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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洞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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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洞之谜》
作者:叶·古里亚柯夫斯基

正文 第一章

  维训 宝宸 译

  这个行星叫“耶拉纳”。究竟为什么这样叫,航图上只字未提,只标明:第三界,无生物圈,距离基地四十秒航程,对人类没有危险。
  格列布合上航图,打开了视界定位器。他不理解为什么必须在飞船主控台上安排值班员。《通则》规定,在其他行星上必须时刻有人值班。至于这些值班人员由于无所事事而整日寂寞无聊,那就无人过问了。
  总指挥是一位各种指令的忠实执行者。假如有人说雷恩特能够背诵三大本宇航条例,那格列布是丝毫也不会感到惊奇的。
  当格列布感到一股无名怒火越烧越旺的时候,他想起了自己曾做的决定,气也就消了。这是他的最后一次宇宙考察。说真的。他还图个什么呢?他们这些人跑到远离地球几百万公里的地方,追求的是什么呢?新的生存空间?原料资源?这一切,字宙向地球提供得够多了。要想把已经探明的财富开发出来,需要几个世纪的时间。现在谁需要到地球以外的地方,去搞资源开发呢?就他本人而言,这些单调的考察航行再也引不起他的兴趣了。在假死状态中度过的时光,定期着陆前产生的激动心情以及接踵而来的失望,使他感到迷惑不解。
  通话器响了,总指挥又以愤怒的口气要求报告情况。
  “‘报告’,这是个多么难听的字眼呀!”然而,格列布已经习惯于服从纪律,甚至在语调中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情绪。他报告了两小时前离开飞船的工作小组的番号和人数。他有意让总指挥也尝尝烦闷的苦头,单调地——报告每个小组的工作地点。
  “格列布,这些数字等有空儿再讲吧。现在先把各组负责人找到飞航上来。”
  总指挥关掉了通话器。离下班时间只剩下几分钟了。
  “还能赶上参加会议。到会上就能搞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格列布想。
  升降机把格列布送到第一层的会议室,会议已经开始了。基里林正要讲话,一双大手在桌子上摸来摸去,就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似的。他那一对善良的大眼睛,透过厚厚的眼镜片,给人一种忧郁惊异的感觉。
  “在座不少人都不是专业人员,所以,我应该解释得详细一些……”基里林咳嗽了一声,摸了一下光头,好像为所发生的事情感到内疚,“问题就出在机器人的结晶化大脑上面。你们所熟悉的这种大脑,是一种非常复杂而又坚固的结晶构造。这种构造可以弄坏,可以更新,但却根本不可能加以改变,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机器人大脑的结晶构造是在铸造时一次完成的,并且永远不会发生变化……”
  终于有人听得不耐烦了:“您能不能讲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不是正在讲嘛,这种机器人的结晶大脑是一种复杂的构造,是在制造时一次完成的,并且永远不会变化……”
  “您对机器人结晶大脑谈得够多的了!还是讲一讲为什么把工作中断了吧!”
  “克列诺夫小组两个机器人的大脑发生了变化。机器人拒绝标准模式,离开工作岗位,擅自转移到动力储备小组。而且竟在那里……”
  终于,爆发了一阵笑声。有人问克列诺夫,他是怎样把自己的机器人给得罪了。也有人和动力组的人开玩笑,问他为什么把别组的工作人员给“橇”去了。
  总指挥敲了敲桌子,然后站了起来,“显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理解到事态的严重性……”
  几秒钟里会议室鸦雀无声。
  “也许是把机器人的大脑放错了?会不会是我们队里的什么人……”
  “绝不可能。它们上面仍旧贴着工厂的商标。除此而外,我们的调查刚一开始,机器人大脑就莫名其妙地被破坏了。”
  “被破坏了,为什么?”
  “我们本打算用中微子显微镜观察一下它们的构造,以便确定变化的性质。不料想,刚一通上中微子流,大脑壳就分裂了,化成了灰烬。我请大家十分认真地对待目前所出现的情况。制造这种故障的目的,其用心是极为险恶的。请大家认真地检查一下,如果机器车间里出现几个无法控制的自动装置,或者在中心领航室内出现几组这样的结构,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是啊,那可就严重了。”格列布想,这可不是开玩笑。不过,雷恩特究竟是怎么看呢,他会不会认为在地面上就有人事先做好了这种结构,而队里又有人故意把它换上呢?
  “请隆格和格列布留一下,其他人可以走了。”
  隆格领导着飞船的科学小组,和总指挥、格列布一起组成整个队的三人领导小组。众人刚一走出房间,他们就着手研究所发生的事态。
  “必须决定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我们可选择的余地并不大。要么不理踩所发生的事态,继续工作;要么考虑到目前的处境,返回基地。说实在的,如果要精确地执行指令,我们干脆就返回基地去。不过,在目前这种具体情况下,我认为我们有权自行决定。但要等虑到目前情况的全部特点,而且还要考虑到,在距离基地这么远的地方。我们所进行的考察有多大价值。”
  “是啊,没有完成任务就回去……这种情况可不常见,”隆格忧心忡忡地摸着下巴说。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再等一等。”格列布提醒说。
  “等什么呢?”总指挥尖锐地问。
  格列布装作没有听出他的尖锐口气。仍心平气和地解释说:“等这个改变机器人结晶化大脑结构的神秘因素再度出现,它未必只在两个机器人身上出现后就销声匿迹,而下次再出现的话,就会帮助我们掌握更多的资料;并且,也许还有可能帮助我们搞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人干的。”
  “或许根本无法搞清原因,而且这种可能性更大。”
  “您是主张接正常计划继续工作了?”隆格很想把问题搞清楚。
  总指挥皱了皱眉头:“我想先听听你们的意见,比如这个事件的性质,以及可能是什么人干的,等等,谈谈你们的看法。”
  “可是您根据什么认定,这是有人搞的阴谋呢?这些机器人多半是受到一种我们所不了解的自然辐射:例如,强大的γ线就可能改变机器人大脑的内部构造,并且还能削弱分子的联系。只要像中微子显微镜辐射那么小的撞击,就足以使它遭到破坏。”隆格说。
  “这也许能够说明一定问题。”总指挥赞许地点了点头,可是,格列布却意味深长地笑了:
  “当然,这是既简单而又自然的解释方法!但是请问——”他说,“要想使机器人的结晶化大脑发生这样大的变化,需要多大能量?换句话说,什么样的‘自然’辐射能有那样大的能量呢?”
  “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这需要进行专门的研究。”
  “不过在咱们反应堆热区工作的机器人不下几十台。那里一平方毫米所承受的辐射大约为两千伦琴,但却从来没听说有哪一个机器人大脑脱离过程序的控制。还有什么自然辐射的能量比这个更大吗?”
  “这种变化也许是逐渐形成的。可能经过几年时间,然后急剧地、突然地表现出来。”总指挥似乎并没有听隆格的解释,他皱着眉头在桌上画着。
  “你要理解我的意思,格列布。我不能让自己陷入深奥难解的争论中去,这个行星属于第三界。你有改变这种结论的资料吗?”
  这样的资料他当然没有,他只有一种预感,感到自已要为疏忽大意、为一切都按事先写好的文件办事的老习惯付出代价。
  “这是你的权利,格列布,不过会议不会同意你的意见。机器人的检查工作一结束,马上恢复工作。”总指挥疲倦地用手遮住眼睛,揉了揉太阳穴,然后迅速站起身来。这意味着这次谈话结束了。

  耶拉纳行星上新的一天的早晨总是和前一天一模一样。这里没有空气,因此每一天的早晨都毫无差别,一到六点钟,一轮火红的“朝阳’在黑暗的、轮廓不清的天边升起。无数星辰,并没有受到大气的影响而整日在天空中闪烁。也许由于这个原因,这颗行星成了宇宙飞船的一间大“驾驶舱”。
  一支由二十人组成的地质专家小组,分头挤进三辆越野车。他们每人身上都穿着密封宇航服,三辆越野车毫无声响地在行星表面行驶。自从会议批准了总指挥的决定,格列布一直被一种奇怪的感觉折磨着,好像他在执行一个他人的、令人厌烦的任务。考察工作已经按计划进行五天了。到目前为止,似乎一切都说明他的顾虑是多余的。那次机器人事故,不过是一次偶然现象。
  头一天,他对上次工作过的那个采矿场进行了两次检查。谁也无法准确地指出,机器人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拒绝执行程序,也没发现任何可疑现象。到处都是玄武岩,偶尔出现一些罕见、具有大块云母结晶和金黄色黄铁矿的伟晶岩矿脉。这里没有风蚀和水蚀现象,岩石断口格外新鲜,每个岩棱都在闪闪发光,使人感到就像置身于地质博物馆中一样。
  离工作结束只剩下二十天了 如果不出现意外,他们即将返航。基地上也不会有人再记起这次微不足道的事件,他们送给信息中心的报告,也将压在废纸堆中无人过问。
  “这只是一次侦察行动吗?如果不得不同这个家伙进行面对面的较量,那又该怎样呢?这个家伙究竟是什么呢?”他狠狠地对自已说,“驾驶员格列布,你太神经质了。”
  机器人停在黑色岩石断而旁边。格到布对地质学并不熟悉,他所以要求到克列谢夫小组来,就是为了这个该死的断面。事情是从这个断面引起的。断面的花岗岩并不光滑,上边夹杂着黑曜岩的斑点。由于它处在大片黑影之中,使人感到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阴森沉寂。多少万年前的地下震动,把这些岩石挤到地面上来,使它们变成了奇形怪状的碎块。
  “是啊,它就这样躺着,一直到我们出现。于是,周围就充满了各种机械和发动机的轰鸣吼叫。”格列布暗想、
  从上面掉下了一块石头。格列布吃了一惊,急忙转过身去。他上面是一条破开的石缝,里面安装着设有保护网的塔架。这是格列布之所以到克列谢夫小组来的另一个原因。他对机器人的潜在能力太熟悉了。一个不安的念头一直萦绕在他心里:“假如机器人也突然自作主张,改变了程序该怎么办?……谁能担保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
  对他这种忧虑,雷恩特只是耸耸肩膀算做回答。
  “到那时,在宇宙中可就无事可做了,没有机器人简直寸步难行。”
  格列布来到上面,同三米高的钢铁巨人站在一起。定位器的格状塔顶在不停地旋转。
  “给我接通主机,没有占线吧?”
  “没有,马上就接”
  还没等主机回答,头盔的耳机里传米了克列诺夫的声音:“格列布,你能水能到三区来一趟?”
  “怎么了?”
  “引信失灵了。我们本来打算把一面侧板炸掉,可是引信却不管用。我怎么也找不出毛病在哪里,你—下来看看吧。”
  “好,我马上就来。”
  朝下走,他不得不倍加小心。密封宇航服的宽大鞋掌有很大弹性,鞋掌上有许多铁钉,但在这凹凸不平的山岩上,迈错一步就得付出很高的代价。
  两位机械调整员已经把中微子地雷拆了下来。地雷的外表完好无损,只是撞针不知为什么没有击中引信。似乎击发装置出了毛病,地雷也就失灵了。
  格列布把一个小金属盒放在手里摆弄了很长时间。
  看来,必须搜集各个工作点有关机械的微小裂口、毛病、故障的详细资料。他知道,如果裂口没有达到影响工作的程度,工作日记是从不记载的。他对自己的结论毫不怀疑。不过,同总指挥进行谈话,必须认真准备。他知道,这个人只相信事实。

《黑洞之谜》 作者:叶·古里亚柯夫斯基

第二章

  对格列布来说,计算机控制台实在太复杂了,他还从没有同这样低级的计算机打过交道。一般领航日常计算都让计算中心完成,既不需要输入程序,也不需要原始资料,只要对着麦克风念几个最主要的数字、讲一讲任务的要点就够了,其他一切补充资料都可以由信息处理中心供给。
  当他请求准许使用计算机的时候,隆格感到很奇怪。但除此之外,别无良策。一切的一切,不论是他已经了解的,还是也许结束之后才能够搞清楚的,不到时候绝不让任何人知道。计算机在运转,发出轻微的响声。它的金属内壳里传出沙沙的声音,好像一些耗子在里面乱跑。控制台的信号灯光一闪一闪,自动打字设备不时发出咔咔的响声,打出一排排数字。接着响起了一阵刺耳的铃声,它宣告一天的工作结束了。格列布按了一下屏幕下面的浅蓝色大电钮,从缝隙里拿到一张软片。他顾不上看一眼,便匆忙摆弄控制台的开关。最后一切部弄妥了,格列布才来到隆格的桌前。他打开灯,铺开软片。浅色的坐标网把整个软片分成一个个小方格。类似“等高线”的粗体线显得分外清晰。它们标志着同样数量的故障,是在一定时间内记录下来的。这些“等高线”并不是到处都一样密集。在行星的这一部分,工作进行得不平衡,他的资料也不充足,但总的画面仍然十分清晰。断裂、故障和人们感到不舒服的次数,有时甚至是整个构造莫名其妙地失踪,这一切,在行星地图上大约十平方公里的一个地区内有着明显的聚集。

