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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豚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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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豚岛》
作者:克拉克

正文 第一部分

1

  约翰尼·克林顿睡得正香。一艘气垫飞船呼啸着划过夜空,冲向山谷,沿公路滑翔。喧嚣声没有惊扰他,因为这种声音他已听惯了。但对21世纪的孩子来说,这种声音曾颇具魔力:第一批这种飞船越洋过海,横穿大陆,从遥远的国家,运来奇珍异宝。

  不,这种熟悉的喧嚣声绝不会惊醒约翰尼,最多只是打扰了他的美梦而已。但呼啸声要然而止,这倒反而使他不安起来。他立即从床上坐起来,揉揉眼睛,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倾听起来。飞船出了什么问题?这儿地处横贯大陆的21号高速公路的中段,离最近的终点站少说也有400公里。这种大型飞船怎么会停在这儿呢?

  当然,想弄个究竟还是有办法的,但约翰尼还是犹豫了一阵子。他不想在这寒冷的冬夜去外面挨冻。然而,他还是鼓起了勇气,往身上裹了条毛毯,轻轻打开窗户,跳到了外面的阳台上。

  圆月高悬,夜空晴朗;沉睡的大地在月光下美丽如画。在家屋南面,约翰尼无法看到公路。但阳台绕屋而筑,一会儿他就蹑手蹑脚从阳台上绕到北边。在经过他姨母和表兄妹的卧房时,他特别留神。他知道把他们吵醒会有什么后果。

  在寒冬的月光下,屋里的人正在沉睡。约翰尼踞着脚尖从他们窗下走过时,并没有惊醒他们——姨母和表兄妹他们本来对他就没有多少爱心。现在,他一下子就把他们丢在脑后,因为,眼前看到的情景使他深信,他不是在做梦。

  气垫飞船停在离高速公路几百码处的平地上,船上灯光闪烁。约翰尼判断,这是一艘货船而不是客船,因为船上只有一个观察舱,并只占500英尺长的船身的一小部分。约翰尼不由想到,飞船犹如一只巨型电熨斗——但也有区别,电熨斗上有一个纵向的把手柄,飞船上有一个横向的船桥,在距船头约1/3处。船桥上方的红色信号灯一明一灭地闪烁着。

  约翰尼想,飞船一定出毛病了。他不知道飞船会停多久。有没有时间跑下去好好看一下呢?他还没有机会在近处仔细观察过气垫船呢!这种船以时速300英里的速度从头上一掠而过又能看清些什么呢?

  他很快下了决心。10分钟之后,他已穿上了最暖和的衣服,轻轻地打开了屋子的后门,走入严寒的夜色。当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将永远离开这个家。当然,要是他真的知道他将一去不返,也绝不会感到难过的。

  2

  约翰尼越走近飞船,越感到这艘气垫飞船硕大无比。但与十余万吨的巨型运油飞船和运粮飞船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那种巨型飞船有时从山谷上空呼啸而过,那才厉害呢!这艘飞船最多大约两万吨级。船头上标着“巴西桑塔,安娜号”的字样,但字母已有点褪色了。即使在月光下,约翰尼也感到,这是艘旧气垫船,需要清除污垢,重新油漆一番。如果船里的引擎也这样陈旧,那么,在这儿紧急着陆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约翰尼沿着这巨型怪物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人。当然,这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气垫货船一般都是自动控制的。这样大小的飞船十来个船员就足够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必定都在机房里修理引擎。

  此刻,“桑塔·安娜号”不再喷气了,而是平静地停在巨大的平底浮箱上。这种平底浮箱原来是在飞船降落到海面上使用的,它们与飞船船体一样长。约翰尼沿着浮箱走时,感到面前犹如竖着一堵高墙。“高墙”上有几处地方还有梯子和扶手。沿着梯子向上爬,在20英尺高处即可进入船体。

  约翰尼看着船沿边的那些门沉思起来。当然,这些门可能都锁着。不过,爬上去看看又怎么样?运气好的话,他还可以爬到船里面溜一圈呢!等船员发现他再把他赶下来,他也早已一饱眼福了。这是一生中千载难逢的机会,失去这机会他真要后悔一辈子了……

  他不再犹豫了,立即踏上最近的梯子向上爬。爬到15英尺高处,他又想到了一个主意,就停了下来。

  可是已经太迟了,不用他自己下决心,他已是“人在马上,不得不跑”了。平滑的高墙突然颤动起来,他像一只苍蝇吸附在墙壁上。一阵吼叫声犹如无数个龙卷风,震撼了宁静的夜空。“桑塔·安娜号”逐渐向上空升起。约翰尼低头一看,只见大地、岩石和草丛逐渐下降。现在,他已无法下去了。飞船喷出的气流可以把他像羽毛一样轻易吹走。唯一的出路是向上爬——在飞船升高飞行前,他得设法进入船舱。可是,如果门关着怎么办呢?约翰尼不敢想下去了。

  他真是吉星高照。船壳上有一个把手与金属门一样高。他轻轻一推,门就开了。门后出现了一条光线幽暗的走廊。约翰尼立即跨进“桑塔·安娜号”,关上了门,这时,他才松了一口气。门外喷气流的声音听上去闷声闷气的不再那么吓人了。飞船也开始前进,约翰尼向着未知的目的地飞去了。

  开始,约翰尼有些害怕,后来一想,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他只要找到走上船桥的路,向他们讲清发生的情况,他们就会让他在下一站下船。几小时之内,警察就会把他送回家的。

  家,他没有家,他不属于任何家。12年前,他才4岁,他父母亲因飞机失事双双丧命。从此他就住到姨母家里。玛莎姨妈自己有子女,再加个吃饭的孩子她当然不高兴,詹姆斯叔叔在时,约翰尼日子还过得去,可叔叔死后,约翰尼越来越感到,自己只是这个家的外人。

  情况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回去呢——至少,若没有人送他回去,他自己就不必回去。这真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越想越觉得,这一切均是命运安排。总之,福运既至,顺其自然吧!

  首先,他得找个地方藏起来。在这么大的飞船中,当然不会有什么困难。但他不知道“桑塔·安娜号”的结构,如果他到处乱撞的话,就有可能被哪个船员发现。看来,最好找个货舱躲起来,船在飞行中没有人会到货舱去的。

  约翰尼感到自己像个窃贼,开始在船内到处寻觅,不久就完全迷失了方向。他好像沿着数里长的走廊和过道到处瞎闯,一会儿登上旋转楼梯,一会儿走下垂直的梯子,路过的窗口和门上,写着一些他不懂的名字。走廊和过道内光线暗淡。有一次,他路过的门上写着“主机房”的字样。他禁不住诱惑,冒险稍稍推开了一点金属门。从门缝中看去,只见房内到处是轮机和压气机。一人粗的空气管道从天花板悬下来穿过地板,尖厉的呼啸声在耳际震响。机房另一头的墙上布满了仪表和开关。有三个人专注地检查着这些开关和仪表,根本没有注意到约翰尼正在偷看他们。何况,他们离他约50英尺远,绝不会发现门已被推开了几英寸。

  那几个人显然正在紧张地商量着什么——他们主要是用打手势的办法交流;房内机声震耳欲聋,谈话根本无法听清。不久,约翰尼就发现,他们何止是在商量,简直是在争论,因为他们都猛挥手臂,指着仪表,耸耸肩膀。最后,有个人高举双臂,似乎在说:“我不干了!”然后就大步走出机房。约翰尼断定,“桑塔·安娜号”可不是艘快乐的飞船。

  不久,他就找到了藏身之所。那是一间小储藏室,约20平方米,里面塞满了货物和行李包裹。约翰尼发现货物和行李标签上的地址都是澳大利亚,他放心了。他将远离家乡,途中将无人打扰他。飞船将横越太平洋,直抵大洋彼岸。

  约翰尼在货堆里扒出一小块地方,放心地坐了下来,背靠着一个大包裹。他刚才既紧张,又兴奋;现在精神一松,顿时感到又累又倦。不久,他躺在坚硬的金属地板上睡着了。

  他醒来时,船已停下来了。因为四周寂静无声,船体亦无震动。约翰尼看了看表,发现上船后己过了5小时了,在这段时间里,“桑塔·安娜号”至少已飞了1000英里了——当然,如果中途没有着陆停靠过的话。也许,飞船此刻正停在太平洋沿岸的一个港口里。不久,装完货物后就会飞向大海。

  如果现在被人发现,他在历险亦将随之马上结束。最好还是呆在原地,等飞船飞向大海后再说。那时,即使他被发现了,他们也绝不会为了放下一个愉乘飞船的16岁的小孩而返航的。

  现在,他感到饥渴交加。他得找到食物和水。“桑塔·安娜号”可能会在这儿呆上几天,那他岂不要饿死在这储藏室里了吗?

  他尽量不想吃的事,可怎么也做不到。现在正是他该吃早饭的时候。约翰尼给自己鼓劲说,伟大的探险家要忍受比这艰苦得多的环境。

  幸运的是,“桑塔·安娜号”在这个不知名的港口只停留了一小时。不久,约翰尼感到地板又震动起来,喷气机尖厉的呼啸声又似乎从远处传来。他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放卞了。他明显地感觉到飞船离开地面向上升空,然后飞速向前飞行。约翰尼想,两小时之后,他将在海洋上空飞行——当然这得有两个前提条件:一是他计算无误;二是这是飞船在大陆上停靠的最后一个港口。

  他耐着性子整整等了两个小时,就准备出去“自首”了。他走出储藏室去寻找船员,心里忐忑不安。他还希望能找到点吃的东西。

  可是,即使自己主动出来“投降”,似乎也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从外面看,“桑塔·安娜号”只是艘大型货船;可一进入里面,就觉得大得不得了。他感到肚子越来越饿,可还是碰不到一个人。

  然而,他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窗洞,这使他不胜欣喜。他第一次看到了飞船外面的景色。尽管窗洞大小,视野不宽,但也足以看到外面的世界。极目远望,只见一片灰蒙蒙的海面,波浪滔滔,无边无垠。一眼望去,看不见陆地——只有空荡荡的海水。

  约翰尼第一次见到大海。他生长在内陆地区——亚利桑那州沙漠中的溶液栽培农场和俄克拉何马州的新植森林带。看到这无边无际的大海,既令他赏心悦目,又感到有些害怕。他在窗洞口呆立着,久久地凝视着窗外,确信他正在远离生养他的家乡,飞向一个他一无所知的陌生的国度。现在想改变主意,为时已晚矣!

  他偶然发现了一只救生艇,这出乎意料地解决了。他的肚子问题。这是一艘全封闭式的气艇,长25英尺;在它停放的地方,大船的壳体有一开口处,可像窗门一样打开。气艇吊在两个小起重机之间,随时可吊出大船降落到海面上。

  约翰尼立即爬进小船——他首先发现的是一个箱子,上面标有“备用配给食品”的字样,他没有犹豫,就打开箱子,大吃起饼干和压缩肉来。一箱污水也足以使他解渴了。吃饱喝足之后,他立即感到精神百倍。旅途中虽然食品不算丰富,但也足以填饱肚子了。

  这一发现也立即改变了约翰尼原来的打算。现在,他没有必要去“自首”了。在整个飞行途中他可以一直躲起来——如果走运的话,飞船到达终点后,说不定他还可以偷偷溜下船而不被发现呢!以后该怎么办,他当然还不知道,但澳大利亚是个大地方,到时候总会有办法的。

  他带了足够维持20小时的食品,回到了原先藏身的小储藏室。这种飞行最多持续20小时。现在,约翰尼想好好休息一下了。他一会儿打盹,一会儿看看手表,想估计一下“桑塔·安娜号”飞到哪儿了。他不知道会不会在夏威夷或太平洋中的什么岛上停靠,但愿不要停留。他热切地希望开始新的生活,越快越好。

  有那么一两次,他也想到了玛莎姨妈。他跑了,她会难过吗?他不相信她会难过的。他也知道,他的表兄妹们得知他跑了,会高兴得欢呼雀跃的。等他有了钱后,再去见他们,那时,看看他们会有什么样的脸色,也足以令人心满意足了。他还要去看看原先的同学们,尤其是那些经常拿他出丑的同学,他们因他个子矮小而叫他“小不点儿”。他将向他们显示一下,头脑和决心远比身材的高矮重要得多……想到这一切,约翰尼心醉神往,不久就昏昏入睡了。

  航行结束时,他还在睡觉。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把他惊醒。几秒钟之后,他感到“桑塔·安娜号”正向大海直坠下去。接着灯光熄灭了,周围一片漆黑。

  3

  约翰尼一生中第一次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他四肢都瘫痪了,压在胸口的重物使他难以呼吸。他感到自己正在下沉——事实上,他如果不赶快逃出飞船的话,将很快沉没海底。

  他得找条出路,但四周都是货物和包裹,他到处乱撞,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就像人在恶梦中想跑而又跑不动一样。但这不是梦——而是现实!

  他不知撞在什么东西上,疼痛彻骨。这反而使他从惊恐中清醒过来。他想,在黑暗中慌慌张张到处瞎闯是毫无用处的。可行的办法是一直向前走,直至碰到船壁,然后沿壁找到门。

  这个主意不坏,但四周东西太多,他好久才摸到光滑的船壁。此后,一切就比较简单了。他找到了门,并把门推开。这时,他不由叫出声来——总算大大地松了口气。舱房外面的走廊并不像他原来想的也漆黑一团。尽管主要灯源已熄灭了,但紧急照明设备还起作用,走廊里发出暗淡的蓝光,足以使他看清一切。

  这时,他闻到了烟味,才知道“桑塔。安娜号”已着火了。他也注意到走廊向船尾倾斜得厉害——船尾那边正是主机房所在地。约翰尼猜测,爆炸震裂了船壳,海水正涌入船内。

  也许飞船还不敢有多大危险,可是,谁知道呢?飞船倾侧得越来越厉害,船壳到处发出撕裂的巨响,他不禁害怕起来。飞船在旋转、倾斜,使人头晕目眩。约翰尼感到一阵恶心,胃里像翻江倒海一样难受。他想,这可能是晕船吧。他竭力忘掉身体的不适,集中精力思考如何找条生路。

  如果飞船在下沉,他得赶快找到救生艇。很可能大家都在往那儿跑。船员见到他这个意外的乘员必然会吃惊不小。他希望救生艇中能有地方容纳他。

  但救生艇在哪儿呢?他只去过那儿一次,如果时间允许,他能慢慢找到那个地方。但现在根本没有时间。他急急匆匆,好几个地方转错了弯,只得回头再来。一次,他被船内的一堵巨大的隔墙挡住了去路;他记得,他从未到过这地方、隔墙四周烟雾镣绕,远处传来船体的撕裂声。他急忙转身飞跑到灯光幽暗的走廊里。

  他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方向,但人已快累倒了,再加上惊恐紧张,简直难以支撑下去。是的,这条走廊就对了——走廊尽头有一小段梯子,通向救生艇停放的地方。他飞奔向前。快接近目标了,没有必要再保存体力了。

  他没有记错,梯子就在前面。但救生艇却已不见了。

  船壳上的窗门大开,小型起重机的吊索空荡在那儿,似乎在作弄他,让他可望而不可及。从洞开的窗门处刮来阵阵大风,带进片片浪花。约翰尼的嘴里已尝到了苦味;不久他会饱尝这种滋味的。

  他感到极度失望,走向洞开的窗门向外张望。时值深夜,明月高照。大海正在冲击船体,大浪不时地扑进窗门,在他脚边旋转。即使“桑塔·安娜号”别处不漏水,这儿漏进来的水不久也足以吞没全船。

  远处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接着紧急备用电源切断了,船内的灯光闪烁了一下就熄灭了。他还算幸运,靠着这点微弱的灯光,他才找到了这出口处。可这又怎么样呢?他孤单一人,远离大陆,正随着这庞大的气垫船往海底下沉。

  他向船外的夜色张望,希望能看到救生艇的踪迹。可大海一片空荡荡。可能救生艇是在船的另一侧下海的,他当然无法看到。一般来说,汽垫船不沉没,船员是不会离开太远的。他现在看不到他们,唯一可能的解释是他们正在“桑塔·安娜号“的另一侧。当然,他们知道情况不妙,就争分夺秒地下了救生艇。约翰尼不知道船上是否装有易爆易燃物品,要是有介话,船随时会爆炸。

  一个大浪向他劈头打来,浪花使他睁不开眼睛。同时,船上的水越升越高。约翰尼简直难以相信,这样硕大无比的一艘气垫飞船会这样迅速地沉没。当然,他也知道,建造气垫飞船的材料是很轻的,根本经不起海浪的冲击。他估计,10分钟之后,海水就会没到他的脚上。

  但他估计错了。骤然间,“桑塔·安娜号”向一侧急剧倾斜,就像一只受重伤的巨兽在作垂死的挣扎,企图最后一次站起来但又颓然倒下。约翰尼不再犹豫了。本能告诉他船马上要下沉了,他得尽快离开,离得越远越好!

  他振作精神,冒着严寒,以一个漂亮的跳水动作,跃入海中。然而,使他感到不胜惊讶的是,即使在水下,他也并不感到寒冷,相反还感到暖意。原来他忘了,就在这短短的几小时航行中,他从严冬进入了盛夏。

  他浮上水面后,用尽全力,挥臂向前猛游。动作虽谈不上优美,但速度颇快。身后传来了阵阵巨响,一阵咯咯啪啪声响过之后,接着是一片宁静,只听得海风的呻吟声和海浪的拍击声从他身边掠过,飘向那深沉的夜空。“桑塔·安娜号”这艘年久失修、超期服役的破船正缓缓下沉。约翰尼原来担心沉船掀起的巨大回浪没有发生,船体的下沉十分平稳。

  当他知道危险已过,就开始踩水,并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他首先看到的是救生艇离他还不到半英里。他拼命挥舞手臂,并高声叫喊,但毫无用处。小船已离他而去,即使有人回头看,在黑夜中也绝不会看到他。何况,没有人会想到船上还会有幸存者落水而未被救起。

  现在,约翰尼形单影只,孤身一人。月亮正在西沉,南国的星空,明亮而又陌生。他可能在这儿游上几小时。他早已发现,海水的浮力比他学会游泳的溪水的浮力大。但纵然他能在海水里多呆一会儿,其结果还是一个样。不可能有人发现他,救生艇一消失,他最后的一线希望也随之消失了。

  有什么东西撞了他一下,他惊喜交加,不由叫出声来。原来是船体的一块残片。现在,约翰尼发现,在他周围的水面上,到处有东西在漂浮。这一发现使他稍稍振作了一下精神。如果他能搭个筏子,生存的希望就会大多了。也许他还能漂到大陆上呢,就像100多年前那些原始土著驾着木筏漂洋过海,横渡太平洋一样。

  他开始向正在缓缓旋转的船体残块游去。大海似乎一下子平静了下来。从沉船中冒出来的汽油缓解了海浪的力量,这时的海水不再狂暴了,只是缓缓地起伏波动着。开始时水急浪高,着实把他吓坏了,而现在,他发现可以顺着海浪的起伏前进,且没有任何危险。尽管他目前身处逆境,但发现能毫不费力地驾驭浪头,还是使他激动不已。

  这时,约翰尼正在各种箱子、木块、空瓶和失事船中漂出的货物中游着。上面这些东西对他毫无用处。他想找个大一些的漂浮物,这样他可以坐上去任其漂流。在他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突然发现在离他约50英尺处,有一个黑糊糊的长方形东西在海浪中起伏。

  他游近后发现,这是一只装货用的大箱子。这使他不胜惊喜。他吃力地爬到箱子顶上,发现箱子尚能承载他的重量。但这个“木筏”很不平稳,随时有翻倒的可能。后来,约翰尼干脆平躺在箱顶上,以使箱子平衡。虽然海水离箱顶仅3英寸,却能安然随波逐流。在明亮的月光下,约翰尼可以认出印在木箱上的字:“请存放低温干燥处”。

  干燥,在大海上没有任何干燥可言;至于低温这倒不假,他确实感到越来越冷了。海风吹透他浸得透湿的衣服,又冷又不舒服,然而,他只能忍耐着,等待太阳出来。他看看手表,手表早已停了——这当然不会使他感到意外。手表上时针显示的时间,对他而言是毫无意义的。这时,他也想到,自从他偷偷爬上这倒霉的“桑塔·安娜号”之后,一定越过了好几个时区了。目前,他的表至少快了6小时。

  他在小筏子上冷得直哆嚏,但他只有等待,望着明月渐渐西沉,听着海水的拍击声。现在,他尽管有些担心,但不再害怕了,他已多次死里逃生,开始感到庆幸起来。虽然身边没有淡水和食物,但至少可以忍受几天。至于几天后怎么样,他就顾不上去多想了。

  月亮渐渐西坠。这时,他发现,大海上漂浮着无数的光点,海面犹如着火燃烧起来,光点闪烁,一灭一亮,如同霓红灯广告牌,在他的筏子后面形成一条明亮的航道。约翰尼把手浸入水中,火焰好像从他手指间流过。此景此情,令他惊讶万分。

  置身于这样神奇的景色中,约翰尼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危险。以前,他也曾听说过,海中有发光的生物,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聚集在一起,真是数不胜数。他生平第一次见识了大自然神奇而又神秘的面貌。面前3/4的海面亮光闪闪,他的命运也掌握在奇妙莫测的大自然手里。

  月亮已落到地平线上,似乎在那儿逗留了一会儿之后就突然消失了。头上繁星闪烁——有古老星座中的星星,但那些人造星星显得更为明亮——那都是人类进入空间探险50年以来送入天上的。然而,海里的星星比天上的星星更明亮,约翰尼的小筏子犹如荡漾在大海上。

  月亮沉入地平线下后,还久久不见黎明的曙光。然后,约翰尼发现东方的天边出现一线微光,并逐渐在地平线上扩散。约翰尼急切地凝视着。当红日黄金色的边沿跃出海面时,他的心也随之跳起来。不一会儿,天上的星星和海里的星星都一下子消失了,好像它们从未存在过一样,白天到来了!

  约翰尼还未来得及欣赏黎明的美景,就发现远处海面上几十条三角形的大鱼正由西向他径直游过来。这使他毛骨悚然,黎明带来的生的希望,一下子消失殆尽。

  4

  那些大鱼向他的筏子游来,速度惊人。约翰尼不禁想到他读到的鲨鱼吞食失事船员的可怕故事。他尽量缩起身子,呆在木箱顶端的中央。木箱摇摇摆摆,令人胆战心惊。约翰尼知道,只要轻轻一推,箱子马上就会翻倒。这时,他反而不再感到害怕了,只是感到一丝淡淡的哀惜,同时希望,一切尽快结束,一死了之。看来世上没有人会知道他的遭遇,这也令他感到遗憾。

  这时,他小笺子四周都是身背光滑的灰色鱼类。它们在水面上游来游去,动作自如而又优雅。约翰尼对海洋生物知之甚少,但它们这些鱼游水的样子显然不像鲨鱼。这些鱼也像他一样需要呼吸空气。这些鱼在小筏子边游过时,约翰尼可以听到它们喝哧喝哧的喘息声,还看到一张一合的喷水孔。啊,原来它们是海豚!

  这下约翰尼放下心来了,他不再蜡缩起身子呆在木箱中央了。在电影里和电视上,他都见到过海豚,知道它们非常聪明,而且还是人类的好朋友呢!它们像孩子一样,在“桑塔·安娜号”的残骸中嘻戏,用它们那流线型的鼻子冲顶着浮在海上的残片,并发出稀奇古怪的嘘嘘声和吱吱声。几码之外,有一条海豚把头完全露出水面,用鼻子顶着一块木板,就像马戏团中受过训练的动物在玩杂耍一样。它还好像在向自己的同伴们炫耀说:“看我多能干!”

  那条海豚的头转向约翰尼,尽管它不是人类,却十分聪明;尽管它令人陌生,却十分友好。那海豚一见约翰尼,就丢下了正在玩的木板,显出了无可置疑的惊讶神色。它重新潜入水下,兴奋地发出吱吱的叫声。不久,约翰尼四周为一些闪闪发光、充满好奇的笑脸所包围。它们都在笑,这也是毋庸置疑的,因为这些海豚个个张着嘴露齿而笑——而且,它们笑得那么富有感染力,约翰尼也不知不觉地对着海豚们笑起来。

  现在,约翰尼不再感到孤独了,他有了伴侣,尽管它们不是人,也帮不了他的忙。看着这些像皮革一样的鸽灰色的身子在自己四周游得那么悠然自在,真令人神往!它们在“桑塔·安娜号”的残骸中游来游去,似乎在寻觅着什么。后来,约翰尼才发觉,海豚们纯粹是在游戏玩耍而已,就像小羊在春天的草地上嬉戏一样。但能在海上见到这种类似的活跃场面,这是约翰尼从未料到的。

  那些海豚们一直不断地把头探出水面看着约翰尼,好像怕他跑掉似的。约翰尼脱下湿透了的衣服摊在箱子上晒太阳。这些海豚好奇地注视着他。看到约翰尼晒衣服时,还似乎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约翰尼认真地向海豚们发问:“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对这个问题,有一个答案应该是不言而喻的:他得设法搭个遮荫的东西,否则他将给热带的烈日活活烤死。幸运的是,这个问题很快给解决了。他把漂流在海面上的木板捞起来,用自己的手帕缚绑起来,搭成一个像印第安人临时居住的小屋,再用自己的衬衫遮起来。当这个“伟大的工程”完成后,他对自己的杰作深感自豪,并希望他的那些海豚观众会赞赏自己的聪明才智。

  现在,他已无事可干了,就在遮荫下躺下保存体力,任凭风浪把他送到未知的世界。目前他还没感到饥饿。尽管嘴唇略觉干燥,但感到干渴,也还是几小时之后的事情。

  大海更平静了,油腻腻的海浪缓缓起伏,从木箱边流过。突然,约翰尼的脑子里冒出一句不知在什么地方读到过的话:“在大海的摇篮里摇晃。”现在,他才深刻地体会到这句话的喻意。大海是那么平静、那么美丽,竟使他忘记了自己危险的处境。他凝视着蔚蓝的天空和湛蓝的大海,看着周围那些陌生而又漂亮的海豚悠然自得地游来游去,有时跃出水面,有时又潜入水下,尽情享受着生活的欢乐……

  突然,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推了一下他的小筏子——木箱,他一下子惊醒了。真想不到自己竟然还睡着了。这时,太阳已几乎升到天顶上了,小筏子又被推了一下。约翰尼马上发现了原因。

  四条海豚并排游在小筏子两旁,在水中推着木箱前进,运动之快,远远超过人游泳的速度,而且还在加快。那些海豚就在他身边吧扎吧扎地溅起水花,又喝哧喝哧地喘息着。难道它们又在玩什么新的游戏了?约翰尼看着它们,感到惊诧万分。

  但他脑子里一闪出这个问题,自己立即得出了否定的回答。海豚们的行为方式已完全改变了。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有着明显的目的。游戏已经结束。他现在被围在无数的海豚的中间,所有的海豚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向前快速游动,如果没有上百条的活,也至少有几十条。极目所至,他的前后左右全是海豚。他感到,这简直像是一队海上骑兵,排成了整齐的战斗队形,在海上行进,而他,约翰尼,则被置于这支队伍的正中心。

  他不知道海豚们这样推着他前进会持续多久,但目前看来它们似乎没有想中止的迹象。而且,这些海豚不断地轮换着推动小筏子前进。一条海豚游向一边,另一条马上游近筏子来顶替它,因此一直保持着高速前进的速度。尽管约翰尼无法估计前进速度到底有多快,但他猜想小筏子被推着前进的速度,至少每小时在5英里以上。但他不知道自己正朝什么方向前进。太阳正好在头顶上,使他难辨东西南北。

  过了好久,约翰尼才发现,自己正在向西方前进,因为落日就在他的前方。使他感到欣慰的是,夜晚即将来临,被烈日烤了整整一天之后,他渴望着凉爽。此时此刻,他已唇干舌燥,渴得要命。尽管周围都是水,诱得他真想畅饮一番,可他还是克制了自己,因为他知道这样做是十分危险的。这时干渴甚于饥饿。即使身边有食物,他也无法咽下去。

  太阳下去了,天边一片金黄色。约翰尼总算松了一口气。在星光和月光下,海豚们继续簇拥着他向西方推进。如果它们能按此速度整夜不停地前进,约翰尼估算至少能游上100英里。看来,这些海豚正向着既定的目标前进,可是它们究竟想到哪里,约翰尼当然不得而知。他开始希望,陆地会在前方不远处出现,而且,他也感到,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些友好而聪明的海豚正在把他送上陆地。不过,海豚们为何不辞辛劳,长途跋涉,护送他上大陆呢?约翰尼又百思不得其解了。

  这是约翰尼一生中度过的最漫长的一夜。口干渴得使他难以人睡。更糟的是,白天给烈日烤了一整天,浑身皮肤刺痛难忍。不管他在箱顶上如何辗转反侧,却怎么躺也不舒服。大部分时间他只能仰卧在小筏子上,用衬衫盖着刺痛的皮肤。月升星移,显得特别缓慢,令人焦躁不安。有时,一颗明亮的人造卫星从西方向东方流过,比从东方向西方移动的星星速度要快得多。在他头上的太空站里,那些工作人员和仪器应该会毫不费力地发现他,如果他们进行搜索的话——想到这点,真要让人气得发疯。当然,他们根本不知道失事的“桑塔·安娜号”上,还有偷偷上船的约翰尼,当然也就没有理由来搜寻他了。

  月亮终于西坠,黎明前的夜空更显得黝黑。但不久,天边露出一片霞光,周围海豚们优美光滑的身体,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中。有时,一条海豚会跃出水面,在夜空中形成一条彩虹。

  这次,黎明的来临不再使约翰尼高兴了。他知道,他的“杰作”——用破木板搭起来的临时棚屋,是多么可怜,它根本无法抵御热带烈日的烤烧。他重新支撑起小帐篷,自己就钻到里面去,并尽量不去想口渴的事。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发现自己过不了几分钟,就会想到各种饮料——冰牛奶、冰果汁、即使水笼头里流出来的自来水也好。他在海上漂流了不到30小时,人类能忍受干渴的时间当然要远远超过这点时间。

  约翰尼依然满怀希望,因为他的护送者们目标坚定,矢志不渝。这一大群海豚守护着他,以同样的速度,推着约翰尼的小筏子向西挺进。约翰尼对这些海豚们神秘的行为,不再感到困惑不解了。这个问题迟早总会弄明白的——即使弄不明白,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约上午九十点钟,约翰尼第一次瞥见了陆地。有那么一阵子,他怀疑那只不过是地平线上的一片白云——但,如果那真是白云的话,那也是天上唯一的一片白云了;而且,这片白云不在头顶上,而是在前方——这岂不是奇迹!但不久,他的疑虑全消——那是一个岛屿,尽管看上去好像浮在海面上,而海上升起的热雾,在阳光的照射下又使岛屿的轮廓显得闪烁不定。

  一小时之后,约翰尼终于看得更清楚了。小岛是狭长的,陆地离水面不高,全岛树木繁茂、郁郁葱葱。岛的周围是一片狭长的白色沙滩,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沙滩前有一片宽阔的、浅浅的暗礁,因为有一条白色的碎浪花,离岛至少有一英里——这是海浪打在暗礁上形成的。

  开始,约翰尼没有发现岛上有人生存的迹象。但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发现在森林深处升起一缕淡淡的炊烟,这使他大为宽慰。有烟就有人,有人就有水——他现在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渴望着水。

  在离小岛还有数英里处,海豚们的行动使约翰尼大吃一惊。它们转了一个弯,好像准备从小岛边游过。后来,约翰尼才明白过来:暗礁使海豚难以接近陆地,它们想迂回绕过暗礁,从岛的另一头上岸。

  这次迂回行动至少花了一小时,但约翰尼已十分放心。他知道,他基本上没有危险了。当小筏子和他的护送者们来到小岛的西头时,约翰尼首先看到的是停泊在岸边的许多小船,然后是一些白色的低矮的建筑,再后面是一些小茅屋和在茅屋周围走动的黑皮肤人。在大洋深处的这个偏僻的小岛上,竟然还有这么多人,也真是个奇迹!

