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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_波特与凤凰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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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正文 第一章 摄魂怪袭击达达力

夏季最严热的日子逐渐走入尾声,小文金镇女贞路上硕大的方房子都笼罩在夏末的慵懒和宁静之中。原本擦得甑亮的汽车上现在沾满了尘土,停在房子旁边的车位上,而翠绿的草坪也显出了片片黄斑--因为夏季干旱缺水,政府已经禁止用水浇地和洗车了。在夏天除了洗车与浇草坪再无别事的女贞路住户在被剥夺了这两项权力之后,只有纷纷躲回他们阴凉的房子里,把窗户开得大大的,幻想着能有一丝风通过。这时候待在房子外面的只有躺在女贞路4号花丛里的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

男孩相当瘦,头发黑黑的,戴着眼镜,和其他在短时间内长高许多的少年人一样有着营养不良的脸色。他穿的牛仔裤又旧又脏,肥大的短袖汗衫早就退了颜色,球鞋的鞋面也破得几乎离了鞋帮。女贞路的住户都是那种认为衣着破旧无异于犯罪的人,哈利·波特的外貌无疑使他在邻里之间不受欢迎。不过现在,当他躺在八仙花丛后面的时候,他就完全躲过了路过邻居的审视。事实上,今晚这个藏身地点只有在他的沃能姨父或佩妮姨妈把头伸到起居室外面才会被发现,而且还得是他们垂直向下看花丛的时候。

总的来说,哈利对这个藏身地点的选择颇为骄傲。也许躺在这么烫、又这么硬的土地上并不是很舒服,不过,在这里没有人横眉竖目地对他,没有大得压过新闻播音的磨牙声,也没有喋喋不休,单调冷酷的责问。这些,如果是他试着想在客厅里和姨夫姨妈一起看电视时全会发生。

几乎就像这个念头顺着开着的窗户飞到屋里一样,沃能·达斯里,哈利的姨父,突然开口了:

“总算那小子不再吵我们了。他现在又溜到哪儿去啦?”

“不知道。”佩妮姨妈并不在意,“反正不在房子里。”

沃能姨夫哼了一声。

“说什么想看新闻……”他厉声说,“我倒想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就好像任何正常的男孩会关心新闻似的--达达力才不听什么新闻呢,我怀疑他连英国首相是谁都不知道!而且,我们的新闻上也不会有他那种人的--”

“小声点,沃能,”佩妮姨妈说,“窗户开着呐!”

“哦--可不是--对不起,亲爱的。”

两个人不再说话。当电视上传来早餐麦片广告歌曲的时候,哈利看到了紫藤路住的费格太太,一个极爱猫的古怪老人,正皱着眉、小声地抱怨着慢慢溜达着走过。哈利现在对於藏身在花丛后面更感到高兴,因为最近费格太太一看见他就叫他到她那里去喝茶。她拐过了街角,从哈利的视线里消失了。这时沃能姨夫的声音又从窗户里面飘了出来。

“达达出去喝茶了?”

“去珀可瑟斯家,”佩妮姨妈的喜爱言溢以表,“他有那么多小朋友,大家都喜欢他。”

哈利强压住从鼻孔里的冷笑。达斯里夫妇对他们的儿子的信任,真已经到了让人可怜的程度。一整个假期,达达力每晚都说他去某个狐朋狗友家喝茶,连这样蠢到家的谎话他们居然都深信不疑。哈利精确地知道达达力实际上去了哪儿,他和他那一夥人每天晚上都在公园里胡闹,在街角吸烟,对路过的汽车和小孩扔石头。哈利在镇上散步时看见过他们,这个暑假里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在街上游逛,从路边的垃圾桶里捡报纸看。

七点新闻的片头音乐传进了哈利的耳朵里,他的心收紧了,也许是今晚--在苦苦等了一个月之后--该是今晚吧。

“西班牙机场行李搬运工人的罢工运动已经进入第二个星期,整个机场挤满了束手无策的游客,人数之多前所未有--”

“要问我的话,给他们放个长假罢,”沃能姨夫的冷哼在播抱员的话音未落时传来,但这并不重要:外面花丛里的哈利的心像被撬开了那么难受。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一定会是头条新闻的,死亡与破坏总会比束手无策的游客重要的多。

他慢慢的吐了一口长气,凝视着明朗的蓝天。整个夏天来,每天都是一模一样的:紧张、期待、短暂的放松、接下来再紧张……日渐加深的只有疑惑: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发生?

他继续听着,以防漏掉麻瓜们有可能忽视的细小线索--无法解释的失踪案,或者,莫名其妙的事件……但行李搬运工罢工新闻之后是关于东南方的干旱(“隔壁那家伙现在最好在看这条新闻”,沃能姨夫咆哮道,“他那个草坪洒水器早上三点钟就开着了!”)然后是在萨里郡一架直升飞机差点掉在田里,还有某位著名女演员与她的著名丈夫离婚的消息。(“就好像我们对他们那些污浊事感兴趣似的,”佩妮姨妈嗤之以鼻,她那双瘦骨嶙峋的手曾在每本她能找到的关于离婚案的杂志上翻过。 )

仿佛被傍晚的天空刺痛了眼睛,哈利闭上了眼睛。新闻播音员说,“--最后,一只名叫叭唧的八哥现在不必担心炎热的酷暑了,这只家住巴恩斯里的五羽毛养鸟馆的八哥学会了用滑水来保持凉爽,现在,就是我们的记者带来的专访--”

哈利睁开了眼睛,他们已经讲到了会滑水的八哥,那就不能再有什么值得听下去的东西了。他小心的抬起头,用膝盖和肘部匍匐前进,准备从窗下爬开。

他刚刚移动了两英寸,突然所有事情都在同一瞬间发生了。

一声震撼四周的巨响,像枪声一样猛然打破了小街昏昏欲睡般的宁静;一只猫仓惶地从一辆停着的汽车底下蹿出,飞一样地跑了;尖叫声、低骂声、还有瓷器打破的声音从达斯里家客厅传出。仿佛等到了他期待的信号一样,哈利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同时他已经用拔剑般的潇洒,飞快地从腰带里抽出一根纤细的魔杖,--可惜还没容他完全站直,达斯里家突然打开的窗户就已经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的头上,结果是佩妮姨妈的尖叫声更响了。

哈利的头痛得好像被劈成了两半。他的眼睛发花,摇晃着站起来,仍然努力想看清巨响的来源。但是他刚蹒跚着站直,一双酱紫色的大手已经从窗户里伸出来,紧紧捏住他的喉咙。

“马上-把那-东西-扔掉!”沃能姨夫在他的耳边咆哮,“别让人看见!”

“放-开-我!”哈利说,喘不上气来,他们扭打了几秒钟。哈利右手仍紧着魔杖,左手努力想去掰开他姨夫香肠般的手指。突然,他头顶的剧痛抽搐般地更重了一下,沃能姨夫随即大叫一声,放开了哈利。在那一瞬间他突然好像被电击了一样,一种看不见的力量从他外甥身上释放出来,让他无法再抓住他。

哈利喘息着,跌到前面的八仙花丛上面,他立刻一跃而起,查看周围。四周依然没有任何导致巨响原因的迹象,只能看到附近邻居的窗户里全多了一些向外张望的脸。哈利急忙将他的魔杖插回裤腰,尽量装做一切如常。

“多美的夜晚啊!”沃能姨夫大声说,向对门7号的太太挥挥手,她正从自家窗帘的网洞里往外瞅。“你刚才听见那辆汽车倒火了吗?给我和佩妮吓了一跳呢!”

他继续咧着嘴,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僵硬狂躁,等到所有好奇的邻居从自家窗口消失,他招手叫哈利回来时,一张脸已经愤怒得扭曲了。

哈利向他挪近了几步,小心地站在离沃能姨夫一臂多远的地方,以防他再伸手掐他。

“你到底在倒什么鬼?小子?”沃能姨夫哇哇大叫,声音由於气愤而颤抖。

“我捣什么鬼?”哈利冷冷地回答着,仍然在东张西望,想要找出刚才巨响的来处。

“你在我们屋外把鞭炮放得像枪一样响--”

“我没有弄出那个声音!”哈利坚定的说。

佩妮姨妈那张瘦长的马脸出现在沃能姨夫肥胖的紫脸后面,她的脸色有些发青。

“你刚才为什么偷偷躲在我们窗户下?”

“对-对,你问得好,佩妮!你刚才躲我们窗户下做什么,小子?”

“听新闻。”哈利老实地交代。

他的姨夫和姨妈交换了一个愤怒的目光。

“听新闻?你再说一遍?”

“嗯,你知道,这东西每天都和前一天的不一样啊。”哈利说。

“别在我面前说俏皮话,小子!我要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别再说什么听新闻这样的谎话。你很清楚你们那种人--”

“小心点,沃能!”佩妮姨妈有口无声地说。於是沃能姨夫放低了声音,哈利几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我们的新闻不会报导你们那种人!”

“那只是你以为。”哈利说。

达斯里夫妇瞪着他看了几秒,然后佩妮姨妈说,“你这下流的小撒谎精,那些--”她的声音低得哈利不得不从她的口型上辨认出下一个词:“猫头鹰--不是一直带给你新闻吗?”

“啊哈!”沃能姨夫洋洋得意地小声说:“有什么话说,小子!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新闻都是那些瘟鸟带来的吗?”

哈利犹豫了一下。这一次,说出实话来对他会有一定影响,虽然他的姨父和姨妈根本无法想象承认这个事实对他的自尊有多么大的打击。

“猫头鹰--没有给我带来新闻。”他淡淡地说。

“我不相信!”佩妮姨妈马上说。

“我更不相信!”沃能姨夫有力地说。

“我们知道你又计划着坏事。”佩妮姨妈说。

“你知道,我们可不蠢!”沃能姨夫说。

“这倒真是新闻,”哈利的怒气也上来了。达斯里夫妇还没来得及叫他回来,他已经掉头跑了。他穿过前院的草坪,跨过花园矮墙,大踏步上了街。

他知道他的麻烦大了。他早晚要回去面对他的姨夫姨妈,为他刚才的粗鲁行为付出代价。但他现在不愿想那么多,他脑子里还有更要紧的事。

哈利肯定那个声音是巫师在做瞬息出现或瞬息消失时发出的声音。以前家佣精灵多比从空气中消失的时候,声音就是这样的。难道多比会再来女贞路?现在多比会不会就跟在他的身后?这么想着他立刻转回头去。可是整条街上什么都没有,哈利确信多比还不会隐身术。

他继续走着,完全不在意走向哪里。其实他的双脚已经在小文金镇的小街上走得烂熟,就是闭着眼睛他也能走到他常去的几个地方。每走几步他都会转头看看后面,当他躺在佩妮姨妈那些快死了的秋海棠中间的时候,有什么人就在附近使用了魔法,这一点他相当确定。但是他们为什么没和他说话?为什么没来找他?为什么他们现在还藏着?

可惜,随着焦虑与沮丧的感觉越来越强,他也越来越不能肯定了。

也许那声音根本与魔法无关,也许是他太想要找到那个来自他的世界的、哪怕是最微小的痕迹,以至於连一声普通的噪音也让他过於敏感。他能确定那不是邻居家什么东西打破的声音吗?

哈利的胃里沉甸甸的,已经折磨了他整个夏天的绝望感觉,再次侵蚀了他的心。

明天早上五点整他会被闹钟叫醒,付钱给那只每早来送《先知日报》的猫头鹰。但是继续订这份报纸真的有什么意义吗?哈利这些天都是看一眼头版就把它扔到一边去了。如果报社里的那些蠢家伙意识到伏地魔真的已经复活,他们一定会把它放在头版头条的,那才是哈利唯一感兴趣的新闻。

如果幸运的话,也许能收到他的好友罗恩和赫敏送来的猫头鹰,虽然哈利早已不抱任何希望能从他们的信上得到有用的消息了。

“我们没法告诉你关于‘那件事’的事,你知道,如果信被人偷了就糟了。我们现在很忙,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在忙什么……事情越来越多了,一切都等我们见了面再讲…… ”

但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似乎没人打算告诉他确切的日期。赫敏在给他的生日卡上潦草的写了希望能尽快见到你之类的话,但尽快是多快?从信上哈利能隐约猜到罗恩和赫敏是在同一个地方的,也许是罗恩家。他简直不能忍受当他一个人被困在这里的时候,那两个家伙正在那座叫“地洞”的房子里开心的玩耍。事实上,他气得把他们在他生日时送来的两大盒蜜爵商店的巧克力没开封就扔掉了。不过,他后来又有些后悔,因为在那天晚饭时佩妮姨妈做了干涩的沙拉,实在让人难以下咽。

罗恩和赫敏到底在忙什么?为什么不是他,哈利,在忙呢?他不是早就证明他处理事情的能力强过他们吗?难道他们已经把他所做的事全都忘了吗?难道不是他被带到了墓地,目睹了塞德里克的死亡,而且给捆在墓碑上做垂死挣扎么?

“别这么想!”这个夏天来哈利已经是第一百次这么命令自己了。每晚在梦中回到那个恐怖的墓地已经够糟的了,不要让醒着的时间也这么难过。

他拐上木兰巷。走了半条街,就经过了那条车库旁边的小路,就是在那里他第一次看到了他的教父,瑟瑞斯·布莱克。至少,瑟瑞斯似乎能理解哈利的感受。当然他的信也和罗恩及赫敏的一样只有平常的消息,但是信里透出的安慰与警告还是要比那些让人干着急的暗示要好得多了:

“我知道现在你一定很失望,不要多管闲事就好了……切记小心,不要轻举妄动--”

好吧,哈利一边穿过木兰巷转上木兰路一边想,他正朝着渐渐黑下来的小区公园走去,他已经(甚至超过了)做到了瑟瑞斯忠告他的事情。至少他没有现在就把行李绑在扫帚上一路飞去“地洞”。事实上,他觉得自己的表现可以说相当不错,要知道他已经被困在女贞路这么久,又气又恼却无计可施。为了搜索伏地魔的消息,他已经沦落到每天躲在花丛里偷听新闻的程度。虽然如此,被莽撞的瑟瑞斯告诫不要轻举妄动还是有些滑稽的。他自己被诬陷杀人罪,关在魔法界的监狱阿兹卡班一十二年,好不容易越狱跑出来时想做的第一件事,却是要去杀那个人家认为当年被他杀死的人,最后只好偷了一匹双翼鹰头马再次逃走。(详见第三卷--译注)

哈利弯腰穿过小区公园锁着的门,走过依然炎热的草坪。公园和周围的街道一样空荡荡的。一排秋千里只有一个还没来得及被达达力那夥人毁掉,他走过去坐在上面,一条手臂盘绕在铁链上,忧虑地看着地面。他再也不能在达斯里家的花丛下藏身了,明天他得想个别的法子来听新闻。现在,他眼前能发生的事只有今夜充满烦躁与恐怖的梦魇。即便侥幸不梦到墓地里塞瑞克被杀死的样子,他也会梦到更加让他心惊的,已经骚扰他许久的同样的梦:他穿过狭长黑暗的走廊,所有的走廊尽头都是锁着的门。这也许是他醒来之后仍有被围困的压抑感觉的原因。他的伤疤也会火辣辣地疼,但是他怀疑罗恩、赫敏或者瑟瑞斯对这个早已毫无兴趣。过去,伤疤的疼痛是伏地魔逐渐强大起来的预兆,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伏地魔复活了,他们只会告诉他伤疤疼也是自然而然的,没什么好担心的,老消息了……

所有这些都让他感到万分地不公平,他恨不得跳起来大喊大叫。要不是他,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伏地魔已经回来了!他的回报却是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小文金镇里,完全与魔法世界隔绝,待足整整四个星期,每天蹲在快死的海棠花中间偷听八哥滑水的新闻!邓布多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把他给忘了?罗恩和赫敏在一起为什么却不邀请他?他听瑟瑞斯话安安静静的待着,当一个乖孩子,沉住气不写信给《先知日报》告诉他们伏地魔已经回来,但他这样还能忍多久?这些愤怒的想法在哈利的头脑中打转,他的内脏被怒火翻搅着。而外面,闷热、稠密的夜色终於逐渐降临。空气里充满着烘热的干草气味,唯一能听到的声音是来自公园栏杆外面汽车的低沉引擎。

他不知道在秋千上坐了多久,直到有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抬起头,周围的街灯已经亮起来了,灯光雾气朦胧,但是照亮了一夥人的影子。他们正走过公园,其中的一个大声地唱着难听的歌,其他人则在大笑。他们骑着的高级脚踏车发着轻柔的叮当声响。

哈利知道那些人是谁,在前面的那个人无疑是他的表哥,达达力·达斯里,正在他那群忠实手下的陪伴下回家。

达达力和过去一样肥硕,但是一整年的艰苦节食和他新近发掘的运动天才使他体格产生了相当大的变化。为此,只要有人肯听,沃能姨夫会不厌其凡地夸耀达达力是如何赢得了东南地区校际拳击大赛重量级的冠军。沃能姨夫把拳击称为贵族的运动,这比达达力在小时候拿哈利当靶子打着玩的时候更让哈利觉得恐怖。他当然不是害怕达达力的拳头,他只是觉得赞赏一个孩子打人的力道和精确程度是件相当危险的事情。住在附近的小孩都怕达达力--甚至比他们害怕“那个波特小子”更甚,要知道,他们一直以为哈利是个被送到圣布鲁特斯少年犯管教学校的小流氓啊。

哈利看着人影走过了草坪,不知今晚挨他们教训的是谁。“往这儿看看吧,”哈利一边盯着他们一边想:“来啊……往这儿看,我就这儿坐着,我一个人呢,过来打我呀……”

如果达达力的朋友们看到他坐在这儿,一定会马上跑过来挑衅的。达达力会怎么做?他肯定不想在他的那些狐朋狗友面前丢面子,但是他也确实不敢找哈利的碴……要是达达力犹豫不决就好玩了,他可以放肆地嘲笑达达力,看他毫无反抗的胆小鬼样子。如果其他人敢动手打哈利,他的手里魔杖早已经准备好了,倒让他们上来试试……他正有一肚子怨气可以发在这群曾经让他如同生活在地狱里的小子们。

但是他们并没有转头,他们没看见他,已经快走到公园另一边的栏杆那里了。哈利几乎要张口叫住他们了。但是,主动挑衅并非明智举动,他不能使用魔法,他会再有被开除的危险。

达达力一夥人的声音渐渐小了。他们沿着木兰路走着,消失在哈利的视线中。

“你满意了吧,瑟瑞斯,”哈利呆呆地想,“不要轻举妄动,乖乖的待着,和你自己的行为正好相反。”.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佩妮姨妈和沃能姨夫认为达达力回家的时间是小孩回家的标准,在他回家以后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太晚了。沃能姨夫告诉哈利如果他敢再在达达力之后回家,他就把他锁在小棚子里。所以,在闷闷地打了个哈欠之后,哈利开始往公园门口走,依然愁眉不展。

木兰路,跟女贞路一样,到处都是大大的方形房子,房前有着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房子的主人们都是一些大大的方形的人,开着和沃能姨夫的相似的干净汽车。相比起来,哈利更喜欢晚上的小文金镇,在黑暗中,挂着窗帘的窗户透出五颜六色的灯光,这时候他再不用担心住户们在他经过时小声嘀咕他的穷酸打扮。他走的很快,木兰路刚走了一半他就又看见了达达力一夥的身影,他们正在木兰巷的路口处互相道别。哈利躲到一棵大丁香树的阴影里。

“……他叫得像头猪,不是吗?”马尔科姆正说着,旁边的人哄堂大笑。

“你的右钩拳太棒了,老大。”派尔斯说。

“明天还那个时间?”达达力说。

“到我家集合吧,我爸妈那时候不在家。”戈登说。

“那就到时候见!”达达力说。

“再见。达!”

“再见,老大!”

哈利等其他人都离开了才走出来。当他们的声音再次从街上消失的时候,他也转弯走上木兰巷。他快步走着,很快就离达达力相当近了。达达力正一边慢步着一边悠然哼着走调的歌。

“嘿,老大!”

达达力转过身。

“哦,”他嘟囔着,“是你。”

“什么时候他们开始叫你‘老大’了?”哈利问。

“闭嘴!”达达力低吼一声,别过头去。

“很好的名字啊。”哈利说,笑着走在他表兄的身后,“不过对我来说你永远都是‘达达小心肝’。”

“我说了,你闭嘴!”达达力说,火腿般的手握成了拳头。

“难道那些人不知道你妈妈怎么叫你吗?”

“闭上你的臭嘴!”

“你可没让她闭上臭嘴呀,那‘宝宝贝’或者‘达达小乖乖’可不可以用呢?”

达达力什么也没说,他在努力控制自己不伸手去打哈利。

“今晚你们打谁了?”哈利问,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另一个十岁的小家伙吗?我知道你两天前刚揍了马克·埃文斯--”

“他活该!”达达力哼了一声。

“是吗?”

“他侮辱我!”

“哦?他说你是用后腿走路的猪吗?那不是侮辱,达达力,那是事实!”

达达力下巴上的肌肉在抖动,看到达达力如此生气让哈利很满意。他觉得自己的怒火仿佛正通过一根吸管传到他表兄的身上去了,这是他唯一可以发泄的途径。

他们向右转上一条狭窄的小路,那是哈利第一次见到瑟瑞斯的小路,也是从木兰巷到柴藤路的捷径。因为没有路灯,这条小路比其他街道要黑。他们的脚步声在小路一边的车库和另一边的高栅栏中间听起来很沉闷。

“你以为你带了那东西就了不起了是不是?”达达力顿了一下,忽然说。

“什么东西?”

“被你藏起来的那个东西。”

哈利又笑了。

“你可不像你看起来那么蠢啊,是不是,达?如果你真那么蠢,大概还学不会一边走路一边说话吧?”

他拔出了魔杖,达达力只敢从侧面窥视。

“他们不许你的!”他飞快地说,“我知道你不许用它的。用它的话你会被那个见鬼的学校开除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修改法规,老大?”

“他们没有。”达达力说,虽然他听起来并不确定。

哈利轻声笑了。

“没有那个东西你才没胆量跟我较量呢,不是吗?”达达力冷哼。

“而你则需要四个弟兄站在后面才敢动手打一个十岁的小孩。那个让你摇头摆尾的拳击冠军是怎么来的?你的对手有多大?七岁?还是八岁?”

“如果你要知道,他十六岁。”达达力大声说,“我打得他晕了二十分钟才醒过来。他有你两个那么重!你等我告诉我爸爸你带了那个东西出来--”

“又要跑到好爸爸那里去告状了?难道他的心肝拳击冠军会害怕坏哈利的小魔杖?”

“你晚上就没这么勇敢吧?”达达力忽然冷笑说。

“现在就是晚上,达达小心肝,天一黑我们就把这叫做晚上了。”

“我是说你睡觉的时候!”达达力大声说。

他已经停住脚步,哈利也站住了,看着他的表兄。

昏暗中哈利仍能看到达达力的胖脸上带着胜利的表情。

“什么意思?我睡觉的时候不够勇敢吗?”哈利说,完全摸不着头脑,“我应该怕什么吗?怕枕头还是什么?”

“我昨天晚上听见了,”达达力屏着气说,“你说梦话了,还有呻吟。”

“你什么意思?”哈利又说,但是一种冰冷的感觉涌进胃里。他昨晚又梦见了墓地。

达达力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然后尖声装出呜咽的声音:

“‘别杀塞德里克!别杀塞德里克!’谁是塞德里克?--你的男朋友吗?”

“我--你撒谎!”哈利机械地回应。但是他的嘴巴发干,他知道达达力并没有说谎,--否则他怎么会知道塞德里克·迪戈里?(见第四卷--译注)

“‘爸爸!救我,爸爸!他要杀我了,爸爸!’呀呼哈哈!”

“闭嘴!”哈利静静地说,“闭嘴,达达力!我警告你!”

“‘快来救我,爸爸!妈妈,快来救我!他杀了塞德里克!爸爸,救我!他要杀--’不许你把那个东西指着我!”

达达力靠在旁边的墙上,哈利的魔杖直指着他的心脏。哈利可以感觉到十四年来对达达力的仇恨扩张着他的血管--他现在多么想给达达力重重一击啊?彻彻底底把达达力打傻,让他像个虫子一样爬回家去,长出触须来……

“不准再说那件事!”哈利吼道,“你明白吗?”

“不许你把那个东西指着我!”

“我说,你明白吗?”

“别指着我!!!”

“你明白吗?!!!”

“把那东西从我这里拿开--”

达达力忽然吸一口气,颤抖着,古怪的样子仿佛被浸进了刺骨的冰水里面。

夜空在无声无息之间变了样子,原本深蓝色、缀满星星的天空忽然变成了漆黑一团,所有的光--星光,月亮,小路两端雾气朦朦的街灯都看不见了,远处汽车和风吹树枝的声音也消失了,原本温和的夜晚在一瞬间变得寒冷刺骨。他们被一种无法穿透的死寂与黑暗完全包围起来,仿佛有一只巨手将整个小路用一件冰冷、厚重的斗篷给盖住了,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了。

有一瞬间哈利以为是自己的魔法没控制好。但是他的逻辑立刻推翻了臆想--他还没有熄灭星星的能力。他急促地把头四下转着,希望能看见什么,但是黑暗仿佛给他的双眼外面蒙上了一层轻薄的面纱。

达达力受惊的声音传进了哈利的耳朵里,

“你-你做了什么?停-停下来!”

“我什么也没做!闭上嘴别动!”

“我-我什么也看不见了!我的眼睛瞎了!我--”

“告诉你闭嘴!”

哈利站在地上一动不动,徒劳地把眼睛向左右转着。空气冷得像冰,他全身都在发抖,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颈后的头发根根倒竖起来--他把眼睛瞪到最大,茫然地看着四周,却什么也看不见。

“这不可能,他们不可能在这里,不可能在小文金镇,”他紧张地听着,他应该可以在看见他们之前听到他们……

“我-我要告诉我爸爸!”达达力呜咽着,“你-你在哪儿?你在干-干什--?”

“你就不能闭上嘴吗?”哈利嘶声说,“我正在听--”

但是他突然不说了,他已经听见了他最担心的东西。

小路上出现了一个不属於这里的东西,它正在发出长长的、嘶哑的、带着痰声的呼吸。在寒冷中颤抖的哈利因为恐惧而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别-别再做了!住手!我会打-打你!我发誓我要你!”

“达达力,闭……”

咚!

一只拳头撞上哈利头的一侧,把他打得站立不稳,眼冒金星。一个小时里第二次哈利觉得自己的头疼得像被劈成两半。接下来,他感到自己的身子重重摔在地上,手里的魔杖直甩出去。

“达达力,你这个白痴!”哈利大叫,他的眼睛因为疼痛充满了泪水,他爬起来用手和膝盖在地上慌张地找寻魔杖。他听见达达力狼狈地跑开,撞到了旁边的栅栏,几乎绊倒。

“达达力,回来!你正跑往那东西那儿跑!”

一声惨叫响起,达达力的脚步声停止了。同时,一阵寒流快速地爬上哈利的后背。只有一个解释:来的东西不止一个。

“达达力,把嘴闭上!不管你做什么,把嘴闭上!魔杖啊!”哈利疯狂地大喊,他的手像蜘蛛一样在地上张狂寻找,“在哪儿--魔杖--快点--荧光闪烁!”

他脱口说出咒语,绝望地想把身边照亮--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他右手边几寸的地方居然有亮光出现--魔杖头被他的咒语点亮了。哈利一把抓起它,蹒跚地爬起来转向身后。

他的胃翻绞着。

一个高高的,罩着斗篷的东西正慢慢地向他滑过来,他漂浮着走,斗篷下面看不到脚,似乎是悬空的。他的脸藏在头罩后面,完全无法看到。夜色因他的到来而消失了。

哈利跌跌绊绊地往后退着,他举起了魔杖。

“呼神护卫!”

一小缕银色的气体从魔杖头射了出来,摄魂怪慢了一下,但是咒语并没有完全生效。哈利绊了一跤,坐在地上,摄魂怪伏下身来凑近他的脸。恐惧占据了他的大脑--集中精神--

摄魂怪从斗篷的长袍两侧伸出手来,那手颜色灰白,布满粘液和疙瘩,离哈利越来越近,同时一阵噪音充斥了他的耳鼓。

“呼神护卫!”

他的声音听起来微弱而遥远。一小缕银色的烟--比刚才的更微弱--从魔杖头里飘了出来。他没法做得更好,他不能使咒语奏效。

他的脑子里响起了一阵阴冷的尖笑,他可以闻到摄魂怪腐烂的气吸,死一般冰冷的呼吸正充进他的肺部,令他窒息。赶快,想快乐的事……

但是他的心里没有快乐……摄魂怪冰冷的手指在他的脖子上逐渐收紧,尖笑的声音越来越响,一个声音在他的脑子里出现:“向死神鞠躬吧,哈利……也许一点也不痛苦呢。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死过……”

他再也看不见罗恩和赫敏了!

他们的脸突然在他的头脑中显现出来,他挣扎着呼吸。

“呼神护卫!!”

一只巨大的银色牡鹿从他的魔杖头喷出,它的鹿角向摄魂怪心脏的位置顶去,摄魂怪仿佛与影子一样没有重量,被撞得向后跌了出去。当牡鹿再次进攻时,摄魂怪像蝙蝠一样扑倒,然后败走了。

“这边!”哈利对牡鹿喊道,他转头沿着小路跑,高举着发亮的魔杖,“达达力!达达力!”

只跑了十来步远他就找到了他们。达达力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胳膊捂着脸。第二只摄魂怪正弯腰用他黏糊糊的手抓着达达力的手腕,缓缓地,几乎是怜爱地把达达力的手臂掰开。斗篷罩着的脸已经低得要触到达达力,眼看就要给他那致命的一吻。

“进攻!”哈利大吼。随着一声急速的呼啸,他召唤的银色牡鹿轻快地跃过他的头,在摄魂怪没有眼睛的脸离达达力只剩一寸的那一瞬间撞上了他,那怪物被抛到空中,然后,和他的同伴一样,飞起来溶入黑暗里不见了。牡鹿碎步跑到了小路的尽头,化做银色的烟雾消失了。

月亮,星星,路灯,都在同一时刻恢复明亮。温暖的晚风吹过小巷,附近花园里的树木发出沙沙的响声,从木兰巷那里传来汽车的隆隆声。

哈利静静地站着,突然回到正常世界让他的所有感知空前敏锐。过了好一会,他才意识到衣服已经粘在身上,被汗湿透了。

他依然不能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摄魂怪出现在这里,在小文金镇!

达达力依然蜷在地上,呜咽着颤抖。哈利弯下腰看他是否能自己站起来,但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跑步声。他下意识地又举起魔杖,站起身来面对身后的来人。

出现在小路上的是费格太太,那个年老的古怪邻居。她灰白的头发从发网里掉出来,手腕上挂着个绳编的购物袋,发出叮呤当啷的响声,脚上的方格布拖鞋只穿上了一半。哈利慌忙把魔杖藏起来,但是--

“别把那东西收起来,傻小子!”她尖叫,“如果他们还在附近怎么办?噢,我恨不能把蒙当格·费莱彻那家伙给打死!”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二章 一只接一只的猫头鹰

“什么?”哈利一片茫然。

“那个玩忽职守的家伙!”费格太太扭着两手,“他听说有人弄到一堆来历不明的铁锅,就跑去跟人家谈生意了!我警告过他要是他敢离开我就剥了他的皮,现在看看!摄魂怪!幸亏我事先让提先生(费格太太的猫--译注)在这里照应。不过现在没时间闲聊!快点,我得赶快送你回家!噢,这下麻烦可大了,我非杀了他不可!”

“但是--”对哈利来说,发现这位爱猫的老太太知道摄魂怪,对他的震撼几乎和在小巷遇上两只摄魂怪同样大,“你是--你是巫师?”

“我是个似贵,这点蒙当格比谁都清楚!摄魂怪来了我又帮不上忙。我再三嘱咐过他可还是让他跑了,把你完全暴露给--”(似贵,巫师界称那些具有巫师血统却没有魔力的人“似贵”,或哑炮。--译注)

“蒙当格一直在跟着我?等等--原来是他!是他在我的房子前面弄出那个大声!”

“是是是!幸亏我嘱咐了提先生待在汽车下面,而提先生一看到他离开就跑来告诉我了,我紧赶慢赶到你家时你已经走了--而现在--噢!邓布多会怎么说……?你!”她忽然转向仍躺在地上的达达力尖声说,“给我站起来,快点!”

“你认识邓布多?”哈利盯着她说。

“我当然认识邓布多,谁不知道邓布多?但是,听话--如果它们再回来,我可一点办法也没有啦,我就是连变成茶包的能力也没有啊。”

她弯下腰,用瘦瘦的手拉起达达力的肥胳膊,用力往上拖。

“起来,你这个没用的笨蛋,起来!”

但是达达力站不起来,或者应该说他根本就不想站起来。他赖在地上,全身发抖,脸色苍白,紧闭着嘴。

“我来,”哈利说着拉起达达力的一只胳膊。他用尽全力才将能让达达力站起来,达达力看起来像要晕倒的样子,小眼睛向上翻着,脸上满是豆大的汗水,哈利刚要松手他就已经站不住了。

“快点!”费格太太有点歇斯底里地叫道。

哈利把达达力肥胖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拖着他走,达达力的硕大身子几乎要把他压扁了。费格太太在他们的前面踉踉跄跄地走着,一边紧张的四下检查。

“把你的魔杖拿出来。”当他们走上柴藤路时,她对哈利说道:“现在不是顾忌《保密法令》的时候,反正也已经犯下滔天大罪了,五十步一百步也没什么区别。那个《未成年人施术合理限制条例》真是……这正是邓布多所担心的事情--街角那个人是谁?哦,只是普伦提斯先生。小子,别把你的魔杖藏起来!难道没听见我没有魔法保护咱们俩吗?” (这里的原话是‘与其因丢蛋被吊死还不如丢了龙’,是引自英文俚语‘与其因丢了羊羔被吊死还不如丢了大羊’,因为是巫师的俚语,羊羔和羊给改成了蛋和龙,蛋指龙蛋。这和上面的,‘来历不明’的铁锅一样,那里的原话是‘从哪个扫帚上掉下来的’,是借用英文里的‘从那个车上掉下来的’,指来历不明的东西。--译注)

拖着沉重的达达力的同时握稳魔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哈利不耐烦地捅一下他表兄的肋骨,但是达达力看起来已经完全失去了独立行动的愿望,他整个瘫在哈利的肩膀上,巨大的脚在地上拖着。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是似贵呢,费格太太?”哈利一边走,一边气喘吁吁地问,“我到你家那么多次--为什么你啥都不说?”

“邓布多的命令。我必须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保护你,你还太小。很抱歉我待你那么不好,哈利,但是如果达斯里夫妇认为你喜欢我这里的话,他们就再也不会让你来了。你知道,这并不容易的……哦!瞧我在说什么,”她悲伤地说,再次把两手扭在一起,“等邓布多听到这件事时--蒙当格怎么说走就走啦,他应该值班到午夜的,他到哪儿去了?我没法和邓布多联系啊,我不会瞬息移动。”

“我有猫头鹰,可以借给你捎信给邓布多。”哈利哼了一声,不知道他的脊椎在哪一刻会在达达力的重压下折断。

“哈利,你不明白!邓布多必须尽快行动,魔法部有他们自己的渠道能探测到未成年人使用了魔法,他们现在一定已经知道了,你就看吧。”

“但是如果不用魔法我没法打退摄魂怪啊--他们倒应该去追查为什么摄魂怪在柴藤路上游荡,不是吗?”