  只是在把座舱的门关上之后,总指挥雷恩特才感到他是多么疲倦。
  常有这样的行星,那上面伤脑筋的偶然事件就像变魔术那么频繁,然而耶拉纳行星却打破了所有的记录。最严重的是动力,不断发现动力计划外流失现象。而且,随着工程进展,动力消耗也在增加,所有的蓄电池即使是在空转,自然放电也增加了一倍。科学小组把这种现象解释为γ射线过强。不过,隆格并不太相信这一结论。为什么电池对这里反应这么强烈呢?他们不止一次同更强烈的射线打过交道,但从未发生过类似的现象。在这个行星上进行考察牦费太大了,回到基地也不好交代呀!还有发电机也令人担心,可不要再发生接近耶拉纳行星时,那台发电机曾经出现的事故了。再这样,他们可就回不去家了,储存的燃料已经消耗了百分之六十。飞船的电动机能够使用任何原料工作,而用作燃料的掺合燃料,他们已经在耶拉纳行星上面全部补充上了。不过,这种燃料只能给传动发电机使用。行星上的工作,牵引力不大的着陆和起飞,这些都使用辛烷。只有辛烷够给飞船的主要装置和所有机器人运转用的强大原子电池充电,没有辛烷,他们就束手无策。
  乘员中得病的也越来越多。这种情况在有生物的行星上发生是容易理解的,但是在这里,每次外出都要进行彻底的照射消毒,而且人们又都穿着宇航服,根本不同行星接触,却突然发生流感和各种非传染性疾病,这是什么道理呢?这次工作中发生的事故又怎样解释呢?
  回去的时候,格列布依旧会向委员会写个报告,并且一定还是他有理。像两台机器人发生故障而无法使用这类难以置信的事故,照样还得怪我雷恩特注意留心不够。同格列布一起干工作真是倒霉透了。
  忐忑不安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出现,使雷恩持不能松一口气,无法得到休息。

  雷恩特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穿着一件扣得整整齐齐的上衣,腰扳挺得溜直。就像一根棍儿。方才那种疲倦的感觉,在他脸上丝毫也看不出来了。格列布默默地把一张拉芙桑软片摊在桌上,只有当总指挥用探询的眼光盯住他的时候,他才做些必要的说明。
  雷恩特突然感到内心一阵战栗。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格列布所发现情况的严重性。在这个行星上面确实有一个地带,在那里出现了一系列伤脑筋的事。从他们登陆时起,这一切就使他们不得安宁,而这些奇怪的现象似乎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了。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但计算机出来的结果是无可非议的。偶然的巧合现象几乎被排除了,格列布收集并研究了大量材料。那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呢?是尚未认识的辐射吗?不!飞船指示器发现不了的辐射是根本不存在的——并且他们十五个人也不是最无能的科学家呀!隆格一个人就可以顶十个。应该让大家也得出这样的结论。雷恩特拨动了呼唤器的开关。
  “我的计算机得出的数据需要同您研究一下……”
  隆格把表格拿到眼前,摸了摸:“这绝不可能是偶然的巧合,需要核对。”
  总指挥用果断的手势打断了他的话:“很有意思,可是您打算用什么方法核对呢?您知道辛烷不足的情况吗?”
  “知道。必须派机器人到这一地带的中心去。”
  “一个机器人吗?”
  “不要讲价钱,雷恩持。反正您也留不下。派多少都行,不过这次只能派一个。同时,希望派去的不是甲级的。”
  “为什么?”
  “我有这样一种感觉,好像结构越简单的,在那里工作的时间就越长。”
  “那好吧。派‘甲虫’去,您看合适吗?”
  “那……也好。只是要把自动操纵结构发动机改用无线电指挥。”
  “这一切我都亲自检查。”格列布站了起来,“两个小时之后就可以派出去了。”
  “别忘了增加备用分析器,并日要存每个方向都安上发报机。这样,一旦自动装置失灵便可以收到情报。”隆格提醒道。
  “这就是说,我不必指望它返回来了?”雷恩特探询地扬起双眉,看着科学小组组长那副眉头紧锁的面扎。
  “我说不好,雷恩特。我们在这里碰的是这么一种……”隆格把手指一弹,发出了一记清脆的响声,“不过,一般说来,同这种怪现象相比较,一台自动装置的价值是微不足道的。”

  “甲虫”外表像颗葵花子,但足有一只小汽船那么大,不透明的金属板,一直铺到顶部,使人产生一种十分坚固的印象。“甲虫”下面的装甲能够抗衡激光。没有任何一个装置露在体外,甚至连一条缝儿也看不见。“甲虫”是一种在极端复杂的条件下使用的交通工具。
  驾驶舱的屏幕上几乎能看到格纳库的全貌。“甲虫”就停在这里。出发所需要的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只有隆格和总指挥同格列布一起坐在驾驶舱里。根本没有指望隆格想出来的这次实验会产生什么好结果,所以雷恩特支开了值班人员,他自己坐在了驾驶台前。“甲虫”沉重地晃动着向引桥驶去。
  “你不打算把人们打发回飞船去吗?”隆格问。从采矿场回来后,格列布感到的那种不安,似乎也传染给了隆格。
  “为什么?咱们不过是往行星的一个地区派一台自动交通工具。你是想让我每次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把工作停下来吗?或者你还另有高见?”
  “不!”隆格本来就够难看的脸显得更阴沉了,“我并不认为这样是冒险。不过这却是非常特殊的办法。我们还搞不清楚,这一带暗藏着的东西会搞出什么名堂来。”
  “你们对此不能肯定吗?那就让我自己决定,在这里怎么干是冒险,怎么干不是冒险吧!”雷恩特突然毫不客气地说了一句。
  接着他们默默地观察着,看“甲虫”不慌不忙地在岩石上滑动。这些岩石使人联想到大块冰排。看上去,好像有人用大锤在行星表面猛砸了一阵,岩石逐渐下沉。岩石间的通道越来越多,仿佛一条糨糙的大舌头在岩石间舔出了这些开阔的空地。雷恩特加大了速度,“甲虫”开进了一片空地。拐到平坦的地方以后,“甲虫”抖动了一下,然后使向前猛冲过去。屏幕上闪现出岩缝处方才见过的那面墙,接着“甲虫”开进了一个不论是人还是机器都没有去过的地带。它距离格列布绘制的行星图上所标明的神秘点中心位置只差二十米。突然,“甲虫”侧面发射器传送回来的图像模糊了。
  “怎么搞的?”雷恩特大发雷霆,“您对付不了调整台吗?”
  “这和调整台有什么关系?”
  “那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格列布顶了他一句,“我又不是搞电讯的!您把实验搞得太神秘了。这里需要各方面的专家。”
  “好吧。”雷恩特立即表示同意,“把您认为需要的人都请来吧。加大指挥发射台的功率,如果动力不足,我就打开中心反应堆。”总指挥狠狠地补充说。
  向走进驾驶舱的专家们说明情况,花赞了几分钟时间。这段时间里,“甲虫”的速度显著下降了。
  “那里的发射机怎么了?”雷恩特焦急地问,“几乎完全失去了控制,怎么回事?是方向没有对准,还是屏幕有问题?”
  “都不是。如果是这两种情况,仪器马上就能检查出来。”总工程师满有把握地回答说,“我看好像是发射机本身的问题。”
  “不错。”讯号员也同意这种看法,“好像是‘甲虫’上的望远镜出了毛病。你们看,屏幕上的鳞波有特殊的结构。”
  “为什么侧面的分析器没有动静呢?它们对任何外部影响都应该有所反应啊!”
  “把录像机稍往左面移一下试试。”一直没有吱声的隆格忽然插了一句。
  “可那里是岩百啊!”
  “要看的正是岩石。我觉得,其他地方似乎过于空空荡荡了。”
  岩石层突然断了。有一段时间,屏幕上的形象十分明显。前方镜头的视域之内,出现了一片平坦的沙地。隆格迅速弯下腰,调到了最大限度。沙地靠近了,占据了整个屏幕。格列布一下子还搞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使他这样吃惊。他忽然想起来,行星上没有大气层。因此,这儿既不可能有空气侵蚀,也不可能有水侵蚀。那么究竟是什么力量使这里的岩石变成了沙子呢?
  “很像灰尘,”隆格小声说,“没有固定形状。没办法观察单个沙粒,清晰度不够。想点什么办法吧!”
  “完了!”雷恩特说,“出毛病了。”
  “甲虫”抖动了一下,停了下来,随后突然缓慢地裂成碎块。
  格列布十分懊悔,怪自己没有在派“甲虫”出发的同时,顺便将一颗观测卫星调到所需耍的轨道上来。
  “卫星帮不了忙。从高处什么也看不清,如果把它调低了,也将遭到‘甲虫’一样的下场。这种场合需要防卫能力更强的坦克。您的意见如何?”
  隆格耸了耸膀:“我不是魔术家,不会猜测。为了回答您的问题,我需要弄到‘甲虫’的碎片,并且最好能弄到一点那里的沙子。不过,我不打算马上派出坦克。”
  “为什么?”
  “因为,如果在同一个环境中发现了明显的变异,而这种变异的性质我们还没有搞清楚之前,最好还是先收集补充资料,不要往这个地方乱闯。”
  “换一句话说,就是不要去惹麻烦。”总工程师也提醒着说,“是啊,看来我是同意您这个意见的。”
  “我不同意!”格列布明确表示反对,“眼下我们必须弄清楚,那里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外部观察不会取得任何进展,我们已经这样搞了两个星期了,只是从外围观察,机械地完成着工作计划。我们也应该想一想,在地球上确定的这次探索任务。根本不是只为了统计一下其他星球上有多少矿产。”
  “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格列布——”总指挥很感兴趣地看着自己的第一驾驶员,好像初次见面似的。
  “为的是寻找并发现某种新的东西!人类所不了解的东西!比如,眼下我们碰到的这种东西!”格列布狠狠地敲了一下已经关闭了的屏幕。有几秒钟时间,谁也没有吱声。
  “准备坦克!”总指挥下令说,“把全体人员部召回飞船!”

