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中海上的海战-第一次布匿战争

来源:admin  更新:2023-01-24 08:25  分类:文化历史  标签:非洲  源文件

布匿战争(Bella punica,或译 布匿克战争 )是在古罗马和古迦太基之间的三次战争,名字来自当时罗马对迦太基的称呼Punici(布匿库斯)。布匿战争没有跟凯萨的远征和奥古斯都的争霸一样著名,但它有一部精彩的奇幻小说所具有的所有要素:歃血复仇、血腥的交战、精明的将军、政治的勾心斗角、难以置信的英勇、两个强大的王朝的冲突,它甚至有战争用的猛兽。主要是前3世纪开始,两国为争夺地中海沿岸霸权发生了三次战争:

  • 第一次布匿战争(前264年-前241年),主要是在地中海上的海战。开始在西西里岛交战,接着罗马进攻迦太基本土,迦太基被打败。
  • 第二次布匿战争(前218年-前201年),三个中最著名的战争。迦太基主帅汉尼拔率6万大军穿过阿尔卑斯山,入侵罗马。罗马则出兵迦太基本土,汉尼拔回军驰援,迦太基战败,丧失全部海外领地,交出舰船,并向罗马赔款。
  • 第三次布匿战争(前149年-前146年),这是一场罗马以强凌弱的侵略战争。罗马主动进攻,长期围困迦太基城,最后迦太基战败惨遭屠城,领土成为罗马的一个省份——阿非利加行省。

布匿战争的结果是迦太基被灭,迦太基城也被夷为平地,罗马争得了地中海西部的霸权。

布匿克战争到底是什么?它是 罗马迦太基 两大强权之间为了全天下的霸权的一系列战争,我甚至无法真正告诉你这些冲突有多么重要,这是西元前三世纪的“二战”,罗马和迦太基 是当时在环地中海区域中的两大强权,而他们只有其中一个能活着走出这场争霸。

数千年后的我们还见得到这场战争的影响,没有布匿克战争的结果,我敢向你打赌美国的参议院不会叫作“Senate",而美国铜板背后不会写“e pluribus unum(合众为一)”,没有 布匿克战争,我敢向你打赌拉丁文不会是大部分西欧语言的基石,而罗马法律不会是全世界法律系统的基础,这些战争使得罗马享有西方霸主长达七百年,而因此塑造了历史的脉流。

墨西拿海峡及西西里岛地缘分析

img

图1:罗马共和国地缘结构图(至公元前3世纪中叶)

罗马军团

相信很多朋友已经通过影视作品,对罗马军团有了深刻的印象。总的来说,罗马军团的很多特点也和当年雅典式的重步兵军团有诸多类似之处。一方面他们的 军队来源,都是有财产的公民,能够服役军队是既是一种荣誉,也与自己能够享有的政治权力挂钩 。这样体制最大的好处在于, 能够调动主观能动性,保证军队的精锐度 ;另一方面,罗马从本质上来说是一个农业国家,在吸收希腊地区公民军队特点的同时,又具有农业文明的 “兵农合一”的特点。这一特点使得罗马军团的组织性,要更强于希腊军队

罗马在技术上,也针对军制做了很多改进,比如罗马共和国在公元前396年就开始为士兵发放军响。这种做法不仅极大的减轻了士兵的负担,也增加了参军队的积极性。不过最为重要的,还是罗马人对于公民权的开放态度,使得他们的战争动员潜力,远高于那些已经严重依赖雇佣军的海洋国家,这一点在后来与迦太基人的战争中,就充分体现出来了。

在格斗场上,最终的胜利往往并不取决于你能够的拳头有多硬,而在于你的抗击打能力。从这一点来说,身为土著,动员能力又更强的罗马人,补血能力显然要比身为客军的伊庇鲁斯军团更强。虽然包括伊庇鲁斯在内的希腊人,现在已经很习惯于把军队作为可供交易的商品,要是有足够的经济支撑,皮洛士能够快速补充损失的。问题以伊庇鲁斯的地缘潜力,并没有这个实力。实际上,当年的亚历山大也没有这个经济实力,他所做的就是用自己那支精心训练的军团,去赌一场。幸运的是,他碰到一个正处在衰弱期,内部分崩离析的帝国赌赢了。而倒霉的皮洛士,碰到的是一个正处在上升期,并且军事特点相近的罗马。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罗马军团也不是一天建成的。皮洛士当下所遭遇的罗马军团,还远没有到最精锐的状态。不过能让精锐的马其顿式军队,承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损失,已经能够极大增强罗马的信心了。反观无法承受这样战略损失的皮洛士,所能选择的就只能是把主力退回希腊休养生息,放任罗马去收拾意大利半岛南部这些一盘散沙的希腊城邦了。

西西里岛的地缘位置

没有了外援又各自有着商人式精明的希腊城邦,在皮洛士战争后很快都被罗马共和国所控制(只有他林敦坚持到了公元前272年)。不出意外的话,罗马人下一步所要考虑的,就是要不要跨越海峡,去收拾大希腊地区的另一半——西西里岛了。事实上,对于农本的罗马共和国来说,西西里岛所吸引他们的,并不是它那贸易枢纽的地缘位置,而是火山灰所带来的,巨大的农业潜力。当年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中,为了争夺这个地中海上著名的粮仓(以切断伯罗奔尼撒同盟的战略补给),雅典人就曾经尝试过一次失败的远征。

不过,试图乘大希腊地区衰弱而觊觎西西里岛的势力,并不只有罗马。一直在西地中海地区深耕,并且已经成功在西西里岛西部登陆的迦太基,同样非常希望能够拿下西西里(迦太基与叙拉古打了很多年)。公元前278年,也就是皮洛士战争结束后的第二年,在坐视意大利半岛南部地区沦陷罗马之手后,唇亡齿寒的压迫感,迫使西西里岛的霸主“叙拉古”也必须向希腊本土请援,希望在皮洛士战争中表现出自己强大军事实力的伊庇鲁斯军团,前来帮助自己抵抗迦太基。

鉴于上一次的教训,皮洛士应该会对再一次跨海远征心存顾虑。不过叙拉古人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他们这次给出的条件,是让皮洛士前来当叙拉古的国王。也就是说,皮洛士这一次如此再去的话,就不是“客军”,而是能调动西西里岛战略资源的主人了。很显然,这也是经过权衡之后的结果。在接受异族人统治和希腊人统治之间,叙拉古选择了后者。

对于一直试图打造“亚得里亚帝国”的伊庇鲁斯来说,叙拉古人的条件的确是很难拒绝的。唯一的障碍是,与之有血缘关系的马其顿王室,此时也出现了权力真空(国王在和高卢人的战争中阵亡),而马其顿人也希望皮洛士能够接爱马其顿王位,并帮助恢复马其顿的秩序

向东还是向西,这是一个问题。也许很多朋友会觉得,伊庇鲁斯人的幸福来的太突然了。不过中国人一直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皮洛士必须为自己的选择承担机会成本。最终,皮洛士还是没有选择去趟马其顿人那池混水。因为历史经验告诉他,觊觎希腊半岛最高权力的竞争者,实在太多了。与其坐在火山上,不如正视自己的地缘优势,在亚得里亚海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来

img

图2:亚得里亚海周边情势图

叙拉古的识时务,让皮洛士在战略上有了底气。为了能够集中更多的资源与迦太基人作战,皮洛士在西西里岛上的各希腊城邦驻军,并且开始用专制的行政手段整合西西里岛的资源。先且不论民主和专制谁更“先进”,对于一个处在战争状态的国家来说,必要的专制的确是整合资源、提高效率所必须的手段。之前希腊人在意大利半岛南部,伊特鲁里亚人在半岛中部的失败,都是因为他们内部的城邦,太过于珍惜自己的独立性了。

结果证明,伊庇鲁斯人所做的这些整合工作收到了成效。公元前276年,除了西西里岛最西部的一个港口以外(今马尔萨拉),迦太基人的势力被完全赶回了北非。此时的皮洛士,甚至准备打造一支强大的海军远征迦太基了。然而,希腊式城邦文明所固有的弱点,又一次的影响了他们的命运。习惯自由贸易联盟状态的西西里城邦们,虽然认可皮洛士帮他们赶走的迦太基人,却并不愿意因此而失去“自由”,更不愿意为远征迦太基而劳民伤财(如果要远征,权力也必须更加集中)。

有句近现代史和网络上都很流行的,源自法国国歌“马赛曲”的金句——不自由,毋宁死。做为西方近现代政治、文化体系的源头,希腊人实践这个理想的时间,比法国人可早的多了。所谓求仁得仁,不管怎么说,西西里岛上的希腊人,又一次捍卫了这条“真理”。那位试图把西西里岛变成专制国家的皮洛士大王,最终不得不在一片反抗声中灰溜溜的回到了伊庇鲁斯。

