有象者,皆器也;其所以为是器之理者,则道也。如是,则来书所谓始终、晦明、奇偶之属,皆阴阳所为之器,独其所以为是器之理,如目之明、耳之聪、父之慈、子之孝,乃为道耳。

  陆曰:《通书》云「中者,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圣人之事也。故圣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恶,自致其中而止矣。」周子之言中如此,亦不轻矣。外此,岂更别有道理,乃不得比虚字乎﹖所举《理性命章》五句,但欲见《通书》言「中」言「一」,而不言「无极」耳。「中焉止矣」一句,不妨自是断章。兄必见诬以属之下文。兄之为辩,失其指归,大率类此。 

  朱曰:周子言「中」,而以「和」字释之,又曰「中节」,又曰「达道」。彼非不识字者,而其言显与《中庸》相戾,则亦必有说矣。盖此中字,是就气禀发用而言其无过不及处耳,非直指本体未发无所偏倚者而言也。岂可以此而训极为中也哉!

  陆曰:《大传》、《洪范》、《毛诗》、《周礼》与《太极图说》孰古﹖以极为形,而谓不得为中;以一阴一阳为器,而谓不得为道。无乃绌古书为不足信,而任胸臆之所裁乎!

  朱曰:《大传》、《洪范》、《诗》、《礼》皆言极而已,未尝谓极为中也。先儒以此极处常在物之中央,而为四方之所面向而取正,故因以中释之,盖亦未为甚失。而后人遂直以极为中,则又不识先儒之本意矣。

  陆曰:来书谓周子说出人不敢说底道理,谓之无极。诚令以无方所、无形状而言,不知人有甚不敢道处。但加之太极之上,则吾圣门正不肯如此道耳。

  朱曰:「无极而太极」,犹曰「莫之为而为,莫之致而至」,又如曰「无为之为」,皆语势之当然,非谓别有一物也。其意则固若曰:非如皇极、民极、屋极之有方所形象,而但有此理之至极耳。若晓此意,则于圣门有何违叛,而不肯道乎﹖「上天之载」,是就有中说无;「无极而太极,是就无中说有。若实见得,即说有说无,或先或后,都无妨碍。今必如此拘泥,琼森分别,曾谓「不尚空言,专务事实」,而反如此乎!

  陆曰:夫干确然示人易矣,夫坤聩然示人简矣,太极亦何尝隐于人哉!尊兄两下说无说有,不知漏泄得多少!如所谓「太极真体,不传之秘」,「无物之前,阴阳之外」,「不属有无,不落方体」,「迥出常情,超出方外」等语,莫是曾学禅宗,所得如此﹖平时既私其说以自妙,及教学者,则又往往秘此,而多说文义,此「漏泄」之说所从出也。以实论之,两头都无着实,彼此只是葛藤。末说气质不美者乐寄此以神其奸,不知系绊多少好气质底学者!既以病己,又以病人,殆非一言一行之过。兄其无以久习于此而重自反也!

  朱曰:太极固未尝隐于人,然人之识太极者则少矣。往往只是于禅学中认得个昭昭灵灵,能作用底,便谓此是太极。而不知所谓太极乃天地万物本然之理,亘古亘今,颠扑不破者也。「迥出常情」等语,只是俗谈,即非禅家所能专有,不应儒者反当回避。况今虽偶然道着,而其所见所说,即非禅家道理。非如他人,阴实祖用其说,而改头换面,阳讳其所自来也。如曰「私其说以自妙,而又秘之」,又曰「寄此以神其奸」,又曰「系绊多少好气质底学者」,则恐世间自有此人,可当此语。熹虽无状,自省得与此语不相似也。

  宗义案:朱、陆往复,几近万言,亦可谓无余蕴矣。然所争只在字义、先后之间,究竟无以大相异也。惟是朱子谓「无极即是无形,太极即是有理,在无物之前而未尝不立于有物之后,在阴阳之外而未尝不行于阴阳之中」,此朱子自以理先气后之说解周子,亦未得周子之意也。罗整庵《困知记》谓:「『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三语,不能无疑。凡物必两而后可以言合。太极与阴阳,果二物乎﹖其为物也果二,则方其未合之先,各安在邪﹖朱子终身认理气为二物,其原盖出于此。」不知此三语,正明理气不可相离,故加「妙合」以形容之,犹《中庸》言「体物而不可遗」也。非「二五之精」,则亦无所谓「无极之真」矣。朱子言无形有理即是,是寻「无极之真」于「二五之精」之外,虽曰无形而实为有物,亦岂无极之意乎!故以为歧理气出自周子者,非也。至于《说》中「无欲故静」一语,非其工夫之下手处乎﹖此语本孔安国「仁者静」之注,盖先圣之微言也。

  王鲁斋曰:「无极而太极」一句,朱子谓无形而有理,非不明白。然命词之意,咀嚼未破,故象山未能释然。其妄意谓此是《太极图说》,只当就图上说此一句,不可悬虚说理,若又有所谓无极之理。盖周子欲为此图以示人也,而太极无形无象,本不可以成图,然非图,则造化之渊微又难于模写,不得已画为图象,拟天之形,指为太极。又苦无形无象,故于图首发此一语,不过先释太极之本无此图象也。

  刘静修《记太极图说后》曰:《太极图》,朱子发谓周子得于穆伯长。而胡仁仲因之,遂亦谓穆特周子学之一师;陆子静因之,遂亦以朱《录》为有考而潘《志》之不足据也。盖胡氏兄弟于希夷不能无少讥议,是以谓周子为非止为种、穆之学者。陆氏兄弟以希夷为老氏之学而欲其当,谬加无极之责,而有所顾藉于周子也。然其实,则穆死于明道元年,而周子时年十四矣。(梓材案:周子生于天禧元年丁已,至明道元年壬申,盖年十六矣。作十四误。)是朱氏、胡氏、陆氏不惟不考乎潘《志》之过,而又不考乎此之过也。然始也,朱子见潘《志》,知图为周子所自作,而非有所受于人也,于干道己丑已叙于《通书》之后矣。后八年记书堂,则亦曰「不由师传,默契道体,实天之所畀」也。又十年,因见张咏事有阴阳之语,与《图说》意颇合,以咏学于希夷者也,故谓「是说之传,固有端绪,至于先生,然后得之于心,无所不贯,于是始为此图,以发其秘」尔。又八年而为图、《书》注释,则复云「莫或知其师传之所自」。盖前之为说者,乃复疑而未定矣。岂亦不考乎此,故其为说之不决于一也﹖而或又谓周子与胡宿、邵古同事润州一浮屠而传其《易》书,此盖与谓邵氏之学因其母旧为某氏妾,藏其亡夫遗书以归邵氏者,同为浮薄不根之说也。然而周子、邵子之学,《先天》、《太极》之图,虽不敢必其所传之出于一,而其理则未尝不一;而其理之出于《河图》者,则又未尝不一也。夫《河图》之中宫,则《先天图》之所谓无极,所谓太极,所谓道与心者也。《先天图》之所谓无极,所谓太极,所谓道与心者,即《太极图》之所谓「无极而太极」,所谓「太极本无极」,所谓人之所以「最灵」者也。《河图》之东北,阳之二生数统乎阴之二成数,则先天图之左方震一、离兑二、干三者也,《先天图》之左方震一、离兑二、干之者,即《太极图》之左方阳动炕B干三者也,《先天图》之左方震一、离兑二、干之者,即《太极图》之左方阳动者也。其兑离之为阳中之阴,即阳动中之为阴静之根者也。《河图》之西南,阴之二生数畦G阳之二成数,则《先天图》之右方巽四、坎艮五、坤六者也。《先天》之右方巽四、坎艮五、坤六者,即《太极图》之右方阴静者也。其坎艮之为阴中之阳者,即阴静中之为阳动之根者也。《河图》之奇偶,即《先天》、《太极图》之所谓阴阳而凡阳皆干、凡阴皆坤也。《河图》、《先天》、《太极图》之左方,皆离之象也;右方,皆坎之象也。是以《河图》水火居南北之极,《先天图》坎离列左右之门,《太极图》阳变阴合而即生水火也。

  吴草庐曰:太极者,何也﹖曰:道也。道而称之曰太极,何也﹖曰:假借之辞也。道不可名也,故假借可名之器以名之也。以其天地万物之所共由也,则名之曰道;道者,大路也。以其条派缕脉之微密也,则名之曰理;理者,玉肤也。皆假借而为称者也。真实妄曰诚,体全自然曰天,主宰造化曰帝,妙用不测曰神,付与万物曰命,物受以生曰性,得此性曰德,具于心曰仁,天地万物之统会曰太极。道也,理也,诚也,天也,帝也,神也,命也,性也,德也,仁也,太极也,名虽不同,其实一也。极,屋栋之名也。屋之脊檩曰栋。就一屋而言,惟脊檩至高至上,无以加之,故曰极;而凡物之统会处,因假借其义而名为极焉,辰极,皇极之类是也。道者,天地万物之统会,至尊至贵,无以加者,故亦假借屋栋之名而称之曰极也。然则何以谓之太﹖曰:太之为言,大之至甚也。夫屋极者,屋栋为一屋之极而已;辰极者,北辰为天体之极而己;皇极者,人君一身为天下众人之极而已。以至设官为民之极,京师为四方之极,皆不过指一物一处而言也。道者,天地万物之极也。虽假借极之一字,强为称号,而曾何足以拟议其髣哉!故又尽其辞而曰太极者,盖曰此极乃甚大之极,非若一物一处之极然。彼一物一处之极,极之小者耳;此天地万物之极,极之至大者也,故曰太极。邵子曰:「道为太极。」太祖问曰:「何物最大﹖」答者曰:「道理最大。」其斯之谓与!然则何以谓之无极﹖曰:道为天地万物之体而无体,谓之太极而非有一物在一处,可得而指名之也,故曰无极。《易》曰:「神无方,易无体。」《诗》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斯之谓与!然则「无极而太极」,何也﹖曰:屋极、辰极、皇极、民极、四方之极,凡物之号为极者,皆有可得而指名者也,是则有所谓极也。道也者,无形无象,无可执着,虽称曰极,而无所谓极也,虽无所谓极,而实为天地万物之极,故曰「无极而太极」。

  许白云《答或人问》曰:《太极图》之原出于《易》,而其义则有前圣所未发者。周子探大道之精微而笔成此书,其所以包括大化,原始要终,不过二百余字,盖亦无长语矣。谓之去「无极」二字而无所损,则不可也。太极者,孔子名其道之辞。无极者,周子形容太极之妙。二陆先生适不烛乎此,乃以周子加「无极」字为非。盖以太极之上不宜加无极一重,而不察无极即所以赞太极之语。周子虑夫读《易》者不知太极之义,而以太极为一物,故特着「无极」二字以明之,谓无此形而有此理也。以此坊民,至今犹有以太极为一物者,而谓可去之哉!朱子辩之精,而晓天下后世者亦至矣,此固非后学之所敢轻议也。此外则无可议可辩者矣,非朱、陆二子之思虑不及也。太极、两仪之言,图本于《易》也。而两仪之义则微有不同,然皆非天地之别名也。《易》之两仪,指阴阳奇耦之画而言;图之两仪,指阴阳互根之象而言也。《易》以一而二,二而四,四而八,八而十六,十六而三十二,三十二而六十四;图以一而二,二而五,五而一,一而万者也。《易》以阴阳之消长而该括事物之变化,图明阴阳之流行而推原生物之本根,图固所以辅乎《易》也。惟以两仪为天地,则大不可。以《易》之两仪为天地,则四象、八卦非天地所能生;以图之两仪为天地,则五行亦非天地所可生也。夫太极,理也;阴阳,气也;天地,形也。合而言之,则形禀是气而理具于气中;析而言之,则形而上、形而下不可以无别。所谓图以阳先生于阴,与「太极生两仪」者异,此犹有可论者。太极之中本有阴阳,其动者为阳,静者为阴,生则俱生,非可以先后言也。一元混沦而二气分肇,譬犹一木析之为二,两半同形,何先后之有!《易》之辞,故惟曰「生两仪」;图之言详,故曰「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阴阳既有两端,出言下笔必有先后,其可同言而并着之乎﹖况下文继之曰「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则非先后矣。而下文又曰「分阴分阳,两仪立焉」,乃先言阴而后言阳。此周子错综其文,而阴阳无始之义亦可见矣。当以上下文贯穿观之,不可断章取义也。虽然,动静亦不可谓无先后。自一气混沌,其初始分,须有动处,乃其始也。元会运世,岁月日时,大小不同,理则一也。其气之运行,皆先阳而后阴。一岁之日,春夏先而秋冬后;春夏,阳也。一元之运,子先而午后;子至巳,阳也。数以一为阳,二为阴,一固先于二。人以生为阳,死为阴,生固先于死。孰谓阳不先于阴乎!但未动之前,亦只为静。此乃互根之体,终不可定以为阳先耳。所谓太极之下生阴阳,阴阳之下生五行,及乎男女成形,万物化生,图中各有次序,则以太极与天地五行相离,则又不可也。阴阳不可名天地,前既已言之矣。太极、阴阳、五行,下至于成男女而化生万物,此正推原生物之根柢,乃发明天地之秘,而反以为病,何其异邪!太极剖判,此世俗相承之论,非君子之言也。太极无形,何可剖判!其所判者,乃一元之气。闭物之后,溟涬玄漠;至开天之时,则轻清者渐澄而为天,重浊者渐凝而为地,乃可言判耳。太极、阴阳、五行之生,非果如母之生子而母子各具其形也。太极生阴阳,而太极即具阴阳之中;阴阳生五行,而太极、阴阳又具五行之中;安能相离也﹖何不即「五行一阴阳,阴阳一太极」之言而观之乎!所谓「干道成男,坤道成女」,则二气不待交感而各自生物,又不可也。此一节自「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干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作一贯说下,安得谓不交感而自化生邪!成男成女,朱子谓此人物之始,以气化而生者。气聚成形,遂以形化而无穷。真精合而有成,而所成者则有阴阳之异。其具阳之形者,干之道;具阴之形者,坤之道。又合则又生,至于无穷,则不出乎男女也。今所问之言,果有所疑邪﹖或直以周子之言未当也﹖如其果疑,则以前说求之,或得其梗概。直以言为未当,则非敢预闻此不韪也。待承下问,敢以为复!

  百家谨案:周子之作《太极图说》,朱子特为之注解,极其推崇,至谓得千圣不传之秘,孔子后一人而已。二陆不以为然,遂起朱、陆之同异。至今纷纷,奴主不已。宗朱者诋陆,以及慈湖、白沙、阳明;宗陆者诋朱及周,近且有诋及二程者矣。夫周、程、朱、陆诸君子,且无论其学问之造诣,破暗千古,其立身行己,俱万仞壁立。其在两间,则斗杓、华岳也;在人,则宗祖父母也。是岂可诋毁者!且道理本公共之物,诸君子即或有大纯小疵处,亦只合平心参酌,必无可死守门户,先自存心于悖躁,而有诋毁之理。明嘉靖南禺丰氏坊作《易辩》,辩《太极图说》,滔滔八千余言,故索垢瘢,此不足述者。至于其图之授受来由,虽见于朱汉上震之《经筵表》,而未得其详。今节略先叔父晦木《忧患学易》中《太极图辩》于此,以俟后之君子或否或是焉!

  周子《太极图》,创自河上公,乃方士修炼之术也,实与老、庄之长生久视,又属旁门。老、庄以虚无为宗,无事为用。方士以逆成丹,多所造作,去致虚静笃远矣。周子更为《太极图说》,穷其本而反于老、庄,可谓拾瓦砾而得精蕴。但缀《说》于图,而又冒为《易》之太极,则不侔矣。盖夫子之言太极,不过赞《易》有至极之理,专以明《易》也,非别有所谓太极而欲上乎羲、文也。周子之「无极而太极」,则空中之造化,而欲合老、庄于儒也。朱子得图于葛长庚,曰「包牺未尝言太极而孔子言之,孔子未尝言无极而周子言之」,未免过于标榜矣。考河上公本图名《无极图》,魏伯阳得之以着《参同契》,锺离权得之以授吕洞宾。洞宾后与陈图南同隐华山,而以授陈,陈刻之华山石壁,陈又得《先天图》于麻衣道者,皆以授种放。放以授穆修与僧寿涯。修以《先天图》授李挺之,挺之以授邵天叟,天叟以授子尧夫。修以《无极图》授周子,周子又得「先天地」之偈于寿涯。其图自下而上,以明逆则成丹之法。其重在水火。火性炎上,逆之使下,则火不熛烈,惟温养而和燠。水性润下,逆之使上,则水不卑湿,惟滋养而光泽。滋养之至,接续而不已;温养之至,坚固而不败。其最下圈名为「玄牝之门」,玄牝 即谷神,牝者窍也,谷者虚也,指人身命门两肾空隙之处,气之所由以生,是为祖气。凡人五官百骸之运用知觉,皆根于此。于是提其祖气上升,为稍上一圈,名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有形之精,化为微芒之气,炼依希呼吸之气,化为出有入无之神,使贯彻于五脏六腑,而为中层之左木火、右金水、中土相联络之一圈,名为「五气朝元」。行之而得也,则水火交媾而为孕。又其上之中分黑白、两相间杂之一圈,名为「取坎填离」,乃成圣胎。又使复还于无始,而为最上之一圈,名为「炼神还虚,复归无极」,而功用至矣。盖始于得窍,次于炼己,次于和合,次于得药,终于脱胎求仙,真长生之秘诀也。周子得此图,而颠倒其序,更易其名,附于《大易》,以为儒者之秘传。盖方士之诀,在逆而成丹,故从下而上;周子之意,以顺而生人,故从上而下。太虚无有,有必本无,乃更最上圈「炼神还虚,复归无极」之名曰「无极而太极」。太虚之中,脉络分辨,指之为理,乃更其次圈「取坎填离」之名曰「阳动阴静」。气生于理,名为气质之性,乃更第三圈「五气朝元」之名曰「五行各一性」。理气既具而形质呈,得其全灵者为人,人有男女,乃更第四圈「炼精化气,炼气化神」之名曰「干道成男,坤道成女」。得其偏者蠢者为万物,乃更最下圈「玄牝」之名曰「万物化生」。愿就是图详审之。「《易》有太极」,夫子赞《易》而言也,不可云无极;无方者神也,无体者《易》也,不可图圆相。有者之,者有之,恐非圣人本旨。次圈判左右为阴阳,以阴阳推动静,就其贯穿不淆乱之处,指之为理。此时气尚未生,安得有此错综之状,将附丽于何所﹖观其黑白之文,实坎离两卦成《既济》之象,中含圣胎。谓之「取坎填离」,则明显而彰着;谓之「阳动而阴静」,则阳专属诸离,离专主动,阴专属诸坎,坎专主静,岂通论哉!五行始于《洪范》,言天地之气化运行,若有似乎木火土金水者。然其实,木火土金水,万物中之五物也,非能生人者也。此时人物未生,此五者之性于何而辨﹖《易系》言「干道成男,坤道成女」,亦谓干之奇画,成男之象;坤之偶画,成女之象;非云生于天者为男,生于地者为女也。且天之生男女、万物,在一气中,无分先后。其下二圈在方士为玄牝、炼化,自属两层;乃男女、万物亦分二圈,恐属重出矣。至其《说》曰:「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阴阳虽有动静之分,然动静非截然两事。阴阳一气也,一阖一辟谓之变,往来不穷谓之通,而何有乎分!动静无端,阴阳无始,而何有乎生!「分阴分阳」与「生生之谓易」,自《易》之为书而言,以明奇偶柔刚之迭用相生,则可;自造化而言,以为太极所生,阴阳所分,则不可。仪者,象也;两仪者,卦中所函奇偶之象也。今直以为天地之名,则不可。天有阴阳,地有柔刚,斯道无往而不在,非分阳而立天,分阴而立地也。曰:「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夫四时之序,阴阳之运耳。阴阳既合,万物齐生,岂有先生水火木金土自为一截,待水火木金土之气布,而后四时得行乎﹖若然,则是又以五行生阴阳,先生质而后生气也。曰:「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五行各性,性已纷杂,复参以阴阳而七,杂乱棼扰,如何谓之精﹖如何可以凝﹖《大传》曰:「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媾精,万物化生。」故三人损一以致一。三且不能生,况于七乎!曰:「干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干男坤女,显然形质,此时万物无不备具,何故又言二气之交感而化生万物也﹖吾不知此男女合物之雌雄牝牡俱在内,又不知专指人言。如合雌雄牝牡,则与图之所分属者不侔;如专指人,人无化生异类之事。曰:「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形既生矣,神发知矣,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性一也,分天命、气质为二,已属臆说,况又析而为五!感动在事,不在性,四端流露,触物而成。即以乍见孺子入井论之,发为不忍乃其仁,往救乃其义,救之而当乃其礼,知其当救乃其智,身心相应乃其信,焉有先分五性然后感动之理﹖五性之说,大异乎夫子所云「继之者善,成之者性」,子思「天命之谓性」,孟子道性善之旨矣。曰:「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仁义者,性之大端也,循是而行谓之道。然恐其行之也不免于过不及之差,则圣人立教,使协于中而归于正。今以中正、仁义对言,而中正且先乎仁义,则于天命之性、率性之道、修道之教之三言者,何所施邪﹖谓性有善恶,而仁义待乎圣人之所定,此告子柳、桮桊之说也。老氏之学,致虚极,守静笃,甘瞑于无何有之乡,慹然似非人,内守而外不荡,归根曰静,静曰复命。主静、立人极,其亦本此与﹖其后杂引《文言》、《说卦》,而以知生死为《易》之至,盖自呈其所得之学,立说之原尔!

  据此,人能去其所存先入之见,平心一一案之,实可知此无极之太极,绝无与夫子所云之「《易》有太极」,宜乎为二陆所疑,谓非周子所作。盖周子之《通书》,固粹白无瑕,不若《图说》之儒非儒、老非老、释非释也。况《通书》与二程俱未尝言及无极,此实足征矣。百家所以不敢仍依《性理大全》之例,列此《图说》于首,而止附于通书之后,并载仲父之辩焉﹖

  祖望谨案:晦木先生宗炎,洲先生之仲弟也。先生雅不喜先天、太极之说,因作《图学辩惑》一卷。自《先天》、《太极》之图出,儒林疑之者亦多,然终以其出于大贤,不敢立异。即言之,嗛嗛莫能尽也。至先生而悉排之,世虽未能深信,而亦莫能夺也。

  附录

  先生名张宗范之亭曰养心而为之说曰: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其为人也寡欲,虽有不存焉者,寡矣。其为人也多欲,虽有存焉者,寡矣。」予谓养心不止于于寡焉而存尔。盖寡焉以至于无,无则诚立明通。诚立,贤也;明通,圣也。是圣贤非性生,必养心而至之。养心之善,有大焉如此,存乎其人而已。

  荀子言「养心莫善于诚」。先主曰「荀子元不识诚。」明道曰:「既诚矣,心焉用养邪!」

  顾諟谨案:子刘子曰:「告子原不识性,故曰『生之谓性』,买椟而还珠。荀子原不识诚,故曰『以诚养心』,握灯而索照。若识得,即如此说亦不妨。」

  嘉佑四年,蒲宗孟泛蜀江,道合州,初见先生,相与款洽,连三日。夜退而叹曰:「世有斯人与!」乃以妹归之。先生初娶陆,继以蒲。

  祖望谨案:宗孟能知先生,而茫茫不能知先生之道,以至阿附新法,何邪﹖

  熙宁四年,先生领广东宪事,以洗冤泽物为己任。俄得疾,闻水啮母墓,遂乞南康。改葬毕,曰:「强疾而来者,为葬尔。今欲以病污麾绂邪﹖」

  庐山之麓有溪焉,发源于莲花峰下,洁清绀寒,合于湓江。先生濯缨而乐之,筑书堂其上,名之曰濂溪,志乡闾在目中也。

  自合州归,王介甫提点江东刑狱,与先生相遇,语连日夜。介甫退而精思,不能得也。

  明道曰:昔受学于周茂叔,每令寻仲尼、颜子乐处,所乐何事。

  又曰:自再见周茂叔后,吟风弄月以归,有「吾与点也」之意。

  又曰:吾年十六七时,好田猎。既见茂叔,则自谓已无此好矣。茂叔曰:「何言之易也!但此心潜隐未发。一日萌动,复如初矣。」后十二年,复见猎者,不觉有喜心,乃知果未也。

  顾諟谨案:子刘子曰:「程子十二年化喜猎心不得。猎心躲在,那学得成。故曰:有多少病在,若一旦消化得,便一旦学成得。不然,十数年来,竟费了几场交战。又曰:「方未见时,不知闪在何处了。知此,可知未发之中。」

  又曰:周茂叔窗前草不除去,问之,云:「与自家意思一般。」子厚观驴鸣,亦谓如此。

  伊川见康节,伊川指食卓而问曰:「此卓安在地上,不知天地安在何处﹖」康节为之极论其理,以至六合之外。伊川叹曰:「平生唯见周茂叔论至此。」

  黄山谷曰:濂溪先生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廉于取名而锐于求志,薄于徼福而厚于得民,菲于奉身而燕及茕嫠,陋于希世而尚友千古。

  吕荥阳曰:二程初从濂溪游,后青出于蓝。(补。)

  吕荥微曰:二程始从茂叔,后更自光大。(补。)

  (云浓谨案:此二条,谢山《学案札记》有之,即《序录》所本,补入于此。)

  胡五峰曰:周子启程氏兄弟以不传之妙,一回万古之光明,如日丽天,将为百世之利泽,如水行地,其功盖在孔、孟之间矣。人见其书之约也,而不知其道之大也;见其文之质也,而不知其义之精也;见其言之淡也,而不知其味之长也。患人以发策决科,荣身肥家,希世取宠为事也,则曰「志伊尹之所志」。患人以知识闻见为得而自画,不待贾而自沽也,则曰「学颜子之所学」。人有真能立伊尹之志,修颜子之学者,然后知《通书》之言,包括至大,而圣门之事业无穷矣。

  汪玉山与朱子书曰:濂溪先生高明纯正,然谓二程受学,恐未能尽。

  朱子曰:濂溪在当时,人见其政事精绝,则以为宦业过人,见其有山林之志,则以为襟怀洒落,有仙风道气,无有知其学者。唯程太中知之,宜其生两程夫子也。

  又为先生像赞曰:道丧千载,圣远言湮。不有先觉,孰开后人!《书》不尽言,图不尽意。风月无边,庭草交翠。

  张南轩曰:自秦、汉以来,言治者汩于五霸功利之习,求道者沦于异端空虚之说,而于先王发政施仁之术,天理人伦之教,莫克推寻而讲明之,故言治者若无豫于学,而求道者反不涉于事,民莫睹乎三代之盛,可胜叹哉!唯先生崛起于千载之后,独得微指于残编断中,推本太极,以及乎阴阳五行之流布,人物之所以生化,于是知人之为至灵而性之为至善,万理有其宗,万物循其则。举而措之,可见先王之所以为治者,皆非私智之所出。孔、孟之意,于以复明。

  黄勉斋曰:周子以诚为本,以欲为戒,此周子继孔、孟不传之绪也。至二程则曰:「涵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又曰:「非明则动无所之,非动则明无所用。」而为《四箴》,以着克己之义焉。此二程得统于周子者也。

  魏鹤山曰:周子奋自南服,超然独得,以上承孔、孟垂绝之绪。河南二程子神交心契,相与疏瀹阐明,而圣道复着。曰诚,曰仁,曰太极,曰性命,曰阴阳,曰鬼神,曰义利,纲条彪列,分限晓然,学者始有所准。于是知身之贵,果可以位天下,育万物;果可以为尧、舜,为周公、仲尼。而其求端用力,又不出乎暗室屋漏之隐,躬行日用之近。固非若异端之虚寂,百氏之之支离也。

  又《师友雅言》曰:《黄帝书》云:「地在太虚之中,大气举之。」又云:「天在地外,水在天外,表里皆水。两仪运转,乘气而浮,载水而行。」又云:「地乘气载水。气无涯,水亦无涯。水亦气也。」二程与康节论及六合之外,以为唯闻之茂叔者,恐是此。(补。)

  黄东发曰:诸子之书,与凡文集之行于世者,或累千百言,而仅一二合于理,或一意而敷绎至千百言。独周子文约理精,言有尽而理无穷,盖《易》、《诗》、《书》、《语》、《孟》之流,孔、孟以来,一人而已。若其阐性命之根源,多圣贤所未发,尤有功于孔、孟。较之圣帝明王之事业,所谓揭中天之日月者哉!

  吴草庐曰:周子生于千载之下,不由师授,默契道妙。士君子有志斯世,大而宰天下,小而宰一邑,皆可以行志,顾其人何如耳!