“天呐,可不是吗,我也希望如此,但是我恐怕--蒙当格·弗莱彻,我要杀了你!”

随着一声“砰”的巨响,一股强烈的烟酒气味充溢四周。一个缩头缩脚的人出现在他们两人面前,他穿着一件破旧的大衣,有着短短的罗圈腿,姜黄色的头发下面一双松垂的、布满血丝的眼睛,使他看起来更像一只神情忧郁的短脚猎狗。他手里抓着一个银色的小包,哈利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一件隐形斗篷。

“费格,你好啊?”他说,从费格太太看到哈利,再看到达达力,“不是说好了我们要藏在暗处保护他吗?”

“那是在你暴露我们的计划之前!”费格太太喊了起来,“摄魂怪来过了!你这个没用的、该碎尸万段的小偷!”

“摄魂怪?” 蒙当格重复着,吓傻了,“摄魂怪,在这里?”

“是的,就是这儿,你这个一文不值的蝙蝠粪,就是这儿!“费格太太尖声叫道:“他们在你值班时间摄魂怪袭击了这个孩子!”

“唉呀,” 蒙当格虚弱地说,从费格太太看到哈利,再看回来,“唉呀,我--”

“你居然在这时候跑去买偷来的铁锅!我难道没告诉你不要去吗?我没告诉你吗!”

“我--,嗯,我--” 蒙当格看起来极为难受,“那-那是很好的商业机会,你看--”

费格太太举起挂着绳包的手臂,大力用绳包打蒙当格的头和脖子,绳包里面的东西叮当响着,大概里面装满了猫食罐头。

“哎呦-别打-别打,你这发疯的老迄婆!得有人向邓布多反映!”

“是的!他们-已经-这么-做了!”费格太太大声说,手里的猫食袋子拼命砸向她能够着的每一个部位,“现在,你自己最好去告诉邓布多究竟为什么你没能保护这个孩子!”

“你保持理智!” 蒙当格叫,他的手护在头上,往后躲闪着,“我会去说,我会去说!”

随着另一声“砰”的巨响,他消失了。

“我希望邓布多杀了他!”费格太太怒道,“现在,哈利,快点,你还等什么?”

哈利想向费格太太解释达达力的重量已经让他寸步难行,但还是决定不浪费自己已经不多的力气。他用力举起半昏迷的达达力,然后摇晃着向前挪动。

“我把你送到门口,”当他们拐上女贞路时,费格太太说:“万一他们还在周围……你得记着我的话,这次可坏了大事了……邓布多嘱咐过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让你动用魔法,可你孤身一人,还能怎么办呐……唉,我想,已经泼出去的药水哭也没用……反正现在已经一团糟了(这句话的原话是‘反正猫也跑到小鬼群里’,是引自英文俚语‘猫跑到鸽子群里’,类似中文‘鸡飞狗跳’形容的混乱状况。而‘泼出去的药水’,取自于英文俚语‘泼出去的牛奶’--译注)。”

“那么,”哈利气喘吁吁地问,“邓布多……派人……跟踪我?”

“当然是的,”费格太太不耐烦地说,“你以为在六月那件事发生以后,他会再让你一个人到处乱逛吗?天哪,小子,他们还夸你聪明呢……现在,进去,别再出来。”他们已经来到4号门口。“很快就会有人和你联络的。”

“那你现在干什么?”哈利连忙问。

“我立刻回家,”费格太太说,她巡视着四周黑暗的街道,打了个机灵,“我要等新的命令下来。你好好在家里别出来。晚安!”

“等等,现在别走!我想问你--”

但是费格太太已经小跑着离开了,拖鞋嗒嗒地翻打着,绳包在手腕上叮当作响。

“等等!”哈利在她后面大喊。他有一万个问题要问曾与邓布多教授有过接触的人,但只几秒钟,费格太太的身影就已经完全消失在黑暗里了。哈利皱着眉,把肩头上的达达力调整一下,然后艰难而缓慢地走上4号的花园小径上。

客厅的灯依然亮着。哈利将魔杖收回到腰带里,摁响了门铃。佩妮姨妈映在大门的毛玻璃上的影子越来越大,隔着毛玻璃看起来有些变形。

“达达!你也差不多该回来了,我正有些-有些-达达,发生了什么事!”

哈利侧眼看看旁边的达达力,及时从达达力的手臂下窜了出来。达达力在原地摇晃了一会儿,脸色发绿。然后他张嘴吐得门口到处都是。

“达达!达达!你怎么了?沃能?沃能!”

哈利的姨父从卧室里踉跄着跑出来,由於激动,两撇小胡子给吹得左一缕右一缕的。他跑上前帮着佩妮姨妈将两腿发软的达达力弄了进来,同时小心地避开地上那堆恶心的呕吐物。

“沃能,他病了!”

“儿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珀可瑟斯夫人给你喝外国茶,胃不习惯哪?”

“宝贝,你怎么满身都是土?你曾经躺在地上吗?”

“等等--儿子,是不是有人抢劫你?”

佩妮姨妈立刻尖叫起来:

“打电话给警察,沃能!叫警察!达达亲爱的,和妈妈说话啊!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在这场混乱中似乎没人注意到哈利,这无疑对他相当合适。沃能姨父甩上大门之前他正好来得及溜进门口。当达斯里一家吵吵嚷嚷地从客厅移向厨房时,哈利开始小心翼翼地朝楼梯挪动。

“谁干的,儿子?告诉我们名字。我们会抓到他的,别怕。”

“沃能,安静!他要说话了!要说什么,达达?告诉妈妈!”

当达达力找回声音的时候,哈利的脚正踏在楼梯的最底一级上面。

“他。”

哈利停住,脚悬空了,脸绷的紧紧的,等着姨妈和姨父发作。

“小子,你给我滚过来!”

哈利压着一肚子怒火,十分不情愿地把脚慢慢从楼梯上移开,转身跟上达斯里一家。

经历了外面漆黑的夜色,现在看到一尘不染、闪闪发亮的厨房让人有种亦幻亦真的感觉。佩妮姨妈把达达力安置在一张椅子上,他仍然脸色发绿,看上去又湿又冷。沃能姨父站在水池前面,通过他那双小小的、窄缝一般的眼睛盯着哈利。

“你对我的儿子做了什么?”他用威胁的口气吼着。

“什么也没有。”哈利回答,不过他十分清楚沃能姨父不会相信他。

“达达,他对你做了什么?”佩妮姨妈颤抖着问,一边用海绵把达达力皮夹克上的脏东西擦净。“是不是-是不是‘那个东西’,宝贝?他是不是用了--他的东西?”

达达力慢慢地、颤抖着点了点头。

佩妮姨妈发出一声哀号,沃能姨父举起他的拳头。“我没有!”哈利厉声分辨:“我什么也没对他干,那不是我,是--”

就在那一瞬间,一只鸣角枭突然穿过厨房窗户飞了进来,差一点撞上沃能姨父的头顶。它滑翔着穿过厨房,把叼在嘴里的一个大羊皮纸信封丢在哈利的脚边,然后优雅地转了个弯,翅膀末端轻轻划过冰箱顶部,飞出窗外,穿过花园消失了。

“猫头鹰!”沃能姨父怒吼,他砰地一声关上厨房窗户,脸上暴起的血管愤怒地跳动,“又是猫头鹰!我决不会再让另一只猫头鹰飞进我的房子!”

但是哈利已经撕开了信封并将里面的信抽了出来,他的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

  亲爱的波特先生:

  获悉阁下于今晚九点二十三分在麻瓜居住区施展神护魔
  法,并且当时有一个麻瓜在场。

  根据《未成年人施术合理限制条例》第七十条规定,阁
  下将被勒令从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开除。魔法部的代表会
  在短时间内抵达阁下之住处并销毁你的魔杖。

  由於阁下上一次违反《国际魔法师联盟之保密法令》第
  十三条的规定,已经得到过一次正式警告,我们很遗憾
  地通知阁下,你必须在八月十二日上午九时出席魔法部
  之惩戒听证会。

  祝一切 好,

  您真诚的,
  魔法部 非法使用魔法办公室 马法达·浩普克克

哈利将这封信读了两遍,几乎没有意识到沃能姨父和佩妮姨妈还在讲话。他的大脑冰冷而麻木,只有一个事实像带毒的飞镖一样穿透了他的意识:他被霍格沃茨开除了,一切都完了,他再也回不去了。

他抬头看着达斯里一家,沃能姨父的脸色发紫,拳头高举着还在大声咆哮。佩妮姨妈搂着达达力,后者再一次呕吐。

哈利暂时被麻痹的大脑似乎又清醒了:魔法部的代表会在短时间内抵达阁下之住处并销毁你的魔杖。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马上逃跑。他并不知道能跑去哪里,但是他可以肯定一件事:无论在霍格沃茨还是外面,他都需要他的魔杖。仿佛在梦中一般,他拔出魔杖,转身往厨房外面走。

“你以为你要去哪里?”沃能姨父大叫,看到哈利没有回答,他大踏步穿过厨房堵住了通往客厅的过道。“我们还没完,小子!”

“让开,”哈利镇静地说。

“你给我解释清楚,究竟把我儿子--”

“如果你不让开,我就要施咒语了,”哈利说着举起魔杖。

“不许你在我面前拿出那个东西!”沃能姨父哼了一声。“我知道在那个被你称之为学校的疯人院外面你是不允许这么做的!”

“那所疯人院已经把我踢出来了。”哈利说道。“所以我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给你三秒钟。一--二--”

一个巨大的响声充溢了厨房。佩妮姨妈尖叫起来。

沃能姨父也大叫着蹲下了。在同一个晚上已经是第三次,哈利四处搜索着别人误以为是他制造的声音。他很快就发现了它:一只头昏眼花、羽毛凌乱的仓枭正站在厨房窗台上,刚刚是它撞上了关着的窗户。

哈利不理会沃能姨父的怒喊:“猫头鹰!”,他跑过屋子把窗户打开。猫头鹰伸出一只腿,让哈利把它腿上拴着的一小卷羊皮纸解下,然后他抖动了一下羽毛,立刻就飞走了。哈利颤抖着手打开这第二封信,这封信的字迹潦草,因为急于写完,很多地方都墨迹班班。

  哈利:

  邓布多刚刚赶到魔法部,他正在尽力摆平这件事。无论
  如何不要离开你姨父和姨妈的家,也不要再次施展任何
  魔法。记住不要交出你的魔杖。

  亚瑟·卫斯理

邓布多正在尽力摆平这件事……这是什么意思?邓布多有多大力量敢去抗衡魔法部的命令?那就是说他还有一线希望可以重返霍格沃茨?一丝小小的希望在哈利的心里滋长,但是很快就被恐惧所淹没了--在不使用魔法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不交出魔杖呢?他将不得不和魔法部的代表斗法,如果他真这么做,就不用担心是不是被学校开除了,直接进阿兹卡班吧。

他飞快地转着念头……他可以冒着被魔法部通缉的危险逃跑,或者,就待在这里束手就擒。他更倾向于前者,但是,他也明白卫斯理先生一直全心全意为他着想……更何况,邓布多以前曾经解决过比这更棘手的事件。

“好罢,”哈利说,“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待在这里。”他冲到厨房桌子旁边的达达力和佩妮姨妈面前。达斯里一家对他态度的急变似乎难以接收,佩妮姨妈望着沃能姨父,而沃能姨父紫色太阳穴上的血管比刚才暴得更厉害了。

“这些见鬼的猫头鹰都是从哪来的?”他咆哮道。

“第一只从魔法部来,告诉我我被开除了,”哈利冷静地说。他竖起耳朵捕捉着外面的动静,以防错过魔法部代表到来的声音,而且,简洁平静地回答沃能姨父的问题,总好过让他暴怒咆哮。“第二只来自我朋友罗恩的父亲,他在魔法部工作。”

“魔法部?”沃能姨父叫道:“在政府里有你这种人!哦,我全明白了,全明白了,难怪这个国家越弄越糟。”

哈利没有回答,沃能姨父紧盯着他,然后抛出句话:“那他们为什么开除你?”

“因为我使用了魔法。”

“啊哈!”沃能姨父叫道,一拳打在冰箱上面,冰箱应声而开,一些达达力的低热量小吃掉了出来,洒了一地。“你承认了!你到底对达达力干了什么?”

“什么也没干,”哈利说,已经越来越难以保持冷静,“那不是我--”

“是你。”达达力突然嘟囔一声。沃能姨父和佩妮姨妈立刻示意哈利安静,他们弯腰凑到达达力面前。

“儿子,接着说。”沃能姨父说,“他干了什么?”

“告诉我们,亲爱的,”佩妮姨妈也悄声说。

“他用魔杖指我。”达达力模糊不清地说着。

“是的,我是指着你,但是我并没有使--”哈利有些生气了,但是--

“闭嘴!”沃能姨父和佩妮姨妈一起叫道。

“接着说,儿子,”沃能姨父又说,他的小胡子因狂怒而翘了起来。

“一切都变黑了,”达达力颤抖着哑声说,“什么都是黑的。然后我就听见-声音,在我-我脑子里。”

沃能姨父和佩妮姨妈交换了一个受惊的眼神。如果把他们最深恶痛绝的事情列一个名单的话,魔法当然是第一位--紧跟其后的是那些违背禁水法令偷偷浇自家草坪的邻居--脑子里听到声音的人怎么也得算在前十名之内。他们显然觉得达达力已经精神失常了。

“你听见什么样的声音了,乖宝宝?”佩妮姨妈悄声问,她的脸色苍白,眼里充满了泪水。

但是达达力看起来似乎没有能继续说下去的能力。他再一次浑身发抖,摇着大脑袋上的金发。尽管从第一只猫头鹰的到来,哈利就一直处在恐惧和麻木之中,但是现在他忽然有些好奇了,摄魂怪会让人重新经历他一生中最悲惨的时刻。这个从小被家长百般宠爱、无所不依的达达力听到的,又是什么呢?

“儿子,那你怎么会摔倒的呢?”沃能姨父说,有一种在垂危病人病床前才用的、异乎寻常的安静。

“我--给绊倒了,”达达力颤抖着说。“然后--”

他用手指着自己宽大的胸脯。哈利明白了,达达力正回忆起当那种粘稠的寒冷充进肺部的时候,一切快乐与希望被吸走的感觉。

“可怕极了,”达达力嘶声说,“冷。很冷很冷。”

“行了,”沃能姨父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佩妮姨妈焦虑地把一只手放在达达力的额头上试他的体温。“然后呢,达达?”

“我感觉-感觉-感觉-好像-好像--”

“好像你再也不会有快乐了。”哈利毫无表情地补充。

“是的,”达达力小声说,身子仍在发抖。

“所以,”沃能姨父的声音恢复了原先高亢的音量,“是你在我的儿子身上施了让他疯狂的咒语,让他听到声音,而且让他以为他会-会永远活在悲惨之中,那一类的东西,是不是?“

“你要我告诉你多少次啊?”哈利说道,怒气和声音都提高了,“那不是我!那是两只摄魂怪!”

“两只--什么鬼东西?”

“摄-魂-怪,”哈利缓慢而清晰地说,“两只。”

“摄魂怪是什么见鬼东西?”

“他们守卫巫师监狱,阿兹卡班。”佩妮姨妈说。

这话出口后所有人都有两秒钟的安静,然后佩妮姨妈捂住了自己的嘴,仿佛刚刚说出的,是一句肮脏恶心的骂人话。沃能姨父瞪着她。哈利的大脑一阵眩晕,费格太太也就罢了--佩妮姨妈怎么会……?

“你怎么知道?”他惊讶地问佩妮姨妈。

佩妮姨妈自己也十分讶异,她胆怯地、带着歉意地看了沃能姨父一眼,然后把手稍微放下,露出马牙。

“我听--那个浑小子--告诉过她,有关它们的事--很多年以前了,”她断断续续地说。

“如果你是指我的爸爸妈妈,为什么不用他们的名字?”哈利大声说道,可是佩妮姨妈没理他,她看上去恐惧而慌乱。

哈利气晕了。除了好几年前,佩妮姨妈管自己的母亲叫怪物的那次,他从未听过她提起过她的妹妹。他很惊讶当佩妮姨妈拼命假装那个世界完全不存在的时候,她居然还能记得多年以前听过的关于魔法世界的只鳞片羽。

沃能姨父张开嘴,又闭上,再张开嘴又再一次闭上,显然已经忘记怎么说话了。直到他第三次张嘴的时候,才终於嘶哑地说:“所以-所以-它们-呃-它们-呃-它们真的存在,他们-呃-摄魔-那个什么的?”

佩妮姨妈点点头。

沃能姨父从佩妮姨妈看到达达力再看到哈利,仿佛希望他们会跳起来告诉他今天是愚人节似的。当没有人这么做的时候,他再一次准备开口,幸亏第三只猫头鹰的到来解救了他寻找词汇的艰难。猫头鹰像一颗带羽毛的炮弹一样从开着的窗户冲进来,哗啦一声落在厨房的桌子上,声音之大使达斯里一家三口都惊跳起来。哈利从这只猫头鹰的嘴上取下了第二封看起来像公文的信封,当猫头鹰迅速返回夜空的时候他拆开了信。

“已经-够多的-猫头鹰了,”沃能姨父心烦意乱地嘟囔着,冲到窗户前面再一次重重地关上窗户。

  亲爱的波特先生:

  在你二十二分钟之前收到我们的信件之后,我们进行了
  更深入的研究。魔法部决定收回立即摧毁你的魔杖的决
  定。你可以保留你的魔杖直到你参加八月十二日的听证
  会,即时我们再做正式决定。

  在与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校长讨论之后,魔法部同意将你
  学籍问题也延后至听证会时决定。在此之前,你的学籍
  将暂时被冻结。

  致 最美好的祝愿

  你真诚的
  魔法部 非法使用魔法办公室 马法达·浩普克克

哈利连着把这封信读了三遍。得知自己不会被立即除名之后,他心里那个难受的疙瘩稍稍放松了一些,但是这不是说他的恐惧也因此烟消云散。似乎所有的事情都看八月十二日的听证会了。

“怎么样?”沃能姨父的话将哈利拉回了现实。“现在又怎么了?他们给你定罪了吧?你们那种人有没有死刑的?”他充满希望地补充。

“我要出席一个听证会,”哈利说。

“那么他们会在那儿宣判你吗?”

“我想是的。”

“那么我们还没有丧失希望,”沃能姨父不怀好意地说。

“好吧,如果就这些的话,”哈利说着站起来。他迫切地想一个人静一静来思考对策,也许应该寄封信给罗恩,赫敏,或者瑟瑞斯。

“不许跑!事情还没完!”沃能姨父大吼。“坐回去!”

“还怎么样?”哈利不耐烦地问道。

“达达力!”沃能姨父咆哮着:“我要知道我儿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好得很!”哈利也大声叫,随着他的怒火,红色和金色的火花从他紧握着的魔杖头喷出。达斯里家三口人一起向后退缩,脸上满是恐惧。

“达达力和我在木兰巷和柴藤路中间那条小路上的时候,”哈利快速地说,努力抑制自己不爆发出来,“达达力以为他可以耍弄我,我拔出了魔杖但是我没有施展魔法。然后两只摄魂怪就出现了--”

“但是摄魂怪是什么东西?”沃能姨父怒气冲冲地问道,“他们到底会干什么?”

“我已经告诉你了--他们会把所有的欢乐从你体内吸出来,”哈利回答,“而且一有机会,他们就会吻你--”

“吻你?”沃能姨父的眼睛几乎要爆出眼眶,“吻你?”

“他们会把你的灵魂从嘴里吸出来,他们管这个叫吻。”

佩妮姨妈轻轻地尖叫一声。

“他的灵魂?他们没有吧--他仍然有他的--”

她抓住达达力的肩膀用力晃动,仿佛以为会听到达达力的灵魂在身体里摇晃的声音。

“他们当然还没有吸走达达力的灵魂,如果他没了灵魂你会看出来的,”哈利说着,被激怒了。

“一定是你击退他们吧,儿子?”沃能姨父响亮地说,努力把谈话拉回他能够理解的层面。“以一敌二,是吧?”

“他不可能以一敌二对付摄魂怪,”哈利从牙缝里说。

“那为什么他没事呢?”沃能姨父叫,“为什么他没有被吸空呢?”

“因为我施展了神护--”

“呼噜!”随着声音,第四只猫头鹰拍击着翅膀,带着一团灰尘从厨房的壁炉烟囱里直落下来。

“看在上帝的份上!”沃能姨父咆哮着,怒火之中把一大撮胡子从鼻子底下拔了下来,他已经好久没气得拔胡子了。“我不许猫头鹰进来,告诉你我再也不能容忍了!”

但是哈利已经把羊皮纸卷从猫头鹰的腿上取了下来。他确信这封信是邓布多寄来的,它将解释所有事情--摄魂怪、费格太太、魔法部的动向、还有邓布多会如何平息这些事--但是,他生平第一次因看到瑟瑞斯的笔迹而失望了。他不理会沃能姨父对猫头鹰的愤慨,眯起眼睛避开猫头鹰从壁炉烟囱里再次飞走时搅起的灰尘,开始读瑟瑞斯的信。

  亚瑟刚才告诉我们发生的事。无论如何,你不能再离开
  那所房子。”

用这样简单几句话来回应今晚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不够了。哈利翻过羊皮纸,希望能找到其他字迹,但那上面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现在哈利的火气又涨了起来,他孤身战败两只摄魂怪,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赞扬一句他“干的好”吗?卫斯理先生和瑟瑞斯的口气都好像在责怪他的调皮捣蛋,而在解决他的烂摊子之前他们不打算再理他。

“一几接一几--我是说一只接一只的--猫头鹰在我的房子里飞进飞出。这个我不允许,小子,我不--”

“我不能阻止猫头鹰进来,”哈利顶回去,把瑟瑞斯的信握成一团。

“我要你告诉我今晚事情的真相!”沃能姨父叫道,“如果摄魂怪伤害了达达力,为什么你会给开除呢?你施展了‘那个东西’,你已经承认了!”

哈利慢慢地,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的头再次痛起来。他比任何时候都想马上离开厨房,离达斯里夫妇越远越好。

“我用神护魔法赶走了摄魂怪,”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这是唯一能抵挡它们的东西。”

“但是摄魂怪在小文金干什么呢?”沃能姨父愤怒地说。

“没法告诉你,”哈利疲倦地说。“我也不知道。”

在白炽管灯的烘烤下,哈利的头越发地痛得厉害,他的怒火已经逐渐消退,现在只觉得筋疲力尽。达斯里一家人都瞪着他。

“是你,”沃能姨父有力地说,“小子,他们是来找你的,我知道的。要不然它们来这里干吗?要不然它们干吗追到那条小路上去?你是方圆几里之内唯一的-唯一”他显然无法说出“巫师”这个词,“唯一的‘那种人’。”

“但是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虽然如此,沃能姨父的话让哈利疲惫不堪的大脑又重新进入工作状态。到底为什么摄魂怪会来小文金镇呢?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巧合,它们来到的小路正好是哈利当时的所在?它们是不是被人派来的?难道魔法部已无法控制摄魂怪了吗?还是像邓布多预言的那样,他们已经离开了阿兹卡班,加入伏地魔的阵营?

“这些摄魂怪守卫着变态监狱吗?”沃能姨父问,打断了哈利的思考。

“是的,”哈利回答。

如果他的头能停止疼痛,如果他能够离开厨房,回到他漆黑的卧室去继续思考……

“啊哼!他们是来逮捕你的!”沃能姨父仿佛找出了无懈可击的答案一样带着胜利的神气大声说,“就是这么回事,是不是,小子?你是在逃犯!”

“我当然不是,”哈利说,像要赶走苍蝇一样急摇着头,他的思维在疾速跳跃。

那,为什么呢?

“一定是他派它们来的,”哈利静静地说,与其说给姨父还不如说是给自己听。

“谁?谁派它们来的?”

“伏地魔,”哈利回答。

很滑稽,哈利在匆忙之中想了一下,达斯里一家听见巫师、魔法或魔杖这类东西的时候又厌恶又恐慌,可是听到了有史以来最邪恶的巫师的名字时,却丝毫没有任何紧张。

“伏--等等,”沃能姨父说道,他的脸变了形,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气出现在他小小的眼睛里:“我听过这个名字……他是那个--”

“杀死我父母的凶手,是的,”哈利没有表情地说。

“但是他已经死了,”沃能姨父不耐烦地说,丝毫没有考虑到讨论杀死哈利父母的凶手对哈利来说有多痛苦。“那个大块头(指海格--译注)是这么说的,他已经消失了。”

“他已经回来了。”哈利沉声说。

这是一种相当奇怪的感觉,他站在佩妮姨妈手术室一般干净的厨房里,最高档次的冰箱和大屏幕的电视旁边,心平气和地给沃能姨父讲伏地魔的事。似乎摄魂怪来小文金镇这件事打破了女贞路的普通世界和外面魔法世界中的那道巨大的、无形的墙。哈利在这两个平行世界的生活被搅在一起,於是每件事都好像头朝下颠倒了。达斯里夫妇询问魔法世界的事,而费格太太却知道邓布多;摄魂怪在小文金镇自在游荡,而他却有可能再也回不了霍格沃茨。哈利的头更加痛了。

“回来了?”佩妮姨妈悄没声地重复。

她看着哈利,仿佛她从来也没见过他似的。在那一瞬间,哈利有生以来第一次,完全意识到佩妮姨妈是他母亲的姐姐。他无法说出为什么这个念头会在此时此刻,如此有力地涌进他的脑海。他所知道的,是现在在这个屋子里,他并不是唯一了解伏地魔回来之真正含义的人。在她的一生中,佩妮姨妈还从来没有这样地看过哈利,她巨大、苍白的眼睛(这一点和她妹妹是多么的不同啊)没有因为厌恶或愤怒而缩小,而是因恐惧而放大。自哈利出生以来,佩妮姨妈就试图用愤怒的表面来遮掩着的东西--魔法不存在,除了她和沃能居住的世界之外再没有别的世界--现在似乎都一一显现出来。

“是的,”哈利把谈话的目标转向佩妮姨妈,“他一个月以前回来了。我见到他了。”

她的手摸索着放在达达力穿着皮夹克的宽肩膀上,紧紧地握住它不放。

“等等,”沃能姨父说,从自己的妻子又看到哈利,然后又看回来,显然已经被两人之间忽然产生的异乎寻常的理解而搞晕了。“等等,这个伏地魔已经回来了,你说。”

“是的。”

“就是那个杀死你父母的人。”

“是的。”

“现在也是他派摄魂怪来追杀你。”

“看起来就是如此,”哈利说道。

“我明白了,”沃能姨父说,再次从自己脸色苍白的妻子看到哈利,然后拉了拉身上的长裤。他的脸仿佛肿了,哈利眼看着他肥硕的紫脸越变越宽。“那么,就这样了,”他说道,他腆起的胸膛绷紧了衬衫,“小子,马上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

“什么?”哈利说。

“你听见我的话--滚!”沃能姨父大吼,这次连佩妮姨妈和达达力都给吓了一跳。“滚!滚出去!我早就应该这么做了!猫头鹰把这我的房子当成休息室,爆炸的布丁,毁了一大半的客厅,达达力长出尾巴,玛芝(沃能姨夫的妹妹--译注)在天花板涨成汽球,还有那辆会飞的福特汽车--滚!滚出去!我已经忍无可忍了!你不再和我们有任何关系!如果有疯子追杀你,你不能待在这里,让我的妻子和孩子受威胁,你不能再继续给我们添麻烦了。如果你非要和你那没用的爹妈一样,我也没有办法!滚出去!”

哈利僵在原地。他的左手上还拿着来自魔法部、卫斯理先生和瑟瑞斯的信。“不要再离开这所房子,无论如何,都别离开你姨父和姨妈的房子。”

“你听见了没有!”沃能姨父说,身子向前压下来,巨大的紫脸近得让哈利都能感觉到他的唾液正喷在自己脸上。“滚啊!半小时前你不是还要离开吗!我支持你!立刻走,别再玷污我们家的大门!我真是不明白,到底当年我们干嘛要收留你。玛芝是对的,我们早应该把你送去孤儿院。都怪我们心太软,还以为能把你身体里的脏东西挤出去,以为能把你教育成正常人,但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救了,而且我已经受够了--猫头鹰!”

第五只猫头鹰从壁炉的烟囱里飞下来,它掉落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事实上它是先撞上地板再被弹起来的,它在空中疼得大叫一声。这次的信是用红色信封包裹的,哈利举起手要去拿这封信,但是猫头鹰越过他的头顶,直接飞向了佩妮姨妈。她尖叫着低头,用手臂护住自己的脸。猫头鹰把信扔到佩妮姨妈的头上,转身从烟囱飞走了。

哈利跑过去想捡起这封信,但是佩妮姨妈已经先拿到了。

“愿意的话你尽可以拆开,”哈利说,“反正我也能听见,这是封吼叫信。”

“把那个扔了,佩妮!”沃能大叫,“别碰它,很危险的!”

“信是寄给我的,”佩妮姨妈颤抖着说,“它是寄给我的,沃能,你看!女贞路4号厨房,佩妮·达斯里太太收!”

她终於缓过气来,却更害怕了。这时红色的信封开始冒烟了。

“打开它!”哈利催促。“早开早完事儿,反正也迟早要发生的!”

“不!”

佩妮姨妈双手发抖,她慌张地向四周看,仿佛想找一条路径逃离这里,可惜太晚了--信封已经烧着了。佩妮姨妈尖叫着把它扔在桌上。

燃烧的信里发出一个可怕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着:

“佩妮,记住我最后的。”

佩妮姨妈看起来仿佛马上就要晕倒。她瘫倒在达达力旁边的椅子上,脸埋在手里。剩下的信无声地在桌上烧成了灰烬。

“这是什么意思?”沃能姨父嘶声问道,“什么-我不-佩妮?”

佩妮姨妈一言不发。达达力张着嘴巴像个傻瓜似的盯着他妈。可怕的寂静在厨房里盘旋。哈利望着他的姨妈,迷惑不解,他的头已经疼得像要爆炸了。

“佩妮,亲爱的?”沃能姨父胆怯地问,“佩-佩妮?”

她抬起头,身子依然抖个不停。她咽了一下。

“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必须待在这里,沃能,”她奄奄一息地说。

“什-什么?”

“他得待在这里,”佩妮姨妈说,始终没有看哈利。她再次站了起来。

“他……但是,佩妮--。”

“如果我们把他赶出门,邻居们会议论的。”她说道。她极快地恢复了平日仓促、急噪的举止,虽然她的脸色依然苍白。“他们会问尴尬问题的,他们会问哈利去哪里了。我们必须留下他。”

沃能姨父像一只旧轮胎一样泄了气。

“但是佩妮,亲爱的--”

佩妮姨妈没有理他,她转向哈利:“待在你自己房间里,”她说,“不要离开这所房子。现在去上床睡觉。”哈利没有动:“那封吼叫信是谁寄来的?”

“不要问问题,”佩妮姨妈铎铎逼人地回答。

“你和巫师有联系?”

“我告诉你去上床睡觉!”

“那是什么意思?记住最后的什么?”

“睡觉去!”

“为什么--?”

“你听到你姨妈说的,现在去上床睡觉!”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三章 先遣护卫队

“我刚刚被摄魂怪袭击,还有可能被霍格沃茨开除,我需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一回到漆黑的卧室里,哈利就坐到书桌前把这句话抄在三张羊皮纸上。第一封寄给瑟瑞斯,第二封寄给罗恩,第三封给赫敏。哈利的猫头鹰海德薇现在正外出觅食,桌上的笼子空空的,他不得不在卧室里踱步等海德薇回来。他的头依然疼得厉害,眼睛刺痛发痒,可是脑子却因过度亢奋而无法休息。后背的疼痛自从背达达力回家之后就没有停过,而脑袋上被窗户和达达力打出的两个肿块依然抽痛不止。

哈利在屋里从一头走到另一头,满腔怒火与疑惑无可发泄,他紧咬牙关,攥紧双拳,每次经过窗户,都会把恼怒的目光射向窗外无云的、繁星点缀的夜空。摄魂怪被人派来抓他,费格太太和蒙当格·弗莱彻秘密地跟踪他,接着被霍格沃茨冻结学籍,还有那个魔法部的听证会--而且,到现在依然没有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还有为什么,究竟为什么,那封吼叫信会寄到佩妮姨妈那里?那个恐怖而凶狠,在厨房回荡的声音又是谁的?

为什么他被关在这里,毫不知情,为什么所有人都把他当不听话的孩子对待?别再使用任何魔法,不许出门……

他在经过上学要带的皮箱时踢了它一脚,可惜这样非但没有发泄他的怒火,反而让他感觉更糟了,除了身上其他地方的疼痛现在他又得对付从脚趾传来的剧痛。

当哈利一瘸一拐再次经过窗户的时候,海德薇翅膀轻扇,像幽灵一样飞进窗户。

“也该回来了!”等海德薇降落到笼子顶上,哈利责备地说,“把那东西放下来,我有工作要你做!”

海德薇用她硕大的琥珀色圆眼睛望着哈利,目光里满是责备。它的嘴里正叼着一只死青蛙。

“过来,”哈利说着拿起那三张小羊皮纸卷,用一根皮条把它们绑在海德薇带鳞的腿上。“把这些送给瑟瑞斯、罗恩和赫敏,不拿到足够好、足够长的回信就别回来,要不就一直啄他们直到他们写出够长的回信为止。明白了吗?”

海德薇模糊地发出呼噜的一声,因为嘴里还被青蛙填得满满的。

“那就走吧,”哈利说道。

她立刻启程出发了。海德薇飞走之后,哈利合衣倒在了床上,盯着漆黑的天花板。除了其他的难受感觉,他现在又为自己对海德薇的急躁态度而感到愧疚。她是他在女贞路4号里唯一的朋友啊。哈利决定等海德薇带着瑟瑞斯、罗恩和赫敏的回信返回时,他一定会好好弥补她。

他们一定会很快回信的,他们不可能不在意摄魂怪的袭击。也许明天当他一觉醒来时就会看到三封厚厚的信,写满了对他的同情与如何尽快搬去“地洞”的计划。有了这个令人安慰的想法,睡意迅速席卷了哈利,其他的念头都逐渐远去了。

   *   *   *

但是海德薇并没有在第二天早上回来。除了去厕所,哈利一整天都待在卧室里。这一天有三次佩妮姨妈将食物从沃能姨父三年前装的那个猫洞里推进来。每次哈利听见她接近的时候他都试图问她关于那封吼叫信的事,可惜他的姨妈并不比门把手吐字更多。除此之外,达斯里一家都远远地避开他的房间。哈利不觉得出去跟他们见面有什么意义,再吵起来的话,除了他可能会被激怒、再次非法施用魔法之外,不会有别的用处。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整整三天。哈利浑身烦躁,无法集中精力做任何事。他在卧室里来来回回地走,为那些人把他丢在这个乱摊子里慢熬而恼火。还有的时候他会整小时地躺在床上发呆,茫然地瞪着空中,一想到魔法部的听证会他就会恐惧得发疼。

如果他们判他有罪怎么办?要是他被开除、魔杖被折成两段怎么办?他以后做什么?他能去哪儿呢?他不可能回来再和达斯里一家一起生活,尤其是现在,当他知道了外面的世界,那个他真正归属的世界的时候。也许他可以去和瑟瑞斯一起住,就像瑟瑞斯在一年前、魔法部的追兵到来之前曾建议过的那样?可是哈利还未成年,他能否获准一个人住在那里呢?或者,是不是他要去的地方也会在听证会上决定呢?说不定他因为违反《国际魔法师联盟之保密法令》,已经足够被送到阿兹卡班去呢?每次这个想法一出现,哈利总是从床上爬下来,重新开始在卧室里踱步。

海德薇离开的第四个晚上,哈利处在呆滞的状态。他躺在床上,眼睛瞪着天花板,疲乏的大脑中一片空白。这时他的姨父走了进来,哈利慢慢地转过视线看他。沃能姨父穿着他最好的衣服,一脸洋洋得意的表情。

“我们正准备出门。”他说。

“什么?”