  在船舷之外进行着紧急装卸。一串串自动运输机器从各个方向赶来。尽管行星表面根本没有道路,但是这些机器那种带关节的脚都有吸盘,能够顺利地克服地势的各种坎坷不平。它们运行得有条不紊,不慌不忙,看起来就像无数只蚂蚁满载猎物回巢一样。飞船的装货舱吞进了无数升降机。在整个操作过程中,惟独看不见人——如果是人的话,用不了几分钟就会遭殃。各组报告都说已经拆卸完毕,整个飞船充满了出发前那种熟悉的声音,不时从船壁里面传来电动机的沉闷声响。
  金字塔式的飞船呈四方形,越往下越宽,看上去使人感到它威力无比。整个地球总共才有三艘这样级别的飞船,这种飞船只用于路程最远的、条件最困难的星际考察。这种飞船一切都可以完全自理,燃料储备足够抵抗极强的重力场;飞船上还装有最有效的防中微子场的设备、激光炮,以及物质发生器。从各方面情况看,宇宙中任何东西也无法同这一钢铁巨人进行抗衡。然而,当“甲虫”出事之后,格列布一直放心不下。他第三次接通了克列诺夫小组,那里离危险地带比其他小组都近,屏幕上又出现了那个熟悉的采矿场。不久前还放着许多自动钻孔机的地方,现在空荡荡的。格列布没有按呼叫电钮,以免再次分散克列诺夫的注意力,他只是点了一了人数,全部八个人都在场。越野车抖动了一下,然后开始缓慢地从采矿场向外爬。格列布把手伸向转换开关,刚要拨向米恩奇斯洛夫小组,伸出的手却突然一动不动,呆在那里了。在采矿场岩壁后边,即“甲虫”没能够从那里爬出来的地方,出现了一种异常现象,好像有一股看不见的热风吹到矿场岩壁上,岩石马上散落下来,灰尘在没有空气的行星上不能浮在空中。
  屏幕上出现了在高处拍摄的采矿场:好像一只巨大的触角缓慢地透过岩石伸了出来,在载人越野车前面横越而过。然而,事实上并没有任何触角,只是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将岩石全都碾碎……格列布发出紧急信号,呼叫克列诺夫。
  “加到最大速度!向东挪二十度。你面前……”他一下子憋住了。他找不出恰当的词儿,因为这个词汇人们还没创造出来。不过用不着找什么词儿了,克列诺夫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们看见了,格列布,可是我们无法加速,蓄电池不行了。”
  屏幕上的越野车猛地一冲,突然改变了方向,企图往旁边驶去。这时,那股潜流——如果可以将这种神秘的力量称为“潜流”的话——正从后面紧追上来。他们前进的速度大致相同,潜流距离越野车还有100米左右。这股破坏性的潜流没有明显的界限,所到之处,岩石一下了失去了原来的形态,散落下来,像是由于一种异常的高温而变成灰尘……越野车竭尽全力挣扎着,有时几乎一动不动,似乎连一个小坡都爬不上去了,最后,猛地向前一冲,终于一动不动了。格列布看见防护罩打开了,人们从车中跳了出来,顺着坡向上跑。但他们跑得很慢,比紧紧跟在他们后面的神秘力量慢得多。必须采取措施!格列布焦急万分,大颗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淌,发出警报还不到一分钟,他却感到仿佛过了很长时间。时间紧迫,求不及深思熟虑,而且只有他一个人在驾驶舱里,只能由他自己做出决定。最后那个奔跑的人绊了一下,跌倒在地上。快!再过一会儿就来不及了……用飞船的保护场把他们盖住?不行,距离太远。派救护车?时间来不及了……怎么办?怎么办?一个个念头在他头脑中像滚油一样翻腾,必须斩断它!把这个坏家伙同人隔开!
  又有一个人摔倒了,其他人也跑不动了,他们缓慢地、摇摇晃晃地在岩坡上艰难地挣扎着。不知是淮,干脆站住不动了。
  格列布抓住防流星炮的操纵把手。这种武器能够射出在弹道末尾形成强大动力脉冲的炸弹。清除飞船前进路上出现的物质巨块。格列布没有时间计算功率,他把瞄准器的十字标线对准这股潜流的中部。为了不碰伤人,他不得不把瞄准器调向远处,对准岩缝底部。他扣动了扳机,屏幕上蓝色的火花一闪,炸弹在潜流里爆炸,然而,它的威力比格列布所预计的小多了,变成蒸汽和瓦斯所形成的云雾并没有向四处散去,爆炸的声音也不大,好像那股神秘力量把它的全部能量都吸收了。
  “马上离开操纵台!”他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总指挥气得发抖的喊声。
  “可是要知道他们……他们在那里……”
  接着他又听到一声怒吼,好像拒绝他的一切申辩。
  “宇航员格列布,我宣布解除您的职务!”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站起来,向旁边迈了一步。他头脑中什么念头也没有了,既不感到委屈,也不觉得伤心。他只是同情那些可怜的、孤立无援的人们。
  总指挥在他的位置上坐了片刻,用双手抱着脑袋,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接着派出一批医生,乘坐防卫能力极强的坦克出发了。
  格列布看到,庞大的灰色坦克笨重缓慢地向前爬去,把岩石压得粉碎。当这些坦克爬到一动不动地躺倒在那里的人们身边,并把他们置于自己的保护范围的时候,好像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似乎还有希望。在射击之后,那个破坏性的潜流停止了活动。在坦克前进期间,它没有再向那几个人移动一厘米。
  终于从扬声器里传出了令人难过的消息:“六个人还活着,脱离了休克状态。可是有两个人……”
  “是谁?”总指挥用嘶哑的声音喊了一句,他急得声音都变了。
  “马克苏托夫和达洛夫,对他俩我们实在无计可施了。”
  ……啊,是他们,最先倒下的那两个人,他们离那个致人毙命的潜流边缘最近。这就是说,他那一炮制止了死神向其余人接近。这回可以离开了,他迟疑了一下,仔细打量着总指挥的驼背。
  “也许,我处于您的位置也会那么办,不过这也不能证明您就对了。非常遗憾,格列布……”

《黑洞之谜》 作者:叶·古里亚柯夫斯基

第三章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隆格半天投有吱声,努力不去看总指挥。
  “不清楚,雷恩特。暂时还无法找到答案,需要仔细研究。需要时间——”
  总指挥看了一眼壁钟:
  “我还可以等六个小时,不能再多了。我希摆你们手头的材料能够首先搞清楚,受伤的人到底怎么了。”
  “医务部门不归我领导酬。”隆格发牢骚说。
  “您的任务是搞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袭击了他们,至于医务人员,我再另外找他们谈。记住,六个小时,一分钟也不许超过。”
  “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呢?”
  “你怎么了?难道你不清楚,咱们的处境是多么危险吗?”

  飞船医疗中心的这一部分是一所现代化诊室,配备了最完善的设备,专门用来研究同其他星球生物接触过的患者。当然这一次并没有发生直接接触,对蒙难者的宇航服进行地极为仔细地检查表明,他们的密封盔甲上没有任何毛病。尽管如此,飞船主治医生布列格夫还是决定在没有弄清患病原因之前,将地质队成员安排在隔离室内。
  当布列格夫被总指挥叫来并同他谈过话之后,隆格让助手们先休息两个小时。他需要单独一个人冷静地思考一下。他知道,他的诊断对确定所发生事件的性质有多么重要。因此,他没有急于回答总指挥提出的问题。
  总指挥限定的六小时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二,科学小组的所有实验室都进行着紧张的工作。隆格非常了解雷恩特,知道他不会再给自己增加时间,答案必须在剩下的两个小时之内找到。但是,目前还没有任何迹象表明,研究工作已接近取得最后结果。科学中心的实验室配备有同活性材料打交道的复杂的控制器,一切工作都是遥控进行的,这是安全保障的起码要求。救护队用一个专门的箱子带回来的越野车护板,被切成了小块,交给每一个实验室进行各自的研究。
  隆格和他的伙伴——年轻的物理学家克列诺夫分析的是一块硅酮护板。断片图像,扩大成六百倍的立体全息网,直接转播到实验中心。他们没有感到疲劳,但是肚子却饿了。为了不中断工作,他们通过中心传送器要求把晚餐直接送到实验室来。不一会儿,机器人端着盘子送来了。隆格关闭了扫描显微镜,但全息图仍然留在那里。他们默默地在控制台后的小沙发上坐了几秒钟。
  “您记得那个带有特殊花纹的切片吗?是第四十二号。还是叫十四号?”克列诺夫突然活跃起来,“我看那里有点名堂,咱们再看一下吧。”他到控制台那里按了电钮,扫描器的大屏幕亮了,它的深处清楚地显现出晶格的中心结,出现了电子的灰色模糊不清的影子。
  “就在这里,在左角上,看到了吗?没有硅原子核。旁边的氧和钛的核以及晶格的一般结构还保留着,但是没有原子核。也许脆性过高的原因就在这里呢!”
  隆格站到屏幕跟前,好像靠近些就能发现什么新的现象。
  “不过,一个原子还不能说明任何问题……让计算机统计一下这种异常情况的数量。譬如,一立方毫米中有多少。”
  克列诺夫操纵着控制台的电钮,过了足足十分钟,控制台信号盘上亮起了一串数字。
  “十六次幂中有八个?看来您的意见是对的。这不可能是偶然的。咱们再看看那个切片吧。”
  “您分析所有外部构造的拓扑结构了吗?”
  “是的,结果非常有趣。看情况,辐射是从一个方向进行的,地形图上是四十二度。”
  “换句话说,这是咱们开炮所导致的。”
  “完全正确。不过请注意能量,它大大减弱了。它使人产生这样一种印象,似乎炮弹至少是在十公里以外爆炸的。”
  “那么实际上呢?”
  “一千一百公尺。护壁应该被烧化。”
  “真有趣……恐怕有必要再进行一次小规模的实验。到领航员那里去吧。咱们需要他的帮助。”

  在驾驶室内,值班的是一个见习驾驶员。他一看到科学小组组长,就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格列布在哪儿?”
  “难道您还不知道吗?”为了不使谈话陷入难堪,克列诺夫插了一句。
  “等一下。”隆格没有让他再说下去,“我需要格列布。”
  “他被解职了,是总指挥决定的。”
  “这是搞的什么名堂!我需要格列布,招呼总指挥。”
  没等见习驾驶员按电钮,隆格便迫不及待地走到了电视通话器前:“听说你让格列布停职了?”
  “那又怎样?”从屏幕上可以看见,总指抨睁着他那双没有睡醒似的小眼睛向旁边望着。不过隆格凭经验知道,他这含糊、斜视的目光比他们中间任何人的都管用。
  “我需要格列布!”
  “那你就招呼格列布好了。如果你忘了他本人的电码,查一查电码簿好啦。”
  “我需要他在这里,在驾驶舱!”
  “不过,隆格,我不干涉你那部分工作,你也得让我自己决定,谁应该在驾驶舱里,谁不应陔。那么,你究竟需要什么呢?”
  “火箭探测器!”
  “那个东西么?随便哪个实习生也可以替你放嘛。列昂诺犬,你来完成任务。”
  隆格呆呆地望着总指挥影像已经消逝的空白屏幕。
  “他忘记问我,究竟往哪里放这个探测器……显然,格列布这件事使他有些失常。”隆格转过身来,见习驾驶员还站在操纵台前。
  “你们仓库里有高热炮弹吗?”
  “高热炮弹?……我不知道……我马上查一查……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
  “您怎么会听到呢……至少可以请化学家们帮助装配嘛。这不一定非得高热剂混合物不可,什么都可以嘛,只要能够在没有空气的空间缓慢燃烧就可以。”
  在计算探测器着陆地点时,隆格选择了一块凹地。这块凹地正好位于出事地点,并且便于飞船望远镜进行观察。
  屏幕上出现了覆盖着一层灰尘的星球表面图景。
  “这是那个地带的最边缘了。很可能这里的灰尘厚度不大,所以探测器不至于陷进去。那样的话,我们就能够看到点什么……来了,快看!”
  屏幕上火箭的细长身影一晃而过,制动发动机降低了它下降的速度。但是,它失去了控制,翻着筋斗跌落下来。克列诺夫校正失误,火箭明显没有飞到那块凹地,它碰在灰尘地带边缘的一块石头上。外壳碎成了好几块,长圆柱形的高热炸弹从里面滑了出来,跳动了几下之后,便在沙层这边的边缘线处停了下来。
  “对不起……发动机关得太早了,不然我还能校正……”
  “不要担心!”隆格抱住见习驾驶员的双肩,“一切都符合要求,只要雷管好使就行了!”
  “这是搞什么呢?”他们背后传来了总指挥不满的声音。
  “发射探测器,不是看见了吗?就是我向您申请的那只。”
  “我看见了!可是谁允许您把它射向那个地带呢?”
  “要知道,雷恩特,这是绝对必要的,而且它也不在那个地带里呀——虽然紧挨着,可并不在地带里面。”隆格没有转过身,只是看着表,“到点了,马上就该引爆了……”
  火箭圆柱体占满了整个屏幕,它的外壳发出辟啪声变弯了,把里面汹涌翻腾的液体倒了出来。
  “这哪里是燃烧啊?它不过在微微发光而已。量一下温度,快!”
  克列诺夫接通了遥控测温计,将它的十字标线对准正在四下奔流的黄糊糊的黏东西,按动了开关。刻度计上的小针跳动了一下,停在“600”的刻度上。
  “不是2000,而是600!只有600度……”
  屏幕上那些液体物质很快不翻腾了,也不发光了,它已经凝结成硬块,测温计的指针迅速向后滑。
  “一切都相符合。”克列诺夫拿出袖珍计算机计算了一会儿,看了一眼计算结果,又看了一眼雷恩特。
  “看样子,我知道那里是怎么回事。雷恩特。熵的积累速度大约增加了一千倍,也许是一万倍。增加的比率,显然是随着距离这个地带中心的远近而变化。”
  克列诺夫愣住了,虽然他和隆格一起进行了所有的实验,然而,这个结论对他来说依然未免太离奇了。他想提出质疑,总指挥却抢了先:
  “熵的积累速度要根据反应的性质来决定。此外,据我了解,‘熵’不过是相对值,测定……”
  “完全正确,”隆格随声附和,“它只不过是测定能量不可逆变化的相对值。在这里,一种我们所不清楚的值,已经不再是不变的了。能量散布的速度遇到任何反作用都至少要增加一千倍。正幽为如此,原子的燃烧、分裂的反作用,以及任何其他现象,已经都不可能正常进行,平衡遭到了破坏,能量流失……”
  “它流失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如果我和你搞清楚这一点,那在我们还活着的时候,就会有人给我们树纪念碑,毫无疑问!”
  “好,就算是这样,可是,什么东西能引起这么严重的破坏呢?这个场的场源是什么呢?”
  “你是想问,它是不是人工的?”隆格笑了,“我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场。我们的仪器无法揭示出任何物质作用,我们只能察知后果。知道吗,只是后果。就连你称之为‘熵场’这种东西作用的程度。也只能通过某种反应的平衡,间接地计算出来。”
  “但是,你的这个‘假定因素’,破坏了岩石,毁坏了越野车,还伤害了人。今后,不管进行什么实验,只要用于外部环境,都要事先同我打招呼。要知道,这儿不是实验室,是星球。你还没有告诉我最主要的一点,这种东西能不能预防?”
  “如果考虑到格列布进行射击实验所提供的情况,可以设想,能量的喷射……”
  “原来如此!”总指挥接过话头说,“这次冒险行为还叫做‘实验’?”
  “如果考虑到他的实验所提供的资料,”隆格不动声色地继续说,“可以做出这样的结论,就是说,射出相当强大的能量,如果能使熵场得到饱和,就可以把它控制在作用区内,不让它继续前进。我想,咱们的保护场如果能发出足够的能量,可以减慢熵的积累速度。但是,这还需要计算。”

  在这艰苦而又枯燥的航程中,格列布第一次获得了空闲时间。他在飞船上东游西逛,享受着安静和闲暇的乐趣。那一天,连他的思想也是那么安宁、悠闲,好像他把自己体内疯狂转动的马达关闭了。他想,他的履历表难道真的这样葬送了?要知道,他早就决定这次航行是他的最后一次了。
  巨大的飞船,仍然让他感剑十分狭窄。当然,这不是客机,这里的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合理、严格而简单。一切都服从于一个目的,那就是探索空间的奥秘。他在飞船上进行无意义的漫游,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消磨时间。不过除此而外,他还有什么可做的呢?