  罗整庵曰:周子之言性,有自其本而言者,诚源、诚立,纯粹至善是也;有据其末而言者,「刚善刚恶,柔亦如之,中焉止矣」是也。然《通书》首章之言,浑沦 精密,读者或有所未察,遂疑周子专以刚柔善恶言性,其亦疏矣。

  又曰:《通书》四十章,义精词确,其为周子手笔无疑。至于「五殊二实」、「一实万分」数语,反复推明造化之妙,本末兼尽。然语意浑然,即气即理,绝无罅缝,深有合乎《易传》「干道变化,各正性命」之旨矣。

  高景逸曰:元公之书,字字与佛相反,即谓之字字辟佛可也。元公谓「圣人之道,仁义中正而已矣」,会得此语,可谓深于辟佛者矣。

  宗羲案:周子之学,以诚为本。从寂然不动处握诚之本,故曰主静立极。本立而道生,千变万化皆从此出。化吉凶悔吝之途而反复其不善之动,是主静真得力处。静妙于动,动即是静。无动无静,神也,一之至也,天之道也。千载不传之秘,固在是矣。而后世之异论者,谓《太极图》传自陈抟,其图刻于华山石壁,列玄牝等名,是周学出于老氏矣。又谓周子与胡文恭同师僧寿涯,是周学又出于释氏矣。此皆不食其胾而说味者也。使其学而果是乎,则陈抟、寿涯亦周子之老、苌弘也。使其学而果非乎,即日取二氏而谆谆然辩之,则范缜之神灭,傅奕之昌言,无与乎圣学之明晦也。顾泾阳曰:「周元公不辟佛。」高忠宪答曰:「元公之书,字字与佛相反,即谓之字字辟佛可也。」岂不信哉!

  百家谨案:周子之学,在于志伊尹之志,学颜子之学,已自明言之矣。后之儒者不能通知其微,尊之者未免太高,抑之者未免过甚。朱子曰:「宓戏作《易》,自一画以下,文王演《易》,自『干元』以下,皆未尝言太极也,而孔子言之。孔子赞《易》,自太极以下,未尝言无极也,而周子言之。先圣后圣,岂不同条而共贯哉!」又曰:「『无极』二字,真得千圣以来不传之秘。」夫「无极」二字,且无论出于外氏。柳子厚曰:「无极之极。」邵康节曰:「无极之前,阴含阳也。有极之后,阳分阴也。」是周子之前已有无极之说。真西山曰:「元公直指无极、太极,以明道体,殆与伏羲始画八卦同功。」顾泾阳曰:「元公,三代以下之包牺也。」又曰:「宛然一孔子也。《太极图说》直与《河图》、《洛书》相表里。」夫《河图》、《洛书》,原属渺茫之事,兹不具论。顾既经羲皇之仰观俯察,则之以画卦,又以文王、周公、孔子一阐再阐三阐,大着于天下,必无尽废四圣之所已著者,而偶传方士之图,换其名色,便谓可与列圣齐肩,且更谓周乃生知之圣,而孔子仅九千镒。此则未免标榜,尊之太高者。晁氏谓元公师事鹤林寺僧寿涯而得「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雕」之偈。《性学指要》谓:「元公初与东林总游,久之无所入,总教之静坐,月余忽有得,以诗呈曰:『书堂兀坐万机休,日暖风和草自幽。谁道二千年远事,而今只在眼睛头。』总肯之,即与结青松社。」游定夫有「周茂叔穷禅客」之语。丰道生谓:「二程之称胡安定,必曰胡先生,不敢曰翼之。于周,一则曰茂叔,再则曰茂叔,虽有吟风弄月之游,实非师事也。至于《太极图》,两人生平俱未尝一言道及,盖明知为异端,莫之齿也。」先遗献尝辩之,其《过圆通寺诗》有云「何须孔墨话无征」者,此也。嗟乎!儒、释分途,冰炭迥别,谈学者动以禅学诋人,殊可怪也。夫大道本公,吾儒之所以为正道,释氏之所以为异端,非从门户起见也。盖实因吾圣人之道,由仁义礼智以为道德,忠孝爱敬以尽人伦,慈祥恭俭以应事机,财成辅相以理民物,存顺没宁,其视生死犹昼夜也。而释氏止以自了生死为事,背弃君亲,灭绝天理;不娶不嫁,断绝人类;不耕不织,废弃人事;蝗蝻延蔓,蟊贼生民。总由其视生死事重,豫办死地,虽生之日,无异于死,故自心性知识,以至山河大地,一切空之,听六根之交于六尘,而应事无情,任善恶之无主,猖狂而有无不着,此如忧庐室之崩颓,而先自焚之也。而其尤可痛恶者,创轮回之说,谓父母为今生之偶值,使人爱亲之心从此衰歇,而又设为天堂地狱,种种荒唐怪妄之谈,诪张凿凿,所以为异端也。非谓凡从事于心性,克己自治,不愿乎外,深造自得者,便可诬之为禅也。是故同一言性,儒者之性善而释氏之性空也;同一言心,儒者之心依乎仁而释氏以无心为也;同一言觉,儒者以天理为闻道而释氏以无理为悟也。种种悬绝,曷可胜言,奈何全不知儒、释之根柢而妄加訾议乎﹖试观元公,以诚为五常之本,百行之源,以无欲主静立人极,其居怀高远,为学精深,孝于母,至性悱恻过人,又勤于政事,宦业卓然,此正与释氏事事相反者。若果禅学如此,则亦何恶于禅学乎﹖即或往来于二林,以资其清净之意,亦何害邪﹖至于受学于周茂叔之言,亲出于明道之口,岂以「仲尼」二字疑子思之不为宣圣孙乎﹖此皆未免有意抑之过甚者。惟黄山谷曰:「茂叔人品甚高,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好读书,雅意林壑,初不为人窘束。廉于取名而锐于求志,薄于徼福而厚于得民,菲于奉身而燕及茕嫠,陋于希世而尚友千古。」此则不亢不卑,延平李氏谓是知德之言,善形容乎有道气象者也。

  ◆濂溪讲友

  太中程先生■

  程■,字伯温,洛阳人,明道、伊川之父也。官至太中大夫。尝知龚、凤、磁、汉四州,历官十二任,享禄六十年。廉谨宽和,孜孜 夙夜。七十致仕,自为墓志,卒年八十五。

  (梓材谨案:先生,兵部侍郎羽之曾孙,黄陂令遹之子也。先生复为黄陂尉,有惠政。秩满不能归,遂家焉,生明道、伊川二子。后归洛中。庆历间,起为南安通守,与濂溪游,因以二子受学云。)

  祖望谨案:濂溪之门人,二程伟矣,而不过少时师之,其余无见于世者。其讲学之友,得数人焉,曰胡文恭公宿,曰周 文敏,曰傅耆,曰李君平,(梓材案:君平盖即初平,传写之■。)曰王君贶,曰许渤。

  文恭胡先生宿

  胡宿,字武平,常州晋陵人。登第,为杨子尉。县大水,民被溺,令不能救,先生率公私船活数千人。以荐为馆阁校勘,进集贤校理、通判宣州。知湖州,前守滕宗谅大兴学校,费钱数十万,宗谅去,通判、僚吏皆疑以为欺,不肯书历。先生诮之曰:「君辈佐胜侯久矣。苟有过,盍不早正﹖乃阴拱以观,俟其去而非之。岂昔人分谤之意乎!」坐者大惭谢。其后湖学为东南最,先生之力为多。筑石塘百里,捍水患,民号曰胡公塘,而学者为立生祠。久之,为两浙转运使。召修起居注、知制诰。庆历六年,京东两河地震,登、莱尤甚。先生兼通阴阳五行灾异之学,乃上疏曰:「明年丁亥,岁之刑德皆在北宫。阴生于午而极于亥,然阴犹强而未即伏,阳犹微而不能胜,此所以震也。是谓龙战之会,其位在干。若西、北二边不动,恐有内盗起于河朔。又登、莱视京师为东北少阳之位,今二州置金坑,多聚民凿山谷,阳气耗泄,故阴乘而动。宜即禁止,以宁地道。」时以为迂阔。明年,王则果以贝州叛。皇佑五年正月,会灵宫灾。是岁冬至郊,以二帝并配明年大旱。先生言:「五行,火,礼也。去岁火而今又旱,其应在礼。此殆郊丘并配之失也。」即建言并配非古,宜用迭配如初。时议者谓士大夫年七十当致仕,其不知止者,请令有司按籍举行之。先生以为非优老之义,当少缓其期。法:武吏察其任事与否,勿断以年;文吏使得自陈而全其节。及言皇佑新乐与旧乐难并用;礼部间岁一贡士,不便,当用三年之制。皆如其言。拜枢密副使。先生以老,数乞谢事。治平三年,罢为观文殿学士、知杭州。明年,以太子少师致仕,未拜而卒,年七十二。赠太子太傅,谥曰文恭。先生为人清谨忠实,内刚外和,群居不哗笑,与人言必思而后对,故临事重慎,不辄发,发亦不可回止。居母丧,三年不至私室。其当重任,尤顾惜大体。从子宗愈,入元佑党籍,尝受学于欧阳兖公。(参史传。)

  附录

  先生尝至润州,与濂溪游。或谓濂溪与先生同师润州鹤林寺僧寿涯,或谓邵康节之父邂逅先生于庐山,从隐者老浮屠游,遂同受《易》书。(《濂溪志》。)

  周先生文敏(附门人刘虹。)

  周文敏者,安仁人也。笃学敦行,不求闻达。尝与濂溪讲学庐山,濂溪称之曰:「一团和气人也。」门人侍郎天台刘虹志之,谓其直气摩虹云。(补。)

  知州傅先生耆

  傅耆,字伯成,(梓材案:《二程遗书》《附录》有伊川《谢傅耆伯寿手谒》,称「长官秘书」,是先生当字伯寿。)遂宁人也。皇佑进士。励志为学。濂溪先生判合州,闻其贤,以书通讯,先生往从之。及归,遗书谢曰:「曩接高论,默有所得,不至堕时好矣。」(云濠案:《濂溪志》:「山阳度氏曰:伯成从周子游,尝有书谢其所寄《姤说》。在永州又谢其所寄《改定》《同人说》。」)累官至知汉州。(补。)

  祖望谨案:元公弟子甚少。二程虽弱龄从学,然据其「得遗经于不传」之言,则所自得者多。

  吕荥阳、汪玉山所言,未可谓其不然,而必谓《太极》、《通书》之授受在洛下也。先生虽言论风旨不传,然二百年后,度正从其家以求元公之遗墨,尚多有之,安得不列之《学案》中邪!蜀中学派,当首先生。其后范淳夫学于司马氏,谯天授、谢持正学于程氏,马巨济学于关中吕氏,以启南轩、鹤山诸公之盛。予故特表而出之。

  郡守李先生初平

  李初平,失其字。庆历六年,元公令郴,先生为郡守,知元公为高贤,不以属吏遇之,既荐诸朝,又周其不给。既闻元公论学,先生叹曰:「吾欲读书,如何﹖」元公曰:「公老,无及矣!请为公言之。」先生遂悉心听教,二年而有得。皇佑初,先生卒,子幼,元公为就护其丧归葬之,往来经纪其家,始终不懈。

  百家谨案:先生为元公上官,有谓不当列弟子者。夫学以传道为事,岂论势位。自古至今,有弟子而不能传道多矣。以先生之虚怀问业,悉心听受,二年有得,与二程同列诸弟子之班,足见先生之盛德,又何嫌哉!又何嫌哉!(梓材案:主一是说亦有理。顾谢山于稿底《濂溪门人》抹去李先生之名,是仍列讲友而不列弟子也。)

  懿恪王先生拱辰

  王拱辰,字君贶,咸平人。年十九,举进士第一。(云濠案:先生原名拱寿,仁宗赐以今名,故字曰君贶。)累官吏部尚书,谥懿恪。伊川程子曰:「君贶尝见茂叔,为与茂叔世契,便受拜。及坐间,大风起,说《大畜卦》。君贶乃起曰:『适来不知,受却公拜。今却当请纳拜!』茂叔走避。」(参《濂溪志》。)

  秘丞许先生渤

  许渤,字仲容,其先许昌人也。曾祖德恭终于华州蒲城主簿,遂为蒲城人。先生天禧三年进士,官至秘书丞。卒年七十。疾中为文二篇以示子孙,其大旨皆穷理尽性之言。(参《范忠宣集》。)

  祖望谨案:先生在润州,与范文正公、胡文恭公同元公游。每日晨起,问人天气寒温,加减衣服,一定终日不易。与其子隔窗而寝,其子读书声琅然,竟若不闻也。程子尝曰:「此人持敬如此,曷尝有如此圣人!予谓如斯人者,盖极力于为学,大非流俗可及。惜其守之过坚,不知通方之学也。」(梓材案:此条原稿有云:「许渤,不知何所人也。」今以其爵里可考而节之。)

  提刑孔先生延之

  孔延之,字长源,新淦人,孔子四十六世孙。(云濠案:曾南丰志墓,作四十七世孙。)度庆进士。九年,迁至司封郎中。平生与濂溪友善。在广西,宽恤民力,改荆湖北路提点刑狱。诸子并以文章显,世号「临江三孔。」(参《江西人物志》。)

  ◆濂溪同调

  清献赵先生抃

  赵抃,字阅道,西安人。进士及第,累荐为殿中侍御史。弹劾不避权幸,京师目为「铁面御史」。知成都,匹马入蜀,以一琴一鹤自随。擢参知政事。王介甫用事,屡斥其不便,乞去位,知杭州。改青州,复知成都。以太子少保致仕。卒,年七十七,赠太子少师,谥曰清献。(参史传。)

  附录

  《刘元城语录》曰:赵清献求绝欲,挂父母像于卧。王右军不欲仕,自誓于父母坟前。且士大夫不为则止耳,何必尔!

  吕紫微《童蒙训》曰:荥阳公尝言侯叔献可比赵清献,正献公曰:「清献自守一世,方成就如此。后生有多少事,岂可便比前辈!」即而叔献果建水事求进。

  朱子《跋清献家问》曰:赵清献公晚知濂溪先生甚深,而先生所以告之者亦甚悉,见于章贡《道行》之篇者可考也。而公于佛学盖没身焉,何邪﹖

  ◆濂溪门人

  纯公程明道先生颢(别为《明道学案》。)

  正公程伊川先生颐(别为《伊川学案》。)

  谢山《周程学统论》曰:明 道先生传在《哲宗实录》中,乃范学士冲作,伊川先生传在《徽宗实录》中,乃洪学士迈作,并云从学周子。两朝史局所据,恐亦不秖吕芸阁《东见录》一书。但言二程子未尝师周子者,则汪玉山已有之。玉山之师为张子韶、喻子才,渊源不远,而乃以南安问道,不过如张子之于范文正公,是当时固成疑案矣。虽然,观明道之自言曰:「自再见茂叔,吟风弄月以归,有『吾与点也』之意。」则非于周子竟无所得者。明道行状虽谓其「泛滥于诸家,出入于佛、老者几十年,反求诸六经而后得之」,而要其慨然求道之志,得于茂叔之所闻者,亦不能没其自也。侯仲良见周子,三日而还,伊川惊曰:「非从茂叔来邪﹖」则未尝不心折之矣。然则谓二程子虽少师周子,而长而能得不传之秘者,不尽由于周子,可也;谓周子竟非其师,则过也。若《遗书》中直称周子之字,则吾疑以为门人之词。盖因其师平日有独得遗经之言,故遂欲略周子而过之也。朱子之学,自溯其得力于延平,至于籍溪、屏山、白水,则皆以为尝从之游而未得其要者,然未尝不执弟子之礼。周子即非师,固太中公之友也,而直称其字,若非门人之词,则直二程子之失也。周子所得,其在圣门,几几颜子之风。二程子之所以未尽其蕴者,盖其问学在庆历六年,周子即以是岁迁秩而去,追随不甚久也。潘兴嗣志墓,其不及二程子之从游者,亦以此。张宣公谓《太极图》出于二程子之手受,此固考之不详;而或因「穷禅客」之语,致疑议于周子,则又不知纪录之不尽足凭也。若夫周子之言,其足以羽翼《六经》而大有功于后学者,莫粹于《通书》四十篇。而「无极之真」原于道家者流,必非周子之作,斯则不易之论,正未可以表章于朱子而墨守之也。

  ◆濂溪私淑

  文忠苏东坡先生轼(别见《苏氏蜀学略》。)

  文节黄涪翁先生庭坚(别见《范吕诸儒学案》。)

  ◆程氏家学

  纯公程明道先生颢(别为《明道学案》。)

  正公程伊川先生颐(别为《伊川学案》。)

  ◆胡氏家学

  简修胡先生宗愈(别见《庐陵学案》。)

  ◆孔氏家学

  舍人孔先生文仲

  孔文仲,字经父,新喻人,长源子。元佑初,哲宗召为中书舍人。三年,同知贡举。先有寒疾,及是,昼夜不废职,疾甚,卒。吕申公曰:「经父本以伉直称,然惷不晓事。为谏议时,乃为浮薄辈所使,以害善良。晚乃知为所绐,愤郁呕血,以致不起。」盖指其劾伊川也。后追贬梅州别驾。元符末,复其官。(参史传。)

  待制孔先生武仲

  孔武仲,字常父,文仲弟。元佑中,累以宝文阁待制知洪州,徙宣州。坐元佑党夺职,居池州。元符末,追复之。(同上。)

  郎中孔先生平仲

  孔平仲,字义父,武仲弟。用荐,累官给事中。言者诋其元佑时附会当路,讥毁先烈,出知衡州。徙韶州。坐前上书之故,责惠州别驾,安置英州。征宗立,召为户部金部郎中,累帅鄜延、环庆。党论再起,罢,主管兖州景灵宫,卒。(同上。)

  ◆二孔门人(长源再传。)

  文清曾茶山先生几(别见《武夷学案》。)
卷十三 明道学案(上)
  明道学案(上)(黄宗羲原本 黄百家纂辑 全祖望次定)

  明道学案表

  程颢(太中子。)刘绚

  (濂溪门人。) 李吁(并为《刘李诸儒学案》。)

  谢良佐(别为《上蔡学案》。)

  杨时(别为《龟山学案》。)

  游酢(别为《廌山学案》。)

  吕大忠

  吕大钧

  吕大临(并为《吕范诸儒学案》。)

  侯仲良

  刘立之

  朱光庭(并见《刘李诸儒学案》。)

  田述古(别见《安定学案》。)

  邵伯温(别见《百源学案》。)

  苏■(别见《吕范诸儒学案》。)

  邢恕(别见《刘李诸儒学案》。)

  (私淑)靳裁之胡安国(别为《武夷学案》。)

  陈瓘(别为《陈邹诸儒学案》。)

  李俊民

  (明道续传。)

  程颐(别为《伊川学案》。)

  张载(别为《横渠学案》。)

  吕希哲(别为《荥阳学案》。)

  (并明道学侣。)

  韩维

  王岩叟(并见《范吕诸儒学案》。)

  (并明道同调。)

  明道学案序录

  祖望谨案:大程子之学,先儒谓其近于颜子,盖天生之完器。然哉!然哉!故世有疑小程子之言若伤我者,而独无所加于大程子。述《明道学案》。(梓材案:《明道学案》,谢山分为二卷,当有增补,特其稿未全。)

  ◆濂溪门人

  纯公程明道先生颢

  程颢,字伯淳,世居中山,后徙为河南人。高祖羽,太宗朝三司使。父■,太中大夫。先生生而秀爽。叔祖母任抱之,钗坠不觉,后数日方求之,先生未能言,以手指示其处,得之。踰冠,中进士第,调鄠县主簿。南山有石佛,岁传其首放光,违近聚观。先生谓其僧曰:「吾有职事。俟复见,为吾取其首来观之。」自是光不复见。改上元县,盛夏堤决,法当言之府,府言之漕司,然后兴作。先生曰:「若是,苗槁久矣!」竟发民塞之,岁乃大熟。上元当水运之冲,设营以处病卒,至者辄死。先生曰:「病者给券而后得食。待食数日,奚而不死!」乃白漕司豫贮米营中,死者减半。仁宗登遐,遗制,官吏成服三日而除。三日之朝,府尹率属吏将释服,先生进曰:「请尽今曰。若朝而除之,所服止二日尔。」尹不从。先生曰:「公自除之。某非至夜,不敢释也。」一府相视,无敢除者。茅山有龙池,其龙如蜥蜴而五色,自昔严奉,以为神物。先生捕而脯之,使人不惑。始至邑时,见持竿以黏飞鸟者,取其竿折之,自是乡民子弟不敢复畜禽鸟。其不严而令行如此。移晋城令。河东财赋窘迫,官所科买,虽至贱之物,价必腾涌。先生度所需,使富室豫储以待,及期,定价买之,贫富咸利。县库有杂纳钱数百千,常借以补助民力。部使者至,则告之曰:「此钱令自用而不私,请一切不问。」先生视民如子。民以事至县者,必告之以孝悌忠信。欲辨事者,或不持牒,径至庭下,先生从容理其曲直,无不释然。度乡村远近为保伍,使之力役相助,患难相恤,而奸伪无所容。凡孤茕残废者,责之亲戚乡党,使无失所。行旅出于其涂者,疾病皆有所养。乡皆有校,暇时亲至,召父老而与之语;童儿所读书,亲为正句读。教者不善,则为易置。乡民为社会,为立科条,旌别善恶,使有劝有耻。在县三年,民无强盗及■死者。秩满,吏夜叩门,称有杀人者,先生曰:「吾邑安有此!诚有之,必某村某人也。」问之,果然。或询其故,曰:「吾尝疑此人恶少之勿革者也。」熙宁初,用吕正献 公分着荐,为太子中允、监察御史里行。神宗素知其名,每召见,从容咨访。将退,则曰:「卿可频来求对。欲常相见耳。」一日,议论甚久,日官报午正,先生始退。中人相谓曰:「御史不知上未食邪﹖」务以诚意感动人主,言人主当防未萌之欲。神宗俯身拱手曰:「当为卿戒之!」及论人才,曰:「陛下奈何轻天下士﹖」神宗曰:「朕何敢如是!」前后进说,未有一语及于功利。尝极陈治道,神宗曰:「此尧、舜之事,朕何敢当!」先生愀然曰:「陛下此言,非天下之福也。」王安石执政,议更法令,言者攻之甚力。先生被旨赴中堂议事,安石方怒言者,厉色待之。先生徐曰:「天下事非一家私议,愿平气以听。」安石为之媿屈。新法既行,先生言:「智者若禹之行水,行所无事。自古兴治立事,未有中外人情交谓不可,而能有成者。就使徼幸小成,而兴利之臣日进,尚德之风浸衰,尤非朝廷之福。」乞去言职。安石本与之善,及是,虽不合,犹敬其忠信,不深怒,但出提点京西刑狱。先生固辞,改签书镇宁军判官。奄人程昉治河,取澶卒八百,天方大寒而虐用之,众逃归。群僚畏昉,欲勿纳。先生曰:「彼逃死自归,勿纳必乱。」即亲往启门,约少休,三日后役,众驩呼而入。具以事上,得不遣。昉后过州,见先生,言甘而气慑。退而扬言于众曰:「澶卒之溃,程中允诱之,吾且诉于上。」先生闻之,笑曰:「彼方惮我,故为是言也。」果不敢诉。曹村埽决,先生谓郡守刘涣曰:「曹村决,京师可虞。请以厢兵见付,事或可集。」涣以镇印假之,先生立走决所,激谕士卒。议者以为势不可塞,徒劳人耳。先生募善泅者衔细绳以渡决口,得引大索,两岸并进,数曰而合。迁太常丞、知扶沟县,广济、蔡河在县境,濒河恶子胁取行舟财货,岁必焚舟十数。先生捕得一人,引其类,得数十人,不复根治,但使分地挽舟,督察作过者,其患始息。水灾,请发粟,司农遣使阅实,邻邑多自陈「谷且登,无贷可也」,先生请贷不已,得谷六千石,饥者用济。司农视贷籍,户同等而所贷不等,檄县杖主吏。先生言:「济饥当以口之众寡,不以户之高下。令实为之,非吏罪。」乃已。奄人王中正巡阅保甲,权宠张甚,诸邑供帐,唯恐得罪。至扶沟,主吏以告。先生曰:「吾邑贫,安能效他邑。取于民,法所禁也,独有令故青帐可用尔。」中正亦惮之,不敢入境。有犯小盗者,先生谕而遣之。再发,盗谓其妻曰:「我与大丞约,不复为盗。今何面目见之邪!」遂自经。除判武学,李定劾其新法之初,首为异论,罢复旧任。已坐逸狱,责监汝州酒税。哲宗立,召为宗正丞,未行而卒,元丰八年六月十五日也,年五十四。先生资性过人,而充养有道,和粹之气,盎于面背。门人交友从之数十年,未尝见其忿厉之容。遇事优为,虽当仓卒,不动声色。自十五六时,与弟正叔闻汝南周茂叔论学,遂厌科举之习,慨然有求道之志。泛滥于诸家,出入于老、释者几十年,返求诸《六经》,而后得之。秦、汉而下,未有臻斯理也。文潞公采众议而为之表其墓曰明道先生。嘉定十三年,赐谥曰纯公。淳佑元年,封河南伯,从祀孔子庙庭。明嘉靖中,祀称「先儒程子」。

  百家谨案:宋干德五年,五星聚奎,占启文明之运。逮后景德四年、庆历三年复两聚,而周子、二程子生于其间。朱子曰:「元公不由师传,默契道体,建《图》属《书》,根极领要。当时见而知之者有程氏 ,遂广大而推明之,使夫天理之微,人伦之着,事物之众,鬼神之幽,莫不洞然毕贯于一,而周、孔、孟氏之传,焕然复明。」此定论也。顾二程子虽同受学濂溪,而大程德性宽宏,规模阔广,以光风霁月为怀;二程气质刚方,文理密察,以峭壁孤峰为体。其道虽同,而造德自各有殊也。

  识仁篇

  学者须先识仁。仁者,浑然与物同体,义、礼、智、信皆仁也。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而已,不须防检,不须穷索。若心懈,则有防;心苟不懈,何防之有!理有未得,故须穷索;存久自明,安待穷索!此道与物无对,「大」不足以明之。天地之用,皆我之用。孟子言「万物皆备于我」,须「反身而诚」,乃为大乐。若反身未诚,则犹是二物有对,以己合彼,终未有之,又安得乐!《订顽》意思,(横渠西铭,旧名《订顽》。)乃备言此体,以此意存之,更有何事。「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未尝致纤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若存得,便合有得。盖良知良能,元不丧失。以昔日习心未除,却须存习此心,久则可夺旧习。此理至约,惟患不能守。既能体之而乐,亦不患不能守也。

  刘蕺山曰:程子首识仁,不是教人悬空参悟,正就学者随事精察力行之中,先与识个大头脑所在,便好容易下工夫也。识得后,只须用葆任法,曰「诚敬存之」而已。而勿忘、勿助之间,其真用力候也。盖天理微妙之中,着不得一毫意见伎俩,与之凑泊。纔用纤毫之力,便是以己合彼之劳矣,安得有反身而诚之乐。诚者,自明而诚之谓。敬者,一于诚而不二之谓。诚只是诚此理,敬只是敬此诚,何力之有!后人不识仁,将天地间一种无外之理,封作一膜看,因并不识诚敬,将本心中一点活泼之灵,滞作一物用,胥失之矣!良知良能是本心,昏昧放逸是习心。向来不识此理,故种种本心为习心用;今来既识此理,故种种习心为本心转。又何患不存之,又存而不能期月守也﹖此程子见道分明语也。乃先儒以为地位高者之事,非浅学可几,学者只合说「克己复礼为仁」。周海门先生深不然之,以为「不识仁而能复礼者无有」,是处极为有见。而顾泾阳先生则云:「学者极喜举程子识仁。但昔人是全提,后人只是半提。『仁者,浑然与物同体,义礼智信皆仁也』,此全提也。后人只说得『浑然与物同体』,而遗却下句,此半提也。『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不须防检,不须穷索』,此全提也。后人只说得『不须』二句,而遗却上句,此半提也。」尤见卫道之苦心矣!

  又曰:朱子谓程子《识仁篇》乃地位高者之事,故《近思录》遗之。然「诚敬存之」四字,自是中道而立。

  又曰:《识仁》一篇,总只是状仁体合下来如此,当下认取,活泼泼地,不须着纤毫气力,所谓「我固有之」也。然诚敬为力,乃是无着力处。盖把持之存,终是人为;诚敬之存,乃为天理。只是存得好,便是诚敬,诚就是存也。存正是防检,克己是也;存正是穷索,择善是也。若泥不须防检穷索,则诚敬存之当在何处﹖未免滋高明之惑。子静专言此意,固有本哉!

  顾泾阳曰:程伯子曰「仁者浑然与物同体」,只此一语已尽,何以又云「义礼智信皆仁」也﹖始颇疑其为赘。及观世之号识仁者,往往务为圆融活泼,以外媚流俗而内济其私,甚而蔑弃廉耻,决裂绳墨,闪铄回互,诳己诳人,曾不省义礼智信为何物,犹偃然自命曰仁也,然后知伯子之意远矣!