“我们--就是说,你的姨妈,达达力和我--正准备出门。”

“好呀,”哈利毫无兴致地说,目光又回到天花板上。

“我们不在的时候你不准离开卧室。”

“可以。”

“不准你碰电视,音响或我们的任何其他财产。”

“当然。”

“不准你从冰箱里偷食物。”

“可以。”

“我要把你的门锁上。”

“随你便。”

沃能姨父瞪着哈利,显然对他无动于衷的态度感到怀疑,然后他走出房间,并关上了门。哈利听见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接着是沃能姨父下楼时的沉重脚步。几分钟之后传来汽车门关上的声音,引擎的轰鸣声,然后是汽车从车道上离开的独特声音。

达斯里一家的离开并没有让哈利有任何特别的感觉,他们在家与否对他毫无两样,他甚至懒得爬起来打开卧室的灯。房间里越来越黑了,他仍然躺在床上,侧耳倾听着从彻夜不关的窗户外面传来的声音。他还在等海德薇回来的声音。空荡荡的房子偶而吱嘎作响,水管里发出汩汩的水声。哈利躺在那里,不想任何事,几乎是昏迷着,陷入痛苦之中。

突然,一声东西破碎的声音相当清晰地从楼下的厨房传来,他猛地坐起来竖起耳朵。达斯里一家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而且怎么样他也会先听到汽车的声音。

几秒钟的安静之后,忽然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小偷吧,他想着,从床上爬下来站在地上--但是马上他就意识到小偷们一定会把声音压得最低,而现在在厨房里的人显然没有费心这么做。

哈利从床边的桌子上拿起魔杖,面向着卧室的门站好,全神贯注倾听外面的动静。接着,门锁发出“卡嗒”的一声,他的卧室门开了,把哈利吓了一跳。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竖起耳朵,然后穿过打开的门,紧盯着黑暗的楼梯口,可是并没有人出现。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快速而无声地走出房间,来到楼梯口。

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有好几个人正站在楼下走廊的阴影里。大门玻璃透过来的街灯照出了他们的轮廓,他们大概有八九个人,似乎都正在仰头盯着他看。

“放低你的魔杖,你会把谁打瞎了的。”一个低沉、不满的吼声说道。

哈利的心无法控制地狂跳,他认得这个声音,但是他并没有放低他的魔杖。

“穆迪教授吗?”他犹豫着问。

“我可不知道什么教授,”那个低吼道,“我根本没机会给你们上课不是吗?你下来,我们要见你,这个样子太不正式了。”

哈利稍稍放低了魔杖,但是并没有放松,而且也没有动。他的怀疑情有可原,整整九个月,他以为是疯眼穆迪的家伙后来被证明不是真的穆迪,而是一个冒名顶替他的人,冒名顶替!更糟的是,在面具被揭穿之前那个人还企图杀死哈利。(见第四卷--译注)不过在哈利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步计划之前,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又传到了楼上:

“没关系,哈利,我们是来带你离开这里的。”

哈利的心一下飞了起来。他也认得这个声音,虽然他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

“卢-卢平教授?”他仍然难以相信,“是你吗?”

“咱们干嘛要待在这黑呼呼的地方?”第三个声音说道,这回是个完全陌生的女人,“荧光闪烁!”

一根魔杖头发出闪光,光芒照亮了整个走廊。哈利眨了一下眼睛,下面的人都挤在楼梯脚上,专注地盯着他看,有几个人甚至用力仰着头,以便看得更清楚。

瑞莫斯·卢平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他虽然很年轻,但是看上去十分疲倦,一脸病容,他的白头发比哈利一年前与他道别时更多了,而且打了补丁的长袍也比以前更破旧了。不过虽然如此,他的笑容却依然真诚坦白,让哈利在震惊之余仍努力以微笑回应。

“啊,他和我想象的完全一样哦,”手里高举着发光魔杖的女巫说。她看上去是这伙人里最年轻的一个。她瓜子脸略微苍白,深色的眼睛闪闪发光,翘翘的短发却是浓浓的紫色。“你好啊,哈利!”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卢平,”一个站在他们后面的秃顶黑人巫师说--他的声音低沉缓慢,耳朵上带着一只金环--“他和詹姆斯长得一模一样。”

“除了眼睛,”说话的是站在后面的一个气喘吁吁、满头白发的老巫师,“他的眼睛随莉莉。”

疯眼穆迪的斑白头发相当长,鼻子上还缺了一大块,他正用他不对称的眼睛怀疑地审视着哈利。他的一只眼睛很小,颜色很深,而另一只眼睛却是电蓝色的,而且又大又圆--这就是那只能穿墙透壁,甚至可以穿过穆迪自己的头颅来巡视身后的魔眼了。“你确定是他吗,卢平?”他低吼着说,“如果我们带回去的是食死徒假冒的哈利可就麻烦了。我们得问他只有真波特才会知道的问题,除非你们谁带了吐真液(一种可以让人说真话的药水,或译作‘威瑞塔斯仁姆’--译注)。”

“哈利,你的神护卫是什么形状的?”卢平问。“牡鹿,”哈利有点紧张地回答。“就是他了,疯眼。”卢平说。

每个人仍十分好奇地看着他,哈利走下楼梯,一边把魔杖插进牛仔裤的屁股口袋里。

“不要把魔杖放在那里,小子!”穆迪吼道,“如果打着火怎么办?你知道有多少比你更优秀的巫师就这么把屁股给毁了!”

“你知道有谁给烧焦屁股吗?”紫发女巫十分感兴趣地问他。

“不关你的事,只要管好你自己的魔杖不要插到屁股口袋里!”穆迪怒吼,“这是魔杖的基本常识,谁也不会觉得这个做法过分。”他大踏步走向厨房,那个女巫在他背后翻着白眼,“而且我看到了,”穆迪气急败坏地加了一句。

卢平伸出手与哈利握手,“你好吧?”他说着仔细打量哈利。

“好极了。”

哈利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四个星期以来,没有任何音信和迹象显示他将要被带离女贞路,而现在却有一大群巫师一本正经地站这里,仿佛一切早就已经商量妥当似的。他扫了一眼卢平旁边的人,他们仍然热切地盯着他。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四天没梳头了。

“我--你们真的运气不错,达斯里一家都出去了……”他嘟哝着。

“运气,哈!”紫发女巫说,“是我把他们引出去的。我通过麻瓜邮局给他们寄了封信,说他们已经被提名参加全英格兰城区最佳草坪竞赛。他们正往发奖的地方走呢--至少他们以为那是发奖的地儿。”

沃能姨父得知没有全英格兰城区最佳草坪竞赛时的脸色在哈利脑海中飞快地显现了一下。

“咱们要离开这儿,不是吗?”哈利问,“很快就走吧?”

“马上就走,”卢平回答,“我们现在只要等一个全部安全的信号。”

“我们要去哪里,是‘地洞’吗?”哈利满怀希望地问。

“不,不是地洞,”卢平说着示意哈利跟他向厨房走,几个巫师跟在后面,依然好奇地看着哈利。“那太冒险。我们已经在一个不会被人探测到的地方设立了总部。那可花了点时间呢……”

疯眼穆迪正坐在厨房桌子旁边,从腰上的皮袋里大口喝着饮料,他的魔眼到处乱转,打量着达斯里家种种节省人力的家用电器。

“哈利,这位是阿拉斯特·穆迪,”卢平继续说着,指向穆迪。

“是,我知道,”哈利回答,有些不舒服。被介绍给一个他本来以为已经认识一年的人感觉有点奇怪。

“这一位是妮茉拉希--”

“瑞莫斯,别叫妮茉拉希,”年轻的女巫说着身上打了个冷战,“是唐克丝啦。”

“只希望人家叫她姓的,妮茉拉希·唐克丝,”卢平说。

“如果你的蠢妈妈给你取名叫妮茉拉希,你也会这么做啊,”唐克丝小声说。

“这位是肯斯理·沙扣保特,”卢平指着那个高高的黑人巫师介绍,后者向哈利鞠了一躬。“奥非亚斯·道纪,”气喘吁吁的老巫师点点头。“还有岱德拉斯·狄果--”

“我们以前见过面的,”容易兴奋的狄果叫着,并摘下了他的紫色礼帽致意。

“艾米兰·万斯。”一个披着翡翠绿披肩、看上去相当庄重的女巫冲哈利点了一下头。“斯特吉斯·波德默。”这是一个有着一头浓密的麦杆色头发、方下巴的男巫,他眨了眨眼睛。“接下来是海斯提娅·琼斯。”在烘吐司机旁边站着的粉红脸颊、黑头发的女巫冲他挥挥手。

在介绍每个人的时候哈利都笨拙的对他们点点头。他希望他们不要总盯着自己,好像他忽然被放到舞台上展览一样。他也很奇怪为什么会来这么多人。

“有数目惊人的巫师志愿前来接你,”卢平仿佛看出了哈利的想法,现出一个快得不易觉察的笑容。

“是呀,当然,越多越好,”穆迪阴森森地说。“我们是你的护卫,波特。”

“一得到可以安全出发的信号我们就走,”卢平说着向厨房窗户外面看了看,“大概要十五分钟吧。”

“这些麻瓜可真够干净的,不是吗?”叫唐克丝的女巫说道,她正用好奇的目光四下打量着厨房,“我爸爸就生在麻瓜家里,不过他可懒得要命。是不是麻瓜里也什么样的人都有,就和巫师一样?”

“呃-是啊,”哈利回答。“那个--”他转向卢平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也没告诉我,还有伏地--?”

巫师中有几个人发出古怪的嘶声,岱德拉斯·狄果再次脱下礼帽,穆迪低吼一声:“闭嘴!”

“什么?”哈利说。

“这里不是讨论事情的地方,太危险了,”穆迪说,正常眼睛转向哈利,魔眼仍然紧盯着天花板,“真要命,”他生气地补充说,把手放在魔眼上,“它总是黏在一个地方--自从那个混蛋戴过它之后。”

然后,随着一阵仿佛是橡皮塞被从装满水的水池里拔出的恶心声响,他把魔眼掏了出来。

“疯眼,你知不知道那有多恶心!”唐克丝打断了他。

“给我拿杯水来好吗,哈利?”穆迪问道。

哈利打开洗碗机,从里面拿出一只干净杯子,在水池灌满水。那伙巫师还在热心地看他,他们无所顾忌的凝视已经让哈利觉得有些烦了。

“好得很,”哈利把杯子递给穆迪的时候他说。他把魔眼浸在水里,用手把它按得浮浮沉沉的。魔眼滴溜溜地转着,瞪着每一个人。“回去的路上我需要三百六十度的视野。”

“我们怎样去--那个我们要去的地方呢?”哈利问。

“扫帚,”卢平说,“这是唯一的办法。你还太小,不会瞬息移动。他们时刻监视着壁炉通道网络,而设置一个非法的移动牌得让我们倾家荡产。” (移动牌,一件东西被施咒以后可以在把人送到提前设好的地点,这样被施咒了的东西就叫做移动牌。或译作‘抛奇’--译注。)

“卢平说你飞得很好,”肯斯理·沙扣保特用他低沉的声音说道。

“他是最好的,”卢平看着手表说,“不管怎么说,你最好上去收拾行李,哈利,等信号来时我们得准备好。”

“我来帮你,”唐克丝轻快地说。

她跟着哈利返回走廊然后上楼,一路上好奇地东张西望。

“好玩的地方,”她说,“就是有点太干净了。你明白我的意思?有点不太自然呢。”他们走进哈利的房间,哈利打开灯,“哦,这样就好得多,”她补充说。

他的卧室无疑比其他房间乱得多。四天以来他待在这里,情绪极差,根本没有心情收拾屋子。他的大部分书都凌乱地堆在地板上,那是他在强迫自己放松神经时翻阅过,之后又随手扔到一边去的。海德薇的笼子早该清理,现在已经开始发臭了。他的皮箱敞开着,露出里面乱七八糟丢在一起的麻瓜衣服和巫师长袍,而且周围地板上也到处都是。

哈利匆忙把书拣起来扔到箱子里。唐克丝则站在他的衣柜前面,在柜门里镶的穿衣镜上挑剔地看着自己。

“你知道,我不认为紫色适合我,”她思考着说,拉起一撮翘起的头发,“你觉得这是不是让我看起来有点惹眼呢?”

“呃--”哈利说着抬头,越过不列颠和爱尔兰快迪奇球队的海报看她。

“是的,确实如此,”唐克丝决定。她紧闭双眼,神情变得紧张,好像正努力要想起什么似的,一秒钟之后,她的头发变成了泡泡糖一样的粉红色。

“你怎么做的?”当唐克丝重新睁开眼睛时,哈利惊奇地问道。

“我是一个变形者,”她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把头转来转去,好看到头发的各个角度。“这就是说,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外貌,”看到了镜子里哈利的迷惑表情,她补充说。“我是天生的。在接受傲罗培训的时候我的伪装功夫得了最高分,其实我根本没练习,才棒呢。“

“你是傲罗?”哈利大为崇拜。从霍格沃茨毕业之后,成为一个追捕黑巫师的傲罗是哈利曾经考虑过的唯一职业。

“是啊,”唐克丝相当自豪地回答,“肯斯理也是,不过他的级别比我要高。我是一年前才获准加入的,秘密追踪功夫还差点不及格。我手脚笨得要死,你听见刚到楼下时我打碎碟子的声音了吧?”

“变形术是可以学会的吗?”哈利问她,他站起身,完全忘记了收拾东西。

唐克丝笑了。

“我打赌你不介意偶尔藏起那个疤的,对不对?”

她看着哈利前额上的那个闪电形状的伤疤。

“不,当然不介意,”哈利嘟囔说着转身走开。他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的伤疤。

“好吧,不过我恐怕你会学得相当辛苦,”唐克丝说,“变形者十分稀少,而且他们都是天生的,不是后天学出来的,大多数的巫师只能用魔杖或是药剂来改变外形。不过,咱们最好快点,哈利,我们是来收拾行李的啊,”她看着地板上的乱摊子心虚地加上一句。

“啊--是的,”哈利说着,又抓起几本书。

“别犯傻了,我来做就快多啦--打包!”唐克丝叫,摆动魔杖在地板上长长地扫了一下。

书、衣服、望远镜还有天平都飘到半空,然后一股脑落进皮箱里。

“不太整齐,”唐克丝说着走到皮箱旁边,看着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妈妈有个窍门能让所有东西各就各位--甚至连袜子都能自己叠起来--可惜我从来也学不会--那是一种轻翻的动作--”唐克丝充满希望地翻动她的魔杖。

一只袜子虚弱地摇摆一下,然后又落到箱子里的乱东西上。

“啊,好吧,”唐克丝说,用力关上箱盖,“至少都装进去了。那个也需要点清洁。”她把魔杖指向海德薇的笼子。“斯物爽净!”笼子里的羽毛和鸟粪消失了。“嗯,这个效果好多了--我从来也没能熟练地掌握家政咒语。好吧,所有东西都带上了吗?铁锅?扫帚?哇,霹雳系列的扫帚--”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哈利右手上拿的扫帚。哈利既高兴又骄傲,这把国际标准的快迪奇比赛用扫帚是瑟瑞斯给他的礼物。

“我现在用的只是个彗星二六零,”唐克丝羡慕地说,“还有……魔杖还在牛仔裤里,两边屁股都没烧焦?好了,我们走吧。劳客魔动-皮箱!”

哈利的皮箱飘在离地面几寸的空气中。唐克丝像乐队指挥一样指着皮箱穿过房间、在他们前面飞出卧室。海德薇的笼子在她左手里,哈利提着扫帚跟着她下楼。

回到厨房时穆迪已经把他的眼睛装回去了。魔眼在清洁之后转得飞快,让哈利看得一阵眩晕。肯斯理·沙扣保特和斯特吉斯·帕德默正在研究微波炉,而海斯提娅·琼斯则对拿着一个从抽屉里翻出来的土豆削皮刀笑个不停。卢平正把写给达斯里一家的信封口。

“很好,”看见唐克丝和哈利进来,卢平抬起头来说,“再有一分钟吧,我想。我们也许应当到花园去做好准备。哈利,我留了一封信给你的姨父和姨妈,告诉他们不要担心--”

“他们才不会担心的,”哈利说。

“还有,你是安全的。”--“那只会让他们失望的。”

“还有,明年夏天你会回来见他们。”

“一定要吗?”

卢平笑了笑,但是没有回答。

“你过来,小子,”穆迪粗声说,用魔杖示意哈利走到他面前,“我需要把你滴露置幻。”

“你需要把我什么?”哈利不安地问。

“滴露置幻咒语,”穆迪说着举起魔杖,“卢平告诉我你有一件隐身斗篷,但是我们飞行的时候它会被吹开的。这个咒语可以更好的伪装你。准备好--”

穆迪重重地敲了一下哈利的头,哈利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穆迪在他头顶磕碎了一个鸡蛋似的。

寒冷顺着魔杖敲击的地方流下哈利的身体。

“做得漂亮,疯眼。”唐克丝欣赏地看着哈利的肚子说。

哈利向下看他的身体,或者,应该说曾经是他身体的那个东西,因为它现在看起来完全不同了。它并不是隐形的,而是和身后厨房的颜色和质地一模一样,就好像他刚刚变成了一条人形变色龙。

“快点,”穆迪说着,用魔法打开后门。

他们走到花园,站在沃能姨父精心护理的美丽草坪上。

“没有云,”穆迪嘟囔,魔眼正在对天空扫描。“要是有点云遮挡就好了。现在,你,”他对着哈利低吼,“我们要紧密编队飞行。唐克丝在你前面,你要紧紧跟住她。卢平将在下面掩护你,我在你的后面,其他人在我们旁边围成一圈。任何情况下都不能破坏编队,你明白吗?如果我们之中有人被杀--”

“会有这样的可能吗?”哈利担心地问,但是穆迪没理他。

“其余人继续飞行,不要停下来,不要破坏编队。如果我们都被干掉而你幸存下来,哈利,我们的后卫部队也在待命,你记得一直向东飞,他们会来接应你。”

“别说得这么轻松啦,穆迪,哈利会以为我们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呢。”唐克丝讽刺地说着,把哈利的皮箱和海德薇的笼子绑在她扫帚上吊着的套子里。

“我只是想告诉这孩子我们的计划,”穆迪生气地说,“我们的工作是把哈利安全地送到总部,如果我们在这次行动中丧生--”

“没人会死的,” 肯斯理·沙扣保特用他低沉、使人镇静的声音说道。

“那是第一个信号!骑上扫帚。”卢平指着天空清晰地说。

很高很高的天空中出现一片红色的火花,在星星中间慢慢降落,哈利立刻认出那是魔杖发出的火化。他把右脚跨过霹雳扫帚,紧紧握住把手,感到扫帚在微微震动,好像它也渴望和哈利再次升到空中。

“第二个信号,我们出发!”当绿色的火花在天上爆出的时候,卢平大声说道。

哈利用力登了一下地面。凉爽的夜风从他的头发间呼啸吹过,女贞路上整洁的方形庭院被落在后面,它们飞快地缩小,变成深绿和黑色相间的方格子。现在,所有关于魔法部听证会的念头被一扫而空,仿佛迎面而来的疾风把它们从他的脑子里吹出去了似的。他觉得自己的心要快乐得要爆炸了:他又飞了,整个夏天他一直梦想着飞离女贞路,现在,他终於要回家了……在那个短暂的美丽时刻里他所有的难题都不存在了,在广阔的、满布星辰的夜空里,它们变得无关紧要了。

“左满舵,左满舵,有个麻瓜在抬头看!”穆迪在后面叫道。唐克丝猛地转弯,哈利紧跟着他,看见皮箱在唐克丝的扫帚下面大幅摇摆。“我们需要升得再高些……再上升四分之一英里!”

急剧上升时哈利的眼睛给冻出了流泪,现在,下面除了微弱的车灯和街灯光亮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了。也许那里面有两只小灯是沃能姨父的汽车的,达斯里一家应该快回到他们那个空房子里了吧,也许他们正因为那个根本不存在的草坪比赛而大发雷霆呢……,想到这里哈利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的笑声淹没在其他人长袍鼓风的声音,和风从他们耳朵经过的呼啸声音里,吊着皮箱和鸟笼的套子也在吱吱作响。哈利在一个月来还从未感到如此生气勃勃,或是如此快乐。

“方位正南!”穆迪喊,“前面有个城镇。”

他们向右盘旋,以避免直接迎向下面城镇蜘蛛网一样闪烁的灯光。

“方位东南,持续爬升,那边有几块低云,我们可以藏在里面!”穆迪又喊。

“不要穿越云层!”唐克丝恼火地喊,“我们会湿透的,疯眼!”

听到她的话哈利放心了,他握着霹雳扫帚的手已经冻得发麻了,要是记得穿件外套就好了,现在他冷得全身发抖。

他们不时依照着疯眼的指令改变航线。刺骨的强风让哈利不得不紧闭起眼睛,耳朵也冻得疼起来。这么冷的飞行哈利以前只有过一次,那还是三年级时在暴风雪里和海佛帕夫院比的快迪奇赛。卫队继续在哈利身旁盘旋,看起来好像一群灰色的大鸟争夺食物。哈利失去了时间概念,他不知道他们已经飞行了多久,感觉上至少有一个小时。

“方位西南!”穆迪大喊,“我们得避开公路!”

哈利现在冷得无比渴望下面汽车里的温暖和干燥,不过,他更向往壁炉粉旅行的安逸。也许在壁炉里转得晕头转向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但是火焰里头是多么暖和呢……肯斯理·沙扣保特从他身边呼地飞起,他的秃头和耳环在月光下微微闪亮,现在艾米兰·万斯飞在他的右边,魔杖已经出手,警惕地左右巡视,一会儿她也从哈利的头上飞走,换成斯特吉斯·帕德默……

“我们应该回去再转两圈,确定没有被跟踪!”穆迪叫道。

“疯眼你疯了吗?”唐克丝在前面大喊,“我们都已经给冻在扫帚上啦!如果我们继续不断地偏离航线的话,我们下星期也到不了那里!何况我们现在马上就要到了!”

“开始降落!”卢平的喊声传来。“哈利,跟好唐克丝!”

哈利跟着唐克丝俯冲而下,他们的前方是哈利今晚见到的最大一片灯光。巨大而错综复杂的闪光汇成长线和方格,中间夹杂着黑得不能再黑的深色方块。他们越飞越低,哈利可以慢慢看清每一个车灯,街灯,烟囱和电视天线。现在他很想马上落到地面,虽然他十分肯定他得先让人帮他从扫帚上解冻才能走下来。

“降落啦!”唐克丝喊,几秒钟之后她已经落到地面。

哈利紧跟着她降落,在一片长着杂草丛生的小方场中间他爬下扫帚。唐克丝已经开始解下哈利的皮箱。哈利颤抖着四下望了望。周围的房子肮脏,看起来相当不友好。有些房子的窗户破了,朦胧地反射着街灯,很多门上的油漆都脱落着,小堆的垃圾积在门前的台阶上。

“这是哪儿?”哈利问,但是卢平悄声说,“等一下。”

穆迪在他的长袍里翻找着,粗糙的手因为寒冷而不听使唤。

“找到了,“他嘟哝着,举起一个看起来像是打火机的银色东西,卡嗒一声把它打着了。

“噗”地一声,离他们最近的街灯忽然灭了。他再次拨弄灭火机,相邻的街灯也熄灭了,他连续不断地拨弄着灭火机,直到小方场上所有的街灯都熄灭了。最后方场上剩下的唯一光亮来自窗户上里穿过窗帘透出的灯光,还有他们头顶上弯弯的月亮。

“邓布多借给我的,”穆迪说着把灭火机放回口袋。“免得哪个麻瓜向外张望看到我们,明白吗?现在跟我们来,快点。”

他拉着哈利的胳膊带他离开草地,穿过马路,走在人行道上。卢平和唐克丝在后面跟着,提着哈利的皮箱,其他人都握着魔杖在他们两边保护。

隐约的音乐声从附近房子二楼的窗户里传来,一个破了的院门里面堆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垃圾袋子,正发出垃圾腐烂的刺鼻气味。

“这里,”穆迪小声说,把一张羊皮纸塞到哈利被滴露置幻过的手上。他用发光的魔杖靠近羊皮纸,照亮了上面的字迹:“快点记住上面的东西。”

哈利低头看羊皮纸。那上面的斜长字迹似曾相识,写着:

  凤凰令总部可以在伦敦桂茂街12号找到。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四章 桂茂街12号

“什么是凤凰--?”哈利刚要问。

“不要在这儿问,小子!”穆迪低吼,“等进去再说。”

他从哈利的手里夺过羊皮纸,用魔杖把它点着。当纸在火焰中卷曲成灰,飘落到地面上的时候,哈利再次审视周围的房子。他们正站在11号门外,左边是10号,而右边却是13号。

“但是,哪里是--”

“想想你刚刚看到的东西,”卢平低声说。

哈利想着,刚刚想到桂茂街12号,一扇破烂不堪的门已经出现在11号和13号中间,脏兮兮的墙和窗户也很快显现出来。这幢房子好像充了气一样迅速鼓出来,把两边的房子挤到一旁。哈利吃惊得倒吸一口凉气。11号房里的音乐依然轰隆作响,显然住在里面的麻瓜什么也没感觉到。

“快点,”穆迪说着推哈利的后背。

哈利走上残旧的石阶,眼睛紧盯着那扇新出现的大门。门上的黑色油漆残缺不全,而且布满刮痕。银色的把手弯曲成一只毒蛇的形状,门上既没有钥匙孔也没有信箱。

卢平掏出魔杖在大门上敲了一下。哈利听见一阵响亮的金属响动,好像是金属链子绞动时发出的喀啦声音。大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

“赶快进去,哈利,”卢平悄声说,“但是不要走太深,也别碰任何东西。”

哈利走进了几乎完全黑暗的走廊。一股潮湿、多灰、带着甜丝丝的腐败气味扑面而来。这个地方感觉就像一个已经被遗弃了很久的房屋。在他后面,他可以看到卢平和唐克丝的手里提着他的皮箱和海德薇的笼子,跟其他人一起鱼贯而入。穆迪站在最上面一层台阶上,把灭火机里在每个街灯上收来的光球释放出去,光球一一飞向街灯,转眼之间,小方场又被笼罩在橘黄色的灯光之中。穆迪一瘸一拐地走进房子,随着他关上大门,走廊里也恢复了黑暗,一丝光都没有。

“过来--”

他用魔杖轻轻敲了一下哈利的头顶,这一次,哈利感觉有一股热流从头顶流下后背,他知道滴露置幻魔法被解除了。

“现在大家都站着不要动,我这就弄点光亮出来。”穆迪小声说。

所有人压低声音谈话的样子让哈利有种奇怪的预感,好像他们走进了一个垂死病人的房间似的。随着一阵柔和的嘶声,墙上架着的老式煤气灯一盏盏地亮了起来,摇曳的灯光照着墙上斑驳的墙纸和地上磨得露出纤维的地毯,狭长阴沉的走廊亦显现出来。天花板上,一盏挂着蜘蛛网的水晶灯闪闪地反光,走廊两边的墙上挂了许多因年代久远而发黑的画像。哈利甚至可以听到墙壁脚板里面有动物嗑洞的声音。吊着的水晶灯,还有旁边摇晃不平的桌子上摆着的枝状烛台,都是做成毒蛇形状的。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罗恩的母亲,茉莉·卫斯理太太,从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后面走出来了。她微笑着匆匆走向他们,但是哈利发现她比上次见到时消瘦和苍白了许多。

“哦,哈利,见到你太好了!”她小声说着,一把抱住哈利,几乎把他的肋骨勒断了,但是马上又把他推到一臂远的距离,挑剔地检查,“你瘦得皮包骨头,要记得补充营养,可惜我恐怕你要等一下才能吃晚饭了。”

她转身对哈利身后的巫师们急切地小声说:“他刚刚到,会议已经开始了。”

哈利身后的巫师们发出了一阵兴奋的声音,然后一个接一个经过哈利,走向卫斯理太太出来的那扇门。哈利刚想跟上卢平,却被卫斯理太太拉了回来。

“不行,哈利,这个会议只有成员才能参加。罗恩与赫敏在楼上,你可以和他俩一起等到会议结束,然后我们就吃晚饭。记得在大厅里说话要小声点。”她急急地小声补充道。

“为什么?”

“我们不想吵醒任何东西。”

“会吵醒什--?”

“以后再告诉你,我得马上走,我要去参加会议了--现在我只能带你去你睡觉的地方。”

她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带着哈利蹑手蹑脚地经过了一对长长的、长满蛀虫的门帘,哈利猜想在门帘后面一定还有一扇门。他们绕过一个巨大的、似乎是用傻特伊大腿做成的雨伞架,然后走上了黑暗的楼梯。楼梯墙上挂了一排干缩的人头,经过更仔细的观察哈利发现这些头颅属於家佣精灵,他们的鼻子都扁扁的,有点像猪鼻子。(傻特伊,一种没有头脑只会挥着棒槌打架的巨人大力士。--译注)

每走一步,哈利的迷惑就加深一步,这个房子怎么看怎么像属於黑巫师的地方,他们到这样的地方来做什么?

“卫斯理太太,为什么--?”

“罗恩与赫敏会给你解释一切的,亲爱的,我真的要赶快走了,”卫斯理太太心不在焉地小声说着,“那儿,”他们已经爬上二楼,“你的房间在右边。会议结束的时候我来叫你。”

说完她就匆匆地下楼去了。

哈利穿过黑暗的楼梯走廊,转动卧室门的把手,这个门把手的形状也是一条毒蛇的头,他打开了房门。

他只来得及看到这个双人房里高高的、阴沉的高天花板,随着一阵响亮的兴奋笑声,跟着一声更响的尖叫,一大片浓密的头发就完全遮住了他的视线。是赫敏冲上来拥抱哈利,几乎把他撞得摔到地上。而罗恩那只小小的猫头鹰,小皮猪,则兴奋地在他们的头顶上飞来飞去。

“快点!罗恩,他已经到了,哈利到了!我们没听到你进来!啊,你怎么样?一切还好吗?生我们气了吧?我打赌你会的,我知道我们的信有多没用--但我们什么也不能告诉你啊--邓布多逼我们发誓什么也不能说,哦,我们有多少事儿要告诉你啊,还有你也要给我们讲--那些摄魂怪!当我们听说的时候都--还有那个魔法部听证会--太可气了,我已经查过了,他们没有权力开除你的,他们不能!《国际魔法师联盟之保密法令》里规定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是可以使用--”

“让他喘口气吧,赫敏,”罗恩笑着在哈利身后关上了门。仅仅分别了一个月,他似乎又长高了几寸,这使他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显得高瘦纤长,不过他的长鼻子、红头发和脸上的雀斑还是老样子。

赫敏放开哈利,但是脸上仍然兴奋。没等她再说下去,一个白色的东西带着轻柔的风声,从漆黑的衣柜顶上翩然飞下,轻轻落在了哈利的肩头。

“海德薇!”

这只雪枭轻磕着嘴,亲昵地啄着哈利的耳朵,哈利抚摸着她的羽毛。

“它可真疯了一样,”罗恩说,“它送来你最后一封信之后,我们几乎给它啄了个半死,你看--”

他给哈利看他的右手食指,上面的伤口已经好了大半,但仍然可以看出它相当深。

“啊,是啦,”哈利说,“对不起,你知道我急于想知道答复--”

“我们也想给你答复,夥计,”罗恩说。“赫敏都急坏了,她一直说如果你得不到消息的话你会干出傻事来的,可是邓布多让我们--”

“发誓不要跟我说,”哈利接下去说,“是,赫敏已经说过了。”

见到最好的两个朋友的温暖感觉慢慢被另一种感觉代替了,他觉得从胃的底部有一种冰凉的东西涌上来。就在那一瞬间--在经过整整一个月的期待与想念之后--他忽然更希望罗恩和赫敏让他一个人待会儿。

一阵让人紧张的安静在他们中间阔展开来。哈利机械地抚摸着海德薇,不去看对面的两个人。

“他似乎认为这是最好办法,”赫敏有喘不上气来,说,“邓布多,我是说。”

“是啊,”哈利说。他注意到赫敏的手上也有被海德薇的啄出的伤口,但他对此丝毫没有歉意。

“我想,邓布多认为你和麻瓜们在一起是最安全的--”罗恩开始说。

“是吗?”哈利扬起眉毛,“这个夏天你们俩有谁被摄魂怪袭击了吗?”

“嗯,没有--但那正是他派凤凰令成员全天保护你的原因--”

哈利感到胃里一阵惊悸,好像下楼时踩空了一级台阶似的。那么,所有人都知道他被跟踪,只除了他自己。

“但是,这个计划并不怎么成功,不是吗?”哈利说着,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平稳,“最后还得我自己照顾自己,不是吗?”

“他发了很大的火,”赫敏说,几乎被吓坏了,“我是说,邓布多。我们都看到了,当他知道蒙当格擅离职守的时候,他看起来怕人极了。”

“啊,我很高兴他擅离职守,”哈利冷冷说,“如果没有他擅离职守,我也就不会使用魔法,邓布多也可能会把我扔在女贞路一整个夏天。”

“你难道-你难道不担心魔法部的听证会吗?”赫敏悄声问。

“当然不,”哈利挑衅地撒谎。他从他们身边走开,四下看着,海德薇依然留在他肩上满足地趴着。可惜这个房间似乎不太可能让他高兴起来。房间阴暗而潮湿,除了一个装饰精美的像框,墙上其他地方都露着掉得一片片的墙纸。而那个像框里只有一块空白的画布,当哈利经过像框时,他觉得听到有人躲在相框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吃吃窃笑。

“那么,为什么邓布多这么希望我蒙在鼓里呢?”

哈利问,依然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正常,“你们-嗯-难道没问过他么?”

他抬头扫了一眼,正好看到他们在交换眼神,显然哈利现在的反应是他们最担心的。而看到这个并不能让哈利的火气消减半点。

“我们跟邓布多说过,我们有多想告诉你现在发生的事情,”罗恩说,“真的,夥计。但是他现在真的很忙,到这儿之后我们也才见过他两次,而且他又总是急匆匆的。他只逼我们发誓不要写信告诉你任何的重要东西,他说猫头鹰也许会被劫持。”

“他还是可以通知我,只要他愿意,”哈利简单地说,“别告诉我他不知道任何不用猫头鹰来传递消息的方法。”

赫敏看了罗恩一眼然后说道:“我也想到过这点。可是,他就是不想让你知道任何事情。”

“也许他认为我不值得信任吧,”哈利说着,看着他们的表情。

“别傻了,”罗恩说,看起来十分不安。

“要不就是我不能照顾自己。”

“他当然不会这么想,”赫敏忧虑地说。

“那么,为什么我必须待在达斯里家里,而你们两个人却在这里,参与在这里的每一件事?”哈利说着,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为什么你们两个有权知道这里发生的每一件事?”