  这时,海豚们开始犹豫不前了。约翰尼似乎感到,它们不愿游到浅水区去。它们轻轻地把约翰尼的小筏子推过停泊着的小船就退回去了,并似乎在说:“现在得靠你自己了。”

  约翰尼多么想对它们说几句感谢话啊,但他口渴得张不开嘴。他轻轻跨下木箱,站到水里,发现水深仅及腰部,就涉水向岸上走去。

  许多人在沙滩上向他奔来,但让他们等一会儿吧!约翰尼转身向那些可爱的、坚强有力护送者挥手告别。正是它们一路上护卫着他,进行了这次奇妙的海上航行。这时,海豚们已转身向自己的家——大海深处游去。

  然后,他的腿好像不听使唤了,沙子飞起来打击着他。海豚、小岛和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他失去了知觉。

《海豚岛》 作者:克拉克

第二部分

5

  约翰尼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房间里的一张低矮的床上。房间非常清洁,四周的墙壁雪白。一架电扇在他头顶上旋转着,光线透过窗帘洒入房间。房内家具陈设简单:一把藤椅、一张小桌子、一只五斗橱和一只脸盆。即使没有闻到消毒剂的气味,约翰尼也立即意识到,他正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他从床上坐起来,立即痛得哇哇直叫,从头到脚,全身像着火了一样。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身子,只见全身皮肤血红,大片大片的皮肤正在剥落。医生显然已给他看过了,那些烤烧得最厉害的地方,已涂满了白色的油膏。

  约翰尼不想再多动了,至少暂时不能动。他倒回床上躺下时,又不禁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这时,门开了。一个高个子女人走进房间。她的手臂粗壮如枕木,整个身材照此按比例放大。看上去她体重至少有250磅,但她并没有患肥胖症——她就是身材高大。

  “啊,年轻人,”她说。“这么大声嚷嚷干吗?晒脱了点皮,就这么大叫大嚷,我可从未见过。”

  正当约翰尼想发火时,大个子女人巧克力色的脸上露出了真诚开朗的笑容。他无可奈何地勉强一笑算是回答,并顺从地让她给自己量体温和搭脉。

  “现在,”她边说边拿出了体温表,“我要设法让你睡觉。等你醒来后,疼痛就会消失了。但让你睡觉前,你得先告诉我你家的地址,这样我可打电话告诉你家里的人。”

  约翰尼尽管受着皮肤被太阳烤晒过后的折磨,听了高个子女人的话,不禁紧张起来。既然已经过了种种折磨而大难不死,他就不想让下一班飞船把他遣送回家。

  “我没有家,”他说。“也没有什么人需要我带什么口信。”

  护士高高地扬起了眉毛,深为吃惊。

  “哼!,她说,口气里显然表露出怀疑。“这么说,我马上让你睡觉。”

  “等一下,”约翰尼请求说。“请告诉我,我在哪儿?这儿是澳大利亚吗?”

  护士一边把一种无色的药水倒入一只量杯,一边不慌不忙地回答他。

  “是,而又不是。”她说。“这儿属于澳大利亚,但离澳洲大陆有100英里。你现在在大堡礁的一个小岛上。你真幸运能到这儿来。好啦,把这个喝下去,味道不怎么难吃。”

  约翰尼做了个鬼脸,但护士说的确是真话,药水不怎么难吃,他一口咽下药水,又问了一个问题。

  “这地方叫什么名字?”

  高个子护士咯咯大笑,声如雷鸣。

  “你应该知道。”她说。那药作用一定非常快,约翰尼勉强听到了护士的回答,就又失去了知觉。

  “我们这个地方叫‘海豚岛’。”

  约翰尼第二次醒来时,感到手脚不怎么灵活,但被太阳烤得火辣辣的疼痛消失了,有一半的皮肤也不再痛了。接下来的几天,他像蛇一样脱了一层皮。

  大个子护士告诉约翰尼,她叫泰西,是汤加岛人。当约翰尼狼吞虎咽地吃着丰盛的早餐时,泰西见了显得很高兴。这顿早餐有鸡蛋、罐头肉和多种热带水果。吃完早餐后,约翰尼感到精神饱满,就急于想起床到外面去看看海岛风光了。

  “别急,”泰西护士说。“你有的是时间。”她带来了一大包衣服,从里面挑着约翰尼合身的短裤和衬衫。“试试这几件,大小怎么样?再戴上这顶帽子。在你皮肤晒黑之前,出去就戴好帽子。要不你又要回到这儿来了。你再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我一定不忘记戴帽子,”约翰尼保证说。他知道,让护士生气绝不会有好事。

  她把两个手指头放在嘴里,吹了一声尖厉的口哨,听到口哨声,一个小姑娘马上走进房间。

  “这就是你的海豚孩子,安妮。”护士说。“把他带到办公室去——博士正在等着。”

  约翰尼跟着小姑娘走了。沿路都是压碎的珊瑚,在烈日下自得耀眼。他们在树荫下转来转去。那些树看上去像橡树,就是叶子比橡树叶大好几倍。约翰尼不禁有点失望:他一直以为热带岛屿应该到处是棕榈树。

  这时小路到了尽头,前面是一大片空地。约翰尼发现面前是一群一层楼的水泥房子;房子之间有遮荫的通道连接起来。有几间房子的窗户很大,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在里面工作的人;有的房子没有窗户,看上去好像是机房,因为可以看到各种管子和电缆通进了房子。

  约翰尼跟着小向导走上台阶,进入主楼。他走过窗户时,发现里面的工作人员以好奇的目光注视着他。这倒并不出乎约翰尼的意外,因为他来到这小岛的方式确实有点古怪。有时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他偷偷乘上“桑塔·安娜号”,又被海豚送到这小岛上一这一切太奇妙了,简直令人难以相信。这个岛真的像泰西护士说的叫海豚岛吗?这种巧合也真太玄了!

  他的小向导显然有些难为情,或许是出于敬畏。她把约翰尼带到写着“基思博士——副主任”的门口,就离开了。约翰尼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听到里面有一个声音说,“进来”。他推开门,走进一个有空调的大办公室。刚经受过外面的暑热,一进房间他感到一阵清新的凉爽,惬意极了。

  基思博士40多岁了,看上去像个大学教授。尽管他坐在写字台后面,但约翰尼发现他各自特别高,甚至瘦长得有点难看,他也是约翰尼在这个小岛上看到的第一个白人。

  博士一挥手指了指一张椅子,用略带鼻音的声音说:“请坐,孩子。”

  约翰尼不喜欢人家叫他“孩子”,也不喜欢博士的澳大利亚口音。他这可是第一次与一个澳大利亚人交谈。但他很有礼貌他说了声“谢谢”,就坐了下来,等着看博士下一步会怎么对待他。

  情况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你最好告诉我们,”基思博士说,“‘桑塔·安娜号’失事后——你的情况。”

  约翰尼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博士——一切都完了!他原来有些打算,尽管还不十分成熟。可这下一切打算都落空了!不过,他至少希望还可以假装一下,装作海员失事后失去了记忆。不过,如果他们知道他乘上了“桑塔·安娜号”也就一定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乘上去的。那么,毫无疑问,他们一定会立即把他遣送回家的。

  他决定不能不作任何努力就乖乖就范。

  “我从未听到过什么‘桑塔’——不管它叫什么名字。”他回答说,装出一副天真无知的样子。

  “放聪明些,孩子。你来到这小岛的方式颇为独特。很自然,我们与海岸警卫团联系过,看看有没有什么船只失事。他们告诉我们气垫货船‘桑塔·安娜号’在我们东面约100英里处失事沉入大海。船上船员已到达澳大利亚的布里斯班港。他们也告诉我们,全体船员,包括船上的一只猫都安全抵港。

  “这样,我们本来以为,你不会是‘桑塔·安娜号’上的人。可后来,我们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你可能偷偷乘上了那艘气垫飞船。接下去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我们核查了飞船沿途经过的地方,与各地的警方进行了联系。”博士停顿了一下,从桌上拿起一只用南欧产的一种石南科植物的根制成的烟斗,仔细欣赏起来,好像他第一次看到这烟斗似的。这时,约翰尼才意识到,基思博士是在作弄他,这使他更不喜欢博士了。

  “逃离家庭的孩子很多很多。你一定会感到吃惊吧?”博士继续用他那恼人的鼻音说。“我们花了好几小时才弄清楚了你的身分——当然,我得告诉你,当我们打电话告诉你的玛莎姨母时,她似乎并不感到高兴。因此,我不该责备你出逃离家了。”

  也许,基思博士不见得怎么坏。“我已经在这儿了,你准备把我怎么办?”约翰尼问。使他感到吃惊的是,他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也有点发抖了。失望和挫折几乎使他流出眼泪。

  “目前,我们还不能把你怎么样。”博士说。这话使约翰尼又立即产生了希望。“我们的船在澳大利亚本土那边,明天才回来。一星期之后才会再开回大陆。所以,你可以在这里再呆8天。”

  8天!他的运气还没有走光。8天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他完全可以在这8天中让事情变得对自己有利。

  接下来的半小时,约翰尼叙述了气垫飞船失事后漂落大海,遇到海豚,并由它们护送上岛的经过。基思博士则边问边记录。约翰尼叙述的任何情况,似乎都没有使基思博士感到意外。约翰尼讲完后,博士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照片。这些都是海豚的照片。约翰尼第一次知道,海豚竟然还有这么多种类。

  “你还认得出护送你的海豚朋友吗?”博士问。

  “我试试看吧,”约翰尼说,一边就翻起那些照片来。他很快确定了两三种海豚。

  基思博士对他挑出来的照片深感满意。

  “对,”他说。“一定是其中的一种。”接着,他问了约翰尼一个十分奇怪的问题。

  “有没有海豚和你交谈?”

  开始,约翰尼想,博士是在开他玩笑吧。但他发现,基思博士十分认真严肃,绝无开玩笑的样子。

  “他们发出各种叫声——吱吱声、嘘嘘声和哇哇声——可我什么也听不懂。”

  “有没有这样的声音?”博士问。他揿了一下写字台的一个按钮,从办公室边上的扩音机里立即传出了吱吱嘎嘎的声音,好像生了锈的门在铰链上发出的声音一样。接下去发出的一连串声音,使约翰尼想到旧式的汽油引擎发动时发出的声音,最后他听到“早上好,基思博士”的问候声,声音清晰,令人不容置疑。

  这些话比人说得快得多,但却十分清楚。而且,约翰尼一听到这问候声,就知道这不是鹦鹉学舌的模仿声,发出问候的动物完全理解这话的意思。

  “你感到意外吧,”博士咯咯笑出声来。“海豚也会讲话,你以前听说过吗?”

  约翰尼摇了摇头。

  “半个世纪以来,我们就知道,海豚有自己的语言,而且这种语言十分复杂。我们一直在努力学习他们的语言——同时,我们也设法教会他们说简单的英语。我们在这两方面都取得了不少进展。这得归功于卡赞教授发明制造的各种技术设备。他从大陆回来后,你可以见到他。他很想听听你的经历。现在,我得找个人来照料你。”

  基思博士又按了一个旋钮,从内部通讯系统的扩音器里传来了回答声。

  “这儿是学校,有什么事,博士?”

  “有没有年纪大一点的孩子现在有空?”

  “米克有空——他也乐意干点事。”

  “那好——叫他到我办公室来。”

  约翰尼叹了口气。在这样偏远的小岛上,小孩子也逃不出学校的禁锢。

  6

  米克·诺鲁应该说是岛上的一个好向导,就是有一个缺点,喜欢吹牛。他说大话时你千万别当真。譬如说,他说大个子护士泰西(岛上人叫她“两吨泰西”)离开汤加,是因为家乡的大个子姑娘们讥笑她个子长得大小。约翰尼怎么也难以相信,可米克却煞有介事地保证这完全是事实。“不相信你去问她自己。”米克说。浓密卷曲的黑发下,露出一张绝对严肃认真的脸。

  所幸的是,他说的其他事情很容易一一验证。但谈到正事时,米克却真的从不含糊。基思博士把约翰尼交给米克后,他就带这个新来的小伙伴周游全岛。

  小岛虽不大,却还是有许多地方值得一游的。事实上,过了好几天,约翰尼才慢慢熟悉了岛上的路。约翰尼了解到的第一件事情是,海豚岛上有两种人:一种是研究站里的科学家和技术人员;一种是靠海上捕鱼为生的渔民。岛上发电站、自来水厂、餐厅、洗衣房和有十头奶牛的小农场,以及其他生活服务业的工人,也都是由渔民充当的。

  “我们买来了奶牛,”米克解释说。“因为教授想挤海豚奶,我们一致反对他那样做。这是小岛上唯一发生的一次反抗运动!”

  “你们到这儿几年了?”约翰尼问。“你是在这儿出生的吗?”

  “噢,不,我们是达恩利岛人,在北面的托里斯海峡。我们是5年前迁过来的,那时我才12岁。这儿工资高,而且非常有趣!”

  “真的非常有趣吗?”

  “那还用说!叫我回达恩利岛,我才不去呢!就是澳大利亚,我也不去!你玩过珊瑚礁就知道了!”

  他们离开了大路,抄近路穿过小树林。这片小树林几乎占据了小岛的大部分。树很密,但林中没有带刺的藤蔓,这出乎约翰尼的意料之外,他本来以为,热带森林里尽是带刺的植物和缠人的藤蔓。岛上植物茂盛,但生长有序。

  有些树在根部长出一小堆一小堆的枝杈,后来约翰尼才明白,原来这些也是树根。但这些树根没有长入泥土,却长到地面上来了。

  “这种树叫露兜树,”米克介绍说。“有人叫它们‘面包果树’,因为这种树可以用来做面包。我吃过这种面包,难吃极了!注意!”

  但已经太晚了。约翰尼右腿陷入了泥土里,深及膝盖。他挣扎着想把腿拔出来,结果左腿也陷了进去,而且比右腿陷得更深。

  “对不起,”米克说,但脸上没有一丝歉意。“我应该预先告诉你。这儿有一个海燕窝——这些海鸟像兔子一样在地上做窝。有些地方到处都是,一走过去人就会陷进去。”

  “谢谢你告诉我。”约翰尼一边从泥坑里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边讥讽地说。

  但一路上他还是好几次陷入了海燕窝,最后他们总算走出了树林,来到小岛东边。他们走上沙滩,面前是无边无际的太平洋。真难相信,他竟然从地平线那边遥远的地方,奇迹般地来到这个大洋中的偏远小岛。

  这儿没有人迹。看来,这边经常受季风的袭击,所以岛上的建筑、码头等都在另一边。沙滩上横躺着一根粗大的树干,天长日久的曝晒,使树干变得雪白。这是过去飓风袭击小岛留下的痕迹。沙滩上还有一大堆一大堆的死珊瑚,显然是巨浪把它们冲上来的,有的一堆足有好几吨重。但现在这儿却是一片宁静。

  两个孩子开始沿着沙滩走起来;沙滩正处于树林和密布的珊瑚之间。米克在寻找什么,不久他就找到了他要的东西。

  有什么大动物从海上爬上沙滩,在沙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就像坦克开过一样。在这些轨迹的终端,远离水平面的地方,有一片平坦的沙子;米克就在这儿开始用手挖起沙来。

  约翰尼也帮他一起挖。大约挖了一英尺深,发现了好几十个蛋,大小和形状像乒乓球。但蛋壳是软的,好像皮革制的,手捏上去可变形。米克脱下衬衫做了个袋,并拼命往袋里装蛋。

  “知道这是些什么蛋吗?”

  “我知道。”约翰尼马上说。这显然使米克大为失望。“是海龟蛋。我曾在电视上看过一部电影,看到小海龟如何从蛋壳里孵出来,又怎样自己挖开沙滩爬出来。你拿这么多蛋干什么?

  “煮来吃啊!与米一起炒来吃,味道好极了!”

  “嘿!”约翰尼说。“你总不会也要我吃吧。”

  “你还不知道呢,”米克回答说。“我们的厨师是顶呱呱的!”

  他们沿着弯弯曲曲的沙滩,绕到小岛的北面,再往西,回住地去。他们快到达住地时,看见一个大水池,有一条小人工河把水池与大海连接起来。现在正好退潮,人工河用闸门关闭了,水就留在水池里。涨潮时再把海水引进来。

  “完了,”米克说。“你已环游了全岛。”

  在水池里,有两条海豚在慢悠悠地沿着池边游着,与约翰尼在大洋深处看到的海豚一样。他想走近池边仔细观察一下,但水池四周围上了铁丝网,无法接近。在铁丝网上,挂着一块写着红色大字的牌子:“请保持安静——水下测音器正在工作。”

  他俩蹑手蹑脚地走过大水池后,米克解释说:“教授不喜欢有人在海豚附近谈话,说这会把海豚弄糊涂的。有一天晚上,有个渔民喝醉了酒,来到这儿对海豚大喊大叫,说了不少脏话。这事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那渔民被解雇了,下一班船一到,就让他离开这儿了。”

  “教授这人怎么样?”

  “噢,他是个好人——可到星期天下午就不一样了。”星期天下午怎么回事?”

  “每星期天下午,他的妻子就打来电话,要他回家。可他不愿意回家。他说他不喜欢莫斯科——夏天太热,冬天太冷。这样他们就会在电话里大吵大闹起来。过几个月,他们又和好了,去雅尔塔之类的地方相会。”

  约翰尼听了米克的话,细细琢磨了一会儿。他急于了解卡赞教授,越详细越好。这有助于他增加留在岛上的机会。米克的话使他吃了一惊。好在星期天刚过,卡赞教授这几天的心情应该好起来了。

  “他真的会说海豚的话吗?”约翰尼问。“那些怪叫声我想人是很难模仿的。”

  “他只会说几句。但他用电脑可以翻译录下来的海豚语言。然后,他可以录制新的磁带,与海豚对话。这工作十分复杂,但对话是成功的。”

  米克的话给约翰尼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同时更增强了他的好奇心。他一直对什么事都感兴趣;他怎么也难以想象,人怎么能学会海豚语言。

  “喂,”米克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怎么学会讲话的?”

  “我想,先是听我母亲说话,”约翰尼说。提到母亲,他有点惆怅,他勉强还能记得自己的母亲。

  “对。所以,教授捉了一条母海豚和它的小海豚,把它俩放人水池中。在小海豚成长过程中,他一直监听它俩之间的对话。这样,他与小海豚一样渐渐学会了海豚语言。”

  “这听起来好像太容易了。”

  “喔,不,这花了好几年的时间,而且,他现在还在学。但他已掌握了好几千个单字了,并且,他已开始写海豚史了。

  “历史?”

  “是的,海豚的历史。因为海豚不会写书,所以它们的记忆力特别强。它们能告诉我们很久很久以前海洋里发生的事一至少,这是教授对我们说的。这当然是很自然的。在人类创造文字之前,也把什么都记在脑子里。海豚也这样做。”

  约翰尼边走边想着米克讲的这些事,深感惊讶。最后,他们来到了行政大楼,完成了环游小岛一周的旅程。看到这么多房子,里面又有那么多工作人员和复杂的机器,约翰尼不禁想到了一个更为现实的问题。

  “谁付这么多钱?”他问。“这得花不少钱呢!”

  “与花在太空项目上的钱相比,这些钱不算太多,”米克说。“教授是15年之前开始这项工作的,当时他只有6个助手。当研究工作开始取得进展时,那些财大气粗的科学基金会就全力资助他。现在,我们每半年要把这地方清扫一次,迎接那些老头子、老太婆——他们称自己为视察委员。我听教授说,在这以前日子过得有意思多了。”

  这话也许不错,约翰尼想。但就是现在,这儿的生活也还非常有趣——他希望能分享这种生活。

《海豚岛》 作者:克拉克

第三部分

 7

  “飞鱼号”水翼艇掀起阵阵浪花,从西面以每小时50海里的速度向小岛驶来。从澳大利亚大陆到小岛,只需两小时。在接近海豚岛外的暗礁时,大艇收起了巨大的水翼,成了一艘普通的气艇,并以每小时10海里的速度,结束了最后一段的航程。

  约翰尼知道,水翼艇一出现,全岛的人都会拥到码头上。他出于好奇也一起跟着来了,并站在沙滩上观望。只见那白色的水翼艇小心翼翼地在珊瑚礁之间缓缓驶过,靠上码头。

  卡赞教授穿着一套洁白的热带西装,戴着一顶宽边帽上了岸。他受到了大家热烈的欢迎。来欢迎他的人包括技术人员、渔民、职员和儿童,反正岛上的人几乎都来了。小岛上的这个小小的社会十分民主,人人平等。但约翰尼很快就发现,卡赞教授与众不同。岛上的人尊敬他,喜欢他,也为他而感到自豪。

  约翰尼也发现,如果来码头观看“飞鱼号”,你也得帮助搬运货物。他们用了整整一小时的时间,把无数的箱子和包包从船上运到仓库。搬运工作刚结束,约翰尼正在喝冷饮,扩音器里传来了呼唤他的声音,要他马上到科技大楼去。

  约翰尼一到大楼,就被带进一个大房间,房间里摆满了各种电子设备。卡赞教授和基思博士正坐在一张精致的控制台前,根本没有注意到约翰尼的到来。对此,约翰尼倒并不介意。他对房间里的一切发生了极大的兴趣。

  一连串奇怪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不断重复,从扩音器里传出来。这声音像约翰尼已听到过的海豚发出的叫声,但又有点细微的差异。这种声音的速度被放慢了,这样人类不太灵敏的耳朵可以分辨声音中的各种细节。

  但还不止这些。每次海豚发出的一连串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时,在电视屏幕上同时显示出明暗的光线,看上去像幅地图。约翰尼当然看不懂这图案的意义,但科学家们显然可以从中获得不少信息。卡赞教授和基思博士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屏幕,偶尔调整一下控制旋钮,屏幕上的有些地方变得更为明亮,有些地方则更暗了。

  卡赞教授忽然发现了约翰尼,就关掉了声音,把椅子转向约翰尼。但他没有关掉电视图象,屏幕上明暗光线一直在有规律地交替着,令人昏昏欲睡。约翰尼还是不时地转过头去看屏幕。

  同时,他仔细观察了卡赞教授。教授很胖,满头白发,看上去有五十七八岁了。他很和气,但不十分热情。他好像想与每一个人交朋友,但又希望能独自沉思默想。后来,约翰尼还发现,教授心情好时,与他一起相处也是十分愉快的。但有时候,他与你谈话时,好像心不在焉。这倒不是说他像大家想像中的那种“心不在焉的教授”。他似乎能一心两用:一面处理日常事务,同时又在思考复杂的科学问题。因此,他好像经常在倾听自己内心的独白,而其他人是不可能听到的。

  “坐下,约翰尼。”教授说。“我在澳大利亚本上时,基思博士就用无线电话向我报告了有关你的情况。我想,你一定知道,你是个十足的幸运儿!”

  “是的,先生。”约翰尼的回答充满了感情。

  “海豚有时会把沉船遇难的人送到岸上,这种情况,人类知道已经好几个世纪了。事实上,有关海豚的传说,至少可追溯到两千年以前。可人们以前从未认真对待过,直到最近,它们才受到人类的重视。而你的情况又不一样。海豚不光光是把你推到岸上而已;它们一路护送了你几百英里。

  “更重要的是,它们直接把你护送到我们这个岛上。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正是我们想弄清楚的。我想,你自己对此大概也一无所知吧!”

  连教授也问他这样的问题,约翰尼有点儿受宠若惊。

  “是啊,”他慢条斯理他说,“可能它们知道你们这儿正在研究它们。不过,我怎么也想不出它们怎么会知道呢?”

  “回答很简单,”基思博士插进来说。“我们放回大海的海豚一定告诉了海洋深处的其他海豚。记得吗,约翰尼刚到这儿时,在照片上认出了几条海豚呢!”

  卡赞教授点了点头。

  “是的——这个信息对我们来说十分宝贵。这说明,我们正在研究的沿海的那些海豚,与生活在海洋深处的它们的表兄弟表姊妹们讲的是同一种语言。这一点我们以前是不了解的。”

  “但我们对他们这么做的动机还一无所知,”基思博士说。“那些大洋深处的海豚从未和人类有过直接接触,它们这样做肯定是有目的的。这似乎表明,它们有求于我们——迫切需要我们的帮助。也许,拯救约翰尼是想表明:“我们帮助了你们——现在你们该帮助我们了。”

  “这是十分可能的。”卡赞教授表示同意。但我们这样空谈绝不会找到答案。唯一的办法是找到约翰尼的朋友——直接问它们。”

  “如果我们能找得到的话。“

  “是的。不过,如果它们真的需要我们帮助的话,它们是不会游远的。在这个房间里,我们也许就能与它们取得联系。”

  卡赞教授打开了一个旋钮,房间里重又响起了声音。但约翰尼注意到,这次他听到的不是一条海豚发出的声音,而是大海里的各种声音。

  这是一片杂乱的混合声——嘘嘘声、吱吱声和隆隆声,其中夹杂着好像是啁啾的鸟叫声,低沉含糊的呻吟声和无数海浪的沙沙声。

  他们听着这令人神往的混杂的大海交响乐。过了一会儿,卡赞教授开了另一个旋钮。

  “这是西边的水下测音器,”他向约翰尼解释说。“我们再听听东边的声音。这种水下测音器放在水下很深的地方,在暗礁群的外面。”

  扩音器里传出的声音改变了:海浪的沙沙声变弱了;海中那些不知名的生物发出的呻吟声和吱吱声变强了。教授听了几分钟,就转向北边,最后转向南边。

  “把录音带放到分析机上分析一下好吗?”他对基思博士说。“但我敢肯定,在20英里之内,目前还没有大群海豚的活动。”

  “要是那样的活,我的理论就一下子破产了!”