返回希腊之后的皮洛士,重新把扩张的希望寄托在了希腊半岛之上。杰出的军事才能使得他很快征服了马其顿,并且向希腊半岛南部扩张。不过在伯罗奔尼撒半岛,斯巴达人的反抗,阻碍了皮洛士实现他的帝国梦。公元前272年,皮洛士在一场战斗中被袭阵亡。亚历山大之后最杰出的希腊军事天才,就此成为了过去式。而很快,希腊人也将成为地中海地缘政治舞台上的过去式了。

在皮洛士被迫离开西西里时,心里其实已经很清楚,大希腊地区将成为一个历史名词了。按他本人的话说就是:这么好的战场,就留给罗马人和迦太基人去玩吧。

迦太基地缘背景

伊庇鲁斯人离开后,西西里岛的希腊人不可避免的又陷入一盘散沙的状态了。更为致命的是,他们再也不会有外援了。很明显,已经在西西里岛拥有据点的迦太基,以及已经完全占据意大利半岛南部的罗马,将要针对西西里岛展开一场争夺战。而在这场战争拉开序幕之前,我们有必要了解一下,罗马共和国历史上最强大的敌人——迦太基的地缘背景。

狭义的理解,迦太基和罗马一样都是一个城市名。具体的位置就在今天突尼斯首都“突尼斯城”东北部。从地缘位置上看,迦太基和罗马之争,也可以被视作北非和南欧地缘势力在地中海的博弈。不过迦太基人本身并不是北非土著,而是像大希腊地区的希腊人一样,属于跨海而来的殖民者。他们的来源地,是亚洲的“腓尼基”。

相当于今天黎巴嫩位置的“腓尼基“,我们在亚历山大东征部分已经解读过了。做为西亚裂谷带的北部,新月沃地的一部分,腓尼基过小的体量以及悲催的地缘位置,使得它总是容易成为大国倾轧的对象,尤其是美索不达米亚与埃及之间的地缘博弈。在后亚历山大时代,埃及的托勒密王朝,与占据美索不达米亚的塞琉西王朝,就多次在腓尼基地区发动战争。

虽然腓尼基人在陆地上只能生活在大国相争的夹缝中,但腓尼基人的神也并非完全弃他们于不顾。黎巴嫩山脉的存在,帮助腓尼基人得到了地中海东海岸最好的港口。优良的海港条件,外加承接尼罗河、两河两大文明地带的枢纽位置,使得腓尼基人成为了地中海贸易权的有利争夺者。

事实上,希腊人的很多航海技术,应该就是从腓尼基人输入的。相比腓尼基地区,希腊的腹地优势要更为明显,尤其是还有岛屿密布的爱琴海,帮助他们在家门口扩充贸易网。在这种情况下,腓尼基人在东中海沿岸并没有机会殖民,希望只能寄托在那片未开发的蓝海——西西里岛及其以西地区。他们在西地中海的开拓卓有成效,西西里岛的西部,伊比利亚半岛的南部,利比亚西部及其以西的海岸线,加上这一海域里的几大岛屿:科西嘉岛、撒丁岛、巴利阿里群岛、马耳他岛,都成为了腓尼基人的殖民地。而这些殖民地中最重要的城市就是迦太基了。

与希腊一样,腓尼基也是一个城邦林立的地区,每一个城邦又都独立对外拓展贸易网点。建造迦太基城的腓尼基人,就是来自腓尼基的中心城市“推罗”。在最初的时候,这些散布于海外的殖民城市,都与母邦之间存在隶属关系。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殖民地的势力逐渐做大,即使这种隶属关系如果还存在的话,也只是名义上的了。这就好像大英帝国那些以各种名义存在的海外属地,现在都独立成一个个政治体了。

做为腓尼基人在海外兴建的最大城市,迦太基也顺势成为了腓尼基人在西地中海的政治中心。在亚历山大征服腓尼基地区,尤其是摧毁推罗城后(虽然日后重建,但风光不再),身处海外的迦太基,也成为了整个腓尼基势力的代言人。说起来,如果当年薛西斯能够征服希腊半岛的话,这一变化也同样会在大希腊地区上演。最起码雅典人当时已经做好全民退往意大利半岛南部的准备了。如果希腊人被迫将扩张重点放在西部的话,也许最终与迦太基决战的就不是罗马了。

迦太基能够成为罗马的强劲对手,很多人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北非在一般人印象中,几乎就是一片沙漠+一条大河。沙漠就是撒哈拉大沙漠,大河就是尼罗河。除了水量巨大的尼罗河开拓出一条人口密集的农业带以外,其它地区应该就是骑单峰骆驼的游牧民族的天堂了。要是按这个印象,迦太基人的贸易对象,只是那些人数稀少的游牧民族,又怎么会有实力对抗罗马呢?然而当我们仔细观察北非的地形,就会发现尼罗河并不是北部非洲唯一的绿色地带,在非洲的西北角有一条紧邻海岸线的山脉——阿特拉斯山脉,应该很有机会孕育出一片绿色的。

阿特拉斯山脉是北部非洲唯一的山脉,如果说尼罗河之水是依靠非洲中东部,包括埃塞俄比亚高原在内的大片高地做为天然水塔,才有机会在水漠中冲出一条绿色地带来的话,那么紧贴地中海,毗邻大西洋的阿特拉斯山脉,就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地势,从大西洋输入的西风中拦截水气,在山脉与地中海之间打造出一片湿润的土地了。事实也的确如此,阿特拉斯山北侧迎风面的年平均降水在500—— 1500毫米之间。这样的降水,加上地中海气候的影响,无疑使之成为北部非洲除尼罗河流域之外,最有人口潜力的地区。在地缘政治领域,这一地区也有一个专属名称——马格里布

img

图3:阿特拉斯山脉示意图

地理意义上的马格里布,指的就是阿特拉斯山迎风面,与地中海之间的这片风水宝地,也正是以迦太基为首的腓尼基人,在西地中海所占据的核心地区。今天“马格里布“则像很多类似标签一样,变化为一个以国家为基本单位的地缘政治标签了。狭义的马格里布国家,指向的是分割阿特拉斯山脉的突尼斯、阿尔及利亚、摩洛哥三国。由于后来利比亚那位曾经的独裁者,出于扩张西北非影响想法,发起成立的“阿拉伯马格里布联盟”。马格里布的政治范围,也相应向东西两翼扩张至了利比亚和毛里坦尼亚。为了区别原有的马格里布国家,我们也可将这一扩张的版图称之为“大马格里布”。好在我们所解读的年代,还没有受今天这些政治因素影响,所以行文中“马格里布”这一标签所指向的,还是其最原始的含义。

在工业化时代之前,人口是衡量一个国家地缘潜力最重要的标准。罗马与迦太基的地缘潜力对比,我们也可以参考马格里布三国与意大利今天的人口数量对比。今天包括西西里、撒丁岛在内的意大利,人口数量约为6100万。而突尼斯、阿尔及利亚、摩洛哥三国的人口,合计则突破了8000万。尽管今天阿拉伯国家与意大利人口的生育意愿,是造成马格里布三国人口超出意大利的主要原因。而罗马与迦太基,也不能与意大利和马格里布三国的版图完全划等号。但通过上述人口对比,我们最起码可以纠正一个错误观念,那就是迦太基腹地的地缘潜力不如罗马。换句话说,双方的实力应该是处在同一数量级上的。

北非沿海地区的板块划分

既然相隔2500多公里的马格里布地区与尼罗下游是北非的两大核心区域,那么谁在它们之间做缓冲了。以今天的政治版图来看,利比亚就是这两大势力的缓冲地带。即无高大山地庇护,又无大河流水浇灌的利比亚,很显然本身地缘潜力有限。除了狭长的沿海地带,属于相对宜人的地中海气候以外,占比利比亚总面积95%的腹地基本就是各种类型的荒漠所覆盖了(稀疏分布一些有水井的小型绿洲)。如果不是在工业化时代,利比亚的地下发现大量石油和地下水库(这一点在中东部分详细分析过了)的话,卡扎菲也没有机会横空出世,帮助利比亚往中东地缘政治舞台中间挤。

鉴于悲剧位置和潜力,我们现在见到的“利比亚”在历史上其实并没有以统一的独立国家形态出现过。与非洲大部分国家一样,利比亚如今的行政边界,是欧洲殖民的政治遗产。说起来这也与利比亚的前宗主——意大利在欧洲的地缘政治地位有关。在英国控制埃及,法国得手马格里布国家之后,意大利也就只能凭借自己的地理距离优势,在这两大核心区的中间,占得一片看起来面积不小的荒漠了。