“我们不知道!”罗恩打断了他的话,“妈妈从来不让我们接近开会的地方,她说我们太小--”

但是哈利已经不可抑制地叫起来了:

“所以你们没能参加会议,真不幸啊!可是你们都待在这里,不是吗?你们一直在一起呀!我呢,我达斯里家里困了一整个月!我对付过的事情比你们两个加起来的都多而邓布多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是谁救回了魔法石?是谁解开了密室之迷?又是谁从摄魂怪手下把你们两个救出来的!”

哈利积存了一个月的酸楚和怨恨都在这一刻倾泻出来:缺乏信息的烦躁,被朋友忘在一边的痛苦,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人跟踪的愤怒--所有这些让他羞于耻口的感觉现在都冲破疆界,爆发出来。海德薇被他的声音吓坏了,它展翅飞回到衣柜顶上。小皮猪惊慌地吱吱叫着,在他们头上盘旋得更快了。

“去年是谁通过了巨龙、斯芬克斯还有所有那些难缠的比赛项目?是谁看见伏地魔复活?又是谁从他手里逃脱?是我啊!”

罗恩站在地上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显然已经吓呆了。而赫敏看上去都快要哭出来了。

“但是为什么哈利应该知道正在进行的活动啊?谁会在乎哈利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

“哈利,我们一直想告诉你,我们真的--”赫敏开始说。

“没有那么想吧,是不是?要不然你早就送猫头鹰给我了,但是邓布多‘逼你们发誓’--”

“嗯,他确实--”

“我被困在女贞路整整四个星期,我是在垃圾箱里翻找报纸啊!”

“我们想--”

“我倒觉得你们是幸灾乐祸,不是吗?一直憋了那么久--”

“不是,相信我--”

“哈利,我们真的,万分抱歉!”赫敏绝望地叫道,眼睛里已经泪水涟涟,“你说得完全正确,哈利--要是换成我的话,我也会气得要死的!”

哈利瞪着她,呼吸依然急促,然后他再次转身背对他们,在房间里大踏步走来走去。海德薇在衣柜顶上低沉地叫了一声,房间里有一段长时间的宁静,只能听到哈利脚下地板发出的吱纽声响。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哈利质问。

“凤凰令总部。”罗恩立刻回答。

“是不是没有人打算跟我讲到底凤凰令是个什么东西--?”

“它是一个秘密组织,”赫敏连忙说,“邓布多是负责人,凤凰令就是他发起成立的。以前它是为了对抗‘那个人’而成立的。”

“里面都有谁?”哈利问着,把手插在口袋里停住了。

“有好多呢--”

“我们见过的大概有二十几个,”罗恩说,“不过我们想应该还有更多人。”

哈利盯着他们。

“还有呢?”他质问着,从一个人看到另一个。

“呃,”罗恩问,“还有什么?”

“当然是伏地魔了!”哈利生气地说,罗恩和赫敏听到这个名字都畏缩了一下,“现在怎么样?他在干什么?他在哪里?我们怎么才能阻止他?”

“我们已经告诉过你了,凤凰令的人不让我们参加会议,”赫敏紧张地说,“所以我们也不知道细节--但是我们有个大概的想法,”她看着哈利的脸很快地补充道。

“弗雷德和乔治发明了顺风耳,你知道,”罗恩说,“它们相当有用。”

“顺风--?”

“顺风耳,是的。只是最近被妈妈发现了,她特别生气,不让我们再用了。弗雷德和乔治不得不把所有的顺风耳都藏起来,要不然就给妈妈没收了。不过,在妈妈没发现之前,我们曾经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知道凤凰令的一些成员正在跟踪已经确认的食死徒,你知道,盯着他们的动向--”

“还有一些人在忙於招募更多的成员--”赫敏说。

“而另一些人,正在严密保护着什么东西,”罗恩说,“他们经常讨论守卫任务。”

“不会是指我吧,是不是?”哈利讽刺地说。

“啊,可不是吗,”罗恩说着,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哈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又开始在房间里乱走,四下看着,只避开罗恩与赫敏,“那么,既然他们不允许你们参加会议,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我们,”赫敏很快答道,“我们负责清理这所房子,这里已经荒废了很多年了,什么东西都在这里繁殖。我们已经好不容易把厨房清理出来,还有大部分的卧室,还有明天,我想我们要去清理客厅--”

随着两声巨响,罗恩的双胞胎哥哥,弗雷德和乔治,从稀薄的空气中陡然显现出来。小皮猪的叫声更大了,最后终於一溜烟飞到衣柜顶上和海德薇躲到一起。

“别这么干行不行!”赫敏对双胞胎虚弱地警告。这两个家伙都有着和罗恩一样的鲜红头发,但是他们比罗恩更结实也略矮一点点。

“你好啊,哈利,”乔治高兴地说,“我就知道我们听见了你的愉快声音。”

“不要那样把怒火憋在肚子里,哈利,让它们都爆发出来,”弗雷德同样快乐地说,“五十里以外好像还有两个人没听见你呢。”

见到他们两个放肆地使用瞬息移动,这只能有一种解释,“你们两个大概是通过了瞬息移动考试了?”哈利粗暴地问。

“全优通过,”弗雷德说,他的手里拿着一条长长的、皮肤颜色的带子。

“你知道,就是你们从楼上走下来也不过多花三十秒钟而已。”罗恩说。

“时间就是金币啊,小弟弟,”弗雷德说,“不管怎么说,哈利,你刚刚给我们的信号造成干扰,就是顺风耳,”看到哈利扬起眉毛,他回答着,同时举起手上的带子,现在哈利可以看见带子的另一头正拖在楼梯口上,“我们正在试图收听楼下的动静。”

“你们最好小心,”罗恩盯着顺风耳说,“如果让妈妈再看见它们--”

“冒这个险是值得的,现在他们开的是一个重要会议,”弗雷德说。

这时房门开了,长长的鲜红头发挤了进来。

“哦,你好,哈利!”罗恩的妹妹金妮欢乐地说,“我听见你的声音了。”

她接着转向弗雷德和乔治,说:“顺风耳没用,妈妈在厨房的门上施展了沉垒咒语才离开的。”

“你怎么知道?”乔治说,看起来有点垂头丧气。

“唐克丝教我的,”金妮说,“你只要朝门上扔东西,如果它碰不到门就说明门被沉垒过了。我从楼梯顶上用粪蛋往门那儿扔,可他们都给弹开了。所以顺风耳肯定伸不到门下的缝隙里偷听了。”

弗雷德深深地叹息一声。

“惭愧啊,我倒真想知道老斯内普在搞什么勾当?”

“斯内普!”哈利急忙说,“他也在这里?”

“是啊,”乔治说着小心地关上门,然后在一张床上坐了下来,弗雷德和金妮也坐下了。“他来报告什么东西,最高机密。”

“那个饭桶,”弗雷德懒洋洋地说。

“他现在可是在我们这边的,”赫敏责备地说。

罗恩嗤之以鼻:“那他也是个饭桶,你就看他看我们时候那个样子。”

“比尔也不喜欢他,”金妮说道,仿佛这足可以说明一切。

哈利不能确定自己的怒气是否已经缓和下来,但是现在他对情报的渴望已经压倒了继续吼叫的冲动。他坐在另一张床上。

“比尔也来了?”他问,“我以为他还在埃及工作?”

“他申请了一份文书工作,好回家来为凤凰令工作。”弗雷德说,“他说他还是很怀念金字塔,可是,”他一脸坏笑,“这当然有回报的喽。”

“什么意思?”

“还记得我们的老弗蕾儿·德拉克吗?”乔治说,“她现在在格林高银行找了份工作,打算‘体高迎问’--”

“当然比尔就给她上了许多私人英文课喽。”弗雷德吃吃地笑着说。

“查理也凤凰令里工作,”乔治说,“不过他还待在罗马尼亚。邓布多希望尽可能招募更多的外国巫师,所以查理在节假日时都忙着结识更多的人。”

“为什么不是帕西做?”哈利问。他最后一次听见卫家老三的消息是说他正魔法部的国际魔法合作局工作。

听了哈利的话,卫家兄妹和赫敏阴沉地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不管你干什么,千万别在爸爸妈妈面前提起帕西,”罗恩紧张地对哈利说。

“为什么不能?”

“因为只要一提到帕西,爸爸手里无论拿着的什么都一定会给他砸碎,妈妈就开始哭个不停,”弗雷德说道。

“一直糟糕极了,”金妮难过地说。

“我想我们已经他断绝关系了,”乔治说着,脸色从来没有如此难看过。

“发生了什么事?”哈利问。

“帕西和爸爸大吵了一架,”弗雷德说,“我从来没见过爸爸跟谁发过这么大火的,一向都只有妈妈大喊大叫的。”

“那是上学期结束一个星期后发生的事情,”罗恩说,“我们正准备来凤凰令总部,帕西回家来告诉我们他升官了。”

“你在开玩笑吧?”哈利说。

虽然哈利很清楚帕西是如何野心勃勃,但在他印象中,帕西在魔法部里的第一份工作干得并不出色。帕西犯的错误是他居然没有察觉自己的上司已经被伏地魔控制了。(当然魔法部不承认是伏地魔回来了--他们只以为克劳奇先生疯了。)

“是啊,我们也很惊讶,”乔治说,“帕西给卷到克劳奇的事里头了,一直接受调查什么的。他们说帕西早该意识到克劳奇的失控,然后报告给上级的。但是你知道帕西的,克劳奇把一切都交给他,让他负责,他才不会抱怨呢。”

“那他们怎么又升他的官呢?”

“这也正是我们想不明白的地方,”罗恩说着,现在哈利停止了咆哮,他似乎极渴望这样的正常谈话可以继续下去,“他回家的时候高兴得不得了--甚至比平常更喜不自胜,只要你能想象得出来--他告诉爸爸他在法吉本人的办公室里获得了一个职位。对於一个一年前刚刚离开霍格沃茨的人来说,这可是个好职位:魔法部长的初级助理。我想他以为爸爸会因此惊喜万分呢。”

“可惜爸爸没有,”弗雷德冷冷地说。

“为什么?”哈利问。

“嗯,据说现在法吉正把整个魔法部搅得人扬马翻,检查每个人是否和邓布多有关系。”乔治说道。

“这些日子,邓布多的名字在魔法部不是个好词,”弗雷德说,“他们都认为他到处说‘那个人’回来了,只是在制造麻烦。”

“爸爸说法吉的意思很明显,如果谁和邓布多站在同一战线上,就最好先收拾好办公桌,准备从魔法部离开,”乔治说。

“问题是,法吉怀疑爸爸,他知道爸爸是邓布多的朋友。而且他一直觉得爸爸是个怪人,因为爸爸对麻瓜文化那么感兴趣。”

“但这和帕西有什么关系呢?”哈利完全糊涂了。

“我就要说到这儿了,爸爸相信法吉把帕西招进自己办公室的唯一目的就是让他监视我们家--还有邓布多。”

哈利低低地吹了一声口哨。

“我打赌帕西会喜欢你的反应。”

罗恩空洞地笑了笑。

“他整个人都乐疯了。他说--其实,他说了老大一堆可恶的话。他说自从进了魔法部以来他就一直与爸爸的恶劣名誉做斗争,还有爸爸是如何毫无野心,因此我们总是--你知道--总是没钱,我是说--”

“什么?”哈利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时,金妮也发出了类似小猫愤怒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我明白,”罗恩低声说。“还有更糟的。他说爸爸是个围着邓布多打转的白痴,邓布多自己引火上身,爸爸只会和他一起栽进去,而他--帕西--知道他的忠诚应该在哪里:当然是魔法部了。如果爸爸妈妈想成为魔法部的叛徒,他就要通知所有人他已经不再属於这个家。那天晚上他就打包离开了。他现在也住在伦敦。”

哈利低低地骂了一句。在卫斯理兄弟里他最不喜欢帕西,但是他从没想到他敢对卫斯理先生说出这样的话。

“妈妈也疯了,”罗恩呆板地说,“你知道--又是哭又是什么的,她跑到伦敦想和帕西好好谈一谈,但是他当着妈妈的面把门摔上了。不知道他和爸爸在工作时遇到了会怎么样--装着没看见吧,我猜。”

“但是帕西一定知道伏地魔已经回来了呀,”哈利慢慢地说,“他又不蠢,他当然知道没有证据他的爸爸妈妈不会冒然行动的。”

“是啊,嗯,你的名字也是争吵的一部分呢,”罗恩说着,偷偷地看了哈利一眼,“帕西说唯一的证据就是你的话而--不知道--而他并不觉得那是足够的证据吧。”

“帕西太相信《先知日报》了,”赫敏辛厉地讽刺,其他人纷纷点头。

“你们说什么?”哈利问,左右看着他们所有人,他们都警惕地看着他。

“你没-没看《先知日报》吗?”赫敏有些紧张地问。

“是的,我当然看过!”哈利说。

“那你-呃-从头到尾地读过?”赫敏问,仍然有些不安。

“当然不是每页都读,”哈利为自己辩护,“他们要是报导任何伏地魔的消息,那肯定会在头版头条,不是吗?”

其他人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畏缩了一下,。赫敏很快地接下去说:“嗯,你非得每页都读才能看明白,不过他们-嗯-他们一星期里总要提起你两次。”

“但是那样我就会看见--”

“如果你只读头一页的话你就看不见了,”赫敏摇头说,“我不是指重要文章,他们只是略略提起你,像说笑话那样的。”

“你说什么--?”

“那真是相当地下作,”赫敏尽量控制着自己声音的平静,“那些拿瑞塔·斯文子的东西做素材编出来的东西。”

“可是瑞塔·斯文子已经不再写任何东西了,不是吗?”

“哦,当然,她遵守她的约定--反正她也没有别的选择,”赫敏满意地接着说,“但是她为后来的人奠定了基础。”

“报纸上到底说什么?”哈利不耐烦地问。

“好吧,你知道她写过你到处晕倒,伤疤疼痛,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

“是的,”哈利说,换了谁也不太能马上忘记瑞塔·斯文子给他编造的那些故事的。

“嗯,现在他们把你写成了一个受蛊惑的、喜欢哗众取宠的人,好像你以为自己是一个伟大的悲剧英雄什么的。”赫敏匆匆地说,似乎以为自己说得越快,哈利的不快就越少些似的,“他们见缝插针地把诽谤你的词句加在其他新闻里。即便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什么新闻发生了,他们也会说‘这个故事有哈利·波特那么传奇了’,如果什么人发生一个古怪的意外或是什么的,他们就说‘希望这家伙的前额不会留下一条伤疤,否则我们以后我们就要崇拜他了’--”

“我从来不要任何人崇拜--”哈利开始激动起来。

“我知道你不想,”赫敏急促地说,看起来有点害怕,“我当然知道,哈利。但是你知道他们在搞什么把戏吗?他们要把你变成一个没人相信的家伙。一定是法吉在背后捣的鬼,我敢用任何事打赌。他们想让所有巫师都把你当成哪个可笑的傻孩子,你爱编不着边际的长篇故事,因为你喜欢出名,而且想继续这样出名。”

“我从没要求--我从来不想--是伏地魔杀死我的父母啊!”哈利语无伦次地叫道,“我出名是因为他杀了我的父母却没能杀死我!有谁愿意这样出名啊?难道他们不明白我宁愿这一切--”

“我们明白,哈利,”金妮认真地说。

“而且,当然,你被摄魂怪袭击这件事他们一个字也没有报导,”赫敏说,“显然有人警告他们保持沉默。那才会是个大新闻呢,失控的摄魂怪。他们甚至没有报导你违反《国际保密法令》的事儿。我们都以为他们至少会报导这个,这条消息可以轻松地把你写成一个故弄玄虚的傻瓜。我们怀疑他们也许想在你被开除之前先拖延时间,然后他们才会大肆宣扬--我是说,‘如果’你被开除的话,当然了,”赫敏匆匆说道,“你不应该会被开除的,只要他们自己遵守自己的法律,就没有足够的证据在法庭上驳倒你。”

话题又回到哈利最不想听的听证会上,正当他苦于寻找其他的话题的时候,外面传来的上楼声音解除了他的困扰。

“哦噢。”

弗雷德用力一把拖起顺风耳,随着另一声巨响他和乔治就消失了。几秒钟之后,卫斯理太太出现在卧室门口。

“会议结束了,现在你可以下楼吃晚饭了。大家都急着要见你呢,哈利。还有,谁把那些粪弹放在厨房门外的?”

“罗圈腿,”金妮毫不脸红地回答,“他喜欢玩那些东西。”

“哦,”卫斯理太太说,“我还以为是克瑞彻呢,他总爱搜集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现在你们都记着在走廊里说话要小声点。金妮,手怎么这么脏,你刚才干什么了?请你吃饭之前把手洗干净。”

金妮向大家做了一个鬼脸就跟着她妈妈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哈利,罗恩和赫敏。他们两个都担心地看着哈利,仿佛在其他人都走了之后他们害怕他又会大喊大叫起来。他们紧张的样子让哈利感到有点惭愧。

“嗯,”他嘟哝着,但是罗恩摇摇头,赫敏小声说:“我们知道你会生气,哈利,我们真的不怪你。但是你一定要明白,我们真的曾经尽力劝说邓布多--”

“是,我知道,”哈利简单地说。

他想换一个与校长无关的话题,因为一想到邓布多总让哈利怒火中烧。

“谁是克瑞彻?”他问。

“这里的家佣精灵,”罗恩说,“一个疯子,我以前从没见过像他这样的精灵。”

赫敏对罗恩皱紧眉头。

“他不是疯子,罗恩。”

“他的人生目标就是和他妈妈一样把头砍下来挂在墙上做装饰,”罗恩生气地说,“这正常吗,赫敏?”

“好-好的,即使他是有点古怪,但那也不是他的错啊。”

罗恩向哈利转转眼睛。

“赫敏还是没放弃她的‘醋精会’。”

“那不是什么‘醋精会’!”赫敏慷慨激昂地说,“那是‘小精灵福利促进协会’,‘精促会’。而且不光是我,连邓布多都说我们应该友善地对待克瑞彻。”

“是是是,”罗恩说,“走吧,我都快饿死了。”

他带头走出房间到了楼梯平台,但是他们还没下楼--

“等会儿,”罗恩悄声说,伸出胳膊拦住哈利和赫敏的去路。“他们还在走廊里呢,咱们说不定能听见什么。”

三个人小心翼翼地从楼梯扶手向下看去。黑暗的走廊里站满了巫师,哈利的先遣护卫队的所有成员也在其中。他们一起兴奋地小声交谈着。在这群人的最中间,哈利看见了一个头发黑腻、长着大鼻子的人,那正是他在霍格沃茨最不喜欢的老师,斯内普教授。哈利在栏杆上探得更深,他对斯内普在凤凰令的工作十分好奇。

一根细细的、皮肤颜色的带子降落到哈利视线里,他抬起头,看见弗雷德和乔治正站在楼梯口,小心翼翼地把顺风耳降到楼下的人群方向。可惜,只一会功夫,人群就已经开始朝大门移动,然后很快都离开了。

“该死的,”哈利听见弗雷德小声咒骂,随着他的牵动,顺风耳升了上去。

他们听见大门打开,然后又关上了。

“斯内普从不在这儿吃饭,”罗恩小声告诉哈利,“谢天谢地。现在咱们走吧。”

在他们经过墙上那排小精灵头颅的时候,他们看到卢平、卫斯理太太和唐克丝站在前门门口。他们在送走那些巫师之后,正用魔法把门上的重重拴锁重新封好。

“我们在下面的厨房吃饭,”卫斯理太太小声说,她在楼梯脚和他们汇合,“哈利,亲爱的,如果你掂脚走过这个走廊的话,厨房就在那个门后面--”

哗啦。

“唐克丝!”卫斯理太太恼怒地叫了一声,转向身后。

“对不起!”唐克丝难过地说,她正趴在地上,“都是那个混帐的伞架,我已经第二次被它拌倒了--”

但是她下面的话被一阵恐怖的、足以撕裂耳膜、凝固血液的尖叫声淹没了。

哈利之前经过的那对满带蛀虫的门帘向两边飞开,但是它们后面并不是门。有一瞬间哈利以为他看到了一扇窗户,窗户外面有一个头戴黑帽的老太太仿佛在被拷打一样不停地放声尖叫,--然后哈利才意识到,那其实是一幅真人尺寸的肖像,只不过这幅画像的真实与可厌程度是他以前从来没见过的。

这个老太太正口水四溅,翻着眼睛,脸上蜡黄的皮肤在她尖叫的时候被拉得紧紧的,而在他们身后,整个走廊上的其他的肖像也被惊醒,都大吼大叫起来。吵闹声大得让哈利紧闭双眼,两手紧紧的捂住耳朵。

卢平和卫斯理太太冲上前去,拖着窗帘想要盖住那个老太太,但是他们无法关上窗帘。而老太太叫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响,她挥舞着她的长着长指甲的手仿佛要撕他们的脸。

“脏东西!废物!污秽和卑劣的残渣!你们这些混血、怪东西、畸形的脏血种,给我滚出去!你们竟敢玷污我祖祖辈辈的房子--” (脏血种,指不是生于巫师世家但有魔力的巫师,与‘纯血’相反--译注)

唐克丝一遍遍地道着歉,一边把那个又大又重的傻特伊大腿做的伞架拖回原处。卫斯理太太已经放弃了关窗帘的打算,她在走廊里急匆匆地跑来跑去,用她的魔杖定住每一幅肖像。这时一个有着一头黑色长发的男人从一扇门后,面对着哈利跑了出来。

“闭嘴,你这个可恶的老巫婆,闭-嘴-!”他大吼着抓起卫斯理太太放弃的窗帘。

老太太的脸一下白了。

“你--!”她大吼一声,眼睛瞪得像要爆出眼眶,“血统的叛徒,可恨的、让我羞耻的血脉!”

“我说了-闭-嘴!”那人咆哮着,他和卢平以惊人的力量终於把窗帘再次关闭起来。

老太太的尖叫声消失了,大厅里回荡着寂静。哈利的教父,瑟瑞斯·布莱克,微微地喘着气,把长长的黑头发从眼前拂开,然后转向哈利。

“你好,哈利!”他咬着牙说,“你显然已经见过我妈妈了。”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五章 凤凰令

“你的--?”

“我亲爱的老母亲,是呀,”瑟瑞斯说,“我们已经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想把她从墙上弄下来,但是我们怀疑她在画布后面施了一个恒黏咒。在这些家伙再醒过来之前,咱们赶快下楼吧。”

“但是,你母亲的肖像为什么会在这里?”哈利问,迷惑不解。他们正穿过走廊的门,向下走在一段窄窄的石阶上,其他人都跟在后面。

“他们没告诉你吗?这是我父母的房子,”瑟瑞斯说,“我是布莱克家的最后一个后裔,所以这所房子现在是我的了。我把他贡献出来,让邓布多做总部--基本上这是我能做的唯一有用事情。”

原本满心期待的哈利注意到瑟瑞斯的嗓音听起来相当生硬和酸涩。他跟着教父走到楼梯底端,穿过一扇门,进入了地下室的厨房里。

厨房看上去不比它上面的阴沉走廊好多少,四面粗糙的石头墙壁使它看起来更像一个山洞。屋里的大部分光源来自房间最里面的一团巨大的火焰,一股有如战火硝烟般浓郁的炊烟积在空中,烟雾中露出在黑暗的天蓬上吊着的、形状狰狞的厚铁煮锅和平底锅。很多开会时用的椅子围着一张长长的木桌子,挤了满满一屋。桌子上扔了好些羊皮纸卷、高脚杯、空葡萄酒瓶,还有一堆看起来似乎是抹布的东西。卫斯理先生和他的长子比尔正坐在桌子另一端,脑袋凑在一起小声地谈话。

卫斯理太太清了清嗓子。她的丈夫,一个个子高瘦、秃顶、红发、戴着玳瑁眼镜的男人,转头看见他们,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哈利!”卫斯理先生说着匆匆忙忙地走过来打招呼,然后用力握着哈利的手,“很高兴见到你!”

从他的肩膀上方,哈利可以看到比尔,长头发仍然编成马尾,正匆忙地卷起桌上放着的这些羊皮纸。

“旅途顺利吗哈利?”比尔冲他喊着,一边试图将十几卷羊皮纸一起抱起来,“看来穆迪没逼你绕过北极到这里来呢?”

“你以为他没试过么,”唐克丝说着,冲上去帮助比尔,但是马上把一根蜡烛碰倒在最后一个羊皮纸卷上:“啊不!--对不起--”

“亲爱的,我来,”卫斯理太太说着,声音里带着怒火,挥动魔杖修好了羊皮纸。在卫斯理太太咒语产生的闪光里,哈利看到那张羊皮纸上面好像是某座大楼的建筑图纸。

卫斯理太太看见了哈利的目光。她迅速从桌上抓起图纸,把它塞进了比尔已经满满的胳膊里。

“这些东西应当在会议结束之后马上清理干净的,”卫斯理太太说完,走到一个老式碗柜那里,从里面拿出晚餐要用的碟子。

比尔拿出魔杖,嘟哝一声,“一无影迹!”,所有的卷轴立刻消失了。

“坐下吧,哈利,”瑟瑞斯说,“你已经见过蒙当格了吧?”

那堆让哈利以为是抹布的东西忽然长长地打了一个呼噜,然后猛然惊醒。

“谁在叫我?”蒙当格睡意盎然地模糊说着,“我同意瑟瑞斯的意见。”他像投票一样把沾满污垢的手举到空中,松弛的、充满血丝的眼睛里一片茫然。

金妮咯咯地笑了起来。

“会议已经结束了,老当,”瑟瑞斯说,这时大家正围着桌子坐下来,“哈利到了。”

“呃?”蒙当格说着,从垂在眼前、打结的姜黄头发之间难过地偷看哈利。“哎呀,可不是他到了吗,是呀。你还好吧,哈利?”

“是的,”哈利回答。

蒙当格的手不安地在口袋里摸来摸去,一边盯着哈利,一边掏出了一根很脏的黑烟袋。他把烟袋叼在嘴里,用魔杖点燃了,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几秒钟之后,一团巨浪一样的绿烟已经把他笼罩起来。

“我应该向你道歉,”他嘟囔的声音从刺鼻的烟雾里传出来。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蒙当格,”卫斯理太太大叫,“请你不要在厨房里抽那个东西,尤其不要在我们要吃饭的时候!”

“啊呀!”蒙当格说,“可不是,对不起!茉莉。”

烟雾在蒙当格把烟袋收回口袋之后就消失了,但是如同燃烧臭袜子的刺鼻气味依然飘荡在空气中。

“要是你们不想在半夜吃晚饭的话就来帮帮忙吧,”卫斯理太太对房间里的所有人说,“不!你坐在那儿别动,哈利亲爱的,你刚经过长途旅行啊。”

“我能做什么吗,茉莉?”唐克丝热心地说,向前跳了一步。

卫斯理太太犹豫了一下,看起来有些担心。

“呃-不,没关系,唐克丝,你也休息一下吧,你今天干的够多了。”

“不不,我想要帮忙的!”唐克丝开心地说着,匆匆忙忙走向碗柜时踢翻了一张凳子。金妮正从碗柜里取出刀叉。

很快,一排很重的菜刀在卫斯理先生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切着肉和蔬菜,而卫斯理太太把一口大铁锅吊到火上,不停地搅拌着。其他人则把盘子,更多的高脚杯和吃的东西食品柜里拿了出来。哈利和瑟瑞斯、蒙当格一起坐在桌子前,后者仍然望着他悲伤地眨着眼睛。

“那之后你见过老费格吗?”他问。

“没有,”哈利说,“我再没见任何人。”

“你看, 我不应该擅自离开的,”蒙当格说,向前倾着身子,语气里充满恳求道,“但是我刚遇到一个很好的生意机会--”

哈利感到膝盖被什么东西擦过,他吓了一跳,原来只是赫敏的那只腿向外拐的姜黄色大猫,罗圈腿。他在哈利的腿边转了一圈,喉咙里开心地呼噜响着,最后跳上瑟瑞斯的膝盖蜷缩起来。瑟瑞斯无意地摩搓着他耳朵后面的毛,然后转过脸,仍是一副阴沉的样子看着哈利。

“暑假过得还好吗?”

“不好,糟透了。”哈利说。

头一次,瑟瑞斯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我本人倒是不明白你有什么可抱怨的。”

“什么?”哈利怀疑地问。

“就我自己来说,我恐怕会欢迎摄魂怪的袭击吧。为争夺灵魂的殊死搏斗能好好打破单调的日子。你以为你的处境够糟,可是,至少你还可以出门走走,活动活动腿脚,参加几场战斗。我已经在这里关了一个月了。”

“为什么?”哈利皱着眉头问。

“因为魔法部还在通辑我,而且伏地魔现在肯定已经知道我是一个兽幻者,虫尾巴一定早就报告给他了。所以,我的伟大伪装毫无用武之地。这样一来,我能为凤凰令做的事情也就屈指可数了,至少邓布多是这么认为的。”

瑟瑞斯提到邓布多的时候语气稍稍有些异样,这让哈利感觉瑟瑞斯,也和自己一样,并不太满意校长的做法。一种对教父的同病相怜猛然在哈利心中涌起。

“至少你还知道现在发生的事儿,”哈利振作起来。

“啊是呀,”瑟瑞斯冷笑,“听斯内普的报告,明白他说来说去,其实就是想暗示我他在外面出生入死而我在温室里尽情享受,还问我清洁工作做得怎么样--”

“什么清洁工作?”哈利问。

“把这个地方尽量清理得能让人住,”瑟瑞斯说着用魔杖指了一下这个阴暗的厨房。“我亲爱的老母亲死了十年了,之后这里一直没有人住,除非算上她的那个老家佣精灵,但是那个家伙早就疯了--他已经好久都没清理任何东西了。”

“瑟瑞斯,”蒙当格说,似乎没注意到哈利他们的谈话,而是在仔细检查着一只空的高脚杯,“夥计,这东西是银的吧?”

“是的,”瑟瑞斯说着,用厌恶的眼神审视着杯子,“原料是十五世纪丑精灵铸造的银子里的极品,上面镶的是布莱克家族的族徽。”

“应该会很容易弄下来吧,”蒙当格嘟囔着用袖子擦着那只杯子。

“弗雷德,乔治--不行!你们难道就不能用手端着它吗!”卫斯理太太尖叫一声。

哈利,瑟瑞斯和蒙当格转头看,在最后的半秒钟里及时冲离桌子。弗雷德和乔治把一口大铁锅炖肉,一铁壶黄油酒,还有一个相当沉的面包案板,包括上面放着的面包刀,一起施了魔法,这些东西正对着他们疾飞过来。装炖肉的铁锅滑过整个桌子,最后终於在跌下桌子另一端之前停下了,把桌面烧出一长条黑色的焦痕;黄油酒壶重重摔到地上,里面的饮料溅得到处都是;面包刀滑下了案板,刀尖朝下扎到桌子上,刀把恐怖地颤抖着,正好是几秒前瑟瑞斯右手的所在。

“看在老天的份上!”卫斯理太太大声嚷,“这里不需要--我已经受够啦--虽然现在你们两个可以在校外使用魔法,但也不能为了每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动用魔杖!”

“我们只是想节省时间!”弗雷德说着跑过去把面包刀拔出桌面,“对不起,瑟瑞斯,夥计--我没想--”

哈利和瑟瑞斯大笑着,蒙当格在匆忙之间向后从椅子上跌了下去,现在正一边骂着一边站起身来,罗圈腿愤怒地尖叫一声,一路直冲进碗柜底下,硕大的黄色眼睛在碗柜的下的黑影里闪闪发光。

“你们两个,”卫斯理先生说着,把装着钝肉的大铁锅提过来放到桌子中央,“你妈说的对,现在你们已经成年了,就要表现出成年人的责任感--”

“你们的哥哥里从没有一个惹过这样的麻烦!”卫斯理太太怒气冲冲地说,她把一壶新装的牛油酒重重摔在桌子上,几乎洒得和刚才一样多。“比尔不会走几步远的路也用瞬息移动!查理也不会见到什么东西都给它们施咒!帕西--”

她生生地止住了要讲的话,吸一口气,惊恐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而后者的表情明显地僵硬了。

“咱们吃饭吧,”比尔很快地说。

“这顿饭看起来太好了,茉莉,”卢平说着,舀了一盘炖肉,隔着桌子递给卫斯理太太。

整整几分钟,除了盘子与刀叉相碰的声音,和每个人准备吃饭时移动椅子的声音,屋子里一片沉寂。然后卫斯理太太把头转向瑟瑞斯。

“我有件事想要问你,瑟瑞斯。客厅的写字台里面关着什么东西,它一直在里面喀哒喀哒地动。当然,也许只是个宝格妖,但是我想应该先请穆迪看一看在把他放出来。”

“无所谓,”瑟瑞斯不甚关心地回答。

“那边的窗帘上也满是道七虫,”卫斯理太太接着说道,“我想明天我们可以试试把它们清除干净。”

“我迫不及待呢,”瑟瑞斯说。哈利觉出他声音里的挖苦味道,但是他不能确定其他人是否也觉察到了。

唐克丝坐在哈利对面,她利用大口吞饭的空档不断改变鼻子的形状,逗得赫敏和金妮直笑。每次改变形状的时候她都像在哈利卧室那次紧闭双眼做出难过的表情,她的鼻子一下子像鸟嘴一样高高隆起,是模仿史内普的,然后又一下缩到没张开的蘑菇那么小,之后又从每个鼻孔里长出一大片鼻毛。这无疑是进餐时间她们常玩的游戏,因为赫敏和金妮很快就要求她变出她们喜欢的鼻子样式。

“变那个猪样的鼻子,唐克丝。”

唐克丝做了,哈利抬头看,忽然觉得对面有一个女性达达力在对自己微笑。

卫斯理先生,比尔和卢平正在激烈地讨论关于丑精灵的事情。

“他们现在还是什么都不说,”比尔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相信‘那个人’回来了。当然,他们或许根本不想站在任何一边,置身事外呢。”

“我确定他们从来不会站在‘那个人’那边的,”卫斯理先生摇着头说,“他们自己也曾经损失惨重。还记得那次在诺丁汉附近,一家丑妖精都被他杀了吗?”

“我想关键是他会给他们什么好处,”卢平说,“我不是指黄金。如果他让他们拥有几个世纪以来我们一直拒绝他们的自由,他们会动心的。比尔,你在瑞那科身上下的功夫怎么样了?”