  雷恩特坐在自己座舱的小桌前,屏幕上出现了他面部的特写镜头 雷恩特不知怎样开头才好,他慢腾腾地、费力地选择着词句。
  “我决定派几辆坦克到那个地带中心去。”
  他停了一下,好像是在等待回答。但是格列布对他这一决定没有表态,于是他又继续说:“隆格认为,有关这一地带的一切新情报,即使是间接的情报,也都具有极大的科学价值,我决定支持他的这个建议。”
  “你是不是由于这种价值才向那里派坦克的?你听着,雷恩特,我和你不是头一回参加宇宙航行了。你可以直截了当告诉我,你没有什么可以带回基地去。可是派坦克,这不是什么好办法,恐怕它们一去就回不来了。”
  “不过我可不是和你商量。派坦克去,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科学小组担保说,这些坦克的保护场所具有的动力是够用的。我们可以看看这个倒霉的中心地带在搞什么名堂。高兴吗?我看,你是高兴的,不管你在那里讲些什么。”
  “那么你打算让我干些什么呢?”
  “我需要向坦克的技术小组派一个负贵人,你钻研过机械。”
  “这是命令还是希望?”
  “你可以认为这是我的请求。”
  “若这样的活,我拒绝接受。”
  “原来如此……”
  “并且今后也请你不要向我提出什么请求。”
  “好吧。我尽量照办。不过现在你去接收那个小组吧。咱们两个人究竟谁对,我们两个人是决定不了的。”
  “基地的首长在这个问题上,也不是理想的裁判。”
  “也许是这样。你曾经说过,今后勘察的任务是寻找前人不知道的新东西……可是你却用大炮去轰击它。诚然,当同志们的生命遇到威胁的时候,这些东西是需要解决的,但不要忘记,咱们在这里是作客。”
  “你不还是派坦克去吗……”
  “坦克上可没有武器,只有食品和保护场。在离开这里之前,我们必须弄清楚,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一点你知道得比我还清楚,懂得我的意思了吗?”
  格列布把眼光移开了,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去接收那个小组吧。”

《黑洞之谜》 作者:叶·古里亚柯夫斯基

第四章

  格纳库是飞船最大的·个舱。功率强大的运输和通用机械都安装在这里。有四辆高防护性能的坦克占据了格纳库的左侧,它笨重而巨大的躯体,使格列布联想起沉睡的凶猛恐龙。
  四辆坦克中,有两辆基本上可以很快准备就绪。它们的主要部件和电子结构已经检查过了。自动检查仪的控制台上的数字可以说明一切。
  格列布根本不打算把自己装扮成无所不精的专家,所以,当总技师奥尔洛夫企图向他介绍个别机组的特点时,他及时地打断了对方的话:“我只想了解一下总的工作进程,进行检查所需要的时间,还有……对了。重点检查一遍零二号上的自动控制结构。”
  奥尔洛夫眼睛里闪现出惊讶的神情:“您为什么只对零二号这么感兴趣呢?”
  “在这个星球上,凡是同外部环境发生过联系的机械,都需要最仔细的检查。零二号不是参加过抢救伤员吗?”
  “我怀疑零二号的结构反应有些迟钝了。不过误差不大,没有超过标准,所以我没有请求补充检查的时间,给我们进行检查的时间限制得很严。”
  “那样的话,把整个机器都换掉。”
  “这不可能了。零四号和零三号正在保养。若想使它们能够工作,至少还得一昼夜时间。”
  格列布沉思了片刻。
  “请告诉我,这些坦克上机器人的结晶化大脑都是一样的吗?”
  “它们就像孪生兄弟,全都一模一样,不过这种更换是不允许的。”
  “一切责任由我来负。不要忘记把换下来的结晶大脑的所有参数进行全面检查。”
  “如果自动操纵装置不那么可靠,为什么不派一个驾驶员一起去呢?”
  格列布耸了耸肩膀:“要验证科学小组的结论,花费的代价太大了。隆格认为,保护场通过自己的能量消耗来补偿过剩的熵,使它不能进入机器内部。但是谁也没有通过实践来验证。”
  发射前半个小时,一切准备就绪。当格纳库的天花板上的黄灯一闪一闪地发亮、警报器发出令人厌烦的单调响声时,人们知道,这是在通知大家马上离开格纳库。于是,技术人员不慌不忙地向出口走去。
  当人们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离开岗位的时候,格列布总要亲自审查一下,看是否一切都准备停当。这一次准备工作进行得很顺利,他打开挂在上衣折领上的扩音器说:“一级准备!十五分钟之后可以发射。”
  格列布向格纳库的出口走去,就在这时,他脑子里闪现出一种模糊的不安感觉,似乎还有点什么没有弄妥。
  原来,透过零二号货舱的两扇开着的门,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金属物,好像一个人在那里蹲着,是一台防护机器人。格列布是不会搞错的,他马上就想起来,按规定,每一辆坦克都有一台这样的防护机器人。但是零二号是没有的,当他更换部件时。没有看到任何护机器人,也不应该有这种机器人。雷恩特宣布过,这次探测坦克不需要配备武器。而防护机器人,首先就是一台带有强大远程激光和中微子射线的自动机器。它是什么时候弄到坦克上来的呢?难道是雷恩特更改了自己的决定?这必须马上搞清楚。
  格列布往坦克跟前走了一步。
  “报告你的编号!”
  没有人搭腔。时间虽然十分短暂,但是足以引起格列布的警觉了。因为平时机器人立刻就会做出回答。
  “零二四号。”
  原来是他!这是那台随地质学家去考察的机器人,当时中微子炸弹的引信失灵了。
  “你在这儿这干什么?”
  “根据指令,我必须同坦克在一起”
  “难道你没有接到取消指令的命令吗?”
  “没有。总指挥吩咐我同坦克在一起。”
  这显然是在说谎。他们之间谁讲了假话呢?机器人是不说谎的,那就是雷恩特骗了他。格列布非常生气。
  “给我接总指挥!”
  又是一阵沉默,不过这一次是可以理解的,可能占线。
  “总指挥没有回答。”
  格列布愤怒到了极点,他努力控制住自己。
  “紧急呼叫找他!”
  仍是一阵沉默。这一切说明,这个铁家伙在愚弄他。格列布来到坦克货舱的跟前,就在这时,黄色信号灯变成了红色。他听到背后闸门隔板放了下来。不等人离开危险区就发动坦克,这种情况通常是不会发生的,但却发生了。现在,防护场产生的涡流,足以使半径500米内的任何物体化为灰烬。几秒间,血液沸腾,血管崩裂,皮肤烧焦,生命就完结了……
  跑出去?来不及了。格纳库的出口均已关闭……
  采取措施的念头一个个闪过,颤抖的手从上衣领上拽下传声器,把声音播到最大限度。按钮响了一下,一点儿声音也没有。这是必然的,通常执行程序之后便无法同外部联系了。
  他无比愤怒,极端憎恨这些没有灵魂的机器人,这些家伙计算得十分准确,企图几秒钟之内便置他于死地。终于,愤怒战胜了恐惧,他镇定下来。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利用这最后几秒钟钻到坦克里去。在昏暗的红色衬景中,一缕缕红色的反光正射在机器人那个圆形的、过度肿大的脑袋上。格列布感到机器人的金属嘴角现出一丝嘲弄的冷笑。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听从摆布……坦克的驾驶舱已经关上了,必须打开应急备用舱口。可是它上面没有安装自动插销啊!格列布的脑海里激烈翻腾着。
  螺旋杆式夹具怎么也拧不动,时间正在一秒一秒地逝去。一切都来不及了……只有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个可恶的扭杆拧开。他好像马上就会晕过去。还剩五秒钟,四秒钟,三秒钟……扭杆仍然纹丝不动。完了,来不及了……
  一缕火光映出了保护场的轮廓,格列布恍然大悟,他现在处于保护圈之内,外部光流对他已经不能造成危害,他又赢得了时间。当然时间并不多,只有四十秒钟。四十秒钟之内,如果他还站在外边,开动起来的坦克一下子就会把他搅成肉酱。
  他将把手往回扳,整个身子都压了上去,还是纹丝不动,现在,他的生命就靠一块铁——一个能够使把手加长的铁棒。他向坦克和地面之间的缝隙爬去,企图在那里找到点什么。
  他竟真的找到了一个生了锈的管子,他把它套在扭杆上,用力一拧,管子慢慢弯了。格列布无比愤怒,他的肌肉在抽搐。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决定他命运的最后几秒钟即将逝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扭杆终于转动了。
  他刚一钻进舱口,坦克就开动了。他是在坦克开动中把舱门拧紧的,不过,这已经无关紧要了。在这一场搏斗中,他赢了第一个回合,他可以喘一口气,擦一下淌了满脸的汗水,冷静地分析一下处境了。他半倚半卧在狭窄的应急舱口中。坦克摇晃着向前驶去,从地面的坡度判断,已经下了引桥,开过消毒室和外闸门,马上就要接触行星表面了。如果想和飞船通话,通知所发生的一切,只有设法到驾驶室里。关掉自控装置,由他自己来驾驶坦克。不过。他必须首先钻过间隔坦克上舱和下舱的两层密封隔板,乘员室和驾驶舱设在那里。打开了第二层舱后,他可以直起身子站在坦克的机器间了,他感到脸上热烘烘的。室温足有四五十度。在醒目的地方写着一行字:“不穿宇航服禁入!”应该尽快到上面去。他来到通往上面一层舱的入口,只见开闭装置显示出两行字:“开闭装置已经锁定。请和驾驶舱联系。”锁定往了!谁锁定的?他又陷入了危险境地。不穿宇航服,这样的高温是坚持不了多久的。对,还有第二行字“请和驾驶舱联系”!同坦克的自动程序装置联系,发出相应指令并不难办,任何机舱中都能办到。所以,不过几秒钟就接通了。为了压住发动机的轰鸣,他把扬声器贴近嘴边,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说:“零一号!我要零二号的自动驾驶员。”
  传声器没有响动。格列布又一次进行呼叫,同时讲出了自己的电码号。这下起了作用,没有哪一个自动装置敢于藐视人发出的直接呼叫,即使电路遭到破坏也是如此。
  “零二号自动装置听您吩咐,”
  “打开机械舱的隔板!”
  “任务无法完成,隔板的开闭装置只能用手操纵。”
  “那就让自动修理装置打开隔板。快点!”一阵响声传来,机器人的音色似乎发生了变化……
  “这个任务是得体的,如果打开隔板,就会使工作舱遭受辐射。危及乘员安全。”
  “这里没有乘员。我待在高温机舱里,而且没有穿宇航服。快打开隔板!”
  “飞船上有乘员。高温舱里没有人。”嘶哑的机械声音重复说。
  一种令人担忧的疑虑,使格列布感到浑身发冷。
  “我是二号,给我接通乘员。”
  传声器又一次发出沙沙响声,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了说话声:“乘员在听您讲话。”
  “我是二号。我在同谁讲话?请回答!”
  “我是零二四号,现在是飞船乘员,高温舱里没有人。”
  现在他一切都清楚了。这个疯狂的机器人,不知用什么办法使自己变成了管理坦克的主人,门也很可能是这个家伙从里面搞的鬼。驾驶舱去不了,在机械舱里不穿宇航服只能待上三分钟,不可能再多了。现在,只剩下一条出路,就是到机械舱中间的过道去,如果把孔道堵住,他就不怕辐射,并且那里的温度不太高。他决定在这个闷热的小间隔里坐上几个钟头,考虑一下,在坦克完成任务返回飞船时,该怎样处理这个该死的机器人。
  中心控制台的信号盘上亮起了绿色信号,雷恩特不满地把脸转向总工程师:“它们延误了十五分钟:请注意,下次不许再出现这种情况!”
  彩色立体屏幕上,坦克的灰色身影同岩石合为一体。当它们开进墨色阴影时,几乎一点儿也不见了。
  “把它们的探照灯打开,现在不需要伪装!”
  值班工程师下达了命令,岩石断口处闪出一片耀眼的光芒,几秒钟内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当坦克拐了个弯,进入悬崖阴影处时,总工程师才提醒值班工程师,让他看看零二号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命令是向两辆坦克同时发出的!”
  “再重发一次!”
  “那里发生了什么情况?”
  “零二号上的探照灯不亮,”
  “打开备用探照灯。”
  “零二号的电台没有回声!”
  雷恩特走到值班工程师跟前,大声命令道:“向它们发讯号:‘停止前进’。使用应急波段。”
  工程师刚一按红色电钮,走在前面的坦克一下子停住了,而零二号坦克,速度未减,绕过停下来的坦克,很快消失在岩石阴影里。
  “向零一号发命令,让它注意零二号,并且让它用探照灯光监视零二号。”
  大约十五秒钟之后,屏幕上重新出现了零二号的宽大车尾。
  “它上面的备用通讯线路不可能全部发生故障,这太罕见了!”工程师试图辩护。
  “我知道。”雷恩特回答,“查一下它的方位角。”
  “偏离十度,这可能是自然障碍引起的。”
  “它在我们直接视线之下还能有多少时间?”
  “还有二十分钟。”
  “如果在这段时间内,它还不回到程序路线上来……”
  这真是一个极特殊的现象。无线电台不可能损坏,探照灯可能发生故障,然而在任何情况下,坦克还是应该执行程序的,人们十分清楚,机器失去控制将意味着什么。
  总工程师把一张卫星拍摄的照片放在雷恩特面前,自动描图机用蓝色虚线画出了坦克的路线。细细的虚线穿过了狭谷,延伸向沙地一带的正中心。即使再放大,照片上也是除了沙子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坦克必须在中心地带绕一个半径100米的圆圈,进行表面地震探测,然后返回。
  工程师用红色铅笔在蓝色虚线旁边画了一条粗线,慢慢地说:“它们现在就在这个地方,逐渐向规定的路线靠拢。零二号的电台和方才一样仍然没有回音。十分钟之后,它们就要进入那个地带。应当再派出一辆坦克去陪着它们,防备零一号的仪器失灵。找技术员把检查记录收上来。奇怪,为什么零二号上的仪器一出发就发生了故障?检修时,他们在那里搞了些什么名堂?把格列布叫来,让他来回答这些问题!”
  控制台的值班员惊慌地向总指挥报告:“零二号远离既定路线向旁边拐去,那里没有任何障碍。看哪,它正向前驶去!”
  “命令零一号停下来,改变路线,跟在零二号后面。不,等一下,强迫它停下来。让零一号迎头开上去。”
  “可是它们的保护场能量一样大呀!”
  “我知道。如果两辆坦克相遇,你认为将会怎样呢?”雷恩特回过头目盯着总机械师。
  “没有办法事先做出估计。”
  “既然总机械师也也搞不清究竟会出现什么情况。那就等着瞧吧。”
  零一号准确地执行着命令,改变了方向,抄近路赶去拦截零二号。
  “它们马上就要碰到一起了。”值班员的喊声惊动了在场的人们。零一号已经超过零二号二十米左右,接着转变了方向,拦住了它的去路。它们的应力场马上就要接触了,如果零二号不减速,双方的保护场进发的火花将使两台机器都受到损伤。屏幕前站着的人们都屏住了呼吸,零二号突然被一团灰尘裹住了。
  “它踩了剩车!看哪,拐弯了,它的机件完全正常。这是什么呀?看,它的尾部上面!”
  大家都已经看到,零二号坦克尾部的射击孔打开了。中微子炮的耀眼蓝光正射向零一号坦克的应力场。
  “加大保护场的功率!”
  没有哪一种应力场能够抵得住微子辐射的打击。在方才刚刚停过零一号坦克的地方冒出了蓝色的浆泡,它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停了足有一秒钟,一团烟雾腾空而起,夹杂着火红的岩浆和金属碎块,一下子四溅在沙地上。零二号坦克却全速离开了遭遇点,向那个地带纵深驶去。
  爆炸的蘑菇云在屏幕上逐渐扩大,它的边缘扩展到了离去的坦克上方。零二号的保护场散发出可怕的红光。
  “真是莫名其妙!”总机械师把路线图搓成一团,扔到角落里去,“它可以失去作战能力,因为外界影响可以破坏某些电路。然而,任何影响也不可能改变它的目的和任务。可是眼前发生的情况恰恰是这样!”
  “您是想说,任何一种自然力的影响也办不到,是不是?”总指挥凝视着总机械师问,“如果设想这不是自然力的影响,不是偶然的、自发的影响呢?咱们总是习惯于这些词汇。假如这根本不是一种偶然现象呢?假如它的行为是有目的的呢?对了,要是有什么人从外部操纵它呢?”
  很长一段时间,谁也没做声。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总机械师:“您是说,有什么人从外部操纵着咱们的自动装置?这是不可能的!”
  “不……”总指挥生硬地回答,“我是想说,这是有人从外部采取了措施,使它们不再是我们能控制的自动装置了。”
  “这种假设可以解释很多现象。”隆格沉思着说,“包括为什么两次发生自控机器失控。”
  “一点儿不错。第一次我还可以相信是自然力的影响,可这一次……中微子炮是怎么同事?”
  “零二零号已经出发了。它将在十五分钟内赶到出事地点。不过,它上面没有保护场……”
  “用不着保护场,我不打算把它开进那个地带里去,只要开到射击地点就行。”
  蘑菇云在屏幕上缓慢地消散。那台失去控制的坦克就在这里消失了。沙漠上面空旷而又平坦,连细小的凸凹都没有,也没有任何明显的生命或机器的活动迹象。
  “它也不可能熔化了啊!”
  屏幕上出现了卫星发回的画面。他们从极高的地方观察着整个地带,那里就像一只扁平的大盘子。如果不是爆炸留下的弹坑,它上面连一个斑点都没有,坦克踪迹皆无。
  紧急呼叫的蜂音器响了很久,总指挥才缓慢地、像刚睡醒似的把手伸向开关:“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驾驶员格列布不在船上。他那里没有人回答紧急呼叫。”