如果不是现代国家需要一条明确边界的话,历史上的殖民者通常并不会对利比亚南部那些荒漠地带感兴趣(除非游牧部落)。从地缘结构上看,即使单考虑那些海外殖民者所感兴趣的沿海地区,利比亚的海岸线也并不具备建立统一国家的潜力。在利比亚内战后,经常关注相关新闻的朋友可能已经注意到了, “的黎波里”, “班加西”两个城市名频繁出现在新闻中。前者作为利比亚首都,无论在卡扎菲时代还是现在,都是以“官方“的面目示人,后者则一直是反对派的大本营。这使得利比亚的政治格局,呈现出东西分裂的状态。

上述分裂格局实际上在2700多年前的第一次海洋文明扩张时代,就已经定型了。研究利比亚沿海地区的地形结构我们会发现,利比亚沿海也并非没有一点高地庇护。整个马鞍型的海岸线中间那个海湾叫做“苏尔特湾”。海湾东西的两个海角,各有一片勉强称的上“山”的台地,帮助狭长的沿海平原多少拦截一点水气。由于这两块海拔仅为500——900米的台地各自独立,所以也造成了利比亚东西两点分立的地缘格局

以的黎波里为核心的西部沿海平原,背后的山地叫做“奈富塞山”。从地理位置上看,奈富塞山算是是阿特拉斯山的东部延伸,它在利比亚西北部与海岸线所包夹而成的这片平原,与阿特拉斯山东部,今天隶属突尼斯的沿海平原可以被视为一个整体——杰法拉平原。透过这层地理关系,大家也应该感觉到了,利比亚西部沿岸平原在2000多年前,很有可能是腓尼基人的殖民地。

实际情况也的确如此。其实从“的黎波里”这个城市名,大家应该就能感觉到它的腓尼基渊源了(黎巴嫩也有个的黎波里)。在殖民迦太基前后,腓尼基人也在杰法拉平原东部的奈富塞山北部的岸线,一共兴建了三个殖民城市:奥萨、布雷撒和莱普蒂斯,这一地区也因此被称之为“的黎波里斯”(腓尼基语“三个城市”的意思)。不过在迦太基与罗马发生争斗前,这三个城市中的两个已经毁于地震了。劫后重建的奥萨城,最后演变成了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为了与黎巴嫩的“的黎波里”区别,阿拉伯人将之称为“西的黎波里”。

既然腓尼基人控制了今天利比亚的西部岸线,并为这一版块标注了一个腓尼基式的名称“的黎波里斯”,那么他们在地中海的竞争者——希腊人,很有可能得到利比亚的东部岸线了。实际情况也是这样,在迦太基人登陆苏尔特湾以西的同时,希腊人也在以苏尔特湾以东,依附一片叫做“绿山”的沿海山地兴建了五个殖民城市(现在此地有个“绿山省”)。由于这些城市其中最大的那个叫做“昔兰尼”(Cyrene),整个版块也因此被称之为“昔兰尼加”(也称“五城地区”)。

现在,我们对北非沿海地区的板块划分应该有所了解了。西部背靠阿特拉斯山脉的“马格里布”地区,以及依附尼罗河下游河水而生的“埃及”,是整个北非的核心板块。中间的“的黎波里斯”以及“昔兰尼加”,则属于潜力有限的缓冲板块。前者自然属于迦太基的天然势力范围,而后者也在托勒密王朝时期,顺势成为了希腊化埃及的一部分。当然,从地缘属性上看,我们也可以认为这些来自希腊的统治者,最终完成了自己的“埃及化”进程。

由于埃及本身文明的强大性,到底是希腊人影响埃及人多点,还是希腊人本土化的程度更高,是一个可以讨论的问题。不过腓尼基人所开拓的那片蓝海地区,倒是没有先进文明能够融合他们。问题在于,前面我们也一直在说,这种海商本质的城邦联盟,本身对于同化土著民族,并进行陆地殖民缺乏兴趣。所以尽管迦太基人能够从贸易控制权中获取大量经济利益,却始终无法建立在西地中海建立真正的王朝(始终是一种客居的心态)。当然,将商业利益放在政治利益之上,并不代表迦太基人的军事实力不强。出于争夺和维系海洋贸易主导权的目的,迦太基人拥有强大的海军。从这一点来说,如果迦太基想和罗马争夺西西里岛控制权的话,应该是占据优势的。

迦太基进攻西西里(墨西拿事件)

相比迦太基的海军优势,罗马的优势显然在陆军上。能够冲抵这一劣势的,是双方与西西里岛的距离。相比迦太基与西西里岛160公里的海上距离(西西里海峡),西西里岛与意大利半岛之间所相隔的“墨西拿海峡”,最窄处仅3.2公里。这也意味着罗马共和国的海军,将兵力投送到岛上所遇到的障碍更少,也更容易突破对手的封锁。而如果要最大限度的利用这一地理优势,海峡对岸城邦的态度就至关重要了。

img

图4:墨西拿海峡卫星图

像墨西拿海峡这么重要的位置,希腊人当然不会坐视不管的。事实上,墨西拿海峡之名,就是得名于希腊城邦“墨西拿”。只是在罗马——迦太基战争之前,墨西拿已经被一帮叙拉古雇佣军所攻占,并脱离了叙拉古的控制。公元前264年,在西西里岛失去皮洛士保护后的第十年,叙拉古的统治者想重新控制这一战略要地。为了保住自己的独立地位,墨西拿城中的雇佣军分别向两大强邻:罗马和迦太基求援。“墨西拿事件”也就此成为了罗马与迦太基战争的导火索。

由于罗马人称迦太基为“布匿”,胜利者也用他们的方式,将战争命名为“布匿战争”。单从墨西拿事件本身来说,后来者应该需要汲取两个教训:一是尽管希腊、迦太基这样的海洋国家,已经习惯于用钱来解决问题,也能用经济实力维系武力。但“钱买不来忠诚”,在长期博弈过程中,这一点很可能成为你的致命弱点;二是一个地区如果长期处于分裂状态中,为了在内部争斗中占据优势,出现引狼入室者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对于墨西拿的请求,一直试图控制西西里岛全境的迦太基人,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的。而当迦太基军队抢先进入墨西拿城时,罗马方面却犹豫了片刻。这一犹豫很大程度是因为,罗马建国将近500年时间里,都是在意大利半岛上扩张,还从来没有过海外作战的经验。问题是,迦太基人的反应,已经不容罗马再做更多的考虑了。一旦迦太基人顺势控制了整个西西里岛,罗马失去的将不仅仅是一个潜在的粮仓,更会失去意大利本土的安全感。很快,罗马人按照他们的军事惯例,组织了两个军团并准备了相应规模的渡船,准备登陆西西里了。

img 图5:西西里岛放大图

如果迦太基此时下定决心用强大的海军封锁海峡,监视罗马军队动向的话,他们应该还是有很大机会阻止罗马军团登陆的。然而此时的迦太基对于是否要与罗马开战也同样心存犹豫,毕竟他们长期以来的竞争对手是西西里岛上的希腊人。要是罗马借势成为了希腊人的盟友,无疑会大大增加局面的复杂性。鉴于迦太基人差点被皮洛士赶出西西里岛,而罗马又在皮洛士战争中,顶住了皮洛士军队的进攻,迦太基人的这种犹豫也是可以理解的。正是出于这种犹豫,迦太基人甚至将最初截获的几条罗马渡船送了回去,希望能让罗马置身事外。然而无论是出于战略还是技术方面的原因,已经在前期花费大量精力和金钱运作起来的罗马战车,都不可能停下来了。很快,罗马军团便在对手的犹豫中,乘夜渡过了墨西拿海峡。

当然,对于一支跨海做战的军队来说,能够将第一波攻击部队送过去,并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只能做到这一步的话,那么大家所熟知的“金门战役”,就是最近的教训。那么,罗马人有没有办法避免这一点呢?