“他现在很有点反巫师情绪呢,”比尔说,“他到现在还在为百格门的事(见第四卷,--译注)生气,他坚信是魔法部掩盖了真相,那些丑精灵从来没有从他那得到过黄金,你知道--”

一阵笑声突然从桌子中间爆发出来,淹盖了比尔后面的话。 弗莱德,乔治,罗恩和蒙当格在座位上正笑得打滚。

“--然后,”蒙当格笑得呛了一下,眼泪都出来了,“然后,要是你能相信的话,他对我说话了,他说‘你呀,老当,你那么些癞蛤蟆是打哪来的?因为有个二流子杂种刚刚把我的给偷走啦!’我就说,‘把所有的癞蛤蟆都偷走啦,维尔,那怎么办呢?我想你肯定想再买一些吧?’这可是千真万确的,小子们,那个呆头笨呆的丑家伙就把他自己的癞蛤蟆第二次从我手里买回去啦,比头一次付得钱还多哩--”

“劳驾你,蒙当格,我不认为我们应该继续听你的商务交易,” 卫斯理太太尖厉地说,这时罗恩正大声笑得一头跌在桌子上。

“对不起啊,茉莉,”蒙当格马上说,一边擦着眼睛一边冲哈利眨眨眼,“可是,你知道,是维尔骗了瓦提·哈理斯在先,所以我的做法也不算错喽。”

“我不知道你的对错观念是哪儿学来的,蒙当格,但我看你是少了几堂相当重要的课。”卫斯理太太冷冷说。

弗莱德和乔治装着喝牛油酒,用高脚杯遮住整个脸,乔治已经笑得打嗝了。不知道为什么,卫斯理太太冷冷地瞪了瑟瑞斯一眼,然后她站起身去拿今晚的甜品,也就是一大块加了草药的面包屑。哈利回头看他的教父。

“茉莉不喜欢蒙当格呀,”瑟瑞斯小声说。

“他怎么会参加凤凰令呢?”哈利也小声问。

“他有他的用处,”瑟瑞斯嘟囔着说。“ 他认识所有的骗子--嗯,当然了,因为他自己就是个骗子。不过,他相当忠於邓布多,因为邓布多曾经帮他从一个麻烦里解脱出来。有老当这样的人在身边是有好处的,他会打听到我们无法打听到的事儿。但是茉莉总认为不应该留他吃晚饭。她还是不能原谅他在保护你的时候擅离职守。”

三份面包屑和奶油冻下肚,哈利的裤腰带紧绷得难受,(尤其是这条牛仔裤还是达达力穿剩下的!)当他最终放下勺子时,饭桌上的谈话渐渐停顿下来:卫斯理先生靠在他的椅子上,看起来既满足又轻松;唐克丝的鼻子早已经恢复正常,现在正张着大嘴打哈欠;金妮盘着腿坐在地上,罗圈腿已经被她从碗柜底下引了出来,金妮抛着牛油酒的软木瓶塞逗他玩。

“快到睡觉时间了,我想,”卫斯理太太打了个哈欠说。

“还没有那么晚呢,茉莉,”瑟瑞斯说着,把空碟子从面前推开,转向哈利:“你知道吗,我很奇怪,我以为你到这儿之后的头一件事就会问起伏地魔。”

房间气氛转变之迅速,哈利觉得只有摄魂怪到来的样子可以相比。几秒钟之前还是昏昏欲睡的轻松气氛,现在已经变得十分小心,甚至有些紧张。伏地魔的名字给餐桌上下带来一阵惊悸。卢平本来在小口地品着葡萄酒,现在也放下了高脚杯,神色相当警惕。

“我当然问过!” 哈利愤怒地说, “我问过罗恩和赫敏 ,但是他们说他们也不是凤凰令的成员,所以--”

“而且他们是对的,”卫斯理太太说, “你还太小。”

她笔直地坐在椅子上,盘着手,紧紧插在胳膊里,所有睡意一扫而空。

“从什么时候起只有凤凰令成员才有权力问问题的?”瑟瑞斯问,“哈利在麻瓜房子里被关了一个月,他有权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 等等!”乔治大声打断了瑟瑞斯。

“凭什么你们只回答哈利的问题?”弗莱德生气地说。

“我们都已经努力了一个月了,你们连半点消息都不肯透露!”乔治说。

“‘你还太小,你不是凤凰令成员。’”弗莱德尖着嗓子说,听起来与他母亲惊人地相似,“哈利都没成年呢!”

“没有人告知你凤凰令的行动细节,那不是我的过错,”瑟瑞斯镇定地说。“那是你父母的决定,而哈利不一样,--”

“还没轮到你来决定什么东西对哈利有好处!”卫斯理太太尖利地说,一向和善的脸上显出危险的表情,“你没忘了邓布多的话吧,我想?”

“你指的哪一段?”瑟瑞斯礼貌地问,但语气里荡漾着准备打架的气氛。

“就是不能告诉哈利超过他所应该知道的那一段,”卫斯理太太说,用力加重最后几个字。

罗恩,赫敏,弗莱德和乔治的头在瑟瑞斯和卫斯理太太之间转来转去,好像正在看网球赛似的。金妮跪在一堆牛油酒瓶的软木塞子中间,微张着嘴看傻了。卢平紧盯着瑟瑞斯。

“我并没打算告诉哈利超过他应该知道的东西,茉莉,”瑟瑞斯说,“不过,他是亲眼看见伏地魔复活的人。(又一次,餐桌上下的人因这个名字的出口而抖了一下)他比我们之中的大多数人更有权利--”

“他不是凤凰令成员!”卫斯理太太说,“他只有十五岁,而且--”

“而且他解决过的问题和大多数成员一样多,”瑟瑞斯说,“甚至比其中某些人更多。”

“没有人否认他曾经做过的事情!”卫斯理太太提高了声音,她紧握的拳头在椅子扶手上发抖,“但是他还只是--”

“他已经不是孩子了!”瑟瑞斯不耐烦地说。

“他也不是一个成年人!”卫斯理太太的脸涨得粉红,“瑟瑞斯,他不是詹姆斯!”

“我很清楚他是谁。多谢你的提醒,茉莉,”瑟瑞斯冷冷地说。

“可我不能确定你是不是明白!”卫斯理太太说,“很多时候,你提起哈利时的样子,就好像你的好朋友已经回来了一样!”

“那有什么不对吗?”哈利问。

“不对的地方,哈利,就是你不是你父亲,无论你长得和他有多相像!”卫斯理太太说,眼睛仍紧盯着瑟瑞斯,“你还在念书,为你负责的成年人不应该忘记这一点!”

“就是说我是个不负责任的教父!”瑟瑞斯要求道,他的声音也提高了。

“就是说你是个以行事轻率出名的人,瑟瑞斯,这就是为什么邓布多要求你留在家里,而且--”

“麻烦你不要在这时候扯上邓布多给我的命令!”瑟瑞斯大声说。

“亚瑟!”卫斯理太太转向她的丈夫,“亚瑟,帮我说句话!”

卫斯理先生没有马上说话。他摘下了眼镜,用他的长袍慢慢地擦着。直到小心地把眼镜放回鼻梁上之后,他才开口回答:

“邓布多明白现在的情况已经变了,茉莉。他同意让哈利了解一部分事情,当然不是全部,反正现在他已经住在总部。”

“是的,但那和鼓励他询问所有事情是有区别的!”

“我个人认为,”卢平安静地说,终於把目光离开瑟瑞斯,卫斯理太太迅速把头转向他,期望终於能找到支持她的人,“我认为我们最好让哈利了解事实--不是全部的,但是足够让他能有个大概的情况--从我们嘴里,好过他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二手资料。”

他的表情相当温和,但是哈利相信卢平,至少知道,有些顺风耳还没有被卫斯理太太扔掉。

“那么,”卫斯理太太说着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绕着桌子看了一周,但是没有人有支持她的意思,“那么,我看我的意见是被否决了,我只说一句:邓布多不让哈利知道太多,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我说这话完全因为我对哈利的关心--”

“他不是你儿子,”瑟瑞斯低声说。

“他就像我的儿子,”卫斯理太太厉声说,“要不然他还有谁?”

“还有我!”

“是的,”卫斯理太太撇一撇嘴,“可是,你被关在阿兹卡班里的那些年里,照顾他有点困难,不是吗?”

瑟瑞斯一下子站了起来。

“茉莉,你不是这里唯一关心哈利的人,”卢平简捷地说,“瑟瑞斯,坐下。”

卫斯理太太的下嘴唇抖了起来。瑟瑞斯慢慢坐回他的椅子里,脸色苍白。

“我认为哈利有话要说,”卢平接着说,“他已经不小了,可以自己决定。”

“我要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哈利立即说。

他没有去看卫斯理太太。虽然卫斯理太太把他当亲生儿子看,让他十分感动,但是,她像呵护小婴儿一样对待他,又让他有些不耐烦。瑟瑞斯说的对,他已经不是孩子了。

“很好,”卫斯理太太说,声音里掩饰不住哭泣,“金妮、罗恩、赫敏、弗雷德、乔治、你们现在给我马上离开厨房。”

厨房里立刻骚动起来。

“我们已经成年了!”弗雷德和乔治一起叫。

“如果哈利能知道,为什么我不能?”罗恩喊。

“妈妈,人家想听!”金妮哀求。

“不行!”卫斯理太太大声说,她站起身来,双眼异常闪亮,“我绝对不允许--”

“茉莉,你阻止不了弗雷德和乔治的,”卫斯理先生疲倦地说,“他们已经成年了。”

“他们还是学生。”

“但是法律上他们已经是成年人了,”卫斯理先生说,口气依然疲倦。

卫斯理太太的脸涨得通红。

“我--哦,那么好,弗雷德和乔治留下,但是罗恩--”

“反正哈利也会告诉我和赫敏你们讲的所有事情!”罗恩激烈地说。“不是吗--不是么?”他不确定地补充道,眼睛看着哈利。

有一瞬间,哈利想一个字都不告诉罗恩,也让罗恩尝尝被蒙在鼓里的滋味。不过这个卑鄙的想法在他们对视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

“我当然会,”哈利说。

罗恩与赫敏立刻高兴起来。

“很好!”卫斯理太太大声说,“很好!金妮--睡觉去!”

金妮没有安静地离开,他们听见她一路冲她妈妈叫喊着上楼,当她到走廊时吵醒了布莱克太太,她的震耳欲聋的尖叫也加入进来。卢平匆匆跑出去把肖像再盖起来。直等他回到厨房,关上屋门然后在桌子旁重新坐下,瑟瑞斯才开口了。

“好,哈利。你想知道什么?”

哈利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问了一个月以来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

“伏地魔在什么地方?”他说,不理会这个名字又一次引发惊悸和颤栗,“他现在在干什么?我一直在尽量看麻瓜的新闻,可是没有什么像是他的手笔,没有离奇的死亡什么的。”

“那是因为到现在为止,这样的事情还没有发生,”瑟瑞斯说,“至少我们不知道有,而我们知道得相当多。”

“至少比他以为我们掌握的东西要多得多。”卢平说。

“那他怎么会停止杀人呢?”哈利问,他知道仅去年一年里伏地魔就杀了不止一人。

“因为他不想引人注意,”瑟瑞斯说,“那对他来说太危险了,他的复出远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完美,你知道。他把事情搞砸了。”

“更确切地说,是你把他的事情搞砸了。”卢平说着,满意地笑了。

“怎么会?”哈利困惑地问。

“他没想到你会活下来!”瑟瑞斯说。“本来,除了他的食死徒之外没人知道他回来了,但是你目睹了一切还活了下来。”

“全世界里他最不想惊动的人就是邓布多,”卢平说,“但是你马上就告诉了邓布多。”

“这难道有用吗?”哈利问。

“你在开玩笑么?”比尔怀疑地问,“谁都知道邓布多是‘那个人’唯一害怕的巫师!”

“因为你提供的信息,在伏地魔复活之后不到一小时,邓布多就重新召集了凤凰令的成员,”瑟瑞斯说。

“那么,凤凰令又在做什么?”哈利看着所有的人问。

“倾尽全力,破坏伏地魔的计划,”瑟瑞斯说。

“你们又怎么知道伏地魔的计划是什么呢?”哈利立刻问。

“邓布多有个推想,”卢平说,“而他的推想大多时候都被证明是正确的。”

“那,邓布多认为伏地魔的计划是什么呢?”

“嗯,首先,他要重建他的军队,”瑟瑞斯说,“以前他手下有数目相当多的人:那些受他威胁、或是被他迷惑的巫师们,他忠诚的食死徒们,还有各种各样活在黑暗里的妖怪。你不是听说过他曾经想拉拢巨人么,是的,巨人不过是他想要收买的众多妖怪中的一种。他不会只靠十几个食死徒的力量就敢进攻魔法部的。”

“所以,你们是在尽力阻止更多的人追随他?”

“尽我们所能。”卢平回答。

“怎样做?”

“嗯,现在重要的是提醒我们能接触的一切人,‘那个人’真的回来了,让他们警惕起来。”比尔说,“可惜,这个办法实行起来稍微有点微妙。”

“为什么?”

“因为魔法部的态度,”唐克丝说,“你见到法吉听说‘那个人’回来时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吧,哈利。唉,那之后他一点也没有改变看法,他坚决否认那件事是真的。”

“但是为什么啊?”哈利失望地说,“他怎么会这么蠢?如果邓布多--”

“啊,嗯,你说到点子上了,”卫斯理先生的笑容有点变形,“邓布多。”

“你看,法吉怕邓布多,”唐克丝不高兴地说。

“怕邓布多?”哈利怀疑地问。

“怕邓布多要做的事,”卫斯理先生说,“法吉以为邓布多正在密谋推翻他,他以为邓布多想做魔法部长。”

“可是邓布多不想--”

“他当然不想,”卫斯理先生说,“他从来没想当魔法部长,其实在老部长巴格诺退休之后曾经有相当多的人推举他。后来这个职位给了法吉,可惜他一直没忘记邓布多有多少支持者,虽然邓布多从来就没想要过那个职位。”

“法吉自己也明白邓布多远比他聪明,魔法也比他的厉害。当初他刚接管魔法部的时候,曾经一直求助于邓布多的帮忙和指点。”卢平说道,“但是现在他似乎更迷恋权力,而且对自己也更有自信。他爱极了魔法部长这个职位,所以他让自己相信他比邓布多聪明,而邓布多只是为了制造麻烦而制造麻烦。”

“他怎么能这么想?”哈利生气地说,“他怎么能以为邓布多编出了那样的故事--或是说我瞎编出了那些故事?”

“因为承认伏地魔复活,就意味着魔法部遇到了它成立十四年以来从没经历过的麻烦。”瑟瑞斯酸溜溜地说,“法吉只是不愿承认这一点罢了。他让自己相信是邓布多在瞎编,这让他感觉好点。”

“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卢平说,“魔法部一直坚持伏地魔不构成威胁,这让我们很难说服大家伏地魔已经复活了这一事实,尤其是他们一开始就不想相信。更糟糕的是,魔法部高压《先知日报》,让他们不报导所谓邓布多的惑众谣言,所以大部分巫师完全不知情,这样一来,如果食死徒向他们施迷心咒,他们将完全没有反抗能力。”(迷心咒,为魔法部的禁用的三大咒语之一,可以控制他人行动,或译作‘依姆普锐斯’。--译注)

“但是你们正在警告人们,不是吗?”哈利轮流看着卫斯理先生,瑟瑞斯,比尔,蒙当格,卢平和唐克丝,说,“你们让所有人知道伏地魔复活的消息?”

他们苦笑了。

“嗯,当每个人都以为我杀了老多人,脑袋上还带着魔法部的一千金币的悬赏金的时候,我恐怕不大可能上街去发传单,不是吗?”瑟瑞斯烦躁地说。

“而在大多数家庭的餐桌上,我也不是个受欢迎的客人,”卢平说,“算是做狼人的职业风险吧。”

“唐克丝和亚瑟如果说话不小心的话,会丢了在魔法部的饭碗,”瑟瑞斯说,“而在魔法部里有人对我们相当重要,因为我敢打赌伏地魔一定会想方设法打进魔法部的。”

“不过,我们已经说服了两个人,”卫斯理先生说,“唐克丝就是一个--上次凤凰令成员结集的时候她还太小,而有一个傲罗在我们这边是相当大的优势--肯斯理·沙扣保特也是我们的王牌,他在魔法部里负责追捕瑟瑞斯,所以他一直报假消息,说瑟瑞斯在西藏。”

“但是如果你们都不能传播伏地魔复活的消息的话--”哈利开始说。

“谁说我们没传播消息?”瑟瑞斯说,“你以为邓布多怎么会惹这么大的麻烦?”

“什么麻烦?”哈利问道。

“他们想让邓布多的名声扫地,”卢平说,“你没看上周的《先知日报》吗?他们说国际魔法联盟投票罢免了邓布多的主席职位,因为他年纪太大已经不能胜任。但那不是真正原因,他们罢免他的原因是因为他公开讲话时提到伏地魔复活的消息。还有,维真魔塔--就是巫师界的最高法庭--已经把他的法师总监级别降职了,而且他们现在正在讨论撤消他的一级魔灵勋章。”

“但是邓布多说,只要不把他从巧克力蛙的收集卡里除名,其他的他都不在乎。”弗雷德笑着说。

“这不是笑话,”卫斯理先生尖厉地说,“如果他继续公开反抗魔法部的话,他会被关进阿兹卡班的,而邓布多被关起来是我们最不希望发生的事。只要‘那个人’知道邓布多还等在外面,而且仍然法力十足,他就会小心得多的。但如果邓布多给拿掉了--,那么,‘那个人’就完全没有顾忌了。”

“但是如果伏地魔要招募更多的食死徒,那么他复活的消息自然会泄露的,不是吗?”哈利抱着一线希望问。

“伏地魔不会跑到人家住的地方,破门而入的,哈利!”瑟瑞斯说,“他会小心地欺骗、诅咒、勒索他们,他是在暗地里做事的专家。不管怎么样,招募追随者只是他要做的事情之一,他还有其他的计划,这些计划的实施相当隐蔽,现在他在做的就是这类的计划。”

“除了追随者之外他还要做什么?”哈利迅速问。他觉得看到瑟瑞斯与卢平交换了一个短得不能再短的眼神,然后瑟瑞斯才回答:

“只有通过秘密行动才能得到的东西。”

哈利依然听不明白,於是瑟瑞斯接着说,“比方说,武器。这是上一次他没有的。”

“上一次他攻击我之前?”

“是的。”

“他还想要什么样的武器啊?”哈利说,“比灭心咒更厉害的东西吗--?” (灭心咒,三大禁咒之三,令受咒者死亡,或译作‘阿瓦达·卡达瓦阿’--译注)

“够了!”

卫斯理太太在门旁边的阴影里说道。哈利没注意到她在送金妮上楼之后已经回到厨房。她叉着胳膊,看起来相当愤怒。

“现在去上床睡觉。”她说,“所有的人,”她补充道,怒气冲冲地瞪着弗雷德,乔治,罗恩和赫敏。

“你不能指挥我们--”弗雷德开始说。

“你看我能不能,”卫斯理太太怒气冲冲地说。她看向瑟瑞斯的时候身子气得微微发抖,“你已经告诉哈利的太多东西了,再说的话你还不如直接带他加入凤凰令。”

“为什么不?”哈利急着说,“让我加入,我想加入,我要战斗!”

“不行。”

这次说话的不是卫斯理太太,而是卢平。

“凤凰令由成年巫师组成,”看到弗雷德和乔治张大嘴要说话,他补充说:“而且是已经从学校毕业的巫师。毫无准备地被牵扯进来是很危险的,这对你们每个人都一样。我认为茉莉说的对,瑟瑞斯,我们说的够多了。”

瑟瑞斯耸耸肩,但是没再争辩。卫斯理太太强硬地召唤赫敏和她的儿子们,他们一个接一个的站起来。哈利明白再要求也没用,於是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了。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六章 古老而高贵的布莱克家族

卫斯理太太神色冷峻地跟着他们上楼。

“我要你们所有人马上上床睡觉,不许聊天,”当他们走到一楼时,卫斯理太太说,“明天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我想金妮应该已经睡着了,”她对赫敏说,“你尽量别吵醒她。”

“睡觉,是啊,才怪呢,”赫敏向他们道了晚安以后,往二楼上走时弗雷德小声嘀咕,“如果现在金妮没正醒着等赫敏给她讲我们刚才在楼下听来的话,我就是个福毛虫。”(福毛虫:一种完全无用的魔界毛虫,以吃大头菜为生。--译注)

“好了,罗恩,哈利,”到了二楼,卫斯理太太说着,示意他们进自己的卧室,“上床睡觉。”

“晚安!”哈利和罗恩对双胞胎说。

“睡个好觉!”弗雷德说着挤挤眼睛。

卫斯理太太在哈利的身后重重关上房门。卧室现在比他刚来时更加阴森黑暗,墙上的那张空画现在开始缓慢而深沉地呼吸着,仿佛里面的隐身人也睡着了。哈利换上睡衣,摘下眼镜,然后爬上冰冷刺骨的床。海德薇和小皮猪还在衣柜顶上,吱吱地吵闹着,烦躁地扇着翅膀,罗恩在衣柜顶上洒了一些猫头鹰的食物,两只猫头鹰立刻安静下来。

“我们不能让它们每天晚上都出去觅食,”罗恩一边穿上栗色的睡衣一边解释着,“邓布多不想让太多的猫头鹰在广场周围乱飞,他认为那样会看起来太可疑。哦,是呀,差点忘了。”

他走过去把门锁上了。

“你干吗锁门?”

“克瑞彻,”罗恩说着关上灯,“我来的头一天晚上,他凌晨三点跑进来乱逛。相信我,你不想一觉醒来发现他正在你屋里游荡的。那么,”他爬上床,钻进被窝里,在黑暗中转过身来面对哈利,从肮脏窗户透进来的月光里,哈利只能看见他的影子,“你认为怎样?” 他问。

哈利不需要问罗恩指的是什么。

“嗯,他们所说的,并不比我们猜到的多多少,不是么?”哈利说着,回想他们在楼下的谈话,“我是说,他们说的,其实就只是凤凰令正尽力让大家不要陷入伏--”

罗恩短促地吸了一口气。

“--地魔,”哈利坚定地说,“你什么时候才敢念出他的名字?瑟瑞斯和卢平都可以。”

罗恩不理会他后面的话。

“是的,你说的对,”他说,“他们告诉我们的,我们从顺风耳里也听的八九不离十。唯一的新消息--”

“砰”一声巨响。

“哎哟!”

“小声点,罗恩,妈妈也许会回来的。”

“可是你们瞬息移动到我膝盖上了啊!”

“是吗,嗯,看来瞬息移动在太黑的地方不大好用啊。”

哈利看见弗雷德和乔治的模糊影子从罗恩的床上跳下来,乔治走过来一屁股坐到哈利的脚边,他的床垫被压扁了好几英寸,弹簧发出一声呻吟。

“怎么样,谈到那儿了吗?”乔治激动地问。

“你是指瑟瑞斯说的武器?”哈利说。

“说走嘴了,我看是,”弗雷德意味深长地说,他坐在罗恩的床上,“我们从宝贝耳朵里可没听到过这个,不是吗?”

“你认为这是什么意思?”哈利说。

“什么可能都有啊。”弗雷德回答。

“可是,总不会比灭心咒更厉害吧?”罗恩说,“什么东西能比死亡更糟呢?”

“也许,是能一起杀死好多人的东西,“乔治建议。

“也许,是让人死的特别痛苦,”罗恩害怕地说。

“伏地魔已经有了钻心咒折磨人,”哈利说,“没有什么咒语会比那个更有效了。”(钻心咒,三大禁咒之二,令受咒者痛不欲生,或译做‘克鲁西特斯’--译注)

卧室里静了一下,哈利知道其他人正和他一样,在想像瑟瑞斯提到的那个武器将会是多么的恐怖。

“那么你认为现在这个武器在谁手里?”乔治问。

“希望它在我们这边,”罗恩有些紧张地说。

“如果是的话,应该在邓布多那儿藏着吧。”弗雷德说。

“藏在哪儿?”罗恩立刻说,“霍格沃茨?”

“我敢打赌!”乔治说,“上次魔法石也是藏在那里。”

“可是,一件武器总比一块石头大得多!”罗恩说。

“这可不一定,”弗雷德说。

“是啊,体积并不保证威力,”乔治说,“看看金妮就知道。”

“什么意思?”哈利说。

“你大概还从未尝过她的妖击魔棒的滋味吧?”

“嘘!”弗雷德从床上站起一半,“听着!”

他们安静下来。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妈妈,”乔治说,再不多话,一声“砰”的巨响,哈利感到床脚的重量立刻消失了。几秒钟之后,他们听见门外的楼板嘎吱作响,卫斯理太太毫不掩饰地在门外监听他们是否还在说话。

海德薇和小皮猪无聊地低叫。楼板又响,他们听见她上楼检查弗雷德和乔治去了。

“你知道么,她一丁点儿都不信任我们。”罗恩抱歉地说。

哈利知道自己肯定无法入睡,今天晚上发生了太多的事,需要他仔细地思考,他完全明白自己会几小时地躺在那把所有细节再研究一番的。他想继续和罗恩说话,但卫斯理太太再次吱吱丫丫地下楼来了。她下楼之后,哈利可以清楚地听到其他人上楼的声音,事实上,一些多脚的动物正在门外轻轻地跑来跑去,魔界生物饲养课老师,海格说:“多漂亮,是不是,啊,哈利?这学期我们要学习武器。”接着哈利就看见那些多脚动物的头全是大炮做的,他们正把炮口向他瞄准,他慌忙低下头。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暖和的被窝里缩成一团,乔治响亮的声音充满房间。

“妈妈让我叫你们起床。你们的早餐在厨房里,吃完饭以后她让你们去客厅,那里的道七虫比她原先估计的要多得多,她还在沙发底下找到了一窝死了的帕夫虫。”

半小时之内,哈利和罗恩已经迅速穿戴整齐,吃完早餐。他们来到客厅,这是在一楼的一个高屋顶的长方房间,橄榄绿色的墙上挂着相当肮脏的挂毯。每次有人踩上地毯,就会有一股灰尘从上面升起。长长的、苔绿色的天鹅绒窗帘正在嗡嗡作响,仿佛里面藏了一大群隐身的蜜蜂。卫斯理太太,赫敏,金妮,弗雷德和乔治都围着窗帘站着,每个人用一块布包着鼻子和嘴巴,看起来十分古怪。他们还人手一只装满了黑色液体的喷壶。

“把脸包起来,拿上喷壶,”卫斯理太太一看见哈利和罗恩就说,指着一张有着细长腿的桌子,桌子上还剩了两个装满黑色液体的喷壶。“这里有道七虫。我还从没见过这么严重的虫害--在这十年里那个家佣精灵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

赫敏的半个脸都被她带着的小毛巾遮住了,但是哈利仍能看到她向卫斯理太太投去一个责备的目光:

“克瑞彻年纪太大了,它可能干不过来--”

“要是有克瑞彻想干的事儿,他干起来会让你吓一跳的,赫敏。”瑟瑞斯说,他正提着一包血淋淋的、像是装着死老鼠的袋子走进客厅,“我刚刚喂了暴嘴,”看见哈利询问的目光,他补充说,“我让他住在楼上我母亲的卧室里。那,就是这张写字台吧?”(暴嘴,瑟瑞斯的双翼鹰头马,音译是‘巴克比克’,意思是突起的鸟喙。见第三卷。--译注)

瑟瑞斯把装着老鼠的袋子扔到一张扶手椅上,然后弯腰检查去一个上了锁的写字台,哈利现在才头一次发现到那个写字台正在轻轻摇晃。

“嗯,茉莉,我敢肯定这是一个宝格妖,”瑟瑞斯说着,从锁孔往里看着,“不过,我们也许应该先让疯眼看看--我了解我母亲,这个东西有可能相当棘手。”

“你说的对,瑟瑞斯。”卫斯理太太说。

他们都礼貌地用一种谨慎控制的低声交谈着,显然这两个人谁也没忘记昨天晚上的争执。

响亮的门铃声从楼下传来,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尖叫和哀号也应声而起,和昨天晚上唐克丝在撞倒伞架时的他们听到的一样。

“我告诉过他们不要再按门铃!”瑟瑞斯恼火地说着匆忙跑出房间。他们听见他打雷般的脚步声一路下楼,布莱克夫人的尖叫再一次的响彻大厅:

“脏东西,耻辱,卑鄙的脏血,血统的叛徒,污垢的子孙!”

“哈利,请你把门关上,”卫斯理太太说。

哈利磨蹭着,拖延了所有他胆子允许的时间才关上门,他想听楼下发生的事。瑟瑞斯显然已经关上了他母亲肖像上的窗帘,因为她的尖叫声已经停止了。他听见瑟瑞斯在走廊上走,然后是正门上的铁链滑动的声音,接着他到肯斯理·沙扣保特德低沉的嗓音说道:“海斯提娅·琼斯刚刚接替我,所以现在疯眼的隐身斗篷在她那里,我想我该来向邓布多报告一下。”

哈利感到卫斯理太太的目光就在他的后脑勺上,他只得恋恋不舍地关上客厅的门,重新加入除虫队伍。

卫斯理太太正弯腰查看一本放在沙发上打开着的,名为《吉尔德罗伊·洛哈特之家庭害虫指南》的书。(吉尔德罗伊·洛哈特,哈利二年级时的黑魔法防御课教师,见第二卷。--译注)

“很好,你们这些孩子,记得要小心,因为道七虫会咬人,而且它们的牙有毒。我这儿准备了一瓶解毒剂,不过,我希望没有人需要用到它。”

卫斯理太太直起身,站在窗帘的前面,示意他们都上前来。

“听到我的命令,你们就马上喷药水,”卫斯理太太说,“我想,它们会冲我们飞,不过喷壶上说只要朝它们喷一下就足够麻痹的了。等它们不能动了就扔到这个桶里。”

卫斯理太太小心地走出他们的封锁线,举着她自己的喷壶。

“好了--喷射!”

哈利只喷了几秒钟,就有一只成虫从窗帘的摺里飞了出来。道七虫长得像个闪亮的甲虫,它嗡嗡地飞着,露出细小的针牙,精灵一样的身体上长着厚厚的黑毛,四只小拳头愤怒地紧握着。哈利的杀虫剂准准地喷到它的脸上,它在半空中僵住了,然后跌到已经磨得破烂不堪的地毯上,落地时声音惊人的响。哈利把它拣起来扔进桶里。

“弗雷德,你在干什么?”卫斯理太太厉声说,“马上喷它然后扔掉。”

哈利回过头,弗雷德用食指和拇指夹着一只正奋力挣扎的道七虫。

“好-喽,”弗雷德快活地说,他迅速朝道七虫的脸上喷了一下,虫子立刻昏倒了。但是等卫斯理太太刚一转身,他就冲哈利挤挤眼,把虫子塞进了口袋里。

“我们想实验一下道七虫的毒液,用来做逃课盒,”乔治小声告诉哈利。

哈利熟练地射晕两只直向他飞来的道七虫,然后靠近乔治,尽量不动嘴地小声说:“什么是逃课盒?”

“逃避劳作的小吃盒,里面有一系列让你生病的糖果,”乔治小声说着,一边警惕地看着卫斯理太太的背影,“放心,不是重病,但会正好重到让你什么时候想离开教室就离开教室,我和弗雷德在今年夏天就开始开发了。每粒糖的两头都颜色不同,如果你吃了呕吐片的黄色那半,你会立刻哇哇大吐,但是,等你已经出了教室往医务室跑的时候,你就吞下紫色的那一半--”

“--然后,马上你就可以完全康复。於是接下来的一小时成为你可以任意支配的时间,完全没有必要陷在课堂里毫无意义的无聊之中。反正我们的广告里是这么说的。”弗雷德小声说,他已经蹭到卫斯理太太视线之外的地带,开始从地上捡起一些没人理的道七虫装进自己的口袋。“不过,这些糖果还没完全做好,目前我们的实验者都吐得太厉害,以致于他们没空咽下紫色那半。”

“实验者?”

“就是我们自己,”弗雷德说,“我们轮流试验,乔治试的昏迷杂拌儿糖,--我们一起试了鼻血硬糖--”

“那天妈妈还以为我们刚决斗玩了呢,”乔治说。

“看来淘气商店的计划还在进行了?”哈利嘟囔着,假装调整喷壶的嘴。

“嗯,我们还没找到机会设立店面,”弗雷德说,声音更低了,因为卫斯理太太在正用围巾擦着眉毛,准备再度上阵,“所以目前我们只能提供邮购服务,我们上星期在《先知日报》上登了广告。”

“这都得感谢你呀,夥计,”乔治说,“不过别担心,妈妈对此一无所知,她早就不看《先知日报》了,因为它一直诽谤你和邓布多。”

哈利笑了。是他强迫这对兄弟接受他在三巫师争霸赛中赢来的一千金币,从而让他们实现开设淘气商店的雄心壮志。不过,他还是很高兴卫斯理太太还不知道他对他们计划所做的贡献。她一直不认为开淘气商店是适合她的两个儿子的职业。

消灭道七虫几乎用去整个上午。直到过了正午,卫斯理太太才解开了罩在脸上的围巾,重重跌进扶手椅里,可是她马上又厌恶地尖叫一声直跳起来,原来她刚才正坐在了那袋死老鼠上。窗帘已经不再有嗡嗡的声音了,它们服贴地垂着,因为喷上的大量药水,已经变得湿漉漉的。窗帘下面放着的桶里,密密麻麻地躺满了失去知觉的道七虫,桶旁边还有一个装满黑色虫卵的大碗,现在罗圈腿正凑过去嗅个不停,而弗雷德和乔治在旁边贪婪地看着。

“我想午饭之后咱们再回来对付那些,”卫斯理太太说着指了指摆在壁炉两边,两个积了灰尘的玻璃柜。柜子里摆满了许多零碎的古怪东西:一些生了锈的匕首,铁钩子,成卷的蛇皮,几个已经失去了光泽的银盒子,上面刻着哈利不认得的文字,还有一个是所有东西里最让人恶心的,一个华丽的、塞子上镶着块大猫眼的水晶瓶子,那里面盛着红色的液体,哈利相当确定是血。

门铃又响了,每个人都去看卫斯理太太。

“待在这儿别动。”卫斯理太太说,布莱克太太的尖叫声已经再次从楼底下传上来,她抓起那只装死老鼠的袋子,说,“我会给你们送上来些三明治的。”

她离开房间时小心地带上了门。立刻,每个人都冲到窗户旁边,向大门外面的台阶那儿张望。他们可以看见一个蓬乱的姜黄色脑袋,还有一大摞小心平衡起来的铁锅。

“蒙当格!”赫敏说,“他把那些铁锅带到这儿来干什么?”

“也许是想存放在个安全地方吧,”哈利说,“那天他本该跟踪我的时候,不就是因为那些个东西才离开的吗?去买那些骗来的铁锅?”

“是,可不是吗!” 弗雷德说着,这时前门打开了,蒙当格吃力地举着他的铁锅走进门,他们看不见他了,“哎呀,妈妈可不会喜欢。”

他和乔治穿过客厅站到门旁边,仔细听着楼下的动静,布莱克太太的尖叫声已经停止了。

“蒙当格在和瑟瑞斯,还有肯斯理·沙扣保特谈话,”弗雷德嘟囔着,全神贯注地皱起眉头,“听不清楚,你想我们该不该冒险,用用顺风耳?”

“许是值得吧,”乔治说,“我可以溜到楼上去拿一对来--”

但是就在那一瞬间楼下传来一阵大吼,显然不用顺风耳,每个人也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卫斯理太太正用她最高的嗓门嚷着:

“我们不是窝藏赃物的地方!”