《黑洞之谜》 作者:叶·古里亚柯夫斯基

第五章

  格列布最苦恼的是没有亮光,过道里没有安装照明设备。格列布勉强把身子塞进了这个烤炉似的铁盒子。他两眼冒金星,渴得嗓子冒火。更严重的是,他几乎丧失了任何时间概念,发动机的单调响声和隔板的抖动使他感觉迟钝。自己好像长时闯漂在一条黑暗的河里,他旁边是一个金属物,像个大耗子,又像个机器人,并且还长着毒牙,格列布知道,最大的危险正是这些毒牙。他本应该闪开身子逃跑,可是浑身一点劲儿也没有,这只该死的耗子终于爬上了他的后脑勺。格列布大叫了一声,猛然向前一冲,终于清醒过来。他发现,坦克刚才紧急改变了方向。发动机在地板下怒吼。突然,外面轰隆响了一声,接着发出一阵哨音。一声巨响震得坦克猛然一颠,脚下面的地板也微微颤抖了一下……外面一定发生了紧急情况,这使他不得不马上采取行动……
  刚一打开舱门,一股光亮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从机器间里喷出来的空气。简直像烧化了的铅水,使人无法呼吸。
  “到那儿去吗?到这个烫人的放射性地狱去?”不,不能下这个决心,要尽快把舱盖关上……可不知为什么他竟没有关上舱盖,反而艰难地用脚尖踩着卡钉,一级级地向上爬去。爬了五分钟后,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到机器间的地板上。汗水灌满了双眼,有几秒钟时间他什么也看不清楚,整个车身都在颤动,他全身的每个细胞也跟着颤抖。他的手摸到了一个熟悉的门锁槽。这儿哪来的门呢?这里不该有门哪……突然他想起来了,这是小柜,是应急物品柜。
  他对自己的判断还不十分相信,猛然一拉把手。门应声而开,一套宇航服出现在他面前,布料沙沙作响,发出银色的闪光。
  他立即穿上宇航服,拉紧磁性衣缝。打开内部温度调节系统,一股清新凉爽的空气从口罩扑面袭来。格列布怡然自得地眯缝起眼睛,这回可能活下去了。
  就在这一瞬间,灯灭了。出现了不可想像的可怕的沉寂。他意识到,这沉默是一种假象,当他的听觉恢复过来时,听到外边传来一种奇怪的沙沙声和越来越响的细碎的敲击声。坦克发出了一阵阵轻微的颤抖,他的太阳穴像要裂开一样,牙也酸痛不已。震动变成了音波,隔板也叮当作响,不时还发出呼啸声。这台几十吨重的坦克,像发疟子似的抖个不停。

  两辆最大的坦克开出去了,格纳库一下显得特别空旷。一张狭长桌子上摆满了卸开的自控机零部件。总机械师基里林围着桌子踱来踱去,把测示仪接在部件上。他又把数字读给袖珍计算机。信号盘上不时显示出累计数。屏幕上第三次出现了总指挥那张疲倦的面孔。基里林竭力忍耐住愤怒的情绪。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总指挥耐心地等待着。
  “他们正在采取一切可能的措施,雷恩特。”
  “让他们采取措施好了,不过我必须知道,这辆坦克跑到哪儿去了!?”
  隆格若有所恩地望着总指挥:“你认为格列布在那上面?”
  “不论是坦克还是人,我都不相信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为什么他一定会在零二号上呢?”
  “若在零一号上,他可以用无线电同我们保持联系。”雷恩特用拳头捶了一下舱壁。
  “让技术员、还有那些自控机械师搞清楚,在执行程序之后,格列布是怎么被留在格纳库的。这对我们要搞清的问题是有帮助的。”
  “他们也正在想尽一切办法寻求答案,不过时间……我有这样一种感觉,似乎容许咱们采取措施的宝贵时间,正在悄悄地溜去。可是咱们还像一群瞎猫似的,在黑暗中乱摸……”
  “已经弄清楚了一些情况,我理解你的意思。再催一下自控机专家们吧。”
  雷恩特疲倦地坐到安乐椅上。过了一会儿,他又喃喃地说:“如果我不得不同强敌打交道,我一定要选择它最关键、最薄弱的地方。看来,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狡猾、聪明的对手。是的,我们在思想上丝毫没有准备。对宇宙中的一切,一切类似意志的探索,我们都是抱有同一个幻想,那就是别人对我们也一定是善意的。可实际上为什么会这样呢?隆格不打算相信别人的意志……他需要事实,符合现有科学公式的事实……譬如生物界,生命逐渐由低级发展到高级,然后才有意识……然而这一切在行星上根本是不存在的。清一色是没有生命的岩石……可是机器人在这里竟拒不执行程序,变成了不可思议的、对我们怀有敌意的东西,难道这不是事实吗?难道还需要另外的证据吗?毫无疑问,这类事实是存在的,只不过我们还不知道罢了……一定是有某种东西、或者是什么人对我们的自动装置施加了影响。我们迟早会调查清楚的。然而这却不是最主要的……根本不是。最重要的是,我们在这里遇到了异乎寻常的、人类还从来没有碰到过的情况……”
  屏幕一下亮了,出现了隆格紧张的面孔。他惊慌失措地说:“我们查清楚了,雷恩特。我们知道坦克的去向了。”
  雷恩特全身紧张,像要蹦起来似的。
  “在下面,百米沙层下有一股强大的超声波射向它,坦克变成了一个振荡器,它往沙层里陷下去,一直陷到超声振荡的底层……”

  穿过一米厚的钢板之后,超声波振荡变成了音波。格列布感到,整个坦克变成一只巨大的发音器。它有时唱,有时发出刺耳的尖叫,有时又嚎啕大哭。两边的壁板低声吼叫,发动机在叮叮当当、哗啦哗啦地响。这种混乱嘈杂的声音,把格列布头脑里的一切都搅成了一锅粥。似乎有一大群发了疯的猴子在用什么东西敲打坦克,又好像一只巨手把坦克提了起来,最后哗啦一声摔在石头上,再也没有了声响。寂静来得过于突然,格列布的耳朵里还回响着已经消失的嘈杂声。他又失去了知觉。当清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地板上。他清楚地记得,原先他是扶着那个找到宇航服的箱子站着的,可现在却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板上。静得出奇,像一切都死去了一样。即使在船舱里也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发电机没有响声,这意味着外部已经失去任何保护场的防卫。既然如此,到现在他还活着,这就说明要么是热力函数场没有渗透到坦克里,要么就是它出于某种原因而彻底消失了。不论是哪一种情况,他都必须到外面去,结束他关在罐头盒子里充当沙丁鱼的角色。宇航服可以防护他不受任何幅射的伤害,向他供应氧气,只要穿着它,整个宇宙没有什么可怕的。不过它对热力函数场却是无能为力的,若是那样的话,待在坦克里也无济于事。舱口很顺利地打开了,好像是对他躺在机器下而熬过来所给予的奖赏。舱盖一打开,从隙缝中射进一道光。这是一种奇特的散射光,它和行星表面发出的那种自然光截然不同。