西西里岛围城战

事实上,无论一支海军有多么的强大,要想完全禁止对方的海上行动,包括阻止其小规模登陆都是做不到的。从这点来说,罗马军队出现在西西里也是迟早的事,除非他们自己不愿意这样做。问题的关键在于,罗马在西西里沿岸有没有稳定的支撑点。如果所有的港口和城市都不欢迎罗马军队的话,那么强大的罗马军团就算登陆,也很快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罗马人当然也清楚这一点,因此墨西拿成为了他们登陆后的首要攻击目标。就战事本身来说,并没有费太大周折。这倒不是说罗马军团在围城战中有多少强势,事实上如果一座城市坚决抵抗的话,少则数月,多则数年甚至十数年的围城战也是很正常的。类似的遭遇,伟大的亚历山大在推罗城下就已经感受过了。

能够迅速拿下墨西拿的原因,在于墨西拿的抵抗并不坚决。一方面迦太基守军对于与罗马登陆心理准备不足,并没有做出有效抵抗(甚至在战前希望和谈);另一方面这些原叙拉古雇佣军,本来就是在意大利半岛招募的,罗马做为意大利本土势力的代表,天然具备一定的地缘吸引力(特别是罗马在给予公民权这点上很大度),这也是为什么之前罗马也收到了求援信的原因。在这种情况下,罗马从迦太基手上迅速接管墨西拿,并且组织一个亲罗马的政府就再正常不过了。

img

图6:意大利南半岛及墨西拿海峡示意图

对中国近代史有所了解的朋友,可能会感觉到,罗马与迦太基在西西里岛的争斗,与当年日、俄在中国东北地区的博弈非常类似。尽管两个外来的殖民者,只是把西西里或者东北地区当成一块砧板上的肥肉,但身为土著的,当地政府的倾向性也是很重要的。具体到西西里,做为“相关第三方”的希腊人,他们的站边选择,也将直接影响到战局的走向。

单从战术角度看,罗马也很难指望仅凭墨西拿一个点,就能保障自己与意大利本土的联系。因为就算迦太基海军还没霸道到封锁全部海岸线,但集中力量封锁一个港口还是很有很大把握的。正因为如此,罗马会比迦太基更希望看到希腊人站在自己一边。就希腊人的态度而言,叙拉古的倾向肯定是至关重要的。如果罗马顺势将墨西拿移交给叙拉古,并且表示无意侵犯希腊人在西西里岛的权益(出兵的目地,是希望希腊地区保持独立,以为罗马与迦太基的缓冲)。双方应该能很快结盟,并共同把迦太基人赶出西西里的。问题是,罗马如此兴师动众的进行第一次海外作战,直接的利益驱动是西西里岛上肥沃的火山土,如果只是做了把“国际主义战士”却没有直接收益的话,肯定是没办法对国内交待的。有鉴于此,罗马并没有如叙拉古所愿,而是被承认了墨西拉的独立地位,并与之结盟。

虽然叙利古对于这件事肯定不爽,但罗马人也知道,他们在战略层面上比迦太基人更有机会吸引希腊人。毕竟两个海洋民族在西西里岛的争斗,已经持续了三百多年。即使对罗马这个外来势力的介入心有不安,希腊人也很难就此倒向迦太基。正是在这种矛盾心态下,做为西西里希腊城邦的核心,叙拉古最终还是心有不甘的和罗马人签订了盟约。

罗马与叙拉古的结盟,并非完全意义上的结盟。因为希腊人并不承诺直接参战。也就是说,希腊人实际上是以一种偏罗马的中立态度,处在迦太基与罗马之间的。就他们的尴尬处境来看,这也是最好的选择了,最起码可以保存实力等待机会。至于罗马,有了叙拉古人的保证,他们的补给线也不再脆弱了。实际上只要尊重商业规则,罗马也不一定要自己运送后援补给。有利可图的希腊人会很愿意用他们船帮助罗马进行海上运输的。

这其实也是海洋国家与大陆文明国家之间的区别了。在东方的战场上,后勤补给一般是由政治家与军事家来协调完成的。而在西方,每一次战争的背后,往往都会有一支主动承担补给任务的商人集团跟随。他们甚至会主动贷款给政治家做军费,并以战利品(包括战俘)作为投资回报的保障。战争与商业的紧密结合,也进一步强化了西方国家的契约性质,使得整个社会文化中,无时无刻不透露出商业气息。

好了,不管怎么说,通过与叙拉古的结盟,至少对罗马最为重要的西西里岛的东海岸,已经不用罗马操心了。接下来能够走到哪一步,就要看罗马人自己的了。如果不用考虑海上博弈的话,罗马人的优势是明显的。不过要想在短时期内把迦太基人赶出西西里岛,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西西里岛多山的地形,以及那些经营了上百年的城市,都是罗马一统西西里的障碍。鉴于罗马军团的强势,精明的迦太基人也没有给罗马人决战的机会(当年波斯人,就总是喜欢陆地决战)。这也使得罗马只能在交通线和城市,进行一些小规模的战斗或者围城战。

罗马军团在西西里岛所进行的最大一场战役,是公元前262年在西西里岛南岸的中心城市“阿克拉加斯”(今阿格里真托)所进行的围城战。攻打这座原先由希腊人建立的城市,就消耗了罗马人六个月的时间。以伯罗奔尼撒战争的经验来说,如果迦太基的这些沿海城市,能够一直通过海上与母邦保持沟通的话,罗马想要尽数拔除这些据点,需要极大的耐心。更大的问题在于,西西里岛并不与意大利半岛接壤,迦太基的优势海军正时刻威胁着罗马的海上运输线。也就是说,罗马并没有可能在无视制海权的情况下,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本质上属于农本国家,并不代表罗马不知道海洋的重要性。罗马之前不重视海军的建设,说穿了还是大陆扩张没有这个需求(海军是相当费钱的)。现在罗马既然准备征服西西里,相应的也必须着手建设海军了。虽然建立一支强大海军,需要长时间的人才、经验积累。不过只有经济实力,还是可以很快获得一直数量和吨位上占优的舰队,而罗马共和国现在的地缘潜力,已经能够支撑他们向这个方向努力了。最迟在公元前260年,罗马已经打造出了一支拥有120艘大型战舰的舰队了。在这一年,双方在西西里岛东北城邦“米拉”(Mylae,也译迈利,今“米拉佐”)附近,进行了第一场大规模海战。

img

图7:西西里海峡位置图

如果让处于观战状态的希腊人来压宝的话,他们应该不会赌罗马海军胜利。波斯海军在希波战争中的教训,告诉希腊人吨位和数量并不是决定战争走向的唯一因素,更何况罗马现在所拥有的军舰数量、吨位,也还并未超出迦太基(迦太基此战派出了130艘战舰,吨位也更大)。然而米拉海战最终的结果,却是罗马取得了大胜。

单就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这一点来说,萨拉米斯海战中的希腊人也做到了。在那场决定希腊命运的海战中,除了善加利用海峡地形以外,雅典人所建造的军舰,更加的灵活和有攻击性也是重要的技术原因。在萨拉米斯海战之前,地中海中的海战通常只能算是陆战的翻版。战争双方建造更大战舰的动机,在于能够承载更多的人员和武器。当船只接近时,双方的弓箭、投枪等远程攻击武器,会先行隔空对战。而在两船靠帮之后,步兵则会跳到对方船上进行近身博斗,直至分出胜负。

在无法在数量和吨位上PK波斯海军的情况下,雅典人创新性的在舰首加装了铜质的撞角。他们的军舰一般会利用自己的灵活性,先行用舰首切削波斯海军的船桨,在对手失去部分动力的情况下调转方向,横向撞破对手军舰的腹部(或舰尾)。在这种情况下,军舰本身就成为了一件重型攻击武器,也更有利于发挥海洋民族的优势(经验和技术能让军舰更加灵活)。

雅典人在技术上的创新,让那个时代的海战淡化了陆战的色彩,与之争夺海上霸权的迦太基人,也很快掌握了这一技术。至于罗马人,他们心里倒是很清楚,在没有足够熟练水手和战术执行者的情况下,即使他们能够造出和迦太基人一样的战船,也无法取得海战的胜利。因此,罗马人另辟蹊径的想到了个办法,重新将海战拉回到了他们所熟悉的陆战节奏。

罗马人的这个创新史称“乌鸦吊桥”,又称“接舷吊桥”。从字面上看,后一个名称更有利于我们理解它的技术特点。简单点说,就是罗马人在舰首加装了一个 1.2米宽,10.9米长的吊桥。一头用轴固定于船首,一头加装鸟喙式的铁钉(乌鸦之名估计就是这样来的)。这样的话,罗马人就可以在对手撞到自己之前,用滑轮和吊索控制吊桥,将双方的船只牢牢钉在一起。接下来,训练有素的罗马士兵就可以像在陆地上那样,通过吊桥去屠杀对方的船员了(吊桥边上还有护栏,增加通过的安全性)。

img

图8:乌鸦吊桥示意图

罗马夺取西西里海峡制海权

“乌鸦吊桥”技术在“米拉海战”中的成功运用,极大的增强了罗马人的信心,也使得罗马进一步加大了对海军的投入。在此之前,海军在罗马只是一个规模很小的边缘军种,并隶属于陆军指挥。事实上,由于一开始就扬长避短,采取了正确的技术,在第一次布匿战争中,罗马海军很少在正面战场中负于迦太基。当然,这并不代表乌鸦吊桥就此所向无敌,罗马在海上就不会碰到其它麻烦了。