  宗羲案:明道之学,以识仁为主,浑然太和元气之流行,其披拂于人也,亦无所不入,庶乎「所过者化」矣!故其语言流转如弹丸,说「诚敬存之」便说「不须防检,不须穷索」,说「执事须敬」便说「不可矜持太过」,惟恐稍有留滞,则与天不相似。此即孟子说「勿忘」,随以「勿助长」救之,同一埽迹法也。鸢飞鱼跃,千载旦暮。朱子谓:「明道说话浑沦,然太高,学者难看。」又谓:「程门高弟,如谢上蔡、游定夫、杨龟山,下稍皆入禅学去。必是程先生当初说得高了,他们只见上一截,少下面着实工夫,故流弊至此。」此所谓程先生者,单指明道而言。其实不然。引而不发,以俟能者。若必鱼筌兔迹,以俟学人,则匠、羿有时而改变绳墨,彀率矣。朱子得力于伊川,故于明道之学,未必尽其传也。

  百家谨案:先遗献《孟子师说》解「必有事焉」:「此与明道识仁之意相合。『正』是把捉之病,『忘』是间断之病,『助』是急迫之病。故曰『不须防检,不须穷索』,『未尝致纤毫之力』。盖存得好就是诚敬,诚敬就是存也。存正是防检,克己是也;存正是穷索,择善是也。若外此而为防检穷索,便是人为,未有不犯三者之病也。」

  百家又忆姜定庵先生希辙尝于其家两水亭问先遗献「学而时习」之解,答云:「《白虎通》云:『学者,觉也,觉悟所未知也。』朱子曰:『学之为言效也,总是工夫之名。』荀子所谓『诵数以贯之,思索以通之,为其人以处之,除其害以持养之』,皆是。然必有所指之的,则合其本体而已矣,明道之识仁是也。『时习』者,孟子:『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明道:『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而已,不须防检,不须穷索。若心懈,则有防心;苟不懈,何防之有!理有未得,故须穷索;存久自明,安待穷索!』盖其间调停节候,如鸟之肄飞,冲然自得,便是『说』也。」

  附百家《求仁篇》:孔门之学,莫大于求仁。求仁之外,无余事矣。顾未知仁之奚若,于何求之﹖故明道云:「学者须先识仁。」第仁道至大,无可名言,又非悬空想 像可得。即《识仁篇》所言「仁者浑然与物同体,义礼智信皆仁也」,虽其言仁大旨已尽,而在学者仍未易识如何之为浑然,如何之为义礼智信而为仁也。继此云「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而已」,则又是识后之工夫。其识前之工夫,止于「不须穷索」句中带补出「存久自明」句,而存之之道在「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是程子于识前识后俱以一「存」统之也。而先儒以为此地位高者之事,非浅学可几,然则为浅学者于何而可以识仁﹖仁不易遽识,仍当于未识前思所以求之之方,此耒史《求仁篇》之所由作也。夫天下沿流而不获者,则当溯其源。求仁之言,出于孔子,则当还自孔子之言仁者以求之。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礼,天则也,摄心之规矩也。心不踰乎矩,而有不仁者乎﹖此以礼求仁也。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朱子曰:「敬以持己,恕以及物,则私意无所容,而心德全矣。」此以敬恕求仁也。司马牛问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讱。」此言顾行、,行顾言,心存乎慥慥而不自知其缄默,以求仁也。樊迟问仁,子曰「爱人」,曰「先难而后获」,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此以仁者之心,胞与为怀,自强远利,无在而不存,以求仁也。子贡问为仁,子曰:「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此求仁于友辅者也。子张问仁,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此求仁于感应者也。其在人而直与之以仁者,于微、箕、比干则曰「殷有三仁」,于伯夷、叔齐则曰「求仁而得仁」,盖五人迹虽不同,俱能以此恻怛之苦心,恳挚婉转于伦类间,而克全其至性者也。于颜子曰「三月不违」,与其不迁不贰,复礼而庶几也。于管仲曰「如其仁」,就其功亦可称也。至于仲弓可使南面矣,子路可使治赋矣,冉有可使为宰矣,子华 可使掌朝会矣,皆曰「不知其仁」,不欲以才混德也。子文之忠,文子之清,曰「未知,焉得仁」,不可以一节概生平也。宰我之食稻衣锦,季氏之舞佾歌《雍》,直斥之为「不仁」,恶忘亲,严犯分也。慨好仁,恶不仁之未见,中心安仁者天下一人,言夫全德之难其人也。一日用力,力无不足,我欲仁,仁斯至,言夫奋往之当决其机也。其它如仁者不忧、,仁者有勇,观过知仁,杀身成仁,仁者静,仁能守,立人达人,能好人,能恶人,无终食之间违仁,力行刚毅木讷近仁,亦既详矣。而后儒则以为圣人之言仁虽多,究未曾正定说出,使学者有画一可由之路,于是纷纷各立宗旨,以矜独得,一似乎孔子有漏义,乃赖后儒之补救也。曾不知圣人之言,如诏入室,学者得门,八面皆可入。况于哀公问政之对,昭然已直揭其体,实指其功,曰:「仁者,人也,亲亲为大。」此圣人尔后之告,实为言仁之宗主,当时之人,孰不知之。惟以圣门有此一言为之主,故其余之言皆可因人随事以指点,总不失斯言之会归耳。试以证之。孟子曰:「仁也者,人也。」「亲亲,仁也」「仁之实,事亲是也。」孔、孟之言仁,如出一口,柰何不察,后之君子,谓吾性中曷尝有孝弟来,而反以孝弟也者为仁之本,故解作好仁之本,明自背于孔,孟与!总之,后儒谓性生于有生之初,知觉发于既生之后。性,体也;知觉,用也。性,公也;知觉,私也。不可即以知觉为性。爱亲敬长属乎知觉,故谓性中无孝弟,而必推原其上一层。不知性虽为公共之物,而天命于人,必俟有身而后有性。吾身由父母而生,则性亦由父母而有。性由父母而有,似属一人之私,然人人由父母而有,则仍是公共之物。夫公共之物,宜非止以自爱其亲,然人人之所以自爱其亲,正以见一本大同之道。所以孔子曰:「夫孝,天之经也。」谓之天经者,盖以此爱亲之心具自孩提之童,不学不虑,一本乎天,乃吾良知良能之知觉,即性体也。及长而知敬兄者,此也;忠君者,此也;勇战者,此也;仁民爱物者,此也。无二心也。故曰:「孝弟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而犹谓孝弟之非仁,乃藐之而他是求邪﹖且佛氏之言性,何尝不精,所以为异端者,正以不就人言性,求性于父母未生前,合含生蠢动以为本觉,于是其视父母也甚轻。害道之大,全在于此。孔子言性,止就人而言。故孟子道性善,亦曰「人无有不善」,不合牛犬于内也。言仁则曰「亲亲」,以无父母即无此身,父母即天地,我与父母固结而不可解之心,不知其所自来,此天然之至性,乃所谓仁也。儒、释之界限惟此,吾儒胡为而复堕其雾乎﹖王塘南曰:「圣学主于求仁,而仁体最难识。若未能识仁,只从孝弟上恳恻以求尽其力。当其真切于孝弟时,此心油然蔼然而不能自已,则仁体即此可默会。」先遗献曰:「人生堕地,分父母以为气质,从气质而有义礼。则义理之发源,在于父母。人能事事以父母为心,便是天理,便是仁也。」呜呼!孔、孟求仁之学,惟塘南与先遗献,可谓拨云雾而睹青天矣!

  杨开沅谨案:「仁者浑然与物同体」,即《大学》「格物」之物,所谓「有物有则」也。「此道与物无对」,即《大学》、《中庸》必慎之独,天命之性体也。惟万物皆备于我,所以同体;推而放之四海而准,所以无对。

  定性书

  百家谨案:横渠张子问于先生曰:「定性未能不动,犹累于外物,何如﹖」先生因作是篇。

  所谓定者,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苟以外物为外,牵己而从之,是以己性为有内外也。且以己性为随物于外,则当其在外时,何者为在内﹖是有意于绝外诱,而不知性之无内外也。既以内外为二本,则又乌可遽语定哉!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物而无情。故君子之学,莫若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易》曰:「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苟规规于外诱之除,将见灭于东而生于西也,非惟日之不足,顾其端无穷,不可得而除也。人之情各有所蔽,故不能适道,大率患在于自私而用智。自私,则不能以有为为应;用智,则不能以明觉为自然。今以恶外物之心,而求照无物之地,是反鉴而索照也。《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孟氏亦曰:「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与其非外而是内,不若内外之两忘也。两忘,则澄然无事矣。无事则定,定则明,明则尚何应物之为累哉!圣人之喜,以物之当喜;圣人之怒,以物之当怒。是圣人之喜怒,不系于心而系于物也。是则圣人岂不应于物哉﹖乌得以从外者为非,而更求在内者为是也﹖今以自私用智之喜怒,而视圣人喜怒之正,为何如哉﹖夫人之情易发而难制者,唯怒为甚。第能于怒时遽忘其怒,而观理之是非,亦可见外诱之不足恶,而于道亦思过半矣。

  百家谨案:先生他日又曰:「治怒为难,治惧亦难,克己可以治怒,明理可以治惧。」

  刘蕺山曰:此伯子发明主静立极之说,最为详尽而无遗也。稍分六段看,而意皆融贯,不事更端,亦不烦诠解。今姑为之次第:首言动静合一之理,而归之常定,乃所以为静也。是内非外,非性也;离动言静,非静也。「天地之常」以下,即天地之道以明圣人之道不离物以求静也。「人之情」以下,言常人之情自私用智,所以异于圣人而终失其照物之体也。「《易》曰」以下,又引《大易》、孟子之言以明自私用智之必不然也。「圣人之喜」以下,又即圣人应物之情以明外物之不足恶。而「夫人之情」以下,又借怒之一端,于极难下手处得定性之法如此,又以见外物之不足恶也。合而观之,主静之学,性学也。「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圣人常寂而常感,故有欲而实归于无欲,所以能尽其性也。常人离寂而事感,离感而求寂,故去欲而还以从欲,所以自汩其天也。主静之说,本千古秘密藏,即横渠得之,不能无疑。向微程伯子发明至此,几令千古长夜矣。

  百家谨案:「性无内外」云者,罗整庵云:「内外只是一理也。」「情顺万物而无情」者,先遗献云:「此语须看得好。孔子之哭颜渊,尧、舜之忧,文王之怒,所谓『情顺万物』也。若是无情,则内外两截,此正佛氏之消煞也。『无情』只是无私情,如下文圣人之喜怒,以物之当喜怒,而无自私用智之喜怒。」

  百家又案:嘉靖中,胡柏泉松为太宰,疏解《定性书》,会讲于京师,分作四层:「一者,天地之常,心普物而无心,此是天地之定。二者,圣人之常,情顺物而无情,此是圣人之定。三者,君子之学,廓然大公,物来顺应,此是君子之定。四者,吾人第于怒时遽忘其怒,观理是非,此是吾人之定。吾人希君子,君子希圣人,圣人希天地。」是日,天下计吏俱在京,咸会于象房所,约五千余人。罗近溪、耿天台、周都峰,徐龙湾并参讲席,莫不饱饫斯义。

  语录

  《诗》、《书》中凡有一个主宰的意思,皆言帝;有一个包涵覆的意思,则言天;有一个公共无私的意思,则言王。上下千百岁中,若合符契。言天之自然者谓之天道,言天之赋予万物者谓之天命。

  《系辞》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又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又曰:「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亦形而下者也,而曰「道」者,惟此语截得上下最分明,元来只此是道,要在人默而识之也。

  忠信所以进德。「终日干干」君子当终日对越在天也。盖「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用则谓之神,其命于人则谓之性,率性则谓之道,修道则谓之教。孟子在其中又发挥出浩然之气,可谓尽矣。故说神「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大小疑事,而只曰「诚之不可掩」。彻上彻下,不过如此。形而上为道,形而下为器,须着如此说。器亦道,道亦器。但得道在,不系今与后,己与人。

  《中庸》言诚,便是神。

  惟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神无速,亦无至。须如此言者,不如是不足以形容故也。

  冬夏寒暑,阴阳也;所以运用变化者,神也,神无方,故易无体。若如或者别立一天,谓人不可以包天,则有方矣,是二本也。

  生生之谓易,生生之用则神也。

  「穷神知化」,化之妙者,神也。

  刘蕺山曰:神更不说体。精义入神,以致用也。神无方,化之妙处即是,故以用言。

  杨开沅谨案:诚便是神之体。但体物不遗,故不可以体言。「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圣人,人也,故不能无忧。天,则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者也。

  天地日月一般。月受日光,而日不为之亏,然月之光乃日之光也。地气不上腾,则天气不下降。天气降而至于地,地中生物者皆天气也。虽无成而代有终者,地之道也。

  刘蕺山曰:先升而后降,如何﹖

  干,阳也,不动则不刚。其静也专,其动也直,不专一则不能直遂。坤,阴也,不静则不柔。其静也翕,其动也辟,不翕聚则不能发散。言「有无」则多有字,言「无无」则多无字,有无与动静同。如冬至之前天地闭 ,可谓静矣,而日月星辰亦自运行而不息,谓之无动,可乎﹖但人不识有无动静耳!

  《咸》、《恒》,体用也。体用无先后。

  刘蕺山曰:神化原是一个。

  天地万物之理,无独必有对。皆自然而然,非有安排也。每中夜以思,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万物莫不有对:一阴一阳,一善一恶;阳长则阴消,善增则恶减。斯理也,推之其远乎﹖人只要知此耳。

  质必有文,自然之理必有对待,生生之本也。有上则有下,有此则有彼,有质则有文。一不独立,二则为文。非知道者,孰能识之。天文,天之理也;人文,人之理也。

  刘蕺山曰:一不独立便是二,不是一以生二。正如月落 万川,处处皆圆。月本水之精,即水成象,不是假象。纔看是一,随看却是千万,千万却是一个。在天非一,在川非万。一者是质,万者是文。

  「一阴一阳之谓道」,自然之道也。「继之者善也」,有道则有用,「元者善之长」也。成之者却只是性,「各正性命」也。故曰:「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如此,则亦无始,亦无终;亦无因甚有,亦无因甚无;亦无有处有,亦无无处无。

  刘蕺山曰:说「阴阳不测之谓神」便是,不有道字,几落禅诠。

  古今异宜,不惟人有所不便,至于风气亦自别也。

  视听思虑动作,天也。人于其中,要识得真与妄耳。

  天下善恶皆天理。谓之恶者,非本恶,但或过或不及,便如此。如杨、墨之类。

  事有善有恶,皆天理也。天理中物,须有美恶。盖物之不齐,物之情也。但当察之,不可自入于恶,流于一物。

  刘蕺山曰:物有善恶,神无善恶。无善无恶,乃为至善。吾辈时常动一善念,细揣之,终是多这念。有这念,便有比偶;有比偶,便有负胜。譬如一疋绢,纔说细,便有麤者形他,又有更细者形他。故曰「毛犹有伦」。○盈天地间皆道也,学者须是择乎中庸。事之过不及处便是恶事,则念之有依着处便是恶念。择善却不在事上,直证本心始得。

  问:「心有善恶否﹖」曰:「在天为命,在义为理,在人为性,主于身为心,其实一也。心本善,发于思虑则有善有不善。若既发,则可谓之情,不可谓之心。譬如水只谓之水,至如流而为派,或行于东,或行于西,却谓之流也。」

  刘蕺山曰:溯流寻源,其必由学乎!学者但养得未发之中,思过半矣。

  尝论以心知天,犹居京师往长安,但知出西门便可到长安,此犹是言作两处。若要至诚,只在京师便是到长安,更不可别求长安。只心便是天,尽之便知性,知性便知天。当处便认取,更不可外求。

  「穷理、尽性,以至于命」,三事一时并了,元无次序。不可将穷理作知之事。若实穷得理,即性命亦可了。

  昔在长安仓中闲坐,后见长廊柱,以意数之,己尚不疑。再数之,不合;不免令人一一声言而数之,乃与初数者无差。则知越着心,把捉越不定。

  刘蕺山曰:把捉正是障。

  人心不得不所系。

  医书言手足痿痹为不仁,此言最善名状。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己也。认得为己,何所不至。若不有诸己,自与己不相干,如手足不仁,气已不贯,皆不属己。故博施济众,乃圣人之功用。仁至难言,故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欲令如是观仁,可以得仁之体。

  切脉最可体仁。

  刘蕺山曰:脉脉不断,正此仁生生之体无间断,故无痿痹。一断,便死了。不仁者,如邵子所谓「不知死过几万,却是不曾生」一般。

  刚毅木讷,质之近乎仁也。力行。学之近乎仁也。若夫至仁,则天地为一身,而天地之间品物万形为四肢百体。夫人岂有视四肢百体而不爱者哉﹖圣人,仁之至也,独能体是心而已,曷尝支离多端,而求之自外乎!故「能近取譬」者,仲尼所以示子贡求仁之方也。医书以手足风顽谓之四体不仁,为其疾痛不以累其心故也。夫手足在我,而疾痛不与知焉,非不仁而何!世之忍心无恩者,其自弃亦若是而已。

  满腔子是恻隐之心。

  百家谨案:《孟子师说》:「满腔子是恻隐之心,此意周流而无间断,即未发之喜怒哀乐是也。遇有感触,忽然迸出来,无内外之可言也。先儒言恻隐之有根源,未尝不是,但不可言发者是情,存者是性耳。扩充之道,存养此心,使之周流不息,则发政施仁,无一非不忍人之心矣。」政又案:「但不可言发者是情,存者是性」二句,一时恐未必得解人,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

  不学,便老而衰。

  百家谨案:先遗献每道此语,且云体验实然。

  舍己从人,最为难事。己者我之所有,虽痛舍之,犹惧守己者固而从人者轻也。

  (梓材谨案:洲原本此下有「明道见谢子记问」一条,今移为《附录》。)

  「人语言紧急,莫是气不定否﹖」曰:「此亦当习。习到自然缓时,便是气质变也。学至气质变,方是有功。」

  杨、墨之害甚于申、韩,佛、老之害甚于杨、墨。杨氏为我,疑于仁;墨氏兼爱,疑于义;申、韩则浅陋易见。故孟子只辟杨、墨,为其惑世之甚也。佛氏其言近理,又非杨、墨之比,此所以为害尤甚。杨、墨之害亦经孟子辟之,所以廓如也。

  百家谨案:《孟子师说》曰:「仁义者,无所为而为之者也。杨氏为我,墨氏兼爱。淳于『先名实者为人,后名实者自为』,即此也。战国仪、秦、鬼谷,凡言功利者,莫不出此二途。杨、墨是其发源处,故孟子言『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所以遂成战国之乱。害事,谓凡人所行;害政,谓各国所为。若是推其流弊,恐其后来,何以言『盈天下』乎﹖无父无君之祸,正是指当时而言也。朱子言:『无君,只是洁身自高,天下事教谁理会﹖无父,以其枯槁澹泊,其孝不周。』据如此言,即有之,亦是一身一家之事,孟子何至痛切如此﹖扬之云谓:『古者扬、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真是梦语!杨、墨之道,至今未熄。程子曰:『杨,墨之害甚于申、韩,佛、老之害甚于杨、墨。佛、老其言近理,又非杨、墨之比。』愚以为佛氏从生死起念,只是一个自为,其发愿度众生,亦即是一个为人,何曾离得杨、墨窠臼。岂惟佛氏,自科举之学兴,儒门那一件不是自为为人﹖自古至今,只有杨、墨之害,更无他害。朱子言:『孟子虽不得志于时,然杨、墨之害自是灭息,而君臣父子之道赖以不坠,是亦一治也。』岂其然哉!孟子方痛其不能灭息,而以口舌争之,所谓『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庶几望之后人之能言距杨、墨者,正是言其久乱而不治也。」

  观鸡雏,可以观仁。

  刘蕺山曰:岂惟鸡雏。盈天地间,并育并行,莫不足观仁。

  天地之大德曰生。天地絪缊,万物化醇。生之谓性。万物之生意最可观,此元者善之长也,斯所谓仁也。人与天地一物也,而人特自小之,何哉﹖

  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中庸》所谓「率性之谓道」是也。仁者,人此者也。「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仁也。若以敬直内,则便不直矣。行仁义岂有不直乎﹖「必有事焉而勿正」,则直也。夫能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则与物同矣。故曰「敬义立而德不孤」。是以仁者无对,放之东海而准,放之西海而准,放之南海而准,放之北海而准。

  刘蕺山曰:仁者,人也。识得此理,存之即是。若不识本来面目,强欲以人为凑泊,则远人为道矣。敬,即念而存也;义,即事而存也。只此敬义工夫,便将天地万物打成一片,都存在这里了。方成其为人。

  杨开沅谨案:敬义立则与物同,即物格也。仁者无对,即慎独而意诚也。

  「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何以言「仁在其中」﹖学者要思得之。了此,便是彻上彻下之道。

  仲尼言仁,未尝兼义,独于《易》曰:「立人之道,曰仁与义。」而孟子言仁,必以义配。盖仁者体也,义者用也。知义之为用而不外焉者,可以语道矣。世之所论于义者,多外之,不然则混而无别,非知仁义之说者。

  刘蕺山曰:只是阴阳。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重担子须是硬脊梁汉方担得。

  礼乐只在进反之间,便得性情之正。

  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欲人将已放之心,约之使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也。

  刘蕺山曰:识此意,方可言勿忘勿助。不然,亦是说梦。

  学只要鞭辟近里,着己而已。故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则仁在其中矣。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只此是学。质美者明得尽渣滓,便浑化,却与天地同体。其次惟在庄敬持养。及其至,则一也。

  敬胜百邪。

  「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君道也。君道即天道也。「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此仲弓之问仁而仲尼所以告之者,以仲弓为可以事斯语也。「雍也可使南面」,有君之德也。

  刘蕺山曰:荀子二语并称,亦见他请事斯语,分明笃恭而天下平气象。却嫌「四勿」犹落声臭支离在。而象山又本程子之言以推尊仲弓,不知孔子教人,何尝不皆是天道,但不可得而闻耳。仲弓资性厚重,而用功于敬,至此夫子只是要打成他一片处,近乎「一贯」之呼矣。荀子虽未为无见,抑亦佛、老之学。即是论性之解,此派相沿,误尽后人,总之不识所谓天道也。

  毋不敬,可以对越上帝。

  中心斯须不和不乐,则鄙诈之心入之矣。此与「敬以直内」同理。谓敬为和乐则不可,然敬须和乐,只是中心没事也。

  学者须敬守此心,不可急迫。当栽培深厚,涵泳于其间,然后可以自得。但急迫求之,终是私己,终不足以达道。

  执事须是敬,又不可矜持太过。

  学在知其所有,又在养其所有。

  若不能存养,只是说话。

  「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只是敬也。敬则无间断。

  「体物而不可遗」者,诚敬而已矣。不诚,则无物也。《诗》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于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纯则无间断。

  「天下雷行,物与妄」,天性岂有妄邪﹖「圣人以茂对时育万物」,各使得其性也。妄,则一毫不可加,安可往也﹖往则妄矣!《妄》震下干上,动以天,安有妄乎﹖动以人,则有妄矣。

  欲当大任,须是笃实。

  自明而诚,虽多由致曲,然亦有自大体中便诚者。虽亦是自明而诚,谓之致曲则不可。

  以己及物,仁也;推己及物,恕也。忠恕一以贯之。忠者天道,恕者人道。忠者妄,恕者所以行乎忠也。忠者体,恕者用,大本达道也。此与违道不远 异者,动以天耳!

  学者不必远求,近取诸身,只明人理,敬而已矣,便是约处。

  刘蕺山曰:此无欲学圣之旨。

  《易》之《干卦》言圣人之学,《坤卦》言贤人之学。惟言「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至于圣人亦止如是,更无别涂。穿凿系累,自非道理。故有道有理,天人一也,更不分别。

  杨开沅谨案:「敬以直内」即忠也,「义以方外」即恕也。圣人亦止如是,所以云「一以贯之」。

  浩然之气,乃吾气也。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一为私意所蔽,则欿然而馁,知其小也。

  论「持其志」,曰:「只这个也是私。然学者不恁地不得。」

  「先难」,克己也。

  问不知如何持守,曰:「且未说到持守。持守甚事﹖须先在致知。」

  悟则句句皆是这个。道理已明后,无不是此事也。

  「能近取譬」,反身之谓也。

  克己则私心去,自然能复礼。虽不学文,而礼意已得。勿忘勿助之间,正当处也。

  良知良能,皆无所由,乃出于天,不系于人。

  人心莫不有知。唯蔽于人欲,则亡天德也。

  此实理也,人知而信者为难。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生死亦大矣,非诚知道,则岂以夕死为可乎﹖

  宗羲案:父母全而生之,原不仅在形体。闻道,则可以全归矣。

  一行岂所以名圣人。至于圣人,则自不可见,何尝道「圣人孝」、「圣人廉」﹖

  九思各专其一。

  「致知在格物」,格,至也。或以格为正物,是二本矣。

  「致知在格物」,格,至也。穷理而至于物,则物理尽。

  儒者只合言人事,不得言有数。直到不得已处,然后归之命可也。

  昔受学于周茂叔,每令寻仲尼、颜子乐处,所乐何事。

  刘蕺山曰:便说乐道,亦是。只看道是何等物。

  人之学不进,只是不勇。

  告神宗曰:先圣后圣,若合符节。非传圣人之道,传圣人之心也。非传圣人之心也,传己之心也。己之心无异圣人之心,广大无垠,万善皆备。欲传圣人之道,扩充此心焉耳!

  一命之士,苟存心于爱物,于人必有所济。

  百家谨案:此即是欲立欲达之体。

  知至,则便意诚。若有知而不诚者,皆知未至尔。知至而至之者,知至而往至之,乃几之先见,故曰「可与几也」。知终而终之,则可与存义也。

  死生存亡,皆知所从来,胸中莹然无疑,止此理耳。孔子言「未知生,焉知死」,盖略言之。死之事,即生是也,更无别理。

  性与天道,非自得之则不知,故曰「不可得而闻」。

  大抵学不言而自得者,乃自得也。有安排布置者,皆非自得也。

  性静者可以为学。

  且省外事,但明乎善,务进诚心,其文章虽不中,不远矣。所守不约,泛滥无功。

  兴于《诗》,立于礼,自然见有着力处。至成于乐,自然见无所用力。

  「毛犹有伦」,入毫厘丝忽,终不尽。

  不哭的孩儿,谁抱不得﹖

  自「舜发于畎亩之中」,至「孙叔敖举于海」,若要熟,也须从这里过。

  既得后须放开,不然只是守。

  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若上竿、弄瓶,至于斲轮,诚至则不可得而知。上竿初习数尺,而后至于百尺,习化其高。矧圣人诚至之事,岂可得而知。

  犯而不校。校则私,非乐天者也。

  学者识得仁体,实有诸己,只要义理栽培。如求经义,皆是栽培之意。

  世有以读书为文为艺者。曰:「为文谓之艺,犹之可也;读书谓之艺,则求诸书者浅矣。」

  (梓材谨案:原本下有二条,今移为《附录》。)

  「生生之谓易。」「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乾坤毁,则无以见易。易不可见,乾坤或几乎息矣。」「易」毕竟是甚﹖又指而言曰:「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圣人示人之意,至此深且明矣,终无人理会。「易」也,「此」也,「密」也,是甚物﹖

  杨开沅谨案:此即意也,即独也,即良知之本然,物之当格者也。阳明、蕺山乃为道破耳。

  学者须学文,知道者进德而已。有德,则「不习,无不利」。「未有学养子而后嫁」,盖先得是道矣。学文之功,学得一事是一事,二事是二事,触类至于千百,至于穷尽,亦只是学,不是德。有德者不如是。故此言可为知道者言,不可为学者言。如心得之,则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譬如学书,若未得者,须心手相须而学;苟得矣,下笔便能书,不必积学。

  某写字时甚敬。非是要字好,即此是学。

  百家谨案:《孟子师说》解「必有事焉」引此:「当写字时,横一为学之心在内,则事与理二,便犯『正』之为病。更转一语曰:正是要字好。」

  因论「口将言而嗫嚅」,云:「若合开口时,要他头,也须开口。须是『听其言也厉』。」

  「万物皆备于我」,不独人耳,物皆然。都自这里出去,只是物不能推,人则能推之。虽能推之,几时添得一分﹖不能推之,几时减得一分﹖百理具在,平铺放着。几时道尧尽君道,添得些君道多﹖舜尽子道,添得些孝道多﹖元来依旧!

  百家谨案:此则未免说得太高。人与物自有差等,何必更进一层,翻孟子案,以蹈生物平等﹖撞破乾坤,只一家禅诠。

  理则极高明,行之只是中庸也。

  能尽饮食言语之道,则可以尽去就之道。能尽去就之道,则可以尽死生之道。饮食言语,去就死生,小大之势一也。故君子之学,自微而显,自小而章。

  「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此是彻上彻下语。圣人元无二语。

  太山为高矣,然太山顶上已不属太山。虽尧、舜事业,亦只是如太虚中一点浮云过目。

  目畏尖物,此事不得放过,须与放下。室中率置尖物,须以理胜他,尖必不刺人也,何畏之有!

  除了身,只是理。便说「合天人」,合天人已是为不知者引而致之。天人无间。夫不充塞则不能赞化育,言「赞化育」,已是离人而言之。

  言「体天地之化」,已剩一「体」字。只此便是天地之化,不可对此个别有天地。

  杨开沅谨案:若别有天地,则不可谓「独」矣。故曰:「仁者与物同体。」

  至诚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赞者,参赞之义,「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之谓也,非谓赞助。只有一个诚,何助之有!

  杨开沅谨案:参、赞皆是同体中事。如人一身,目视耳听,手持足行,不可谓耳有助于目,足有助于手。总是一个诚耳!若手足痿痹,便是不仁矣。

  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非在外也。

  天人本无二,不必言「合」。若不一本,则安得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

  道一本也。或谓:「以心包诚,不若以诚包心;以至诚参天地,不若以至诚体人物。」是二本也。知不二本,便是笃恭而天下平之道。

  「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者,模范出一天地耳,非在外也。如此曲成万物,岂有遗哉!