《黑洞之谜》 作者:叶·古里亚柯夫斯基

第六章

  一道亘古未见的柔和光线钻进半开的舱顶,格列布惊诧万分。更使使他警觉的是,甬道里的空气不朝外面流动。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即舱内外的大气压刚好相等……他首先想到,也许当他失去知觉的时候,坦克已完成任务,返回舱里了。但这个想法,丝毫也没能让他宽心。周围一片寂寥,这死一般的寂静是人类制造的机械轰呜和人声鼎沸的环境里根本没有过的……忐忑不安的心情使人胸闷气塞,双腿不听使唤,怎么也迈不开步……
  格列布像蛇一样从坦克下爬出来,站起身子,只有这时才看清楚周围的一切。开始,他两眼适应不了这种光,四面八方滚动着一串串五颜六色的火球。火球成千上万,比天上的星星要大得多,个个发出柔和的散射光,像雾一般充塞整个空间。
  但火球的移动并不是没有规律的,它们按照固定的轨道穿梭往来,像儿童火车沿着铁路跑来跑去。
  看来,这里更像一片玻璃树林。厚度不同的敦实的透明金银绦,纵横交叉,盘根错节,结成许多粗粗的结子。如同结了冰的瀑布,朝四面八方溅落。这些粗大的树木,有的扭曲盘桓如银蛇,有的曲屈蜿蜓似纵队,有的酷似透明的细细银丝。藤蔓、金银绦、树林,像被冻僵了的透明丛林,杂乱无章地堆积,扩展到百米以外的远方。尽管它们彼此交错,但枝柱之间有足够的空隙可以望到深处。抬头向上看,除了那些消失在雾一般散射光中的玻璃圆柱之外,一无所见。
  这个琉璃世界更加寂寥。火球不间断地运动,一串串火球沿着树干和树枝跑过。在交叉处,时而遇到从四方射来的光脉冲,亮度增大;有时又好像聚集了某种发光的液体,在有规律地光溅之后,蓦地变得完全暗淡无光。
  另一些交叉点均匀地点燃着不动的火球,好像在那里等待着什么……
  格列布低头向下看,见到一面平滑透明的板块。板块里像地球一样,有无数的树根和树干。
  如果不是由于内部反射造成的某种虚幻印象,从他所见到的板块透明情况,可以断定板块非常厚。
  格列转过身去,看到他背后有一面墙,也是平滑的,没有一根树枝,也没有一根树根穿过来。
  这面平滑的墙,和地面成直角,向左右延伸。从外部看,墙的接合处呈巨大的弓形。
  “它是这个样儿……”格列布低声自语说,但并不了解这个巨大的“它”究竟是什么。他的话语声,对周围万籁俱寂的气氛是个极大的冲击,一直传到这个巨大空间极远的地方。几分钟后,一个刺人耳膜的回声传了回来。
  存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约半米粗的胖敦敦的玻璃藤蔓滚动而过。这个树枝和其他的不同,没有火球窜动,却按照一个固定的频率,时而燃烧,时而熄灭。格列布想触动一下它那光洁无瑕的平滑透明表面。可能格列布想了解周围一切,就忘记了危险。于是,他脱下手套,把手伸到蔓藤上。平安无事!它的表面极其坚硬光滑,像蛇皮一样。
  “这很可能是一个人造工程,是某种人们不知道的巨大的有机体的一部分……”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况且,这里有大气。这说明我处于一个隐蔽的地方,是个有空气的空间。坦克是怎么落在这儿的呢?有个闸门、大门或陷阱什么的?最后……”
  应当验证一下。可怎么验证呢?宇航服上只有腰间挂的一个工具袋。坦克舱内倒是备有全套标准分析装置,一个野外实验室……此外,还有无线电发射台……假若无线电波能穿过这个封闭的空间……
  如果无线电波穿不过去,将是可悲的。大概雷恩特不会袖手旁观。
  应当使他们知道,他现在一切正常,假如匆忙地呼唤他们来,他们可能会采取草率盲目的行动。不容置疑,这个星球已经有了主人……这时他才明白,当开炮后撤销他的职务时。雷恩特就预见到了这个结果。相反,任命他格列布的新职务,比头一个职务更重要。谁也无权解除他这项新任命,谁也未必都能做出正确决策,而这决策关系着飞船和人的性命。只有到现在,他才明白过去发生事件的全部含义。这里还是个禁区……隐蔽着人造工程保护系统……如果他是对的,这不过是个巨大的机器,担负着目前还不知道的使命。这部机器必然有一个操纵中心,或许它本身就是一个中心,能够做出某种合乎逻辑的决定。否则,坦克不会落到这里……
  格列布有些畏蒽了。当务之急是和飞船取得联系,那就必须回到坦克舱里去了,这是毋庸置疑的。他赶忙检查一下全套工具,没有一个合适的,没有一件东西可以做武器用。闪光焊接器,它的脉冲有效距离不超过一米……而且已经因烧坏了保险丝而失效……
  格列布苦笑一下,慢慢向坦克方向走去。
  货舱门微微开了个缝,格列布刚刚看到那个缝隙就惊呆了。昏暗的货舱深处,有一个宽大的金属脑袋,头上长着一对带格的方位器耳朵。两只耳朵正好对准他,格列布觉得像是激光枪对准他的胸口,一个指头正扣动扳机……
  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禁止机械伤人的电路还运转正常。他向坦克舱发出指令:“我是二号!检查通讯系统!”
  格列布的话一下子冲破了周围的宁静,但机器人毫无反应。
  格别布试图从另一个方向走进去。
  “我是二号!从舱里走出来!”
  机器人慢腾腾地、好像不情愿地动了动。它的像盘子一样的脚掌死死钉在光滑的地板上,直挺挺地站着。
  格列布不相信,这就是他发出指令的结果。他又大声喝令:“向左转九十度!”
  机器人仍旧一动不动。格列布清楚,机器人胸部有一个用金属栅挡住的、像蛇牙一样的激光束。人作为中子发射器的射击目标,是微不足道的。
  格列布重复着指令,对自己的嘶哑声音也有些吃惊了:“我是二号!向右转几十度!”
  机器人沉思似的站着不动。格列布看见激光枪口的光栅慢慢张开,马上又关闭,而后又一次张开、闭合,好像电脑在进行一种我们所不了解的斗争。机器人也像人一样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格列布再多一个字也说不出,机器人的操纵电路的任何一个微小变化,都可以把他置于死地。
  这种冗长的决定命运的等待是无法忍受的。格列布的两腿像灌了铅一样,紧张使血全部涌到太阳穴。他实在坚持不下去了,禁不住在自己的机器人面前颤抖起来……慢慢地,仿佛如释重负,他迎着机器人走出了一步。平安无事。他准备应付最坏的后果,又向前跨一步。射击孔又张开了,格列布看到,射击孔棚拦在微微地抖动。枪口深处暗红色的金属横断面闪了一下白色的光……格列布随即跌倒了。他扔出手中的发射器向前扑去,一个箭步越过最后一米。机器人颤抖一下,向后退一步,差不多就在这一瞬间,激光枪朝格列布射出一束有弹性的光,击中他的胸部。这一刹那,他想了很多事情。他想到机器人百发百中,弹无虚发;激光束,由电子计算机操纵,而光学远距离计和方位测定器是绝对准确的。格列布全身紧缩,准备迎接打击和忍受剧痛。但一点儿也没有痛苦的感觉。他一下子醒悟了,这真是意想不到的,几乎是难以置信的事情:激光束在前进中遇到了玻璃树枝。机器人无法计算玻璃树枝。尽管玻璃树枝并不能阻止激光,但是树枝本身改变了激光的方向,使它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电光闪闪的丛林中了……
  机器人好像为自己的越轨行为感到恐惧,惊惶失措地狼狈逃窜了。很难说,这场格斗谁是胜利者,或者鏖战就此结束。不过,至少目前格列布可以管辖这辆坦克,毫不迟延地利用电台呀!
  怎么与飞船联系呢?这个想法不断地折磨他。格列布在测位器的影屏上看见一个直径约两公里的巨大天幕罩在头上,出口应该在这儿附近。
  格列布按了一下分析器键盘:“如果我能起飞,将用电波通知……”
  分析器完成了标准序列分析,传出印有数字符号的纸带。分析结果并不充分,但他仍一口气读究了光谱分析和微量分析的结果。
  他的视线落在一张气象图上。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看了一次。
  一种氦气!而且是纯氦,它是人工制成的,毫无疑义。这说明,是人造工程……他的最初假设再次被确认。
  格列布沉思着。
  现在,重要的是排除偶然性的东西,找出合乎逻辑的事实根据。
  开头两个机器人,后来的防护机器人,被外面发来的一种新的行动指令改变了程序……这一指令是这个玻璃森林发出的,还是机器人自己决定的?为什么那时机器人需要坦克呢?为什么它好像是有计划地破坏机械和袭击人呢?
  掳人,而后命令机器人用激光杀人……但没有得手。这里有什么不符合逻辑之处?如果他们只是想把人消灭掉,那再简单不过……如果机器人需要平安通过热力函数场地带,那他格列布挤进这段故事里来,不是纯属偶然么?这似乎接近真实情况,他所知道的似乎与这个设想不矛盾。它需要坦克才能到这里……可谁操纵机器人呢?有两种可能:或者机器人自行其事——但这一点可以排除,根本没听说过有那么一个发疯的机器人;或者——也是唯一合乎实际的解释,机器人接受某第三者的指令,他与这圆顶有直接关系。也可能,这个第三者根本不需要到圆顶里面来……