既然罗马在西西里岛的陆军优势已然存在,现在在海上又有克敌制胜的法宝,那么罗马的执政者们想要再进一步就很自然了。罗马接下来的打算,正是当日皮洛士所未完成的事业,那就是远征迦太基本土。对于罗马人来说,将战火烧至北非的意义,并不在于要在北非殖民,而是希望就此可以迫使迦太基完全放弃西西里。

为了取得西西里海峡的制海权,罗马一共准备了330艘战舰(包括14万水手),以及四万陆军。而为了阻击罗马舰队,迦太基方面也准备了数量相当的舰队。公元前256年,双方海军在西西里岛南岸城市“阿克拉加斯”,也就是罗马人围攻的六个月之久的那位城市东南海域,进行了一场规模空前的海战——埃克诺穆斯角海战(今西西里城市“利卡塔”所在地)。

与罗马海军相比,经验丰富的迦太基舰队显得更加灵活,执行分割包围对手的战术也更到位。换句话说,如果双方技术对等的话,迦太基无疑更容易取得最后的胜利。然而对于迦太基人来说,他们最大的问题在于,即使能够抢占有利位置,也很难完成最后一击(撞船)。换句话说,迦太基的军舰仍然没有找到对付乌鸦吊桥的有效办法。在大部分的时候,罗马人总能在自己的军舰遭受撞击之前,就用吊桥的铁嘴牢牢的咬住对手。在这种情况下,胜利了天平又一次倒向了罗马。

当然,迦太基船的灵活性也并非一无是处,最起码在苗头不对时,可以跑的比较快。在损失了将近百艘战舰后(罗马是24艘),迦太基海军被迫退回了北非。至于罗马人,他们认为自己已经控制了西西里海峡的制海权,接下来要做的只是选择一个登陆地点罢了。抛开历史资料,纯粹以一个军事家的眼光来审视突尼斯地图的话,你一定会注意到的,在突尼斯城的东侧有一个突出的海角深入地中海,应该很适合做登陆地点(最起码可以缩短海上航程)。

公元前255年,在西西里岛稍事休整之后,大约4万名罗马军人(绝大部分为步兵)在海军的护送下在北非登陆。罗马军团选择的登陆地点就在那个海角的东南角,迦太基人在这个战略要点上所修筑的城市叫做“阿斯匹斯”(Aspis,也称“克鲁比”,今“古莱比耶”)。对于罗马军团的到来,迦太基人显得束手无策。一方面他们的海军刚刚失败,并没有能力阻止罗马舰队入港;另一方面迦太基的陆军,显而易见的不是罗马军团的对手。因此,在经过短暂的围城战之后,罗马成为了阿斯匹斯城的主人。

参考亚历山大和皮洛士的战例,四万精兵的规模用来远征并不能算是一次冒险,尤其是在罗马已经取得制海权的情况下。这也是他们能够很快迫使阿斯匹斯城投降的原因所在。然而罗马看起来却并不准备让这4万罗马军团,全数留在北非。在取得阿斯匹斯围城战胜利后,前来护航的舰队,以及2.5万名罗马军人便撤回了意大利本土。15000名陆军,500名骑兵被留在了北非继续征战。

从表面因素看,罗马军队回撤,是因为他们的统帅此时要回国,参与主持新一届的执政官选举。但做出这样决定的根本原因,其实在于迦太基军队此刻所展现出来的战斗力,实在是不堪一击。换句话说,罗马人自信能够凭借一支15500人的军队,就完成对迦太基人征服。甚至凭借“以战养战”的战术,就能够解决补给问题(大军回撤之前,已经在帮助留守部队掠夺了数以万计的人畜)。

罗马人的自信并非没有道理,因为和罗马相反,以海洋立国的迦太基并不太重视陆军的发展(这一点和美国一样)。由于过于相信经济的杠杆作用,迦太基甚至没有像早期希腊那样,拥有一支平时训练,战时征调的公民军队;也没有像后期希腊(特别是马其顿)那样维持职业军队。雇佣军成为了迦太基陆上力量的基石。而由于西西里岛一直是战争的中心,迦太基所雇佣的有战斗经验的军队,基本都集中在了西西里。也就是说,罗马人在登陆后所遇到的军队,只是一些临时组织起来的,主要源自土著部落的非职业雇佣军,以及拥有迦太基公民权的民兵。前者缺乏忠诚度,后者则缺乏战斗经验。至于协调这些杂牌部队作战,就更是一门艺术了。

大英帝国海洋战略中有句名言: “我们帝国的边疆就是敌人的海岸线。”同样也可以反过来理解,对于一个缺乏纵深的海洋国家来说,当你失去制海权时,也意味着自己的本土失去了防线。当然,失去制海权,并不意味着迦太基的船只就不能在海上穿行了。如果一定要与罗马人决战本土的话,那么征调西西里岛上的迦太基军队就是必然的选择了。只不过。在不放弃西西里岛剩余据点的情况下,这支回援的部队数量仅有为5500人罢了(包括500骑兵)。

仅仅依靠5000多名战斗经验的职业军人,并不能阻止罗马远征军前进的脚步。很快,这支紧急调回的部队,加上那些杂七杂八组合起来的本土守备部队,就在迦太基城上游的“阿迪斯”(Adys)城外,再一次被罗马军团所击溃。以前后这两场战役的位置来看,大家应该也能猜到,罗马人接下来的目标就是迦太基城了。

我们一直强调,在抵抗坚决的情况下,即使攻击部队再强悍,一座储备充足的城市,至少也能坚守数月。然而被罗马直捣黄龙的迦太基,看起来却并不打算进行一场持久战,而是准备求和。之所以会如此轻易的放弃,是因为两方面原因:一方面是罗马登陆后的军事行动,迫使迦太基农村人口大量逃向城市(尤其在罗马以战养战的情况下),增加了供给难度。类似的情况,伯罗奔尼撒战争中的雅典也碰到过。只是被斯巴达连续围攻的雅典,当时有制海权,城内的补给能够通过那条事先修筑的“甬道”与盟友和海外殖民地连通。在这种情况下,雅典甚至主动要求城外的居民退入城内,以坚壁清野。

至于迦太基,他们当然也还没到弹尽粮绝的时候,港口也还停泊有200多艘的战舰。问题在于,现在占据海上优势的是罗马。在迦太基城东、南两面已失的情况下,那些迦太基城内的贵族会担心,罗马海军再杀回来的话,自己就没有退路了。在预估自己坚守迦太基城的困境之后,迦太基人决定向城外的罗马军队求和。对于商人本性的迦太基人来说,一切问题应该都能够用钱解决。在他们看来,即使罗马人完全控制了西西里岛甚至北非的一些沿海城市,这个农本的共和国能够从贸易中所获得的收益也不会高过自己。换句话说,大家为什么不能找个双赢的办法来解决问题呢?

要是罗马人愿意就此停火的话,他们应该能够得到一个不错的战争赔偿。问题在于罗马人不是商人,用职业来划分的话,罗马的统治阶级实质是“地主”,而组成军队的基层,也是拥有一定土地数量的自耕农。对于以农为本的土地经营者来说,可耕地和人口的数量,才是决定彼此之间竞争力的根本。因此罗马并不想简单拿到一笔战争赔款就打道回府,而是要求获得整个西西里岛(当然也有赔款要求了)。

罗马回师亚平宁再攻迦太基

让迦太基接受罗马的要求是非常困难的。基于西西里岛位置的重要性,迦太基可以放弃控制整个西西里岛,但如果在个岛上完全没有立足之地的话,他们在地中海的贸易网就会受到很大影响,而这也将直接影响迦太基城中那些“商业政治家”的利益。既然用钱不能向罗马买来自己所期望的和平,那么迦太基就还是只能把钱投向他们的传统方向——雇佣军了。事实上单从人口来说,迦太基控制区的人口还要高于罗马。只不过前面我们也说了,迦太基人在拥有制海权的情况下,并不认为维持一支拥有公民权的常备军队,是一件划算的事。相比之下,他们更愿意随时准备一笔庞大的战争基金,以备不时不需。现在,这笔钱就用上了。

纵观整个地中海地区,能够与崛起的罗马军团相抗衡的,大家所能想到的应该只有两支了——马其顿人和斯巴达人。最终被迦太基所雇佣的就是一支斯巴达军队。不得不承认,如果想快速见效的话,钱的确是最有用的。这一次,深感自己武备松弛的迦太基人,并没有只满足于将雇佣军简单投入前线,而是同时委托斯巴达人帮助他们训练军队。虽然你不能指望迦太基因此很快就拥有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但一支军队最怕的就是没有核心。现在有了斯巴达雇佣军做为核心,加上被有效组织起来的,数量远超对手的本地辅助部队(并且也会获得重金刺激),身处客地的罗马也将大祸临头了。

最终,在迦太基的绝地反击之下,兵临迦太基城下的罗马军团几乎全军覆没,除了2000逃回阿斯匹斯等待援军的败兵以外。对于这次远征的失败,罗马人的过于自信是要承担很大责任的。如果他们能够把远征军的数量维持在四万,并且用舰队封锁港口,阻止迦太基援兵登陆的话,迦太基人就很难有获胜的把握了。好在罗马还拥有制海权,并且有着比迦太基完善的多的战争动员机制。如果他们想报复的话,最起码当初撤回意大利本土的300多艘战舰,2.5万名士兵可以再次投入北非战场。那么,罗马人这样做了吗?