  “不一定。20英里对海豚来说是很短的一段距离。要知道,它们是海中的猎人,它们随食物而漂流,不可能老呆在一个地方。拯救约翰尼的那群海豚很快就把暗礁附近的食物吃光了。”

  卡赞教授站了起来,又继续说:

  “你一个人分析一下录音带吧,我得去水池了。跟我来吧,约翰尼。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几个好朋友。”

  在走向海滩的路上,教授似乎陷入了沉思。然后,他突然熟练地吹起了一连串很响的口哨,使约翰尼大出意料。

  看到约翰尼惊讶的表情,教授哈哈大笑。

  “没有人能讲流利的海豚语言,”教授说。“但我能讲几句常用语,尚能差强人意。但我得经常练习。我的口音一定十分可怕,只有熟悉我的海豚才能听懂我的话。有时,我想,那些海豚表示理解只是出于礼貌而已。”

  教授打开了进入水他的大门,进去后又小心地把门锁了起来。

  “人人都想与苏西和斯普特尼克玩,但我绝不允许,”教授解释说:“至少,在我教它们英语时不允许他们接近。”

  苏西是条母海豚,身子光滑,重约300磅。它容易激动,见到教授和约翰尼走来,身子跃出水面老高老高。斯普特尼克是它的儿子,才9个月大,它似乎性格内向,也害羞。跟在它母亲后面。

  “你好,苏西。”教授向她问好,音发得特别清晰,“你好,斯普特尼克。”然后他噘起嘴,发出一连串复杂的口哨声。半中间大概出了错,他低声地骂了一句,又重新开始。

  苏西大概觉得教授很可笑,它哇哇叫了几声。这是海豚的大笑声。然后它向两位来访者喷出一股水流,但它很礼貌,没有把水喷到他俩身上。过后,它游到教授身边;教授从口袋里掏出一塑料袋好吃的东西。

  他拿了一片高高地举在手里。这时,苏西向后退了几码,然后纵身一跃,干净利落地从教授手中抢走了那片东西,再重新潜入水下,几乎没有溅起任何水花。不久,它又游出水面,十分清晰他说:“谢谢,教授。”

  它显然还想要,但卡赞教授摇了摇头。

  “不,苏西,”他边说边拍拍它的背。“快吃饭了。”

  苏西哼了一声,表示大为不满,然后沿着他边优雅地游起来,像汽艇一样快。它显然是想露一手。

  斯普特尼克跟着母亲一起游。教授对约翰尼说:

  “你试试看能不能喂它——我怕它对我不太信任。”

  约翰尼也拿了一片食物,这种食品发出一种鱼、油和化合物的混合气味。后来他才知道,这相当于海豚吃的糖或巧克力。卡赞教授经过了数年潜心研究才制造出这种食品。这种食品海豚爱吃极了,为了吃到这东西,要它们干什么都行。

  约翰尼在水池边跪下来,高举着海豚巧克力。

  “斯普特尼克,”他大声叫着。“快过来,斯普特尼克。”

  那条幼豚把头伸出水面,心存疑虑地看了看约翰尼。它看看母亲,看看卡赞教授,又看看约翰尼。尽管它很想吃,但不肯靠近约翰尼。接着,它哼了一声,潜入水下游开了。但它没有游远,就像人在犹豫不决时不会走远一样。它只是无目的地在附近闲逛。

  约翰尼想,小海豚不敢过来也许是怕教授。他沿着水池走了50英尺,然后再停下来叫唤斯普特尼克。

  约翰尼的想法是对的。幼豚估量了一下新的情况,表示满意,便慢慢向约翰尼游来,但似乎仍不放心。它伸出鼻子,张开嘴巴,露出一排小小的针一样尖的牙齿。当它从约翰尼手中含走巧克力时,竟然没有碰到约翰尼的手指头。这才使约翰尼落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不管怎么说,斯普特尼克终究是食肉动物。这等于用双手去喂一只幼狮,约翰尼不能不担心会受伤害。

  小海豚又回到池边,显然还想要。“不,斯普特尼克,”约翰尼记起卡赞教授对苏西说的话。“不,斯普特尼克——快吃饭了。”

  小海豚就在约翰尼身边,所以,约翰尼就伸出手去抚摸它。小海豚略略退缩了一下,但没有离开,让约翰尼的手抚摸它的背。约翰尼发现,海豚的皮软得像橡皮,且有弹性。鱼皮上都是有鳞的,但海豚皮一点也不像鱼皮。抚摸过海豚皮的人永远也不会忘记,海豚是热血哺乳动物。

  约翰尼真想与斯普特尼克玩一会儿,但卡赞教授已在向他打招呼了。他们离开大水池之后,教授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我的感情受到了伤害。我从来没能接近过斯普特尼克——而你第一次与它见面就做到了。看来你与海豚有缘。你在家时养过宠物吗?”

  “没有,先生。”约翰尼说。“不过,我养过蜈蚣,那也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啊,”教授咯咯笑了。“那不能算宠物,是吗?”

  他俩又走了一段路之后,卡赞教授又开口了。这次,他说话的语气完全变了,他不再把约翰尼看作比他小40岁的孩子,而是像对一个同事一样,认真严肃他说:

  “我是个科学家,但也是个有迷信思想的俄国农民。尽管逻辑告诉我,我的想法是毫无道理的,但我还是感到,是命运把你带到这儿来的。首先,你来的方式特别奇怪,真像是希腊神话和传说中的故事一样。而现在,斯普特尼克竟然会吃你手中的食物。这些可能都纯粹是巧合,但聪明人就会充分利用这种巧合。”

  他讲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约翰尼一时怎么也猜不透。但教授接着一直没有再说什么,直到他们快进入科技大楼时,教授又开口了,而且还轻轻笑了起来。“我想,你并不急于回家吧”!”

  约翰尼的心怦怦直跳。

  “对,先生。”他急忙说。“我愿意呆在这儿,越久越好。我想多多了解你的那些海豚。”

  “不是我的海豚,”教授认真地纠正说。”每条海豚都是一个独立的人,它们所享有的自由比我们陆地上的人要广泛得多。它们不属于任何人;我也希望,即使在将来也不属于任何人。我希望能帮助它们。这不仅出于科学研究的需要,而且,对我来说,这是一种特殊的荣幸。永远别把它们看作动物;在它们自己的语言里,它们称自己是‘海洋人’。这样叫它们最恰当不过了。因此,今后我们谈到它们时,就应该用‘他、她、或他们’。”

  约翰尼第一次看到教授如此生气勃勃。当然,他完全理解教授的感情,因为,他把自己的事业和生命与‘海洋人’联系在一起,因此,他希望能报答他们。

《海豚岛》 作者:克拉克

第四部分

 8

  海豚岛的四周为珊瑚礁所包围,这是一个神奇的王国。即使穷尽人之一生,也难历尽其美景。约翰尼做梦也没有想到,世界上竟有如此美丽奇妙的地方,任何陆地上的田野和森林都不能与之相比。

  涨潮时,珊瑚礁都沉没在水下,环岛只剩下一条白色狭长的沙滩。但几小时之后,其变化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其实涨潮和退潮之间,水位仅差三英尺。海水退到数英里之外。事实上,有些地方海水退得完全看不见了,极目所至,是一片珊瑚礁的大平原,一直延伸到远处与地平线相接。

  这是去探索珊瑚礁的最佳时刻。所需全部装备只是一双结实牢固的鞋子、一顶宽边帽和一副脸罩。其中最最重要的是鞋子,因为珊瑚尖利而又脆薄,很容易划开脚上的皮肤,伤口往往会感染,要好几个星期才能痊愈。

  约翰尼第一次去珊瑚礁时,米克做他的向导。因为他从未到过这种地方,所以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十分新奇的——甚至还有点可怕。开始约翰尼小心翼翼的,后来慢慢习惯了,才稍稍放大胆子。珊瑚礁上面有一些小东西,看上去似乎不会伤人,但若不小心,则会致人于死地。

  两个孩子从小岛西边的沙滩径直向外走去;那儿,露出海面的珊瑚只有半英里宽。他们先穿过满是碎片的死珊瑚区——无数个世纪以来,暴风雨在这儿留下了破碎的珊瑚片,使这一区域显得死气沉沉,人迹罕至。实际上,整个小岛就是由这种碎珊瑚片累积而成的,天长日久,上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泥土,继而长出了野草,最终长出树木。

  他俩很快穿过死珊瑚区。约翰尼发现,自己好像进入了一分无比奇妙的石化了的树林。色彩斑斓的石头树枝,伸手可摘;巨大的蘑菇,坚硬可踏。这些珊瑚尽管形似植物,实际却是动物创造的。约翰尼弯腰仔细观察,就看到珊瑚表面上有成千上万的小孔。每个小孔中是一个单独的珊瑚虫——这是一种像海葵一样的生物。小孔实际上就是由珊瑚虫的分泌物石灰构成的环形座。珊瑚虫死后,环形座留下来了,新一代的珊瑚虫再在上面构筑新的环形座。这样,珊瑚逐年成长,绵延不断。约翰尼眼前看到的一切——那一望无际、在阳光下熠熠闪烁的平坦的高地,都是比手指甲还小的生物创造出来的。

  沿澳洲大陆海岸,这种珊瑚礁绵延数千英里,取名“大堡礁”。这儿的珊瑚礁,只是整个大堡礁的极小一部分。卡赞教授曾经说,珊瑚礁是地球上动物最宏伟的创造物。这句话约翰尼现在总算有体会了。

  不久,约翰尼就发现,除了珊蝴虫外,珊瑚礁上还有其他生物。突然,在离约翰尼几英尺的前方,冲上一股水流,令人猝不及防。

  “那是什么玩意儿?”

  看到约翰尼的莫名惊诧,米克哈哈大笑。

  “是蛤蜊,”米克简单地回答说。“它听到你走近了才喷水。”

  很快,约翰尼就看到了一只正在喷水的蛤蜊。那家伙有一英尺长,垂直嵌在珊蝴里,上面只露出张开的嘴唇。蛤蜊的身子有一半露在壳的外面,犹如一块彩色的丝绒,上面缀满绿宝石和蓝宝石。米克在它身旁的岩石上蹬了蹬脚,它立即惊恐万状,把身子缩了进去,关闭了外壳——它向上喷出的水柱差点射到约翰尼的脸上。

  “这不过是个小家伙,”米克轻蔑地说。“在深水下你才能看到那些大家伙——它们可长到四五英尺长。我爷爷说,他在库克敦的采珠船上工作时,曾见到过有12英尺长的蛤蜊。但大家都知道爷爷喜欢说大话,所以我不相信他的话。”

  约翰尼也很难相信有五英尺长的蛤蜊。但后来他发现,这一次米克说的倒是实话。珊瑚礁上,什么新鲜事儿都会有。

  他俩又往前走了几百码,一路上受惊的蛤蜊不时地向上喷射着水柱。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岩石围成的小水池边上。池水清澈见底,只见鱼儿在池底游弋,犹如在空中飞翔。

  这些鱼儿,色彩缤纷,身上有条状的、圆圈的或圆点的各种花纹,好像哪个疯狂的画家把各种颜色胡乱倒在调色板上,即使色彩最漂亮的蝴蝶,也比不上这些在珊瑚丛中穿梭游动的色彩斑斓的鱼儿。

  在水池内还有不少其他生物。米克用手指给约翰尼看两条很长的触须从一个小小的岩洞中伸出来,并不断地晃来晃去,好像在探索洞外的世界。

  “这是彩色螯虾,”米克说。“回来时我们把它们抓起来。这种螯虾肉非常好吃——用火一烤,再涂上黄油,味道美极了!”

  不到5分钟,米克就告诉约翰尼20多种生物:有花黑斑纹的贝壳类;有伸出五条手臂的星鱼,它缓缓地沿着池底爬行,寻觅猎物;螃蟹躲藏在硬壳内;还有一个家伙,像个大刺蛾,当米克用脚踩上去时,它喷出一股紫色的墨水。

  约翰尼第一次看到章鱼。这是条幼章鱼,只几英尺长,在阴影中探头缩脑,行动诡秘。只有像米克这样的老手才能发现它。米克故意吓它一下,它就逃到明亮处,以十分优美的姿势从珊瑚上方游过,同时,原来的灰色,变成了鲜艳的粉红色。使约翰尼感到惊讶的是,这小家伙十分漂亮。当然,他如果碰到个大章鱼的话,肯定会改变看法的。

  他可以在小池边玩上一整天,但米克却急干赶路。他俩就继续向远处的大海走去。他们在珊瑚丛中曲折穿行,以免踏破那些易碎的珊瑚。

  有一次,米克停下来拾起一只有斑点的贝壳,它像个松果球。“看看这个,”他把贝壳举到约翰尼面前说。

  有一个黑色的尖尖的钧子,形如镰刀,从壳的一端向约翰尼刺来。因为握在米克手里,当然刺不到约翰尼。

  “这是有毒的。”米克说。“给它刺伤就会得病,弄不好还会丧命!”

  米克把贝壳放口岩石上。约翰尼看了看它,不禁沉思起来——这么小的东西,看上去又那么漂亮,竟然能使人丧命!他当然不会马上忘记米克给他上的这一课。

  同时,他也得知,在珊瑚礁上探险,只要你遵循两条属于常识范围内的原则,那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一、脚踏下去之前先要仔细观察;二、别碰任何你不熟悉的东西或生物。

  他们终于走到了珊瑚礁的尽头,凝视着缓缓起伏的大海。潮水继续在向外退去,水正从珊瑚丛中流出来,注入岩石孔中;有一些大而深的水池,与大海相通;水中游来游去的鱼比刚才约翰尼看到的要大得多了。

  “来吧,”米克边说边戴好了面罩,接着他就纵身跃入水池,池中几乎没有掀起多少水花。他也不回头看看约翰尼是否跟着跳了下来。

  约翰尼略微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己不能做胆小鬼,也从珊瑚上跃入水中。当水淹没了他的脸罩时,他就不再害怕了。现在,他看水下的世界,比在池边看到的更为美丽。他自己也像条鱼,在一个巨大的水族馆中游弋,通过面罩上的窗孔,水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跟在米克后面,沿着池壁,在珊瑚峭壁中慢慢向外游去,逐渐接近大海。开始,池水仅两三英尺深,然后,池底突然垂直下降,深不可测。约翰尼一下子到了水深达20英尺的地方。他发现已游出了珊瑚礁,正向大海方向游去。

  他一时不禁有些害怕起来。他停下来,看了看在水下已呆了多少时间,又回头看看离珊瑚礁已有多远。然后又向前看了看,向下看了看。

  他无法估算看下去有多深——大概至少有百来英尺深吧。这是一个又长又深的斜坡,与他刚刚离开的水清见底、色彩艳丽的水池相比完全是一个不同的世界。他看到了一个蓝色的、幽暗的神秘世界。在深水处,一些大动物在游来游去,样子庄重而又优美。

  “那是些什么东西?”他低声问自己的同伴。

  “是石斑鱼。”米克说。“注意。”接着,米克潜入水下,迅捷如离弦之箭,优美如游弋之鱼,令约翰尼不胜惊讶。

  米克逐渐接近那些游动的庞然大物,而他自己变得越来越小了。它停止下潜,游动在石斑鱼的上方。此时他大约已下潜50英尺了。他想伸手去碰一下那条大鱼,但那鱼尾巴一甩逃开了。

  米克似乎不急于回上边来。但约翰尼在这整个过程中已回到水面上呼吸了十余次。最后,米克终于慢慢向上游来,还向石斑鱼挥手告别。约翰尼这才算放下心来。

  “那些鱼有多大?”米克把头伸出水面,吸了几口气之后,约翰尼问。

  “噢,只有80至100英磅重。在北面,那边的石斑鱼才大呢。在凯恩斯湾外,我爷爷钓到过一条800磅重的石斑鱼呢!”

  “你当然不相信他的话,是吗?”约翰尼笑着问。

  “不,这一次我相信了。”米克也笑着说。“他给我看了照片!”

  在他们往回向珊瑚礁游去时,约翰尼又一次看了看深蓝色的水下世界。那儿有珊瑚石,有珊瑚构成的平台,有那些游来游去的大鱼。这个奇异的世界犹如在另一个星球上,然而,这恰恰是在他所生活的行星——地球上!对约翰尼来说,这完全是一个陌生的世界,他感到又好奇,又害怕。

  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驱散害怕情绪,唯一的办法是,将来有一天,他一定要跟米克一起沿着峭壁潜下去,探索那神秘莫测的蓝色世界。

  9

  “你说得对,教授。”基思博士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在我们水下测音器的范围内,没有大群海豚在活动。”

  “那我们乘‘飞鱼号’去找它们。”

  “到哪儿去找?它们的活动范围至少在一万平方英里之内。”

  “那就得用观察卫星了。”卡赞教授回答说。“给武麦拉控制中心挂个电话,请他们拍摄本岛50英里半径范围内的照片。请他们天一亮就拍摄。明天早晨一定有卫星从这儿上空通过。”

  “为什么要等天亮呢?”基思问。“噢,我懂了——那长长的影子使他们能容易发现鱼群。”

  “是的。要搜查这么大范围的地区,工作是十分困难的。但时间拖得大久,鱼群又会游到别处去了。”

  早饭后不久,约翰尼被叫去帮助侦察鱼群,就了解了卡赞教授他们的计划。看来,卡赞教授的工作颇为棘手。岛上不久就收到了25张照片,每张照片拍摄了20平方英里的地区,里面的一切情景,巨细无遗。这些照片是离海面500英里上空的气象卫星在天亮后一小时拍摄的。这天正好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照片拍得特别清晰。高倍望远摄影机把地球拉近至5英里。

  给约翰尼看的那张照片尽管并不重要,却十分有趣。这是这组可拼接的照片中处于中心位置的一张照片,拍摄了海豚岛的全景。用放大镜仔细观察,那些建筑物、小路、船只等都历历在目,清晰可辨。在地面上的人,显示在照片上是一个小黑点,确实令人神往。

  看了照片,约翰尼才真正了解到沿海豚岛四周的那些珊瑚礁的巨大规模和范围。珊瑚礁往东绵延好几英里,海豚岛本身看上去只是个标点符号而已。尽管正是涨潮时间,珊瑚礁上的一切细节在浅水下仍清晰可见。约翰尼仔细观察着那些水池和水下幽谷,以及上百个水下悬崖。这些水下悬崖是退潮时从珊瑚礁架上倒流出来的水长期冲刷形成的。约翰尼看着照片,简直有点心驰神往,几乎忘记了自己的任务——搜索鱼群。

  但这些搜索者还是很运气的。那群海豚在本岛东南方60英里处被发现了——是在照片拍摄范围的边缘。但照片上显示的情报是确切无误的:有好几十条海豚跃出海面;有几条海豚在跃出海面时正好给拍了下来。从尾部的叉口看,海豚群正向西游去。

  卡赞教授满意地看着照片。“它们正向我们这儿游来,”他说,“如果航向不变,一小时内我就可以赶上它们。‘飞鱼号’启航准备得怎么样了?”

  “正在加油,半小时之内就可出发。”

  教授瞥了一眼手表。他显得很激动,好像是一个小孩子人家给了他什么好吃的东西似的。

  “好,”他干脆他说。“20分钟后上船。”

  约翰尼5分钟之后就到了船上。这是约翰尼第一次乘船(当然,‘桑塔·安娜号’不能算数,在那气垫船上,他没看到多少东西),他要把船的里里外外看个够。

  教授上船了——他嘴里咬着一支巨型雪茄,头戴夏威夷式宽边遮阳帽,胸前挂着照相机和望远镜。“出发!”他说。“飞鱼号”马上发动了。教授上船之前,约翰尼刚刚从离甲板30英尺高处的水手了望台上被叫下来。

  “飞鱼号”穿过在珊瑚礁中人工开掘的通道,在礁外边停了下来。

  “在等什么?”约翰尼问米克。他俩站在甲板上,手扶栏杆,身子倾出去张望。

  “我也不知道,”米克回答说,“不过,我猜得出来——啊,对了,它们来了!教授通过水下扩音机把它们叫来了。当然,它们经常在附近游弋,随时会露出海面。”

  两条海豚正向“飞鱼号”游来;它们不时地跃出海面,好像要吸引大家的注意。它们一游到船边,就立即被抓了上来;这不禁大出约翰尼的意料之外。一个起重机把一个帆布袋放入水中,两条海豚一前一后游入袋中,起重机把他们吊上来,放入船尾的水池中。水池不大,两条海豚勉强挤在里面,几乎没有活动的余地。但它们似乎并不在乎。显然,它们以前已被放进去好几次了。

  “艾纳和佩吉,”米克说。“两条最聪明的海豚。教授几年前就把它俩放回大海,但它们一直生活在附近,从不游远。”

  “你怎么知道谁是艾纳,谁是佩吉?”约翰尼问。“在我看来它俩完全一个样。”

  米克用手抓了抓蓬乱的头发。

  “你问我,我也说不清。艾纳好认——看到它鳍上的那块伤疤没有?佩吉是它的女朋友,它俩总在一起。就这么认。啊,你看,我想那是佩吉。”他似乎也没多大把握。

  “飞鱼号”立即加速向大海驶去,航速达10节,即每小时航行10海里。船长是米克的叔叔——在这个小岛上,米克有无数的叔叔。船长等水下障碍全部清除之后,就加速前进。

  船离珊瑚礁两英里之后,船长放下“飞鱼号”的滑橇。只听得引擎一阵轰呜,“飞鱼号”向前一跃,接着速度逐渐加快,最后船身抬起,离开了水面,几乎没有什么阻力。它可在海浪上滑行,航速可达50节。同样的动力即使在海中破浪前进,航速也可达10节。

  站在前甲板上,两手紧握栏杆,迎着“飞鱼号”全速滑行所产生的强风,飞速前进——这真令人精神振奋,激动不已。但过了一会儿,大风刮得约翰尼透不过气来,他只得退到船桥后面,望着海豚岛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地平线下。开始,小岛看上去还像一只绿色的白沙筏子漂浮在海面上,然后变成天边的一条狭长的带子,最后就完全消失了。

  “飞鱼号”在一小时的航行途中,经过了好几个小岛。但米克说,那些岛上不能住人。但从远处看,这些小岛看上去和海豚岛差不多同样诱人。约翰尼弄不懂,世界这么拥挤,为什么这些小岛会荒无人烟。其实,他刚到海豚岛,根本不了解要在岛上居住,首先要解决许多问题:水、电、食物供应等等。

  “飞鱼号”突然减速,重又落在海面上停下来。可是四周看不到一片陆地。

  “请大家安静,”船长大声说,“教授要听一下水下的情况。”

  教授听了5分钟就从船舱里出来了;他显得很高兴。

  “我们的航向完全正确。”他宣布说。“海豚群离我们5英里,它们正在大声闲聊呢!”

  “飞鱼号”又开动了,这次航向略偏西。10分钟后,小艇就被成群的海豚包围了。

  海豚有好几百条,在海里毫不费力地游来游去。“飞鱼号”一停,它们立即包围了上来,好像在等待这一次访问一样。也许,它们真的是在等待。

  起重机又开始工作了。它把艾纳放入大海,但只是放下艾纳。教授解释说,“下面可能有不少爱闹的雄海豚。我们不想给艾纳制造麻烦,它要为我们进行侦察。”可是佩吉大为不满,它拼命泼水,想溅靠近水池的人。但除此之外,它无能为力。

  约翰尼想,这是世界上举行的一次最为不寻常的会议。他与米克站在前甲板上,身子扑向外面,低头看着那些光滑的、灰黑色的海豚,聚集在艾纳的周围。他们在谈些什么?艾纳能不能听懂这些深海中的堂兄妹的话?教授能不能听懂艾纳的话?

  不管它们这次会议的结果如何,约翰尼对这些友好、善良、体态优美的朋友们充满着感激之情。他希望教授能帮助它们,就像它们帮助过自己一样。

  半小时后,艾纳游回帆布袋中,起重机又把它吊了上来。这时佩吉才算放下心来——教授也放下心来。

  甲板下,引擎又吼起来。船身再次抬起离开海面。海豚们跟着“飞鱼号”游了几百码,但很快被甩在后面了。海豚的游速是很快的,但与“飞鱼号”相比,则是小巫见大巫了。最后,约翰尼只看见远处一条黑色的带子,跃上天边,终于完全消失了。

  10

  约翰尼开始在码头边停着的鱼船之间学习潜泳。海水晶莹清澈,而且仅四五英尺深,所以对初学潜泳者来说十分安全。他得首先学会使用脚蹼和脸罩。

  米克从小在海水中游泳和潜水,但却不会教别人潜泳,因为他早就忘了自己是怎么学会的。在他看来,竟然有人沉不到海底或无法在水下舒舒服服地呆上两三分钟,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所以,当他的学生只会像软木塞一样在水面上漂来漂去时,他就有点不耐烦了。约翰尼双脚在空中乱踢,可身子就是沉不下去。

  但是,过了一会儿,约翰尼就领会了潜泳的要领。他懂得了沉下去之前不能深呼吸;否则肺部充满了空气,他自己就变成了只大气球,这样就怎么也沉不下去了。其次,他发现,只要双腿抬出水面,大腿重量无所依托,就把身子压下水去。一旦双腿入水,他就可踢戴着脚蹼的双脚。这时他就可以向任何方向自由潜游。

  几小时练习下来,他的动作不再像开初时那么笨拙了。他发现,在这个浮力起作用的水下世界里自由游弋,真是其乐无穷。这大概与字航员在轨道中活动一样毫不费力。现在,约翰尼已能在水下翻滚,或一动不动地停在水下,但他在水下还呆不长。要学会一切有用的技巧,就得花时间练习。

  现在,他有的是时间。卡赞教授虽然为人慈祥,却是一位有着十分巨大影响力的人物。他打了电话,填了表格,现在,约翰尼成了这个小岛上的合法居民。他姨妈巴不得他能留在异乡,并高高兴兴地寄来了几件约翰尼珍视的物品。现在,约翰尼生活在世界的另一边,他可以多少客观一点地看待和回顾自己过去的生活。他想,也许是他自己也有问题。他自己是否努力去适应领养他的姨母家的生活呢?而且,姨母自姨父死后,生活也确实不易啊!他长大以后,对这些问题可能会懂得更多,也许,他会和姨母和好的。可现在,不管怎么说,他能离开姨母家,真是求之不得啊!

  生活在他面前展开了新的一页——这种生活将和过去一刀两断。他刚刚体会到,在这之前,他其实没什么生活,只是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而已。他幼年父母双亡,就害怕寄人篱下的生活。更糟糕的是,他变得多疑和内向。现在,这岛上和谐的生活把他的忧虑一扫而光。约翰尼开始变了。

  渔民们和气友好,工作也很舒服。这种地方从来不冷,他们只要出海捕到足够的鱼就行了,根本不必工作得太辛苦。每天晚上,不是跳舞,就是看电影,要不就在沙滩上野餐。如果下雨——有时会下雨,一般每小时下几英寸——他们就看电视。由于有电视转播卫星,不到半秒钟,世界上任何城市的电视就可传到海豚岛上。世界其他地方能看到什么节目,岛上的人也都能看到,而且,还照样能过悠闲自在的生活。在这儿,人们既能享受现代文明所提供的一切好处,又能免受现代文明的种种弊端所造成的不良影响。

  但约翰尼不能整天玩耍。像岛上其他20岁以下的年轻人一样(有不少人都已超过20岁了),约翰尼每天必须到学校上几小时的课。

  卡赞教授注重教育。岛上有12位教师——其实,真正的教师只有两个,其他10个是电子计算机。其实这个比例是非常正常的。自从z0世纪中叶发明了教学机器以来,教育已完全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之上。

  所有的教学机器都与“奥斯卡”连接在一起。“奥斯卡”是一架大型电子计算机。教授翻译海豚语言、岛上的行政管理工作和财务工作,都通过这架“奥斯卡”大型计算机进行,“奥斯卡”还能下棋。约翰尼上岛后不久,“奥斯卡”就对他的教育水平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测试,随后就为他编制了合适的教学磁带和训练计划。现在,他每天至少得把三小时花在教学机器的键盘上。他要回答屏幕上不断出现的问题,或查找有关的资料。他可以自己选择合适的时间做功课,可是,如果他想“逃学”,“奥斯卡”就会立即报告卡赞教授——甚至告诉基思博士,那就糟了!