  人须知自慊之道。自慊,无不足也。若有所不足,则张子厚所谓「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者也。

  人心常要活,则周流无穷,而不滞于一隅。

  与叔所问,今日宜不在有疑。今尚差池者,盖为昔有杂学。故今日疑所进有相似处,则遂疑养气为有助,便休信此说。盖前日思虑纷扰,今要虚静,故以为有助。前日思虑纷扰,又非礼义,又非事故,如是则只是狂妄人耳!惩此以为病,故要得虚静。其极,欲得如槁木死灰,又却不是。盖人,活物也,又安得为槁木死灰﹖既活,则须有动作,须有思虑。必欲为槁木死灰,除是死也。「忠信所以进德」者,何也﹖「闲邪则诚自存;诚存,斯为忠信也。如何是闲邪﹖」﹖非礼而勿听言动,邪斯闲矣!以此言之,又几时要身如槁木,心如死灰﹖又如绝四后毕竟如何,又几时须如槁木死灰﹖敬以直内,则须君则是君,臣则是臣。凡事如此,大小直截也。

  有形总是气,无形只是道。

  凡有气,莫非天。凡有形,莫非地。

  观天地生物气象。

  息,止也。止则便生,不止则不生。

  「生生之谓易」,是天之所以为道也。天只是以生为道。继此生理者,只是善也。善便有一个「元」的意思,「元者善之长」。万物皆有春意,便是「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成却待他万物自成其性须得。

  「生之谓性」,性即气,气即性,生之谓也。人生气禀,理有善恶,然不是性中元有此两物相对而生也。有自幼而善,有自幼而恶,是气禀自然也。善固性也,然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盖「生之谓性」,「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性,便已不是性也。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也,孟子言人性善是也。夫所谓「继之者善」也,犹水流而就下也。皆水也,有流而至海,终无所污,此何烦人力之为也!有流而未远,固已渐浊;不出而甚远,方有所浊。有浊之多者,有浊之少者。清浊虽不同,然不可以浊者不为水也。如此,则人不可以不加澄治之功。故用力敏勇,则疾清;用力缓怠,则迟清。及其清也,则却只是元初水也。亦不是将清来换却浊,亦不是取出浊来置在一隅也。水之清,则性善之谓也。故不是善与恶在性中为两物相对,各自出来。此理,天命也;顺而循之,则道也;循此而修之,各得其分,则教也。自天命以至于教,我无加损焉。此舜「有天下而不与焉」者也。

  「寂然不动,感而遂通」者,天理具备,元无歉少,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父子君臣,常理不易,何曾动来!因不动,故言寂然。惟不动,感便感,非自外也。

  《复卦》非天地之心,复则见天地之心。圣人无复,故未尝见其心。

  心要在腔子里。

  百家谨案:《孟子师说》:「程子言『心要在腔子里』,腔子指身也。此操存之法。愚则反之曰:『腔子要在心里。』今人大概止用耳目,不曾用心。识得身在心中,则发肤经络皆是虚明。佛氏有人识得心,大地无寸土,何处容其出入﹖」

  百官万务,金革百万之众,饮水曲肱,乐在其中。万变俱在人,其实无一事。

  「不有躬,无攸利。」不立己,后虽向好事,犹为化物不得,以天下万物挠己。己立后,自能了当得天下万物。

  自「幼子常视毋诳」以上,便是教以圣人事。

  舞射便见人诚。古之教人,莫非使之成己。自洒扫应对上,便可到圣人事。洒扫应对便是形而上者,理无大小故也。故君子只在慎独。

  学始于不欺闇室。

  杨开沅谨案:纯公处处提倡慎独,不待蕺山也。

  风竹是感应无心。如人怒我,勿留胸中,须如风动竹。德至于无我者,虽善言善行,莫非所过之化也。

  明德新民,岂分人我,是成德者事。

  学者今日无可添,只有可减,减尽,便没事。

  大凡把捉不定,皆是不仁。

  知止则自定,万物挠不动。非是别将个定来助知止也。

  愚者指东为东,指西为西,随象所见而已。智者知东不必为东,西不必为西。惟圣人明于定分,须以东为东,以西为西。

  闻见如登九层之台。

  坐井观天,非天小,只被自家入井中,被井筒拘束了。然井何罪,亦何可废。但出井中,便见天大。已见天如此大,不为井所拘,却入井中也不害。

  觉悟便是信。

  静后见万物皆有春意。

  须是大其心,使开阔。譬如为九层之台,须大做 脚始得。

  克勤小物最难。

  大抵有题目,事易合。

  凡学之杂者,终只是未有所止,内自不足也。譬如一物悬在室中,苟无所依着,则不之东则之西。故须着摸他道理,只为自家内不足也。譬之家藏良金,不索外求;贫者见人说金,便借他的看。

  「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乾坤毁,则无以见易。易不可见,乾坤或几乎息矣。」「易」是个甚﹖易又不只是这一部书,是易之道也。

  不要将易又是一个事,即事尽天理,便是易也。

  忧子弟之轻俊者,只教以经学念书,不得令作文字。子弟凡百玩好皆夺志。至于书札,于儒者事最近,然一向好着,亦自丧志。如王、虞、颜、柳辈,诚为好人则有之,曾见有善书者知道否﹖平生精力一用于此,非惟徒废时日,于道便有妨处,只此丧志也。

  二气五行,刚柔万殊,圣人所由惟一理。人须要复其初。

  李吁问:「每常遇事,即能知操存之意。无事时,如何存得熟﹖」曰:「古之人,耳之于乐,目之于礼,左右起居,盘盂几杖,有铭有戒,动息皆有养。今皆废此,独有义理之养心耳。但存此涵养意,久则自熟矣。敬以直内,是涵养意。言不庄不敬,则鄙诈之心生矣;貌不庄不敬,则怠慢之心生矣。」

  或问涵养,曰:「若造得到,更说甚涵养!」

  一物不该,非中也。一事不为,非中也。一息不存,非中也。何哉﹖谓其偏而已矣。故曰:「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修此道者,「戒慎乎其所不,恐惧乎其所不闻」而已。由是而不息焉,则「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可以驯致矣。

  惟善通变,便是圣人。

  今学者敬而不见,得又不安者,只是心生,亦是太以敬来做事得重。此「恭而无礼则劳」也。恭者,私为恭之恭也;礼者,非体之礼,是自然的道理也。只恭,而不为自然的道理,故不自在也。须是「恭而安」。今容貌必端,言语必正者,非是道独善其身,要人道如何,只是天理只如此,本无私意,只是个循理而已。

  今志于义理而心不安乐者,何也﹖此则正是剩一个助之长。虽则心操之则存,舍之则亡,然而持之太甚,便是必有事焉而正之也。亦须且恁去,如此者只是德孤。「德不孤,必有邻」,到德盛后,自无窒碍,左右逢其源也。

  涵养到着落处,心便清明高远。

  人虽睡着,其识知自完,只是人与唤觉便是,他自然理会得。

  吾学虽有所授受,「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

  百家谨案:《乐记》已有「灭天理而穷人欲」之语,至先生始发越大明于天下。盖吾儒之与佛氏异者,全在此二字。吾儒之学,一本乎天理。而佛氏以理为障,最恶天理。先生少时亦曾出入老、释者几十年,不为所染,卒能发明孔、孟正学于千四百年无传之后者,则以「天理」二字立其宗也。

  得此义理在此,甚事不尽,更有甚事出得!视世之功名事业,真譬如闲。视世之仁义者,其煦煦孑孑,如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视天来大事,处以此理,又曾何足论!若知得这个义理,便有进处。若不知得,则缘何仰高钻坚,在前在后也﹖竭吾才,则又见其卓尔。
卷十四 明道学案(下)
  明道学案(下) (黄宗羲原本 黄百家纂辑  全祖望修定)

  陈治法十事

  臣窃谓:圣人创法,皆本诸人情,通乎物理。二帝三王之盛,曷尝不随时因革,称事为制乎﹖然至于为治之大原,牧民之要道,理之所不可易,人之所赖以生,则前圣后圣,未有不同条而共贯者。如生民之称有穷,则圣王之法可改。故后世尽其道则大治,用其偏则小康,此历代彰灼着明之效也。苟或徒知泥古而不能施之于今,姑欲循名而顾忘其实,此固末世陋儒之见,诚不足以进于治矣。然傥谓今世人情已异于古,先王之必不可复于今,趋便目前,不务高远,亦恐非大有为之论,而未足以济当今之极弊也。独行之有先后,用之有缓急耳!古者自天子达于庶人,未有不须师友而成其德者。故舜、禹、文、武之圣,亦皆有所从受学。今师傅之职不修,友臣之义不着,而尊德乐善之风未成,此非有古今之异者也。王者奉天建官,故天地四时之职,二帝三王未之或改,所以修百度而理万化也。唐存其略,而纪纲小正。今官秩淆乱,职业废弛,太平之治,郁而未兴,此非有古今之异者也。天生烝民,立之君,使司牧之,必制之常产以厚其生,经界必正,井地必均,此为治之大本也。唐尚存口分授田之制,今益荡然。富者田连阡陌,跨州县而莫之止;贫者日流离,饿殍而莫之恤;幸民猥多,衣食不足而莫为之制。将生齿日繁,转死日促,制之之道,所当渐图,此亦非有古今之异者也。古者政教始乎乡里,其法起于比闾族党,州乡酇遂以联属,统治其民,故民安于亲睦,刑法鲜犯,廉耻易格,此亦人情之自然,行之则效,非有古今之异者也。庠序学校之教,先王所以明人伦,化成天下者也。今师学废而道德不一,乡射亡而礼义不兴,贡举不本于乡里而行实不修,秀士不养于学校而人材多废,此较然之事,亦非有古今之异者也。古者府史胥徒受禄公上,而兵农未始判也。今骄兵耗国力,匮国财,极矣。禁卫之外,不渐归之于农,将大贻深患。府史胥徒之毒天下,而目为公人,举以入官,不更其制,何以善后﹖此亦至明之理,非有古今之异者也。古者国有三十年之通余,九年之食以制国用,无三年之食者,则国非其国。今天下耕之者少,食之者众,地力不尽,人功不勤,虽富室强宗,鲜有余积,况其贫弱者乎!一遇年岁之凶,即盗贼纵横,饥羸满路。如不幸有方三二千里之灾,或连年之歉,当何以处之﹖宜渐从古制,均田务农,俾公私交务于储余,以豫为之备,未可以幸为恃也。古者四民各有常职,而农者十居八九,故衣食易给而民无所苦。今京师浮民数逾百万,游手游食,不可赀度,其穷蹙辛苦,孤贫疾病,变诈巧伪以自求生,而常不足以生,日益岁滋。宜酌古变今,均多恤寡,渐为之业以振救其患。圣人奉天理物之道,在乎六府,六府之任,列之五官,山虞泽衡,各有常禁,夫是以万物阜丰而财用不乏也。今五官不修,六府不治,用之无节,取之不时,林木焚赭,斧斤残伤,而川泽渔猎之繁,暴残耗竭,而侵寻不禁。宜修古虞衡之职,使将养之,以成变通长久之利。古冠婚丧祭,车服器用,差等分别,莫敢逾僭,故财用易给而民有常心。今礼制未修,奢靡相尚,卿大夫之家莫能中礼,而商贩之类或踰王公,礼制不足以检饬人情,名数不足以旌别贵贱,诈虔攘夺,人人求厌其欲而后已,此大乱之道也。因先王之法,讲求而损益之。凡此,皆非有古今之异者也。然是特其端绪,必可施行之验也云尔。如科条度数、施为注措之道,必稽之经制而合,施之人情而安,惟圣明博择其中!

  百家谨案:先生所上神宗《陈治法十事》,观其文彩,似 乎不足,案其时势,悉中肯綮,无一语非本此中至诚之流露也。此真明体达用之言。胡敬斋曰:「若依他做 ,三代之治可运之掌,惜惑于王安石而不能用也。」

  附录

  先生数岁,即有成人之度,赋《酌贪泉诗》「中心如自固,外物岂能迁」,已见志操矣!

  十五六岁与弟伊川受学于濂溪,即慨然有为圣贤之志。尝自言再见茂叔后,吟风弄月,有「吾与点也」意。

  明道作县,常于坐右书「视民如伤」,云:「颢每日尝有愧于此。」观其用心,应是不到错决挞了人。

  明道主簿上元时,谢师直为江东转运判官,师宰来省其兄,尝从明道假公仆掘桑白皮。明道问之曰:「漕司役卒甚多,何为不使﹖」曰:「《本草》说,桑白皮出土,见日者杀人。以伯淳所使人不欺,故假之耳。」师宰之相信如此。

  伊川云:谢师直尹洛时,尝谈经,与鄙意不合,因曰:「伯淳亦然。往在上元,景温说《春秋》,犹时见取;至言《易》,则皆曰非是。」颐谓曰:「二君皆通《易》者也。监司谈经而主簿乃曰非是,监司不怒,主簿敢言。非通《易》,能如是乎﹖」

  荐为御史,神宗召对,问所以为御史。对曰:「使臣拾遗补阙,裨赞朝廷,则可。使臣掇拾臣下短长,以沽直名,则不能。」神宗叹赏,以为得御史体。

  一日,神宗纵言,及于辞命。先生曰:「人主之学,惟当务为急。辞命非所先也。」神宗为之动容。

  先生为御史时,神宗尝使推择人才。所荐数十人,以父表弟张载暨弟颐为首,天下咸称允当。

  熙宁五年,太中公告老而归,先生求折资监当以便养,归洛。岁余,得监西京洛河竹木务。家数清窭,僦居洛城殆十余年,与弟从容亲庭,日以读书讲学为事,士大夫从游者盈门。自是身益退,位益卑、而名益高于天下。

  (梓材谨案:原本有「明道见上称介甫之学」与「神宗问安石之学」二条,今移入《荆公新学略》。)

  王荆公尝与明道论事不合,因谓先生曰:「公之学,如上壁。」言难行也。明道曰:「参政之学,如捉风。」后来逐不附己者,而独不怒明道,且曰:「此人虽未知道,亦忠信人也。」

  先生尝曰:熙宁初,王介甫行新法,并用君子小人。君子正直不合,介甫以为俗学不通世务,斥去;小人苟容谄佞,介甫以为有才能知通变,用之。君子如司马君实不拜同知枢密院以去,笵尧夫辞同修起居注得罪,张天祺自监察御史面折介甫被谪。介甫性狠愎,众人皆以为不可,则执之愈坚。君子既去,所用皆小人,争为刻薄,故害天下益深。使众君子未用与之敌,俟其势久自缓,委曲平章, 尚有听从之理,俾小人无隙以乘,其为害不至此之甚也。

  扶沟地卑,岁有水旱,先生经画沟洫之法以治之,未及兴工而去官,曰:「以扶沟之地,尽为沟洫,必数年乃成。吾为经画十里之地以开其端,后人知其利,必有继之者矣。夫为令之职,必使境内之民凶年饥岁免于死亡,饱食逸居,有礼义之训,然后为尽。故吾于扶沟,开设学校,聚邑人子弟教之,亦几成而废。夫百里之施,至狭也,而道之兴废系焉。是数事皆未及成,岂不有命与!然知而不为,徒责命之兴废,则非矣。此吾所以不敢不尽心也。」

  在澶州日,修桥少一长梁,曾博求之民间。后因出入,见林木之佳者,必起计度之心。因语以戒学者,心不可有一事。

  明道终日坐,如泥塑人,然接人浑是一团和气,所谓「望之俨然,即之也温」。

  张子厚学成德尊,识者谓与孔子为比。然犹秘其学,不多为人讲之。其意若曰:「虽复多闻,不务畜德,徒善口耳而已。」故不屑与之言。先生谓之曰:「道之不明于天下也久矣!人善其所习,自谓至足。必欲如孔门『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则师资势隔,而先王之道或几乎息矣。趣今之时,且当随其资而诱之,虽识有明暗,志有浅深,亦各有得焉,而尧、舜之道庶可驯致。」子厚用其言,故关中学者躬行之多,与洛人并。推其所自,先生发之也。

  明道先生与门人讲论,有不合者,则曰更有商量。伊川则直曰不然。

  先生谓学者曰:「贤看某如此,某煞用工夫。见理后须开放,不开放只是守。开又近放倒,故有礼以节之;守几于不自在,故有乐以乐之。乐即是放开也。」

  (梓材谨案:前二语,洲原本所有。下移《上蔡语录》以足之。)

  明道见谢子记问甚博,曰:「贤却记得许多!」谢子不觉面赤身汗,先生曰:「只此便是恻隐之心!」

  谢子曰:「吾尝习忘以养生。」明道曰:「施之养生则可,于道有害。习忘可以养生者,以其不留情也,学道则异于是。夫『必有事焉而勿正』,何谓乎﹖且出入起居,宁无事者。正心以待之,则先事而迎。忘则渺乎去念,助则近于留情,故圣人之心如鉴。孟子所以异于释氏心也。」

  《程氏遗书》曰:「学者先学文,鲜有能至道。至如博观泛滥,亦自为害。」故先生尝教谢良佐曰:「贤读书,慎不要循行数墨。」

  又曰:良佐昔录《五经》语作一册,伯淳见之,谓曰:「玩物丧志!」

  上蔡曰:先生善言《诗》,他又不曾章解句释,但优游玩味,吟哦上下,便使人有得处。

  又曰:昔伯淳先生教予,只管看他言语。伯淳曰:「与贤说话,却是扶醉汉,救得一边,倒了一边。」只怕人执着一边。

  刘立之曰:先生德性充完,粹和之气盎于面背,乐易多恕,终日怡悦,未尝见其忿厉之容。某问以临民,曰:「使民各输其情。」又问御史,曰:「正己以格物。」

  又曰:先生平生与人交,无隐情,虽童仆必托以忠信,故人亦忍欺之。尝自澶渊遣奴持金诣京师贸用物,计金之数可当二百千,奴无父母妻子,同列闻之,莫不骇且诮。既奴持物如期而归,众始叹服。

  范淳夫曰:颜子之不迁不贰,惟伯淳有之。

  (梓材谨案:洲原本此条作:陈忠肃公瓘尝作《责沈文》送其侄孙渊几叟云「叶公沈诸梁问孔子于子路」,至「自是以来,常以寡陋自愧」一大段,今以其文与《陈邹诸儒案》复出,以其前三十六字并入了斋附录,而仅留范公二语于此。)

  邵伯温曰:元丰八年三月五曰,神宗升遐,诏至洛,故相韩康公为留守,程宗 丞伯淳为汝州酒官,会以檄来,举哀于府。既罢,谓康公之子兵部宗师曰:「颢以言新法不便忤大臣,同列皆谪官,颢独除监司,颢不敢当,辞之。念先帝见知之恩,终无以报。」已而泣。兵部曰:「今日朝廷之事如何﹖」宗丞曰:「司马君实、吕晦叔作相矣。」兵部曰「二公果作相,当如何﹖」宗丞曰:「当与元丰大臣同。若先分党与,他日可忧。」兵部曰「何忧﹖」宗丞曰:「元丰大臣皆 嗜利者,使自变其已甚害民之法,则善矣。不然,衣冠之害未艾也。君实忠直,难与议。晦叔解事,恐力不足尔。」既而二公果并相,召宗 丞,未行,以疾卒。宗丞为温公、申公所重,使不早死,更相调护协济于朝,则元佑朋党之论无自而起矣。论此事时,范淳夫、朱公掞、杜孝锡、伯温同闻之。今年四十,而其言益验,故表而出之。

  侯仲良曰:朱公掞见明道于汝州,归谓人曰:「某在春风中坐了一月。」

  刘左司曰:诚意积于中者既厚,则感动于外者亦深,故伯淳所在临政,上下响应。(补。)

  《震泽记善录》曰:明道云:「才说明日,便是悠悠。穷经进学,须是日就月将。」(补。)

  《吕氏童蒙训》曰:明道先生言:「人心不同,如其面。不同者皆私心也,至于公则不然。」(补。)

  张横浦曰:明道书窗前有茂草覆砌,或劝之芟,曰:「不可!欲常见造物生意。」又置盆池畜小鱼数尾,时时观之,或问其故,曰:「欲观万物自得意。」草之与鱼,人所共见,唯明道见草则知生意,见鱼则知自得意,此岂流俗之见可同日而语!(补。)

  又曰:孟子曰:「仁义礼智根于心,其生色也,睟然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予有一事,可实其说。游定夫访龟山,龟山曰:「公适从何来﹖」定夫曰:「某在春风和气中坐三月而来。」龟山问其所之,乃自明道处来也。试涵泳「春风和气」之言,则仁义礼智之人,其发达于声容色理者,如在吾目中矣。(补。)

  叶水心《习学记言》曰:案程氏答张氏论定性,「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当在外时,何者为内」,天地「普万物而无心」,圣人「顺万天而无情」,「扩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有为为应,明觉为自然」,「内外两忘,无事则定,定则明」,「喜怒不系于心而系于物」,皆老、佛语也。程、张攻斥老、佛至深,然尽用其学而不知者,以《易大传》误之,而又自于《易》误解也。(梓材案:谢山注云:「盖指『思』『为』诸语。)子思虽渐失古人体统,然犹未至此;孟子稍萌芽,其后儒者则无不然矣。老、佛之学,所以不可入周、孔之道者,周、孔以建德为本,以劳谦为用,故其所立,能与天地相终始,而吾身之区区不豫焉。老、佛则处身过高,而以德业为应世,其偶可为者则为之,所立未毫发,而自夸甚于丘山,至于坏败丧失,使中国胥为夷狄,沦亡而不能救,而不以为己责也。嗟夫!未有自坐老、佛病处而辩老、佛,以明圣人之道者也。(补。)

  吕子约曰:读《明道行状》,可以观圣贤气象。(补。)

  胡敬斋曰:明道天资高,本领纯粹,其学自大本上流出,于细微处又精尽。

  又曰:明道才大德盛,当时入朝建言,若依他做 ,三代之治可运于掌,惜乎神宗惑于王安石功利之言而不能用也。当时神宗甚欲有为,亦甚聪明,安石亦才高,故明道俱要格其心,已被明道感动了。明道虽去,神宗眷眷怀之,安石亦言感公诚意。当时被张天祺等攻激太过,遂不能从。故明道深惜此机会,以为两分其罪。

  罗整庵曰:张子《正蒙》「由太虚,有天之名」数语,亦是将理气看作二物。其求之不为不深,但语涉牵合,殆非性命自然之理也。尝观程伯子之言有云:「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体则谓之易,其用则谓之神,其命于人则谓之性。」只将数字剔拨出来,何等明白!学者若于此处无所领悟,吾恐其终身乱于多说,未有归一之期也。

  高景逸曰:先儒惟明道先生看得禅书透,识得禅弊真。

  又曰:《大学》者,圣学也;《中庸》者,圣心也。匪由圣学,宁识圣心!发二书之秘,教万世无穷者,先生也。渊乎微乎!非先生,学者不识天理为何物矣。不识天理,不识性为何物矣。是儒者至善极处,是佛氏毫厘差处。

  唐一庵曰:明道之学,嫡衍周派,一天人,合内外,主于敬而行之以恕,明于庶物而察于人伦,务于穷神知化而能开物成务,就其民生日用而非浅陋固滞。不求感而物应,未施信而民从。筮仕十疏,足以占王道之端倪。惜早世,未极其止。

  百家谨案:伊川之表先生墓,谓孟轲死,圣人之学不传,学不传,千载无真儒,先生生于千四百年之后,一人而已。自斯言出,后人群然无异辞也。而要识先生之所以为真儒,千四百年后之一人者何在。盖由其学本于识仁;识仁,斯可以定性。然仁果何以识﹖先生曰:「存久自明。」则存养之功为要也。先生又曰:「学者识得仁体,先实有诸己,只要义礼栽培。如求经义,皆栽培之意。」又曰:「学以知为本,且未说到持守。持守甚事﹖须先在致知。」又曰:「悟则一句句皆是这个。道理已得后,无不是此事也。」夫曰「存久自明」,曰「先实有诸己」,将经义只为栽培,曰「学以知为本」,曰「悟」,将论先生之学者,又疑为禅矣。不知儒、释之辨,只在有理与无理而已。非必凡内求诸己,务求自得者便是禅;懵懂失向,沿门乞火者便是儒也。先生自道「天理二字,是我自家体贴出来」,而伊川亦云「性即理也」,又云「人只有个天理,却不能存得,更做甚人」,两先生之言,如出一口。此其为学之宗主,所以克嗣续洙泗而迥异乎异氏之灭绝天理者也。至于先生之德性和粹,刘安礼谓从先生三十余年,未尝见其忿厉之容。而于兴造礼乐,制度文为,下及兵刑水利之事,无不悉心精练。使先生而得志有为,三代之治不难几也。顾裕陵亦有意于先生,而不容于安石之褊拗,且年寿亦不永。富郑公曰:「伯淳无福,天下之人也无福。」信哉!

  ◆明道学侣

  正公程伊川先生颐(别为《伊川学案》。)

  献公张横渠先生载(别为《横渠学案》。)

  侍讲吕原明先生希哲(别为《荥阳学案》。)

  ◆明道同调

  少师韩持国先生维

  恭简王彦霖先生岩叟(并见《范吕诸儒学案》。)

  ◆明道门人(濂溪再传。)

  博士刘质夫先生绚

  校书李端伯先生吁(并为《刘李诸儒学案》。)

  监场谢上蔡先生良佐(别为《上蔡学案》。)

  文靖杨龟山先生时(别为《龟山学案》。)

  文肃游廌山先生酢(别为《廌山学案》。)

  龙学吕晋伯先生大忠

  教授吕和叔先生大钧

  正字吕蓝田先生大临(并为《吕范诸儒学案》。)

  侯荆门先生仲良

  承议刘先生立之

  学士朱先生光庭(并见《刘李诸儒学案》。)

  签判田先生述古(别见《安定学案》。)

  修撰邵子文先生伯温(别见《百源学案》。)

  博士苏先生■(别见《吕范诸儒学案》。)

  尚书邢和叔恕(别见《刘李诸儒学案》。)

  ◆明道私淑

  靳先生裁之

  靳裁之,颍昌人。少闻伊洛程氏之学。胡文定入太学时,以师事之。(参《姓谱》。)

  靳先生语

  士之品大概有三:志于道德者,功名不足以累其心;志于功名者,富贵不足以累其心;志于富贵而已者,则亦无所不至矣。(补。)

  忠肃陈了斋先生瓘(别为《陈邹诸儒学案》。)

  ◆靳氏门人

  文定胡武夷先生安国(别为武夷学案。)

  ◆明道续传

  庄靖李鹤鸣先生俊民

  李俊民,字用章,泽州人。少得河南程氏之学。金承安中,以经义举进士第一,授应奉翰林文字。未几,弃官归,教授乡里。其于理学渊源,冥搜隐索,务有根据。金源南迁后,隐嵩山,再徙怀州,俄复隐西山。既而变起仓卒,人服其先知。先生在河南时,隐士荆先生者授以《皇极》数学,时知数者无出刘秉忠右,亦自以为弗及。世祖在藩邸,以安车召至,延访无虚日。遽乞还山,遣中贵护送之。又尝令张仲一问以祯祥,及即位,其言始验。而先生已卒,年八十余,赐谥庄靖先生。(从黄氏补本录入。)

  (梓材谨案:郝陵川为《明道伊川两先生祠堂记》云:「泰和中,鹤鸣先生得先生之传,又得邵氏《皇极》之学,廷试冠多士,退而不仕,教授乡曲,故先生之学复盛。」鹤鸣泽州人,泽州学者多原于明道,所谓「先生之学」,盖谓明道也。)
卷十五 伊川学案(上)
  伊川学案(上) (黄宗羲原本 黄百家纂辑 全祖望次定)

  程颐伊川学案表(子)端中   (孙)(别见《和靖学案》。)

  (明道弟。)  刘绚

  (定安、濂溪  李吁(并为《刘李诸儒学案》。)

  门人。)    吕希哲(别为《荥阳学案》。)

  谢良佐(别为《上蔡学案》。)

  杨时(别为《龟山学案》。)

  游酢(别为《廌山学案》。)

  吕大忠

  吕大钧

  吕大临(并为《吕范诸儒学案》。)

  尹焞(别为《和靖学案》。)

  郭忠孝(别为《兼山学案》。)

  王苹(别为《震泽学案》。)

  周行己

  许景衡(并为《周许诸儒学案》。)

  田述古(别见《安定学案》。)

  邵伯温(别见《百源学案》。)

  李朴(别见《范吕诸儒学案》。)

  范冲(别见《华阳学案》。)

  苏■(别见《吕范诸儒学案》。)

  杨国宝(别见《王张诸儒学案》。) 

  萧楚(别见《范许诸儒学案》。)

  陈渊(别为《默堂学案》。)

  罗从彦(别为《豫章学案》。)

  杨迪(别见《龟山学案》。)

  吕义山(别见《吕范诸儒学案》。)

  (又二十九人见《刘李诸儒学案》。)

  (又九人见《周许诸儒学案》。)

  (私淑)胡安国(别为《武夷学案》。)

  陈瓘

  邹浩(并为《陈邹诸儒学案》。)

  赵霄

  张辉

  蒋元中

  蔡元康

  潘安固(并见《周许诸儒学案》。)

  刘子翚(别见《刘胡诸儒学案》。)

  罗靖

  罗竦(并见《和靖学案》。)

  刘肃

  张特立

  李简

  赵复(别见《鲁斋学案》。)

  (并伊川续传。)

  司马光(别为《涑水学案》。)