罗马应该也不会认为,依靠15500名军人,就能够占领整个迦太基沿海地区的,只是没有想到,战力如此不堪一击的迦太基军队,能够如此之快的反弹,并几乎全歼他们的远征军。所以对于一场战争来说,“钱”真的是很重要的。只不过迦太基人特别务实,喜欢用钱直接解决问题罢了。至于罗马,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他们都必须再一次远征北非了。好在我们刚才也说了,这一次并不需要再次动员,罗马就已经有了300多艘战舰以及2.5万陆军可供调遣了。

img

图9:迦太基遗址示意图

对于再一次取得胜利,罗马依旧信心满满,因为迦太基剩余的舰队,并无法阻止罗马军团再次登陆。事实也验证了这一点,迦太基被调至阿斯匹斯海域阻击罗马援军的舰队,又一次被乌鸦吊桥所击败,过半军舰被罗马所获。不过这一次罗马却并没有打算延续北非战事。毕竟13000多人的损失不是小数,在迦太基陆战实力显见增强的情况下,用添油战术再把剩下的25000人投进去风险太大。因此这一次罗马援军的任务,主要是示威和救援了。

可以预见的是,在回到意大利本土后,罗马一定会重新补充兵力,很快回来再一次攻打迦太基的。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又一次发生了,回程的迦太基(注:从后文看,这里应该是罗马)舰队在西西里岛的东南角(卡梅里纳沿岸海域)遭遇风暴。之所以要说“又”,并不是说罗马以前碰到过这种事,只是在经历过希波战争后,我们对数次帮助希腊消灭波斯舰队的“地中海热带气旋”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了。

罗马人这次所遭遇的困境,从结果到起因几乎都是 200多年前波斯人的翻版。尽管现在还不是很清楚,恼人的“地中海热带气旋”,形成原因到底是什么。但通过研究波斯海军数次覆灭的案例我们会发现,那些沿海的海角地带是这类惨剧的高发地区,尤其是在每年9月份。对于这点,长时间浸淫海洋的希腊人、腓尼基人都心理也都很清楚。反观大陆属性的波斯人、罗马人,潜意识里就很难有这种风险预警了。

事实上,如果听从罗马舰队中的希腊人的建议,这场悲剧是完全可能避免的。由于此时迦太基还控制着西西里南部沿海的数个城市,罗马舰队的指挥官希望借这次回程之机,顺便也威慑一下那里的迦太基人。从政治、军事甚至成本角度看,这种想法并没有问题。然而此时正是这种地中海式风暴的多发季节,更何况西西里南岸的暗礁过多,一旦因气候影响偏离航道的话,船只很容易触礁沉没。我们曾经说过波斯人缺乏对海洋的敬畏,现在这句话也同样可以送给罗马人。不敬的代价则是250艘战舰,2万多军人,以及7万左右水手。

结合之前在北非的损失,罗马在公元前255年的这次远征,说是全军覆没也不为过。一般情况下,这么大的损失足以让罗马蛰伏一段时间了。只不过,罗马方面更多认为,自己所缺少的是运气,他们在陆地和海洋上,仍然对迦太基拥有压倒优势。罗马人的确也有资格这么说,除了迦太基城外那场过于自负而引发的失败以外,罗马在海陆两线还几乎没有失利过。尤其是迦太基目前看起来,还完全没有找到克制乌鸦吊桥的方法。当然,不管怎么说罗马共和国这次的损失,都足以让他们暂时放弃重新登陆北非的企图了,虽然这并不代表罗马的军舰就不会再次跨越西西里海峡了。公元前253年,罗马人重新出炉的舰队又一次出现在了北非沿岸(包括220艘战舰)。

罗马海军再次远征的任务,与当年雅典派舰队在伯罗奔尼撒做环岛运动的任务是一样的。海军和随船所携带的陆战队员,并不以攻城略地为目的,他们的任务是战略性质的,即沿岸找出对手守备薄弱地区登陆劫掠、破坏(然后迅速撤退)。以此来打击迦太基的战争潜力、破坏迦太基人的海上贸易秩序,并直接支援还在延续的西西里战事

在人类的战争历史中,我们经常能够看到这种打击对手战争潜力,有明显打击方向,无特定打击目标的战略性攻击行为,尤其是在双方都倾尽全力的全面战争中。典型的案例就是二战中德军潜艇针对盟军海上运输线所进行的攻击(狼群战术)。不管是后来的盟军,还是当年的迦太基人,要想解决问题都必须从海军着手。也就是说,你只有在海上博弈中制胜,才能够消除这种海上威胁。

问题在于,迦太基人虽然凭借经验,能够规避掉天灾,但他们在海战中的损失却要远大于罗马,也同样处在恢复状态,即不能在规模上压倒罗马海军,又不能在技术上解决乌鸦吊桥的威胁。因此罗马海军的这次远征,并没有遇到迦太基舰队的阻击,而是在完成任务后返航意大利半岛。可以相见的是,在他们把战利品运回罗马,并且休整过之后,类似的远征会周期性持续下去。

然而罗马海军却并没有再次迎来这样的机会,回顾历史我们会发现,“地中海热带气旋”让波斯海军前后吸取了三次教训。这应该也是命中注定,一个大陆性质的国家,在向陆海兼备的边缘国家转型时,总是要反复付出一些代价的。虽然从战术层面看,这些代价似乎是只是一些技术或者人为因素引起的。就好像很多中日甲午海战的研究,会让人产生一种感觉,如果没有所谓“叛徒”,军纪再严明一点,武器再精良一点。。。北洋水师就应该能够战胜日本海军一样。

我们不知道罗马海军这次又是因为谁的决定重蹈覆辙,但他们的确在回师罗马的路上,再一次碰到了“地中海热带气旋”,而这一次的学费是150艘战舰。具体的地点在意大利西南沿岸,叫做“帕利鲁斯岬”(Cape Palinurus)。要是手边正好有意大利地图,你就在鞋面和靴筒的结合处找,如果看到一个突出海角的话,不用怀疑,就是那个点。在今天意大利的行政区划中,这个海角位于“坎帕尼亚大区”的最南端(可用“卡梅罗塔”市在谷歌定位)。

再一次遭受灭顶之灾后,罗马的海上战略不得不再一次调整,剩余的几十艘战舰最多也只能用来防卫墨西拿海峡的畅通了。当然,罗马依然还会继续打造他们的舰队、训练罗马军团,以期东山再起。问题是,战争的走向并不仅仅取决于你自己怎么做,在罗马不得不进行战略收缩时,他的对手却在养精蓄锐,准备反攻西西里。对于罗马来说,更不利的消息是,迦太基已经找到了克制乌鸦吊桥的方法。只不过,罗马必须在战争中付出惨重的代价,才会知晓这个信息。

埃加迪群岛海战——罗马收复西西里

罗马人的霉运就是迦太基人的机会,对于迦太基人来说,如果这个时候还在坐等罗马恢复元气就太过保守了。与罗马博弈那么多年的迦太基,深知自己最大的短板是在陆军,因此在迦太基城外那场大胜之后,除了继续造船以恢复海军实力以外,拥有一支自己能够掌控的军队,也成为了迦太基构筑武力的重心。

然而从公民数量和战斗意愿来看,迦太基是始终没有办法与罗马相提并论的。罗马之所以总是能够在遭受重大损失后很快重建军团,还在于有着一套完善的军制来培训军队、提升战斗力。在这部战争机器当中,那些严守纪律的自耕农可以很快成长为战士。至于北非人,他们在今后的战争中还是必须大量使用雇佣军。然而这并不代表迦太基就不能做出些改变,以增强自己的战斗力。斯巴达人在北非决战中所发挥的作用,使得迦太基人认识到,在优秀的军事人才指挥下,辅以成熟的军制,一支乌合之众也能很快的拥有战斗力。也就是说,接下来迦太基与雇佣军之间的关系,不再只是单纯的买卖那么简单了。迦太基人将直接参与军队的建设,并牢牢的掌握控制权。