  此时此刻,两位科学家正在研究重要问题。经过一昼夜24小时的连续工作,卡赞教授已把艾纳带回的信息翻译出来了——但这却把教授置于进退维谷的境地。卡赞教授为人和气,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他的为人,这就是“善良”。然而,令他痛苦的是,海豚要求他参加一场战争。

  他看着“奥斯卡”打印出来的信息,希望这不是真的。但如果什么人有过错的话,那只有他自己。因为正是他自己坚持要去追踪那群海豚。

  “好啦,教授。”基思博士说,他已疲惫不堪,而且连脸也没有刮过,吃力地伏在磁带控制台上。“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卡赞教授说。大部分出色的科学家,还有少数并不出色的科学家,从来不因承认自己的无知或无能为力而感到羞愧。“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我想,这种时候,我们用得上咨询委员会了。为什么不找他们中的几个人谈谈呢?”

  “这主意倒不错,”教授说。“看看现在这个时候我们能和谁联系。”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名单,用手指从上到下地点著名字。

  “美国人不行——他们现在都在睡觉。大部分欧洲人也在睡觉。这样就只剩下——让我们看一下——德里的萨哈、特拉维夫的希尔施,还有阿卜杜拉——”

  “够了!”基思博士打断了教授的话。“电视会议超过5人,就不会得出任何结果。”

  “说得对——我们看看能否与他们联系上。”

  一刻钟之后,五个身在全球各地的人,就像在同一个房间里一样,举行了一次电视会议。这次电视会议有些特别。卡赞教授不要求有图象,因为通话就足够了,因此,相当于一次电话会议。当然,如果要求出现图象,那也是很容易办到的。

  “先生们,”互相寒暄了一阵子后,卡赞教授就转入了正题。“我们现在遇到一个问题,不久我们就将提交委员会进行讨论——很可能还要更高一级部门作出决定——但现在,我想先征求一下各位个人的意见。”

  “哈!”哈瑟姆·阿卜杜拉说。他是巴基斯但杰出的生化学家,现在正在卡拉奇他自己的实验室里。“你向我征询‘个人意见’已不下十多次了,但我记不得有哪一次你考虑过我的意见,哪怕一点点也好。”

  “这一次我会考虑的。”卡赞教授说。他语气庄重严肃,使与会者立即警觉到,这次会议非同寻常。

  卡赞教授简要地提到了约翰尼到达海豚岛的经过。这些事与会者也都事先知道了。约翰尼奇迹般的获救经过,在全世界受到广泛的宣传。接着,他很快谈到了“飞鱼号”追踪海豚群的经过,以及艾纳与他的深海堂兄妹们谈话的情况。

  “历史将把这件事记载下来,”卡赞教授说,“这是人类与非人类生物之间的第一次对话。但我深信,这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因此,我们的工作将决定未来发展的方向——不仅在地球上,而且在空间。

  “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也许会认为,我过高地估计了海豚的智慧。那好吧,现在你们总可以自己作出判断了。它们主动来找我们,希望我们能帮助它们抵抗最残忍的敌人。在海洋里,一般只有两种动物会攻击海豚。一种当然是鲨鱼,但对成年的海豚群而言,鲨鱼还不是致命的敌人。它们可以猛撞鲨鱼的鳃而置其于死地。鲨鱼十分愚蠢,即使在鱼类中,鲨鱼也是十分愚笨的。海豚对鲨鱼只是蔑视和仇恨而已。

  “另一种敌人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那是虎鲸,海豚与它们还有点亲属关系。也许可以这么说,虎鲸是一种肉食大海豚,它们可长到30英尺长。人们曾捕到过一条虎鲸,肚子里有20条海豚——想一想吧,虎鲸的胃口有多大——一次要吃20条海豚!

  “因此,海豚要求我们帮助,也就毫不奇怪了。它们知道,我们的力量它们是无法与之相比的——航船就是我们力量的显示之一,这已有好几个世纪了。几千年来,海豚一直与人类友好相处,也许它们正是想与我们取得联系,在它们与虎鲸的延续数世纪的战争中,希望能取得我们的帮助和支援——可是,直到现在,我们才获得了理解它们聪明才智的能力。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深感惭愧,也为我们人类深感惭愧!”

  “等一下,教授。”印度的生理学家萨哈博士说。“这些都非常有意思,可是,你能肯定你的翻译完全正确吗?别难过,我们都知道,你对海豚感情很深,我们大部分人也很爱海豚。你能肯定,你没有把自己的思想强加在它们的头上吧?”

  换了别人,萨哈博士的话也许会使他大发雷霆,尽管博士的话讲得很婉转。可是,卡赞教授只是温和地回答说:

  “这是没有任何疑问的——你们可以问问基思。”

  “对,”基思教授表示肯定。“翻译海豚语言,我没有卡赞教授好,但我可以用我的名誉担保,卡赞教授的翻译完全正确!”

  “而且,”卡赞教授接着往下说,“我下面要讲的一点也可以证明,尽管我对海豚怀有深情,但我并非因此而看不清事实。我不是动物学家,但我也了解自然界的生态平衡。即使我们可以帮助海豚,但问题是我们是否应该帮助它们?这一点,我想请希尔施博士谈谈他个人的意见。”

  特拉维夫动物园的主任希尔施并不急于回答卡赞教授的问题;他还没有睡醒,在以色列这时天还未亮呢!

  “你把一个棘手问题交给我们来解决,”希尔施咕哝说。“我想,你没有把问题考虑得那么复杂吧!在自然界,任何动物都有其天敌——食肉动物。要是一种动物竟然没有自己的天敌,那才是它们的灾难呢!譬如说非洲吧,在那儿狮子和羚羊共存。假如把所有的狮子都杀死,那将会发生什么情况呢?让我告诉你们:羚羊将大量繁殖,结果把所有的食物都吃光,最后它们自己就会饿死。

  “不管羚羊怎么看待狮子,但狮子的存在对它们大有好处。除了使它们能得到足够的食物之外,还使它们健康成长,而弱者被吃掉。这是自然界适者生存的规律。在我们看来,这也许有点残酷,但非常有效。唯有如此,自然界才能保持生态平衡。”

  “对海豚来说,你的比喻不完全恰当,”卡赞教授说。“我们谈论的对象不是野兽,而是具有智慧的人。他们不是像我们人类一样的人,但他们仍是人。我们也许可以这样比喻:一个爱好和平的农业部落,一直受到一个食人部落的蹂躏。你总不能说,食人部落的存在对农业部落大有好处吧——你会不会想改造食人部落呢?”

  希尔施格格笑了起来。

  “我完全同意你的观点,不过,我不知道你能怎么改造虎虎鲸?”

  “等一下,”阿卜杜拉博士说。“你们谈的问题我不太懂。虎鲸也很聪明吗?除非它们像海豚一样聪明,否则,人类部落的比喻就未必合适。那么,也就不存在任何道德问题了。”

  “它们很聪明,”卡赞教授回答说,显得颇为不快。“我们的研究证明,它们至少与海豚一样聪明。”

  “我想,你们大概知道虎鲸想吃掉南极探险者的事吧?”希尔施博士说。其他人都表示不知道。博士就接着说:“那还是发生在上世纪初的事,是南极早期探险活动中的一件事——是斯科特探险队吧。一组探险队员在一块浮冰的边沿上看着几条在水中嬉戏的虎鲸。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危险正在逼近他们。突然,脚下的冰破裂了。原来那些虎鲸从底下撞击冰块。探险队员们还算幸运,在脚下的冰块破裂前跳上了安全的地方。要知道,那些冰块有3英尺厚呢!”

  “这么说来,只要有机会,虎鲸也会吃人。”不知什么人说。“我赞成对付虎鲸。”

  “但也有人说,虎鲸把穿着毛皮衣服的那些探险队员当作企鹅了。当然,我不想为此试验一下。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有几个潜泳的人被虎鲸吞食了。”

  大家听了这话后,都沉默了;他们是在思考这个事实。然后,萨哈又讲话了。

  “很明显,在作出决定之前,我们还需要弄清一些事实。得有人抓住几条虎鲸,仔细研究一番。你认为是否可以与虎鲸建立联系,尼古拉,就像你与海豚已建立的联系那样?”

  “也许可以,但得几年的时间。”

  “我们离题了,”希尔施博士不耐烦地说。

  “我们得决定: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怎么做等等。恐怕有人会为虎鲸辩护,反对我们的海豚朋友。”

  “我知道你想讲什么,”卡赞教授说,“但还是请你讲下去吧。”

  “我们从海洋中获得大量的食物——每年大约有1亿吨鱼。海豚是我们在海洋中的主要争食者,他们吃多了,我们就得少吃了。你刚才说,在虎鲸和海豚之间一直进行着一场战争,但还有另一场战争,那就是海豚和渔民之间进行的一场战争。海豚破坏鱼网,偷食渔民已经抓到的鱼。在这场战争中,虎鲸是我们的同盟者。如果虎鲸不控制海豚总数量的话,我们就没有鱼吃了。”

  令人奇怪的是,上述论点并没有使卡赞教授丧气。恰恰相反,他反而感到很高兴。

  “谢谢,希尔施博士,这个问题你提得很好。当然,你也知道,有时海豚会帮助渔民驱赶鱼群,然后分享捕获的鱼。200多年前,在这儿,昆士兰的土著就经常遇到这种事。”

  “对,这我也知道。你希望这种事在今天重现吗?”

  “这是个不坏的主意。谢谢,先生们,我非常感谢你们。我一旦完成几项实验,立即向全体委员提交一份备忘录,然后召开全体委员会议。”

  “你这么早就把我们从床上叫起来,至少给我们透露点消息吧。”

  “不,现在还不行,请你们原谅——我得弄清楚什么主意是可行的,什么是不可行的。请等一两星期。同时,你们帮我有听打听哪儿可以借到一条虎鲸,最好这条虎鲸每天的食量不要超过1000磅。”

《海豚岛》 作者:克拉克

第五部分

  11

  约翰尼第一次夜游珊瑚礁的经历,使他终身难忘。潮水已退,天上无月,但天空万里无云,星光灿烂。这时,米克和约翰尼从海滩出发,手里拿着防水电筒、鱼叉、脸罩、手套和袋袋——袋袋是用来装抓住的螫虾的。珊瑚礁中的许多生物只有到夜间才出来活动。米克想拾一些珍贵而美丽的贝类生物——这些贝类白天从来不出来活动。他把这些贝壳卖给澳洲大陆上的收藏者,赚了不少钱——这实际上是非法交易,因为,这个岛上的动物受昆士兰渔业法案的保护。

  他俩嘎吱作响走过露出水面的珊瑚礁,他们手电筒射出的光圈照在前方——与黑暗中广宽无垠的珊瑚礁相比,这光圈显得十分渺小。夜色浓重,才走了100多码就看不见海岛了。幸运的是,无线电天线杆上的红色信号灯,成了他们辨别方向的标志,否则,他们一定会迷路的。他们也不可能依靠星星辨别方向,因为在他们走到珊瑚礁边缘和回岛的过程中,天上的星星早就改变了位置,运行了相当大一段距离了。

  不过,约翰尼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在易碎的珊瑚间拾路而行,因而也没有时间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但有一次他抬头一看,一种奇怪的现象把他惊得目瞪口呆。

  一个形如金字塔的巨大光团从西方地平线上出现,直向他们头顶上飞来。光团不亮,但十分清晰,有人会以为是远方城市的灯光。但在西边100英里之内根本就没有城市——有的只是茫茫大海。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约翰尼终于忍不住问。在他仰望天空之际,米克已走到前面去了;他一时弄不清楚是什么使他的同伴显得如此惊讶。

  “噢,”他说,“只要夜空晴朗,没有月亮,每天晚上你都能看到。我想,这是在外空间运行的什么东西。你在自己家乡看得到吗?”

  “这我没有注意过。可是,我们那儿,夜晚不可能这么晴朗。”

  这时,两个孩子都停下来,关灭电筒,凝视着夜空奇景——很少有人能领略这一奇异的大自然景象,因为城市的灯光和烟雾,使夜空中的光亮变得暗淡微弱了。这种现象叫“黄道光”,一般在日出前或日落后出现。在世界上大部分地方,看起来光线微弱甚至根本看不见,因此很少有人注意到它。但天文学家长期来对黄道光的来源曾困惑不解,直到不久前才解开这一谜团——后来这道光线是由聚集在太阳周围的尘埃组成的晕。

  不久,米克就抓到了第一只螫虾。当时,那家伙正在一个浅水池底爬行。米克用电筒光一照,它在亮光中竟举足无措,乖乖地被米克抓起来放进袋里。袋里的同伙很快就多起来。约翰尼觉得,这种捕捉螯虾的方法未免有点缺德,但后来吃起来感到味道不错,也就不再为螯虾抱怨叫屈了。

  在珊瑚礁上还有不少人在抓鱼捕蟹,电筒光柱纵横闪烁,亮光下成千上万的小蟹在爬行。这些小蟹一感觉到米克和约翰尼走近,立即匆匆爬开,但也有的竟然停下来,舞动蟹钳,向来者作威胁挑战状。约翰尼不知道这些小家伙到底是勇敢呢,以愚蠢而如此自不量力,耀武扬威。

  有一种腹足动物,贝壳花纹美丽,光滑明亮,叫宝贝,此外还有一种叫鸡心螺,都在珊瑚上到处爬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些行动缓慢的软体动物,还是珊瑚上一些比它们更小的动物的死敌。约翰尼脚下的世界尽管奇妙可爱,却是个生存竞争,弱肉强食的战场。每时每刻,在他的周围都发生着争斗、埋伏、暗杀和谋杀,真可谓是比比皆是,数不胜数。

  这时,他俩快到珊瑚礁的外沿,正在浅水中跋涉前行。水中充满了磷光,一步踩下去,磷光四迸,好像踏碎了水中的星星。即使他们站在水中,稍稍一动也会使水面上溅起点点星光。但若用电筒光一照,则什么也看不见。因为,发出这种磷光生物是透明的,且小得连肉眼都看不见。

  越往前走,水就越深了。在黑暗中,约翰尼听到前方海浪冲击礁石发出的雷鸣般的轰响。他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脚步。尽管白天他游玩过这个地区不下十余次了,但晚上在狭长的电筒光柱的照射下,这儿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他知道随时都可能掉进深水潭中去。

  即使有了思想准备,但当约翰尼发现自己脚下的珊瑚突然消失而站在一个深水潭的边沿时,还是吃惊不小。水潭幽暗神秘,尽管潭水清澈,但电筒光照在潭中很快在水下消失。

  “这儿肯定可以抓到螯虾。”米克说完,立即跳下水去,让约翰尼一个人留在岸上。这么离陆地有半英里,四周的珊瑚礁笼罩在浓重的夜色中。

  当然,约翰尼不一定要跟米克一样跳下去;只要他高兴,他可以在岸上等米克。这个深水潭看上去挺可怕的,而且很容易联想到童话中各种妖怪藏身的那种水潭。

  当然,约翰尼知道,这种想法是可笑的,也许他白天在这个深水潭中早已潜游过,并熟悉潭中的各种生物。事实是,不是他怕那些小生物,而是那些小生物怕他。

  他仔细检查了一番手电筒。他把电筒浸入水中,再打亮电筒,确认一切正常。然后他戴上脸罩,深呼吸了几下,就跳入潭中去追赶米克了。

  在水下,电筒光显得很强,但只能照见长长狭狭的一条珊瑚和沙子,光柱外是一片黑暗。这是约翰尼第一次夜间潜游,开始不禁有点害怕。黑暗中一切都显得那么神秘、那么可怕,使人不由得不时回头看看有什么东西跟踪上来。

  几分钟后,约翰尼渐渐恢复了镇静。几码前面,米克的电筒光在一明一灭,他感到自己并非孤单一人在水下。他开始探洞觅宝,自得其乐。受惊的鱼儿在他面前乱窜。一次,他看到一条花纹漂亮的海鳝,它从岩洞中突然探出身子向他猛咬一口,并在水中扭动它那蛇一样的身子。海鳝牙齿虽然尖利,但咬了并不碍事。约翰尼知道,不去打扰海鳝的话,它绝不会主动进攻——约翰尼第一次夜间潜游,可不想多惹麻烦。

  潭里不仅有各种各样陌生的生物,还有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每次米克的鱼叉碰到岩石都会发出巨大的声响,听起来要比在陆地上响得多,约翰尼也听得到几码外海浪冲击珊瑚礁边沿的声音——这种声音,有时他可以从水中感觉到。

  突然,他听到一种新的声响,就像小冰雹打在地面上的劈啪声;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而且好像近在身边。与此同时,他发现了电筒照射出来的光芒好像笼罩上了一阵雾气。

  原来,成千上万小如沙拉的小生物被灯光吸引过来,向电筒的镜片撞击,就像飞蛾扑火一样。不久,就把电筒光完全遮在了。那些没有挤入光圈的小生物,撞在约翰尼身上,弄得他痒痒的。它们游得很快,看不清是什么样子。不过,约翰尼感到,这些生物小如米粒,形状像虾。所谓“虾米”,是否就是这类小生物呢?

  但这些生物要比海洋中的浮游生物要大,而且也更活跃。众所周知,浮游生物是大海中大部分鱼类的主要食物。约翰尼不得不关掉电筒。不久,那些小生物四散而去,那种奇怪的劈啪声听不到了,也感觉不到了。在约翰尼等着那些“雾气”消散时,他想,电筒光会不会把鲨鱼这样危险的生物吸引过来呢?要是在白天,他也不怕,可现在是夜晚,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米克浮上水面,爬上岸去,约翰尼总算松了一口气,也赶紧跟着往上爬。但这次夜间潜游的经历对他来说是十分宝贵的,使他看到了千姿百态的大海的又一神奇的侧面。夜晚改变了天空的景色,也改变了水下的世界。要是人们只在白天探索大海的话,那他们绝不会真正了解大海!

  事实上,大海只有极小一部分才有白天,大部分处于永恒的黑暗之中。阳光只能照入海下数百英尺,再往下光线就全被大海吸收了。大海深处没有任何光线——只有一些可怕的生物发出幽冷的磷光,这些可怕的生物生活在没有阳光、没有春夏秋冬的世界里。

  “你抓到了些什么?”大家都爬上岸后,约翰尼问米克。

  “六只螯虾,两只雪斑宝贝,三只蜘蛛贝,还有一只涡螺,这我也第一次见到。收获不小。不过,有一只大螯虾,我没抓到。我看到它的触须,可刚游过去它就把身子缩回洞里了。”

  他们开始往回走,天线上的那盏红灯成了他们辨别方向的灯塔。在夜色中,那灯光似乎有数英里之遥,而且,约翰尼发现,在他们涉过水的路上,水比来时深多了。对此,约翰尼也有点担心。如果潮水赶上他们的活,这儿离岸还这么远,那就不是什么好玩的了。

  结果一切顺利,米克对这次夜探珊瑚礁作了周密的计划。而且,米克也想借此考验一下他的新朋友。应该说,约翰尼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考试。

  有的人永远也不放在夜间潜游,他们的神经就是受不了。除了椭圆形的电筒光柱,四周一片漆黑,他们就会感到黑暗中有各种莫可名状的可怕的动物乃至妖怪在等待他们。约翰尼一定和所有第一次作夜间潜游的人一样害怕过,但他终于克服了自己的恐惧心理。

  不久,他就可离开这些安全的、与大海隔绝的水潭到珊瑚礁外的广阔的大海中去邀游——在那儿,大海一望无际,无遮无拦,大海深处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一切都将无法预料。

  12

  两星期之后,岛上的人看到教授开始把计划付诸实施了。但在此期间,众说纷坛,莫衷一是。因为当海豚要求人类援助的消息透露出去之后,人人都想对此发表高见。

  当然,研究站的科学家们是同情海豚的,这是可以预料的。基思博士下面几句话,实际上概括了站里科学家的观点。他说:“即使证明虎鲸比海豚具有更高的智慧,我也站在海豚一边。他们是善良的人。我们交朋友,总不应该仅仅看他是否聪明吧。”约翰尼听到他的这番高论,心里暗暗吃惊。约翰尼不喜欢基思博士对自己总是以保护人自居。他感到博士感情冷漠,缺少人情味。但他也一定有一些优良的品质,所以卡赞教授才会让他当助手。至于教授的一言一行,约翰尼至今还找不出一点瑕疵可以指责。

  那些渔民则感到矛盾。他们也喜欢海豚,但也知道它们是渔民们在海上的竞争对手。希尔施博士提出的论点,对他们来说更是有亲身的体会。有时,海豚撕破渔民的网,偷走他们捕到的鱼。因此,他们有些话使卡赞教授很不高兴。如果虎鲸能控制海豚的繁殖,对渔民来说当然是件大好事。

  约翰尼以极大的兴趣,听着人们议论纷纷。但他自己的主意早就定了,不管事实如何,什么也改变不了他的主意。如果有人救了你的命,这就使你永远站在他一边,任其他人怎么说也改变不了你的立场。

  这时,约翰尼的潜游技术已相当不错了。当然,他自己也知道,他永远不可能赶上米克。现在,他已熟练地掌握了使用脚蹼、脸罩和水下呼吸管进行潜游的技巧,并可以在水下呆相当长一段时间——这在几周前,连他自己都不敢想象。野外的空气清新,他人也长得高大强壮了。不仅如此,潜游对他来说,已是家常便饭了。他也能在水下优闲自得地活动,一口气可呆在水下好长时间。这跟他初学时的情景是不可同日而语了。现在,只要他高兴,在水下呆上整整一分钟也不感到怎么费力。

  当然,潜游对他来说只是一种游戏而已,何况,这种技巧本身也值得一学。但一天下午,卡赞教授把他叫去后,他才意识到,他的这种爱好竟然还能派上大用场。

  教授看上去很疲惫,但兴致很高。这说明,尽管他夜以继日地不断工作,但工作进展顺利。“约翰尼,”他说,“我交给你一件工作,相信你会喜欢的。先看看这个。”

  教授把桌子上一个东西往约翰尼身边推过去。约翰尼一看,发现这装置像个做加法的机械。上面有25个按钮,每排5个,共5排。这是一个仅三英寸大小的方盒子,盒子底像是海绵或橡皮做的,上面还有带子和扣子。显然,这是用来戴在手臂上的,看上去颇像一只大手表。

  有些按钮上是空白的,但大部分按钮上都用大写字母刻上一个词。他把这些按钮看了一遍,就了解这个装置的用途了。

  按钮上分别刻着下面这些词,不,是,上,下,朋友,右,左,快,慢,停,去,跟我来,来,危险和救命!在盒面上,这些按钮位置安排得相当合乎逻辑。例如,“上”在顶上一排,“下”在底下一排。“左”在左边,“右”在右边。“不”和“是”,“停”和“走”各遥遥相对,这样使用时就不致按错按钮。

  “在这个装置里有许多电子元件,”教授解释说,“里面的电池可用50小时。你按一个按钮时,你只能听到轻轻的嗡嗡声,其他什么也听不到。但海豚会听到按钮上标志的话,当然是海豚的语言——至少,我们希望他们能听懂。我们想要了解的是,他们听懂之后会采取什么行动。

  “你也许感到奇怪,为什么有些按钮没有标上词,这些按钮暂时空在那里,等我们发现需要增加什么词之后再补充进去。现在,我要你使用这个装置——我们叫它‘1型通话器’,戴上它在游泳和潜泳中练习使用,一定要用得十分熟练,闭着眼睛也能按下所要的按钮,使这个装置就像你身上的一个器官一样。练熟后再来找我,我们就执行下一步计划。”

  约翰尼接到任务十分激动。那天晚上他几乎一夜没睡,坐在自己房间里练习,并努力记住各个按钮的位置。一吃过早饭,他就去找教授。这位科学家显得很高兴,但又似乎在他意料之中。

  “拿上脚蹼和脸罩,到水池那边等我。”

  “我可以把米克一起带去吗?”

  “当然可以。但叫他不要大声叫嚷,以免妨碍我们的工作。”

  米克对通话器很感兴趣,但他想不到教授竟把这任务交给一个新来者而不是交给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我不明白教授为什么要你去做试验。”米克说。

  “这道理很简单,”约翰尼沾沾自喜地回答说,“海豚喜欢我。——

  “这样看来,海豚并不像教授说的那么聪明。”米克反驳说。在一般情况下,孩子之间的这种争论发展到后来就会打起来,但米克和约翰尼不会,米克个子高大,身强力壮,两个约翰尼也不是他的对手。

  无独有偶,与此同时,卡赞教授和基思博士在去水池的路上,也正谈着同一个话题。他俩手里还提着各种沉重的仪器设备。

  “斯普特尼克对约翰尼的行为,”教授说,“是与历史上的记载相符的。野海豚若与人类交朋友,往往找小孩子为伴。”

  “约翰尼尽管年纪不小了,但个子长得特别小。”基思博士说。“我想,它们与小孩子更合得来。大人个子高,而且它们也许认为大人对它们有威胁性。小孩子的个子与年轻的海豚大小差不多。”

  “完全正确,”教授说。“在海滨浴场,与游泳的人交朋友的海豚,也许是失去幼豚的雌海豚,所以小孩子正是最合适的交友对象。”

  “噢,我们的海豚该来了,”基思博士说。“看他那洋洋得意的样子!”

  “可你看看米克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我恐怕伤了他的感情。但斯普特尼克怕他,这一点也是确定无疑的。有一次,我让他在池里游泳,连苏西也显得很不高兴。你可以让他帮助你做点事,叫他帮助搬搬这些摄影器材也行。”

  一会儿,两个孩子就赶了上来。卡赞教授对他俩一一作了吩咐。“到了池边,要求大家肃静,”他说。“即使谈一句话也会妨碍实验的进行。基思博士和米克在池东边背太阳处架设摄影机。我到他的西边。你,约翰尼,下水游到池中间。我想,苏西和斯普特尼克会跟上来的。但不管他们跟不跟你,我不叫你去别处,就呆在那池中间。都懂了吗?”

  “懂了,先生,”约翰尼回答。他为自己深感骄傲。

  教授手里拿着一堆白色的大卡片,卡片上写的词与通话器按钮上的词是一致的。

  “我把这些卡片轮流举起来,”教授说。“你就按卡片上的词按下相应的按钮。注意,不得有任何差错。如果我同时举起两张卡片,你就先按上面一张卡片上的词,接着马上按下面一涨。清楚了吗?”

  约翰尼点了点头。

  “最后,我要作一次戏剧性的实验。我们先打出‘危险’信号,然后再打出‘救命’信号。两个信号之间应相隔几秒钟。当你打出‘救命’信号后,你要拼命拍水,装作好像要沉下去的样子,并真的慢慢向下沉。现在,把我说的话给我重复一遍。”

  约翰尼重复完毕时,他们已走到了铁丝网边。大家立即停止了谈话。但这时却响起了劈劈啪啪的溅水声。原来,苏西和斯普特尼克在热烈欢迎他们的到来。

  卡赞教授给苏西吃海豚巧克力,但斯普特尼克像往常一样不为所动。这时,约翰尼悄悄下水,向池中间游去。

  两条海豚立即跟了上去,但保持了大约20英尺的距离。约翰尼在水下回头一看,只见海豚轻划尾片,光滑的身子一曲一弯上下起伏,在水下悠悠游来,动作之优美令人叹为观止。

  约翰尼游到池中央,一边看着海豚,一边看着站在岸上的教授。等待他举起卡片。教授举起的第一张卡片是“朋友”。

  海豚显然听懂了,他们变得异常激动。连约翰尼也听到了通话器发出的清晰的嗡嗡声。当然,他知道,他只能听到低频声,那些超声波他是听不到的,而正是超声波传达了海豚的绝大部分信息。

  “朋友”的卡片一上一下,约翰尼随之不断地按动按钮。使约翰尼感到欣慰的是,两条海豚开始向他游来。它们在离他5英尺处停下,用那聪明的黑眼睛看着约翰尼。约翰尼感到,它们似乎理解了这次实验的目的,并正在等待下一个信号。

  教授举起了“左”字,其结果大大出乎意料之外:苏西立即往自己的左边游去,而斯普特尼克却往自己的右边游去。教授用14种语言大骂自己是“白痴”——他能流利他讲14种语言。这时他意识到,如果下达什么命令,不能有丝毫含糊。斯普特尼克听到“左”的信号,以为是向约翰尼左边游;而苏西的自我意识较强,就以为是向自己的左边游去。

  下一个词就不会产生歧义了——“下”。两条海豚尾巴一甩,一直潜到池底。它们耐心地呆在底下,直到约翰尼发出“上”的信号才游上来。约翰尼感到奇怪的是,如果他不发出“上”的信号,它们会在池底呆多久。

  海豚们显然很喜欢这一新的游戏。海豚是最喜欢玩耍的动物,即使没有其它生物与它们玩,它们自己也会想出种种花招玩耍。苏西和斯普特尼克也许也已意识到,它们现在正做的,不光是游戏,而且这是与人类建立伙伴关系的开始,这种伙伴关系将对双方都大有裨益。

  接着教授同时出示了两张卡片——“快去”。约翰尼先后按了两个按钮。第二个按钮一按下去,嗡嗡声还未完全消失,苏西和斯普特尼克像箭一样游出去。在它们飞速潜游时,听从了“左”、“右”的命令(这次显然是指他们自己的“左边”或“右边”),然后又“慢”下来,最后就“停”下来。

  教授显得兴高采烈,连轻易不露感情的基思博士也一边拍鬼影,一边满面笑容;米克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在池边像他部落的祖先那样狂舞起来。但当教授举起“危险”的卡片时,大家立即严肃起来。

  约翰尼按下了“危险”按钮,心里在想,这一下苏西和斯普特尼克会怎么反应呢?