“真高兴听到妈妈责骂别人,”弗雷德说着,一脸满足的笑容,他把门拉开一寸,让卫斯理太太的声音能更清楚地传进房间里,“好不容易,吼叫的对象不是我们,多美妙的改变啊。”

“--完全不负责任!让我们焦心的事儿都已经数不过来了,你还在这时候把偷来的铁锅带到这里来!--”

“这群白痴正让她逐渐上道儿,”乔治摇摇头说,“他们最好早点拉她回头,要不然她积了一脑袋的怒气,几个小时也消不下来。何况,自从蒙当格擅自离开跟踪你的岗位时候起,哈利,她想一直想找个碴儿修理他了--啊,瑟瑞斯的老妈又发作了。”

走廊传来的尖叫和怒吼淹没了卫斯理太太的声音。

乔治走上去关门以降低噪音,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关上门,一只家佣精灵已经钻进了客厅。

它全身赤裸,只是在腰间绑了一条肮脏的破布。它看起来相当老,皮肤好像比身子大几倍似的满是皱褶,虽然它和其他家佣精灵一样不长头发,但它巨大的蝙蝠耳朵里面倒是长出数量相当的白毛。它水汪汪的灰色眼睛里布满血丝,丰满的鼻子格外大,而且往上翘着。

这只精灵完全没注意到哈利和其他人,它好像没看见他们一样,驼着背,顽强而缓慢地踱着步子,朝客厅的另一头走去,一路上压着声音嘟囔,低哑得仿佛牛蛙叫声一般:

“他满身都是下水道的臭气,这个该一脚踢出去的犯人,不过,她也没好到哪儿去,卑鄙的血统叛徒,还有她那群仔子,把我女主人的房子都给弄乱了。噢,我可怜的女主人,要是她知道这样的垃圾住进她的房子,她会对老克瑞彻说什么啊,噢,真是可耻啊,脏血、狼人、叛徒和小偷,可怜的老克瑞彻,它什么也管不了哇。”

“你好啊,克瑞彻,”弗雷德大声说着,猛关上门。

家佣精灵停下脚步,不再喃喃自语,明显地装出吃惊的样子,

“克瑞彻没看见小主人,”它说着,转身对弗雷德鞠了一躬。依然低头面向地毯,用大家都听得见的声音继续说,“卑鄙无耻的小血统叛徒仔子。”

“你说什么?”乔治说,“我没听清后面那句。”

“克瑞彻什么也没说,”精灵说,向乔治也鞠了一躬,然后清晰地低声说:“这是他的双胞胎,都是些古怪的小畜生。”

哈利不知道是该笑还是不该笑。精灵直起腰,用相当凶恶的眼神看着他们,用显然以为别人听不见的声音接着嘟囔:

“这是那个脏血小孩,居然敢厚颜无耻地站在这儿。噢,要是我的女主人知道,哦,她会哭成什么样啊。啊,这是那个刚来的小子,克瑞彻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到这儿来干什么?克瑞彻不知道。”

“克瑞彻,他叫哈利,”赫敏试探地说,“哈利·波特。”

克瑞彻瞪大了他苍白的眼睛,嘟囔地更快了,而且比刚才更愤怒了。

“这个脏血小孩居然敢向对待朋友一样和克瑞彻说话,要是克瑞彻的女主人看见他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噢,她会说什么啊--”

“不要叫她脏血小孩!”罗恩和金妮一起怒吼。

“没关系的,”赫敏悄声说,“他现在脑袋不对劲,都不知道自己在--”

“别自欺欺人了,赫敏,他十分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弗雷德说,极其厌恶地看着克瑞彻。

克瑞彻还在嘟囔,他看着哈利。

“这是真的?这就是哈利·波特?克瑞彻能看见那道疤,那就一定是真的了。这个小孩阻止了黑魔头,克瑞彻奇怪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们都想知道呢,克瑞彻,”弗雷德说。

“你到底想干什么?”乔治问。

克瑞彻的大眼睛转向乔治。

“克瑞彻正在清洁,”他含糊地回答。

“相当可信的瞎话呢,”一个声音从哈利身后传来。

瑟瑞斯已经回来了。他站在门口,对精灵横眉冷目。客厅里的吵闹声已经减轻许多,大概卫斯理太太和蒙当格已经把战场转移去了厨房。

看到瑟瑞斯,克瑞彻的躬鞠得深的可笑,猪一样的翘鼻子几乎在地上给压扁了。

“站起来,”瑟瑞斯不耐烦地说,“现在回答我,你打算干什么?”

“克瑞彻正在清洁,”精灵重复着,“克瑞彻住在这里就是为高贵的布莱克祖屋服务--”

“而且它每天都变得更黑一点(布莱克在英文里是黑色的意思--译注),它脏得要死,”瑟瑞斯说。

“主人总爱说俏皮话,”克瑞彻说着又鞠了一躬,然后继续压低声音说,“主人是个卑鄙的,不知孝顺的无耻东西,他伤透了他妈妈的心--”

“我妈妈没有心,克瑞彻,”瑟瑞斯狠狠地说,“她纯粹是靠着怨恨才能活下来。”

克瑞彻说话的时候再一次鞠躬。

“随便主人说什么,”它愤怒地嘟囔着,“主人都不配给他妈妈擦靴子。噢,我可怜的女主人,要是她看到克瑞彻在服侍他,得说什么呢,她有多恨他呀,他是那么的令人失望--”

“我问你到底要干什么,”瑟瑞斯冷冷地说,“每次你跑出来假装清洁,都是要把我们打算扔掉的东西藏回你房间去。”

“克瑞彻从来不会把主人房里任何东西从它们应放的位置上搬走,”精灵回答一句,然后又飞快地嘟囔,“要是他们赶扔掉那条挂毯,女主人永远都不会原谅克瑞彻的,七百年以来它一直在这个家里,克瑞彻必须拯救它,克瑞彻是不会让主人和血脉叛徒们,还有那些狗仔子把它毁了的--”

“我就知道是因为这个东西,”瑟瑞斯说着,轻蔑地看着对面的墙,“我毫不怀疑她在它后面也施了恒黏咒,但是只要能把它弄下来我一定会的。现在你给我滚开,克瑞彻。”

克瑞彻似乎并不敢违抗这样的明确命令,虽然如此,他仍然用无比憎恨的眼神瞪着瑟瑞斯,嘴里嘟囔着慢吞吞地从他身边走开,离开了客厅。

“--从阿兹卡班回来他就开始这样随便支使克瑞彻。噢,我可怜的女主人,要是她看到房子现在这个样子,她会说什么啊。一群垃圾住在这里,她的珍宝都给扔他们扔出去了,她早已经不承认他是她的儿子,可现在他却回到这儿,他们都说,他是个杀人犯--”

“你要是再继续唠叨我就是杀人犯了!”瑟瑞斯气急败坏地叫着,在精灵身后把门摔上。

“瑟瑞斯,它的脑子有问题,”赫敏替精灵求情,“我想他根本不知道我们能听到他说的话。”

“他一个人在这儿待太久了,”瑟瑞斯说,“一直跟自己说话,再加上从我母亲的肖像那儿听来疯疯癫癫的命令。不过,他以前也是个卑鄙的小--”

“如果你给他自由,”赫敏充满希望地说,“说不定--”

“我们不能给他自由,他知道太多凤凰令里的事情,”瑟瑞斯简单地回答,“再说了,这么大的打击会杀死他的。不信你去试试让他离开这所房子,看他能有什么样的反应。”

瑟瑞斯穿过房间,走到墙上那条克瑞彻尽力想要保护的挂毯前面,哈利和其他人跟在他后面。

挂毯看来非常古老,已经退了颜色,而且,看来已经有好多地方都给道七虫咬坏了。虽然如此,上面绣着的金线依然光芒夺目,可以看出来,绣的是一幅可以追溯到(至少哈利认为)中世纪的族谱。挂毯的顶端绣着几个大字:

  古老而高贵的布莱克家族 突久儿坡儿

(突久儿坡儿,Toujours pur,法语意为“永远纯净”,是布莱克家族的座右铭。--译注)

“你不在上面!”哈利在仔细看完族谱的最后一行之后说。

“我曾经在那里,”瑟瑞斯指着一个小小的、像是香烟烧出来的圆圆的焦黑痕迹,说,“我离家出走以后,我那亲爱的老母亲就把我给爆下去了--克瑞彻一向喜欢念叨这个故事。”

“你曾经离家出走过?”

“大概十六岁的时候,”瑟瑞斯说,“我实在受够了。”

“你去哪儿了?”哈利盯着他问。

“你爸爸那儿,”瑟瑞斯说,“你的爷爷奶奶对我特别好,几乎就把我当成他们的儿子一样。是了,学校假期里我就住你爸爸家里。等到我十七岁的时候,我就给自己弄了个住处。我的奥佛德叔叔去世之后曾留给我一些金子--他的名字也被抹掉了,也许就因为这个吧--总之,从那之后我就自己照顾自己了,不过,无论什么时候你爷爷奶奶也欢迎我回去吃星期天午餐的。”

“但是……为什么你……?”

“离开?”瑟瑞斯苦笑着用手指理了理他长长的乱发,“因为我恨透了这里所有的人:我的纯血狂父母,他们相信只要是布莱克家的人就一定特别高贵……还有我那个蠢弟弟,软弱地相信了他们,那就是他。”

瑟瑞斯用手指点着族谱的最后一行,那里写着“雷古拉斯·布莱克”,出生日期的后面写着死亡日期(大约十五年前)。

“他比我小,”瑟瑞斯说,“而且是个比我更好的儿子,至少我经常被告知这一点。”

“但是他死了。”哈利说。

“是啊,”瑟瑞斯说,“愚蠢的傻瓜……他加入了食死徒。”

“别逗我们了!”

“你来看看,哈利,看了这个房子,你难道还看不出来我的家族是属於哪种巫师吗?”瑟瑞斯烦躁地说。

“那你的-你的父母也是食死徒吗?”

“不不,但你相信我,他们认为伏地魔的想法相当可取。他们双手赞成净化巫师血统,清除麻瓜血统巫师,让纯血统巫师掌权。他们并不是唯一有这样想法的人,在伏地魔露出他的真正面目之前,很多人都同意他的想法。不过,当他们看到他为了掌权而准备做的事情之后,他们就胆怯了。可是我敢打赌,我的父母认为第一批加入食死徒的雷古拉斯是个真正的小英雄。”

“他是被傲罗杀死的吗?”哈利试探地问。

“当然不是,”瑟瑞斯说,“不是,他是被伏地魔杀死的,或者,应该说是被伏地魔下的命令杀死的。我怀疑雷古拉斯从来就没重要到需要伏地魔本人亲手杀他。从他死后我找到的资料证明,是他给卷入得太深了,他们让他做的那些事情,终於让他自己也害怕了,他想退出了,可惜,这不是给伏地魔写封辞职信就能解决的事,这份工作是终生的,否则就得死。”

“吃午饭了。”卫斯理太太的声音传来。

她正高高地举着魔杖,控制着一大托盘三明治和最顶上摆着的蛋糕。她的脸色通红,看起来还在生气。其他人走过去,都急切地想吃东西了,但是哈利仍留在瑟瑞斯身边,后者正在弯腰仔细阅读挂毯。

“我已经有好多年没看它了。这儿是菲尼斯·尼古拉斯,我的高曾祖父,看到吗?霍格沃茨有史以来最不受欢迎的校长……还有阿拉敏塔·麦福鲁拉,我母亲的堂妹,曾经想推动魔法部通过允许捕猎麻瓜的法令……亲爱的艾劳刀姑母,就是她开创了在家佣精灵老得端不动茶盘时,把它们的头砍下来做墙饰的传统。当然,每次这个家族里出现一个稍微有良心的家伙,他们立刻就给赶出家门了。我看到唐克丝也不在这上面,也许这就是克瑞彻拒绝听从她的命令的原因吧--他只接收家族成员的命令--”

“你和唐克丝是亲戚?”哈利惊讶地问。

“哦,是呀,她母亲,安庄梅达是我最喜欢的堂姐,”瑟瑞斯说着,仔细检查挂毯,“没有,安庄梅达也不在这上面,看--”

他指着在贝拉楚克斯和娜西沙之间另一个小小的烧焦的痕迹。

“安庄梅达的姐妹们仍在上面,因为她们嫁去了可爱的高贵纯血巫师家庭,可安庄梅达嫁给了一个麻瓜血统的人,特德·唐克丝,因此--”

瑟瑞斯用魔杖在挂毯上做了一个燃烧的手势,然后难过地笑了。但哈利没有笑,他在忙着看安庄梅达的痕迹右边的名字,金色的双线把娜西沙·布莱克和路修斯·马尔夫连在一起,他们的名字中间垂下了一根金线,下面的名字是珠扣。

(注:布莱克家族的人名大多取自神话或星座,尤其是瑟瑞斯这一辈,瑟瑞斯 (Sirius) 的本意是天狼星,他的弟弟雷古拉斯 (Regulus) 是雷古拉斯星,他的堂姐妹 (Andromeda) 是仙女座,贝拉楚克斯 (Bellatrix) 也是星星的名字,娜西沙 (Narcissa) 的本意是水仙花,不过这个词是由希腊神话里变成水仙的那喀索斯 (Narcissus) 演化而来。而马尔夫家族的名字,路修斯 (Lucius) 源自黑暗天使撒旦的本名,路西佛 (Lucifer),也是金星的意思,他的儿子珠扣 (Draco),既天龙星座。--译注)

“你是马尔夫的亲戚!”

“纯血巫师家族都有亲戚联系,”瑟瑞斯说,“要是你想让你的儿子或女儿只和纯血家族结婚,你的选择范围就十分有限了。我们没剩多少人了,茉莉和我因为前辈联姻也是表姐弟,而亚瑟是我的一个相当远的远房表兄,不过用不着在这儿找他们--如果有哪个家族是血统的叛徒,那就是卫斯理家。”

但是哈利现在正在看安庄梅达的痕迹左边的名字:贝拉楚克斯·布莱克,她的双线连着鲁道夫斯·雷斯坚。

“雷斯坚……,”哈利念出了声,这个名字搅动了他记忆里的某样东西,他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名字,但一时想不起来,不过,这个名字仍给他的胃中带来一种古怪而恐怖的感觉。

“他们都在阿兹卡班,”瑟瑞斯简单地说。

哈利好奇地看他。

“贝拉楚克斯,还有她的丈夫鲁道夫斯是和小巴提·克劳奇同时关进去的,”瑟瑞斯用同样直截了当的语气说着,“鲁道夫斯的兄弟罗巴斯坦也和他们在一起。”

这时哈利想起来了,他曾经在邓布多的记忆盆--一个可以保存人的思想和记忆的装置--里面看见过贝拉楚克斯这个名字。她是那个高个子深皮肤的女人,垂着眼皮,在法庭上的受审的时候仍不断宣扬她对伏地魔的效忠,她自豪地讲述自己如何在伏地魔垮台之后仍努力寻找他,而且总有一天她的忠诚会获得回报的。

“你从没提过她是你的--”

“她是我堂姐,这有什么关系吗?”瑟瑞斯叫,“我所知道的是,他们不是我的家人,尤其她更不是我的家人。我从你这个年纪之后就再没见过她,除非你算上当她给关进阿兹卡班的时我撇到的那一眼,你以为我会因为有这样一个亲戚而自豪么?”

“对不起,”哈利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感到惊讶,只是这样而已--”

“没什么要紧,你不用道歉,”瑟瑞斯小声说着,从挂毯前面走开了,他的手深深插在口袋里,“我不喜欢回来这里,”他说,目光穿过客厅,“我从来没想到会再次被困在这所房子里。”

哈利完全理解他。他知道如果他长大之后,以为永远不会回女贞路4号时却再被送回去住的话,他也会有同样感觉的。

“这是一个理想的总部,当然啦,”瑟瑞斯说,“我父亲活着的时候把巫师界所有的防御措施都设在了这所房子上。这个房子的地点秘密,所以麻瓜永远也找不到这里,也不会打电话进来--就好像他们有这个必要似的--而现在邓布多更加强了它的保护装置,你在哪里都不会找到比这更安全的房子了。邓布多是凤凰令的‘守密官’--除非他亲自告诉你地址,否则没人能找到这里--昨天晚上穆迪交给你的纸条,就是邓布多写的。”瑟瑞斯发出一阵短促,响亮的笑声,“如果我父母能见到这所房子现在的用途……哈,我母亲的肖像应该已经吐露了一二。”

他皱了一会眉头,然后叹了口气。

“如果能让我偶尔出去干点有用的事,我是不介意的。我已经问过邓布多,是不是能让我陪你去那个听证会--用嗅嗅的样子,当然了--来给你点精神支持,你觉得怎么样?” (嗅嗅是瑟瑞斯的兽幻形,一只黑色大狗,或译做‘斯那佛斯’--译注)

哈利觉得他的胃直沉进满是灰尘的地毯里,他从昨天晚饭之后还没再想到听证会的事。回到他最喜欢的人们中间,使他沉浸于兴奋之中,而且他来之后听到了那么多事情,早就把听证会抛诸脑后。然而,瑟瑞斯的话,把极度的恐惧又带回来了。他望着正吃得津津有味的赫敏与卫斯理一家,他不知道,如果他们回霍格沃茨的时候没有他,他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别担心,”瑟瑞斯说。哈利抬起头,意识到瑟瑞斯一直在看着他。“我相信他们会还你清白的,在《国际保密法令》里面肯定有关于正当防卫的条例。”

“但要是他们开除我的话,”哈利小声说,“我能回这儿和你一起住吗?”

瑟瑞斯难过地笑了笑。

“到时候再说吧。”

“如果知道我不必回达斯里家的话,听证会上我会感觉好得多的。”哈利毫不放松。

“如果你宁愿来这么个地方,那他们一定是糟糕到家了。”瑟瑞斯忧郁地说。

“你们两个快点儿,要不就没吃的了,”卫斯理太太喊。

瑟瑞斯再次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阴沉地又看了一眼那条挂毯,然后和哈利走到其他人那里。

那天下午他们开始清理那两个玻璃柜。哈利尽量不去想听证会的事情,幸运的是,这是一项需要集中全部精力才能做的事情,因为玻璃柜里的每样东西似乎都十分不愿离开柜里积满灰尘的架子。瑟瑞斯就被一个银色的鼻烟盒给咬得相当惨,几秒钟之内他的手就肿出了一层硬壳,像是带了一只褐色的手套。

“没关系,”瑟瑞斯说着,颇有兴趣地检查了自己的手,然后才用魔杖轻轻点了点,把皮肤恢复正常,“一定是疣套魔法在里面。”

他把盒子扔进用来盛装玻璃柜里清出的杂物的袋子,之后,哈利看到乔治小心地用布包了自己的手,把那个盒子拣出来放进他装满道七虫的口袋里面。

他们还找到一件看起来让人不舒服的银制工具,它像是一把长了很多脚的镊子,当哈利拿起它的时候,它像蜘蛛一样爬上他的胳膊要扎破他的皮肤。瑟瑞斯捉住它,然后用一本名叫《天生的贵族:巫师宗谱学》的大厚书重重把它拍在地下;还有一个上了弦就会发出微弱声音的音乐盒,不详的乐声叮咚作响,立时所有人都发现他们变得异常虚弱而且昏昏欲睡,直到金妮醒悟过来,大力把音乐盒的盒盖关上才好了;一个相当沉的项链坠,上面的锁没有人能打开;很多古老的图章;还有一个放在满是灰尘的盒子里的一级魔灵勋章,是给瑟瑞斯的祖父,奖励他“为魔法部所做的贡献”。

“这说明他一定给他们捐了很多黄金,”瑟瑞斯轻蔑地说,把勋章扔进了垃圾袋里。

有好几次克瑞彻偷偷溜进房间,想把一些东西藏在他的腰带下面带走,每次被抓住的时候他就低声咒骂。当瑟瑞斯把一只带有布莱克族徽的大金戒指从他的紧攥的手里夺出来时,克瑞彻居然流出愤怒的泪水,然后他压抑着哭声,痛骂着瑟瑞斯跑出了房间,用词之卑劣哈利以前完全没听过。

“那是我父亲的,”瑟瑞斯说着把戒指扔进垃圾袋里,“克瑞彻对我父亲不如他对我母亲那样虔诚,不过我上周还是撞见他在抚摸我父亲的一条旧裤子。”

接下来的几天里,卫斯理太太让他们工作得相当辛苦。客厅用了三天才清理完毕。最后,唯一应该清理而没有被清理的东西就是那条绣着布莱克族谱的挂毯,他们用尽了一切手段想把它拿下,但是挂毯依然毫发无损,还有那张喀哒喀哒响的书桌,疯眼穆迪一直没再回来过,所以他们不能确定里面有什么。

他们把战场从客厅转移到一楼的饭厅,在那里,他们从碗柜里找到茶碟大的蜘蛛(罗恩慌忙离开房间去喝茶,一个半小时之后才回来)。那些印着布莱克族徽的瓷器被瑟瑞斯毫不留情地扔进了垃圾袋,一些放在发乌的银像框里的旧相片也遭到同样的待遇,相片里的人在相框玻璃碎裂时发出刺耳的尖叫。

斯内普也许把他们的工作称为“清洁”,但是哈利认为他们的工作实在是在和这所房子做斗争,而房子也奋力反抗着,其中当然也少不了克瑞彻的帮助和教唆。无论他们聚集到哪儿,这只衰老的家佣精灵就会出现在哪儿,忙着从垃圾堆里捡回东西。他的咒骂也越来越恶毒,瑟瑞斯几乎要以赐给他衣服来要挟他,但克瑞彻只是泪光闪闪地望着他:“主人可以做任何主人想做的事,”他转身跑开时大声说,“但是主人不会赶克瑞彻走的,不会的,因为克瑞彻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哦,是的,他正在密谋对抗黑魔头啊,是的,和那群脏血、叛徒、垃圾一起……”

门铃一天总要响个几次,这既是瑟瑞斯母亲开始尖叫的前奏,也是哈利和其他人预备偷听访客谈话的信号,不过,他们只能在卫斯理太太勒令他们回去工作之前的短短时间里,撇到几眼楼下的东西,或是听来些片言只字。斯内普在之后又进出这所房子几次,不过令哈利感到安慰的是他们一直没有正面接触。哈利也看到了变形课老师麦格教授,她穿着麻瓜式样的裙子和外套看起来很奇怪,而且她看来也忙得没时间逗留。不过,有的时候,来访的人也会留下来帮忙。唐克丝就来和他们一起度过了一个非常难忘的下午,那天他们在楼上的厕所里发现了一只极危险的老食尸鬼;卢平和瑟瑞斯一样也住在这里,但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外面,为指令做秘密工作,他有一次帮他们修好了一个爱朝经过的人射螺钉的老座钟;就连蒙当格也在卫斯理太太那儿稍微赎回了一点罪过,因为当罗恩就要被从他们衣柜里拿出的紫色长袍给扼死的时候,是他冲上去救了罗恩的命。

虽然哈利依然睡不好,梦里总是见到走廊和锁着的门,同时额头上的伤疤也疼个不停,不过,现在他还是在这个暑假里,头一次感到相当快乐。只要一忙着他就会很高兴,但是,当工作停止之后,一旦戒备减弱,或是当他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看着模糊的日影在天花板上移动的时候,他的思绪就会忍不住飞到魔法部听证会的阴影里。一想到他被开除之后的种种,恐惧就像针扎一样穿透他的身体。这个想法是如此可怕,他甚至不敢让它出口,就连对罗恩和赫敏也不敢。而罗恩和赫敏,虽然他经常看见他们两个一起窃窃私语,并用忧虑的眼光往他的方向看,然而他们和他一样,都避免谈及这个话题。有时候,他会不由自主地想象一个不认识的魔法部官员把他的魔杖一折两段,然后命令他搬回达斯里家的样子。但是,他不会回去的,他已经下定决心了,他一定要回桂茂街和瑟瑞斯住在一起。

星期三晚上,吃饭的时候,卫斯理太太转向他开始平静说话的那一瞬间,哈利觉得胃里好像给扔进了一块砖头那么沉重,“我已经给你熨好了你最好的衣服,哈利,而且我想你今晚应该洗洗头,良好的第一印象是十分重要的。”

罗恩,赫敏,弗雷德,乔治和金妮都停止交谈,转头看他。哈利点了点头,低头努力继续吃他的排骨,但是他的嘴干得无法下咽。

“我明天怎么去?”他问卫斯理太太,尽量显得无动于衷。

“亚瑟会在上班时带你去,”卫斯理太太轻轻地说。

卫斯理先生在桌子对面向哈利鼓励地笑了一下。

“你可以在我办公室里,等到听证会开始。”他说。

哈利去看瑟瑞斯,但是他还没有发问,卫斯理太太已经回答了:

“邓布多教授不认为瑟瑞斯陪你去是个好主意,而且我必须说我也--”

“--认为他十分正确,”瑟瑞斯紧咬着牙说。

卫斯理太太抿起嘴唇。

“邓布多什么时候告诉你的?”哈利盯着瑟瑞斯,问。

“邓布多昨晚来过了,在你睡了之后,”卫斯理太太说。

瑟瑞斯烦闷地把叉子戳到一块土豆上。哈利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盘子,邓布多在听证会前一晚来到这里,却并不见他,这让他感觉--如果还有可能的话--更加糟透了。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七章 魔法部

第二天一早,五点半钟,哈利醒了。他醒的唐突而彻底,仿佛有人刚刚在他耳边大声把他叫醒似的。有好一段时间,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听证会的前景填塞了他脑子里的每一个细胞。然后,当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痛苦时,他从床上跳下来,戴上了眼镜。卫斯理太太已经把洗好的牛仔裤和圆领汗衫放在床脚,哈利匆忙地穿上它们。墙上空白的画吃吃地笑着。

罗恩四肢铺开仰面躺着,张着嘴巴睡得正香,哈利穿过房间的声音也没有把他吵醒。哈利走出卧室,在楼梯口轻轻地带上身后的门,尽量使自己不去想当下次再见到罗恩的时候,他有可能已经不再是他霍格沃茨的同学了。哈利悄声下楼,经过克瑞彻祖先们的头,然后再下楼走到厨房。

他本以为厨房是空的,但当他走近门口的时候,他听到门里传来低低的谈话声音。他推开房门,看到卫斯理夫妇、瑟瑞斯、卢平和唐克丝都坐在里面,仿佛正在等他似的。除了卫斯理太太之外,每个人都衣着整齐,卫斯理太太穿着一件夹棉的紫色睡袍,一看到哈利进来她立刻跳起来。

“啊呀早餐,”卫斯理太太抽出魔杖匆匆忙忙地跑向炉子。

“早-早-早上好,哈利,”唐克丝打着哈欠说。今早她的头发是金色的卷发,“睡得好吗?”

“好,”哈利说。

“我一夜都没-没-没睡啊,”她说着,又狠狠打了一个哈欠,“过来坐下啦……”

她拉出一把椅子,拉的过程中把旁边的一只椅子带倒了。

“你想吃什么,哈利?”卫斯理太太喊,“麦片粥?松糕?腌鱼?熏肉配蛋?还是吐司?”

“吐-吐司就好了,谢谢,”哈利说。

卢平看了哈利一眼,然后问唐克丝,“你刚才说斯格姆格尔怎么了?”

“啊……是呀……嗯,我们以后得更小心点才行,他已经开始向我和肯斯理·沙扣保特问一些古怪的问题……”

哈利隐约地感激自己不需要加入他们的谈话,他的五腹六脏都在翻滚着。卫斯理太太把两片吐司和果酱放到哈利面前,他努力去吃,可是依然味同嚼蜡。卫斯理太太坐到他的另一边,开始检查他的衣服,把脖子后面的商标折进里面,又忙着抹平他肩上的皱褶,哈利希望她能赶快停止。

“……而且我得告诉邓布多明天我不能再值夜班了,我实在太累啦,”唐克丝说完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我可以替你,”卫斯理先生说,“没关系,反正我也有一份报告要赶完。”

卫斯理先生没有穿巫师的长袍,而是穿着细条纹长裤和一件旧的战斗机飞行员皮夹克。他把视线从唐克丝转向哈利。

“感觉怎么样?”

哈利耸耸肩。

“很快就会结束的,”卫斯理先生爽快地说,“几个小时之后你就全没事了。”

哈利没有回答。

“听证会是在我那层上,在阿米莉娅·邦斯的办公室里。她是魔法司法局的局长,也是要问你话的人。

“阿米莉娅·邦斯挺好的,哈利,”唐克丝诚肯地说,“她很公正,她会仔细听你陈诉的。”

哈利点点头,依然想不出什么话可说。

“不要发火,”瑟瑞斯突然说,“要有礼貌,不要讲到事实以外的话题上去。”

哈利再次点头。

“法律是在你这边的,”卢平安静地说,“即使是未成年的巫师在正当防卫的情况下,也是可以使用魔法的。”

一股寒流从哈利的脖子一路传下,有一瞬间哈利以为有人正在对他施展滴露置幻魔法,但马上他就意识到那只是卫斯理太太用一把沾了水的梳子在与他的头发搏斗。她用力压着哈利的头顶。

“你的头发有服帖过的时候吗?”卫斯理太太失望地问。

哈利摇摇头。

卫斯理先生看了一下表,然后抬头看看哈利。

“我想我们该走了,”他说,“现在稍微早了一点,不过我想在魔法部等,会比这儿好。”

“好的,”哈利机械地回答,放下手里的吐司站起来。

“你没问题的,哈利。”唐克丝说着拍拍他的手臂。

“祝你好运,”卢平说,“我相信一切都会好的。”

“如果不是的话,”瑟瑞斯阴森森地说,“我会代你收拾阿米莉娅·邦斯的……”

哈利虚弱地笑了。卫斯理太太拥抱他。

“我们都帮你加油,”她说。

“好的,”哈利说,“嗯……那么再见了。”

他跟着卫斯理先生上楼,穿过走廊。他能听到瑟瑞斯的母亲在窗帘后面打呼噜的声音。卫斯理先生打开门锁,然后他们走到外面。早晨的空气寒冷而阴沉。

“你平常不是走路上班的,是吧?”当他们轻快地沿着广场走的时候,哈利问卫斯理先生。

“不是,我通常都会瞬息移动,”卫斯理先生说,“不过你当然还不会用,而且,我想如果我们用完全非魔法的方式去的话……会给他们一个好印象的,说明你遵守纪律……”

走路的时候,卫斯理先生的手一直插在口袋里,哈利知道他的手正紧握着魔杖。这些小街都相当空,但当他们走到了一个小得可怜的地铁站时,却发现那里挤满了赶地铁上班的人。又一次如此接近麻瓜们的日常生活,卫斯理先生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热情了。

“简直难以置信,”他盯着自动售票机低声说,“惊人的创造力。”

“它们已经坏了,”哈利指着上面挂着的牌子说。

“是啊,不过即使如此……”卫斯理说着,喜爱之情难以抑表。

自动售票机坏了,哈利和卫斯理先生只好从一个昏昏欲睡的售票员那里买了车票(哈利买的,因为卫斯理先生对麻瓜货币很不在行)。五分钟之后,他们登上了开往伦敦市中心的地铁,卫斯理先生紧张得把窗户上贴着的地铁路线图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哈利,还有四站……现在还剩三站……两站就到了,哈利……”

他们在伦敦市最中心的车站下了车,被一大群穿着笔挺衣服、拎着公文包的男男女女夹着走下地铁,上了自动扶梯,穿过剪票栏(卫斯理先生认为票箱自动吞下车票的动作十分可爱),然后他们就走上了一条两边高楼林立、中心车水马龙的宽阔大街。

“咱们这是到哪儿啦?”卫斯理先生茫然地问,在一瞬间里哈利的心跳都停止了,他以为卫斯理先生在频繁查阅路线图之后还是下错了站,幸好一秒钟之后卫斯理先生说道:“啊是啦……这儿走,哈利,”然后就带着哈利拐进了一条横街。

“对不起,”他说,“可是我还从没坐地铁上班过呢,因为,从麻瓜的角度来我的举止会与众不同。事实上,我还从没用过魔法部的来宾入口呢。”

他们走的越深,路两边的建筑物就越小越矮,最后他们来到的小巷子里,只有几栋破烂不堪的办公楼,一个酒吧,还有一个垃圾满溢的垃圾箱。哈利本以为魔法部会设在更气派一点的地方。

“我们到了,”卫斯理先生高兴地说,指着一个相当旧的,缺了几块玻璃的红色电话亭,电话亭立在一面涂画得乱七八糟的墙前面,“你先进去,哈利。”

他打开了电话亭的门。

哈利走进了电话亭,不知道这个地方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卫斯理先生跟在哈利后面挤进电话亭,然后关上了门。里面相当窄,哈利被挤得紧贴在电话机上。

电话机斜歪着挂在墙上,似乎有人故意破坏,曾经想把它从墙上扯下来过。卫斯理先生越过哈利拿起听筒。

“卫斯理先生, 我看这个电话机也是坏的,”哈利说。

“不不,我肯定它没问题,”卫斯理先生把听筒举过头顶,看着号码盘,“让我看看……六……”他拨着号码,“二……四……再一个四……然后再一个二……”

当号码盘流畅地转回原位之后,一个清爽的女声从电话机里面传来,它并非从卫斯理先生手上的听筒里传出,而是响亮地从电话机里传出来,清楚地仿佛她正隐身站在他们身旁。

“欢迎光临魔法部。请报出您的姓名和目的。”

“呃……”卫斯理先生显然不确定他是否要对着听筒说话,他最后选择把话筒那头放在耳朵上,“亚瑟·卫斯理,非法使用麻瓜物品办公室的,我来陪同哈利·波特,他来参加一个惩戒听证会……”

“谢谢,”清爽的女声说道,“来宾,请拿起佩章并把它扣在长袍前面。”

一阵响声之后,哈利就看见从本来用来找钱的金属通道里滑出了一个东西来。他把它拣起来:那是一个正方形的银制佩章,上面写着“哈利·波特,惩戒听证会”。他把佩章别到汗衫胸前,这时女声再次响起:

“魔法部的来宾,您需要接受安全检查,请将您的魔杖拿到位於中厅尽头的保安处登记注册。”

电话亭的地板抖动起来,他们慢慢地沉入地下。哈利紧张地看着人行道逐渐升过了电话亭的窗户,之后他们的头顶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电话亭向下穿过泥土时发出低沉的摩擦声音。大约一分钟以后,尽管哈利感觉要比这长得多,一束金光照亮了他的脚下,金光越来越宽,逐渐上升到他的全身,最后直射在他的脸上,刺目的光使他流出了眼泪,他不得不眨着眼。

“魔法部祝你们愉快,”女声说。

电话亭的门自动打开,卫斯理先生走了出去,哈利跟在他后面,惊讶得几乎合不上嘴巴。

他们正站在一个极为壮观的长长大厅的一头,光洁的地面上铺着暗色的木制地板,孔雀蓝的天花板上镶嵌着金光闪闪,不断移动而且变化着的金色符号,好像是天庭里的巨大告示牌。大厅两侧是发亮的暗色木墙,中间嵌了许多镀金的壁炉。每隔几秒钟,就会有一个巫师“噗”地一声从左手边的壁炉里走出来,而每个右手边的壁炉前面有小队人排队等着离开。

大厅中央有一个喷泉,圆圆的水池中间站着一群比真人略大的金制雕像,其中最高的是一个有贵族气质的男巫,他正用手里的魔杖直指天空。围绕在他身边有一个美丽的女巫,一头半人马,一只丑精灵,和一只家佣精灵,后三者都在用充满敬慕的表情看着男巫和女巫。亮晶晶的水从他们的魔杖里,半人马的弓箭里,丑精灵的尖帽子顶端,和家佣精灵的两只耳朵尖上喷出来。水叮咚地响着落到下面的池子里,水声伴随着巫师们用瞬息移动进来时的噼啪响声,以及上百位巫师在大厅里的脚步声。他们都带着起得过早的阴沉神色,向大厅另一头的一对金色大门走去。

“走这边,”卫斯理先生说。

他们加入人流,在魔法部的雇员之间穿行,有些人手上捧着大叠摇摇晃晃的羊皮纸,另一些人提着破旧的公文包,还有一些人一边走一边读着《先知日报》。当他们经过喷泉的时候,哈利看见水池底部有许多人抛到池底的银币和铜子闪闪发光。水池旁边有一个肮脏的小牌子,上面写着:

  所有自魔法同盟泉收集之硬币将捐赠予圣满钩魔法伤病医院。

“如果今天不被霍格沃茨开除的话,我一定会扔十个金币,” 哈利孤注一掷地想着。

“到这儿来,哈利,”卫斯理先生说着带他离开了正涌进金门的魔法部雇员的人流。在一个挂着“保安处”的牌子下面,一个胡子拉碴、穿着孔雀蓝长袍的巫师正坐在一个办公桌左边看《先知日报》,他抬起头来看他们。

“我来护送这位访客,”卫斯理先生说着指了指哈利。

“请站到这儿来,”保安巫师毫无兴趣地说。

哈利走得离他近一些,他拿出一根长长的、像汽车天线一样柔韧的金色细棍,拿它在哈利的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挥舞了一遍。

“魔杖,”保安巫师哼声说着放下了金色的工具,伸出手。

哈利把魔杖递给他,保安巫师它放到一个古怪的铜制仪器上面。那仪器看起来很像一架只有一个托盘的天平,魔杖放上去之后天平就振动起来,然后一条窄窄的羊皮纸条从仪器底部的槽口吐了出来,保安巫师扯下羊皮纸条,开始读上面的东西。

“十一英长,凤凰羽毛轴心,已经使用四年,是否正确?”