《黑洞之谜》 作者:叶·古里亚柯夫斯基

第七章

  当基里林走进中央集会厅的时候,那里进行的如何解救格列布的争论已偏离了正确的方向。人们大都疲惫不堪,只有隆格一个人顽固坚持自己的主张,不想对总指挥让步。雷恩特第一次遇到他科研助手的如此顽强地反对。
  “想想地质学家是怎么遇难的吧!”隆格好像在打出他的最后一张王脾,“你推开格列布不管,正是缺乏深思熟虑的冒险行动,恰恰是这些轻率行动,使你至今仍然坚持你的错误立场,其后果比格列布开炮要严重得多!格列布开炮,不过是为了自卫。”
  “是,你说得对——”雷恩特沉重地站起来,艰难地说,“不曾想你能提醒这一点,但你是对的:当时有另一个想法,我认为,没有得到回复之前,不能离开这个行星。我们遇到一种在宇宙间活动的末知力,我想还不止这一次。”
  “为什么你叫它‘力’?‘力’是什么意思?这是其他星体的智能物,让它还其本来面目吧!你不仅抬高了智能物的危险程度,也扩大了我们在遇到其他星体智能物时的权限。”
  “我们还没有证明星球上存在智能物。我认为这不过是智能物行为的可能结果,这和存在智能物不一样。”
  “你不要忘记,坦克闯入了他们的禁区!他们没有邀请我们去。况且,地质学家们的遭遄就是对我们的明显警告。可我们不理会这一点,又损失一辆坦克,难道你还嫌不够么?雷恩特,我反对你的冒险行为,你丝毫帮不了格列布。施加压力只会使事情早点收场而已。”
  雷恩特那消瘦蜡黄的脸显得更长了:“我请你提出解决问题的具体意见。”
  “劳驾,把我关于撤销这项任务的建议付诸表决。”
  隆格孤注一掷了,好像这次雷恩特处于少数地位,会议气氛明显对他不利。
  基里林感到,现在即将发生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趁着还没有形成事实,他必须立即干预。人们因为总指挥和隆格的争论没完没了早已厌倦了,都怀着希望看着基里林。
  基里林说:“首先我告诉大家,我并没有什么新资料可以解释清楚已发生的事态。我现在所说的一切,只是我个人的意见和看法。我确信:总指挥正确地使用了‘力’这个术语。以我理解,这无论如何不是智能物。恰恰是一种‘力’。有明确方向的‘力’,可能是智能的‘力’,有时它会给我们造成破坏,但这并不是智能本身。”
  一片喧哗、欢呼声,之后,大家要求进一步解释。
  “我现在说明一下我们的坦克无人驾驶,而且按既定程序由自动装置操纵。从一个客观的和不很熟悉情况的旁观者看来,这是什么意思呢?他会在我们的机器行动中,看出一种逻辑性和一个明确的方向性。可能这种方向性,有害于旁观者,完全有这种可能,但机器人仍然不是智能物。机器是智能物的结果。机器本身只不过是一个有方向的力。如此而已。因此我认为,这里起作用的正是某种类似的东西。我觉得,从道义上有权反对这种力,与之做斗争,虽然它并不一定直接威胁我们。”
  “您这是想说,在特定情况下,我们必须在拯救人的生命和毁掉某些技术设备之间做出抉择?”总指挥把问题挑明了。
  “完全正确。”
  “我不明白,”隆格又参与争论,“自动控制中心根据什么资料做出这类的结论?难道你有事实根据可以证明,在圆顶之中没有智能性生物?”
  “任何新资料我也没有。我事先向您说过,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
  “当然,这点谁都没有无异议。您从什么地方知道,我们与之打交道的是技术设备,而不是智能生物?”隆格继续坚持已见。
  “如果我们当真遇上智能生物,它的行为起初必然是混乱的,而后必定表现一个基本特征,以区别智能与机械逻辑思维的特征差异。”
  “这个特征到底是什么?”
  “好奇心,普通的好奇心——对新事物不断了解的愿望。”
  “是窃取我们的机器?”
  “机器不过是闯进禁区,那时根据程序,自卫机制开始工作。如果那里存在智能生物,它就会着手和我们联络,或者装作对我们的到来表示关切。”
  “难道我们的机器人没有好奇心的表现么?难道其金属头脑的变化,不是一种智能活动的明显表现么?”
  “与机器人有关的事件只是一个例外,不过与圆顶无关。”
  “例外?多么勉强的例外!请你解释明白!”
  “让我解释一下试试,虽然我没有第一手资料。是这样……我们还根本不知道热力函数场对我们机器人电脑影响的全部后果。”
  “达到足够强度时,机器人立刻就会毁掉。”
  “是啊,在强度比较弱的情况下又怎么样呢?首先,很可能机器人电脑程序电路被破坏,电路最复杂部分被新的不按程序运行的其他电路所取代。”
  “可为什么只是假设呢?难道不能明确一点么?”
  “机器人结晶化大脑的变化发生在分子水平上。用我们的仪器测不出来,也许只有在基地才能测定。”
  “换句话说,机器人身上发生的变故,依你看只是热力函数场作用的结果?在这种自然干扰的情况下,机器人行为根本没有明确方向?”
  “我不这样想。机器人头脑的结构可以与人来相比,其复杂程度相仿。局部联系遭到损伤仍不失为拥有固定逻辑的大脑,虽然‘病人’已无力估计其行为后果。”
  “换言之,机器遇到热力函数场后,就不是完全正常的了。对吧?”
  “极可能是这样。不论什么情况下,我看不出这有什么智能物从外部进行干预,或者有什么陌生智能生物的邪恶力量干预的迹象。”
  看来,基里林的发言起了决定性作用。会议只以两票的多数通过了支持总指挥的决议。人们忧心忡忡、沉默不语地走开了。他们好像肩负着一种无形的巨大责任。
  在散放着地图,纸片、草稿和笔记本散页的会议桌旁,只留下了雷恩特、总工程师、隆格、基里林和地球化学专家安果里斯基。
  “请各位考虑一下,把任务定下来。”总指挥筋疲力尽,用手按着太阳穴,“要利用各种有利条件,分析各种可能性。”
  “再利条件已不多了,”总工程师马上回答说,“只有高级防护坦克可以在这个地区行动,我们只有两辆,试试用它敷设一个中微子炸弹。”
  “啊,你们要敷设炸弹?你说,你就是追求这个炸弹么,啊?你说是要炸弹么?”看样子隆格准备扑向总指挥。
  雷恩特疲乏地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回答,转身对工程师说:“我们应怎样去爆破呢?”
  “定向爆破,清除圆顶上的堆积物,直接到达其表面。之后,在坦克保护场的覆盖下,我们就可以应用任何仪器了。”
  总指挥做了一个坚决否定的手势:“这不合适。我们不了解圆顶的坚固程度,有可能失算,应当尽可能用其他更温和的方法。这一点,无疑隆格是对的,我们这么做是极为不利的。可不可以在其顶端钻洞,总共才不过两米厚?”
  “坦克不能保护钻孔机,它钻得太深了。”
  “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启用飞船,开到与圆顶平行的地方,我用主机清除顶部堆积物,只有几秒就够了。保护场可以保护我们不受热力函数场损伤。如果坦克发动机功率够用,我们能坚持下来。”
  “热力函数场有可能变换强度,那是冒险的。”
  “请等一下,”地球化学专家安果里斯基,这位须发斑白、服装整洁的老人站起身来,走到地图旁,长时间专心致志地研究它,好像这张图不是他几小时之前亲手画的似的。
  “各位知道热力函数场有多深么?”
  “对此一无所知。”
  “可我知道,它的深度等于岩石层深度。”
  回答是这么明确,使全体人员霎时心灰意冷,沉默不语。
  “您是想说,我们只能达到圆顶的沙层下部么?”
  “正是这样。在岩石层钻孔,当然并非易举,但这里可能不存在热力函数场,否则,就不会有岩石层,它早已变成沙尘了。”
  “好吧,计算隧道。如果没有热力函数场活动,‘萨普龙’三个小时就能钻透。”

  “萨普龙”和飞船并列停在沙漠上。它笨重的车体周围镶着格棚形支架,下面有两排可移动履带,车体隐藏着数个猪鼻状离子燃烧孔,像雕刻家塑造的怪物。这一切使人难以相信,这部机器在必要的时候能够在岩石层每小时掘进100米,掘出直径6米、四壁光滑的笔直隧道。重力辐射器将熔岩压进小缝和细孔,不留一点儿岩石碎屑。
  总指挥惟恐无线电联系不可靠,专门给“萨普龙”接一条被覆电缆,整个作业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个人也不需要到飞船外面来。
  这部巨大的机械紧靠着飞船,看上去好像一个侏儒与巨大的金属怪物并肩而立。
  “萨普龙”在飞船磁场的强有力的保护下,垂直钻入约10米,然后提钻,以事先计算好的角度朝圆顶下钻,再从岩石层拉上来,这样出进可以避开沙层地带。
  当第一组指令发出后,自动装置开始工作。“萨普龙”前边伸出带猪鼻状燃烧孔的叶片,随着周围变成紫红的火海。“萨普龙”把燃烧孔朝下延伸,触到花岗石上,石头吱吱作响。冲起一层气雾,如同切刈乳油一佯。由于没有大气层,气雾久久不散,都集中于原处。
  总指挥和总工程师在上部舱室领导这次作业,下部舱室整个机组则在紧张工作。
  “温度四十,进尺正常。凹壁温度正常。没发生岩石滚动。”值班技师以嘶哑的声音报告。
  “停机!最后几米由‘阿尔克丹’机器人去完成。”
  “阿尔克丹”机器人没有等温度降下去,就进入了隧道。这种机器人是耐热的。作业正常进行,总指挥甚至认为过于顺利了。他不喜欢作业进行得顺顺当当,没有阻碍。那样,全部问题会在结尾时才一下子暴露出来。
  一切按计划进行。经过半个小时,隧道通到圆顶跟前。
  把事先准备好的程序模块放进机器人的金属内脏。程序是一年前在地球上设计好的,那时,人类相信存在着智能生物兄弟,还没有遭受太多的失意和挫折。这百年间,时光流逝,信念动摇了。谁也没有预见到,百年之后这种程序仍会被应用。连续发射信息四十分钟,渺无回音。
  “让阿尔克丹机器人打开映射机,向他们重播坦克爆炸记述底片。”
  映射器淡蓝色的光束,跳动着达到墙面,无力地消失在圆顶墙壁深处,好像光线在这深井中被吃掉了一般。
  “撤去机器人,只留下红外线显相器。”
  ……
  “等待已毫无意义。显然不会有回答。”
  “不要急,雷恩特。”隆格小心地摸着总指挥那只操控电钮的手,并紧紧握住它,“不要急。他们那里可能没有传送装置,也或许他们不能立刻解出我们的电文。无论如何,必须给他们时间。”
  “好,我再等四小时。如果仍无结果,我们就炸墙。”
  “如果他们不让……你知道墙多厚么?音响探测器回波尚来返回……”
  隆格明白,这一切都是无意义的,怎么也阻止不了雷恩特。即使是显示一下人类技术的威力,也要继续干下去。时间不等人……坦克失踪已两昼夜了。格列布依然渺无音讯,而且每过去一小时,希望就减少一分……
  一个阿尔克丹机器人拧开等离子切刈器,走到墙边。雷恩特并未急于下达最后的指令。看样子,人们犹豫不决的心情也影响了机器人,它手举切刈器呆然不动。终于,喷孔的蓝色火舌喷着长长的带刺火花。直冲进墙壁几厘米深。

《黑洞之谜》 作者:叶·古里亚柯夫斯基

第八章

  格列布上了定位器的当。定位器视屏上的斑点根本不是出口。他花费近一小时,从这里穿过玻璃柱谜宫,这时他才明白,这儿的墙也是整块的。必须返回去,一切从头开始,可是时间失掉了……
  睡一觉多好啊,哪怕一小时也行。格列布决定在返回最初停放坦克的地方之前,休息一小时。
  为了节省时间,格列布把坦克开向左边,让它更靠近圆顶中央部分,那儿自由空间大些,还可增加速度,也不必再怕迷路。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舷窗外面无数的玻璃柱相互交错的单调闪光忽然断了,坦克开到了开阔地带。
  “如果机器人在这里,我依然是个不错的目标……”
  他独自开着玩笑,好奇地四下张望着,像参观游览或坐在舒适的电影厅里一样。
  直径约百米左右的空间,从下到上,都没有玻璃树丛。圆顶之下悬挂着一个不透明的黑色物体,其外形好像一只大梨。它由此向四面八方延伸,像玻璃线织成的一个蜘蛛网。为了看清楚这梨形物体,格列布关掉车头舷窗的光学倍增器。这个奇特的物体使他惊叹不已。很明显,它一点儿光线也不能反射。
  “你想找到一个传导情报的设备么?”他苦笑着问自己,“它就是这种设备,或者是操纵中心,或者不是……让专家到这儿来,绞尽脑汁去研究这谜一样的世界吧!我的任务是寻找一个出路,这也未必比其他事情容易……”
  格列布转过身。“广场找到了,下一步怎么办呢?”他又看了一看表,决定休息一下。睡两个钟头,然后再去寻找出口……
  睡魔奔袭而至,他刚一合眼,就酣然入睡。

  总指挥推开操纵人员,自已到操纵台前指挥机器人。阿尔克丹机器人在隧道里慢慢地按下切割喷口,火焰喷在墙上。人们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机器人准确地执行着雷恩特的指令,一厘米一厘米地向下切割。
  “喷口上连个缝也没留下!”半透明的墙壁,在原子火焰压力下,起沟裂开,火焰移动却又马上合上。等离子切刈器割过的地方,依然平滑如镜,
  操纵室里,红灯一闪一闪发出信号。
  总指挥转过身问道:“怎么回事?”
  “通讯室叫您。请您马上问话。”
  “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谁通过明线同自控中心通话。”
  “是回答我们的联系吗?”
  “可能是格列布。”
  “格列布不可能与自控中心通话:”总指挥反驳说,“我们到指挥舱去!”
  自控中心工作得热火期天,温度指针和耗能器的橙色光,表明机械安全值已到临界状态。
  总自动控制师汗流浃背、精疲力竭,他绝望地摆摆手:“如果再这么继续开五分钟,机械就要毁了!”
  “您不想知道现在发生的事情么?”
  “当然想知道,但这仍然无助于处在休克状态的人。马上停机!”
  “请你查一下,收到的信息是什么内容?”雷恩特焦急地说。
  自控师把附有微型缩印文的卡片放进接收孔,开动转换器释译文字。指示器的灯亮了,打印装置噼啪作响。机械缓慢、被动地运转着,得出了答案。
  “发报是按我们的密码方式传呼的。”
  “不完全是这样。传呼密码只有通过他操纵的机械才能发来。这种密码记入存储器里,既不能取消,也不能破译。很可能有人会利用我们的密码。”
  “请查核一下。”
  “恐怕我们得不到确切答案,接收机能抹掉所取得的指令,不收入存储器之中。在运行闭路还没冷却时,我试一试吧,但结果可能不会让人满意。”
  “最主要的,请检查一下他发送的是什么内容。这一点,您无论如何耍解释明白。”
  “我试试看。但我需要时间。”
  “多少时间?”
  “半小时,不能再少。”
  “好。取得结果,马上通知中心指令舱。”