  吕公着(别为《范吕诸儒学案》。)

  韩维(别见《范吕诸儒学案》。)

  (并伊川讲友。)

  张载(别为《横渠学案》。)

  朱长文(别见《泰山学案》。)

  范祖禹(别为《华阳学案》。)

  方元寀                 (孙)翥(别见 《震泽学案》。)

  (父峻。)               (曾孙)耒(别见《刘胡诸儒学案》。)

  (并伊川学侣。)            (曾孙)壬

  (曾孙)禾(并见《沧洲诸儒学案》。)

  伊川学案序录

  祖望谨案:大程子早卒,向微小程子,则洛学之统且中衰矣!蕺山先生尝曰:「小程子大而未化,然发明有过于其兄者。」信域!述《伊川学案》。(梓材案:伊川先生为安定大弟子,谢山于《安定学案》《序录》已及之,而其于濂溪,亦不可谓非及门也。又案:谢山《学案札记》云:「小程子,学者初称广平先生。后居伊阳,始称伊川。」)

  ◆胡周门人

  正公程伊川先生颐

  程颐,字正叔,河南人,明道先生之弟也。年十八,上书阙下,劝仁宗黜世俗之论,以王道为心。游太学,胡安定瑗试诸生以「颜子所好何学」,得先生论,大惊,延见,处以学职。同学吕原明希哲即以师礼事之。治平、熙宁间,大臣屡荐,皆不起。哲宗初,司马温公光、吕申公公着共疏上其行义,诏以为西京国子监教授,力辞。寻召赴阙,擢崇政殿说书。奏言:「辅养之道,不可不至。一日之中,接贤士大夫之时多,亲宦官宫女之时少,则气质自然变化。今间日一讲,解释数行,为益既少,又自四月罢讲,直至中秋,不接儒臣,殆非古人旦夕承弼之意。」又言迩英阁迫隘,乞就崇正、延和殿讲读。给事中顾临以殿上讲读为不可,先生曰:「祖宗以来,并是殿上坐讲。仁宗始就迩英,而讲官立侍,盖从一时之便耳,非若临之意也。临之意,不过以尊君为说,而不知尊君之道。」先生在经筵,每当进讲,必宿斋豫戒,潜思存诚,冀以感动上意,而其为说,常于文义之外,反复推明,归之人主。一日,当讲「颜子不改其乐」章,门人或疑此章非有人君事也,将何以为说。及讲,既毕章句,入复言曰:「陋巷之士,仁义在躬,忘其贫贱。人主崇高,奉养备极,苟不知学,安能不为富贵所移﹖且颜子,王佐才也,而箪食瓢饮;季氏,鲁国之蠹也,而富于周公。鲁君用舍如此,非后世之监乎!」闻者叹服。先生容貌庄严,于上前不少假借。时文潞公彦博以太师平章重事,侍立终日不懈,上虽谕以少休,不去也。或谓之曰:「君之严,视潞公之恭,孰为得失﹖」先生曰:「潞公四朝大臣,事幼主,不得不恭。吾以布衣职辅导,亦不敢不自重也。」上在宫中漱水避蚁,先生闻之,问:「有是乎﹖」曰:「然。诚恐伤之尔!」先生曰:「愿陛下推此心以及四海,则天下幸甚!」一日讲罢未退,上折柳枝,先生进曰:「方春发生,不可无故摧折。」讲书有「容」字,哲宗藩邸嫌名,中人以黄绫覆之。讲毕,进言曰:「人主之势,不患不尊,患臣下尊之过甚而骄心生尔。此皆近习养成之,不可以不戒。请自今旧名、嫌名皆勿复避。」神宗丧未除,冬至百官表贺,先生言:「节序变迁,时思方切、乞改贺为慰。」既除丧,有司请开乐置宴,先生又言:「除丧而用吉礼,当因事用乐。今特设宴,是喜之也。」吕申公、范尧夫入侍经筵,闻先生讲说,退而叹曰:「真侍讲也!」士人归其门者甚盛,而先生亦以天下自任,议论贬,无所顾避。方是时,苏子瞻轼在翰林,有重名,一时文士多归之。文士不乐拘检,迂先生所为,两家门下迭起标榜,遂分党为洛、蜀。会帝以疮疹不御以筵,先生曰:「上不御殿,太皇太后不当独坐。且人主有疾,大臣可不知乎!」宰相始奏请问疾。由是大臣亦多不悦。谏议孔文仲因奏先生为五鬼之魁,当放还田里,遂出管句西京国子监。屡乞致仕,董敦 逸以为怨望,去官。绍圣间党论,削籍,窜涪州。徽宗即位,移峡州,复其官。崇宁二年,范致虚言程颐以邪说诐行惑乱众听,而尹焞、张绎为之羽翼,事下河南府体究,尽逐学徒,复隶党籍。四方学者犹相从不舍,先生曰:「尊所闻、行所知可矣,不必及吾门也。」五年,复宣义郎,致仕,大观元年九月庚午,卒于家,年七十五。疾革,门人进曰:「先生平日所学,正今日要用。」先生曰:「道着用,便不是。」先生为学,本于至诚,其见于言动事为之间,疏通简易,不为矫异。或说匍匐以吊丧,诵《孝经》以追荐,此出谤者之口,尹和靖辩之明矣。衣虽布素,冠襟必整。食虽简俭,蔬饭必洁。致养其父,细事必亲。赡给内外亲党八十余口,其接学者以严毅。尝瞑目静坐,游定夫、杨龟山立侍不敢去。久之,乃顾曰:「日暮矣!姑就舍。」二子者退,则门外雪深尺余矣。明道尝谓曰:「异日能使人尊严师道者,吾弟也。若接引后学,随人才而成就之,则予不得让焉!」嘉定十三年,赐谥曰正公。淳佑元年,封伊川伯,从祀孔子庙庭。明称「先儒程子。」(云濠案:先生着有《易传》四卷,《宋志》作九卷。)

  语录

  一人之心即天地之心,一物之理即万物之理,一日之运即一岁之运。

  天地之化,既是两物,必动已不齐。譬之两扇磨行,便其齿齐,不得齿齐。既动,则物之出者何可得齐﹖从此参差万变,巧历不能穷也。

  杨开沅谨案:此即天地之气有过不及,而人性之所谓「相近」亦因之。若动而齐,则无过不及,便是有心,有心则有为,有为则有己,而人性亦不必云「相近」矣。

  天地之化,一息不留,疑其速也,然寒暑之变甚渐。

  杨开沅谨案:此则天地之中气所以万古不易其大常,而人性之所以善也。

  天地之化,虽廓然无穷,然而阴阳之度,日月寒暑昼夜之变,莫不有常,此道之所以为中庸。

  钻木取火,人谓火生于木,非也。两物相戛,用力极则阳生。今以石相轧,便有火出,非特木也。盖天地间无一物无阴阳。

  叶六桐曰:木石中火因钻击而始出,非木石中本有火也。然谓木石无火,则钻冰击土土,何以火不可得﹖学者须具可钻可击之质。

  真元之气,气之所由生,不与外气相杂,但以外气涵养而已。若鱼之在水,鱼之性命非是水为之,但必以水涵养,鱼乃得生耳。人居天地气中,与鱼在水无异。至于饮食之养,皆是外气涵养之道。出入之息者,阖辟之机而已,所出之息非所入之气,但真元自能生气,所入之气正当辟时随之而入,非假此气以助真元也。若谓既反之气复将为方伸之气,必资于此,则殊与天地之化不相似。天地之化,自然生生不穷,更复何资于既毙之形,既返之气,以为造化﹖近取诸身,其阖辟往来,见之鼻息,然不必须假吸复入以为呼,气则自然生。人气之生,生于贞元;天地之气,亦自然生生不穷。至如海水,阳盛而涸,及阴盛而生,亦不是将已涸之气却生,水自然能生。往来屈伸,只是理也。盛则便有衰,昼则便有夜,往则便有来。天地中如洪炉,何物不销铄!

  杨开沅谨案:往来屈伸是气,往而必来、屈而必伸处是理。其实离气无从见理。以为有前后际,便不是。

  季明问:「先生说『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是在中之义,不识何意﹖」曰:「只喜怒哀乐不发,便是中也。」

  杨开沅谨案:喜怒哀乐之「未」发是中。易以「不」字,便不是。

  曰:「中莫无形体,只是个言道之题目否﹖」曰:「非也。中有甚形体﹖然既谓之中,也须有个形象。」曰:「当中之时,耳无闻,目无见否!」曰:「虽耳无闻,目无见,然见闻之理在,始得。」曰:「中是有时而中否﹖「曰:「何时而不中!以事言之,则有时而中;以道言之,何时而不中。」曰:「固是所谓皆中,然而观于四者未发之时,静时自有一般气象,及至接物时又自别,何也﹖」曰:「善观者不如此,却于喜怒哀乐已发之际观之。贤且说静时如何﹖」曰:「谓之无物则不可,然自有知觉处。」曰:「既有知觉,却是动也,怎生言静﹖人说《复》以静见天地心,非也。《复》之卦下面一画便是动也,安得谓之静!自古儒者皆言静见天地之心,惟某言动而见天地之心。」或曰:「莫是于动上求静否﹖」曰:「固是,然最难。释氏多言定,圣人便言止。且如物之好便道是好,物之恶便道是恶,物之好恶关我这里甚事﹖若说道我只是定,更无所为,然物之好恶亦自在里,故圣人只言止。所谓止,如『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之类是也。《易》之《艮》言止之义曰:『艮其止也,止其所也。』言随其所止而止之。人多不能止,盖人万物皆备,遇事时各因其心之所重者更互而出,纔见得这里重,便有这事出,若能物各付物,便是不出来也。」或曰:「先生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下动字,下静字﹖」曰:「谓之静则可,然静中须有物始得,这里便难处。学者莫若且理会得敬,能敬则自知此矣。」或曰:「何以用功﹖」曰:「莫若主一。」

  刘蕺山曰:未发前谓之静否﹖曰:非也,谓之中。○先生于动字静字,不下得一稳实字,一则曰「最难」,再则曰「难处」,总是教人莫站足在动静上。又曰:思即是已发,非也。思正是未发,为是已发。未发属动,已发属静,然总是一个,故着不得偏属字。

  杨开沅谨案:「不出来处即是未发,愈知前云「不发」谓之中之非。

  季明曰:「■常患思虑不定,或思一事未了,他事如麻又生,如何﹖」曰:「不可。此不诚之本也。须是习,习能专一便好。不拘思虑与应事,皆要求一。」或曰:「当静坐时,物之过乎前者,还见不见﹖」曰:「看事如何。若是大事,如祭祀,前旒蔽明,黈纩充耳,凡物之过者,不见不闻也。若无事时,目须见,耳须闻。」或曰:「当敬时,虽见闻,莫过焉而不留否﹖」曰:「不说道『非礼勿视,勿听』﹖勿者,禁止之辞。纔说弗字,便不得也。」

  问:「《杂说》中以赤子之心为已发,是否﹖」曰:「已发而去道未远也。」曰:「大人不失赤子之心,若何﹖」曰:「取其纯一近道也。」曰:「赤子之心与圣人之心若何﹖」曰:「圣人之心,如明镜止水。」

  (梓材谨案:洲原本此下有论动静之一条,今移入《和靖学案》。)

  问:「孟子言心『出入无时』,如何﹖」曰:「心本无出入,孟子只是据操舍言之。」又问:「人有逐物,是心之逐否﹖」曰:「心则无出入矣。逐物是欲。」

  有言:「未感时知心何所寓﹖」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更怎生寻所寓﹖只是有操而已。操之之道,敬以直内也。」

  问:「孟子言心、性、天,只是一理否﹖」曰:「然。自理言之谓之天,自禀受言之谓之性,自存诸人言之谓之心。」又问:「凡运用处是心否﹖」曰:「是意也。」问:「意是心之所发否﹖」曰:「有心而后有意。」

  百家谨案:运用处固是意,正惟以意为心之主宰,故能运用,全属不得「意为心

  之所发」也。即先生「有心而后有意」之言,亦不属意于已发,说甚长,详《明儒蕺山学案》。

  圣人之心未尝有在,亦无不在。盖其道合内外,体万物。

  学者先务,固在心志。有谓欲屏去闻见知思,则是「绝圣弃智」。有欲屏去思虑,患其纷乱,则须是坐禅入定。如明鉴在此,万物毕照,是鉴之常,难为使之不照。人心不能不交感万物,亦难为使之不思虑。若欲免此,惟是心有主。如何为主﹖敬而已矣。有主则虚,虚谓邪不能入;无主则实,实谓物来夺之。今夫瓶罂,有水实内,则虽江海之浸,无所能入,安得不虚﹖无水于内,则渟注之水,不可胜注,安得不实﹖大凡人心不可二用,用于一事,则他事更不能入者,事为之主也。事为之主,尚无思虑纷扰之患,若主于敬,又焉有此患乎﹖所谓敬者,主一之谓敬。所谓一者,无适之谓一。且欲涵泳主一之义,一则无二三矣。言敬无如圣人之言,《易》所谓「敬以直内,义以方外」,须是。直内乃是主一之义。至于不敢欺,不敢慢,尚不愧于屋漏,是皆敬之事也。但存此涵养,久之自然天理明。

  吕与叔尝言患思虑多,不能驱除。曰:「此正如破屋中御寇,东面一人来,未逐得,西面又一人至矣。左右前后,驱除不暇。盖其四面空疏,盗固易入,人无缘作得主定。又如虚器入水,水自然入。若以一器实之以水,置之水中,水何能入来﹖盖中有主则实,实则外患不能入,自然无事。

  百家谨案:前言虚实重虚字,此言虚实重实字,所谓得主则头头是道,横说竖说只是一理。

  或问:「思虑果出于正,亦无害否﹖」曰:「且如宗庙则主敬,朝廷则主庄,军旅则主严,此是也。若发不以时,纷然无度,虽正亦邪。」

  人心作主不定,正如一个翻车,流转动摇,无须臾停,所感万端。又如县镜空中,无物不入其中,有甚定形﹖不学则却都不察,及有所学,便觉察得是为害。着一个意思,则与人成就得个甚好见识﹖心若不做一个主,怎生奈何﹖张天祺尝自约数年,自上着,便不得思量事。不思量事后,须强把他这心来制缚,亦须寄寓在一个形象,皆非自然。君实自谓「吾得术矣,只管念个中字」,此则又为中系缚。且中字亦何形象﹖若愚夫不思虑,冥然无知,此又过与不及之分也。有人胸中常若有两人焉:欲为善,如有恶以为之间;欲为不善,又若有羞恶之心者。本无二人,此正交战之验也。持其志,便气不能乱,此可大验。要之,圣贤必不害心疾,其它疾却未可知。他脏腑只为原不曾养,养之却在修养家。

  百家谨案:能养身则德润身,心广体胖,他脏腑以无所不养。

  问:「日中所不欲之事,夜多见于梦,此何故也﹖」曰:「只是心不定。今人所梦见事,岂特一日之间所有之事,亦有数十年前之事。梦见之者,只为心中旧有此事,平日忽有事与此事相感,或气相感,然后发出来。故虽白日所憎恶者,亦有时见于梦也。譬如水为风激而成浪,风既息,波犹汹涌未已也。若存养久的人,自不如此。圣贤则无这个梦,只有朕兆,便形于梦也。人有气清无梦者,亦有气昏无梦者。圣人无梦,气清也。若人困甚时,更无梦,只是昏气蔽隔,梦不得也。若孔子梦周公之事,与常人梦别。人于梦寐间,亦可以卜所学之浅深。如梦寐颠倒,是心志不定,操守不固。」

  人有四百四病,皆不由自家,则是心须教由自家。

  刘蕺山曰:病由自病,医由自医。

  问:「人心所系着之事,则夜见于梦。所著事善,则夜梦见之者,莫不害否﹖」曰:「虽是善事,心亦是动。凡事有朕兆入梦者却无害,舍此皆是妄动。」或曰:「孔子尝梦见周公,如何﹖」曰:「此圣人存诚处也。圣人欲行周公之道,故虽一梦寐,不忘周公。及其既衰,知道之不可行,故不复梦见。然所谓梦见周公,岂是夜夜与周公语也﹖人心须要定,使他思时方思乃是。今人都由心。」曰:「心谁使之」﹖曰:「以心使心则可。人心自由,便放去也。」

  百家谨案:「以心使心」一语似未安。一心听使,一心使心,是一人有二心矣。不若云:「心未能定,听其自由,便放去也。」

  气有善有不善,性则无不善也。人之所以不知善者,气昏而塞之耳。孟子所以养气者,养之至则清明纯全,而昏塞之患去矣。「或曰养心,或曰养气,何也﹖」曰:「养心则勿害已,养气则在有所帅也。」

  刘蕺山曰:不是两样。

  百家谨案:《孟子师说》:「天地间只有一气充周,生人生物。人禀是气以生,心即气之灵处,所谓知气在上也。心体流行,其流行而有条理者即性也。犹四时之气,和则为春,和盛而温则为夏,温衰而凉则为秋,凉盛而寒则为冬,寒衰则复为春。万古如是,若有界限于其间,流行而不失其序,是即理也。理不可见,见之于气;性不可见,见之于心。心即气也。心失其养,则狂澜横溢,流行而失其序矣。养气即是养心。然言养心,犹觉难把捉;言养气,则动作威仪,旦昼呼吸,实可持循也。佛氏明心见性,以无能生气,故必推原于生气之本,其所谓『本来面目』,『父母未生前』,『语言道断,心行路绝』,皆是也。至于参话头,则壅遏其气,使不流行。离气以求心性,吾不知所明者何心,所见者何性也!」

  杨开沅谨案:「气有善不善」,此是伊川先生分气质、义理为二性之根,从此无往不与孟子异矣。夫人生也,直如其本然,而勿袭取助长以害之,便为善养。岂因其不善而养之使善哉!

  不动心有二:有造道而不动者,有以义制心而不动者。此义也,此不义也,义吾所当取,不义吾所当舍,此以义制心者也。义在我,由而行之,从容自中,非有所制也,此不动之异。

  杨开沅谨案:二者只分生熟,非有异也。

  问:「仁与心何异﹖」曰:「心是所主,言仁是就事言。」曰:「若是,则仁是心之用否﹖」曰:「固是。若说仁者心之用,则不可。心譬如身,四端如四肢,四肢固是身所用,只可谓身之四肢。如四端固具于心,然亦未可便谓之心之用。」或曰:「譬如五谷之种,必待阳气而生﹖」曰:「非是。阳气发处,却是情也。心譬如谷种,生之性便是仁也。」

  又问:「仁与圣何以异﹖」曰:「人只见孔子言『何事于仁,必也圣乎』,便谓仁小而圣大,殊不知此言是孔子见子贡问博施济众,问得来事大,故曰『何止于仁,必也圣乎』。盖仁可以通上下言之,圣则其极也。圣人,人伦之至也。伦,理也。既造伦理之极,更不可以有加。若今人或一事是仁,亦可谓之仁,至于尽人道,亦可谓之仁,此通上下言之也。如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此又却仁与圣两大也。大抵尽仁道者即是圣人,非圣人则不能尽得仁道。」问曰:「人有言『尽人道谓之仁,尽天道谓之圣』,此语何如﹖」曰:「此语固无病,然措意未是。安有知人道而不知天道者乎﹖道一也,岂人道自是一道,天道自是一道﹖《中庸》言:『尽己之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此言可见矣。杨子曰:『通天地人曰儒,通天地而不通人曰技。』此亦不知道之言。岂有通天地而不通于人者哉!如止曰『通天之文与地之理』,虽不能此,何害于儒。天地人只一道也,纔通其一,则余皆通。如后人解《易》,言『《干》,天道也;《坤》,地道也』,便是乱道。论其体,则天尊地卑;如论其道,岂有异哉!」

  问:「『必有事焉』,当用敬否﹖」曰:「敬只是涵养一事,『必有事焉』须当集义。只知用敬,不知集义,却是都无事也。」又问:「义莫是中理否﹖」曰:「中理在事,义在心内。苟不主义,浩然之气从何而生﹖理只是发而见于外者。且如恭敬,币之未将者也。恭敬虽因威仪而后发见,然须心有此恭敬,然后着见。若心无恭敬,何以能尔﹖所谓『德者,得也』,须是得之于己,然后谓之德。」

  问:「敬义何别﹖」曰:「敬只是持己之道,义便知有是有非。顺理而行,是为义也。若只守一个敬,不知集义,却是都无事也。且如欲为孝,不成只守一个孝字﹖须是知所以为孝之道,所以奉侍当如何,温凊当如何,然后能尽孝道也。」又问:「义只在事上,如何﹖」曰:「内外一理,岂特事上求合义也。『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合内外之道也。」

  宗羲案:此即「涵养用敬,进学致知」宗旨所由立也。然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合内外之道」,仍是舍敬无以为义。义是敬之着,敬是义之体,非有二也。

  问:「人敬以直内,气便充塞天地否﹖」曰:「气须是养,集义所生。积习既久,方能生浩然气象。人但看所养何如,养得一分便有一分,养得二分便有二分。只将敬,安能便到充塞天地处!且气自是气,体所充,自是一件,敬自是敬,怎生便合得﹖如曰『其为气也,配义与道』,若说气与义自别,怎生便能使气与义合﹖」

  百家谨案:「配义与道」一段,《师说》云:「正释上段气之所以塞于天地之故。言此气自能有条理而不横溢,谓之道义。流行之中有主宰也。若无此主宰,便不流行,则馁而不与天地相似,岂能充塞哉!石渠言『若无义道,虽欲行之而气自馁矣』是也。」

  杨开沅谨案:伊川之说,理气分而为二,《师说》理气合而为一,不同处只在此。

  「必有事焉」,有事于此也。「勿正」者,若思此而曰善,然后为之,是正也。「勿忘」,则是必有事也。「勿助长」,则是勿正也。后言之渐重,须默识取主一之义。

  百家谨案:《孟子师说》:「『必有事焉』正是存养工夫,不出于敬。伊川云『有物始言养,,无物又养个甚么﹖浩然之气,须是见一个物,如卓尔跃如』是也。」又云:「『必有事』虽不出于敬,然不曰敬而曰有事者,程子曰:『若只守一个敬,不知集义,却是都无事也。且如欲为孝,不成只守着一个孝字﹖须是知所以为孝之道,所以侍养当如何,然后能尽孝道也。』盖有事而始完得一敬,诚中形外,敬是空明之体,若不能事事则昏暗,仍属不敬。程子『涵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是一串工夫,须用善看,故又曰:『未有能致知而不在敬者。』」

  入道莫如敬,未有能致知而不在敬者。

  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

  刘蕺山曰:《易》言敬义,此却代以致知,皆是不孤之学。此程门口诀。

  闻见之知非德性之知,物交物则知之,非内也,今之所谓「博物多能」者是也。德性之知,不假见闻。

  百家忆姜定庵先生问「知之为知之」章,先遗献曰:「有知、有不知,此丽物之知,动者也。为知之、为不知,此照心也。丽物之知有知有不知,湛然之知则无乎不知也。子路认此丽物者以为知,则流入于识神边去,此毫厘千里之差。夫子一口道破,点铁成金矣。若云由此而求之,又有可知之理,夫子岂向多寡上分疏﹖」所谓丽物之知、湛然之知,即此闻见之知、德性之知也。

  须是识在所行之先。譬如行路,须是光照。

  问:「忠信进德之事,固可勉强,然致知甚难﹖」曰:「子以诚敬为可勉强,且恁地说。到底须是知了方能行得。若不知,只是觑了尧,学他行事,无尧许多聪明睿知,怎生得如他动容周旋中礼﹖有诸中必行诸外,德容安可妄学﹖如子所言,是笃信而固守之,非固有之也。且如《中庸》九经,『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尧典》:『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亲亲本合在尊贤上,何故放在下﹖须是知所以亲亲之道方得。未致知,怎生得行﹖勉强行者,安能持久﹖除非烛理明,自然乐循理。性本善,循理而行,是循理事本亦不难。但为人不知,旋安排着,便道难也。知有多少般数,煞有浅深。向亲见一人,曾为虎所伤,因言及虎,神色便变。旁有数人见他说虎,非不知虎之猛可畏,然不如他说了有畏惧之色。盖真知虎者也。学者深知,亦如此。且如脍炙,贵公子与野人莫不皆知其美,然贵人闻着便有欲嗜脍炙之色,野人则不然。觉者须是真知。纔知得,便是泰然行将去也。某年二十时,解释经义与今无异,然思今日,觉得意味与少时自别。」

  刘蕺山曰:古人只说真知,更稳似良知。

  人苟有「朝闻道,夕死可矣」之志,则不肯一日安其所不安也。何止一日,须臾不能!如曾子易箦,须要如此乃安。人不能若此者,只为不见实理。实理得之于心,自别。若耳闻口道者,心实不见。若见得,必不肯安于所不安。人之一身,尽有所不肯为,及至他事,又不然。若士者,虽杀之,使为穿窬,必不为,其它事未必然。至于执卷者,莫不知说礼义,又如王公大人,皆能言轩冕外物,及其临利害,则不知就义理,却就富贵。如此者,只是说得,不实见。及其蹈水火,则人皆避之,是实见得。须是有「见不善如探汤」之心,则自然别。得之于心,是谓有德,不待勉强。然学者则须勉强。古人有捐躯殒命者,若不实见得,乌能如此。须是实见得生不重于义,生不安于死也。故有杀身成仁者,只是成就一个是而已。

  如眼前诸人,要特立独行,煞不难得,只是要一个知见难。人只被知见不通透。人谓要力行,亦只是浅近语。人既能知见,岂有不能行!一切事皆所当为,不待着意做 。纔着意做,便有个私心。这一点意气,能得几时了!

  宗羲案:伊川先生已有知行合一之言矣。

  问:「前世所谓隐者,或守一节,或惇一行,然不知有知道否﹖」曰:「若知道,则不肯守一节一行也。如此等人鲜明理,多取古人一节事专行之。孟子曰:『服尧之服,行尧之行。』古人有杀一不义,虽得天下不为,则我亦杀一不义,虽得天下不为。古人有高尚隐逸,不肯就仕,则我亦高尚隐逸不仕。如此人则仿效前人所为耳,于道鲜自得也。是以东汉尚名节,有虽杀身不悔者,只是不知道也。」

  问:「学何以有至觉悟处﹖」曰:「莫先致知。能致知,则思一日而愈明一日,久而后有觉也。学无觉,则何益矣,又奚学为﹖『思曰睿,睿作圣』。纔思便睿。以至作圣,亦是一个思。故曰:『勉强学问,则闻见博而知益明。』」又问:「莫致知与力行兼否﹖」曰:「为常人言,才知得非礼不可为,须用勉强,至于知穿窬不可为,则不待勉强,是知亦有深浅也。古人言『乐循理之谓君子』,若勉强,只是知循理,非是乐也。纔到乐时,便是循理为乐,不循理为不乐,何苦而不循理,自不须勉强也。若夫圣人,不勉而中,不思而得,此又上一等事。」

  「思曰睿」。思虑久后,睿自然生。若于一事上思未得,且别换一事思之,不可专守着这一事。盖人之知识于这里蔽着,虽强思亦不通也。

  百家谨案:释氏止于一件上□取,决不他换。

  孔子曰:「枨也欲,焉得刚!」甚矣,欲之害人也。人之为不善,欲诱之也。诱之而弗知,则至于天理灭而不知反。故目则欲色,耳则欲声,以至鼻则欲臭,口则欲味,体则欲安,此则有以使之也。然则何以窒其欲﹖曰:思而已矣!学莫贵于思,唯思为能窒欲。曾子之三省,窒欲之道也。

  人思如涌泉,汲之愈新。

  不深思则不能造于道。不深思而得者,其得易失。然学者有无思无虑而得者,何也﹖以无思无虑而得者,乃所以深思而得之也。以无思无虑为不思,而自以为得者,未之有也。

  百家谨案:深思之久,方能于无思无虑忽然撞着。

  学者先要会疑。

  顾諟谨案:王阳明先生曰:「古之君子,唯有所不知也,而后能知之。后之君子,唯无所不知,是以容有不知也。夫道有本而学有要,是非之辨精矣,义利之间微矣,斯吾未之能信焉,曷亦姑无以为知之也,而姑疑之而姑思之乎!」发挥「先要会疑」之旨,最为精切。

  欲知得与不得,于心气上验之。思虑有得,中心悦豫,沛然有裕者,实得也。思虑有得,心气劳耗者,实未得也,强揣度耳!尝有人言此因学道思虑心虚。曰:「人之气血,固有虚实。疾病之来,圣贤所不免。然未闻圣贤因学而致心疾者。」

  心欲穷四方上下所至,且以无穷置却则得。若要真得,直是体会。

  致知在格物,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因物而迁,迷而不悟,则天理灭矣,故圣人欲格之。

  顾諟谨案:此伊川先生格物宗旨。认得宗旨,都放过不得。

  随事观理,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然后可以至于圣人。君子之学,将以反躬而已矣。反躬在致知,致知在格物。

  格,犹穷也;物,犹理也。犹曰穷其理而已矣。穷其理,然后足以致知,不穷则不能致也。物格者,适道之始与!欲思格物,则固已近道矣。是何也﹖以收其心而不放也。

  宗羲案:收其心而不放,即是敬。朱子掇敬于格物之前,已失伊川之旨。

  今人欲致知,须要格物。物不必谓事物然后谓之物也,自一身之中,至万物之理,但理会得多,相次自然豁然有觉处。

  穷理亦多端,或读书讲明义理,或论古今人物,别其是非,或应接事物而处其当然,皆穷理也。或问:「格物须物物格之,还是格一物而万物皆知﹖」曰:「怎生便会该通!若只格一物,便通众理,虽颜子亦不能如此道。须是今日格一件,明日格一件,积习既多,然后脱然有贯通处。」

  刘蕺山曰:所谓今日一件,明日一件,盖指上「讲明义理」三项而言,亦须格在吾身上。后人引为话柄,过矣!