目标明确之后,接下来要做的事就简单的多了。拥有最强商业大脑的迦太基人,清楚从哪里能够请到最好的老师,来帮助他们学习军事指挥才能,尤其是设计出一套,能够协调多兵种作战的战术(马其顿军团和皮洛士都是他们学习的目标)。当公元前249年,迦太基决定反攻西西里时,他们多少已经摸到些门道了。问题是,不管从意大利半岛还是北非前往西西里,都必须经由海路,这也意味着迦太基必须迎来一场真正的海上胜利(而不是靠老天爷帮忙),才能够重新在西西里岛确定优势。

相比罗马人,迦太基人在恢复海军力量方面的优势是明显的。海商的背景使得他们拥有更熟练的造船技术和更多的水手储备。相比之下,罗马方面就要被动的多了。被动的原因不再是数量,当战事来临之时,罗马海军已经勉强将军舰数量恢复到了200多艘。最大的问题在于两次海难几乎让罗马能征用的熟练水手损失殆尽,那些经验尚浅的水手甚至很难在夜间航行。

尽管海军素质堪忧,但罗马海军将领却并不担心会输给迦太基海军。信心仍旧来源于他们那把海战变为陆战的“乌鸦吊桥”技术。换句话说在罗马人看来,就算他们操控船只的技术远不如迦太基人,但只要两船接近,胜利就肯定属于罗马了(如果船只不接近,迦太基人又怎么取得胜利呢?)。然而这一次罗马人终于失算了,在第一次布匿战争进行到第十五个年头时,迦太基人终于迎来了第一场海上大胜,事实上这几乎也是他们在整个战争中,唯一的一次海上胜利。

双方交战的地点在西西里西部沿岸的“厄瑞克斯”沿海(Eryx,也称“德莱帕克”;Drepana,今特拉帕尼),这也是迦太基在西西里最重要的城市。战役结束后,罗马投入战斗的120艘战舰中,仅有30艘得以逃脱。更为重要的是,此战之后“乌鸦吊桥”技术也在罗马海军中消失。

很多人对罗马放弃“乌鸦吊桥”百思不得其解。大多数人认为,乌鸦吊桥大大加重了船头的重量,大大削弱了罗马海军的抗风暴能力。从战略上看,这应该也是一方面原因,因为罗马的军舰是模仿迦太基所制造的。当然,希腊人要是声索版权的话,这类有撞角的战舰更应该被称之为“希腊式战舰”。不管版权归谁,这都是经过岁月磨合而生产出来的成熟产品,贸然加大船头的重量势必会影响船只的平衡性,并让增加在风暴中倾覆的风险。然而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并不足以让罗马放弃这件能够克敌制胜的法宝。一方面正是有了乌鸦吊桥,罗马才能够战胜迦太基;另一方面,当年波斯海军就算没有乌鸦吊桥增加船头的负重,也同样多次遭遇灭顶之灾。减少风暴损失的最好办法,还是熟悉海洋规律。

真正促使罗马放弃乌鸦吊桥的原因,还是在于这件秘密武器已经没有办法为他们带来胜利了。而迦太基克制乌鸦吊桥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用一句中国成语概括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乌鸦吊桥的作用,是把训练有素的罗马士兵送上迦太基战舰,那么迦太基自然也可以在舰只上部署质量和数量压倒对手的重装步兵。加上防御方更为熟悉船体结构的优势,跳帮上船的罗马士兵再想获胜就困难了。更为致命的是,一旦这些罗马“海军陆战队员”不能够解决对手,那么迦太基的重装步兵同样能够通过乌鸦吊桥攻击罗马军舰。

既然乌鸦吊桥已经不能够帮罗马取得胜利,甚至还有可能惹火上身,在这场失利后罗马不再青睐乌鸦吊桥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当然,平衡问题应该也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因为在海战失利后不久,罗马的另外120艘战舰(外加800艘运输船)在西西里东南沿海对峙迦太基海军时,又一次遭遇了“地中海热带气旋”全军覆没,而海洋经验丰富的迦太基人,却在预感到风暴即将来临时,预先靠岸躲过了一劫。

看起来地中海的海神,对于那些身处转型期的陆权国家总是要考验再三,当年波斯海军在远征希腊时也同样遭遇过三次风暴。此时的罗马海军,又重新变成了一穷二白的状态,战争的天平开始向迦太基人倾斜。取得了制海权的迦太基开始在西西里进行反击(而不是像先前那样苦守据点)。迦太基在西西里的反击工作一开始并不太顺利。其实这也可以理解,西西里复杂的地形总是更有利于防御者的。既然罗马人花了十几年的时间也没能把迦太基人彻底赶出西西里,那么迦太基人要想做到这点也同样困难。

公元前247年,第一次布匿战争进行到了第17个年头,迦太基在战争中学习、成长起来的陆战军事能力,终于通过一个叫做“哈米尔卡.巴卡”的军事将领展现出来了。对于很多没有特别关注过这段历史的人来说,这外名字应该会觉得很陌生,不过提到他的儿子“汉尼拔”,知名度就要高的多了(应该也有部分朋友,是通过《沉默的羔羊》里那个变态精神病医生知晓这个名字的)。正如亚历山大东征时所率领的马其顿军团,是站在他父亲腓力一世的肩膀上一样,日后横扫意大利的汉尼拔,其军事才能也是利益于他的父亲。

在受命领导西西里战事之后,迦太基从战争中所积累的经验值,在哈米尔.巴卡身上集中得到了体现。那些来自北非、意大利南部、希腊的,操不同语言,使用不同武器的多兵种雇佣军,被有机的组合在了一起,战力也得到的很大的提升。当然,迦太基为了夺回西西里所下的血本(对雇佣军许于巨额报酬)也起了很大作用。不过,这并不能掩盖,迦太基陆军战力从这一阶段起,有了质的突破的事实。

当迦太基人的地面战争开始渐入佳境时,罗马人却有些力不从心了。在之前的战争中,可恶的风暴让罗马至少多损失了几万有战斗经验的士兵,以及数以十万计的水手。虽然罗马的军制十分完善,但训练一支军团并让他们投入战争是一回事,成长为一支有经验的战斗部队又是一回事。反观迦太基,只要能出的起价钱,他们总能招募到有丰富战斗经验的雇佣军。

对于迦太基来说,既然现下陆、海两军都占据了一定优势,也许是时候考虑把战火烧到意大利半岛了,正如罗马之前所对迦太基本土所做的那样。然而迦太基的那些大商人们,更为关心的是投入产出比,以及投资的风险评估。从生意的角度来看,控制西西里对于地中海贸易至关重要,投资西西里战事的人也能够直接收获土地和利益。对意大利本土进行战略性骚扰,却不是马上能够看到效益的。至于征服意大利本土,那更被认为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正是因为这种战略上的短视,使得迦太基并没能在占据优势时,将战局彻底反转,而是满足于在西西里,一步步的蚕食罗马的占领区。这也让意大利本土获得了喘息之机,有机会重整军备东山再起。罗马人并没有试图在西西里岛,再次压倒迦太基人,因为他们清楚的知道,西西里战事能够终结,并不取决于地面战场。如果不能够在海面上压倒对手的话,无论哪一方在西西里所做的一切,都是徒耗资源。

比罗马人更珍视海权的迦太基人,当然也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之所以不去远征意大利半岛,而是把资源单向投送到西西里岛,除了生意上的计算以外,更是因为在前后被毁灭三次之后,没有人相信罗马能够再次装备出一支海军来。如果罗马再次变成一个陆权国家,那么他们迟早会在迦太基的重压之下放弃西西里的。

要是这场战争仅仅是生意人之间的博弈,罗马的确很难看到翻身的机会了。在漫长的战争之后,罗马的国库已经枯竭,人口也损失了将差不多1/6(公民数量)。当然,迦太基的损失也同样惨重。只不过一方面迦太基国库的家底更厚;另一方面那些私人资本在看到胜利的希望时,也愿意继续对战争进行投资(包括雇佣军的酬金也可以在战争后结清)。

然而迦太基最终还是低估了罗马的战争潜力。我们在布匿战争中看到的罗马是一个国家,一个被称之为“罗马共和国”的国家。共同的国家意识、正在形成的统一的民族意识,使得那些拥有罗马公民权的人,在投入战争时不会像商人一样计算的那么精确;至于迦太基,准确说更像是一个商业联盟。即使这个商业联盟因控制了人口和土地,具备了一些“国家”的外在特征(比如设立行政机构),但从本质上来说它还不是一个国家。