  它们对着约翰尼大笑,因为它们知道,它们是玩游戏,它们是不会受骗上当的。事实上,海豚的反应要比人类灵敏得多,它俩又熟悉池内的每一个地方。要是真有什么危险的话,他们肯定比人类迟钝的感觉先发现。

  接着,卡赞教授出示了“无危险”的卡片。这一下他犯了一个小小的技术性错误。

  约翰尼刚按下按钮,两条海豚像发疯似地沿着池边狂游起来,还不时地跃出水面6英尺之高,好像受到惊吓似的。它们飞速向约翰尼猛冲,并好像要冲到他身上似的。约翰尼不禁怕它们会意外撞伤他。它们就这样发疯似地猛冲猛撞了好几分钟。然后,苏西从水中探出头来,向教授发出了粗鲁的哼哼声。这时,在场的人才知道,海豚们因教授犯了错误而大大被逗乐了。

  还有一个信号需要试验的是“救命”。不知它们会当作开玩笑呢,还是会认真对待。教授挥动“救命”的卡片,约翰尼按下了“救命”的按钮,并开始拍水。

  两条海豚迅如流星在水下向约翰尼游来。约翰尼感到被轻轻一抬。推向水面。即使他想往下沉,也没有办法。两条海豚举着他,让他的头露出水面。当有海豚受伤时,其它海豚也这样抬着它在水面上游。海豚们知道,不管这“救命”的信号是真是假,它们可不敢贸然行事。

  教授挥手让约翰尼上岸,约翰尼开始向岸边游来。两条海豚玩耍的劲头深深地感染了约翰尼。他心血来潮,一会儿潜向池底,在水下打圈;一会儿又浮到水面上仰泳。他甚至学海豚游水的动作,两腿和双脚一并,身子一上一下在水中屈伸。但其速度仅及海豚的1/10。

  苏西和斯普特尼克一直跟他游到池边,有时还轻轻和他擦身而过表示亲呢。对苏西和斯普特尼克来说,约翰尼下次下水根本就不必按“朋友”的按钮了。

  约翰尼一爬上岸,卡赞教授就热烈拥抱了他,好像找回了长期失踪的儿子一样。连基思博士也想用那骨瘦如柴的手臂拥抱他,这使约翰尼颇为尬尴,他灵活地向旁边一闪,避开了博士的亲呢动作。他们一离开水池,两位科学家就像放学回家的学生一样,兴奋地交谈起来。

  “真太捧了,简直难以令人置信!”基思博士说。“是啊,它们的反应往往比我们要快。”

  “是的,这我也注意到了。”卡赞教授回答说。“不知道它们是否比我们更聪明。但它们的反应显然比我们人类要快!”

  “我下次也可以用这小玩意儿吗,教授?”米克问,他的情绪显然有点儿忧伤。

  “当然可以。”卡赞教授立即答应说。“现在,我们已知道,它们愿意与约翰尼合作,我们还得知道,它们是否愿意和其他人合作。我想,经过训练的海豚,可以为海洋研究开辟新的领域——譬如说,打捞业——啊,可以做成百上千种不同的工作。”他突然停顿了一下,充满热情他说:“我刚想到有两个词可加进通话器中。我们必须马上加进去。”

  “哪两个词?”基思博士问。

  “‘请’和‘谢谢’,”教授回答说。

《海豚岛》 作者:克拉克

第六部分

  13
  100多年来,海豚岛上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本来,约翰尼上岛后不久就会听到这一传说,可实际上是约翰尼自己亲自发现了这个神秘的历史故事。
  岛上的森林覆盖了全岛1/3的地区。那天,约翰尼走上穿越森林的一条捷径。虽说是捷径,路也不凸。他一离开小路,就很快迷失了方向。四周是浓密的露兜树和各种热带乔木、灌木和藤本植物。脚下是松软的沙土,加之短尾鹱在沙土上挖得到处都是窟窿,约翰尼在泥深及膝的沙土中踉跄前进。
  其实,他离开住地和朋友们仅几百英尺,但却在林中迷了路,这种感觉令人奇怪。因为,一方面,他感到似乎身处大森林深,远离文明世界数千英里之遥,一种孤寂神秘的气氛在周围弥漫,各种野兽就可能隐伏在四周;同时,他也意识到,这儿的野兽都没有什么危险,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向任何方向前进,5分钟之内就可走出森林。当然,他这次穿越森林是有目的地的。小岛大不,因此他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突然,约翰尼发现他盲目闯入的一片林区有点异样。这儿的树比其他地方小,也没有其他地方密。他环顾四周,才知道,这儿原来一定是块林间空地。但这块林间空地已长久不用了,所以长满了树木和野草。再过几年,这里就会树大草密,和周围树林连成一片了。
  约翰尼想,在无线电和飞机使大堡礁和文明世界接触之前,谁住在这儿呢?是罪犯?是海盗?他脑子里闪过各种浪漫的想法,同时,他在树根周围到处乱捅,想找出点什么遗迹。
  不久,他就感到大失所望,怀疑自己只是胡思乱想而已。突然,他发现一块被烟火熏黑的石头,一半被树叶和泥土覆盖着。他想,这儿一定是烤火的地方,就加倍用力挖掘起来。不多一会儿,他就找到了几块锈铁片,一只没有柄的茶缸和一只断匙。
  他没有再找到其他东西。这些发现算不上有什么价值,当然也不会使约翰尼欣喜若狂。但这足以证明,很久很久以前,文明社会的人就到过这儿,而不是原始野蛮人。海豚岛远离大陆,谁会到这儿来野餐呢?来者必定有其目的。
  约翰尼拾起断匙作为纪念,就离开了林间空地。5分钟之后,他又回到了海滩边。他去找米克。他发现米克正在教室里上数学课。电视屏幕上显示出米克正在做第二级第三盘磁带上的练习。米克一做完练习,就关掉教学机。约翰尼给他看了断匙,并告诉他发现断匙的地点。
  出乎约翰尼意料之外的是,米克显得很不自在。
  “但愿你没有拾起这把断匙。你最好还是把它放回原处吧!”
  “为什么?”约翰尼问,感到不胜惊诧。
  米克显得很尬尴。他用大光脚来回摩擦着光滑的塑料地板,没有直接回答约翰尼的问题。
  “当然,”他说,“我并不真的相信有鬼,但我一个人晚上是绝不会到那儿去的。”
  约翰尼感到有点恼火,但他知道他只能让米克用自己的方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米克开始把约翰尼带到通讯中心,给布里斯班博物馆挂了电话,并与昆士兰历史分馆的助理馆长讲了几句话。
  几秒钟之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这是一只小铁箱,也可能是小水箱,4英尺见方,2英尺深,放在一个玻璃柜内。旁边还放着2只粗糙的桨。
  “你看那是什么东西?”米克问。
  “我看像只水箱,”约翰尼说。
  “对,”米克说,“但也是一只船。130年前,这只船从这个小岛出发——里面乘了三个人。”
  “三个人!——这么小的东西里乘三个人?”
  “是的,其中一个是婴孩。两个大人,一个是英国妇女,名叫玛丽·沃森,还有一个是她的中国厨师。他的名字我忘了——好像叫“阿”什么的。
  米克开始叙述这个神奇的故事,它把约翰尼带到了一个遥远的年代。然而,那也仅仅是1881年——离现在还不到一个半世纪。那时,已有了电话和蒸汽机;艾伯特、爱因斯坦也已诞生。但在大堡礁,食人部落还驾着独木舟穿梭游弋。
  尽管如此,年轻的英国军官沃森在海豚岛上建起了自己的家。他是采集海参做买卖的;这种生物,模样丑陋,在珊瑚池里懒洋洋地到处爬。中国人把海参视为珍品,并认为有药用价值。他们高价收购干海参。
  小岛周围的海参很快被采集光了,年轻的军官只能离家到远处去采集。有时,他坐上小船,一去就是几星期,由妻子照料家。他家中还有一个新生的婴孩和两个中国佣人。
  丈夫离开小岛后,原始部落的野蛮人上岛了。他们杀死了一个中国人,又把另一个中国人打成重伤。最后,玛丽·沃森用来复枪和左轮枪赶走了野蛮人。她知道,他们必然会回来的——而她丈夫的船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
  情况异常危急,但玛丽·沃森是个勇敢而又足智多谋的女人。她决定逃离海豚岛,那只小铁箱是用来煮海参的。她把婴孩、中国人和自己安置在水箱里,希望能被定期经过大堡礁的航船发现。
  她在水箱中装上食物和水,划离了小岛。中国人伤势很重,帮不了她多少忙,婴孩才四个月,不时需要照料。唯一幸运的是,大海平静如镜;要不,划不了10分钟水箱就会翻身沉没的。
  第二天,他们上了附近的一个珊瑚岛,在上面呆了两天,希望能看到船只通过。但一艘船也没看到。他们只得重新上路,最后到达了离海豚岛约42英里远的一个小岛。
  在这个小岛上,他们发现有一艘蒸汽机船从旁边经过。玛丽·沃森拼命挥动头巾,但船上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这时,淡水已喝光了,岛上又没有淡水。他们在岛上又勉强维持了4天,希望老天下雨,或有船只经过。可是雨没有下、,船也没有来,他们终于慢慢渴死了。
  三个月之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一艘驶经小岛的汽船派人上岸寻找食物。结果,食物没有找到,却发现了那个中国厨师的尸体和藏在灌木丛中铁箱。玛丽·沃森蛤缩在铁箱里,怀里抱着婴孩。她身旁放着一本航海日志,共八天,一直记到她生命最后一息。
  “我在博物馆里看到过这本航海日志,”米克神情庄重他说。“共有十几张纸,是从练习本上撕下来的。大部分字迹还看得清。最后一句话我永远也忘不了。这句话是这样写的:“没有水——快渴死了。”
  两个孩子好久好久没说一句话。然后,约翰尼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断匙。出于对玛丽·沃森这个勇敢的鬼魂的尊敬,他一定得把断匙放回原处,尽管这样做是愚蠢的。现在,他完全可以理解米克和岛上的人对玛丽·沃森的深情怀念。他不知道,在月光朦胧的夜晚,岛上的人有多少次看到过玛丽·沃森划着水箱出海……
  这时另一个思想困扰着他,他转向米克,不知如何发问才好。但米克未等他开口,自己回答了约翰尼头脑中想到的问题。
  “这件事一直使我感到很难过,”他说。“尽管这是好久好久以前发生的事了。我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我祖父的祖父和其他人一起吃了中国人。”
  14
  现在,约翰尼和米克每天都去和两条海豚一起游泳。一方面他们想法弄清楚海豚到底有多聪明;另一方面,尽量与海豚搞熟,以取得他们的合作。现在它们也能容忍米克和它们在一起了;米克使用通话器他们也能服从。但两条海豚对米克仍然不太友好。有时,它们甚至会吓吓他——它们突然向他冲来,龇牙咧嘴,在快要撞到他时,又猛然从旁边一滑而过。对约翰尼,它们从不吓他,而是轻轻咬他的脚蹼或擦擦他的身子,希望他能呵它们的痒,或抚摸它们光滑的身子。
  苏西和斯普特尼克的偏见使米克大为沮丧,他不明白为什么它俩喜欢“小个子白脸皮”的约翰尼——这是米克对他白种小伙伴的印象。像人一样,海豚也有其性格,它们的好恶也不一定有多少理由。后来,米克的机遇来了,但来的方式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
  两个孩子尽管有时候也吵吵闹闹,但两人友谊日增,形影不离。事实上,米克是约翰尼第一位真正的朋友。其实这道理十分简单,尽管约翰尼自己也难以说清楚。约翰尼幼年父母双亡后,就不大愿意流露自己的真情。现在,他己与过去彻底决裂,过去的经历不再对他能产生多大的影响了。
  而且,米克这孩子人人都钦佩。像岛上其他居民一样,他身强力壮——这是他们的部族在与大海世世代代的斗争中练成的好体格。他机警聪明,见多识广——都是那些约翰尼闻所未闻的事情。至于他的缺点则无足轻重——他鲁莽,好说大话,还经常捉弄别人——有时这种做法给他自己带来不少麻烦。
  他自己充当了约翰尼的保护人,像一个大个子保护一个小个子朋友似的,充满手足之情。这个岛上的孩子,待人热情亲切。他有四个兄弟,三个姊妹,几十个叔叔伯伯、婶婶阿姨。看到这位离家出走的孤儿,来到世界的另一方,他能理解他的小伙伴所感受的寂寞。
  约翰尼自从掌握了潜游的基本技巧后,一直缠着米克,要他带自己到珊瑚礁外的大海中潜游,以便在深水与大鱼之间考验一下自己新学到的技术。但米克却并不着急。在一些小事情上,米克往往操之过急,但在大事情上,他却显得十分耐心。他懂得,在小水池或珊瑚礁附近潜游,与到大海深处去探索,完全是两码事。浩瀚的大海潜伏着无数的危机,急流和风暴随时都可能发生、鲨鱼会突然袭击——即使对经验最丰富的潜游者来说,大海也充满了危险。
  约翰尼终于意外地获得了探索大海的机会,这要归功于苏西和斯普特尼克。卡赞教授决定,把苏西和斯普特尼克放回大海,让其自己谋生。他驯养海豚从不超过一年,他认为这样做对它们未免太残酷了。因为海豚也是社会动物,它们需要和同类交往。他放回大海的海豚大都不愿远离小岛,它们生活在小岛附近的海域,而且可以通过水下扩音器随时把它们唤回来。他相信,苏西和斯普特尼克也不例外。
  然而,它俩不愿离去。水池的闸门打开后,他俩沿着通向大海的水道游了不远就往回猛游,好像害怕被关在水池门外似的。
  “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米克不满他说。“它们习惯了我们喂它们吃,就变得懒惰起来,不想自己抓鱼吃了。”
  米克的话可能有些道理,但情况并非完全如此。当卡赞教授让约翰尼下水向外游时,他连通话器也没有使用,两条海豚就跟着他游到海里去了。
  此后,池里没有海豚了,约翰尼和米克也不再去池里游泳了。这时卡赞教授又有了新的计划,但他到底想干什么谁也不知道。每天上午,米克和约翰尼第一次课一结束,就去和两条海豚相会,一直游到珊瑚礁边。他们一般都带上米克的冲浪板,上面可以放上他们要用的东西,抓到什么鱼也可放上去。
  关于这块冲浪板,米克讲了一个令人惊心动魄的故事。一次,他坐在这块冲浪板上,正好一条鼬鲨试图吃掉他用鱼叉抓到的一条80英磅重的稣鱼。当时,他把鱼吊在冲浪板尾部。“在大堡礁你若想保命,”米克说,“就把抓到的鱼统统丢到海澳大利亚的鲨鱼是全世界最坏的——每年都要吞掉三四位潜游者。”
  知道这一点太重要了。不知道鲨鱼什么时候会吃掉米克的泡沫玻璃钢冲浪板……
  但有苏西和斯普特尼克的保护,就不会受鲨鱼攻击。事实上,他们从未见到过鲨鱼。由于有苏西和斯普特尼克做伴,他们感到十分安全。这种安全感,很少有深海潜游者能体会到。有时候,艾纳和佩奇也来做伴。有一次甚至有50多条海豚伴他俩一起游泳。结果,好事反而变成坏事,由于水里海豚济济,能见度几乎等于零。但约翰尼不想在通话器上按“去”的按钮,惟恐伤了它们的感情。
  在岛周围珊瑚礁的浅水潭里,约翰尼已潜游过无数次了,但在深海里潜游,还是有点胆战心惊。有时水清得出奇,人好像漂在空中一样,没有任何依托,往下只能看见40英尺下面犬牙交错的珊瑚礁,而在他自己和珊瑚礁之间,则是一片空白。他不得不时时提醒自己是在水里,人是掉不下去的。
  在环绕小岛的珊瑚礁边缘,有些地方的珊瑚壁垂直沉底。沿着这种珊瑚壁慢慢下潜,简直妙不可言。生活在裂缝和壁凹处的各种各样的鱼,色彩斑驳,美不胜收。它们一受惊吓,就到处乱窜,蔚为奇观。潜游结束后,约翰尼常常去研究所的阅览室查阅参考书,想了解那些生活在珊瑚礁里的鱼类的名称。可是,这些鱼大部分没有俗名,有的只是拉丁文的学名。约翰尼根本不知道怎么发这些音。
  海里到处是巨大的孤立的岩石,从海底突然升起的尖峰直插水面。这种情景使约翰尼想到了亚利桑那州西北部科罗拉多河的大峡谷。但是这些岩石和尖峰不是由于风化造成的,而是逐渐长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它们是无数珊瑚动物的尸体累积而成的。只有上面一层浅浅的珊瑚还是活的,下面的都变成了石灰石,有好几吨重,10至20英尺高。有时候,暴风雨或阵雨过后,水下能见度极底,在潜游中突然碰上这些石头的怪物,令人不寒而栗。
  这种珊瑚石中往往有不少岩洞,洞里寄居着各种生物。在不知道洞里到底有些什么生物之前,最好不要贸然进洞。里面可能有海鳝,老是伸出令人憎恶的头来想咬人;也可能住着一家鱿鱼,它们友好却十分危险,那突出的脊椎骨,样子像一簇火鸡的羽毛,尖而有毒。如果是个大岩洞,里面往往有石斑鱼。有些石斑鱼比约翰尼个子还大。但约翰尼知道,这些鱼再大也没有危险,人一接近它便匆匆逃开了。
  在很短的时间里,约翰尼就能认出各种鱼类,并知道到哪儿去找它们。石斑鱼一般都在自己居住的岩洞附近活动,从不游远。约翰尼很快和其中几条交了朋友。有一条鱼,下唇还嵌着一条鱼钧,鱼钩上的线还吊在外面。尽管人类给它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它对约翰尼依然十分友好,甚至让约翰尼靠近去抚摩它的身子。
  石斑鱼、海鳝和鱿鱼是水下的“常住居民”,约翰尼开始熟悉它们、爱上它们了。但有时从深海处也会游来一些不速之客。这也是珊瑚礁的引人之处,每次下海潜游,都会有不同的经历,发现新鲜的东西。有些海域即使已潜游过几十次,你自以为已了如指掌,但每次仍然会有新的发现。
  鲨鱼常来珊瑚礁觅食潜游。约翰尼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与鲨鱼遭遇的情景。那天,他和米克比平时早一小时出海,因为他们想单独潜游,不希望苏西和斯普特尼克做伴,约翰尼根本没有发现鲨鱼从何处游来,只是它突然出现在前面。鲨鱼那流线型的身子是灰色的,显得特别光滑,犹如一枚鱼雷。它慢慢地、毫无声息地向约翰尼游来,姿态优雅,令人惊叹,你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优美的鱼类竟然会有什么危险。当鲨鱼离约翰尼仅20英尺时,他开始寻找米克。当他见到他的朋友已游到自己的上方,镇静地估计着形势,同时,随时准备发射水下鱼枪。
  大部分鲨鱼接近人都是出于好奇心,这条鲨鱼也不例外。它瞪着眼睛,用冷酷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了约翰尼一番——这种眼光与海豚友善机智的眼光截然不同——然后,在离约翰尼约10米左右处向一边游开了。约翰尼清清楚楚地看到引水鱼在鲨鱼的鼻尖下游着,而鲫鱼却爬上鲨鱼背——它用吸盘吸附在鲨鱼背上,由鲨鱼带着它到处潜游——它是海洋中专门“免费搭乘便车”的动物。
  潜游者碰到鲨鱼,唯一的办法是保持警惕,不去惹它,希望鲨鱼也不会理睬自己。如果你直面鲨鱼,它们就会游开。但如果你害怕而想逃跑——如果真有什么笨蛋在遇到鲨鱼时想逃跑的话,那他也不值得同情,因为他这样做实在太愚蠢了。鲨鱼可以毫不费力地一小时游30英里,通常是赤身潜游者速度的三倍。
  但比鲨鱼更令人害怕的是一群群的稣,它们成群成群地在珊瑚礁边漫游。约翰尼第一次发现他四周全是银色的海中“长矛”,它们的眼光充满敌意,突出的下颌似乎随时准备进攻。令约翰尼欣慰的是,此时冲浪板正好浮在他的头顶上。这些稣并不大,最多也只有3英尺长。但它们成群结队,成千上百,在约翰尼周围形成了一堵环形的围墙。这些稣作螺旋形游近约翰尼,想把他看得更清楚一些。这堵墙随之也越围越紧,使约翰尼连海水都看不见,只见四周净是闪闪发光的银灰色的稣。他挥舞手臂,大声叫喊,试图赶跑它们,但这对稣毫无影响,它们照样悠然自得地仔细观察着约翰尼。突然间,它们又一下子消失在蓝色的海水中。
  约翰尼浮到海面上,抓住了冲浪板,与扶在冲浪板另一头的米克紧急交谈了一番。他还常常沉下身子看看这些海洋中的“狼群”有否回来。
  “没什么关系,”米克要约翰尼不必担心。“稣是胆小鬼,你打死一个,其他的就会全跑光的。”
  听了米克的话,约翰尼放心了。第二次他再遇到稣时,就相当镇静了。尽管如此,当这些银灰色的捕猎者游近他时,他总感到挺不自在,它们像来自异星世界的宇宙舰队。也许,有一天,其中一条稣会冒险前来咬你一口,其它稣就会蜂拥而上……
  探索珊瑚礁的一大难处是:地域太大。大部分地区并不适于潜游,远在地平线处的区域更是无人敢问津。约翰尼常常希望能探索那些未知的领域,但他必须保存力量,因为游回来还有根长一段距离。他常帮助米克推着冲浪板游回来,冲浪板上至少放了100磅抓到的鱼,漫长的游程是十分累人的。约翰尼想会不会有什么其他办法呢?他想到做一个像套马用的挽具套在海豚身上。
  米克对约翰尼的想法不抱多少希望,尽管他也认为如果能成功的话,这主意确实不错。“但这很难,”他说,“海豚的身子是流线型的,且十分光滑,你无法把挽具固定在它们身上。”
  “我想可以做一样橡皮颈圈套在海豚鳍肢的前面,橡皮圈要做得大,做得牢,就可以固定住。我们不要空谈了,立即行动吧——当然,人们可能会笑话我们。”
  主意虽定,但难以付诸实施。人人都要刨根问底:他们要海绵橡皮、挽具用的橡皮带、尼龙绳、各种奇形怪状的塑料板等东西到底想干什么?他们不得不如实相告。所以计划一开始执行就无法保密。当约翰尼第一次把做好的挽具套在苏西身上时,成群的人跑来观看,使约翰尼感到十分尴尬。
  他不理会人群中发出的嘲笑和建议,径自把挽具套到苏西身上。苏西对约翰尼是完全信任的,所以顺从地让约翰尼摆弄。它知道,约翰尼是绝不会伤害它的。它认为,这是一种新的游戏,它乐于一试。
  挽具套在海豚身子的前部,在鳍肢和背鳍上固定下来。约翰尼用带子把挽具缚住,并十分小心不让带子遮住长在海豚头后部的喷水孔——海豚浮到海面上来时,就靠这个孔呼吸,一潜到水下孔就关闭。
  约翰尼在挽具上缚了两条尼龙绳,并用力拉了几下试试是否缚牢。当一切似乎都固定就位后,他把两条尼龙绳的另一端缚在米克的冲浪板上,然后自己就爬了上去。
  苏西从岸边游出去了,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苏西是十分聪明的,没等约翰尼发令,它就领会了约翰尼的意图。
  约翰尼让苏西拖着他游了百来码,就按了下通话器上“左”和“右”的按钮,苏西都毫无差错地迅速执行了。这时,冲浪板向前运动的速度已远远超过约翰尼游泳的速度,但对海豚来说几乎没有花多少力气。
  他们向大海深处径直游去。约翰尼嘴里自言自语地咕哝着:“让他们好好瞧瞧!”他按下了“快”的按钮,冲浪板略微一跳,立即像箭一样向前飞驰。约翰尼在冲浪板上往后略退了一下,使冲浪板在水面上保持平衡,苏西此时已全速前进。约翰尼感到又兴奋、又自豪。他不知道这样前进最高速度会有多快。苏西全速前进时,时速至少可达30英里。现在,即使拖了冲浪板,又有挽具的束缚,但也可能有15至20英里的时速。人平躺在水上,能这样快前进,也是难能可贵的了。
  突然“劈啪”一声,冲浪板斜向一边,约翰尼被抛了出去。当他浮出水面时,发现挽具并没有损坏,只是从苏西身上弹了出来,就像瓶塞子弹出来一样。
  初次试验,这类小小的技术问题本在意料之中。游回去的路程可不短,许多人也许还会笑话他,但约翰尼感到非常满意。他获得了驾驭大海的新本领,用这个办法,他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宽广无垠的珊瑚礁区悠然漫游。同时,他还发明了一项新的运动,将来有一天,成千上万的人将从这项新的运动中获得无限的乐趣,对海豚而言,也将其乐无穷。

《海豚岛》 作者:克拉克

第七部分

  15

  卡赞教授听说了约翰尼的新发明很高兴。这与他原来计划要做的事完全一致。这些计划目前还未成熟,但正在逐步形成。几周之后,他就可向咨询委员会提交完善的计划了。

  卡赞教授不像有些科学家,譬如说那些搞纯理论的数学家;这种科学家不乐意看到自己的研究成果在实践中获得应用,以为这样做会贬低他们研究的理论意义。尽管卡赞教授也愿意研究一辈子海豚语言,但他意识到,应用他研究成果的时的白色石块,形状有点像蛋,但只有一颗豆那么大。

  “这是什么?”约翰尼不屑一顾,随便问了一下。

  “你不知道吗?”米克回答说。“这是珍珠,而且是一颗上好的珍珠!”

  约翰尼对此并不太感兴趣,但他不想扫米克的兴——当然也不想暴露自己的寡见少闻。

  “你从哪儿搞到的?”他问。

  “不是我搞到的,是佩吉在80英寻深的海底找到的。没有潜游者敢下海这么深,那太危险了,即使有现代化设备也不行。但亨利叔叔在一次浅水潜游中,把银唇牡蛎拿给佩吉、苏西和艾纳看过后,他们一下子就捞上了几百只。教授说,单是这些就足以支付这次航行的费用了。”

  “什么——这颗珍珠?”

  “不,别傻了——是那些贝壳。贝壳至今仍是制造纽扣和刀柄的最佳材料。尽管现在有牡蛎养殖场,但不可能供应全部原料。教授相信,只要有几百条经过训练的海豚,就可开办一个很像样的小型珍珠贝工厂。”

  “有没有找到沉船?”

  “找到了20条左右,大部分都在航海图上标出来过。但在格拉德斯通港外,我们与拖网鱼船合作,进行了一次捕鱼实验。我们把两群金枪鱼赶入网中。”

  “我想,渔民一定高兴极了。”

  “不,不像你想的那么高兴。他们不相信是海豚帮了他们的忙——他们说,这是由于他们自己的电控场和声音诱导的结果。但我们清楚地知道,这是苏西他们的功劳。如果我们能多训练几条海豚,就能证明这一点。到那时,我们想把鱼群赶往哪儿就赶往哪儿。”

  约翰尼猛然想起了卡赞教授第一次见到他时说的话。“它们所享有的自由比我们陆地上的人要广泛得多。它们不属于任何人。我也希望,即使在将来也不属于任何人。”

  那么,海豚是否知道他们将会失去自由呢?教授自己是否也知道,尽管他的所作所为均出于好意,是否会因为他的工作而使它们失去广泛的自由呢?