  姜定庵曰:若格得大头脑处,则万物自知,以物异而理同也。

  问:「人有志于学,然知识蔽锢,力量不至,则如之何﹖」曰:「只是致知。若致知,则知识当自渐明,不曾见人有一件事终思不到也。知识明,则力量自进。」问曰:「何以致知﹖」曰:「在明理,或多识前言往行。识之多,则理明。然人全在勉强也。」

  问:「观物察己,还因见物,反求诸身否﹖」曰:「不必如此说。物我一理,纔明彼即晓此,合内外之道也。语其大,至天地之高厚,语其小,至一物之所以然,学者皆当理会。」又问:「致知先求之四端,如何﹖」曰:「求之性情,固是切于身。然一草一木皆有理,须是察。」

  观物理以察己,既能烛理,则无往而不识。天下物皆可以理照。有物必有则,一物须有一理。

  生知者,只是他生自知义理,不待学而知。纵使孔子是生知,亦何害于学﹖如问礼于老,访官名于郯子,何害于孔子﹖礼文、官名既欲知,旧物又不可凿空撰得出,须是问他先知者始得。

  人患事系累,思虑蔽,只是不得其要。要在明善。明善在乎格物穷理。穷至于物理,则渐久后天下之物皆能穷,只是一。

  或问:「如何学,可谓之有得﹖」曰:「大凡学问,闻之知之皆不为得。得者,须默识心通。学者欲有所得,须是笃,诚意烛理。上知,则颖悟自别。其次,须以义理涵养而得之。」

  自得者所守固,而自信者所行不疑。

  学莫贵于自得,非在外也,故曰自得。

  信有二般:有信人者,有自信者。如七十子之于仲尼,得他言语,便终身守之,然未必知道这个怎生是,怎生非也。此信于人者也。学者须要自信。既自信,怎生夺亦不得。

  (梓材谨案:原本此下有谢良佐与张绎说一条,今移入《上蔡学案》。)

  学者不可不通世务。天下事譬如一家,非我为则彼为,非甲为则乙为。

  人恶多事,或人悯之。世事虽多,尽是人事。人事不教人做,更责谁做!

  今人主心不定,视心如寇贼而不可制,不是事累心,乃是心累事。当知天下无一物是合少得者,不可恶也。

  见一学者忙迫,先生间其故。曰:「欲了几处人事。」曰:「某非不欲周旋人事者,曷尝似贤忙迫!」

  今之学者,如登山厘,方其迄逦,莫不阔步,及到峻处,便逡巡。

  古之学者,优柔厌饫,有先后次第。今之学者,却做一场说话,务高而已。常爱杜元凯语,「若江海之浸,膏泽之润,涣然冰释,怡然理顺」,然后为得也。今之学者,往往以游、夏为小,不足为,然游、夏一言一事却总是实。如子路、公西赤言志如此,圣人许之,亦以此自是实事。后之学者好高,如小人游心于千里之外,然自身却只在此。

  学者好语高,正如贫子说金,说黄色、坚。道他不是又不可,只是好笑。不曾见富人说金如此。

  修养之所以引年,国祚之所以祈天永命,常人之至于圣人,皆工夫到这里,则有此应。

  较事大小,其究为枉尺直寻之病。

  生而知之,学而知之,亦是才。问:「生而知之要学否﹖」曰:「生而知固不待学,然圣人必须学。」

  螟蛉、蜾蠃,本非同类,为其气同,故祝则肖之。又况人与圣人同类者﹖大抵须是自强不息,将来涵养成就到圣人田地,自然气貌改变。

  问:「人于议论,多欲己直,无含容之气,是气不平否﹖」曰:「固是气不平,亦是量狭。人量随识长。亦不人识高而量不长者,是识实未至也。大凡别事,人都强得,惟识量,人强不得。今有人斗筲之量,有釜斛之量,有钟鼎之量,有江河之量。江河之量亦大矣,然有涯,有涯亦有时而满。惟天地之量则无满,故圣人者,天地之量也。圣人之量,道也。常人有量者,天资也。天资有量者,须有限,大抵六尺之躯,力量只如此,虽欲不满不可得。且如人有得一荐而满者,有得一官而满者,有改京官而满者,有入两府而满者。满虽有先后,而卒不免。譬如器盛物,初满时尚可蔽护,更满则必出。皆天资之量,非知道者也。昔王随甚有器量,仁宗赐飞白书曰「王随德行,李淑文章」,当时以德行称,名望甚重。及为相,有一人求作三路转运使,王薄之,出鄙言,当时人多惊怪。到这里位高后,便动了。人之量只如此。古人亦有如此者多。如邓艾位三公,年七十,处得甚好。及因下蜀有功,便动了,言姜维云云。谢安闻谢玄破苻坚,对客围棋,报至不喜,及归,折屐齿,终强不得也。更如人大醉后益谨者,只益恭,便动了。虽与放肆者不同,其为酒所动一也。又如贵公子,位益高益谦卑,只益谦卑,便是动了。虽与骄傲者不同,其为位所动一也。然唯知道者,量自然宏大,不勉强而成。今人有所见卑下者,无他,亦是识量不足也。

  (梓材谨案:原本此下有「思叔诟詈仆夫」一条,今移为《附录》。)

  问:「人有日诵万言,或妙绝技艺,此可学否﹖曰:「不可。大凡所受之才,虽加勉强,止可少进,而钝者不可使利也。惟理可进。除是积学既久,能变化得气质,则愚必明,柔必强。盖大贤以下即论才,大贤以上即不论才。圣人与天地合德,与日月合明。六尺之躯,能有多少技艺﹖人有身,须有才;圣人忘己,更不论才也。」

  或问:「人有耻不能之心,如何﹖」曰:「人耻其不能而为之,可也;耻其不能而掩藏之,不可也。」问:「技艺之事,耻己之不能,何如﹖」曰:「技艺不能,安足耻!为士者当知道。己不知道,可耻也。耻之何如﹖亦曰勉之而已。人安可嫉人之能,而讳己之不能也﹖」

  离了阴阳,更无道。所以阴阳者,是道也;阴阳,气也。气是形而下者,道是形而上者。形而上者,则是密也。

  百家谨案:「离了阴阳,更无道」,此语已极直截。又云「所以阴阳者,是道也」,犹云「阴阳之能运行者,是道也」,即《易》「一阴一阳之谓道」之意。「所以」二字要善理会。

  「神」是极妙之语。

  二三立,则一之名亡矣。

  又语及太虚,先生曰:「亦无太虚。」遂指虚曰:「皆是理,安得谓之虚!天下无实于理者。」

  或谓「许大太虚」,先生谓:「此语便不是。这里论甚大与小!」

  问:「『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莫是上下一理否﹖」曰:「到这里只是点头。」

  百家谨案:生生之体,洋溢两间,流行之机,通彻无碍。察者识之精,从敦化而见川流,即可从川流而见其画一。聂双江谓鸢飞鱼跃,浑是率性,全无一毫意必。程子谓活泼泼地,与「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同意。

  称性之善谓之道,道与性一也。以性之善如此,故谓之性善。性之本谓之命,性之自然者谓之天,性之有形者谓之心,性之有动者谓之情。凡此数者,皆一也。圣人因事以制名,故不同若此。而后之学者,随文析义,求奇异之说,而去圣人之意远矣。

  道孰为大﹖性为大。千里之远,数千岁之久,其所动静起居,随若亡矣。然时而思之,则 千里之远在乎目前,数千岁之久无异数日之近,人之性则亦大矣。噫!人之自小者,亦可哀也。夫人之性一也,而世之人皆曰:「吾何能为圣人!」是不自信也。其亦不察乎!

  动物有知,植物无知,其性自异。但赋形于天地,其理则一。

  问:「喜怒出于性否﹖」曰:「固是。纔有生识,便有性;有性,便有情。无性,安得情﹖」又问:「喜怒出于外,如何﹖」曰:「非出于外,感于外而发于中也。」问:「性之有喜怒,犹水之有波否﹖」曰:「然。湛然平静如镜者,水之性也。及遇沙石或地势不平,便有湍激,或风行其上,便有波涛汹涌,此岂水之性哉!人性中只有四端,又岂有许多不善的事。然无水,安得波浪﹖无性,安得情也﹖」

  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

  「『性相近也,习相远也』。性一也,何以言相近﹖」曰:「此只言气质之性也。如俗言性急、性缓之类。性安有缓急﹖此言性者,『生之谓性』也。」又问:「上知下愚不移,是性否﹖」曰:「此是才。须理会得性与才所以分处。『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此言人陷溺其心者,非关才事。才犹言材料,曲可以为轮,直可以为栋梁。若是毁凿坏了,岂关才事。下面不是说人皆有是四者之心﹖」或曰:「人材有美恶,岂可言非才之罪﹖」曰:「才有美恶者,是举天下言之也。若说一人之才,如因富岁而赖,凶岁而暴,岂才质使之然也﹖」

  百家谨案:子刘子《论语学案》解「性相近」章:「性相近,犹言相同,言性善也。圣人就有生以后气质用事,杂糅不齐之中,指点粹然之体,此无啬,彼无丰。但人生有气质,此性若囿于气质之中,气习用事,各任其所习而往,或相倍蓰什佰千万无算,此岂性之故哉!夫习虽不能不岐乎远,然苟知其远而亟返之,则远者复归于近,即习即性,性体着矣。此章性解纷纷,只是模一近字。《记》云:『执柯以伐柯,其则不远。睨而视之,犹以为远。』此近之说也。两下只作一处看,故曰:『夫道一而已矣。』千万人千万世较量,只是一个。若是彷佛相违,便是善与利之间,差之毫厘,缪以千里矣。此个争差些子不得。今说『习相远』,亦只差些便了,难说相近是一尺,远是寻丈。如两人面貌相像,毕竟种种不同,安得为近。且所谓近,果善乎﹖恶乎﹖善恶混乎﹖善只是一个,恶亦是一个。有善有恶,便是天渊,岂有善恶总在一处者。如说恶,则恶是一个;如说无善无恶,则近在何处﹖盖孔子分明说性善也。说者谓孔子言性只言近,孟子方言善,言一。只为气质之性、义理之性分析后,便令性学不明,故说孔子言性是气质之性,孟子言性是义理之性。愚谓气质还他是气质,如何扯着性﹖性是气质中指点义理者,非气质即为性也。清浊厚薄不同,是气质一定之分,为习所从出者。气质就习上看,不就性上看。以气质言性,是以习言性也。圣人正恐人混性于习,故判别两项分明若此。曰『相近』云者,就两人寻性,善相同也。后人不解相近之说,始有『无善无不善』、『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有善有不善』之说。至荀卿直曰恶,扬子善恶混,种种滥觞,极矣。」

  杨开沅谨案:蕺山云「气质就习上看」,则可;若以气质为习所从出,似不尽然。胎教以前,气质由于习;既生以后,则有习由于气质者。然究竟气质由习而成者多。

  问:「人性本明,因何有蔽﹖」曰:「此须索理会也。孟子言人性善,是也。虽荀、扬亦不知性也。孟子所以独出诸儒者,以能明性也。性无不善,而不不善者,才也。性即是理,理则自尧、舜至于涂人,一也。才禀于气,气有清浊,禀其清者为贤,禀其浊者为愚。」又问:「愚可变否﹖」曰:「可。孔子谓『上知与下愚不移』,然亦有可移之理。惟自暴自弃者则不移也。」曰:「下愚所以自暴弃者,才乎﹖」曰:「固是也。然却道不可移不得。性只一般,岂不可移﹖却被他自暴自弃,不肯去学,故移不得。使肯学时,亦有可移之事。」

  百家谨案:孟子云:「非天之降才尔殊也。」又云:「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明明言无不善之才矣。今夫麦播种,能抽芽发穗,结实成熟者,其才也。就其中之生意为性。盖性之善由才之善而见,不可言性善而后才善也,又恶可言性善而才有不善也﹖然而上知下愚实不可移,将谓才无不善,降无尔殊乎﹖嗟乎,此从来言性学之葛藤,最难剖断。于是后儒遂谓:「有气质之性、义理之性。孔子之言近,言上知下愚,气质之性也。孟子之言善,义理之性也。」将一性岐而二之。不知性者。从气质中指其义理之名。义理无气质,从何托体﹖气质无义理,不成人类。气质、义理,一物也,即一性也。试为从本言之。《易传》不云乎:「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自继之而言,阴阳天命之流行,尚未着于人物,其时道体之冲和于穆,粹然至善者也。及其有所赋予,或成而人,或成而物。就人之气质得阴阳天命之全而性善焉,是性者因气质而有也。有是气质,而后有是性,则性之善亦因气质之善而善之也。如将一粒麦种看,生意是性,生意默默流行便是气,生意显然成象便是质。如何将一粒分作两项,曰性善气质不善﹖然而知愚贤不肖生来不等者,天命至精,着于生初,当其在胎之时,即有习染,所以古人有胎教之言。如此麦落地而有肥硗雨露人事之不齐,说不得麦之性不同也。孔子言「习相远」,习不仅在堕地之后,其在胎时即有习矣。总之,于天命之性无与也。

  性即理也,所谓理性是也。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喜怒哀乐之未发,何尝不善。发而中节,则无往而不善。发不中节,然后为不善。故凡言善恶,皆先善而后恶;言是非,皆先是而后非;言吉凶,皆先吉而后凶。

  刘蕺山曰:性即理也,即伯子所谓天理。

  百家谨案:《孟子师说》:「程子『性即理也』之言,截得清楚,然极须理会。单为人性言之则可,欲以该万物之性则不可。即孟子之言性善,亦是据人性言之,不以此通之于物也。若谓人物皆禀天地之理以为性,人得其全,物得其偏,便不是。夫所谓理者,仁义礼智是也,禽兽何尝有是。如虎狼之残忍,牛犬之顽钝,皆不可不谓之性。具此知觉,即具此性。晦翁言『人物气犹相近,而理绝不同』,不知物之知觉,绝非人之知觉,其不同先在乎气也。理者,纯粹至善者也,安得有偏全!人虽桀、纣之凶恶,未尝不知此事是恶,是陷溺之中,其理亦全。物之此心已绝,岂可谓偏者犹在乎﹖若论其统体,天以气之精者生人,粗者生物,虽一气而有清粗之判。故气质之性但可言物,不可言人。在人虽有昏明厚薄之异,总之是有理之气。禽兽之所禀者,是无理之气。非无理也,其不得与人同者,正是天之理也。」

  问:「『舍则亡。』心有亡,何也﹖」曰:「否。此是说心无形体,纔主着事时便在这里,纔过了便不见。如『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此句亦须要人理会。心岂有出入,亦以操舍而言也。『放心』,谓心本善而流于不善,是放也。」

  百家谨案:心之为物,灵明不测,出入之易而保守之难,惟在操之有要耳。敬以直内,操之之法也。「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正形容「舍则亡」也。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心,道之所在;微,道之体也。心与道浑然一也,对放其良心者言之,则谓之道心。放其良心则危矣。「惟精惟一」,所以行道也。

  心,生道也。有是心,斯有是形以生。恻隐之心,人之生道也,虽桀、跖不能无是以生,但戕贼之以灭天耳。始则不知爱物,俄而至于忍,安之以至于杀,充之以至于好杀,岂人理也哉!

  问:「人之形体有限量,心有限量否﹖」曰:「论心之形,则安得无限量。」又问:「心之妙用有限量否﹖」曰:「自是人有限量。以有限之形,有限之气,苟不通之以道,安得无限量﹖孟子曰:『尽其心,知其性。』心即性也。在天为命,在人为性,论其所主为心,其实只是一个道。苟能通之以道,又岂有限量﹖天下更无性外之物。若曰有限量,除是性外有物始得。」

  顾諟谨案:《传习录》曰:「心即理也。」与「心即道也」如出一口。阳明先生因后人求理于事物,故屡屡提掇此义。不知者遂骇为特创耳。

  天地之间只有一个感与应而已,更有甚事!

  冲穆无朕,万象森然已具,未应不是先,已应不是后。如百尺之木,自根本至枝叶皆是一贯,不可道上面一段是无形无兆,却待人旋安排引出来,教入涂辙,既是涂辙,却只是一个涂辙。

  杨开沅谨案:此段发明道器一贯,最为明白。知此,则「理生气」,「纔说性便不是性」,「人性中曷尝有孝弟来」,皆头上安头,屋上架屋矣。

  「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此已言人分上事。若论道,则万理皆具,更不说感与未感。

  寂然不动,万物森 然已具。感而遂,感则只是自内感,不是外面将一件物来感于此也。

  苏季明问:「中之道与『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同否﹖」曰:「非也。喜怒哀乐未发是言在中之义。只一个中字,但用不同。」或曰:「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求中,可否 ﹖」曰:「不可。既思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求之,又却是思也。既思,即是已发,便谓之和,不可谓之中也。」又问:「吕学士言当求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信斯言也,恐无着摸,如之何而可﹖」曰:「看此语如何地下。若言存养于喜怒哀乐未发之时,则可;若言求中于喜怒乐未发之时,则不可。」又问:「学者于喜怒哀乐发时,固当勉强裁抑。于未发之前,当如何用功﹖」曰:「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更怎生求﹖只平日涵养便是。涵养久,则喜怒哀乐自中节。」或曰:「有未发之中,有既发之中。」曰:「非也。既发时,便是和矣。发而中节,固是得中;只是将中、和来分说,便是和也。」

  凡物本有本末,不可分本末为两段事。洒扫应对是其然,必有所以然。

  杨开沅谨案:《大学》「物有本末」,似两段事。然合之总完一至善,仍是一事也。即云修齐治平是其然,格致诚正是其所以然,亦得。

  《易》曰:「闲邪存其诚。」闲邪则诚自存。而闲其邪者,乃在于言语、饮食、进退、与人交接而已矣。

  问:「《行状》云:『尽性至命,必本于孝弟。』不识孝弟何以能尽性至命也﹖」曰:「后人便将性命别作一般事说了。性命、孝弟,只是一统的事,就孝弟中便可尽性至命。至如洒扫应对,与尽性至命亦是一统的事,无有本末,无有精粗,亦被后来人言性命者别作一般高远说。故举孝弟,是于人切近者言。然今时非无孝弟之人,而不能尽性至命者,由之而不知也。」

  百家尝忆姜定庵先生问孝弟为仁之本,先遗献曰:「凡人气聚成形,无一物带来,而爱亲敬长,最初只有这些子,后来盛德大业,皆原于此,故曰『仁之本』。《集注》:『为仁,犹曰行仁。』谓『性中只有个仁义礼智,曷尝有孝弟来』。盖以孝弟属心,心之上一层方纔是性,有性而后有情,故以孝弟为行仁之本,不可为仁之本。李见罗《道性编》皆发此意。愚以为心外无性,气外无理。如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盖因恻隐、羞恶、恭敬、是非而后见其为仁义礼智,非是先有仁义礼智而后发之为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也。人无此心,则性种断灭矣。是故理生气之说,其弊必至于语言道断,心行路绝而后已。程子曰:「『尽性至命,必本于孝弟。』孰谓孝弟不可为仁之本与﹖」

  养心莫善于寡欲。所欲不必沈溺,只有所向,便是欲。

  刘蕺山曰:心斋又加个「有所见」。

  「曷之用,二簋可用享。」《损》者,损过而就中,损浮末而就本实也。圣人以「宁俭」为礼之本,故《损》发明其义。以享祀之礼,其文最繁,然以诚敬为本。多仪备物,所以将饰其诚敬之心。饰过其诚,则为伪矣。损饰,所以存诚也。故云「曷之用,二簋可用享」。二簋之约,可用享祭,言在乎诚而已。诚为本也。天下之害,无不由末之胜也。峻宇雕墙本于宫室,酒池肉林本于饮食,淫酷残忍本于刑罚,穷兵黜武本于征伐。凡人欲之过者,皆本于奉养。其流之远,则为害矣。先王制其本者,天理也;后人流于末者,人欲也。《损》之义,损人欲以复天理而已。

  问「『不迁怒,不贰过』,何也﹖《语录》有怒甲不迁乙之说,是否﹖」曰:「是。」曰:「若此,则甚易,何待颜氏而后能﹖」曰:「只被说得粗了,诸公便道最易。此莫是最难。须是理会得因何不迁怒。如舜之诛四凶,怒在四凶,舜何与焉﹖盖因是人有可怒之事而怒之,圣人之心本无怒也。譬如明镜,好物来时便见是好,恶物来时便见是恶,镜何尝有好恶也﹖世之人固有怒于室而色于市。且如怒一人,对那人说话能无怒色否﹖有能怒一人而不怒别人者,能忍得如此,已是煞知义理。若圣人,因物而未尝有怒,此莫是甚难。君子役物,小人役于物。今人见有可喜可怒之事,自家着一分陪奉他,此亦劳矣。圣人心如止水。」

  有恐惧心,亦是烛理不明,亦是气不足。须知义理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玩理以养心,如此。盖人有小称意事,犹喜悦,有瀹肌浃体,如春和意思,何况义理。然穷理亦当知用心缓急,但苦劳而不知悦处,岂能养心!

  为人处世间,见事无可疑处,多少快活!

  有疑病者,事未至时,先有疑端在心。周罗事者,先有周罗事之端在心。皆病也。

  罪己责躬不可无,然亦不当长留在心胸为悔。

  视听言动,非礼不为,即是礼。礼即是理也。不是天理,便是私欲。

  人虽有意于为善,亦是非理。无人欲即皆天理。

  顾諟谨案:《传习录》曰:「既去恶念,便是善念,便复心之本体矣。譬如日光被云来遮蔽,云去,光已复矣。若恶念既去,又要存个善念,即是日光之下,添然一灯。」此有意为善亦是非理之旨。

  敬即便是礼,无己可克。

  公则一,私则万殊。至当归一,精义无二。人心不同如面,正是私心。

  大而化,则己与理一。一,则无己。

  大抵人有身,便有自私之理,宜其与道难一。

  要息思虑,便是不息思虑。

  人多思虑不能自宁,只是做 他心主不定。要作得心主定,惟是止于事,「为人君止于仁」之类。如舜之诛四凶,四凶已作恶,舜从而诛之,舜何与焉!人不止于事,只得揽他事,不能物各付物。物各付物则是役物;为物所役,则是役于物。有物必有则,须是止于事。

  人不能祛思虑,只是吝。吝,故无浩然之气。

  问仁。曰:「此在诸公自思之,将圣贤所言仁处,类聚观之,体认出来。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也。』后人遂以爱为仁。恻隐固是爱也,爱自是情,仁自是性,岂可专以爱为仁。孟子言恻隐为仁,盖为前已言『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既曰『仁之端』,则不可便谓之仁。退之言『博爱之谓仁』,非也。仁者固博爱,然便以博爱为仁,则不可。」

  百家谨案:孔子亦曰「爱人」,以爱为仁,恐不在后人也。「仁者,心之德,爱之理」,自是无病。

  仁之道,要之只消道一公字。公即是仁之理,不可将公便唤做仁。公而以人体之,故为仁。只为公则物兼照,故仁所以能恕,所以能爱。恕则仁之施,爱则仁之用也。

  问:「爱人是仁否﹖」伊川曰:「爱人乃仁之端,非仁也。」某谓:「仁者,公而已矣。」伊川曰:「何谓也﹖」曰:「仁者能爱人,能恶人。」伊川曰:「善涵养!」

  百家谨案:《蕺山语录》:「『恻隐之心,仁也。』又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说者以为端绪外见耳,此中仍自不出来,与『仁也』语意稍伤。不知『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只说仁的一端,因就仁推义礼智去,故曰四端,如四体判下一般,说得最分明。后人错看了,又以诬『仁也』,因以孟子诬《中庸》。『未发为性,已发为情』,虽喙长三尺,向谁说!」盖子刘子意,以仁义礼智之性,由恻隐、羞恶、辞让、是非而名,故恻隐即仁也。时位有动静,性礼无动静,非未发为性,已发为情,中、和尽属性也。情者性之情,不得与性对。此开辟以来之特解,须细心体会。

  仁则一,不仁则二。

  问:「先生前日教某思『君子和而不同』,某思之数日,便觉胸次开阔,其意味有不可言述。窃有一喻:今有人焉,久寓远方,一日归故乡,至中涂,适遇族兄者俱抵旅舍,异居而食,相视如涂人。彼岂知为族弟,此岂知为族之兄邪﹖或告曰:『彼之子,公之族兄某人也。』『彼之子,公之族弟某人也。』既而欢然相从,无有二心。向之心与今之心,岂或异哉﹖知与不知而已。今学者苟知大本,则视天下犹一家,亦自然之理也。」先生曰:「此乃善喻也!」

  问:「学者须志于大,何如﹖」曰:「志无大小。且莫说道将第一等让于别人,且做第二等。才如此说,便是自弃。虽与不能居仁由义者差等不同,其自小则一也。言学便以道为志,言人便以圣为志。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

  或问:「人或倦怠,岂志不立乎﹖」曰:「若是气,体劳后须倦。若是志,怎生倦得﹖人只为气胜志,故多为气所使。人少而勇,老而怯,少而廉,老而贪,此为气所使者也。若是志胜气时,志既一定,更不可易。如曾子易箦之时,其气之微可知,只为他志已定,故虽死生许大事,亦动他不得。盖有一丝发气在,则志犹在也。

  学者为气所胜,习所夺,只可责志。

  顾諟谨案:王阳明先生曰:「凡一毫私欲之萌,只责此志不立,即私欲便退听。一毫客气之动,只责此志不立,即客气便消除。盖无一息而非立志责志之时,无一事而非责志立志之地。故责志之功,其于去人欲,有如烈火之燎毛,太阳一出而魍魉潜消也。」

  圣人不记事,所以常记得。今人忘事,以其记事。不能记事,处事不精,皆出于养之不完固。

  (梓材谨案:原本此下有「谢良佐见伊川」一条并蕺山语,今移为《附录》。)

  「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无咎。」人之所以不能安其止者,动于欲也。欲牵于前而求其止,不可得也,故《艮》之道,当艮其背。所见者在前,而背乃背之,是所不见也。止于所不见,则无欲以乱其心,而止乃安。「不获其身」,不见其身也,谓忘我也,无我则止矣。不能无我,无可止之道。「行其庭,不见其人」,庭除之间,至近也,在背则虽至近不见,谓不交于物也。外物不接,内欲不萌,如是而止,乃得止之道,于止为无咎也。

  百家谨案:闽林氏兆思专言艮背之学,谓「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即艮其背也。

  「艮其所」,止其所也。「艮其止」,谓止之而止也。止之而能止者,由止得其所也。止而不得其所,则无可止之理矣。夫子曰:「于止,知其所止。」谓当止之所也。夫有物必有则,父止于慈,子止于孝,君止于仁,臣止于敬。万物庶事,莫不各有其所。得其所则安,失其所则悖。圣人所以能使天下顺治,非能为物作则也,唯使之各得其所而已!

  忘物与累物之弊等。

  (梓材谨案:原本此下有「尹焞尝请」一条,今移为《附录》。)

  人于天地间,并无窒碍处,大小快活!