在迦太基的那些大商人,看死罗马没有财力重建海军重建海军之时,一支向私人募资组建的罗马海军却正在筹备之中(国家在战争胜利后再进行补偿)。这支规模达到200艘战舰的罗马舰队,没有再使用乌鸦吊桥战术,而是尽力在希腊、迦太基造船技术的基础上做到更好。任何组织方式都有它的利弊,无非是要掌握一个度罢了。在我们认可罗马的“国家主义”同时,也同样不能就此认为,海洋文明所倚重的商业主义、私人资本没有它的优势。

事实上,后者更加纯粹的商业思维,会让他们更关注创新和费效比。具体到罗马海军重建这件事情上来,由于这次重建完全是私人出资,来自罗马行政、军事机构中的干扰也势必会减少许多。要知道,罗马海军之前的遭遇,很大程度是因为外行领导内行。现在,私人资本的介入,让那些真正熟悉海洋,精通造船、驾船技术的人(比如希腊人)能够得到重用,并因此而让罗马海军在传统海战模式下占据优势。

还是那句话,任何方式都有它的利弊,无非是一个平衡问题了。相信上述内容,对大家理解今天的世界格局,乃至中国内部所正在摸索的石头,都有着一定现实意义。将时间拉回到布匿战争所处的时空,公元前241年,又一次重生的罗马海军,再将出现在西西里岛的西岸。所谓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罗马人将要在8年前失败的地方重新证明自己。

做为迦太基在西西里岛的根据地,以厄瑞克斯为中心的西西里岛西海岸地区,也是迦太基舰队的集结地,所以双军在此再次决战,也并不能说是罗马刻意为之。由于没有预料到罗马海军还有实力再战,迦太基人直到罗马海军接近厄瑞克斯时,才发现对手来袭。最终双方进行最后海上决战的地点,位于西西里岛西侧的“埃加迪群岛”海域,因此这场海战也被称之为“埃加迪群岛海战”。

img

图10:埃加迪群岛位置图

正如乌鸦吊桥第一次使用,让迦太基人措手不及的让出海上优势一样。这一次迦太基人同样也没有预料到,罗马人竟然放弃了这一战术,而是在他们的技术上,更加精进了船只的制造、操控技术。对于迦太基人来说,这就造成了一个尴尬的局面,他们为了应对乌鸦吊桥而紧急部署在军舰上的重装步兵,不仅没办法发挥作用,发而成为了船体运动的负担;反过来,罗马军舰却能够更加灵活的将舰首对准迦太基军舰的侧面,用雅典人发明的撞船技术击沉罗马军舰(注:从后文看,这里应该是迦太基军舰)。

无论从战略、战术、技术角度看,罗马人在这次海战中都可以被视作是“奇袭”了迦太基人一把。奇袭的结果就是迦太基海军再次遭受重创,250艘战舰中半数被罗马军舰撞沉或者俘虏(连带损失了不少重装步兵和水手)。重新取得制海权的罗马人,并没有像迦太基人那样止步于西西里,而是重拾当年的战略,继续向北非挺进。

单从战争潜力来说,迦太基人并非没有再战的能力。尽管海军遭受重创,但迦太基还拥有数量庞大的运输船。事实上,早在判断罗马没有能力再组海军之后,迦太基就把海上的人力、物力更多投向能够直接产生利润的商船上了。也就是说,迦太基在海洋上并非没有潜力可挖,如果决心再战的话,迦太基重建海军的条件要比罗马好的多。然而罗马海军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建,彻底打垮了迦太基再战的信心。对于那些大船主、大商人来说,他们会担心在罗马对西西里势在必得的决心下,再向西西里追加投资将会是一个无底洞。如果把西西里交给罗马,就能换来海上和平,保证自己的贸易安全,那为什么又要把资金投向无比烧钱的海军呢?

经过长达23年的战争后,公元前241年,迦太基终于承认了失败。西西里及其附属岛屿成为了罗马的领地。当然,割地总是跟赔款捆绑在一起的,罗马甚至还要求迦太基需要额外付钱赎回自己的战俘(正常情况是交换)。不过对于生意人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既然罗马要的是土地而是不是贸易权,那么只要和平真的到来,迦太基人有信心从贸易上把钱赚回来。

事情的发展并不如迦太基人相像的那么简单,罗马觊觎西西里的初衷固然不是为了贸易,但既然罗马现在已经看到了迦太基的软肋所在,那么很多事情就不以迦太基的意志为转移了。最起码基于同样的理由,罗马也可以对迦太基在西地中海,所扩张的其它殖民地感兴趣。也就是说,迦太基人“以土地换和平”的想法,最终反而会助涨罗马扩张更多土地的信心。

正常情况下,在刚刚签订和约之后,罗马很难再有理由继续从迦太基身上割肉,然而很快迦太基人便给了对手一个理由。用钱向罗马换来和平的迦太基,还不能认为自己马上就能安心做生意了,因为那些从西西里撤回北非的雇佣军,还在等待着他们的佣金。以商场的原则来说,信誉是立身之本,所以迦太基人也并没有想赖掉这笔钱。只不过,一个失败的结局很显然会影响迦太基人的付款能力。对于这点,罗马人也表示了一定程度的“理解”,迦太基的大部分战争赔款被允许分十年支付。问题是,拿命换钱的佣军却并没有这么好的耐性(谁知道自己明天是否还活着呢?更何况战争失败的责任并不在他们身上,这一结局完全是政治交换的结果。

当捍卫迦太基“领土与主权完整”的军队,利益得不到满足时,他们反过来就只能用武器从雇主身上抢夺了。应该说这些是迦太基自己的结构性软肋所造成的恶果。当你与军队的关系就是那么赤裸裸的金钱关系时,就不要指望能用钱以外的东西,来打动这些雇佣军了。当然,迦太基这些年来在战争中也并非完全没有长进,最起码在打退往往侵北非的罗马军团后,他们也开始注重掌握军队的主控权,培养自己的核心军事力量了。在“佣兵战争”暴发之后,之前领导这批佣兵在西西里作战的哈米尔卡,被临危受命去解决这些旧部属。

在哈米尔卡软硬兼施的措施下,暴乱的佣兵很快被解决掉了。然而这场暴乱本身,却让罗马看到了介入迦太基内部事务的契机。在北非出现内乱之后,原属迦太基的撒丁、科西嘉岛也闻风而动出现暴乱。试图借机摆脱迦太基控制了,并不只有驻守岛上的佣兵,也包括在岛屿腹地生活的土著居民。

既然罗马现在已经和迦太基“化敌为友”,那么朋友有难,分手乏术的时候,近在咫尺的罗马出来帮一把也算说的过去。只是国际政治向来只谈利益,不谈道德。主动出兵“帮忙”迦太基上岛平叛的罗马人,并没在有平息战乱之后,将两岛交还给迦太基。换句话说,”佣兵战争“对迦太基所造成的直接地缘后果,就是他们丧失了西地中海所有的重要岛屿。

现在,除了体量不大的群岛,如:马耳他、巴利阿里以外,迦太基在西地中海的立足点已经不多了。更为重要的是,包括西西里岛在内的三大岛屿,对于迦太基人来说不仅仅是贸易支点那么简单。岛屿本身的容量,使得它们本身也是大量商品的提供者,以及巨大的消费市场。在这种情况下,即使罗马不来与迦太基争夺海洋贸易权,迦太基在地中海的贸易空间也将大大压缩。

当你无法阻止自己的对手从自己身上割肉时,唯一现实的做法就是“堤内损失堤外补”。地中海沿岸那些罗马暂时无法染指,也不用与希腊人竞争的区域,就是迦太基扩张的方向。做为阿特拉斯山脉北麓沿海地区的统治者,迦太基人就近的扩张方向,很自然就是阿特拉斯山区以及南麓了。这些区域,当时被游牧为生的努米底亚、毛里等土著部族所占据(今天的”柏柏人“,就是他们的后裔)。

为了弥补损失,迦太基希望能够向北非纵深发展是可以理解的,然而阿特拉斯山脉本身潜力有限,即使全数归属的迦太基,也无法改变当下的弱势地位。更为重要的是,向大陆腹地扩张并不符合迦太基的扩张原则,能够拥有海岸线的土地,才是他们的最爱。循着这个思路,再把目光投向地中海的西侧时,我们就会发现一个体量超过三岛总和数倍的巨大半岛——伊比利亚半岛,将有机会为迦太基弥补领土上的损失。


版权声明嗨网博客部分文章源自网络收集,不代表嗨网立场,如涉及侵权请联系嗨网删除。
其他若无特别说明则为嗨网原创文章、持续更新。未授权媒体、微信公众号不得使用嗨网内容。 个人自媒体可署名、保留原始链接的情况下转载
转载请注明 来源嗨网higrid.net,链接: https://higrid.net/posts/bella_punica_first.html
本站为非盈利网站,作品由网友提供上传,如无意中有侵犯您的版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