“是的,”哈利紧张地回答。

“这个留在我这儿,”巫师说,把羊皮纸条穿在一只小铜钉上。“这个你拿回去,”说着他把魔杖推到哈利手里。

“谢谢你。”

“等等……”巫师慢慢地说。

他的视线已经从哈利胸前的银色佩章转上他的前额。

“谢谢你,艾瑞克,再见。”卫斯理先生坚定地说,然后他抓着哈利的肩膀领着他离开保安处,重新加入了向金门行走的巫师大军。

人群里有些挤,哈利跟着卫斯理先生穿过金色的大门,来到一个比中厅略小些的大厅,这里至少有二十部电梯,立在金色的金属栅栏门后面。哈利和卫斯理先生走到一个电梯前面,加入在这里等着的一群人。他们旁边站着一个大胡子巫师,他手上的大纸板箱里发出一阵嗤嗤咯咯的声音。

“你好么,亚瑟?”这个巫师冲着卫斯理先生点点头。

“你拿的是什么,鲍勃?”卫斯理先生看着纸箱问。

“我们还不能肯定,”这个巫师严肃地说,“我们原以为它是一只普通的沼泽土鸡,可它现在已经开始吐出火焰了。看样子我已经严重破坏了禁止饲养实验性动物的条例。”

随着一阵吱吱嘎嘎的巨响,电梯落在了他们面前,金色的栅栏门向两边滑开,哈利和卫斯理先生跟着其他人走进电梯。哈利给挤到了电梯最里面贴着墙的地方,好几个巫师好奇地打量着他,他低头看自己的脚,避免接触他们的视线,同时也使头发垂下来挡住自己的额头。这时栅栏门滑着撞在一起,关上了,电梯开始缓慢爬升,链条又开始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同时,刚才哈利在电话亭里听过的女声也再次传来:

“第七层,魔法体育与竞赛局,包括不列颠及爱尔兰快迪奇联盟总部、正规魔力弹子俱乐部、以及魔法玩具专利局。”

电梯门开了,哈利瞥见一条略为凌乱的走廊,墙上歪歪斜斜地贴了许多快迪奇球队的海报。电梯里一个抱着一胳膊扫帚的巫师艰难地从人群里挤出去,消失在走廊里。门关上了,电梯再度颤抖着上升,那个女声说:

“第六层,魔法交通局,包括壁炉通道网络管理局、扫帚规章控制处、移动牌办公室、以及瞬息移动测试中心。”

电梯门再次打开,有四五个巫师走了出去。与此同时,几架纸飞机飞进了电梯。哈利紧盯着,它们悠闲地拍打翅膀,在他头顶飞旋。它们是淡紫色的,哈利可以看到它们的翅膀边缘上印着魔法部的字样。

“只是些内部邮件,”卫斯理先生轻声告诉哈利,“我们以前也用过猫头鹰,但那实在太脏了……猫头鹰粪落得到处都是……”

他们再次摇晃着上升的时候,纸飞机一直拍打着翅膀,围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盘旋。

“第五层,国际魔法合作局,包括国际魔法交易标准处、国际魔法法律办公室、以及国际魔法联盟英国分会。”

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两架纸飞机和几个巫师出去了,但是又有几架纸飞机飞了进来,飞机绕着灯滑翔,使电梯里的灯光也忽明忽暗。

“第四层,魔法动物管理与控制局,包括兽性·生命·灵魂研究所、丑精灵联络处、以及宠物咨询中心。”

“对不起借借光,”抱着喷火鸡的巫师走出电梯,几架纸飞机也跟着他离开了。电梯门又一次关闭。

“第三层,魔法事故与灾难局,包括意外魔法逆转小组、救援指挥部、以及保护麻瓜委员会。”

除了哈利,卫斯理先生,和正读着一卷长及拖地的羊皮纸的巫师以外,其他人都在这一层下了电梯。剩下的纸飞机继续围着吸顶灯盘旋,电梯抖了一下再次上升。当电梯门再打开的时候,那个女声继续说:

“第二层,魔法司法局,包括非法使用魔法办公室、傲罗总部、以及维真魔塔行政服务处。”

“咱们在这儿下,哈利,”卫斯理先生说,他们和看羊皮纸的巫师都走出电梯,外面的走廊两侧有许多门。“我的办公室在这一层的另外一头。”

“卫斯理先生,”当他们经过一个充满阳光的窗户时哈利说,“我们现在不是在地下吗?”

“是的,我们还在地下,”卫斯理先生说,“这些是魔法窗,魔法维修处会决定每天的天气。上次他们要求加薪的时,这里足足刮了两个月的飓风……这边拐,哈利。”

他们拐了一个弯,通过一道沉重的橡木大门,来到了一个人声嘈杂的大屋子。屋子里用矮板隔出很多小格子办公间,里面的人正在说笑聊天,许多纸飞机像小火箭一样在格子间里往来穿梭。离走廊最近的格子间上挂着一个有点斜的牌子:傲罗总部。

他们经过那些格子间的时候,哈利偷偷朝里面看,傲罗们的墙上大多满满地贴着照片,从被通缉的巫师到他们自己家人的都有,有的人还贴着他们喜欢的快迪奇球队的海报,或是从《先知日报》上剪下来的文章。一个身披猩红长袍、脑后扎着比比尔的马尾辫子还长的巫师把脚架在办公桌上,而他的羽毛笔正在匆忙地把他口述的报告写在纸上。再远一点的地方,一个一只眼上扣着眼罩的女巫正趴在格子间的隔板上和肯斯理·沙扣保特聊天。

“早晨好,卫斯理,”当他们走近时肯斯理小心地说,“你有时间吗,我有话要和你说,一秒钟就行。”

“行啊,如果只是一秒钟的话,”卫斯理先生说,“我现在的确有点忙。”

他们交谈的样子仿佛互相并不太熟似的,而且,当哈利想开口和肯斯理打招呼的时候,卫斯理先生踩了他脚一下。他们跟着肯斯理往里边走,进入最里面的一个格子间。

哈利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了一下,每一个地方都是瑟瑞斯对他眨着眼睛的脸:剪报上的照片和旧相片--甚至还有一张瑟瑞斯在哈利爸妈的婚礼上做伴郎的照片--贴满了四壁,唯一没有瑟瑞斯的东西是一张世界地图,上面插了一些红色的大头针,像宝石一样闪着光。

“看看这个,”肯斯理突然对卫斯理先生说,把一卷羊皮纸推到卫斯理先生手里,“我需要在近十二个月以来,所有被目击的麻瓜交通工具飞行的记载。我们得到的情报显示瑟瑞斯·布莱克可能会继续使用他的旧摩托车。”

肯斯理冲哈利挤了挤眼睛,悄声补充说,“把那本杂志给他看看,他会觉得那篇文章相当有趣哩。”然后他用正常的声音说:“不要拖太长时间,卫斯理,上次因为你那份关于枪蛙报告迟到,结果我们的调查被延误了一个月。”

“如果你读过我的报告的话,就应该知道那个词是‘枪械’,”卫斯理先生沉着地回答,“而且我恐怕你必须得再接着等摩托车的资料了,我们现在相当忙。”然后他又压低声音说,“如果你能在七点钟以前下班的话,茉莉今晚会做肉丸子。”

他招呼哈利,带他走出肯斯理的格子间。他们穿过第二道橡木大门,走进另一个走廊,左转,再沿着走廊走一会,向右转进一个灯光昏暗、明显破旧许多的走廊,最后,他们来到走廊的尽头。左边的门稍微开着一点,看起来是个放扫帚的小屋。右边的门上钉着一个已经失去光泽的黄铜牌子,上面写着:非法使用麻瓜物品办公室。

卫斯理先生的办公室看起来似乎比对面放扫帚的屋子还要小。办公室里邋邋遢遢的,两张办公桌充溢了屋里的大部分空间,沿墙摆着的文件柜都满塞得漾出来了,柜顶上还堆着一叠叠摇摇欲坠的文件,桌子和文件柜中间的距离窄得刚够人通过。墙上仅剩的一小块地方显示着卫斯理先生的兴趣所在:几张汽车的海报,包括一张发动机的分解图;两张似乎是从麻瓜儿童画册上剪下来的邮箱的图解;以及一张讲解如何安装电源插销的示意图。

在卫斯理先生堆得满满的桌子上,收件箱里一只旧吐司器在郁郁寡欢地打嗝,还有一双空空的皮手套正在打着指头玩。收件箱旁边放着一张卫家的全家福照片。哈利注意到帕西似乎已经从里面走开了。

“我们这儿没窗户,”卫斯理先生抱歉地说,把皮夹克脱下来放到椅子背上,“我们申请过,但是他们似乎不认为我们需要窗户。坐下吧,哈利,看来珀肯斯还没到。”

哈利坐进珀肯斯办公桌后面的椅子里的时候,卫斯理先生匆匆地读了肯斯理刚刚交给他的羊皮纸。

“哈,”他微笑着从里面取出一本名叫《捕风捉影》的杂志,“是了……”他轻快地翻阅着,“是的,他说的对,我相信瑟瑞斯会觉得这十分有趣--啊呀,这是什么?”

一架纸飞机刚从开着的门里飞进来,落到那个打嗝的吐司器顶上。卫斯理先生把它拆开,念着:

“第三次公共厕所回流事件在比斯格林发生,请立即展开调查。真是越来越荒谬……”

“厕所回流?”

“反麻瓜分子做的,”卫斯理先生皱着眉头说,“上周已经发生了两次,一个在温布尔登,一个在伦敦的象堡附近。麻瓜要冲马桶的时候,所有的东西没有冲下去,而是--嗯,你能相像出来接下来发生的事。那些可怜的家伙一个劲儿地去找--管路哥?我记得是这个名字--你知道,就是那些负责修下水管的人。”

“管道工?”

“就是这个词,是的,但是他们当然没法修好。我实在希望能抓住那个肇事者。”

“是傲罗去抓他们吗?”

“哦,不是的,这些事情对傲罗来说太小菜一碟了,只能算在一般司法巡逻队的管辖范围里--啊,哈利,这位就是珀肯斯。”

一个驼背的、看起来小心翼翼的老巫师走进房间。他蓬松的头发全都白了,正大口地喘着气。

“噢,亚瑟!”他着急地叫着,没顾上看哈利,“谢天谢地,我不知道怎样最好地处理这件事,我一直犹豫是不是应该在这儿等你来。我刚给你家派了一只猫头鹰,不过很显然你已经出门了,--十分钟前来了一封紧急信件--”

“我已经知道那个回流厕所的事情。”卫斯理先生说。

“不不不,是关于波特家小孩听证会的事儿--他们更改了时间和地点--改成在楼下的第十法庭,八点钟开始--”

“在楼下的第十--但是他们告诉我--看在魔灵的份上!”

卫斯理先生看看表,大叫着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哈利,赶快!我们在五分钟前就应该到那里的!”

珀肯斯紧贴在文件柜上,给卫斯理先生腾出奔跑的空间,哈利紧跟在卫斯理先生后面。

“为什么他们要修改时间?”哈利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他们跑着穿过傲罗的办公区,人们纷纷从格子间里探头出来看着他们匆忙地经过。哈利觉得他的五腹六脏都还被留在珀肯斯那里。

“我也不知道,但是谢天谢地我们一早来了,如果你错过了,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卫斯理先生在地板上打着滑停下,旁边就是电梯,他焦急地猛戳着向下的按钮。

“快快!”

电梯吱吱嘎嘎地到了,他们迅速冲进去。每次电梯停下的时候卫斯理先生都愤怒地骂着,一个劲儿地按着九层的按纽。

“那些法庭已经好多年不用了,”卫斯理先生生气地说,“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非要在那里--除非--但是不--”

正在此时,一个胖胖的女巫拿着一个冒烟的高脚杯走进电梯,卫斯理先生於是没有再说什么。

“中厅到了,”清爽的女声说道,接着金色的栅栏门打开,让哈利再次有机会看了一眼远处的喷泉里的金色雕像。胖胖的女巫走了出去,同时一个面色如菜的巫师一脸悲伤地走进来了。

“早上好啊,亚瑟,”电梯开始下降时,他用如同从坟墓里发出的低沉声音说,“不经常看到你下来呢。”

“紧急事务,波德,”卫斯理先生说,正焦急地垫着脚,忧心如焚地看着哈利。

“啊,是的,”波德不眨眼地打量哈利,“当然。”

哈利现在没有心情理会波德,何况他全神贯注的目光实在没有让他更舒服。

“神秘局,”清爽的女声简单地说。

“快点,哈利,”当电梯门摇晃着打开时,卫斯理先生说道。他们飞快走过的走廊和上面的那些不太一样。墙上空空的,没有窗户,除了走廊尽头的一扇黑门之外也没有门。哈利原以为他们会去那个门,但是卫斯理先生拉着他的胳膊拐向左边,那里有一个过道,露出向下的楼梯。

“在下面,下面,”卫斯理先生气喘吁吁地说着,一步两级地往下冲,“电梯下不到这么深……到底他们为什么选这个地方我实在……”

他们下完楼梯,沿着另一条走廊跑,这里和霍格沃茨里斯内普教授宛若地牢的地下室惊人地相似,它们都有粗糙的石墙和架在墙上的火炬。他们经过的门都是有铁栓和锁孔的厚重木门。

“十号……法庭……我想……我们就快……是了。”

卫斯理先打滑着停下了,他们面前的深色大门又脏又旧,上面挂着一把巨大的铁锁。他靠在旁边的墙上,手紧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

“进去吧,”他气喘吁吁地说着,指着门,“进这里去。”

“你不-你不跟我一起进去--?”

“不不,他们不允许的。祝你好运!”

哈利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他艰难地咽了一下,拧动沉重的铁门把手,走进了法庭。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八章 听证会

哈利猛抽一口凉气,他没法控制自己。这个巨大的地牢看起来异样地熟悉,他不仅仅是看过这个地方,他,来过这里。这就是他在邓布多的记忆盆里曾经来过的地方,在这里他看到雷斯坚一家被判处在阿兹卡班监禁终生。

黑色的石头墙壁即使在火炬的光亮底下依然模糊不清。他两旁的椅子都是空的,但是在前方,最高的那排椅子上面有许多人影。他们本来还在小声说话,但是当大门在哈利身后轰然关闭的时候,大厅里一片寂静。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法庭里响起:

“你迟到了。”

“对不起,”哈利紧张地回答,“我-我不知道时间改变了。”

“那不是维真魔塔的过错,”声音说,“今早已经给你送了一只猫头鹰了。坐下。”

哈利低头看着法庭正中放着的椅子,椅子的扶手上缠满铁链。他以前见过这些铁链,它们会像有活的一样弹起来把人紧紧绑住。他穿过屋子,鞋在地面发出很响的回声。当他小心地坐在椅子边上的时候,铁链威胁地发出一些声响,但是并没有扑过来绑上他。他觉得更加不舒服了,他抬起头看着高高地坐在上面那排椅子上的人。

他能看到的大概有五十来个人,每个人都穿着紫色的长袍,左胸上有一个做工精巧的银色“W”字(维真魔塔的头一个字母--译注),他们正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哈利,一些人的目光严厉,另一些人则毫不掩饰他们的好奇。

最前排的正中,坐着现任魔法部部长,考尼烈斯·法吉。法吉身体略微发福,经常戴一顶柠檬绿的圆顶礼帽,不过,今天他没有戴帽子。而且,他以前对哈利的善意笑容现在也荡然无存。一个宽肩膀、方下巴的女巫坐在法吉左边,她的短发已经灰白,戴着单片眼镜,表情十分严厉。而法吉右边也坐着一个女巫,但是她紧靠在椅子后面,把脸隐藏在阴影里。

“很好,”法吉说道,“被告总算到了--我们现在开始。你准备好了?”他向旁边问。

“是的,先生,”一个哈利熟悉的声音迫不及待地说,那是罗恩的哥哥帕西,正坐在前排里最靠边的椅子上。哈利抬头看帕西,以为帕西会有认出自己的表情,但是他并没有,他玳瑁镜框后面的眼睛正目不斜视地看着面前的羊皮纸,手上准备好了羽毛笔。

“八月十二日,惩戒听证会,”法吉大声宣布,帕西马上开始记录,“将审理家住萨里郡小文金镇女贞路4号的哈利·詹姆斯·波特先生违反《未成年人施术合理限制条例》以及《国际魔法师联盟之保密法令》有关条例的行为。” (哈利的全名是哈利·詹姆斯·波特,中间的名字来自他父亲的名字,使用全名是法律标准,后面在庭上出现名字也都是包括了中间名字的全名。--译注)

“审判官:科尼利厄斯·奥斯瓦德·法吉,魔法部部长;阿米莉娅·苏珊·邦斯,魔法司法局局长;德洛丽斯·简·安布居,高级副部长。庭审记录员:帕西 ·伊格内修斯·卫斯理--”

“辩护律师:阿伯斯·帕西瓦尔·乌福瑞克·布赖恩·邓布多,”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哈利身后传来,哈利的头猛地往后看,结果把脖子都扭疼了。

邓布多正稳稳当当地迈步穿过房间,他身穿深蓝长袍,表情坦然平静,长长的银胡子在火炬照耀下微微地闪光。他站到哈利身旁,架在鹰钩鼻上的眼境滑下一半,他透过半圆形的老化镜片向上看着法吉。

维真魔塔的成员们开始交头接耳,现在所有的眼睛都集中在邓布多身上了。有些人看起来有点不满,其他人略微惊慌,而后排坐着的两个老巫师,却挥动双臂,欢迎他的到来。

一看到邓布多,哈利的胸中立刻充满了坚强和希望,那种感觉,不亚于凤凰歌声曾带给他的鼓励。他希望看着邓布多的眼睛,但是,邓布多并没看他,他的眼睛仍紧盯着明显狼狈不堪的法吉。

“啊,”法吉说,看起来惊慌失措,“邓布多,啊是,你-呃-接到我们-呃-改变听证会时间和-呃-地点的信了,是不是?”

“我一定是错过了那封信,”邓布多愉快地说,“不过,因为一个幸运的错误,我提前三个小时到达了魔法部,所以还好没有耽误事。”

“是-嗯-我想我们需要再加张椅子-我-卫斯理,你能不能--?”

“没关系,没关系,”邓布多快乐地说,掏出自己的魔杖,轻轻一晃,一只舒适的印花布扶手椅就忽然出现在哈利旁边。邓布多坐下,把他长长的手指尖顶在一起,从上面用礼貌而有兴趣的眼神打量着法吉。维真魔塔的成员依然窃窃私语,紧张得坐立不安,直到法吉再度开口,他们才安静下来。

“是的,”法吉一边翻着他的笔记一边说,“好吧,那么,所以,那些指控,是的。”

他从面前的羊皮纸摞里抽出一张,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宣读。对被告的指控内容如下:

在被告明确了解其非法作为之情况下,于八月二日晚九时二十三分,在麻瓜居住区,有麻瓜在场的情况下,施展神护魔法,而在此之前,被告已经接到过魔法部颁发的同类书面警告。此举触犯了1875年制定的《未成年人施术合理限制条例》丙段内容,以及《国际魔法师联盟之保密法令》第十三条之规定。

“你可是家住萨里郡小文金镇女贞路4号的哈利·詹姆斯·波特先生吗?”法吉越过羊皮纸,盯着哈利问。

“是的,”哈利说。

“三年前你曾经收到过魔法部关于非法施用魔法的书面警告,是也不是?”

“是,不过--”

“而且你在八月二日曾经施展过神护魔法?”

“是,”哈利说,“可--”

“你明知在十七岁以前,你是不允许在学校以外施展魔法的?”

“是,但--”

“明知你施展魔法的地方,是麻瓜居住区?”

“是,可是--”

“充分意识到你的身边还有一个麻瓜在场?”

“是的,”哈利生气地说,“但我用魔法是因为--”

那个戴单片眼镜的女巫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施展了一个完整的神护卫?”

“是的,”哈利说,“因为--”

“一个成形的神护卫?”

“一个--什么?”哈利问。

“你呼唤出来的神护卫是否形像清晰?我的意思是,它不仅仅是一股汽或烟?”

“是的,”哈利说,觉得自己的耐心在缩减,他豁出去了地说:“它是一头牡鹿,一直是牡鹿。”

“一直?”邦斯女士大喝:“你在以前就施展过神护魔法?”

“是,”哈利说,“我已经做了一年多了。”

“你现在是不是十五岁?”

“是,而且--”

“你在学校里学会的?”

“是的,卢平教授在我三年级时教我的,因为--”

“很惊人,”邦斯女士说,向下看着哈利,“在这个年纪居然能施展一个完整的神护卫……实在相当惊人。”

她旁边的一些巫师们再次小声嘀咕起来,有几个人点着头,但其他人都皱着眉摇头。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魔法是否惊人的问题,”法吉暴躁地说,“事实上,我认为越是令人惊奇就越坏事,因为,这个孩子施展魔法时,被一个麻瓜清楚地看见了!”

那些刚才皱眉的巫师现在都喃喃地表示同意,但是看到帕西也一本正经地点头,哈利给激怒了。

“我施展魔法是因为摄魂怪!”哈利抢在别人打断他之前大声说。

他原以为这会让他们再次嘀咕起来,但是现在的寂静似乎比刚才更浓了。

“摄魂怪?”邦斯女士停了一下,才问。她扬起浓浓的眉毛,单片眼镜几乎要掉下来,“你是什么意思,孩子?”

“我的意思是说有两只摄魂怪出现在路中间,袭击了我和我的表兄!”

“啊,”法吉再说,毫无笑意的笑脸转向维真魔塔的成员,似乎想让他们也来分享这个笑话:“是啊是啊,我就知道会从你这儿听到这样的东西。”

“摄魂怪出现在小文金镇?”邦斯女士十分诧异地问,“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邦斯?”法吉仍然笑着,“让我来解释。他显然已经彻底想过了这件事,他认为摄魂怪会是个相当好的头版小故事。相当好啊,反正麻瓜也看不见摄魂怪,不是吗,小子?太方便,太方便了……所以我们只能相信你的话却没有目击证人。”

“我没有撒谎!”哈利喊着,声音盖过了审判席上再次爆发的窃窃私语,“它们有两只,从小路两头出来夹击我们,周围变得又黑又冷,我的表兄能感觉到它们,他想逃跑--”

“够了,够了!”法吉说,一脸目空一切的表情,“我很抱歉打断你的话,我知道你已经排练好了这个故事--”

邓布多清了清喉咙。维真魔塔成员们再次安静下来。

“事实上,我们有证人目击摄魂怪在小路出现时的经过,”他说,“我的意思是,除了达达力·达斯里以外的证人。”

法吉丰满的脸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下松泄下来,他瞪了邓布多好一会,最后终於看起来好像重新振作了自己,说:“我们恐怕没有时间听更多的谎话,邓布多,我想尽快处理这件事--”

“我大概是记错了,”邓布多依然愉快地说,“但是我确信,维真魔塔的权利宪章上规定被告有权向法庭提供证人?难道这不是魔法司法局的条例吗,邦斯女士?”他向戴单片眼镜的女巫继续说道。

“正确,”邦斯女士说,“完全正确。”

“啊,很好,很好,”法吉猛地说,“这个人在哪里?”

“我把她带来了,”邓布多说,“她就在门外。我去带她--?”

“不用--卫斯理,你去,”法吉冲帕西喊,后者立刻站起来,从审判席的石头台阶上跳下来,目不斜视地跑过邓布多和哈利面前。

一会儿帕西就回来了,费格太太跟在他身后。她看起来有点害怕,比任何时候更神经兮兮的。哈利希望她记得换下那双方格布拖鞋。

邓布多站起来,把他的椅子让给费格太太,然后给自己又变了一把。

“你的全名?”法吉大声说,费格太太正紧张地坐上椅子边缘。

“阿拉贝拉·多仁·费格,”费格太太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回答。

“还有你究竟是谁?”法吉的口气高傲而且厌烦。

“我是小文金镇的居民,哈利·波特先生的邻居。”费格太太说。

“我们的记录里,除了哈利·波特以外,小文金镇没有其他的巫师。”邦斯女士立刻说,“我们对那个地区一向监察得比较仔细,因为……因为过去曾发生过的事件。”

“我是一个似贵,”费格太太说,“所以你们不会有我的记载,不是吗?”

“一个似贵,嗯?”法吉说着,仔细打量着她,“我们会调查的。记得把你的家庭资料交给我的助手卫斯理。顺带问一句,似贵能看见摄魂怪吗?”他加上一句,向旁边的座位左右看着。

“是的,我们能!”费格太太愤怒地回答。

法吉把目光转回,向下看着费格太太,扬起眉毛,“很好,”他冷淡地说,“你可以讲了。”

“那晚我出门到柴藤路尽头的小商店去买猫食,那是八月二号晚上九点多钟的事儿,”费格太太马上匆匆忙忙地开始讲了,仿佛曾经用心学习过她准备讲的话,“那时我听到从木兰巷和柴藤路中间的那条小路上传来一阵骚动,等我走到路口,我就看到摄魂怪在跑--”

“跑?”邦斯女士尖锐地说,“摄魂怪不用跑,它们会滑行。”

“这就是我要说的意思,”费格太太连忙说,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出粉红的颜色来,“它们滑行着向看起来是两个男孩那儿去。”

“你说它们看起来象什么?”邦斯女士的眉毛紧皱,单片眼镜的边缘都埋在皮肤里了。

“嗯,一个胖胖的,另一个又太瘦了--”

“不,不,”邦斯女士不耐烦地说,“摄魂怪……描述摄魂怪的样子。”

“哦,”费格太太说着,脸上的红晕现在蔓延到脖子上了,“它们很高大。高大,而且穿着斗篷。”

哈利觉得他的心在这一刻沉了下去。无论费格太太说什么,在哈利听来都好像她最多只是见过摄魂怪的相片,而相片是永远不会传达全部事实的:它们离地漂浮时的怪异和阴森,随它们而来的那种腐烂气味,还有它们呼吸气时发出的可怕的呼噜声音。

第二排一个身材矮胖、留着大黑胡子的巫师侧身凑到坐在旁边的女巫那里耳语,那个有着一头小卷头发的女巫冷笑着点头。

“高大,而且穿着斗篷,”邦斯女士镇定地重复,法吉嘲弄地嗤笑一声。“我明白了。还有其他的吗?” 她问。

“是的,”费格太太说,“我感觉到它们。整个地方都变得很冷,你得知道,那是夏天里相当热的一个晚上。而且我感到……好像所有的快乐都从这个世界里消失了……而且我记起了……恐怖的事情……”

费格太太声音颤抖着停下了。

邦斯女士的眼睛瞪得大了些,哈利可以看见她脸上曾经埋着单片眼睛的地方留下了一个红色的痕迹。

“摄魂怪做了什么?”邦斯女士问,哈利猛地燃起一丝希望。

“他们冲向那两个孩子,”费格太太的声音现在大了一点,也更有自信了,粉红的颜色也逐渐从脸上消失,“其中一个孩子摔倒了,另一个孩子往后退,想击退摄魂怪,那个孩子就是哈利。他试了两次,但都只有银色的蒸汽放出来。他试第三次的时候,他释放出一个神护卫,那个神护卫击退了第一只摄魂怪,然后,在哈利指挥下又把第二只摄魂怪从他表兄那里赶走了。这就是当时的事情经过。”费格太太结束了讲话,似乎并不太让人信服。

邦斯女士看着费格太太一言不发。法吉则烦躁地翻着文件,完全不注意费格太太。最后,他抬起眼睛,有点挑衅地问:“这就是你看到的,是不是?”

“这就是所发生的一切,”费格太太重复。

“很好,”法吉说,“你可以走了。”

费格太太把惊恐的目光从法吉转向邓布多,然后站起身,慢吞吞地挪向门口。哈利听见大门在她身后砰然关上。

“不是十分可信的目击证人,”法吉傲慢地说。

“嗯,我不知道,”邦斯女士用她的疾速语调说道,“她的确相当精确地描述了摄魂怪攻击时所产生的影响。而且我想象不出如果摄魂怪没有出现在小文金的话,她为什么要这样说。”

“可是摄魂怪在麻瓜的居住区游荡,怎么会正好就撞上了一个巫师?”法吉嗤之以鼻,“这样可能性非常、非常小。就算是百格门都不敢打这个赌--(百格门,指路都·百格门,曾经是快迪奇球星,后任魔法体育和竞赛局局长,曾赌博上瘾。--译注)”

“哦,我不认为我们中间有任何人会相信摄魂怪是碰巧在那里出现的。”邓布多轻松地说。

法吉右边坐着的那个脸藏在阴影里的女巫移动了一下身体,但是其他人仍坐着不动,也没有发出声音。

“你这是什么意思?”法吉冷冰冰地问。

“我的意思是,我认为摄魂怪是被人派到那里去的,”邓布多说。

“如果有人派两只摄魂怪到小文金镇去游荡,我想我们至少会留下记录的!”法吉咆哮道。

“如果在最近一段时间摄魂怪听命于魔法部以外的人,那你就找不到记录,”邓布多平静地说,“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对这件事的看法,法吉。”

“是的,你说过,”法吉咄咄逼人地说,“但是我没有任何理由相信你的看法不是无理取闹,邓布多。摄魂怪都还在阿兹卡班,它们依然听从我们下达的一切命令。”

“那么,”邓布多的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我们就必须问问我们自己,为什么魔法部里会有人在八月二号命令摄魂怪去那条小巷。”

彻底的寂静成为给这句话的回答。这时,法吉右边的女巫探了探身子,因此哈利头一次看到了她的样子。

他觉得这个女巫长得就像一只苍白、巨大的癞蛤蟆。她的身材短粗,宽阔松弛的脸,脖子几乎和沃能姨丈一样的短,嘴倒是又宽又松的,她的大眼睛圆圆的略向外鼓。她的卷头发很短,上面系了一个黑色的天鹅绒蝴蝶结。就连那个蝴蝶结都让哈利感觉好像是一只大苍蝇,正等她伸出长长的粘舌头捕食了。

“审判长介绍德洛丽斯·简·安布居,高级副部长。”法吉说。

这位女巫用一种尖尖的、带着颤音的、仿佛少女般的声音说起话来,这让哈利吃了一惊,他还以为她会呱呱地叫呢。

“我一定是误解了你的话,邓布多教授,” 她说着,脸上的假笑把大圆眼睛里的冷酷衬托得越发明显了。“我太笨了,但是你的话,有那么一小会儿,听起来好像是认为是魔法部下令袭击这个孩子的!”

她发出的清脆笑声让哈利脖后的寒毛都竖起来了。维真魔塔里也有几个成员跟她一起笑了,但是显然没有一个是因为这件事情好笑。

“如果摄魂怪确实只听命于魔法部,而一周前两只摄魂怪也确实袭击了哈利和他的表兄,那么,唯一的逻辑就是魔法部有人操纵了这次袭击,”邓布多彬彬有礼地说,“当然,也许是这两只摄魂怪脱离了魔法部的控制--”

“没有摄魂怪会脱离魔法部的控制!”法吉大叫着,脸已经涨得通红。

邓布多微微点一下头。

“那么毫无疑问魔法部就要展开全面调查了,为什么有两只摄魂怪会远离阿兹卡班,还有为什么,它们会在没有接到命令的情况下袭击。”

“邓布多,还轮不到你来决定魔法部该做和不该做什么!”法吉大吼,现在,他脸上的猪肝颜色一定会让沃能姨丈也为他骄傲。

“当然不是,”邓布多温和地说,“我仅仅是表示我对魔法部将妥善处理这件事情的能力有信心。”

邓布多看着邦斯女士,后者调整了一下单片眼镜,微微皱着眉头,直视着邓布多。

“我要提醒在座诸位,这些摄魂怪的行为,即便它们不是这孩子想像出来的话,也不是这次听证会应该讨论的题目!”法吉说,“我们这次的目的是为了调查哈利·波特所违反《未成年人施术合理限制条例》的行为。”

“我们当然是,”邓布多说,“但是摄魂怪在小巷现身是这个问题的关键。根据该条例的第七条规定,在特殊情况下,一个人可以在麻瓜面前施展魔法。而特殊情况里,包括巫师本人的生命受到威胁,或是其他在场的巫师、术士、或麻瓜的生命--”

“我们也熟悉第七条的内容,非常感谢你的提醒!”法吉怒吼。

“你当然清楚,”邓布多亲切地说,“那么我们都同意哈利施展神护魔法的条件是完全在这一条所标明的特殊情况之内了?”

“如果真的有摄魂怪在,是的,但对这点我相当怀疑。”

“你刚刚也听了目击证人的话。”邓布多打断他。

“如果你仍怀疑证词的真实性,那么叫她回来,再问她一次。我肯定她不会反对的。”

“我-那个-不--,”法吉气急败坏地说,摆弄着面前的文件。“是-我今天要把这事情弄完,邓布多!”