  顾諟谨案:《中庸》所谓「无入不自得」,《论语》所谓「坦荡荡」,孟子所谓「不淫」「不移」「不屈」曾有丝毫窒碍否﹖

  君子之学,在于意必固我既忘之后,而复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则学之至也。

  严威俨恪,非持敬之道,然敬须自此入。

  闲邪则诚自存,不是外面捉一个诚,将来存养。今人外面役役于不善,于不善中寻个善来存着,如此则岂有入善之理﹖只是闲邪则诚自存,故孟子言性善,皆由内出。只为诚便存闲邪,更着甚工夫。但惟是动容貌,整思虑,则自然生敬。敬,只是主一也,主一,则既不之东,又不之西,如是则只是中;既不之此,又不之彼,如是则只是内。存此,则自然天理明白。学者须是将「敬以直内」涵养此意。直内是本。

  闲邪则固一矣,主一则不消闲邪。有以一为难见,不可下工夫。如何一者﹖无他,只是严肃整齐,则心便一。一则自无非僻之千。此意但涵养久之,天理自然明白。

  (梓材谨案:原本此条「自然明白」下有「先生曰初见伊川时」至「有个省觉处」一百四十三字与百家案语,今移并《和靖学案》。)

  人之于仪形,有是持养者,有是修饰者。

  《记》中说「君子庄敬日强,安肆日偷」,盖常人之情,纔放肆则日就旷荡,纔检束则日就规矩。

  问:「『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方其未出门、使民时,如何﹖」曰:「此『俨若思』之时也。当出门时,其敬如此,未出门时可知也。且见乎外者,出乎中者也。使民、出门者,事也。非因是事上方有此敬,盖素敬也。如人接物以诚,人皆曰诚人,盖是素来诚,非因接物而始有此诚也。『俨然正其衣冠,尊其瞻视』,其中自有个敬处。虽日无状,敬自可见。」

  忘敬而后无不敬。

  刘蕺山曰:主一之谓敬。心本有主,主还其主,便是主一。今日乃打破敬字。

  居敬即自然简。「居简而行简」,则似乎太简矣,然乃所以为不简。盖先有心于简,则多却一简字矣。居敬则中心无物,是乃简也。

  问:「人之燕居,形体怠惰,心不慢,可否﹖」曰:「安有箕踞而心不慢者!学者须恭敬,但不可令拘迫,拘迫则难久也。」

  志道恳切,固是诚意;若迫切不中礼,则反为不诚。盖实理中自有缓急,不容如是之迫。观天地之化乃可知。

  涵养吾一。

  「妄,元亨利贞,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妄者,至诚也。至诚者,天之道也。天之化育万物,生生不穷,各正其性命,乃妄也。人能合妄之道,则所谓「与天地合其德」也。妄有大亨之理,利在贞正。失贞正,则妄。虽无邪心,不合正理,则妄也。妄乃邪心也。故有匪正,则为过眚。既已妄,不宜有往,往则妄也。

  六二:「不耕获,不菑畬,则利有攸往。」凡理之所当然者,非妄也,人所欲为者,乃妄也,故以耕获、菑畬譬之。六二居中得正,又应九五之中正,居动体而柔顺,为能顺乎中正,乃妄也,故极言妄之义。耕,农之始;获,其成终也。田一岁日菑,三岁日畬。不耕而获,不菑而畬,谓不首造其事而因其事理所当然也。首造其事,则是人心所作为,乃妄也。因事之当然,则是顺理应物,非妄也,获与菑是也。盖耕则必有获,菑则必有畬,是事理之当然耳,非必意之所造作也,如是则为妄。不妄,则所往利而无害也。或曰:「圣人制作以利天下者,皆造端也,岂非妄乎﹖」曰:「圣人随时制作,合乎风气之宜,未尝先时而开之也。若不待时,则一圣人足以尽为矣,岂待累圣继作也﹖时乃事之端也,圣人随时而为也。」

  圣人与理为一,故无过不及,中而已矣。其它皆是以心处这个道理,故贤者常失之过,不肖者常失之不及。

  问:「君子时中,莫是随时否﹖」曰:「是也。中字最难识,须是默识心通。且试言:一厅则中央为中,一家则厅非中而堂为中,一国则堂非中而国之中为中,推此类可见矣。且如初寒时,则薄裘为中;在盛寒而用初寒之裘,则非中也。更如三过其门不入,在禹、稷之世为中,若居陋巷则不中矣。居陋巷在颜子之时为中,若三过其门不入,则非中也。」或曰:「男女不授受之类皆然﹖」曰:「是也。男女不授受,中也。在丧祭,则不如此矣。」

  汉儒以反经合道为权,故有权变,权术之论,皆非也。权只是经也。自汉以来无人识权字。

  叶六桐曰:权乃是一定不移之物。

  问:「舜执其两端,与汤执中如何﹖」曰:「执只是一个执。舜执两端,是执持而不用;汤执中而不失,将以用之也。若子莫执中,却是子莫见杨、墨过不及,遂于过、不及二者之间执之,却不知有当摩顶放踵利天下时,有当拔一毛利天下不为时。执中而不通变,与执一无异。」

  《孟子》「养气」一章,诸君潜心玩索,须是实识得方可。「勿忘」勿助长「,只是养气之法,如不识,怎生养﹖有物始言养,无物又养个甚么!浩然之气,须是见一个物,如颜子「如有所立卓尔」,孟子言「跃如也」,「卓尔」「跃如」,分明见得方可。

  宗羲案:伊川此段与明道识仁之意相合。又曰:昔有问浩然之气塞乎天地,何处见得。周海门曰:「何处见不得!此即鸢飞鱼跃,察乎上下之意。然非勿忘勿助,活泼泼地,如何见之﹖」

  古之学者为己,其终至于成物。今之学者为人,其终至于丧己。

  学也者,使人求于内也。不求于内而求于外,非圣人之学也。何谓不求于内而求于外﹖以文为主者是也。学也者,使人求于本也。不求于本而求于末,非圣人之学也。何为不求于本而求于末﹖考详略,采同异者是也。是二者皆无益于吾身,君子弗学。道无精粗,言无高下。

  语高则指远,言约则义微。大率《六经》之旨,涵蓄无有精粗。欲言精微,言多则愈粗。  

  《六经》之言,在涵蓄中默识心通。

  文字上无闲暇,终是少工夫,然思虑则似尽不废。于外事虽奔迫,然思虑尽悠悠。

  古之学者,先由经以识义理,盖始学时尽是传授。后之学者,却须先识义理,方始看得经,盖不得传授之意云耳。如《易系辞》所以解《易》,今人须看了《易》,方始看《系辞》。 

  解义理,若一向靠书策,何由得居之安,资之深﹖不惟自失,兼以误人。

  《论语》、《孟子》,只详读着,便自意足。学者须是玩味,若以语言解着,意便不足。某始作此二书文字,既而思之,又似剩。只有先儒错会处,却待与整理过。善学者要不为文字所拘,故文义虽解错,而道理可通行者,不害也。

  宗羲案:横看侧看,面面皆山。

  安有识得《易》后,不知退藏于密!

  问:「穷神知化,由通于礼乐,何也﹖」曰:「此句须自家体认。人往往见礼乐亡,不知礼乐未尝亡也。如国家一日存时,尚有一日之礼乐,由有上下尊卑之分也。除是礼乐亡尽,然后国家始亡。虽盗贼至为不道者,然亦有礼乐。盖必有总属,必相听顺,乃能为盗。不然,则叛乱无统,不能一日相聚而为盗也。礼乐无处无之,学者须要识得。」问:「『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何也﹖」曰:「鬼神只是一个造化。『天尊地卑,乾坤定矣』,『鼓之以雷霆,润之雨以风』是也。」

  (梓材谨案:原本此下有「尹焞偶学《虞书》」一条,今移为《附录》。)

  古者八岁入小学,十五入大学,择其才可教者聚之,不肖者复之田亩。盖士农不易业,既入学,则不治农,然后士农判。在学之养,若士大夫之子则不虑无养,虽庶人之子则亦必有养。古之仕者,自十五入学,至四十方仕,中间自有二十五年学,又无利录可趋,则所志可知趋善,便自此成德。后之人自童稚间已有汲汲趋利之意,何由得向善﹖故古人必使四十而仕,然后志定。只营衣食却无害,惟利录之诱最害人。

  人多说某不教人习举业,某何尝不教人习举业也﹖人若不习举业,而望及第,是责天理而不修人事。但举业既可以及第即已,若更去向上尽力,求必得之道,是惑也。

  (梓材谨案:原本此下有伊川与和靖论义命一条,今移入《和靖学案》。又「范淳夫之女」及「有患心疾」二条,移为《附录》。)

  敬以直内,有主于内则虚,自然无非僻之心,如是则安得不虚﹖「必有事焉」,须把敬来做件事看。此道最是简,最是易,又省工夫。为此语,虽近似常人所论,然持之必别。

  人心缘境,出入无时,人亦不觉。

  有一物而可以相离者,如形无影,不害其成形,水无波,不害其为水。有两物而必相须者,如心无目则不能视,目无心则不能见。

  心具天德。心有不尽处,是天德处未能尽。何缘知性知天﹖尽己心,则能尽人尽物,与天地参,赞化育。赞则直养之而已。

  人多言「天地之外」不知天地如何说内外,外面毕竟是个甚﹖若言着外,则须是似有个规模。

  天地安有内外!言「天地之外」,便是不识天地也。人之在天地,如鱼在水,不知有水,直待出水,方知动不得。

  语默犹昼夜,昼夜犹死生,死生犹古今。

  静中便有动,动中便有静。

  冬至一阳生,却须陡寒,正如欲明而反暗也。阴阳之际,亦不可截然不相接,侵过便是道理。天地之间如是者极多。《艮》之为义,终万物,始成物。此理最妙,须玩索这个理。

  阴阳于天地间,虽无截然为阴为阳之理,须至参错。然一个生杀升降之分,不可无也

  问:「张子曰:『阴阳之精,互藏其宅。』然乎﹖」曰:「此言甚有味,由人如何看。水离物不得,故水有离之象;火能入物,故火有坎之象。」

  凡气参和交感则生,不和分散则死。

  天地之间,有者只是有。譬之人之知识闻见,经历数十年,一日念之,了然胸中,这个道理在那里放着来。

  天之赋与谓之命,禀之在我谓之性,见于事业谓之理。

  人梦不惟闻见思想,亦有五脏所感者。

  大圭黄钟,全冲和气。

  观天理,亦须放开意思,开阔得心胸,便可见。

  凝然不动,便是圣人。

  忿欲忍与不忍,便见有德无德。

  匹夫悍卒,见难而能死者有之矣。惟情欲之牵,妻子之爱,断而不惑者鲜矣!

  多惊多怒多忧,只去一事所偏处自克。克得一件,其余自正。

  惊怒皆是主心不定。

  忿懥,怒也。治怒为难,治惧亦难。克己所以治怒,明理所以治惧。

  人患乎慑怯者,盖气不充,不素养故也。

  虽公天下事,若用私意为之,便是私。

  思虑不得至于苦。

  有言养气可以为养心之助。曰:「敬则只是敬,敬字上更添不得。譬之敬父矣,又岂得道更将敬兄助之﹖如今端坐附火,是敬于向火矣,又岂须道更将敬于水以助之﹖犹之有人曾到东京,又曾到西京,又曾到长安,若一处上心来,则他处不容参杂在心。心里着两件物不得。」

  百家谨案:养气、养心,原是一事,分不得两件。

  致知但知止于至善,如「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之类。不须外面只务观物理,泛然正如游骑无所归也。

  造道深后,虽闻常人言语浅近,莫非义理。

  (梓材谨案:原本此下有一条,其「谢显道习举业」至「且静坐」五十八字移入《上蔡学案》,其「伊川见人静坐」十一字,又「游定夫问阴阳」一条,并移为《附录》。)

  人皆可以至圣人,而君子之学必至于圣人而后已。不至于圣人而后已者,皆自弃也。孝其所当孝,弟其所当弟,自是而推之,则亦圣人而已矣。

  懈心一生,便是自自弃。

  小人小,丈夫不合小了,他本不是恶。

  (梓材谨案:此下有「尹彦明问于程子」一条,移为《附录》。)

  人少长,须激昂自进。中年以后,自至成德者事方可自安。

  不应为,总是非道。

  只外面有些罅缝,便走了。

  九德最好。

  存养熟,然后泰然行将去。

  圣人之责人也常缓,只是欲事正,无显人过恶之意。圣人责己感处多,责人应处少。

  义理与客气常相胜,又看消长分数多少,为君子小人之别。义理所得渐多,则自然知得,客气消散得渐少,消尽者是大贤。

  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古之仕者为人,今之仕者为己。古之强有力者,将以行礼;今之强有力者,将以作乱。

  今之学者岐而为三:能文者谓之文士,谈经者谓之讲师,惟知道者乃儒学也。

  圣人凡一言,便全体用。

  (梓材谨案:此下有「苏季明」一条,移入《吕范诸儒学案》。)

  学者多蔽于解释注疏,不须用功深。

  学有所得,不必在谈经论道间,当于行事动容周旋中礼者得之。

  学礼者考文,必求先王之意,得意乃可沿革。

  门人有言曰:「吾与人居,视其有过而不告,则于心有所不安;告之而人不受,则柰何﹖」曰:「与之居而不告其过,非忠也。要使诚意之交,通于未言之前,则言出而人信矣。」

  责善之道,要使诚有余而言不足,则于人有益,而在我者自无辱矣。

  以富贵为贤者不欲,却反人情。

  夫内之得有浅深,外之来有轻重。内重则可胜外之轻,得深则可以见诱之小。

  举业不患妨功,惟患夺志。

  仁人此,义宜此,事亲仁之实,从兄义之实,须于一道中别出。

  诚然后敬。未及诚时,却须敬,而后能诚。

  无妄之谓诚,不欺其次矣。

  刘蕺山曰:无妄亦无诚。

  圣人于天下事,自不合与,只顺他天理,茂对时育万物。

  去气偏处发,便是致曲;去性上修,便是直养。然同归于诚。

  不能动人,只是诚不至。于事厌怠,皆是无诚处。

  诚则自然无累,不诚则有累。

  敬而无失,便是「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也。敬不可谓之中,但敬而无失即为中也。

  万物无一物失所,便是天理谓中也。

  圣人忧劳中其心则乐,安静中却有至忧。

  发于外者谓之恭,有诸中者谓之敬。

  君子之遇事,无巨细,一于敬而已。简细故以自崇,非敬也;饰私智以为奇,非敬也。要之,非敢慢而已。《语》曰:「居处恭,执事敬,虽之夷狄,不可弃也。」然则「执事敬」者,固为仁之端也。推是心而诚之,则「笃恭而天下平」矣。

  孔子言仁,只说「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看其气象,便须心广体胖,动容周旋中礼自然可见。惟慎独便是守之之法。圣人修己以敬,以安百姓,笃恭而天下平。唯上下一于恭敬,则天地自位,万物自育,气无不和,四灵毕至。此体信达顺之道,聪明睿智皆由引出。以此事天飨帝,故《中庸》言鬼神之德盛,而终之以「微之显,诚之不可揜如此」。

  孟子谓「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正」是着意,「忘」则无物。勿忘勿助,必有事焉,只中道上行。

  圣人之明犹日月,不可过也。过则不明。

  世之人务穷天地万物之理,不知反之一身。五脏六腑、毛发筋骨之所存,鲜或知之。善学者取诸身而已,自一身以观天地。

  致知在格物,物来则知起。物各付物,不役其知,则意诚。不动意,诚自定,则心正。始学之事也。

  所务于穷理者,非道须尽穷了天地万物之理,又不道是穷得一理便到,只是要积累多后,自然见去。

  冠昏丧祭,礼之大者,今人都不理会。豺獭皆知报本,今士大夫家多忽此,厚于奉养而薄于先祖,甚不可也。某尝修《六礼》,(原注:冠、昏、丧、祭、乡、相见。)大略家必有庙,庙必有主,月朔必荐新,时祭用仲月,冬至祭始祖,立春祭先祖,季秋祭祢,忌日迁主,祭于正寝。凡事死之礼,当厚于奉生者。人家能存得此等事,幼者可渐使知礼义。

  学佛者多要忘是非,是非安可忘得﹖自有许多道理,何事忘为!夫事外无心,心外无事。世人只被为物所役,便觉苦事多。若物各付物,便役物也。世人只为一齐在那昏惑迷暗海中,拘滞执泥坑里,便事事转动不得,没着身处。

  百家谨案:学佛者之忘是非,正为有许多道理,所以要忘。昏迷拘泥,所以为物所役。能自己转动得,人便不昏迷拘泥。

  阅机事之久,机心必生。盖方其阅时,心必喜;既喜,则如种下种子。

  百家谨案:此真为至言!然不唯机事,凡兵陈、刑名以及权术之书,后生看惯,即便下着毒种,多致后日有丧身败德之事。教子孙者,不可不蒙养以正。

  敬则自虚静,不可把虚静唤做敬。

  「一阴一阳之谓道」,此理固深,说则无可说。所以阴阳者道,既曰气,则便是二。言开阖已是感,既二则便有感。所以开阖者道,开阖便是阴阳。老氏言「虚而生气」,非也。阴阳开阖本无先后,不可道今日有阴,明日有阳。如人有形影,盖形影一时,不可言今日有形,明日有影。有便齐有。

  近取诸身,百理皆具。屈伸往来之义,只于鼻息之间见之。屈伸往来只是理,不必将既屈之气复为方伸之气。生生之理,自然不息。如《复》言「七日来复」,其间元不断续,阳已复生,物极必返,其理须如此。有生便有死,有始便有终。

  大凡人心不可二用。用于一事,则他事更不能入者,事为之主也。事为之主,尚无思虑纷扰之患,若主于敬,又焉有此患乎﹖所谓敬者,主一之谓敬。所谓一者,无适之谓一。且欲涵泳主一之义,一则无二三矣。至于不敢欺,不敢慢,尚不愧于屋漏,皆是敬之事也。

  学者不泥文义者,又全背却远去;理会文义者,又滞泥不通。如子濯孺子为将之事,孟子只取其不背师之意,人须就上面理会事君之道如何也。又如万章问舜完廪浚井事,孟子只答他大意。人须要理会浚井如何出得来,完廪又怎生下得来,若此之学,徒费心力。
卷十六 伊川学案(下)
  伊川学案(下) (黄宗羲原本 黄百家纂辑 全祖望修定)

  四箴并序

  颜氲问克己复礼之目,孔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四者,身之用也,由乎中而应乎外,制乎外所以养其中也。颜渊事斯语,所以进于圣人。后之学圣人者,宜服膺而勿失也。因箴以自警。

  黄东发曰:《视听言动箴》,在由中应外、制外养中两语。心兮本虚,

  陈北溪曰:心之为体,其中洞然,本无一物,只纯是理而已。然理亦未尝有形状也。应物无

  心虚灵知觉,事物纔触,即动而应,无踪之可寻捉处。操之有要,视为之则。

  人之接物,视最为先。即此处而操存之,庶乎得其要而有一定之准。蔽交于前,

  蔽指物欲之私而言。其中则迁;

  中指心之体而言,即天理之谓也。物欲之蔽接于前,则心体逐之而去矣。制之于外,以安其内;

  物欲克去于外,则无以侵挠吾内,而天理宁定矣。克己复礼,

  上以一节言,此以全体言。久而诚矣。(《视箴》。)

  诚者,真实无妄之理也。克复工夫真积力久,则私欲净尽,彻表里一于诚,纯是天理之流行而无非仁矣。人有秉彝,本乎天性;

  陈北溪曰:人均执此常道而生,其原于天之所赋而人受之以为性者也。知诱物化。

  知指形气之感而言。物欲至而知觉萌,遂为之引去矣。化则与之相忘如一,而无彼我之间也。

  遂亡其正。

  正以理言。至是则天理俱灭而无复存矣。卓彼先觉;

  悟此理之全而体之者。知止有定;

  事事物物各有所当止之处,即理之当然者是也。能一一知其然,则此心明彻,于日用应接皆有定理,不为之诱而化矣。闲邪存诚,

  邪者物欲之私,诚者天理之实。闲外邪不使之入,则所存于心者,彻表裹一于诚,纯是天理之流行而仁矣。非礼勿听。(《听箴》。)

  总结之。人心之动,因言以宜;

  陈北溪曰:一念之动于中,或善或恶,必由言以宣之,而后见于外。发禁躁妄,

  疾而动曰躁,虚而乱曰妄。人之为言,大概不出此二者,皆人欲之所为也,故必禁之。内斯静专。

  静安专一,皆天理之所存也。外不躁则内静,外不妄则内专。此二句为一篇之关要处。矧是枢机,

  门之辟阖,所系在枢;弩之张弛,所系在机。人心之动有善恶,由言以宣之而后见于外,是亦人之枢机也。兴戎出好;

  言非礼则有躁妄而起争,言以礼则无躁妄而生爱。吉凶荣辱,惟其所召。

  兴戎则凶而辱,出好则吉而荣。伤易则诞,

  易者轻快之谓,躁则伤于易;诞者欺诳之谓,而易中之病也。伤烦则支;

  烦者多数之谓,妄则伤于烦。支犹木之枝,从身之旁而逆出者,乃烦中之失也。己肆物忤,

  伤易而诞,则无有成法,在己者肆而与物忤矣,内何复静之云!出悖来违。

  伤烦而支,则不合正理,所出者悖而来亦违矣,内何复专之云!非法不道,

  法,谓先主之法言。钦哉训辞!(《言箴》。)

  钦,谓敬谨所出而无躁妄也。哲人知几,

  陈北溪曰:几者,善恶欲动而未形之间,其兆甚微,哲人心通理明,能烛于其先。诚之于思;

  于一念微动而未形之间,便已知觉而实之无妄,则天理之本然者流行无壅矣。志士厉行,

  见于所行之谓行。志士激厉,能勇于有行。守之于为。

  为,事动之已著者也。至此方知觉而守之不放,则事亦中理而无过举矣。顺理则裕,从欲惟危;

  结上文。二者之动,虽微显不同,然循天理之公则皆无馁于中,故裕;逐人欲之私则易陷于下,故危。此正舜、跖二路之所由分。其发轫之始,尤不可以不谨之也。造次克念,

  虽急遽苟且之时,亦必诚之于思,则其涵养之功密矣。战竞自持;

  常恐惧戒谨,守之于为,则其操存之力笃矣。习与性成,

  习惯如自然,则莫非天理之流行而仁熟矣。圣贤同归。(《动箴》。)

  自贤入圣,同一归宿,即其止于至善之地者也。

  颜子所好何学论

  圣人之门,其徒三千,独称颜子为好学。夫《诗》、《书》、六艺,三千子非不习而通也,然则颜子所独好者,何学也﹖学以至圣人之道也。圣人可学而至与﹖曰:然。学之道如何﹖曰:天地储精,得五行之秀者为人。其本也真而静,其未发也五性具焉,曰仁义礼智信 。形既生矣,外物触其形而于中矣,其中动而七情出焉,曰喜怒哀惧爱恶欲。情既炽而益荡,其性凿矣。是故觉者约其情使合于中,正其心,养其性,故曰「性其情」。愚者则不知制之,纵其情而至于邪僻,牿其性而亡之,故曰「情其性」。凡学之道,正其心,养其性而已。中正而诚,则圣矣。君子之学,必先明诸心,知所养,然后力行以求至,所谓「自明而诚」也。故学必尽其心,尽其心则知其性。知其性,反而诚之,圣人也。故《洪范》曰:「思曰睿,睿作圣。」诚之之道,在乎信道笃。信道笃则行之果,行之果则守之固,仁义忠信不离乎心,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出处语默必于是。久而弗失,则居之安,动容周旋中礼,而邪僻之心无自生矣。故颜子所事,则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仲尼称之,则曰「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又曰「不迁怒,不贰过」,「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此其好之笃,学之之道也。视听言动皆礼矣,所异于圣人者;圣人则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从容中道;。颜子则必思而后得,必勉而后中。故曰:颜子之与圣人,相去一息。孟子曰:「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谓神。」颜子之德,可谓充实而有光辉矣;所未至者,守之也,非化之也。以其好学之心,假之以年,则不日而化矣。故仲尼曰:「不幸短命死矣!」盖伤其不得至于圣人也。所谓化之者,入于神而自然,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之谓也,孔子曰「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是也。或曰:「圣人,生而知之者也。今谓可学而至,其有稽乎﹖」曰:「然。孟子曰:『尧、舜,性之也;汤、武,反之也。』性之者,生而知之者也;反之者,学而知之者也。」又曰:「孔子则生而知也,孟子则学而知也。后人不达,以谓『圣本生知,非学可至』,而为学之道遂失。不求诸己而求诸外,以博文强记、巧文丽辞为工,荣华其言,鲜有至于道者,则今之学与颜子所好异也。」

  刘蕺山曰:此伊川得统于濂溪处。

  附录

  先生母夫人有知人之鉴。二先生幼时,勉之读书,因书线帖上曰「吾惜勤读书儿」,又并书二行,前曰「殿前及第程延寿」,次曰「处士」,后皆验。夫人已知之于童中矣。(明道幼时名延寿。)

  百家谨案:二程母夫人侯郡君,好读书,博知古今。二程父有所怒,必为之宽解。唯诸子有过,则不掩。尝曰:「子之所以不肖者,由母蔽其过而父不知也。」行而或踣,则曰:「汝若徐行,宁至踣乎﹖」尝絮羹,曰:「幼求称欲,长当何如﹖」与人争忿,虽直不右,曰:「患其不能屈,不患其不能伸。」在庐陵,公宇多怪,家人报曰:「有鬼执扇。」曰:「天热尔!」他日以报曰:「鬼鸣鼓。」曰:「与之椎!」自是怪绝。

  (梓材谨案:原本《附录》首条为「先生父太中」至「寿八十五」凡四十三字,今据为太中立传,移入《濂溪学案》。)

  二程随侍太中知汉州,宿一僧寺。明道入门而右,从者皆随之,先生入门而左,独行至法堂上相会。先生自谓「此是某不及家兄处」。盖明道和易,人皆亲近,先生严重,人不敢近也。

  明道犹有谑语,尝闻一名公解《中庸》,至「人莫不饮食,鲜能知味」,有疑,笑曰:「我将谓『天命之谓性』便应疑了!」伊川直是谨严,坐间无问尊卑长幼,莫 不肃然。(补。)

  经筵承受张茂则尝招讲官啜茶观画,先生曰:「吾平生不啜茶,亦不识画。」竟不往。

  贬涪州,渡江,中流船几覆,舟中人皆号哭,先生独正襟安坐如常。已而及岸,同舟有父老问曰:「当船危时,君独无怖色,何也﹖」曰:「心存诚敬尔!」父老曰:「心存诚敬固善,然不若无心。」先生欲与之言,父老径去不顾。

  伊川涪陵之行,过滪,波涛中舟人皆失措,伊川凝然不动。岸上有樵者厉声问曰:「舍去如斯,达去如斯﹖」方欲答之,而舟已行。(补。)

  先生被谪时,李邦直尹洛,令都监来见伊川,才出见之,便请上轿,先生欲略见叔母亦不许,莫知朝命云何。是夜宿于都监厅,明日差人管押成行。至龙门,邦直遣人赆金百星,先生不受。既归,门人问何为不受,曰:「渠是时与某不相知,岂可受!」

  韩公维与二先生善,屈致于颍昌。暇日同游西湖,命诸子侍,行次有言貌不庄敬者,伊川回视,厉声叱之曰:「汝辈从长者行,敢笑语如此,韩氏孝谨之风衰矣!」韩遂皆逐去之。

  先生与韩公维约,候韩公年八十一往见之。是岁元日,因子弟贺正,乃曰:「某今年有一债未还,当暂往颍昌见持国。」乃往造焉。久留颍川,韩早晚伴食,体貌加敬。一日,韩密谓其子彬叔曰:「先生远来,无以为意。我尝有黄金药楪一,重三十两,似可为先生寿,未敢遽言之。我当以他事使汝侍食,从容道我意。」彬叔侍食,如所戒试启之。曰:「颐与乃翁道义交,故不远而来,奚以此为!」诘朝遂归。持国谓其子曰:「我不敢言,正为此耳!」再三谢过而别。

  吕汲公以百缣遗伊川,伊川辞之。时族兄子公孙在旁,谓伊川曰:「勿为已甚,姑受之。」伊川曰:「公之所以遗颐者,以颐贫也。公为宰相,能进天下之贤,随材而任之,则天下受其赐也。何独颐贫也,天下之贫者亦众矣。分帛固多,恐公不能周也。」

  崇宁三年,谓张思叔曰:「吾受气甚薄,三十而寖盛,四十、五十而后完。今生七十二年,校其筋骨,无损也。」思叔曰:「先生岂以受气之薄而厚为保生邪﹖」先生默然,曰:「吾以忘生徇欲为深耻!」

  尹和靖年二十始登先生之门,尝得朱公掞所钞《杂说》呈先生,问先生此书可观否,先生留半月。一日,请曰:「前日所呈《杂说》如何﹖」先生曰:「某在,何必观此。若不得某心,只是记得他意。」和靖自此不敢复读。

  《易传》成书已久,学者莫得传授,或以为请。曰:「自量精力未衰,尚觊有少进耳!」其后寝疾,始以授和靖、思叔。

  南方学者从先生既久,有归者。或问曰:「学者久从学于门,谁是最有得者﹖」先生曰:「岂敢便道有得处!且只是指与他个蹊径,令他寻将去不错了,已是忒大。若夫自得,尤难其人。谓之得者,便是已有也。若论随力量而有见处,则不无其人也。」

  问:「先生曾定《六礼》,今已成未﹖」曰:「旧日作此,已及七分。后被召入朝,既在朝廷,则当行之朝廷,不当为私书。既遭忧,又病疾数年。今始无事,更一二年可成也。」曰:「闻有《五经解》,已成否﹖」曰:「惟《易》须亲撰,诸经则关中诸公分去,以颐说撰成之。《礼》之名数,陜西诸公删定,已送吕与叔。与叔今死矣,不知其书安在也。然所定即《礼》之名数,若《礼》之文,亦非亲作不可也。」

  鲜于侁问:「颜子在陋巷,不改其乐,不知所乐者何事﹖」先生曰:「寻常道颜子所乐者何﹖」侁曰:「不过是说所乐者道。」先生曰:「若有道可乐,便不是颜子。」邹志完曰:「伊川见处极高!」

  伊川见人静坐,便叹其善学。

  游定夫问「阴阳不测之谓神」,伊川曰:「贤是疑了问:是拣难底问﹖静坐独处不难,居广居、应天下为难。」

  谢良佐往见伊川,伊川曰:「近日事如何﹖」对曰:「『天下何思何虑』!」伊川曰:「是则是有此理,贤却发得太早。在伊川直是会锻炼。」说了又道:「恰好着工夫也!」

  刘蕺山曰:此事本不易承当,然不教人、不承当,亦不得。

  尹焞尝请曰:「焞今日解得『心广体胖』之义。」伊川正色曰:「何如﹖」和靖曰:「莫只是乐否﹖」伊川曰:「乐亦没处着。」

  尹焞偶学《虞书》,伊川曰:「贤那得许多工夫!」

  尹彦明问于程子:「如何是道﹖」程子曰:「行处是。」

  思叔诟詈仆夫,伊川曰:「何不动心忍性!」思叔惭谢。

  范淳夫之女读《孟子》,至「出入无时」,语人曰:「孟子不识心。心岂有出入!」先生闻之曰:「此女虽不识孟子,却能识心。」

  有患心疾,见物皆狮子。伊川教之以见即直前捕执之,无物也。久之,疑疾遂愈。

  (梓材谨案,以上八条本在《语录》,以有实指,移入于此。)

  马温公、吕申公尝言于朝曰:程颐之为人,言必忠信,动遵礼义,真儒者之高蹈,圣世之逸民。

  朱光庭又言曰:程颐道德纯备,学问渊博,有经天纬地之才,有制礼作乐之具,实天民之先觉,圣代之真儒也。

  吕申公又言曰:程颐年三十四,有特立之操,出群之资,洞明经术,通古今治乱之要,有经世济物之才。非同拘儒曲士,徒有偏长。使在朝廷,必为国器。

  王岩叟尝言于朝曰:程颐学极圣人之精微,行全君子之纯粹,与其兄颢俱以德名显于时。

  又曰:颐抱道养德之日久,而潜神积虑之功深,静而阅天下之义理者多,必有嘉言,以新圣听。

  胡文定公言于朝曰:伏见元佑之初,宰臣秉政当国,急于得人,首荐河南处士程颐,乞加召命,擢以不次。遂起韦布,超居讲筵。自司劝讲,不为辩辞,解释文义,所以积其诚意、感通圣心者,固不可得而闻也。及当官而行,举动必由乎礼;奉身而去,进退必合乎义。其修身行法,规矩准绳,独出诸儒之表。门人高弟,莫或继焉。虽崇宁间曲加防禁,学者私相传习,不可遏也。其后颐之门人如杨时、刘安节、许景衡、马伸、吴给等,稍稍进用,于是传者浸广,士大夫争相淬砺。而其间志于利录者,托其说以自售,学者莫能别其真伪,而河洛之学几绝矣。自是服儒冠者以伊川门人妄自标榜,无以屈服士人之心,故众论汹汹,深加诋诮。夫有为伊洛之学者,皆欲屏绝其徒,而乃上及于伊川,臣窃以为过矣。夫圣人之道,所以垂训万世,无非中庸,非有高难行之说,此诚不可易之至论也。然中庸之义,不明久矣,自颐兄弟始发明之,然后其义可思而得也。不然,则或谓高明所以处己,中庸所以接物,本末上下,析为二途,而其义愈不明矣。士大夫之学,宜以孔、孟为师,庶几言行相称,可济时用,此亦不易之至论也。然孔、孟之道,不传久矣,自颐兄弟始发明之,而后其道可学而至也。不然,则或以《六经》、《语》、《孟》之书资口耳,取世资,以干利录,愈不得其门而入矣。今欲使学者蹈中庸,师孔、孟,而禁使不得从颐之学,是入室而不由户也,不亦误乎!夫颐之文,于《易》则因理以明象,而知体用之一源;于《春秋》则见诸行事,而知圣人之大用;于诸经、《语》、《孟》则发其微旨,而知求仁之方,入德之序。然则「狂言怪语,淫说鄙论」,岂其文也哉﹖颐之行,其行己接物,则忠诚动于州里;其事亲从兄,则孝弟显于家庭;其辞爱取舍,非其道义,则一介不以取与诸人,虽禄之千钟,有必不顾也。其余则亦与人同尔。然则「幅巾大袖,高视阔步」,岂其行也哉﹖伏望特降指挥,裒集遗书,便于学者传习,羽翼《六经》,以推尊仲尼、孟子之道,使邪说者不得乘间而作,而天下之道术定,岂曰小补之哉!