  只有时间才能回答这些问题。但海豚也不见得像人们想象的享有那么广泛的自由。约翰尼没有忘记关于一条虎鲸肚内有20条海豚的事实。

  有所得必有所失。要自由就必得作出牺牲。也许,海豚为了自身的安全,宁愿与人类作交易,牺牲部分自由。这种交易在世界上许多国家都有先例。当然,这种交易有时往往是不平等的。

  卡赞教授当然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而且,也许想得更深远。目前,他还不必为此担忧,因为一切尚处于实验阶段。这种决定要在将来才能作出。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人类和海豚之间,将来应签订一个条约,但这是遥远的未来的事。如果海豚真的会与人类签约的话,这种事至少在他有生之年不可能看到了。但为什么不可能呢?它们的嘴非常灵巧,它们用嘴搜集成百只银唇贝并含在嘴里送了上来。教会海豚写字,或至少教会他们画画,是教授下一步的长期计划。

  另一个计划也许需要更长的时间,甚至需要几百年,那就是写一部海洋的历史。教授一直认为,海豚的记忆力好得惊人,现在,他对这一点已深信不疑了。在人类历史上,人类在发明文字和书写之前,就是通过大脑的记忆把历史传下来的。吟游诗人脑子里记着成千上万行的诗句,并一代又一代地传下来。他们吟唱的歌曲都是史前时期关于神、英雄和战争的传说,其中事实和想象掺杂在一起。但不管怎么说,一些事实被保留下来了,这些事实需要我们把它们挖掘出来,就像19世纪德国考古学家海因里希·谢里曼(1822一1890)曾在希腊发掘特洛伊遗址,证实了荷马史诗中关于特洛伊城的故事一样。

  海豚也有它们自己的“吟游诗人”,尽管卡赞教授至今尚未找到。艾纳能讲述其中一些故事的大概情节,那是它年轻时从祖辈那儿听来的。卡赞教授翻译了这些故事后,深信这些海豚传说中所传达的信息不仅非常丰富,而且不可能在其他任何地方获得。其年代之久远可追溯到人类的神话和传说时期,其中的一些故事显然是有关冰川期的传说——而最后的一次冰川期发生在1.7万年之前。

  其中有一个故事非同寻常,连卡赞教授对自己的翻译都怀疑起来。所以他把录音带交给基思博士,请他独立分析翻译。

  基思博士在翻译海豚语言方面当然比卡赞教授差远了,因此他花了几乎一个月的时间,才弄清了故事的大概。他很不情愿与卡赞教授核对译文,但在卡赞教授一而再、再而三的催逼下,他讲述了他翻译出来的海豚故事。

  “这是个古老的传说。”基思教授开始叙述说。“艾纳把这个故事反复讲了好几遍。这个传说似乎给海豚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因为传说中所讲述的事可说是前无先例的。

  “就我理解,故事是这样的:一天夜里,一群海豚在一个大岛外围游弋。突然,天空变得像白天一样明亮。‘太阳从天上掉了下来。’这句话我相信自己译得完全正确。‘大阳’落在水里,又浮了上来。最后,天空又变成了黑夜。但一个硕大无比的东西浮在海上——有128条海豚长。我说得对吗?”

  卡赞教授点了点头。

  “除了数字,你讲的其他部分我全都同意。我翻译出的数字是256,即有256条海豚长。但这并不重要。不管怎么说,那东西很木,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教授发现,海豚的数学是二进制的。这一点也是容易理解的,因为它们只有两个“手指”,即两个鳍肢。它们的1,10,100,1000,10000相当人类十进制数学中的1,2,4,8,16。所以,对它们来说,128和256正好是整约数,只是表示一个近似值,而不是确切的量度。

  “海豚们惊恐万状,不敢接近那庞然大物。”基思博士继续说。“那大怪物躺在水上,发出奇怪的声音。艾纳还模仿了这种声音。我听上去好像是电动机或气压机开动的声音。”

  卡赞教授点头表示同意,但没有打断基思博士的叙述。

  “后来,发生了大爆炸,海水都热得沸腾起来。在方圆1024米或甚至2048米的范围内,一切生物都被烧死。

  那家伙很快沉了下去,以后就再也没有爆炸了。

  “那些侥幸逃生而且又未受伤的海豚,不久都莫名其妙地死了。好多年过去了,大家都不敢游近那个区域。但因后来没发生什么事,有些好奇心特别强的海豚就游回去探查一番。它们发现‘那地方有许多岩洞’躺在海底,就钻到洞里觅鱼。后来,这些海豚也莫名其妙地死了。从此之后,没有海豚敢去那儿。我想,这个故事是一种警告,其喻意在于警世。”

  “这个警告已重复了几千年了。”教授表示同意。“可是警告什么呢?”

  基思博士在椅子里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我想不出什么道理,”他说。“如果说这个传说有事实依据的话——看来海豚自己想象出这样的故事是不大可能的——那么,几千年之前,有一艘宇宙飞船在海洋的某处降落。后来,它的核引擎发生了爆炸,四周海域受到了放射线的污染。这个理论未免有点荒诞,但我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解释。”

  “为什么是荒诞的呢?”卡赞教授问。“现在,我们确信在宇宙中有许多智慧生物。因此,我们完全可以理解,其他智慧生物也可能造出宇宙飞船。事实上,如果说他们以前从未到过地球,这倒反而令人难以理解了。

  “有些科学家认为,在过去,确曾有过天外来客。但他们是在千百万年前来访的,所以今天我们无法找到他们来访的遗迹。但这一次,我们也许可以找到点什么证据了。”

  “我们对此怎么办?”

  “目前无能为力。我询问过艾纳,它不知道这一切发生在哪儿。我们得找到海豚中的‘吟游诗人’,并把整篇史诗录下来。我们希望它们能讲述得更详细些。只要我们知道一个大致的区域,我们就可以用盖革计数器探测出飞船的遗骸——即使过了1万年也能找到。现在我只担心一件事。”

  “什么事?”

  “虎鲸也许把这个重要的信息吞掉了。这样我们就永远无法获得事实真相了。”]

  16

  海豚岛上的人从未怀着如此复杂的感情欢迎来访的客人。除了出海的人外,岛上的每一个人都来到池边。那大型的运输直升飞机从南方飞来。它是从澳大利亚东南部塔斯马尼亚岛的鲸鱼研究站飞来的。

  直升飞机在水池上方盘旋,螺旋桨刮起的风,在水池中掀起了轩然大波。然后,直升机肚子下的两扇门开了,一张特大的吊货网慢慢下降,当降到水面时,水上突然掀起浪花和泡沫——这时,只见网兜空了。

  原来空荡荡的水池现在可热闹了。这是小岛上迄今为止最庞大、最凶猛的游客。此时它正沿着水池疾游,以探寻新的环境。

  然而,约翰尼第一次看到虎鲸,却有点失望。这条虎鲸比他想象的要小,尽管比海豚大多了。运输直升飞机离开后,他们就不必扯着嗓子高声说话了。约翰尼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米克。

  “这是条雌虎鲸,”米克说。“只有雄虎鲸的一半大。这样我们才养得起,它一天才吃5000公斤鱼。

  尽管对虎鲸心存偏见,约翰尼不得不承认,这条雌虎鲸非常好看。虎鲸身子的颜色黑白相间——背黑肚白,两只眼睛后又各有一大块白斑——十分引人注目。因而,它很快获得了一个雅号:雪妹。

  雪妹周游全池后,开始观察起它周围的世界来。它把硕大的头伸出水面,用机智聪慧的眼光看着人群,然后懒洋洋地张开大嘴巴。

  看到雪妹嘴里可怕的钉子一样的牙齿,人群中发出低低的赞叹声。也许雪妹知道它这样做对观众所产生的印象,因此又打了一次哈欠,嘴也张得更大,好让人们把它那一口可怕尖利的牙齿看得更清楚。海豚的牙齿很小,形状像针。这些牙齿只用来抓鱼,一抓到立即一口囫囵吞下。但虎鲸的牙齿功能是与鲨鱼一样的,它们一口咬下去,就能把海豹、海豚或人咬穿。

  虎鲸运到海豚岛上了。现在大家都想看看教授将对虎鲸做些什么实验了。开始三天,没有人去打扰雪妹,只是让它熟悉新的环境,并从长途旅行的兴奋中慢慢恢复平静。雪妹已被抓住好几个月了,对与人类接触已非常习惯,所以它很快在新的“家”安顿了下来,给它鱼,不管死活,它都照吃不误,且一定吃个精光。

  给虎鲸喂食的任务交给了米克一家。这工作一般由他父亲乔·诺鲁和他的叔叔、“飞鱼号”船长斯蒂芬来完成。他们接受这一工作原先只是为了增加点收入,但很快就爱上了这工作。雪妹非常聪明——这一点并不使大家感到意外,但它也非常温和善良——这有点不符合虎鲸的本质。米克特别喜欢雪妹,米克一走近水池,雪妹也显得特别高兴——如果米克不给它吃什么就离开的话,它也会显出失望的样子。

  当卡赞教授确信雪妹已完全安于新的环境了,并且对新的生活也显出满意的样子,就开始了他第一阶段的实验。教授通过水下扩音器用磁带放了海豚语言中一些简单的短语,以便看看雪妹的反应。

  开始,声音很响。雪妹在池内到处乱窜,寻找声音发出的地方。很显然,虎鲸往往把海豚发出的声响与食物联系在一起,以为有人给它送吃的来了。

  只过了几分钟,雪妹马上发觉自己上当受骗了,因为水池里根本没有海豚。此后,它就仔细倾听教授在水里放出的声音,但已不愿去追踪那些声音了。卡赞教授原来希望,雪妹在听到海豚的谈话后,会用虎鲸自己的语言作出反应。可是,它始终不吭一声,致使教授的计划落空了。

  当后来教授使用虎鲸语言的磁带录音时,取得了一点小小的进展。他通过“奥斯卡”计算机的储存系统,找出虎鲸语言中表示“海豚”的词汇。当然,“奥斯卡”是绝不会出错的,虎鲸语言中意思是“海豚”的词语很多。有不少鱼类的名词,在虎鲸语言中和海豚语言中几乎完全一致。也许,它们两种语言出于古代同一种语源,就像英语和德语,或法语和意大利语一样。卡赞教授希望这种推断是正确的,因为这将大大方便他的工作。

  尽管雪妹显得很不愿配合,卡赞教授也并不怎么失望,因为他另有打算。一旦实施下一步计划,不管雪妹愿不愿意配合都无所谓了。在虎鲸到达海豚岛两星期之后,来了一组印度的义务技术人员,并开始在池边安装了各种电子设备。准备工作一结束,池里的水就被抽干。雪妹怒火冲天,却无能为力,只得无可奈何地躺在池底。

  接着有10个人,拿了坚牢的绳子,把一个木头架子套在雪妹的头上使之固定。架子是按虎鲸头部的形状作成的。雪妹当然很不高兴,连米克也为它感到难过,因为他也参与了这项工作。他用水管给雪妹周身浇水,以免虎鲸的皮肤在阳光下被晒干。

  “没有人会伤害你的,老大姊。”米克向雪妹保证说。“工作很快就会结束,到时你马上又可以在池里游来游去了。”

  这时,一个技术人员手中拿了一个十字架那样的东西定近雪妹。那东西有点像带有针头的皮下注射器,也有点像钻头。他小心翼翼地选择了虎鲸头后部的一个部位,把针头抵上去,并按下按钮。随着一阵低低而尖厉的嘎嘎声,针头穿透脑壳,深深地扎人雪妹的脑子,就像一把火烫的刀插入白脱油一样毫不费力。

  这使米克大为震惊,也深感痛苦。其实,雪妹自己毫无感觉。任何有点生理常识的人都知道,脑子是没有感觉的,你可以把头脑切开,但却不会感到疼痛或难过。这种生理结构确实有点奇怪,米克和一般人都不了解这一奇怪的生理现象。

  技术人员在米克头上钻了10个洞,并用电线把洞连接起来,电线的另一头都通向一一只扁平的、流线型的盒子里,盒子则被固定在虎鲸的头上。整个手术不到一小时就完成了。接着水又重新放入池内,雪妹又哧呼哧呼在池里来回游弋,刚才的手术对它似乎毫无影响。但米克似乎感到,雪妹看他时,眼光里流露出一种感情受到伤害的表情,似乎在说,它被它所信任的朋友愚弄了。

  第二天,萨哈博士从新德里赶到了海豚岛。他是海豚研究所咨询委员会的成员,也是卡赞教授的一位老朋友。他也是世界上人脑科学的权威——人脑,这是人类身上最复杂的器管。

  这位生理学家看着雪妹在池里来回游弋说:“我最后一次使用这种仪器,是在一只大象身上。实验完成时,我可以精确地控制大象的鼻子打字。”

  “在这儿,我们倒不需要这么高超的技巧,”卡赞教授说。“我们只要求能控制雪妹的活动,并教会它不要吃海豚。”

  “如果我手下的人把电极安置在正确的位置上,我保证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我先得描绘出虎鲸的脑电图。”

  描绘脑电图是个细活,得有耐心,慢慢来,而且技术性很强。萨哈博士在那些仪器前面丫坐就是好几小时,观察着雪妹在池中的行动:它一会儿潜游,一会儿浮上来晒太阳,一会儿懒洋洋地沿着池边游弋,一会儿又吃米克喂它的鱼。在此期间,它脑子不停得发射出脑电波,就像轨道中的人造卫星不停得射无线电波一样。固定在它头上的盒子,实际上是一个无线电发射台。探测器探测到的脑电波被记录在磁带上,这样,萨哈博士就可以研究虎鲸动作与这些脑电波运动方式之间的关系。

  最后,博士终于完成了各项准备工作,就开始实施他的第一步方案。这一次,他不是接收雪妹的脑电波,而是向雪妹的头脑里输入电波。

  试验结果既令人神往,又使人感到毛骨悚然——这几乎像是魔术,而不像是科学。萨哈博士只要旋一个旋钮或关一个开关,就能使这庞然大物乖乖地朝左游或朝右游,转圈或作“8”字形游弋,回使她听在水面上一动也不动。总之,萨哈博士想叫它干什么,它就乖乖地干什么,每天任何违抗的余地。与之相比约翰尼用通话器控制苏西和斯普特尼克的行动,尽管当时还令人感到神气,现在看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但约翰尼并不介意。苏西和斯普特尼克是他的朋友,他愿意让它们有自己选择的自由如果她们不原因服从他——这种情况也是经常发生的——那是它们的权利。但雪妹没有选择的自由。输入它头脑里的电流,使它成了一个机器人:它不可能有自己的意志,只能服从萨哈博士给它发出的命令。

  约翰尼越想越感到不安。是否用同样的方法可以控制人的行动呢?人们告诉他,在实验室里,这种实验已在人身上做过好多次了。这是个科学工具,可以为人类服务;但若用于罪恶的目的,则像原子能一样危险。

  当然,卡赞教授使用这一工具完全出于好意,这一点应该是没有疑问的——至少是为了海豚的利益。但使约翰尼感到困感的是,不知教授将如何使用这一工具。这时,实验进入下一个阶段,一条人造海豚运到了小岛上;这条人造海豚与真海豚一样大,是由电动机驱动的。

  这是20年前由海军研究实验室中的一位科学家制作的。他想研究海豚游水的原理和机制。根据计算,海豚的肌肉不可能使它们有超l小时10英里的游速——但事实上,他们却可以毫不费力地达到上述时速的2倍。

  所以,这位科学家就制作了这个海豚模型,里面装置了各种仪器,以研究海豚游动中的生理机制。他的研究未能获得成功,但这条精心制作的海豚模型保留了下来,因为人人都不忍心毁掉它,尽管它的制作者因计划失败而不再需要它了。实验室里的技术人员还常常清洗模型,公开展览。卡赞教授听说过海豚模型展览的事,就把它借来了。

  当模型放入水池中后,观看的人若事先不知道,都会以为这是条真海豚。但实验结果却使人们大失所望。雪妹轻蔑地看了一眼那个大型的机械玩具,理都不愿理它。

  “我就担心出现这种情况,”卡赞教授说,但并不像其他人显得那么失望。想所有的科学家一样,他早就知道,大部分的科学实验是失败的。虽然他这么在公众面前出了洋相,也并不为之感到有什么不好意思。(有一次,伟大的达尔文还在菜园子里吹了好几个小时的喇叭,以便观察声音对作物生长的影响呢!)“虎鲸也许听到了电动机的声音,因此知道那是条假海豚。看来,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用真海豚来当鱼饵了。”

  “你要招募志愿人员了,是吗?”萨哈教授开玩笑他说。

  这个玩笑在教授身上产生了意外的反响。卡赞教授认真地考虑了萨哈博士的建议,然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对,我只得这么做。”他说。

《海豚岛》 作者:克拉克

第八部分

 17

  “岛上的人都认为,”米克说,“教授完全疯了,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你知道,这完全是胡说八道。”约翰尼立即反驳说,并竭力为自己的英雄辩护。“他现在在干什么?”

  “他用脑电波的仪器来控制雪妹的感情。他要我喂雪妹一种鱼,然后,萨哈博士又不让它吃。这样反复吊了它几次胃口,它就不再要吃了。教授把此称作“形成条件反射”。现在,有四五条大狗鱼在池里游来游去,雪妹连看都不看它们一眼,但其它鱼类它还是吃的。”

  “这又怎么会使教授高兴得发疯呢?”

  “啊,这还用说,这正是他所要达到的目的。如果他能使虎鲸不吃狗鱼,他当然也能使它不吃海豚。可这又有什么用处呢?海洋中虎鲸成千上万,他怎么能所有的虎鲸形成条件反射呢?”

  “教授不管怎么做,”约翰尼坚持说,“总是有道理的。我们等着瞧吧!”

  “可不管怎么说,我不希望他们老是找雪妹的麻烦。总有一天,它会大发雷霆的!”

  约翰尼想,米克这么说可真有点怪,虎鲸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脾气。

  约翰尼说:“我看没什么关系。”

  米克难为情地笑了,并用脚摩擦着地面。

  “你答应我,别把我的话告诉别人,好吗?”他问。

  “当然不会!”

  “是啊,我与雪妹一起游泳已有好长一段时间了,我感到它比你的那两条海豚还有趣。”

  约翰尼听了米克的话,惊讶得目瞪口呆,完全顾不上米克说他的两条海豚朋友的坏话了。

  “你还说教授疯了呢!”约翰尼总算喘过气来,高声嚷起来。“我看是你疯了!你不是在骗我吧,是吗?”他又说,怎么也不能相信米克的话。和米克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已能辨别米克什么时候是在开玩笑说大话,什么时候是认真说实话。可这次米克看上去是十分严肃的。

  米克摇了摇头。

  “你不相信的话,可以自己下水试一试。噢,我也知道,说起来也令人难以置信。但与雪妹一起确实没什么危险。事情完全出于偶然。一天,我在喂雪妹吃鱼,一不小心从池边滑到池中去了。”

  “吁!”约翰尼嘘了一声。“我敢肯定,你一定以为你的末日到了!”

  “是的,但当我从水里浮上来时,我好好地看了一下雪妹的嘴巴。”米克停顿了一下。“你知道,我那么紧张,当时的情景现在不一定都能回忆起来。我想到的只是它的牙齿。我想,它会不会把我一口咬成两半,或把我一口吞下去。”

  “结果怎么样?”约翰尼问,紧张得气都喘不过来。

  “结果它不仅没把我咬成两半,反而用它的鼻子轻轻推了我一把,好像对我说,‘我们交个朋友吧!’从此以后,我们真的成了朋友了。如果有一天我不去和它游泳,它就会很难过。有时候我要溜到那儿去游泳也不容易,若有人看到去告诉教授,那什么都完了!”

  约翰尼又惊讶,但又不以为然,引得米克哈哈大笑。

  “这比驯狮要安全得多,而人类驯狮已有上百年了。与虎鲸一起给我带来了极大的乐趣。也许,将来有一天,我要玩大鲸鱼,那种150吨重的蓝鲸。”

  “是啊,至少有一条鲸鱼不会把你吞下肚子。”约翰尼说。

  自从他来到这小岛以来,他已学到了不少关于鲸鱼的知识。“它的喉头太小了——它们只吃虾那样的小生物。”

  “就算你说得对,那抹香鲸怎么样?它能一口吞下一条30英尺长的鱿鱼呢!”

  米克越讲越有劲,约翰尼后来才慢慢感觉到,原来他是羡慕约翰尼与苏西和斯普特尼克交上了好朋友。这两条海豚对米克从未表现出对约翰尼那般的热情和友好,知识对他采取容忍的态度而已。米克终于找到个鲸鱼朋友,约翰尼为他感到高兴。

  但约翰尼从未见到米克和雪妹一起游泳。这时,卡赞教授的实验又准备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他连续工作了好几天,把录音带剪辑拼接,组合成海豚语言中的一些长句。但直到目前为止,教授并没有把握能否确切表达自己的意思。他希望,有些部分即使他翻译得不够确切,聪明的海豚也能猜个大概。

  教授常常在想,不知道海豚对和他的对话会怎么想。他的那些句子,往往来自不同的海豚发出的声音。通过扩音机放到水下的每句句子,好像是由十几条海豚,每条轮流讲几个短语,然后拼接成一个句大,句子中的每个短语的口音也不一样。对听到这种谈话的海豚来说,一定会感到迷惑不解,因为它们根本不可能想到录音剪辑之类的技术问题。然而,海豚还是能听懂这些话,这当然应归功于它们的聪明才智和耐心。

  “飞鱼号”离开锚地,卡赞教授情绪特别紧张。

  “你知道我的感觉吗?”他问基思博士,这时他俩一起站在船头上。“我好像邀请一位朋友赴宴,但在客人中放了一只吃人的老虎。”

  “情况并不那么糟。”基思博士哈哈大笑。“你预先给了他们足够的警告,并且你能控制那只老虎!”

  “我希望如此。”教授说。

  船上的扩音机器里响起了声音:“他们已打开了水他的闸门,雪妹似乎不急于离开。”

  卡赞教授用双筒望远镜往回观察了一番小岛。

  “我希望由萨哈博士控制雪妹,除非不得已才由我们自己控制,”教授说。“啊,它来了。”

  雪妹沿着通道不慌不忙地游来。当它游到通道的尽头进入大海时,它似乎感到迷惑了。有好几次它往回游,似乎失去了方向。任何动物,甚至人,在关了较长一段时间后被释放出来时,一时似乎会不知所措,迷失方向似的。

  “召唤它过来,”教授说。接着向水下发出“过来”的海豚语言。即使这个海豚短语与虎鲸的语言不一样,但这样的短语雪妹一定能理解。它开始游向飞鱼号,并一直跟着离开海岛,向珊瑚礁外的大海游去。

  “我要选择一个可以自由行动的大海域,”卡赞教授说。“我想,艾纳、佩吉和它们的同伴也喜欢这样。万一需要就可逃跑。”

  “如果它们真的会来,它们的思想准备也许比我们更充分。”基思教授回答说,心里不禁有些疑惑。

  “不久即可见分晓了。水下扩音机广播了一个上午了,附近几英里周围的海豚必然都听到了。”

  “看!”基思博士突然指着西方叫起来。那儿,半英里之外,一小群海豚正与“飞鱼号”的航向平行而游。“它们就是你的志愿者。它们好像不急于游近。”

  “这正是这场实验的有趣之处。”教授低声咕哝说。“我们上船桥去看萨哈博士吧!”

  向雪妹头上的无线电发射机发送信号和接收脑电波的无线电设备装在船上的驾驶盘旁边。这使得“飞鱼号”小小的船桥得异常拥挤。但船长斯蒂芬·诺鲁与萨哈博士必须保持直接联系。两个人都十分了解自己的职责,因此,卡赞教授也不准备干预他们的工作,除非情况紧急而有此必要。

  “雪妹发现了海豚。”基思轻轻说。

  这显然是毫无疑问的。虎鲸刚被释放时的犹豫与疑惑一下子消失了。这时,它像一艘快艇,径直向海豚游去,尾后留下了一条白色的泡沫。

  海豚四散开来,这当然是可以理解的。教授心里颇感内疚,他不知道此时此刻海豚会对他怎么想——当然,如果它们这时不光想到怎么对付雪妹的活。

  在离一条胖乎乎油光光的海豚约30英尺处,雪妹突然纵身跃出水面,“啪”的一声落在水里,就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并摇了摇头,那样子简直完全像人。

  “两伏特,中心惩罚区。”萨哈博士边说,边把手指从按钮上抬起来。“不知道它会不会再试一下。”

  海豚们见此情景,大为惊诧。这给它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们在几百码外重新又集合在一起。它们也躺在水里,一动也不动,并全神贯注地观望着它们的宿敌。

  雪妹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又开始游动了。这次它游得很慢,也不直接向海豚方向游去。过了好一会儿,船上的人才明白了它的诡计。

  它以躺在水里的海豚为中心,游了一个又一个大圈子。只有仔细观察才会发现圈子越来越小。

  “它以为能愚弄我们,是吗?”卡赞教授说,流露出一种钦佩的语气。“我想,它将逐渐接近海豚,但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然后,突然扑过去。”

  这正是雪妹的诡计。那些海豚没有逃散,这充分说明它们对人类朋友的信任,同时也表明,它们学习的速度如此惊人,令人赞叹不已。

  雪妹一圈一圈地游着,圈子越来越小,就像旧式唱机上的针头,在唱片旋转时一圈一圈地向里转。随之气氛也越来越紧张。当离最近最勇敢的一条海豚仅40英尺时,雪妹行动了。

  虎鲸可以一下子加快速度,其动作之迅捷令人有猝不及防之感。但萨哈博士早就作好了准备,他的手指就放在按钮上。几乎在雪妹行动的同时,萨哈博士的手指按下去了。

  雪妹也是挺聪明的——也许没有它要吞吃的海豚那么聪明,但至少也差不了多少。它知道,它无法违抗。当它从第二次震惊中恢复过来后,就转身离开了海豚。这时,萨哈博士又按动了一个按钮。

  “喂,你这是干什么啊?”“飞鱼号”的船长叫了起来。他一直密切注视着萨哈博士的行动,心里非常反感。像他的小侄子一样,他不愿意看到雪妹被人摆弄。“这不正是你要达到的目的吗?”

  “我不是惩罚它——而是奖励它,”萨哈博士解释说。“我只要按着这个按钮,它就会感到非常舒服惬意。因为,我向它大脑的快感中枢输入了微量的电压。”

  “今天就到这儿为止吧,”卡赞教授说。“把它送回水池,它应吃中饭了。”

  “明天再重来,是吗,教授?”船长在“飞鱼号”走航途中问教授。

  “对,斯蒂夫——每天都这样干,但用不了一星期,我想。”

  事实上,只用了三天,雪妹就领受了足够的教训。后来,根本就不必惩罚它了,只要用微量的伏特刺激它头脑中的快感区就行了。海豚也很快消除了对虎鲸的恐惧感。到一星期结束时,它们已能与雪妹和平相处了。它们一起在珊瑚礁之间游弋觅食,有时甚至还互相配合驱赶鱼群,有时也独来独往。几条年幼的海豚甚至在雪妹周围照常喧闹嬉戏,当它们碰撞到雪妹时,它没有恼怒,也没有想要吞吃它们的欲望。

  第七天,在雪妹与海豚们嘻耍一番后,就不再把它送回水池了。

  “能够做的,我们都做了,”教授说。“我要放它回大海了。”

  “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基思博士表示反对。

  “是的,是有点冒险,但这险早晚都得冒。只有把它放入大海,我们才能知道它已经形成的条件反射到底能延续多久。”

  “而如果它真的又吃起海豚来,那怎么办?”

  “其它海豚就会马上告诉我们。我们就可以把雪妹再抓来。它头上有无线电发射台,一下子就可找到。”

  船长斯蒂芬·诺鲁站在驾驶盘前,一直倾听着这场谈话。他回过头去,问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一提出,大家也都感到忧虑起来。

  “即使你把雪妹变成一条吃素的虎鲸,其他虎鲸照常食肉,而且,它们有成千上万呢!”