  格列布似乎受到震动,一下就醒了,几秒钟内躺着一动不动,紧张地倾听着,机舱里充塞着死一般的寂静,好像从外面荒寥世界渗进来的。地球上的机械从来没有这么无声无息,甚至驾驶员入睡后,驾驶台上计量器的嘶嘶声,计时器的咔咔声,发动机不倦的嗡嗡声,继电器刚刚听得见的沙沙声……这一切声响现在都没有了。格列布想,即使没有宇宙服的传话器,也不会是这样。他两指拧了一个响指,响声传到头盔的耳机上,像枪击一般。
  毫无疑问,机器出了救障……他这才注意剑。驾驶台上的指示器一个也不亮。这根本不可能!因为仪器运行是自动供电,连发动机自行启动……他抓住灾变指示灯的红把手,它本应在任何情况下随时启动,但现在却别想使把手动一动。格列布从腰间工具袋拿出一把螺丝刀拧驾驶台上护板的螺丝,想把护板卸下来。螺丝刀喀嚓一声拧断了……
  “简直神了!”他暗自叫道,“要解释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得到外面检查一下驾驶室……”
  门轻轻一推就开了,这太出于他的意料。外面依然如故,格别布明白,应从外面找原因。他是对的,头盔上的灯光刚一照地面和链轨的间隙,就什么都明白了。
  当他熟睡时,坦克生了许多根,扎进地面,也可能是地面上的玻璃树枝钻进了坦克。格列布像受了侮辱似的暴跳如雷,焊切器没有在玻璃物质上留下一点斑痕,电钻一下就折断了。玻璃树枝穿过装甲层,发动机的备用喷嘴折断了,一层一微米厚的塑料簿膜脱掉了。格列布所熟知的玻璃物质无孔不入,已浸渗到金属和塑料中,只是还没浸入舱门和他所坐的转椅……显然材料改变是在分子水平、也许是原子水平上进行的。总之,以前用来制造机器人的材料,完全变成另一种东西——玻璃块。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干呢?我们多么希望和友好的智能生物会见,自然地按人类的方式见面……一起绘图表。共同探讨元素符号,创立几何定理,交流知识,互相了解,增进友谊,而不是趁我熟睡之机冷酷诡秘地进入坦克的分子间。难道这是一种交际手段么?为什么看不见你们呢?可曾知道,我在你们这个死寂冷漠的世界干什么。为什么沉默不语?”
  “格列布——”忽然一个玻璃声音在叫他,好像同时上百个水晶铃发出轰响。

  飞船在这个行星停留期间。已经是第三次发出危险警报了。它在不安的戒备气氛中,随时准备战斗。
  现在哪怕一个小小的偶然机缘,微不足道的错误,一点点考虑不周,手按偏一个闸键,走嘴发出不必要的指令,就会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隆格痛苦地想着。他坐在指挥舱格列布的转椅中,和总指挥并排。按规定,第一驾驶员牺牲时,他接替格列布的位置,而后者现在可能并未牺牲……
  传呼信号“唧”地响了一下,影屏上出现了基里林的面容。
  “出了什么事?”总指挥沙哑地问,
  “我已查明自控中心存储部分的基本内容。”基里林默默地留心察看着人们不安的面孔。
  “继续说下去,我听着的。”雷恩特干巴巴地说。
  “这里保存着有关我们的语言结构或词汇的存储资料,在传输中,它们既可以和我们、也可能和格列布进行对活。”
  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自控中心长期记忆存储器增加了一种新的存储,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零二四号站在玻璃树林深处,他全部十二个分析器紧张地伸向四面八方,考察着宇宙空间。目标就在附近一带,周围是一种陌生的半机械式的生命。
  一个名叫格列布的人,从地面站起来。他的代号是二号。这说明。只有一号一个人有权废除他的指令,因为一号比他权限大。这个一号留在飞船里面,因此格列布在这里是为首者。零二四号对他惟命是从。
  企图与飞船联系这件事已经不能分散他对周围环境的注意力:他忠实地承担起圆顶保卫者的责任。
  到这里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现在他可以一下子破坏掉他所嫌恶的陌生的生命,把它分解为小的原子,再分裂原子本身,使之变成虚无之物。
  现在,恐惧业已过去,他只是想破坏他所掌握的一切。他知道周围的生命是强大的,单枪匹马与之较量并非轻而易举。当遭受激光枪射击之后,他确信激光不能伤害他一根毫毛。这对他也许是惟一的良机,不可坐失。
  应当寻找这个工程的中枢点。这个中枢向四面八方传输信息。他以其感觉末梢觉察到它们的存在。激光在这里是无能为力的,但他有另外一种武器——积分机,它可以毁坏任何物质。零二四号停在自由空间的边缘,它的前面圆顶中心下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黑色梨形物,这就是信息中心。
  他不是他,他还是二号……他又上路了。格列布和零二四号目光相遇,如果现在人发出指令,零二四号会服从执行,但人已默默无语,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冰一样的严寒浸进零二四号的头部,遍及全身。所有第二思维的信息都熄灭了。其他次要存储部分失灵了,内部禁令也都解除了。除了怨恨之外,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黑洞之谜》 作者:叶·古里亚柯夫斯基

第九章

  飞船在等待。
  阿尔克丹机器人在地下隧道呆然木立。机务人员各就各位,指挥员云集指挥舱。时间在紧张的期待中流逝。电视屏上,尘雾弥漫的荒漠一动不动,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实体,仿佛一位不知名的画家随便涂画的东西。
  “四个小时过去了。”隆格悄悄地提醒总指挥,似乎隆格要对圆顶长时间沉默不语负责似的。
  “他们可能实行与我们不同的时间概念。”
  “看,那是怎么回事?”值班技师喊道。
  沙漠中央部分喷起一个巨大的尘埃团,迅速上升,四处扩散,席卷数十里空间。尘埃团里反射出紫色光辉,向四面八方喷撒黑色棉团。
  “这就是回复……”总指挥痛苦地讷讷着,“我猜对了,这不过是第一次喷发……”
  谁也没有反驳他。
  喷发出来的火焰柱,扭曲着,扩展着,直奔飞船而来……人们默默无语,手足无措。
  雷恩特把保护场开关推向极限。
  红色火焰扩展着,朝四面投掷火球。蓦地,整个沙原抖动一下,朝飞船爬来。电视屏上,沙原已经看不见。飞船四周翻腾着蓝色冷光,直达船舷。两种力量相遇,飞船轻轻摇晃着。
  “舱下的岩石崩塌了。启动发动机!”总工程师发出命令。
  “无力启动。我们的能源用尽了。已经不能起飞。”
  总指挥启动星际发动机,仍没能使这个庞然大物动一动。要想启动飞船,需要主机反应堆全部运转。借助于星际发动机,雷恩特得以保持船体平衡,使垂直仪颤抖的指针在一定时间内靠近零坐标。
  飞船像一头巨兽一样进行着博斗。除了保护场机械外,能关闭的机械全部关闭了,以节省能源。每秒钟船舷外的热力函数场强度都在增加,眼看就要失去起飞的机会,总指挥依旧不慌不忙。
  隆格终于忍不住了:“如果不发令紧急起航,我们永远飞不走了!你在等什么?等格列布么?他已逃不脱这个绞肉机了!假如他能逃脱,我们在轨道上也能及时帮助他。应当起飞,不然飞船要毁了!”
  脚下又颤抖起来,飞船倾斜已到极限。
  “让他见鬼去吧!”雷恩特咬紧牙关拉下启航杆。
  “第七秒——原地不动!”
  “第八秒——速度二十米!”
  “第九秒——伞部灾变设麓停机!”
  “第十秒——发出启动主牵引机的命令。”
  飞船慢慢远离而去。那个沸腾的地狱中留下一个人,人们虽然怀念他,但不得不同他告别了……这一点人们不再欺骗自己,再不抱任何幻想和希望了。

  飞船靠近中心轨道,停在不久前发生灾变地点的上空。这已经是第二个昼夜了。从这里看到:那个行星上有一股炙杂着灰尘的火焰柱垂直上升,并且向四处继续扩散。火焰柱上能明显看出热力函数峰起的边界。火焰所到之处物质熔化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光量子、热焦耳都没有留下。很难预言这一切怎么收场。飞船时间已经是夜里二点了。雷恩特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他的工作室里,一枝接一枝地吸着烟。刺鼻呛人的烟,像一层厚厚的蓝色云雾,在头上缭绕不散。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如果热力函数峰起强度不减弱,如果他不采取断然措施,那么,他便无法在这区域久留……但又能采取什么措施呢?要知道在下面,在行星上藏着敌人……如果说这是可信的,那么这一切就很简单。
  雷恩特熄了烟,不觉皱起眉头,靠在软椅上。他不能不采取行动,但任何一个具体行动都可能使处境更糟……
  夜明灯刚刚照亮了桌面,雷恩特在仔细检查他们可能采取的行动方案。各种变数的计算,可能发生的后果,错误的概率,等等。如果格列布在这里,他从来不会这样依赖机械推算重大问题。明天,他就要下令起飞了。明天么……但今天夜里还是属于他的……他还在期待什么,可能等待奇迹出现……
  在他背后,门上面挂着的通讯影屏沙沙作响,蓦地,绿色开关落到了闸板上。影屏上闪烁着耀眼蓝光,显示出一个人的面部图形,这个人方才还被他思念着,那正是格列布的面部形象。
  “向你致敬。老头儿,我,大概来迟了!对不起……你知道,飞船惯例时间周期,在我这里变位了……”格列布好像专门选择这些无意义的客套活,以便使他镇静下来。
  “你?这是怎么,你,哎……”
  “是我,我留在下面了”
  “你怎么能联系上?”
  “这不是我们的线路,我直接和你通话,”
  “不是我们的……真不是我们的线路?”雷恩特抓住这几个对他毫无意义的词,好像这件事解决了,其他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似的。
  格列布摇摇头说:“他们没有发射台。你看见我的脸,听到我的声音,这不过是电子信息的特定配组而已。”
  “你想说什么?你出了什么事,格列布?”
  “你等等,以后再讲这个。你知道么,为何他直到现在没出面联系?在《精神语言学》第四卷第……”影屏闪了一下,人像瞬间失真,“对不起,这是干扰。”
  只有这时,雷恩特才恍然大悟。干扰,只不过是干扰。传输每秒钟都可能被遮断,而最主要的东西还不知道。
  “你可以给快艇指定方位么?它最好在何处着陆?”
  ”不需要快艇。你先等等,不要打断我,时间有限了,我还有那么多话要对你说,比其他事重要得多。”
  “其他的,什么其他的?”
  “我求你不要打断我的话,以后再有时间你可以提问题。”他稍稍沉默一下,以忧伤的目光盯着雷恩特的脸,好像要把他永远保存在记忆中一样,
  “在数千年前,居住在欧洲东部的古人类安迪人开始拓展我们世界的边疆。那时无意间查明:我们的宇宙附近的混乱无序,并不是无层次的,也不是孤立无关联的。一般说,在这儿没有固定形态的物质,见不到类似智能生物的东西。我自己也不太明白,不知道这种智能生物是什么样子。但是,可能这种智能生物就是要破坏任何一种有机物,是一种世界性的祸害。对其存在,人类在远古时代就已在直观上认识到了——这一点我们一直不知道,但事实毕竟是事实,安迪人和这种紊乱世界之间进行的战争,一直延续到今天。在我们世界个别最脆弱的部分,安迪人建立了许多保护站,以阻挡热力函数的辐射……”
  “这就是,不过是一种堤坝……隆格说得对……”
  “我所说这些,只是让你了解最主要的东西。我们那些和热力函数场接近过的机器人是不可靠的。他们可能成为这种智能生物损伤人类的代理人。绝对不能允许把它们带回地球去。”
  雷恩特看到格列布的面容逐渐从影屏上消失,被干扰波覆盖。传输电压明显增强,影屏光度逐渐加强,放射着刺眼的紫色光芒。嘶嘶声、噼啪声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使人受不住的轧轧声。
  “启航!我要离开行星周围空间。封锁这一部分区域。那你,你怎么办?”
  “在另外部分……那里电压小一些,你们能……安迪人等待你们援助,现在他们知道……另外的……”轧轧声变成了高声吼叫。什么也听不清楚。刺眼的光芒最后照亮了影屏。几秒后,格列布的面容再次变得清晰了。“不要忘了《精神语言学》第四卷,那里有自控中心长期存储记录的密码,这是安迪人赠给的。要进行破译。我希望你负起责任,老头儿,永别了……”
  噼啪声没有了,闪光不见了,格列布的图像消逝了,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只有令人心悸的灾变信号的长呜呼叫使人记起方才发生的一切。
  瞬间,雷恩持呆在那里,额头渗出了冷汗,然后东摇西晃地走到桌边,关掉了电视,
  “出了什么事?”
  “火焰向我们方向增长,好像有一次新的进攻。不能再坚持了,保护场已无济于事。下一步怎么办?”
  “准备启航,我们马上离开。”

  翌日。耶拉纳行星从电视屏上消先殆尽,在它原来的那部分空间,出现了一个亘古未有的黑星。在科学手册里,它的名字叫“黑洞1-198-2X”。

《黑洞之谜》 作者:叶·古里亚柯夫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