  《吕氏童蒙训》曰:伊川尝言:「今僧家读一卷经,便要一卷经中道理受用。儒者读书,却只闲读了,都无用处。」

  又曰:宿州高朝奉述伊川先生尝说:「『义者,宜也』,『知者,知此者也』,『礼者,节文此者也』,皆训诂得尽,惟仁字古今训诂不尽。或以为『仁者,爱也』,爱惟仁之一端,然喜怒哀惧爱恶欲,情也,非性也,故孟子云:『仁者,人也。』」

  张横浦曰:伊川之学,自践履中入,故能深识圣贤气象。如曰:「孔子元气也,颜子景星卿云也,孟子有泰山岩岩气象。」自非以心体之,安能别白如此!

  又曰:伊川妙处,全在要人力行,所以不欲苦言。用意深者当自得之,言之又不免作梦。

  汪玉山与朱子书曰:伊川于濂溪,若止云少年尝从学,则无害矣。(补。)

  朱子曰:伊川言「性即理也」,与横渠言「心统性情」,此二句颠破不得。

  又曰:伊川说话,如今看来,中间宁无小小不同,只是大纲统体说得极善。如「性即理也」一语,直是孔子后惟是伊川说得尽。这一句便是千万世说性之根基,是个公共底物事。不解会不善人做不是失了性,却不是坏了着修。

  刘刚中问:「程伊川粹然大儒,何故使苏东坡竟疑其奸﹖」朱子答曰:「伊川绳趋矩步,子瞻脱岸破崖。气盛心粗,知德者鲜矣,夫子所以致叹夫由也。」(补。)

  叶水心《习学记言》曰:程氏《视听言动箴》,其辞缓,其理散,举杂而病不切。(补。) 

  祖望谨案:此言太过。

  黄东发曰:伊川十八,上书仁宗,谓应时而出,自比诸葛。其后应聘为哲宗讲官,则自讲读之外,无他说。不特其时至虑易而然,盖时与位既不同,而哲宗尚幼,惟以培养为急。其它论濮议,论薄葬,代吕公着上神宗书,无不深切着明。然则天下事,非得其位,当其可,则固未易轻言也。若《三学看详》,反为礼部所驳,则本朝文密之弊,固难与俗吏言久矣。

  又曰:伊川尝言:「今日之祸,亦是元佑做 成。」愚谓理亦有此,但诸贤一时为天下救急,有不奈何,恐不可赦小人而反责君子耳。岂责备果《春秋》意邪﹖然无元佑诸贤,恐不待靖康而后南渡;虽南渡,未必人心戴宋如此。

  又曰:明道之殁,伊川状其行,求铭于韩持国,而文潞公题其墓。伊川殁,洛人畏党祸,送丧惟四人,曰张绎、范域、孟厚、尹焞。又薄暮出城,乙夜方至者,为邵溥。迨晦庵朱先生,始访其事《年谱》云。

  吴草庐曰:夫「修己以敬」,吾圣门之教也。然自孟子之后失其传,至程子乃复得之,遂以「敬」之一字为圣传心印。程子初年受学于周子,周子之学主静,而程子易之以敬,盖敬则能主静矣。

  薛敬轩曰:伊川为讲官,以三代之上望其君。从与否则在彼,而己其肯自贬以徇之哉!

  又曰:伊川以筵疏,皆格心之论。三代以下,为人臣者但论政事、人才而已,未有直从本原,如程子之论也。

  刘蕺山曰:叔子笃信谨守,其规模自与伯子差别,然见到处更较稳实。其云「性即理也」,自是身亲经历语。

  叶六桐曰:明道不废观释、老书,与学者言,有时偶举示佛语。伊川一切屏除,虽《庄》、《列》亦不看。其实儒、释之根本悬殊,下种既异,即偶资其灌溉,终不能变桃为李,亦不必有意深绝也。孔子于老子,亦叹其犹龙,何曾染得孔子﹖

  百家谨案:朱子云:「释、老书后来须看,不看无缘知他道理。」盖谓儒、释判然,吾本既立,恶能为累,即举其语,所以取之异也。乃茫昧者遂引以为儒、释浑同之左券。更有妄子,瞎摘盲取二程语录中之微近高浑者,并诬两先生尽属瞿昙之异学。此其蚍蜉撼树,本不足言,但叹世风之变幻日深,毫不识儒、释之根柢本是天渊隔绝,强取先儒,说同说异,妄加批驳,置方寸于岑楼者何多也!翁祖石曰:先生之在经筵,哲宗可谓敬信之甚矣。但进说于人君之前,自当择其大者。柳枝之谏,为哲宗所不悦,由是见疏。宜乎吕正献闻而叹息此言之太琐也。

  宗羲案:明道、伊川大旨虽同,而其所以接人,伊川已大变其说,故朱子曰:「明道宏大,伊川亲切;。大程夫子当识其明快中和处,小程夫子当识其初年之严毅,晚年又济以宽平处。」是自周元公主静、立人极开宗;明道以静字稍偏,不若专主于敬,然亦唯恐以把持为敬,有伤于静,故时时提起。伊川则以敬字未尽,益之以穷理之说,而曰「涵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又曰「只守一个敬字,不知集义,却是都无事也」,然随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合内外之道」,盖恐学者作两项工夫用也。舍敬无以为义,义是敬之着,敬是义之体,实非有二,自此旨一立,至朱子又加详焉。于是穷理、主敬,若水火相济,非是则只轮孤翼,有一偏之义矣。后之学者不得其要,从事于零星补凑,而支离之患生。故使明道而在,必不为此言也。两程子接人之异,学者不可不致审焉!

  百家谨案:黄文洁公曰:「自孔、孟殁后,异端纷扰者千四百年,中闲唯董仲舒『正谊』『明道』二语与韩文公《原道》一篇,为得议论之正。逮二程得周子之传,然后有以穷极性命之根柢,发挥义理之精微。议者谓比汉、唐诸儒说得向上一层,愚谓岂特视汉、唐为然。风气日开,议论日精,濂、洛之言,虽孔、孟亦所未发。特推其旨要,不越于孔、孟云耳。」此评论之得当者。而唐一庵枢谓:「明道之学,一天人,合内外,已打成一片。而伊川居敬又要穷理,工夫似未合并,尚欠一格。」此但知先生「涵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而忘却先生「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之语,恐未是深知先生者也。盖语学至二程,诸儒之中更醇乎其醇矣。第大程质性高明,而先生从践履入,非圣人之书不观,其功在于密察边耳。至于大程之表《大学》、《中庸》,先生之《易传》,更足为万世经术斗杓也。

  ◆伊川讲友

  文正司马涑水先生光(别为《涑水学案》。)

  正献吕晦叔先生公着(别为《范吕诸儒学案》。)

  少师韩持国先生维(别见《范吕诸儒学案》。)

  ◆伊川学侣

  献公张横渠先生载(别为《横渠学案》。)

  正字朱乐圃先生长文(别见《泰山学案》。)

  正献范华阳先生祖禹(别为《华阳学案》。)

  推官方先生元寀(父峻。)

  方元寀,字道辅,莆田人。父峻,聚徒讲学,凿井舍傍,祷曰「愿子孙居官如此水。」初官润州,识程太中■。及卒,明道为作行状,范华阳祖禹为墓道碑。先生少与伊川游,书问往来,积数十帖,有曰:「经,所以载道也。诵其言,解其训诂,而不及道,乃无用之糟粕耳!觊足下由经以求道,勉之又勉。异日见卓尔有立于前,然后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又曰:「足下非混俗之流,其志道之士。」朱子刻于白鹿书院,书其后曰:「伊川先生德盛言重,不轻与人,今其眷眷如此,则方公之贤可知也。」元佑三年以特科出身,终威武军节度推官。(参《道南源委》。)

  ◆伊川家学

  知军程先生端中

  程端中,字□□,伊川长子。举进士。南渡后徙家池州。建炎中知六安军事。金人攻六安,先生固守。城破,死之。池州都统制程全收其骨,葬于池。(参《一统志》。)

  附录

  序《伊川文集》曰:不肖孤既无以嗣闻斯道,姑用记其言,且又使侄昺编次其遗文,俾后之学者观其经术之通明,论议之纯一,谋滤之宏深,出处之完洁。虽于先生之道未能备见其纯全,亦将庶几焉!

  县令程先生(别见《和靖学案》。)

  ◆伊川门人(胡、周再传。)

  博士刘质夫先生绚

  校书李端伯先生吁(并为《刘李诸儒学案》。)

  侍讲吕原明先生希哲(别为《荥阳学案》。)

  监场谢上蔡先生良佐(别为《上蔡学案》。)

  文靖杨龟山先生时(别为《龟山学案》。)

  文肃游廌山先生酢(别为《廌山学案》。)

  龙学吕晋伯先生大忠

  教授吕和叔先生大钧

  正字吕蓝田先生大临(并为《吕范诸儒学案》。)

  肃公尹和靖先生焞(别为《和靖学案》。)

  提刑郭兼山先生忠孝(别为《兼山学案》。)

  著作王福清先生苹(别为《震泽学案》。)

  正字周浮沚先生行己

  忠简许横塘先生景衡(并《为周许诸儒学案》。)

  签判田先生述古(别见《安定学案》。)

  修撰邵子文先生伯温(别见《百源学案》。)

  秘监李章贡先生朴(别见《范吕诸儒学案》。)

  龙图范元长先生冲(别见《华阳学案》。)

  博士苏先生■(别见《吕范诸儒学案》。)

  杨先生国宝(别见《王张诸儒学案》。)

  清节萧三顾先生楚(别见《范许诸儒学案》。)

  御史陈默堂先生渊(别为《默堂学案》。)

  文质罗豫章先生从彦(别为《豫章学案》。)

  太学杨先生迪(别见《龟山学案》。)

  吕先生义山(别见《吕范诸儒学案》。)

  (梓材谨案:程门弟子,自别见诸《学案》外,并见《刘李诸儒学案》、《周许诸儒学案》。)

  ◆伊川私淑

  文定胡武夷先生安国(别为《武夷学案》。)

  忠肃陈了斋先生瓘

  忠公邹道乡先生浩(并为《陈邹诸儒学案》。)

  学正赵先生霄

  学录张草堂先生辉

  上舍蒋先生元中

  上舍蔡先生元康

  潘先生安固(并见《周许诸儒学案》。)

  观使刘屏山先生子翚(别见《刘胡诸儒学案》。)

  教授罗先生靖

  罗先生竦(并见《和靖学案》。)

  ◆方氏家学

  正字方次云先生翥(别见《震泽学案》。)

  县令方先生耒(别见《刘胡诸儒学案》。)

  主簿方先生壬

  方先生禾(并见《沧洲诸儒学案》。)

  ◆伊川续传

  文献刘佚庵先生肃

  刘肃,字太卿,号佚庵,洺州人。金兴定初,词赋进士。累官户部主事。金亡,依东平严实。元中统初,擢真定宣抚使。后商议中书省事,致仕。先生性舒缓,有执守。尝集诸家《易》说,曰《读易备忘》。后追封邢国公,谥文献。(参《姓谱》。)

  判官张中庸先生特立

  张特立,字文举,曹州东明人。初名永,避金卫绍王讳,易今名。登泰和三年进士第,授莱州节度判官,不赴,躬耕杞之韦城,谈经自乐。正大四年,以荐拜监察御史,屡劾权贵,左迁邳州军事判官。金亡,优游田里,日与门弟子讲学。世祖在潜邸,首传旨曰:「特立养素丘园,易代如一。今年几七十,研究圣经,诲人不倦,无过不及,学者宗之。宜锡嘉名,以光潜德,可赐号曰中庸先生。」既即位,复降尔书褒谕。卒,年七十五。素通《程氏易》,所著有《易集说》、《历年系事记》;(从黄氏补本录入。)

  通判李蒙斋先生简

  李简,字蒙斋,信都人。官泰安州通判。着《学易记》九卷。(同上。)

  学易记序

  伊川先生尝云:「学《易》者当看王辅嗣、胡翼之、王介甫三家文字,令通贯,然后却有用心处。时先生《易传》未出也,及温陵曾献之集《大易粹言》传于世,则学者知有所宗,而三家之说不无去取。岁壬寅,予挈家东平,时张中庸、刘佚庵二先生与王仲徽辈方聚诸家《易》集解而节取之,得厕讲席之末,前后数载,凡读六七过,其书始成。然人之所见不能尽同,其去取之间则亦不无稍异。大抵张与王意在省文,刘之设心务归一说,仆之所取宁失之多,以俟后来观者去取。仆居莱芜几二载,常时所读之《易》止有王辅嗣与《粹言》而已,诸家之说未见也。六百日之间,节取《粹言》凡三度。前贤之说,或中心有所不安,则思之,夜以继日,脱有所得,随即书之,以待他年读之,验其学之进否。比迁东平,积谬说百余条。及得胡安定、王荆公、南轩、晦庵、诚斋诸先生全书,及杨彬夫所集《五十家解》,单沨所集《三十家解》读之,谬说暗与前贤相合者十有二三,私心始颇自信。今卷中凡无名字者,以兼采诸人之意,合为一说,不能主名;亦或有区区管见,辄不自揆而厕于其间者。己未岁承乏倅泰安,山城事少,遂取向所集《学易记》重加去取,而付诸梓。获誉获谤,皆由此书,他日必有能辨之者,时中统建元庚申岁也。

  (梓材谨案:张、李二先生并据黄氏补本增入。)

  隐君赵江汉先生复(别见《鲁斋学案》。)
卷十七 横渠学案(上)
  横渠学案(上) (黄宗羲原本 黄百家纂辑 全祖望次定)

  横渠学案表

  张载        吕大忠

  (父迪。)     吕大钧

  (附焦寅)     吕大临

  (高平门人。)   范育(并为《吕范诸儒学案》。)     

  (又九人并见《吕范诸儒学案》。)

  (私淑)晁说之(别为《景迂学案》。)

  蔡发(附见《西山蔡氏学案》。)

  (横渠续传。)

  张戬

  程颢(别为《明道学案》。)

  程颐(别为《伊川学案》。)

  吕希哲(别为《荥阳学案》。)

  (并横渠学侣。)

  吕大防(别见《范吕诸儒学案》。)

  (横渠同调。)

  横渠学案序录

  祖望谨案:横渠先生勇于造道,其门户虽微有殊于伊洛,而大本则一也。其言天人之故,间有未当者,洲稍疏证焉,亦横渠之忠臣哉!述《横渠学案》。(梓材案:是卷慈溪郑氏二老阁亦有刊本,特其体例有未协处,为校正。)

  ◆高平门人

  献公张横渠先生载(父迪。附焦寅)

  张载,字子厚,世居大梁。父迪,仕仁宗朝,殿中丞、知涪州,卒官。诸孤皆幼,不克归,以侨寓为凤翔郿县横渠镇人。先生少孤自立,志气不群,喜谈兵,因与邠人焦寅游。当康定用兵时,年十八,慨然以功名自许,欲结客取洮西之地,上书谒范文正公。公知其远器,责之曰:「儒者自有名教可乐,何事于兵!」手《中庸》一编授焉,遂翻然志于道。已求诸释、老、乃反求之《六经》。嘉佑初,至京师,见二程子。二程于先生为外兄弟之子,卑行也。先生与语道学之要,厌服之,因涣然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于是尽弃异学,淳如也。当是时,先生已拥比,讲《易》京邸,听从者甚众,先生谓之曰:「今见二程至,深明《易》道,吾不及也,可往师之。」即日辍讲。文潞公以使相判长安,聘延先生于学宫,命士子矜式焉。举进士,仕为云岩令,以敦本善俗为先。月吉具酒食,召父老高年者,亲与劝酬为礼,使人知养老事长之义,因问民所苦。每乡长受事至,辄谆谆与语,令归谕其里闾。民因事至庭,或行遇于道,必问:「某时命某告若曹某事,若岂闻之乎﹖」闻则已,否则诘责其受命者。故教命出,虽僻壤妇人孺子毕与闻,俗用丕变。熙宁初,迁著作佐郎,签书渭州军事判官。用中丞吕正献公荐,召对问治道,对曰:「为治不法三代,终苟道也。」神宗方励精于大有为,悦之,曰:「卿宜日与两府议政,朕且大用卿。」谢曰:「臣自外官赴召,未测新政所安。愿徐观旬月后,当有所献替。」上然之。除崇文院校书。时王安石执政,谓先生曰:「新政之更,惧不能任,求助于子,何如﹖」先生曰:「公与人为善,孰敢不尽!若教玉人琢玉,则固有不能者矣。」安石不悦,以按狱浙东出之。程纯公时官御史,争之曰:「张载以道德进,不宜使治狱。」安石曰:「淑问如陶,然且谳囚,庸何伤﹖」狱成还朝,会弟御史戬争新法,为安石所怒,遂托疾归横渠。终日危坐一室,左右简编,俯读仰思。冥心妙契,虽中夜必取烛疾书,曰:「吾学既得诸心,乃修其辞命。命辞无失,然后断事。断事无失,吾乃沛然。」盖其志道精思,未始须臾息也。告诸生以学必如圣人而后已,以为知人而不知天,求为贤人而不求为圣人,此秦、汉以来学者之大蔽也。故其学以《易》为宗,以《中庸》为的,以《礼》为体,,以孔、孟为极。患近世丧祭无法,期功以下未有衰麻之变,祀先之礼袭用流俗,于是一循古礼为倡、教童子以洒埽应对;女子未嫁者,使观祭祀,纳酒浆,以养逊弟,就成德。尝曰:「事亲奉祭,岂可使人为之!」于是关中风俗一变而至于古。熙宁九年,吕汲公荐,召同知太常礼院。会言者欲讲行冠婚丧祭之礼以善俗,礼官持不可,先生力争之。适三年郊,礼官不致,严疏正之。俱不能得,复谒告归。中道疾作,抵临潼,沐浴更衣而寝,旦视之,逝矣。时十年十二月也,年五十八。囊笥萧然。明日,门人在长安者咸奔哭,致赙襚,乃克敛。诏赐馆职赙,奉丧还葬于涪州。先生气质刚毅,望之俨然。与之居,久而日亲。居恒以天下为念。道见饥殍,辄咨嗟,对案不食者终日。虽贫不能自给,而门人无赀者,辄麤粝与共。慨然有志于三代之法,以为仁政必自经界始,经界不正,即贫富不均,教养无法,虽欲言治,牵架而已。与学者将买田一方,画为数井,以推明先王之遗法,未就而卒。所著曰《东铭》、《西铭》、《正蒙》。(云濠案:谢山《学案札记》有云:《横渠易说》十卷。)嘉定中,赐谥。淳佑初,追封郿伯,从祀学宫。(太常初拟曰达,众论未。再拟曰诚,又拟曰明,俱未用。最后定谥曰献。)

  百家谨案:先生少喜谈兵,本跅弛豪纵士也。初受裁于范文正,遂翻然知性命之求,又出入于佛、老者累年。继切磋于二程子,得归吾道之正。其精思力践,毅然以圣人之诣为必可至,三代之治为必可复。尝语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自任之重如此。始不轻与人言学,大程曰:「道之不明久矣,人各善其所习,自谓至足。必欲如孔门不愤不启,则师资势隔,道几息矣。随其资而诱之,虽识有明暗,志有浅深,亦皆各有得焉。」先生用其言,所至搜访入才,惟恐失其成就,故关中学者郁兴,得与洛学争光。猗与盛哉!但先生覃测阴阳造化,其极深至精处,固多先儒所未言,而其凭心臆度处,亦颇有后学所难安者。至于好古之切,谓《周礼》必可行于后世,此亦不能使人无疑。夫《周礼》之的为伪书,姑置无论。圣人之治,要不在制度之细。窃恐《周官》虽善,亦不过随时立制,岂有不度世变之推移,可一一泥其成哉!况乎《周官》之繁琐,黩扰异常。先生法三代,宜不在《周礼》。是又不可不知也。

  西铭

  百家谨案:先生尝铭其书室之两牖,东曰《砭愚》,西曰《订顽》。伊川曰:「是起争端,不若曰《东铭》、《西铭》。」二铭虽同作于一时,而《西铭》旨意更纯粹广大。程子曰:「《订顽》之言,极纯无杂,秦、汉以来学者所未到。意极完备,乃仁之体也。」又曰:「《订顽》立心,便可达天德。」朱子曰:「程门专以《西铭》开示学者。」

  干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浑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圣其合德,贤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残疾、惸独鳏寡,皆吾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也。于时保之,子之翼也。乐且不忧,纯乎孝者也。违曰悖德,害仁曰贼。济恶者不才,其践形唯肖者也。知化则善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不愧屋漏为无忝,存心养性为匪懈。恶旨酒,崇伯子之顾养;育英才,颍封人之锡类。不弛劳而底豫,舜其功也;无所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体其受而归全者,参乎﹖勇于从而顺令者,伯奇也。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女于成也。存吾顺事,没吾宁也。

  张横浦曰:干吾父,坤吾母。吾乃乾坤之子,与人物浑然处于中间者也。吾之体不止吾形骸,塞天地间如人、如物、如山川、如草木、如禽兽昆虫,皆吾体也。吾之性不止于视听言貌,凡天地之间若动作、若流峙、若生植飞翔潜泳,必有造之者,皆吾之性也。既为天地生成,则凡与我同生于天地者,皆同胞也。既同处于天地间,则凡林林而生,蠢蠢而植者,皆吾党与也。吾为天地之子,大君主天地之家事,是吾父母宗子也。大臣相天子以继天地之业,是宗 子之家相也。高年先我生于天地间,有若吾兄,吾能尊之,是长天地之长也。孤儿幼子后吾生于天地间,有若吾弟,吾能慈之,是幼天地之幼也。圣人合天地之德,贤人特天地之秀也。人之有疲癃残疾,惸独鳏寡,是乃吾兄弟颠连而无告诉者也。于时保恤之,是子之能翼天以代养此穷民也。吾能乐天地之命,虽患难而不忧,此天地纯孝之子也。达天地之心,是不爱其亲者,故谓之悖德。害天地之仁,是父母之贼也。世济其恶,是天地不才之子。践履天地之形,以貌言视听思之形,为恭从聪明睿之用,是克肖天地之德也。天地之事不过乎化,天地之志不过乎神,知化穷神,则善述善继天地之事志者也。天地之心无幽明之间,不愧屋漏之隐者,乃无忝于天地。心性即天地,夙夜存心养性,是夙夜匪懈以事天地也。崇伯之子,禹也;酒能乱德,恶旨酒,乃顾天地父母之养也。颍谷封人请遗羹于母,以起郑庄公之孝;今我育天地所生之英才,则是以孝心与其类也。舜夔夔齐栗,不弛劳而致父母之悦豫:吾能竭力为善,以致天地之喜,是舜之功也。大舜逢父怒,大杖则走,小杖则受。申生不明乎道,以死为恭,成父之恶,不可为训。横渠之意,以为遭遇谗邪,此命也;顺受其死以恭顺乎天地,如申生之恭,可也。曾子得正而毙;吾能处其正,顺受而全归于天地,是有曾参之孝也。伯奇,尹吉甫之子;吉甫惑于后妻,虐其子,无衣无履而使践霜挽车,伯奇顺父之令,无怨尤于天地,是乃若伯奇之孝也。富贵福泽,固天地之厚吾生;贫贱忧戚,亦天地之爱汝,玉成于我也。吾存则顺事天地而不逆,没则安其心志而不乱,是乃始终听命于天地,而为天地至孝之子焉。

  刘蕺山曰:「订顽」云者,医书以手足痿痹为不仁,视人之但知有己而不知有人,其病亦犹是,则此篇乃求仁之学也。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真如一头两足合之百体然。盖原其付畀之初,吾体吾性,即是天地;吾胞吾与,本同父母。而君相任家督之责,圣贤表合德之选,皆吾一体中人也。然则当是时而苟有一夫不得其所,其能自已于一体之痛乎﹖于时保之,畏天以保国也。乐且不忧,乐天以保天下也。反是而违天,则自贼其仁甚焉。济恶,亦天之戮民而已。然则吾子宜何如以求其所为一体之脉而通于民物乎﹖必也反求诸身,即天地之所以与我者,一一而践之。践之心即是穷神,践之事即是知化,而工夫则在不愧屋漏始。于是有存养之功焉,继之有省察之要焉,进之有推己及人以及天下万世者焉。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如是而已矣,庶几以之称天地之肖子不虚耳!若夫所遇之穷通顺逆,君子有弗暇问者。功足以格天地,赞化育,尚矣!其或际之屯,亦无所逃焉。道足以守身而令终,幸也;其或濒之辱,亦惟所命焉。凡以善承天心之仁爱,而死生两无所憾焉,斯已矣!此之谓立命之学。至此而君子真能通天地万物以为一体矣。此求仁之极则也。历引崇伯子以下言之,皆以孝子例仁人云。

  东铭

  戏言出于思也,戏动作于谋也。发乎声,见乎四支,谓非己心,不明也;欲人无己疑,不能也。过言非心也,过动非诚也。失于声,缪迷其四体,谓己当然,自诬也;欲他人己从,诬人也。或者以出于心者归咎为己戏,失于思者自诬为己诚,不知戒其出汝者,归咎其不出汝者,长傲且遂非,不知孰甚焉!

  刘蕺山曰:此张子精言心学也。戏言戏动,人以为非心,而不知其出于心。思与谋,心之本乎人者也。过言过动,人以为是心,而不知其非心。诚者,心之本乎天者也。心之本乎人者当如何以省察之,而其不本乎天者当如何以克治之,则学问之能事毕矣。今也指其本乎心者曰「吾戏耳」,而不知戒,又指其不本乎心者曰「是亦吾心也」,而不知咎,则戏而不已,必长 其傲,过而不已,必遂其非,适以自欺其本心之明,不智孰甚焉!夫学,因明至诚而已矣。然则《西铭》之道,天道也;《东铭》,其尽人者与!

  正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