  “我们要耐心,斯蒂夫。”教授回答说。“我现在只是在搜集资料。我们目前所做的一切,不管是对人类,还是对海豚、也许一点用处也没有,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海豚是爱说话的动物。到现在为止,全体海豚一定都知道了我们的这个实验。它们也会理解,我们已尽了最大的努力。这对你们那些渔民是大有好处的。”

  “嗯,我可没有想到这一点。”

  “不过,如果在雪妹身上我们成功了,我的想法是,在每个区域,对少数几条虎鲸也进行实验,使之形成条件反射。需要选择的只需要雌虎鲸。它们会告诉自己的丈夫和子女,如果想吃海豚,头就会痛得要死。”

  对此,斯蒂夫很难相信。他要是知道那强大的电流对头脑刺激产生的效果,也许会信服的。

  “我不能想象,一个素食的野蛮人能使一个食人部落不再吃人。”诺鲁说。

  “你的话也有道理,”教授回答说。“我做的这一切,正是想看看最后效果如何,即使这样做可行,也不一定值得做;即使值得去做,也得要几代人的努力。但我们应该乐观向上,你还记得20世纪的历史吗?”

  “哪一部分?”斯蒂夫问。“20世纪的历史上,事情可多着呢!”

  “只有一件事才是最重要的。50年前,人们还不相信,世界上人类各民族能和平相处。现在,我们都清楚,他们错了。如果他们对了,你和我也不会在这儿了。所以,对我们这个研究项目,你也不必太悲观了。”

  斯蒂夫忽然仰天大笑。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教授问。

  “我刚想到,”斯蒂夫说,“诺贝尔和平奖颁发至今已30年了,如果你的计划成功的话,你也可以获得这一殊荣了!”

  18

  正当卡赞教授在实验、在幻想。的时候,有一种力量正在太平洋上空聚集。它不顾人类或海豚的希望和恐惧,悄悄地积聚、集结。首先发现这种强大力量的人中,也有米克和约翰尼。那是一个月黑风平的夜晚,他俩又来到珊瑚礁上寻觅探索。

  与往常一样,他们寻觅的是螯虾和稀有的贝类。这一次,米克手里拿了一个新器具。这是一只防水电筒,比一般的手电筒要大。米克一开电筒,它就发出一柬淡淡的蓝光。但这电筒也发出一束强烈的紫外线,这种光线人类的肉眼是看不见的。电简光照在各种珊瑚和贝壳上,珊瑚和贝壳就会像燃烧起来一样,在黑暗的海底下发出蓝、黄、绿等五颜六色的光。这看不见的光线就像一根魔棍,可以把原来看不见的东西或在正常光线照耀下看不见的东西,一一暴露无遗。譬如说,如果什么地方的沙子被某种软体动物扒得一塌糊涂,那么紫外线就能把它过的痕迹照得一清二楚,米克就可轻而易举地有所收获。

  在水下,这种防水电筒能产生一种奇异的效果。当两个孩子在靠近珊瑚礁边沿的水潭里潜游时,蓝光虽然暗淡,却照得很远。他们可以看到远处的珊瑚在闪闪发光,犹如太空中闪烁的星星和星座。尽管海底本身的景致美不胜收,但在蓝光的照耀下更呈现出千姿百态,令人神往。

  这奇妙无比的新工具,使两个孩子心醉神迷。他们这次潜游的时间比往常要长。当他俩准备回家时,发现天气变了。

  这时,大海依然平静如常,只听见海浪冲击着珊瑚礁发出低沉的呻吟声。但后来,海上起风了,一阵紧似一阵,大海开始咆哮了。

  约翰尼爬出水潭。他平生还第一次看到这种情景。在遥远的海面上,一条淡淡的光线正在水面上向前缓动。开始,他不知道那是不是一条船发出的灯光。但后来又觉得不像,那光线暗淡模糊,且不成形,犹如一层薄雾。

  “米克,”他急切地低声问,“那远处海上是什么东西?”

  米克没有回答,只是发出一阵惊讶的口哨声,同时身子靠近约翰尼,好像要保护他的小伙伴似的。

  他们看着雾气逐渐凝聚,并变得越来越亮,爬得越来越高,边缘也越来越清晰。他们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几分钟之后,那不再是黑夜中一丝暗淡的红光,而变成了一道明亮的光柱在水面上走来。

  这情景使两个男孩不由迷信起来,心中充满了敬畏之情——这是对未知世界的恐惧。宇宙的奇迹是无穷无尽的,人们永远也不可能了解其全部的奥秘,因此,这种敬畏之情也永远不会消失。两个孩子的头脑里想到了各种解释,各种五花八门的理论。最后,米克哈哈大笑,这笑声似乎想让人放心,却又显露出某种不安。

  “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他说。”那只是一股水柱。这种情况我以前看到过,不过只是在白天才有。”

  像一切奥秘一样,一旦了解了,其解释就十分简单了。但海外那奇妙的景象还在继续,两个孩子看得人神了。他们只见水柱旋转上升,卷起了无数海中发光的生物,把它们四散抛向空中。那儿离珊瑚礁一定很远,因为约翰尼他们并没有听到海浪的泡哮声。过了一会,一切又骤然消失在那边大陆的方向。

  当孩子们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时,开始上涨的潮水已深及膝盖了。

  “再不走,就只好游水回去了。”米克说。接着,他涉水向小岛走去。他仔细考虑了一下后说:“我不喜欢刚才看到的情景。那是坏天气的预兆——我敢打赌,十之八九,将会有大风暴!”

  第二天早上,他们看到,米克的话说中了。即使不懂气象学的人,看了电视上卫星拍摄的云图,也会吓一大跳。有一个旋涡状的云块,长达1000英里,覆盖了整个西太平洋上空。从遥远的太空中的气象卫星摄影机拍摄下来的照片看,云块似乎固定在一个地方。这只是因为云块覆盖面太大,所以初看起来似乎一动不动。但若仔细观察的话,几分钟之后,人们就会发现,旋涡状的云块在地球表面迅速移动。驱动云块的风速达每小时150英里。这是百年来席卷昆士兰海岸的最大的风暴。

  在海豚岛上,人人都密切注视着电视里的天气预报。气象台每小时都预报暴风雨的进展。但整个白天情况变化不大。在当今的年代,气象学已成为一门十分精确的科学。气象学家非常有把握地预报未来的天气。当然,至今人们还无法改造坏天气。

  海豚岛是经常受到暴风雨袭击的。岛上的人既兴奋,又警惕,但并不惊慌。幸运的是,暴风雨来临时正逢退潮,因此,海潮淹没小岛的危险尚不致发生——在太平洋中,许多小岛在暴风雨中被海水淹没,这种情况是不足为奇的。

  白天一整天,约翰尼帮助做各种防灾抗灾工作。任何可以移动的东西都搬进屋内,窗上钉上木板;小船拖到离海滩尽可能远的地方。“飞鱼号”抛下了四只沉重的锚,以防不测。为了保险起见,还用好几条牢固的粗绳子把它牵在岛上的露兜树上。大部分渔民倒不怎么担心自己的渔船,因为船都停泊在岛上避风的一边。岛上的树林将大大减弱暴风雨的威力。

  白天十分闷热,连一丝风也没有。即使没有电视上的气象图或从东部不断传来的天气预报,人们也会发现,大自然正在酝酿一个大杰作。尽管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暴风雨派出的信使已先期赶到。整整一天,海浪猛烈冲击着珊瑚礁,发现轰然巨响,整个小岛似乎在巨浪的冲击下颤抖。

  夜幕降临,天空依然晴朗,星星闪烁,亮得有点异样。约翰尼站在诺鲁的水泥和铝制平房前,最后看一眼天空。正当他准备进屋时,他在咆哮的海浪声中听到了一个新的声音。这种声音他以前从未听到过,犹如巨兽痛苦的呻吟声。即使夜晚如此闷热,听了这声音约翰尼也不寒而栗。

  他再朝东方一看,几乎把他吓得灵魂出窍。一堵漆黑的墙,一望无际,从海上向天空升起。当他继续观望时,黑墙越升越高。他听说过,自己也亲眼看到过暴风雨来临的情景,可这种海上风暴的可怕情景他可从未见到过。

  “我正想去找你。”约翰尼刚进门把门关好,米克就迎了上来。这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此后发生灾难的几小时内,他们就根本无法讲话。

  只过了几秒钟,整个房屋就颤抖起来了。接着一声巨响,尽管听起来十分可怕,但对约翰尼来说,又似乎十分熟悉。这声巨响使约翰尼回忆起了他这次冒险经历开始时的情景。当时,在“桑塔·安娜号”上,他脚下也发出过这样的巨响。自从他偷偷爬上气垫货船,来到了世界的另一边,一切似乎都变了样。

  暴风雨的呼啸声掩盖了一切说话声;而且,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声音越来越高。接着是倾盆大雨。事实上,“雨”这个词根本无法描绘此时此刻从天上倾泻下来的大水。从大水倒在屋顶和墙上的声音判断,如果有人站在屋外,他要是不先被倾倒下来的水砸死,也会一下了淹死。

  但米克全家对此镇静自若。几个小孩子还围着看电视。当然,声音是听不见了,但还可以看图象。诺鲁太太平静地在打毛线——这是她年轻时学会的一门手艺,使约翰尼不胜惊叹,因为在此以前,他从未见过有人打毛线。现在,他胆战心惊,无心看那针线来回运动,最后像变魔术一样织成袜子或毛衣。

  约翰尼想根据房子四周的狂风声,猜猜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毫无疑问,大树被连根拔起,船只被吹走,房屋被刮倒。但狂风的怒吼声和海浪的咆哮声,压倒了其他一切声音。门外也许有人打枪、但没有人能听到枪声。

  约翰尼看看米克,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到某种表情,表示一切正常,狂风恶浪很快就会过去,不久一切又会恢复平静。但米克只是耸耸肩,带上潜水面罩,开始通过水中呼吸器呼吸起来。但在此危急时刻,约翰尼一点也笑不起来。

  约翰尼不知道岛上其他地方情况怎么样。但除了这间小屋和小屋里的人是实实在在的之外,其他一切似乎都似幻如梦,好像世界上只有米克这一家和他自己,而暴风雨好像是冲着他们刮来的。想必诺亚及其一家在方舟上也有同样的感觉吧;他们是世界上唯一的幸存者,无可奈何地看着洪水越涨越高。

  约翰尼在陆地上,从未想到过暴风雨会使他胆战心惊,那至多不过是刮风下雨罢了。像现在这样,狂风像恶魔一样,在他藏身的摇摇欲倒的堡垒周围肆意暴虐,不仅他以前从未经历过,而且连想都没有想到过。如果有人对他说,整个海豚岛将被狂风刮到海里去,他也不会不相信的。

  突然,在暴风雨的咆哮声中,传来了阵阵哗啦劈啪声——但无法判断声音来自远处,还是就在附近。同时,电灯熄灭了。

  暴风雨越刮越猛,屋内一片漆黑,这是约翰尼有生以来所经历的最可怕的时刻。只要他还能见到面前的朋友,即使无法与他们交谈,也足以获得安慰。现在,他独自一人在狂风暴雨的黑夜中,孤立无助。他从未见到过大自然如此施展淫威。

  幸运的是,黑暗只持续了几秒钟。诺鲁先生早有准备,他料到可能会断电,所以准备了一盏干电池灯。当灯光重新亮起来时,约翰尼发现屋内一切如常。他深为自己的胆小感到羞愧。

  即使在暴风雨中,生活照旧在进行。孩子们电视看不成了,就开始玩玩具或看图画书。诺鲁太太照样在打毛线,而她的丈夫则在着一本厚厚的世界粮食组织关于澳大利亚渔业的报告,里面尽是图表、统计表和地图。米克推开了跳棋。尽管约翰尼毫无心思下棋,但他知道,在这种场合下,只有下棋才能排遣自己心中的忧虑和恐惧。

  夜晚就在这样的煎熬中慢慢过去。有时,暴风雨略微小一些,狂风的怒吼声也低一些,如果你大声叫喊,别人也能听到。但在这种时候谁也不愿大声说话,因为实际上也无话可说。而不久,狂风暴雨重又大作。

  半夜时分,诺鲁太太站起来走进厨房。不久,她拿来一壶热咖啡、半打听装啤酒,以及一些什锦糕点。约翰尼想,这会不会是他最后的一顿点心呢?不管怎么说,他吃得津津有味,但在棋盘上,他开始输给米克了。

  大约凌晨4点钟,即黎明前约2个小时,暴风雨开始平息了。狂风慢慢减弱下来,最后只听到大风的呼啸声。同时,雨也小了,他们不再像生活在瀑布的冲击之下。5点钟左右,还断断续续刮过几阵狂风,但这只是暴风雨消亡前的最后挣扎了。当太阳升起时,就可以出门了。

  约翰尼想,这肯定是一场灾难。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和米走出屋子,一度熟悉的小路上,树木横七竖八地躺着,挡住了去路;约翰尼和米克只能从横倒的树干上爬过去。他们也遇到岛上其他的人在外面转。他们见到的情景,犹如一个刚遭到轰炸的城市,使大家啼嘘不已。许多人都受伤了,有的头上裹着绷带,有的手臂用纱布吊了起来。但由于早有准备,也由于幸运,总算没有造成重大人员伤亡。

  财产的损失是严重的。电线全被吹断了,但这些很快能再架起来。更严重的是发电厂遭到了严重的破坏。这是一棵倒下来的大树造成的。大树被狂风刮起,吹了百米码远,然后摔在厂房上,电厂就像挨了巨棒猛击。附近的内燃机厂也未能幸免。

  更糟糕的是,不知夜间什么时候,风向转向西边,袭击了岛上原来避风的一边。停泊在港内的渔船一半沉没了,另一半给风掀到了沙滩上,摔得粉碎。“飞鱼号”船身倾斜,一半浸在水里。当然,它可以被打捞起来,但要花几星期的时间修理后才能重新出航。

  然而,尽管财产损失惨重,人们似乎并不怎么难过。起初,对人们这种无所谓的态度约翰尼感到困惑和震惊。后来,他才慢慢了解到,暴风雨的袭击在大堡礁是家常便饭——这是生活基本的、不可避免的现实!想在这儿安家立业,就得作出牺牲;如果不愿付出代价,办法也很简单,可以搬到其他地方去住。

  对此,卡赞教授却另有高见。当约翰尼和米克发现他正在海豚池边检查被吹到的铁丝网时,教授说:

  “这场暴风雨把我们拖回去了整整半年,但我们能克服困难。设备可以替换——但人和知识是无法替代的。幸运的是,这两者我们都没有损失。”

  “计算机‘奥斯卡’情况怎么样?”米克问。

  “无法运转了,要等电来了才可恢复工作,但记忆库和线路完好无损。”

  约翰尼想,这么说来,最近可以不上课了。真是不论发生什么不幸,总会有人从中得到好处。

  但损失最大的要算泰西护士。这个大个子女人看着自己的医务室变成了一堆废墟,不禁悲痛欲绝。

  什么地方划破了、擦伤了,或手臂压断了,这些她还能应付。天亮以后,她一直在为受伤的人包扎伤口;但再严重的伤痛她就无能为力了。现在她连一点儿青霉素也没有了。

  暴风雨过后,天气骤冷,很可能有人会着凉发热。没有药物,人们也会发牢骚。这一切她都预计到了。啊,对了,不能再浪费时间,快去通讯大楼发电报要求供应药物。

  早年工作的经验告诉她,这种情况下急需什么药物。她迅速列出一张单子,匆匆来到通讯中心。结果更使她大吃一惊。

  两位情绪低沉的电子技术人员之正在一只便携式汽化煤油炉上烤着烙铁,周围是一堆堆乱七八糟的电线和破损的电子仪器。一棵露兜树从屋顶直捅下来砸在无线电设备上。

  “真抱歉,泰西。”他俩说,“如果本星期末我们能与大陆取得联系,那已是个奇迹了。现在,我们只能回到古代,用烟作信号来联系了。”

  泰西考虑了一番。

  “我不能有侥幸心理,”她说,“我们得派条船去大陆联系。”

  听了这话,两位技术员只能苦笑了。

  “你还不知道吗?”其中一个人说。“‘飞鱼号’翻了个底,其他船只正停泊在岛中央的树上呢!”

  泰西慢馒地咀嚼着这个报告——报告略微夸大了一点,但也只是稍稍夸大而已——她感到在自己的护士生涯中,从未像今天这样感到为难。唯一的希望是大家都健康无恙。要生病,也等到电讯恢复之后再生吧!

  但傍晚,有一个病人的脚似乎生坏疽了。接着教授来看她;只见他脸色苍白,全身颤抖。

  “泰西,”教授说,“给我量量体温。我感到我在发烧。”

  到半夜,泰西确诊,教授得了肺炎!

《海豚岛》 作者:克拉克

第九部分

  19

  卡赞教授得了重病而又无药治疗,这消息比暴风雨所造成的灾难更使大家沮丧。对约翰尼的打击比任何人都大。

  小岛已经成了他的家;这种家庭的温暖他以前从未体验过。教授就像他的父亲,而对自己的生父,他的记忆已非常模糊。所有这一切他虽然从未静下来好好想过,但现在他的体会更深刻了。在这儿,他感到有人爱护他,关心他。在此之前,他曾多么渴望这种爱护和关心,并且也不自觉地努力想获得别人的爱护和关心。而现在,他又有可能失去这种爱护和关心,仅仅是因为没有人能越过100英里的海面把教授生病的消息告诉大陆上的人——在这个时代,卫星和行星之间都能互相对话,而他们却面对茫茫大海,无能为力!

  仅仅100英里啊!不是吗,他自己在海上还漂浮过更长的距离呢!他还不是这样漂到小岛上来的吗?

  一想到自己漂来海豚岛的经历,他立即毫不犹豫地作出一定。海豚从遥远的地方把他护送到这海豚岛上,现在,它们地可以把他护送到大陆。

  他完全相信,苏西和斯普特尼克可以轮流拖冲浪板,在12时内把他送到100英里外的大陆海岸。他们曾一起无数次地在珊瑚礁外探索潜游,这一切今天都可用上了。有两条海豚的保护,他在大海中是绝对安全的。而且,不必使用通话器,他们也完全能理解他的意图和愿望。

  约翰尼回忆起他与苏西和斯普特尼克几次潜游的经历。有一次,苏西拖着米克的大冲浪板,斯普特尼克拖着约翰尼的小冲浪板,一起来到了附近一个叫作“沉船岛”的珊瑚礁,该岛离海豚岛约10英里。来回只一个多小时——而两条海豚还游得毫不费力呢!

  但他能不能说服别人呢?他这样做不是发疯,也不是自找死路,只有米克才能理解他。岛上其他人如果得知他的计划,必定会出来阻止他的。那么,只有不让他们知道他才可能走脱。

  米克的反应正如他所预料的一样。米可认真地考虑了一番,尽管认为计划可行,但很不情愿付诸实施。

  “计划是可行的,”米克说。“但你不能一个人去。”

  约翰尼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我已想过了,”约翰尼说。“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为自己的小个子而感到欣慰。”记得我们进行过的几次比赛吗?你赢了多少次?你个子太大——你去只能拖累苏西和斯普特尼克。”

  约翰尼说得不错,米克无法否认这一点。尽管苏西比斯普特尼克力气大,但苏西拖着米克,斯普特尼克拖着约翰尼,每次都是斯普特尼克占先。

  这个理由不成立,米克又想到了一个理由。

  “我们与大陆失去联系已24小时了。不久,他们那边必定会派人乘飞机来看个究竟,看看这小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暴风雨过后,他们一直没有听到过我们这儿的消息。你这样冒着生命危险去就不值得了。”

  “你说得对,”约翰尼表示同意。“但谁的生命更重要——我的,还是教授的?如果我们再等下去,时间也许就来不及了。而且,暴风雨过后,大陆上的人也正忙得不可开交呢。也许一星期之后他们才会想起我们呢!”

  “这样吧,”米克说。“我们先做好准备工作。如果大陆那边没人来,如果教授病情没有好转,我们再商量吧!”

  “你可不能告诉任何人啊!”约翰尼担心地说。

  “当然不会。还有,苏西和斯普特尼克现在在哪儿?你肯定能找到他们吗?”

  “当然能找到——今天早上它们还在礁外游弋找我们呢!我只要按一下‘救命’的按钮,他们马上会游来。”

  米克开始用手指计算着所需要的东西。

  “你要带一壶水——那种扁塑料壶——一些压缩食品、一只指南针、你常用的潜游工具——就这些够了。噢,对了,再带上一个电筒——因为整个航程不可能都在白天。”

  “我准备半夜出发。一半航程有月亮作陪。白天我就可到达大陆海岸。

  “你好像计划得很周密。”米克说,语气中流露出一种钦佩之情。他心里还是希望,情况会发生变化,不必这样做。但如果不得不这样做,他会竭尽全力帮助约翰尼,让他登上去大陆的冒险航程。

  和岛上所有的人一样,两个孩子都得帮助修复岛上一些急用的设备,所以,白天他们什么准备工作也干不了。夜幕降临后,人们又点起了煤油灯继续工作。直到深夜,约翰尼和米可才开始了自己的准备工作。

  幸运的是,当他们撑着约翰尼的小冲浪板来到港湾时,没有人看到他们。港湾里尽是翻个儿的船,有的已被风浪打得支离破碎。他们还带了挽具和各种必需品。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海豚了”——当然,还得最后去了解一下情况,是否真正有必要作这次冒险!

  约翰尼把通话器交给米克。

  “你设法把它们召回来,”他说。“我去医院看看,要不了10分钟。”

  米克把通话器戴到手臂上向深水走去。通话器的按钮上,荧光闪闪。但他已像约翰尼一样,闭着眼睛也能按下正确的按钮。

  他沉到海底。海水温暖、黝黑。有一阵子他犹豫了。现在他还有时间阻值约翰尼的冒险行动。他可以不按通话器,然后对药翰尼说,两条海豚没来。他们听到叫唤不来也是可能的,或许它们根本就没有听到。

  不,他不能欺骗朋友,即使是为了他好,为了他能避免生命危险,也怒能欺骗。他只能希望约翰尼去医院时,能得知教授病情好转的消息。

  米克想,他现在这么做,按下按钮,今后是否会后悔一辈子呢,他听到了通话器发出的轻微的嗡嗡声。他等了15秒钟,又按了一次——又按了一次。

  对约翰尼来说,他已义无反顾了。当他打亮手电筒,穿过海滩,走上通往行政大楼的小径时,他知道,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在海豚岛上行走了。可能他再也见不到旭日东升了。像他这样年龄的孩子很少会肩负如此大的重任,但他主动承担了。他并不认为自己是英雄,他只是想尽自己的责任。他在海豚岛上的日子是愉快的,岛上的生活,使他获得了所需要的一切:关怀、温暖、友爱……如果他想保持所获得的一切,他就应为之奋斗——如果必要,他宁愿冒失去这一切的危险!

  医院的房子不大。一年前,他离家出走,几乎被太阳晒死,但就在这间小房子里,他被救醒并治愈了。现在,医院里静悄悄的,所有的窗帘都挂下来了。只有一扇窗亮着黄色的煤油灯光。约翰尼不禁朝有亮的房间里张望。那是医院的办公室,泰西护士正坐在办公桌前。她好像在一本记事本上写着什么,看上去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她一次次地用手擦眼睛,约翰尼见了大吃一惊,原来大个子女人正在哭泣。这个能干的大个子护士也会哭,这足以证明情况之危急。也许,他已经太迟了。想到这儿,约翰尼的心也沉下去了。

  情况总算不如他所想的那么坏,但也不好,这是毫无疑问的。当约翰尼轻轻敲门进去后,泰西略微高兴了一点,并装出一副忙于公务的样子。夜这么深了,如果别的什么人去打扰她的话,准会被她摔到门外去,但对约翰尼则例外。她对这个孤儿充满了恻隐之心。

  “他病得很厉害,”她低声说。“只要有药,几小时内我就能控制病情。但现在……”她无可奈何地耸耸她的大肩膀,然后又补充说,“不仅教授得了肺炎,其他两个人还要打破伤风针。”

  “如果药不送来,”约翰尼低声问。“你看教授能挺得过来吗?”

  泰西没有回答。她的沉默实际上是最有力的回答。约翰尼不能再等了。他说了声“再见”就往外奔。幸好泰西太疲劳了,因此没有注意到约翰尼说的是“再见”,而不是“晚安!”

  约翰尼赶回沙滩时,苏西已套上挽具,挂好了冲浪板;斯普特尼克则在一边耐心等待着。

  “它俩5分钟之后就来了。”米克说。“它们从暗处出现,还把我吓了一大跳,因为我想不到他们这么快就会赶来。

  约翰尼抚摸着它俩光滑的身子,它们也用身子轻轻擦着约翰尼,充满了爱恋之情。约翰尼想,不知道暴风雨来袭时,它们在哪儿?又是怎样逃过这场灾难的,他很难想象,海岛周围的生物竟然能在暴风雨中生还。在斯普特尼克的鳍后面有一道伤口,这是以前没有的。但除此之外,两条海豚和往常一样活泼强壮。

  水壶、指甫针、手电筒、密封罐头食品、脚蹼、脸罩、吸呼管、通话器——约翰尼一一检点完毕。然后他说:“谢谢你了,米克——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还希望我能与你一起去,”米克回答说,连声音都有点沙哑了。

  “没什么好担心的,”约翰尼说,尽管他心中已开始在敲鼓了。“斯普特尼克和苏西会照料我的,是吗?”他想不出还有什么话要说了,就爬上冲浪板,说了声“出发吧”。苏西拖着他向外海游去。约翰尼向郁郁不乐的米克挥手告别。

  幸亏他马上出发了,因为这时,他看到海滩上有灯火在移动。他溜进了夜色之中,而现在,米克要代他受过了,他感到有点对不起朋友。

  也许,150年前,玛丽·沃森和她的婴孩及垂死的仆人,正是从这方沙滩登上那只小小的铁箱子,开始那次倒霉的航程的。今天,虽然人类已有了宇宙飞船、原子能,但还不得不像玛丽一样离开这个小岛,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但事情也许也没有什么奇怪。如果他没有听说过玛丽·沃森的事迹,也许也想不到能这么做。如果他成功了,那么,她死在40英里外的孤岛上也没有白死。她的在天之灵也该有所慰藉了吧!

  20

  离开珊瑚礁之前,约翰尼让两条海豚自己向外海游。海豚有着完善的声纳系统,它们发出的声波充满着幽暗的海洋,但人是听不见的。通过声波的反射,海豚能知道它们所在的确切的位置和航行的方向。它们的声纳系统可以测出周围100英尺内一切障碍或大鱼。在人类发明雷达以前好几万年,海豚(还有蝙蝠)早就发展了完善的声纳系统。当然,它们使用的是声波,而不是无线电波,但两者的原理是一样的。

  大海波浪滔滔,但算不上汹涌澎湃。有时浪花打到身上,冲浪板也会偶尔翻倒,但大部分时间,约翰尼都能在水面上轻松地滑行。夜色深沉,难以估计滑行的速度。他打开电筒一照,只见海水在他身边高速流过。但他知道,时速不会超过10英里。

  约翰尼看了看手表,已过了15分钟,回过头来,已看不到小岛的影子了。本来,他以为还可以看到点点灯火,但眼前一片漆黑,他离岛已很远了。现在,他正在夜幕笼罩下的大海上迅猛地向大陆滑行。要是在一年前,这样特殊的航行准会把他吓得半死。而现在,他一点不害怕——至少,他能控制自己的害怕心理,因为,他明白,他和朋友们在一起,而它们将保护他不受伤害。

  现在,他得调整航向了。他知道,他想要苏西它们往哪儿游,它们就会往哪儿游,这是轻而易举可以做到的。澳大利亚大陆的海岸线,绵延几千英里;只要他大致向西航行,就迟早能在某处上岸。他瞥了一眼指南针。使他意外的是,他根本不必改变航向,苏西正向正西方前进。

  这充分证明苏西它们是多么聪明,领会能力多么强。米克发出了“救命”的信号,已足以使它们了解到它们将要担当的任务,根本不必告诉它们去哪儿找“救命”的人,它们早就知道了。事实上,它们很可能熟悉昆士兰的每一寸海岸线。

  但苏西目前游水的速度怎么样约翰尼不知道。应该让苏西自己决定前进的速度呢,还是按一下按钮,告诉它任务紧急?最后,他决定还是按一下“快”的按钮。至少,这样做不会有什么坏处。

  他感到冲浪板稍稍向上一抬,但感觉不出速度是否加快了。他知道,这么做已足够了。他深信,苏西对自己的任务已有了充分的了解,并正尽力向前猛游。如果他一再坚持要它加快速度,那反而会把它累坏的。

  暴风雨留下的乌云还低低地垂在夜空下,掩住了大部分星光,夜色越显得浓重。原来海洋中发光的微生物现在也不见了。也许,暴风雨刚过,大海中的荧光生物尚未从震惊过恢复过来。要是它们现在出现在周围,那它们那幽幽磷光对他至少也是一种安慰。在这漆黑的大海上,他形单影只,有时竟会害怕起来。也许,一个滔天大浪,或是一块大岩石,正在前面看不见的什么地方等着他。他躺在冲浪板上滑行,身子离水面仅三英寸。尽管他充分相信苏西,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产生这种恐惧感。他只得尽力克制自己。

  忽然,他发现东方出现了淡淡的月色。乌云依然浓密,月亮也未露面,但月光已开始反射在他周围。尽管光线十分暗淡,周围东西难以分辨,但看到远处海天连接的地方,他的心大大平静下来。现在,他也可以看到,前方既无岩石,也无珊瑚礁。苏西在水下感觉比他的视觉灵敏得多,这是毫无疑问的。现在,他至少有苏西和斯普特尼克的帮助。

  他们已来到浩众无垠的深海。航程开始时,滔滔浪花把冲浪板冲得上下颠簸,躺在上面很不舒服。而这里,浪峰之间相隔几百英尺,冲浪板顺着滚滚海浪滑行。约翰尼很难判断浪头有多高。从约翰尼躺在冲浪板的角度来看,显然比实际高度要高得多。苏西常常悄悄爬上浪坡,然后在浪头上停留一会,再急速直下浪谷——它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个过程,不久,约翰尼就能在冲浪板上自如地调整重心,让冲浪板沿着浪坡爬上浪尖,又沿着下坡滑向浪谷。

  一弯新月从云端露出来。这时,约翰尼第一次看到,滔滔大浪在他四周翻滚,绵延无垠,一直伸展到看不到尽头的夜色中去。浪头在月光下闪闪发光,使浪谷显得更为幽深。冲浪板滑向黑暗的低谷,再慢慢爬上向前移动的山峰——浪头,就像从黑夜走向白天,又从白天转入黑夜。

  约翰尼看了一下手表,发现他们已在大海中游了4小时了。这就是说,如果运气不错的话,他们至少已游了40英里,而且,黎明也即将来临。这能帮助他克服困倦。有两次他打盹了,从冲浪板上被抛下水去,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在水中挣扎。他只得在漆黑的大海里游泳,等待苏西回来找他——这当染是很糟糕的事。

  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儿回头看看,等待初升的太阳跳出海面。这时,约翰尼回忆起自己在“桑塔·安娜号”沉船上观望黎明来临的情景。当时,他孤独无援,热带的烈日几乎把他烤焦,而现在,他镇定自若,充满信心,尽管他已无法回头。此时此刻,他前后均离陆地50英里。但太阳对他已不再是威胁了,他的皮肤早已晒得乌黑油亮了。

  冉冉上升的旭日驱走了长夜,他感到太阳晒在背上暖烘烘的。这时,他按了一下“停”的按钮。该让苏西休息一下了,还得让它觅食吃顿早餐。约翰尼自己跳下冲浪板,游到前面给苏西解开挽具——苏西高高兴兴地游走了,还一再跃入空中,表示它的兴奋之情,眼前看不见斯普特尼克的影子,也许它在什么地方抓鱼吃呢。但只要你召唤它,它就会马上游过来的。

  约翰尼把脸罩推到额头上。整个晚上,他都戴着,以防止浪花打进他的眼睛。他双腿一跨,骑在冲浪板上,任海浪缓缓摇曳。一只香蕉、两个肉卷,几口桔汁,就权充早餐。其他的留在以后再吃。即使一切顺利,还得花五六个小时才能到达澳大利亚大陆的海岸。

  他让两条海豚休息15分钟,自己则在冲浪板上休息,任海浪上下颠簸。然后,他按了一下召唤它俩回来的按钮,就等待起来。

  5分钟过去了,还不见它俩的影子,约翰尼有点担心了。5分钟它们可游3英里,而它们不可能离他这么远。不久,他见到熟悉的鳍肢,分开水面,向他游来,他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下了。

  但不到一秒钟,他猛地在冲浪板上坐起来。那鳍肢当然非常熟悉,但不是他所等待的海豚的鳍肢,而是一条虎鲸的鳍肢!

  那象征着死亡的虎鲸,以每小时30海里的速度向他游来,这短短的几秒钟,似乎永远凝固住了。然后,他不无怀疑地想到,那虎鲸是否听到了他发的信号才来的?那么,他还存有一线生还的希望,那可能是……

  不错,当虎鲸巨大的头在几英尺外露出水面时,他认出了固定在头上的那只流线型的控制盒。

  “你可把我吓了一大跳,雪妹。”他终于喘过气来说。“下次可别再这样吓我了。”

  话虽这么说,他对自己的安危还不能说有十分的把握。根据最近的报告,雪妹已不再什么鱼都吃。至少,没有听到海豚对它的抱怨。但约翰尼不是海豚,也不是米克。

  雪妹用身子擦着冲浪板,约翰尼随着塑料钢板剧烈地上下晃动起来。他紧抓板的边沿,以防跌入海里。而事实是,对虎鲸来说,这算是最轻柔的摩擦——要知道它有15英尺长啊!当它游回来再用身子去擦冲浪板的另一边时,约翰尼放心多了。显然,它是在表示友好,他心中默默地感激着米克。

  尽管心有余悸,约翰尼在雪妹游近时伸手轻轻地拍着它那光滑的背。它的皮肤摸上去和海豚的皮肤差不多,像橡皮似的,富有弹性。这当然是十分自然的。人们很容易疏忽,以为这个海洋中的死神只是另一种海豚而已,只不过比一般海豚大罢了。

  雪妹好像很喜欢约翰尼的抚摸,所以它游回来希望约翰尼能再拍拍它那光滑的背。

  “我想,你独自一个一定感到很寂寞吧。”约翰尼同情地说。可话刚出口,他已吓得僵住了。

  雪妹不是独自一个,它并不孤单。它的男朋友正悠然自得地向这儿游来——它有30英尺长!

  那鳍肢比人还高。只有雄虎鲸才有这么巨大的鳍肢。那黑色的三角形鳍肢,就像船帆,慢慢地向约翰尼坐着的冲浪板游来。约翰尼吓得动也不敢动。他只是在想:你可没有形成条件反射——你也不是米克的朋友。

  这才是约翰尼见到过的真正最大的动物——它看上去有一条船那么大——与雪妹相比,雪妹只不过像条海豚那么大了。雪妹身子虽小,却是主宰者——是女主人。它那硕大无比的男朋友在冲浪板周围游弋时,它沿着冲浪板内圈打转,始终把它的男朋友和约翰尼隔开。

  有一次,雄虎鲸停住了,把头探出水面6英尺高,然后纵身跳过雪妹,试图向约翰尼的背后扑去。那双眼睛中有饥饿、智慧和凶残——就是没有一丝友善!也许,约翰尼的高度想象把它的形象夸大了。但它还是一直绕着冲浪板打圈,且圈子越缩越小。再过一会儿,它就要挤到雪妹身边了。

  然而,雪妹另有高招,当它的男朋友离约翰尼仅10英尺远时,那巨大的身躯已挡住了约翰尼的视线。这时,雪妹用头向雄虎鲸中腰一撞。约翰尼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水里传出“膨”的一声重击声。那力量足以捅穿一条小船的船板。

  大虎鲸领会了雪妹的意图,开始向外游去,使约翰尼总算松了口气。在50英尺外,雪妹又捅了它一下。这次可好了。几分钟后,雪妹和它的男朋友径直往北游去,不久就消失在波浪中。当约翰尼看着它们游去时,他想到,那么庞大无比的“巨人”,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怕老婆”的丈夫,连吃点点心也吃不成。约翰尼心里对雪妹真是感激不尽。

  约翰尼坐在冲浪板上,竭力使自己恢复镇静。他一生中从未如此害怕过,而且,他也并不因此感到羞愧。他遇到过的可怕的事情可多着呢!最后,他不再胆战心惊地时时回头看了,头脑也开始清醒起来。现在,第一件大事是:苏西和斯普特尼克在哪儿?

  附近没有它俩的影子。约翰尼并不感到意外。毫无疑问,它们也发觉虎鲸在附近,所以有意游开回避。即使它们可以信任雪妹,但也不愿接近它的男朋友。

  难道虎鲸把它们吓跑了吗?或者,虎鲸早就把它们吞下肚子了——这念头实在太可怕了!如果苏西和雪妹不回来,约翰尼知道,自己就完了。这儿离澳大利亚海岸至少还有40英里!

  他不敢再按召唤的按钮,怕把虎鲸重新引回来。刚才那种胆战心惊的场面,即使结局不坏,他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了。现在,他只有坐等,并四下潦望。如果有不到一英尺高的鳍肢出现在水面上,那肯定是苏西它俩了。

  整整15分钟过去了,时间显得无比漫长。斯普特尼克和苏西终于从南面朝约翰尼游来了。它们也许等待虎鲸游远后再游过来。约翰尼看到这两条海豚向他游来,真是高兴极了,即使看到有人来,他也不会这么高兴。他跳下冲浪板,把挽具套到斯普特尼克头上时,他抚摸着它俩,轻拍着它俩的背——他知道,它们喜欢他的抚摸和轻拍。他还不停地和它俩讲话,好像它们能听懂他的话似的。事实上,它们完全可能听懂,因为尽管它们只懂几个英语单词,但它们对语气语调特别敏感。从约翰尼的语气中,它们往往能知道这孩子是高兴还是生气。现在,它们也一定体会到约翰尼此时此刻的心情了,也跟着约翰尼大大地松了口气。

  约翰尼把斯普特尼克头上挽具的带子勒紧,又仔细检查了一下,不让带子扎住呼吸孔和鳍,然后重新爬上冲浪板。他一躺平,斯普特尼克就开始游出去了。

  这次,斯普特尼克没有径直往西朝澳大利亚游,而是向南游。“嗨!”约翰尼说。“方向错了!”但他马上想到虎鲸,知道它们这样游是个好办法。他应该让斯普特尼克自己决定怎么游。

  现在,它们的游速极快,约翰尼感到,以前他在冲浪板上由它们拖着滑行从未这么快过。人如此接近水面,就很难准确判断滑行的速度。但若它们这时的游速达每小时15英里的话,约翰尼也不会感到奇怪的。斯普特尼克这时的实际游速是每小时20英里。然后,正如约翰尼所预料和希望的,它们开始向西游了。只要运气不错,它们正直奔澳大利亚而去。

  上午九十点钟时,斯普特尼克的速度慢卞来了,但仍然游得很快。约翰尼想,在没有看到海岸线之前,不能再停下来休息。到那时,他再让苏西拖他,它该休息够了。如果他对游速估计正确的话,离澳大利亚大陆不到10英里远了,海岸线随时都可能在前方出现。

  他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海豚岛的情景。那时的情况与现在差不多,但又大不一样。海豚岛像地平线上的一小朵云,在热雾中颤抖。现在,他要去的地方不是一个岛,而是有几千英里海岸线的一块大陆。最蹩脚的海员也不会找不到——何况,他身边的是两位最佳领航员。对此,他是不用担心的,但他还是有点感到不安。

  一个大浪把他高高抛起,他突然第一次瞥见前方的海岸。他在浪尖上停了一会儿,抬头潦望。前方远处,一条白线,沿着地平线延伸……

  他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热血直向脸上涌。再过一两个小时,他就安全了,教授也就得救了。他在冲浪板上横越大洋的航行也可随之结束了。

  30分钟后,大海掀起了一个更高的浪头。这次,远方的海岸线看得更清楚了。后来,他才知道,大海还没把他捉弄够,他的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呢!

《海豚岛》 作者:克拉克

第十部分

  21
  暴风雨是两天之前过去的,但大海尚未平静下来。当约翰尼越来越靠近海岸时,已能看清岸上的树木和房屋、以及大陆深处郁郁葱葱的山峰。但他也听到前方海浪的咆哮声,响彻云端。滔天白浪,由北向南,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击着海岸。巨浪在海滩和岩石上掀起的浪花,又冲回大海,直泻千余英尺之外,同时在岸边卷起阵阵浪沫,烟雾弥漫。
  在约翰尼前面,是一堵巨浪形成的围墙,墙高似山,汹涌澎湃,发出轰然巨响。他想找个突破口,冲破障碍,然而,他站在冲浪板上极目张望,只见那漫长的海岸线,一字展开,无头无尾,既看不到港湾,也看不到河流的入海口。他无法安抵岸边。即使寻找,也是白白浪费时光。唯一的办法是顺着巨浪冲上去,并要在他还没有丧失勇气前冲上去!
  要想让巨浪把他冲上海滩,他身边倒是有合适的工具,但这以前他从未使用过。在海豚岛,坚硬平坦的珊瑚礁紧贴海岸,无法进行冲浪运动。海岸在水下也没有缓坡,使从岸上溅开的浪花可重新顺坡爬上陆地。但米克常常对所谓“赶浪头”的技巧津津乐道,而且听起来好像也不难掌且先等浪头掀起,当巨浪赶到你背后时,就拼命划水。然后,只要紧贴冲浪板,千万别从板上掉下水去,巨浪就可以把你推向前去。
  “赶浪头”又叫“赶潮头”,听起来挺简单——但约翰尼能否做到呢?这不禁使他记起了一个无聊的笑话:“你会拉小提琴吗?”“我不知道——我从未拉过。”若不会拉小提琴而硬要去试一下,最多不过拉出几个难听走调的音符而已。但在这儿,不会“赶潮头”而偏要去试一下,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离陆地半英里处,他向苏西发出信号,让它停下来。他自己跳下冲浪板,解下套在苏西头上的挽具。然后,他割断了冲浪板上的带子,他这样做是万不得已,因为,在赶浪头时,海浪带着他高速前进,若有这些带子在他四周飘舞,那是十分危险的,这个挽具他是花了很多工夫才制成的,把它丢掉未免可惜。但他记起了卡赞教授的话:“设备可以替换。”现在它成了致命的危险,只得遗弃了。
  在他向岸边用力划时,两条海豚仍陪他在身边游着。他用脚蹼踢水,扶者冲浪板前进,但苏西和斯普特尼克已帮不了什么忙了。尽管海豚是游泳能手,但面对前面汹涌的旋涡状浪头,也许也会望而生畏的。海豚经常在这种情况下被搁浅在沙滩上,约翰尼当然不希望苏西和斯普特尼克冒这个风险。
  这儿似乎是可以突破的好地方:飞溅的浪花与海岸线平行,回浪中似乎没有危险的旋涡。岸上有不少人站在低低的沙堆上看着阵阵排浪。也许他们已经看到他了。不管怎么样,他们一定会设法帮助他上岸的。
  他站在冲浪板上拼命挥舞手臂——在这个上下颠簸的小小冲浪板上,要这样做亦非易事。啊,他们真的见到他了!远处的人群突然变得焦躁不安起来,有好几个人用手向约翰尼的方向指着。
  然后,约翰尼看到,在沙堆上,至少有十来块冲浪板,有的平放在汽车后面的拖车上;有的插在沙堆里。所有的冲浪板都在岸上,没有一个人在海里冲浪。米克多次告诉他,澳大利亚人是世界上最善于游泳和冲浪的民族。然而现在,他们也站在岸上等待观望,不敢下海。约翰尼知道,能不能下海,他们知道得最清楚。看到这种情景,约翰尼不免感到有点气绥。连世界上最善于冲浪的人都不敢下海,而他,一个从未玩过冲浪的人,竟然要在这惊涛骇浪中赶潮头,真是谈何容易啊!
  他慢慢向前划着,前方浪涛的呼啸声越来越响,直到现在,从他身边滚滚而过的海浪尚算平稳。不久,浪头泛起白沫。大约在他前方100码处,浪头开始爬高,然后发出雷鸣般的巨响倒向海滩。约翰尼目前所处的位置,正好在大海和回浪之间的安全区。在浩瀚的太平洋上,海浪无遮无拦,滚滚向前,一直到这儿,才碰到了陆地的阻挡。它们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击海岸,而后终其穷尽。
  约翰尼在回溅的浪花外沿,随海浪起伏,长久地观察着海浪的运动规律,研究它们在哪儿开始冲上沙滩。他能想象其排山倒海之威力,而又不屈服于其淫威。有一两次,他想赶着潮头冲上去,但本能和慎重阻止了他。他知道——凭着眼睛和耳朵的感觉他可以判断,一旦赶上浪头,成败仅此一举!
  岸上的人越来越激动了。有的人挥舞双臂,示意他回去。约翰尼感到他们这样做未免太蠢了。他们要他回到哪儿去?但后来,他明白了,他们是在设法帮助他——他们向他发出警告,有些浪头,他是不能赶的。有一次,他刚开始划,远处的人们拼命向他召唤,要他赶上这一浪头,到最后一刻他竟失去了勇气。当他看到他未能赶上的潮头平稳地卷上沙滩,他明白了,该冲还是不该冲,他应该听他们的,他们经验丰富,而且熟悉这儿的海岸。下次他就按他们的意思办。
  他把冲浪板对准陆地,同时回头观望滚滚而来的巨浪。这时,一个浪头已开始溅起浪花,在浪头上白沫四溅,约翰尼连忙往岸上看,只见人们拼命挥手向他召唤。对,正是这个浪头,赶上去!
  他不顾一切,用狗扒式的游泳姿势拼力划着,推着冲浪板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去。但冲浪板似乎推不动,似乎他自己只是在水面上爬行。他不敢往后看,但他知道,浪头正在他身后迅速爬高,因为他可以听到背后海浪的咆哮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然后,浪头抓住了冲浪板,尽管他奋力划行,但在海浪的冲击下,既无用处,也无必要。巨浪势不可当,他的努力,真是微不足道,既不能增加其威力,也不能阻止其前进;他唯有赶上这浪头,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弄潮儿”。
  当他被卷入浪中时,他意外镇静。冲浪板平稳地前进,似乎在轨道上滑行一样。当然,这只是幻觉而已。而且,尽管身后的海浪依然汹涌咆哮,但他处在浪头上,却感到非常平静。他唯一能听到的声音是泡沫在他周围飞溅的“咝咝”声。浪花劈头盖脑向他扑来,使他根本睁不开眼睛。他好像骑着一匹无鞍的脱僵之马向前狂奔,马鬃拂面,使他无法看清任何东西。
  冲浪板设计得很好,约翰尼始终能保持平衡,他的本能帮他在浪头上保持平稳状态。他在板上前后不断调整位置,以保持冲浪板的平衡。不久,他发现又能看清前方的海岸了。泡沫退到后面去了,他的头部和肩部已冲出咝咝作响的浪花,迎面吹来的只是风。
  他前进的速度很可能达到每小时30至40海里。这种速度,不仅苏西和斯普特尼克,就是雪妹,也无法与之相比。他几乎自己都难以相信,他竟能在威力无比巨大的浪头上保持平衡。当他低头向下瞥一眼浪谷时,他感到头晕目眩。
  这时,他离沙滩仅100码了,海浪开始卷上沙滩,只要几秒钟,浪头就会冲上滩头。约翰尼知道,这是最危险的时刻。如果浪头向他压来,他将在沙滩上被摔得粉身碎骨。
  他感到身下的冲浪板开始上下晃动了——冲浪板的前部插入水内,如果顺着浪头冲到海滩上,冲浪板必将摔得粉碎。那一切都完了。这时,他赶上的这个浪头比任何海妖都更可怕。除非他能阻止顺浪向下冲击,否则他就会沿着浪坡急速滑入浪谷底。这时,浪头越来越大,铺天盖地向他迎头压来。
  他小心翼翼地把身子稍稍向冲浪板后部挪动,冲浪板的前部终于渐渐抬起。但他不敢往后挪动得大多,否则,他知道,他就会从浪肩上向后滑下去,那后面赶上来的巨浪同样会把他打得粉身碎骨!他必须在这个泡沫浪花的顶巅保持平衡,尽管这种平衡发发可危,随时都可能被打破。
  当山似的浪头开始在他身下下降,他也随之下沉,并继续保持着冲浪板的平稳;高山变成了小山头,最后变成了泡沫堆;由于海岸的阻挡,势头已经消失。在飞旋乱转的泡沫中,冲浪板靠着惯性像脱弦的箭一样向前滑行。接着,冲浪板猛然一震,开始向前曲折滑行——这时,约翰尼发现,他低头看到的不再是流动的海水,而是静止的沙滩。
  几乎同时,两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把他拉起身来。四周人声鼎沸,但大海的咆哮声震耳欲聋,他只能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真是个发疯的小傻瓜——活着算他运气——不是我们当地的孩子。”
  “我很好,”他低声说,双手一摆,挣脱了抓住他的人。
  约翰尼转身回望大海,看看大海上是否还有斯普特尼克和苏西的影子。刚才在危急中,他已把它俩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看到排山倒海的巨浪,汹涌澎湃,浪花飞溅,向着他冲来。他第一次意识到,他所赶的浪头的威力,真感到后怕。这种经历,没有人想再尝试第二次;他竟能活下来,真是运气!
  想到这儿,他腿都软了。他坐下来,双手紧紧抓住泥土——澳大利亚在欢迎他!
  22
  “现在你可以进去了,”泰西护士说。“不过,记住,只能呆5分钟。他身体还很虚弱,他还在生你前面去看他的人的气呢!”
  约翰尼了解泰西指的是谁。两天前,卡赞太太来到了海豚岛,“就像一队哥萨克人来到了海岛。”有人这样描绘她的到来,这当然有点夸张。她竭尽全力,要教授立即回莫斯科治疗。但泰西坚持要教授留下来。教授自己也无论如何不愿离开,这使卡赞太太大为恼火。即使如此,他们也许还无法使她轻易改变主意。幸好每天从大陆飞来的医生坚持说,病人一星期内不得走动,这才打消了她的主意。现在,她飞到悉尼去作文化观光了——那儿确实有不少东西值得参观。她说,一星期后准时回岛。
  约翰尼蹑手蹑脚地走进病房,开始,只见教授床上到处堆满了书,根本看不见教授。此时,教授正埋头读书,也没有发觉约翰尼已进来。至少一分钟之后,教授才发现约翰尼站在床边。他急忙把正在看的书往边上一放,伸手与约翰尼握手表示欢迎。
  “见到你真太高兴了,约翰尼。谢谢你所做的一切。你冒了好大的险啊!”
  这一点约翰尼倒不想否认。一星期之前,他从海豚岛出发,也没有料到他会冒这样大的险。也许,当时他若知道的话……然而,他成功了,这才是真正重要的事。
  “我很高兴我去了大陆。”他淡淡地回答说。
  “我也很高兴。”教授说。“泰西说,红十字会的直升飞机正好及时赶到。”
  接着是一阵长时间的令人尴尬的沉默。然后,教授又开始说话,语气比刚才轻松多了。
  “你喜欢昆士兰人吗?”
  “噢,他们太好了——当然,过了好久,他们才相信我是从海豚岛去的。”
  “这一点也不奇怪,”教授干巴巴他说,“你在那儿干了些什么?”
  “哎,我真记不起上了多少次电视和无线电台——我开始感到腻了。但最有趣的还是玩冲浪运动。当大海平静时,他们带我出去,并教会我各种冲浪技巧。”接着,约翰尼又自豪地说,“现在,我是昆士兰冲浪俱乐部的终生名誉会员。”
  “太好了。”教授回答说,显然有点心不在焉。约翰尼发觉,教授似乎在想别的什么事。很快,他把他的想法讲出来了。
  “听着,约翰尼,”他说,“这几天,我躺在这儿有许多时间思考各种问题。我想出了不少好主意。”
  这话听来有点不大对头,约翰尼不知道教授的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我特别为你的前途担忧。”教授接着说。“你已经17岁了,应该考虑考虑你的前程了。”
  “你知道,教授,我希望能留在岛上。”约翰尼说,心里不免恐慌起来。“我的朋友全在这岛上。”
  “这些我都知道。你的教育问题,是当务之急。‘奥斯卡’只能给你上一部分课。如果你想将来成为有用的人材,就得学一门专业,并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我说得对吗?”
  “我想是对的。”约翰尼回答说,语气中没有流露出多少热情。他想,教授到底想要他干什么呢?
  “我建议,”教授说,“下学期我们把你送到昆士兰大学学习。别那么难过——那儿并不是世界的另一边。布里斯班飞到这儿才一个小时,周末你可以经常回来。你总不能一辈子在珊瑚礁里赤身潜游吧!”
  约翰尼倒愿意在珊瑚礁上玩一辈子,可是,他心里明白,教授的话是对的。
  “你的潜水技术、你的工作热情,我们都十分需要,”卡赞教授说。“但你缺乏专业训练和知识——在大学里,你两者都能获得。到那时,你能在我未来的计划中担任重要工作。”
  “什么计划?”约翰尼问,心中重又稍稍升起了希望。
  “我想,我的计划你大部分都知道了。总括起来就是:人类与海豚互相帮助,将给双方带来巨大的利益。这几个月来,我们发现,人与海豚合作,大有可为。当然,这一切仅仅是个开端。譬如说捕鱼、采珍珠、海上救灾、海岸巡逻、沉船探测、水上运动等等——海豚能帮助我们做的事,数也数不清!此外,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可做……”
  一时,教授真想谈谈沉入海底的异星宇宙飞船——那是人类还处于石器时代时沉入海底的。但他和基思博士决定对此暂时保密。他们需要取得更多的资料。同时,这是教授手中的一张王牌。当他需要更多的资金时,他再把这张牌抛出来——这就是海豚传说中的那个故事。只要他向航天部门悄悄透露一下,美元就会滚滚而来……
  约翰尼的话打断了教授的沉思。
  “那些虎鲸怎么样了?”
  “这是一个需要长期解决的问题,目前还不能一下子解决。用电刺激形成条件反射,只是其中的一个方法,但我已找到了最终解决的办法。”
  他指了指放在房间另一头的小桌子。
  “把那个地球仪拿来,约翰尼。”
  约翰尼把直径12英寸的地球仪拿了过来,教授手一拨,地球仪在轴上旋转起来。
  “看一下这儿。”教授说。“我有一个建立保护区——海豚保护区的想法,不让虎鲸进入这个保护区。可以先从地中海和红海开始。只要建立一道100英里长的防护篱,就可以把海豚关在里面平安地生活。”
  “防护篱?”约翰尼问,简直难以相信。
  教授非常得意。尽管泰西护士警告说,他们只能谈5分钟,但他看上去似乎准备作几小时的长谈。
  “噢,我不是说用铁丝网或其他什么材料建筑篱笆,但当我们的计算机破译出足够多的虎鲸语言后,我们可以用水下扩音机把他们赶出我们不要他们去的地方。只要在直布罗陀海峡和亚丁湾各装几个水下扩音机就足够了。以后,我们也许可以把太平洋和大西洋隔开来。把一个大洋给海豚,另一个给虎鲸。你看,从开普敦到南极并不远;白令海峡就更简单了。只是澳大利亚南部的海域较为广阔,难以封闭。捕鲸界人士谈论这种设想已好几年了,这项工程迟早总会开始的。”
  约翰尼脸上露出无比惊讶的神色,教授笑了,并立即又转入了正题。
  “如果你认为,我这些想法有一半是幻想,那你没有想错。但我们目前还不知道,哪一半是幻想,哪一半是可行的。我们要做的工作正是要确定哪些想法可行,哪些不可行。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上大学了吧。这是为了我自己的计划——这样做我也许有点自私吧,但也是为了你好。”
  约翰尼刚点了点头,门就开了。
  “我讲过只能呆5分钟,而现在已过了10分钟了。”泰西护士埋怨说。“现在,你给我出去。你喝牛奶,教授。”
  教授用俄语咕哝了几句,显然他不喜欢喝牛奶。当约翰尼低头沉思着走出房门时,教授也开始喝起来了。
  约翰尼沿着穿过树林的弯弯曲曲的小径,向海滩走去。路上倒下来的树木已经被移开了,暴风雨只是场恶梦,似乎没有真的发生过。
  涨潮了,海水淹没了珊瑚礁,约有二三英尺深。微风吹过水面,掀起阵阵涟漪,奇妙而美丽。有些地方,海水平静如镜;另一些地方,水光潋滟,波纹粼粼,犹如无数珠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现在,珊瑚礁平静可爱:这一年来,这儿就是他整个的世界。但更广阔的世界在向他召唤;他必须高瞻远瞩,放眼未来!
  想到未来的学习生活,约翰尼不再感到沮丧了。学习是艰苦的,但也是愉快的。多少海洋知识需要他去学习啊!
  还有,海洋的人民——它们已是他的良朋挚友了!

《海豚岛》 作者:克拉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