“但是很自然地,你根本不在乎目击证人的证词,即便这样会导致严重的误判。”邓布多说。

“严重误判,我的天哪!”法吉用他最大的声音吼着,“邓布多,你难道就没计算过,他为了逃脱屡次公然在校外施展魔法的处罚,这小子究竟编出过多少荒唐故事?我想你大概已经忘了他三年前用的那个盘旋魔法--”

“那不是我,那是一只家佣精灵做的!”哈利说。

“看到了没有?”法吉咆哮着,夸张地指着哈利的方向,“一只家佣精灵!在麻瓜房子里!我倒要问你。”

“该家佣精灵现在是霍格沃茨学校的雇员,”邓布多说,“只要你需要,我可以立即把他叫来作证。”

“我-没-我没时间听家佣精灵的废话!不管怎么说,这不是唯一的一次--他居然把他的姨妈都炸上天了,看在老天的份上!”法吉大喊着,拳头重重地拍在审判桌上,打翻了一瓶墨水。

“而我认为您那次没有追究哈利的责任是非常仁慈的做法,您的原因,在我想,是因为即使是最好的巫师有时候也难免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当法吉手忙脚乱地把墨水从文件上擦去的时候,邓布多镇定地说。

“他在学校里犯的错误更数不胜数,我还没开始讲呢。”

“但是,魔法部没有惩罚霍格沃茨学生在校内所犯的错误的权利,哈利在校内的表现,与本次听证会毫无关系。”邓布多说,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彬彬有礼,但是现在他的话里似乎也有了一些寒意。

“哦噢!”法吉说,“现在连他在学校的表现我们都管不了了,嗯?你真这么想?”

“正如八月二日晚上我曾经提醒你的,法吉,魔法部无权开除霍格沃茨的学生,”邓布多说,“它也没有在判决一个人有罪之前,就没收他的魔杖的权力,这也是我在八月二日晚上提醒过你的。你对贯彻法律的急迫让人钦佩,可是在此同时,你自己也似乎--我相信这不是你故意的--忽略了几条相当重要的法律。”

“法律是可以改变的,”法吉残酷地说。

“当然,”邓布多点着头说,“而你的确是在做着许多修改,法吉。为什么,在我被迫退出维真魔塔的短短几周之内,处理一个单纯的未成年人施展魔法的事件要用上全套刑事审判了!”

几个巫师在座位上不安地移动身子。法吉本来就已经是深褐色的脸现在更深了。然而,坐在他右边的那个癞蛤蟆样的女巫却只是盯着邓布多,脸上毫无表情。

“我所知道的是,”邓布多继续说,“目前没有一条法律,规定这个法庭的职责就是惩罚哈利曾经施展过的所有魔法。他因为一件事情而被审判,他也已经为自己做出辩护。现在我和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你们的裁决。”

邓布多再次把指尖顶在一起,然后一言不发。法吉瞪着他,显然已经被激怒了。哈利侧眼看邓布多,想从他那里找到让自己放心的信号。他不能确定邓布多刚才让维真魔塔立即做出判决是否合适。可惜,又一次邓布多忽略了哈利看他的眼神。他继续抬着头看上面的审判席,所有的维真魔塔成员都在紧张地小声谈话。

哈利低头看自己的脚。他的心脏似乎已肿得异乎寻常的大,在肋骨下面轰然跳动。他原以为听证会比这个要长得多,现在他对自己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完全没有信心了。他实在说得太少了,他应该再解释一下摄魂怪的事的,比如他怎么摔倒了,还有他和达达力几乎挨到摄魂怪的死亡之吻……

哈利抬头看了法吉两次,想开口说话,但是他肿胀的心脏现在已经让他喘不过气来了,每次他都只是深深吸一口气,然后继续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然后说话的声音消失了。哈利本想抬头看着审判官们,但是他马上发现继续低头检验鞋带要更容易得多。

“同意撤消被告一切指控的请举手?”邦斯女士的急促声音传来。

哈利的头猛抬起来。空中有手举起来,很多的手……超过半数!哈利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想去数,但是还没等他数完,邦斯女士已经接着说:“还有,认为被告有罪的请举手?”

法吉举起手,一起举手的还有十几个人,包括他右边那个癞蛤蟆样的女巫,还有坐在第二排的那个大黑胡子的矮胖巫师和他旁边的卷发女巫。

法吉看看周围的人,看起来就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然后他放下手。他深呼吸了两次,声音因竭力压抑的愤怒而扭曲:“很好,很好……撤消一切指控。”

“太好了,”邓布多高兴地说着,一下站起来。他抽出魔杖,把那两张印花布扶手椅变没了,“好了,我得走了。各位,再见吧。”

接着,他没有再看哈利一眼,从地牢里离开了。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九章 卫斯理太太的哀伤

邓布多的突然离去,让哈利十分惊讶。他仍坐在盘着铁链的椅子里,既震惊,但也有松一口气的释然。维真魔塔的成员都站起身,一边收拾着桌上的字纸一边互相交谈着。哈利也站起来,没有人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注意,只除了法吉右边的那个癞蛤蟆样的女巫。她现在把本来放在邓布多身上的凝视转向了哈利,哈利不理会她的目光,他去看法吉和邦斯女士,想问问他们他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但是法吉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不理再会哈利,而邦斯女士还在忙着整理公文包。哈利试探着朝门口走了几步,当确定没人叫他回去时,他飞块地走开了。

到最后几步他已经跑了起来,他猛地推开大门,几乎撞倒了等在门口的卫斯理先生,后者脸色苍白,一脸焦急。

“邓布多没告诉我--”

“撤销--”哈利关上身后的门说,“所有指控!”

卫斯理先生高兴得一把抱住哈利肩膀。

“哈利,这真是太好了!嗯,当然啦,他们不可能判你有罪的,没有足够的证据嘛。虽说如此,我也不敢否认我曾经相当担心--”

但是卫斯理先生截住了话头,因为这时法庭大门又开了,维真魔塔的成员们鱼贯而出。

“看在魔灵的份上!”卫斯理先生惊讶地说出声来,一边拉开哈利,好让他们通过,“你的案子需要全部维真魔塔审判官出席?”

“我想是的,”哈利小声说。

经过哈利时,有一两个巫师冲他点点头。有几个人,包括邦斯女士,向卫斯理先生说了句“早上好,亚瑟”,但其他大多数人都把视线移开了。法吉和那个癞蛤蟆样的女巫几乎是最后离开地下室的,法吉表现得似乎把哈利和卫斯理先生当作墙壁的一部分,不过,那个女巫却仍在经过时仔细审视哈利。帕西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他也和法吉一样完全无视站在旁边的哈利和他父亲。他拿着一大卷羊皮纸和几根备用羽毛笔,大步流星地走着,昂首挺胸,目空一切。卫斯理先生嘴边的皱纹略现僵硬,但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曾经看见了他的第三个儿子。

“我马上送你回去,好赶快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当帕西的脚后跟消失在上第九层的楼梯间时,卫斯理先生说,他推着哈利往前走,“去比斯格林那个厕所路上,我正好可以送你回去,来吧。”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厕所呢?”哈利笑着问,现在每件事儿看起来都比平常有趣五倍。整件事的真实感越来越强了:他是清白的,他会回霍格沃茨。

“哦,一个简单的逆转咒就行了,”卫斯理先生在上楼时说,“不过麻烦的不是修复损害,而是这种破坏行为背后的态度,哈利。也许有很多巫师以为欺负麻瓜是件可笑好玩的事,但是,这却表现某些人更深更坏的想法,至少我--”

卫斯理先生停住了说了一半的话。他们已经到爬上第九层的走廊,法吉站在离他们几尺远的地方,正和一个高个子男人低声交谈。那个男人有一头光滑的金发和一张尖尖的、苍白的脸。

那个男人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转过头来,也停住了他说了一半的话。他眯起冰冷的灰色眼睛,盯着哈利。

“啊啊……原来是会玩神护卫的波特啊,”路修斯·马尔夫冷冷地说。

哈利感觉喘不过气来,仿佛他四周的空气都凝固了。上一次他见到这双冰冷的灰色眼珠是从食死徒面罩上的眼缝里,而上一次他听到这个声音,是在伏地魔折磨他的黑暗墓地里。哈利没想到路修斯·马尔夫能有胆量直视他的脸,他更不相信他有胆量来魔法部。而法吉,在几个星期前哈利警告他路修斯·马尔夫是食死徒之后,居然还和马尔夫讲话。

“波特,魔法部长刚告诉我你又一次幸运地逃脱了,”路修斯·马尔夫懒懒地说,“很让人惊讶啊,你每次都能从缝隙里挤脱,事实上,就像蛇一样不是么。”

卫斯理先生警告地抓紧哈利的肩膀。

“是啊,”哈利说,“是,我很善於逃脱。”

路修斯·马尔夫抬眼看了看卫斯理先生。

“亚瑟·卫斯理也在!你在这儿在干什么呢,亚瑟?”

“我在这儿工作,”卫斯理先生简单地说道。

“一定不是在这儿吧?”路修斯·马尔夫向卫斯理先生身后的门扬了扬眉毛,“我可记得你在二楼,没事儿偷些麻瓜东西回家,给它们施魔法呢?”

“不是,”卫斯理先生气地回答,他的手指现在已经深深陷进哈利的肩膀里了。

“那,你到这里是来干什么?”哈利问路修斯·马尔夫。

“波特,我不认为,魔法部长与我本人之间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路修斯·马尔夫说着抹了抹长袍的前襟,哈利清楚地听到他口袋里传出一阵轻响,听来里面是满满一下金币,“真的,就因为你是邓布多最宠爱的学生,不等於我们大家都会像他那样纵容你。那么,局长,我们去您的办公室吗?”

“当然,”法吉说着,转身背对哈利和卫斯理先生,“路修斯,这边来。”

他们一起大步走开,一边低声地交谈着。直到他们走进电梯,卫斯理先生才松开放在哈利肩膀上的手。

“如果他们有事要谈,路修斯·马尔夫为什么不在法吉办公室外头等呢?”哈利的怒火终於爆发了,“他来这下面做什么?”

“如果你问我的话,我说他是想偷偷接近你的法庭,”卫斯理先生说,他看起来相当紧张,左顾右盼地似乎要确定没人听见他们的谈话,“显然他是来打听你是不是给开除了。送你回去时,我得给邓布多留个条子,得让他知道路修斯·马尔夫又和法吉谈话了。”

“他们两个之间,到底能有什么事呢?”

“钱吧,我怀疑,”卫斯理先生气地说,“路修斯·马尔夫给魔法部捐钱已经不下几年了,他拿这个来贿赂有用的人,从而得到好处,比如,延迟通过对他不利的法令什么的。唉,他的关系网可相当广呢,那个路修斯·马尔夫。”

电梯到了,里面空空的,除了一群正在拍打着翅膀的纸飞机。卫斯理先生按下去中厅的按钮,电梯门合上了。卫斯理先生不耐烦地挥手打走头顶的纸飞机。

“卫斯理先生,”哈利慢慢说,“如果法吉正和像路修斯·马尔夫那样的食死徒会面,而且,要是他自己一个人和他们单独会面的话,我们怎么知道他们没向他施迷心咒呢?”

“别以为我们没这么想过,哈利,”卫斯理先生小声说,“不过,邓布多认为法吉现在的行事还是他自己的意志--而这,邓布多认为,也一样不是好事。但是,哈利,咱们现在最好不要谈这件事。”

电梯门滑开,他们走进了现在已经空空荡荡的中厅,那个保安巫师艾瑞克现在又躲在《先知日报》后面,他们径直走过金色喷泉时,哈利一下想起了什么。

“等等,”哈利对卫斯理先生说,然后一边从口袋里揪出钱包,一边转身走回到喷泉那里。

哈利抬头看那个英俊巫师的脸,但是凑近之后,哈利觉得他的样子既懦弱又愚蠢。那个女巫脸上的笑容,也充满在选美比赛上才会有的空洞。而根据哈利所认识的丑精灵和半人马判断,他们是无论如何不会如此动情地看任何人类的。只有那个家佣精灵点头哈腰的奴婢像还有点真实,想到赫敏看到这尊精灵雕像时会说的话,哈利忍不住笑了。他把整个钱包倒过来,把里面所有的钱,不止是十个金币,都倒进了水池。

* * *

“我就知道!”罗恩大喊着,向空中挥舞着拳头,“你从来就不会给逮着的!”

“他们肯定得还你清白,”赫敏说,当哈利走进厨房的时候,赫敏看上去几乎要紧张得晕倒了,现在她用颤抖的手捂住眼睛,“他们没有能力打赢你的,一点也没有。”

“你们要是早就知道我没事,那现在怎么还松一口气似的?”哈利笑着说。

卫斯理太太用围裙擦着眼睛,而弗雷德,乔治和金妮则围成一圈,又唱又跳:“他没事啦,他没事啦,他没事啦……”

“够了够了!别吵了!”卫斯理先生叫,不过他自己也一直笑个不停,“瑟瑞斯,你听着,路修斯·马尔夫在魔法部--”

“什么?”瑟瑞斯立刻说。

“他没事啦,他没事啦,他没事啦……”

“你们三个给我静一静!是的,我看见他在九楼和法吉谈话,然后他们还一起上楼去法吉的办公室。你应该告诉邓布多。”

“一定的,”瑟瑞斯说,“别担心,我们会告诉他的。”

“好,我得赶快走,比斯格林那儿还有一个吐水的厕所等我处理呢。茉莉,我恐怕得晚些回来,今晚我代替唐克丝值班,不过肯斯理也许会来吃晚饭--”

“他没事啦,他没事啦,他没事啦……”

“够了-弗雷德-乔治-金妮!”卫斯理先生离开厨房之后,卫斯理太太说,“哈利,亲爱的,过来坐下,吃点午饭吧,你几乎都没吃早点呢。”

罗恩和赫敏在哈利对面坐下,他们看起来比哈利刚到桂茂街时更高兴。而让哈利眼花缭乱的轻松感觉,曾经因为与路修斯·马尔夫的会面而缩减,现在再一次地充满了他的心房。这所阴沉的房子现在也忽然变得温暖可爱起来,就连克瑞彻听见厨房的响动,把猪鼻子伸进来查看的时候,他看起来都不那么丑了。

“当然啦,只等邓布多往你身边一站,他们就一点胜算的希望也没有了,”罗恩高兴地说着,给每个人的盘子里舀上大堆的土豆泥。

“是啊,是他帮我摆平了这件事,”哈利说,知道自己会显得有点忘恩负义,更别说孩子气十足,如果他说:“不过,我更希望他跟我说两句话,至少看我一眼。”

当哈利想到这话的时候,他额头的伤疤传来一阵灼痛,他迅速用手捂住头。

“怎么了?”赫敏警觉地问。

“疤,”哈利含糊地说,“不过没事……现在它经常疼。”

其他人没有注意他们。现在所有的人正忙着狼吞虎咽,一边兴奋地谈论着哈利的惊险逃脱,弗雷德,乔治和金妮还在唱歌。赫敏似乎想要说话,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张口,罗恩已经快活地说:“我敢打赌邓布多今晚一定会来的,你知道,和我们一起庆祝。”

“我想,他恐怕不能来,罗恩,”卫斯理太太把一大盘烧鸡端到哈利面前说,“他现在真的很忙。”

“他没事啦,他没事啦,他没事啦……”

“闭嘴!”卫斯理太太大吼。

* * *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哈利注意到桂茂街12号里有一个人,对他重返霍格沃茨的事,没有发自内心地高兴。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瑟瑞斯还装得还挺好,紧握着哈利的手,笑得和其他人一样开心。可是,很快,他就变得比以前更忧郁暴躁,话也说得更少,就连对哈利也不说。他把越来越多的时间花在楼上他母亲房里,和暴嘴在一起。

“你千万不要觉得对不起他!”当哈利把自己的感觉偷偷告诉给罗恩和赫敏的之后,赫敏坚定地说。这已经是哈利回来几天以后,他们正在三楼刷洗一个发酶的柜子,“你属於霍格沃茨,而瑟瑞斯也明白。我个人认为他这样的行为很自私。”

“你这话有点过分,赫敏。”罗恩皱着眉头说,努力想把一块紧粘住手指不放的酶斑剥下来,“你也不想被一个人关在这么个房子里吧。”

“他不是一个人!”赫敏说,“这里是凤凰令总部,不是吗?他只是以为哈利会来和他一起住在这里。”

“我不认为是这样的,”哈利说着,把抹布拧干,“我问他我是不是能在这儿住的时候,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我。”

“也许是他不想让自己抱更大的希望。”赫敏理智地说,“而且说不定,他自己也很内疚,因为我觉得他内心里有一点想希望你被开除,这样你就和他一起流亡了。”

“别胡说了!”罗恩和哈利一起说,但赫敏只耸了耸肩。

“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有的时候,我觉得罗恩的妈妈没说错,哈利,瑟瑞斯把你和你父亲搞混了。”

“那你是认为他脑子有问题?”哈利激动地说。

“不是,我只是觉得,他一个人孤独得太久了。”赫敏简单地回答。

就在那时卫斯理太太走进卧室,出现在他们身后。

“还没有搞完吗?”她说着探头看了看柜子里面。

“我以为你是来让我们休息一下的!”罗恩苦着脸说,“ 你知不知道从我们到这地方之后已经清理了多少酶斑么?”

“是你们那么想为凤凰令帮忙的啊,”卫斯理太太说,“你们所能做的,就是把总部弄得干干净净,可以让人居住啊。”

“我感到自己像只家佣精灵,”罗恩埋怨。

“啊哈,现在你总算理解他们的生活有多么悲惨了,你应该多参加‘精促会’的活动!”赫敏在卫斯理太太离开以后充满希望地说,“你知道,要是我们让其他人也了解整天清洁是多么痛苦--我们可以组织大家清洁桂芬多的休息室,收益捐给精促会。这样一来,既可以让大家提高认识,又可以增加协会的基金。”

“我要成立阻止你宣扬醋精会的组织,”罗恩烦躁地嘟囔了一句,声音低得只让哈利听见。

* * *

随着假期临近结束,哈利发现他越来越想念霍格沃茨了。他几乎等不及再次见到海格,再打快迪奇,甚至连在草药课温室里的一片片菜地里慢步都显得那么有趣。只要能离开这个满是灰尘和酶气的房子,什么都是好的。这里有一半的橱柜仍上着锁,还有克瑞彻总会在你经过时从黑暗的角落里挤出一两句咒骂,不过哈利还是小心地没让瑟瑞斯听到他的任何抱怨。

事实是,住在这个反伏地魔运动的总部远不像哈利想像的那样有趣。虽然凤凰令的人依然经常出入这所房子,有时留下来吃饭,有时则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小声密谈,但是,卫斯理太太仍小心地把哈利和其他人隔在耳朵能听见的范围(无论是普通耳朵还是顺风耳)之外。似乎没有人,包括瑟瑞斯在内,认为哈利应该了解比他初来那晚时更多的情况。

署假的最后一天,哈利在清扫衣柜顶海德薇的粪便时,罗恩拿着两封信走了进来。

“书单到了,”他说,把其中的一个信封扔给站在凳子上的哈利,“也该到了,我还以为让他们给忘了呢,他们一向都没有这么晚才寄出来的。”

哈利把最后一点粪便装进垃圾袋,然后把垃圾袋从罗恩的头顶扔进墙角的废纸篓里,而废纸篓立刻把垃圾袋子吞下,很响地打了一个嗝。哈利打开信,信里有两张羊皮纸:一张是每年都有的,九月一日开学的通知,另一张则是下学期要用到的课本清单。

“只有两本新书,”哈利看着单子说,“米兰达·高绍克写的《标准咒语第五级》,还有,威尔伯特·斯灵克哈德的《防御魔法理论》。”

“砰!”

弗雷德和乔治紧挨着哈利瞬息出现了。哈利对他们这个举动早已习以为常,他甚至没从椅子上跌下来。

“我们只是奇怪是谁会让你们买威尔伯特·斯灵克哈德的书。”弗雷德坎坎而谈。

“因为这就是说,邓布多已经找到了新的黑魔法防御课老师,”乔治说。

“而且也到时候了,”弗雷德说。

“什么意思?”哈利问,跳下来站到他们两个旁边。

“嗯,几个星期前,我们用顺风耳听到了爸爸妈妈的谈话,”弗雷德对哈利说,“听他们的意思,今年邓布多找不到人接手这门课程。”

“这不奇怪,是不是?你看看前四任老师的遭遇就知道了。”乔治说。

“一个被解雇,一个死了,一个丧失记忆,还有一个在箱子里给关了九个月,”哈利掰着手指头说,“是啊,我明白你的意思。”

“罗恩,你怎么了?”弗雷德问。

罗恩没有回答。哈利转过头,罗恩微张着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讶异地看着霍格沃茨的来信。

“怎么啦?”弗雷德不耐烦地说,走到罗恩身后,隔着他的肩膀看那封信。

立刻,弗雷德的下巴也掉了下来。

“级长?”他说着,仍然难以置信,“级长?”

乔治一个箭步抢过罗恩另一只手里抓着的信封,把信封翻过来,一个金红相间的东西掉到他的掌心。

“不可能吧,”乔治悄没声地说。

“一定是他们弄错了,”弗雷德说着,从罗恩手里抢过信,把它举到光下,似乎要检查上面的水印,“神智正常的人不会让罗恩做级长。”

双胞胎兄弟俩一起把头转向哈利。

“我们以为肯定是你呐!”弗雷德的语气倒好像是哈利骗了他们一样。

“我们以为邓布多铁定会选你呐!”乔治也相当愤慨。

“你赢过三巫师争霸赛还有那么多其他东西!”弗雷德说。

“不过,那些其他东西也许不算他的优点呢,”乔治告诉弗雷德。

“倒是,”弗雷德慢慢说,“是呀,你惹的麻烦太多了,夥计。好了,至少你们两个里倒还有一个知道什么是重要的。”

他大步走过去拍哈利的背,同时严厉地瞪了罗恩一眼。

“级长。小罗尼级长。”(罗尼为罗恩的睨称--译注)

“哦,又得让妈妈疯疯癫癫的,”乔治呻吟一声,把级长徽章抛回罗恩手里,仿佛会弄脏了他的手。

罗恩到此时依然一言不发,他接过徽章,瞪了一会儿,然后把它伸到哈利面前,仿佛无声地想让哈利判断徽章的真实性。哈利接过徽章,一个大大的“P”字刻在桂芬多的雄师标志上面。头一天进霍格沃茨的时候,他就曾在帕西的胸前看见同样的徽章。

门突然打开,赫敏猛地冲进房间里,她脸颊通红,头发飘在身后,手里抓着一个信封。

“你们-你们是不是接到--?”

她看到哈利手里的徽章,尖叫一声。

“我就知道!”她兴奋地叫着挥舞手上的信,“我也是,哈利,我也是!”

“不,”哈利连忙说,把徽章塞回罗恩的手里,“是罗恩,不是我。”

“是--你说什么?”

“级长是罗恩,不是我。”哈利说。

“罗恩?”赫敏说着,下巴吃惊地合不拢,“可是,你确定吗?我是说--”

当她看到罗恩脸上的挑衅目光时,脸一下红了。

“信上写的确实是我的名字,”他说。

“我……”赫敏看上去完全不知所措了,“我……嗯,哇!干的好啊,罗恩!这真的--”

“出人意料,”乔治点着头说。

“不是,”赫敏的脸更红了,“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罗恩做了很多……他真的……”

赫敏身后的门一下开得更大,卫斯理太太抱着一叠洗好的长袍向后倒退着走进屋里。

“金妮说书单总算寄到了,”她说着,望了一眼所有的信,走到床边,开始把长袍分成两堆,“如果你们把书单给我,下午你们收拾行李的时候我就去迪贡街给你们把书买好。罗恩,看来我得给你买些新睡衣了,这些至少短了六寸,真不敢相信你怎么长这么快……你想要什么颜色的?”

“给他买金色和红色的,好配他的徽章,”乔治咧嘴笑着说。

“配他的什么?”卫斯理太太心不在焉地说,把栗色的袜子卷起来放到罗恩那堆衣服里。

“他的徽章,”弗雷德说,似乎想尽快把最坏的部分熬过去,“他甑亮的新级长徽章呗。”

满脑子睡衣的卫斯理太太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弗雷德的话。

“他的……可是……罗恩,你不是……?”

罗恩举起他的徽章。

卫斯理太太发出的尖叫和赫敏的一模一样。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哦,罗恩,太好了!级长!这个家里每个人都是!”

“那我和弗雷德算什么,隔壁邻居?”乔治愤怒地说,卫斯理太太一把推开他,然后冲上去紧紧拥抱她最小的儿子。

“看让你爸爸知道!罗恩,我真为你骄傲,多好啊,你会象比尔和帕西一样做学生长的,这是第一步!哦,真想不到在这么一大堆乱事里会有这样的事儿,我简直激动死了,哦,罗尼--” (学生长,指学校里所有学生之长,也是所有级长的领导,分男学生长和女学生长--译注)

弗雷德和乔治在卫斯理太太的身后装出呕吐的声音,不过卫斯理太太毫不理会,她的胳膊紧抱着罗恩的脖子,狠狠地亲吻罗恩脸上每一个部分,罗恩的脸现在已经比他的徽章还红。

“妈……别……妈,理智一点,”他嘟哝着,用力把她推开。

卫斯理太太终於放开他,然后屏着气说,“好吧,你想要什么?我们给帕西买了只猫头鹰,当然,你已经有一只了。”

“什-什么?”罗恩说,看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是你的奖励!”卫斯理太太喜爱地说,“一套漂亮的礼服长袍怎么样?”

“我们已经给他买了些新的,”弗雷德酸溜溜地说,似乎十分后悔当时的慷慨。

“或者买口新铁锅吧,你用查理的旧铁锅都锈透了。要不就买只老鼠吧,你一直喜欢鼠斑斑的--”

“妈,”罗恩期待地问,“能给我买把新扫帚吗?”

卫斯理太太的脸色略微沉了一下,扫帚是很贵的。

“不用最好的!”罗恩赶紧补充,“只-只要是新的就行。”

卫斯理太太犹豫了一下,然后笑了。

“当然可以……好吧,如果还要买新扫帚的话,我最好马上就走。待会见,小罗尼级长!还有,别忘了收拾你们的皮箱……级长,哦,我全身都发抖了!”

她又在罗恩脸上吻了一下,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后匆忙离开了房间。

弗雷德和乔治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不会介意我们不吻你吧,是不是,罗恩?”乔治假装出一副热情的声音说。

“我们可以向你行屈膝礼,如果你喜欢,”乔治说。

“哦,闭上嘴吧,”罗恩愁眉不展地对他们说。

“要不怎样?“弗雷德说,歪着嘴笑,“罚我们课后留堂吗?”

“我可想让他试试呢,”乔治吃吃地笑着说。

“要是你们不小心一点,他真会这么做的!”赫敏生气地说。

弗雷德和乔治哈哈大笑,罗恩嘟囔:“别说了,赫敏。”

“乔治,以后我们可真得小心点了,”弗雷德说着,装做害怕的样子,“这俩家伙已经盯上我们了。”

“是啊,看来咱俩为非作歹的日子算是到头了,”乔治说着摇摇头。

随一声巨响,两兄弟消失了。

“这两个人!”赫敏生气地抬头盯着天花板,现在他们能听见弗雷德和乔治在楼上的房间里哈哈大笑,“别理他们,罗恩,他们那是嫉妒!”

“我不这么想,”罗恩犹豫地说,也抬起头看天花板,“他们常说只有傻瓜才会当级长……不过,”他略微高兴一点,补充说,“他们可从来没有过新扫帚!我真想和妈妈一起去挑选……她肯定买不起灵光系列的,不过新出的横扫系列也不错,是啦,我应该去告诉她我喜欢横扫系列的,让她知道……”

罗恩跑出房间,只留下哈利和赫敏。

不知什么原因,哈利发现他现在不想看到赫敏。他转身走到床边,抱起卫斯理太太给他洗的长袍,向皮箱那里走去。

“哈利?”赫敏试探地问。

“干的很棒,赫敏,”哈利说,声音热情得根本不像是他自己的,而且,他依然拒绝看赫敏,“真的棒透了。级长。好极了。”

“谢谢,”赫敏说,“嗯--哈利--能借海德薇给我用一下吗?我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爸爸妈妈。他们会很高兴的--我是说,虽然他们是麻瓜,可他们至少明白级长的意思。”

“是呀,没问题,”哈利仍用那个不属於自己的热情声音说着,“随时用吧!”

他弯下腰,把长袍放进箱底。赫敏走到衣柜那儿去叫海德薇下来的时候,哈利继续低头假装检查箱子里的东西。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了关门的声音,但他继续弯腰听着。唯一的声音来自墙上空画的吃吃笑声,墙角的废纸篓现在开始咳出猫头鹰粪。

他直起身子向后看看,赫敏已经离开,海德薇也不见了。哈利连忙穿过屋子关上门。然后他慢慢走回床边坐下,茫然地的瞪着衣柜腿。

他完全忘记了,级长是在五年级时选出来的。他太担心自己会被开除,根本没其他的空闲想到有一些徽章正在寄往一些人的家里。可是,即使他真记起了这事,即使他真的想过这件事,他又会期待什么呢?

不是这样的。一个小小的,但是相当诚实的声音在他脑子里说。

哈利把扭曲的脸埋在手里。他不能骗自己,要是他知道那个级长徽章还在路上的话,他一定会希望那徽章是给他的,而不是罗恩。这样的想法,是不是让他变得和珠扣·马尔夫一样狂妄自大?他自以为比别人都好么?他真的相信自己比罗恩更优秀么?

不。小小的声音反对。

真是这样吗?哈利想着,不安地检验着自己的感受。

我只是快迪奇比他强吧,小小的声音说,在其他任何事上我都不如他。

这当然正确,哈利想,他的功课没有罗恩好。不过,除了功课以外的其他事情呢?自从他、罗恩和赫敏进霍格沃茨以来的那些冒险算什么呢?几乎每次的冒险行为都有被开除的危险呢。

好吧,大部分时间罗恩和赫敏都和我站在一起,哈利脑子里的声音说。

可是,不是所有时间啊,哈利和自己争辩着。他们没和我一起跟奎洛决斗,他们也没见识汤姆·瑞斗和巨蛇,瑟瑞斯越狱之后不是他们赶走了那些摄魂怪,伏地魔回来的那晚,他们也没有和我一起在坟地里。 (奎洛,哈利一年级黑魔法防御课老师,见第一卷。--译注)

他初来桂茂街时的那种意气难平的感觉再次侵蚀了他的心。我当然做得比他们都多,哈利愤怒地想着,我比他们任何一个人做得都多!

但是也许,小小的声音公平地说,也许邓布多不想让一个总搅进危险的人当级长,也许他挑选他们另有原因,罗恩一定有你所没有的优点。

哈利睁开眼睛,从手指缝里看着衣柜下面刻成兽爪的腿,想起弗雷德说过的话:“神智正常的人不会让罗恩做级长……”

哈利嗤鼻冷笑,但是一秒钟后他就为自己的作为觉得可耻。

又不是罗恩要邓布多让他做级长的,这不是罗恩的错。难道他,哈利,罗恩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会因为自己没得到级长徽章而生气,和弗雷德、乔治一起在背后嘲笑罗恩,把罗恩的好事搅黄,在罗恩第一次击败哈利而赢来什么东西的时候吗?

就在这时,哈利听见罗恩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他站起来,扶正眼镜,当罗恩进门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露出笑容。

“正好赶上她!”罗恩高兴地说,“她说她会尽量给我买横扫系列的。”

“好极了,”哈利说着,很欣慰自己的声音终於不再是假惺惺的热情了,“听着--罗恩--干得好,夥计。”

罗恩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我从没想过是我!”他摇着头说,“我以为级长应该是你!”

“才不呢,我惹过太多麻烦了,”哈利引用弗雷德的话说。

“是啊,”罗恩说,“我想是吧……嗯,咱们最好把行李收拾好,是不是?”

很奇怪他们的东西似乎自从到这里之后就自己散得到处都是,他们花了大半个下午才从房子的各个角落里找齐了课本和用具,然后把它们塞进要带到学校去的皮箱里。哈利注意到罗恩一直更换级长徽章的位置,他先是把它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又塞进裤子口袋里,之后拿出来放在叠好的长袍顶上,好像要看它在黑色衣服上的配色效果。直到弗雷德和乔治进来,建议给徽章施一个恒黏咒,粘在罗恩的脑袋上,他才小心地把它包进栗色的袜子里,锁进皮箱。

大约六点钟,卫斯理太太从迪贡街回来了。她带回了很多书和一个用厚牛皮纸包着的长条包裹,罗恩从她手里接过包裹的时发出了一声渴望的呻吟。

“先别打开,来吃晚饭的人就要到了,你们最好赶快下楼来。”她说。可等她一走罗恩就立刻疯狂地撕开了包装纸,然后每一寸地检查新扫帚,一脸狂喜入迷的表情。

地下室的厨房里,卫斯理太太在满堆着食物的餐桌上头挂了一个猩红色的横幅,上面写着:

   祝贺
   新级长
  罗恩 赫敏

哈利觉得整个假期都没见过卫斯理夫人有这么高兴。

“我想我们应该开个小庆祝会,就别正襟危坐地吃饭了,”看到哈利、罗恩、赫敏、弗雷德、乔治和金妮走进房间,卫斯理太太说,“你爸爸和比尔正在回家路上,罗恩,我让猫头鹰给他们都送了信,他们都高兴死了。”她继续喜气洋洋地说着。

弗雷德翻了翻眼珠。

瑟瑞斯,卢平,唐克丝和肯斯理·沙扣保特都已经到了,哈利刚给自己倒了杯牛油酒,就看见疯眼穆迪也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噢,穆迪,真高兴你能来,”卫斯理太太快乐地说,这时穆迪正脱掉他的旅行斗篷,“我们已经等你很长时间了,你能不能帮我检查一下客厅里的写字台,看看里面到底锁了什么东西?我们不想冒然打开,要是里面真有危险的东西就糟了。”

“没问题,茉莉。”

穆迪电蓝的魔眼转上去,目光直穿过厨房的天花板。

“客厅……”他低吼着,瞳孔缩小了,“放在墙角的那个书桌?是呀,我看到了……是的,一个宝格妖……要我上去除掉它吗,茉莉?”

“不不,不用了,等会儿我自己就可以了,”卫斯理太太高兴地说,“你一定得喝点什么,我们在举行一个小小的庆祝会……”她指了指猩红的横幅,“一家有四个级长,”她爱惜地摹搓着罗恩的头发。

“级长,呃?”穆迪嘟囔着,他把正常的眼睛转向罗恩,魔眼却转到一边,向脑袋一侧看去。哈利有种难受的感觉,仿佛那只魔眼正在审视自己,他走开来,到瑟瑞斯和卢平那里。

“那么,祝贺你,”穆迪说着,仍用他的正常眼睛盯着罗恩,“通常有权人更容易招惹麻烦,但我估计邓布多是觉得你能应付相当坏的运气,否则他也不会选你了……”

罗恩显然惊讶他看问题的特殊角度,不过,还不用他考虑如何回答,他的父亲与大哥的到来已经解救了他。他们把蒙当格也带来了,卫斯理太太心情好得一点居然没有丝毫埋怨。蒙当格穿的长大衣在一些不应该的地方有些可疑的鼓包,而且,他拒绝把大衣脱下来和穆迪的旅行斗篷挂在一起。

“来,我想咱们应该干杯,”当每个人都有了饮料之后,卫斯理先生举起酒杯,“为罗恩和赫敏,我们的新桂芬多级长,干杯!”

罗恩和赫敏笑着,大家举杯为他们干杯,然后都鼓起掌来。

“我也从来没做过级长,”当大家走到餐桌前去吃东西时,唐克丝在哈利身后快乐地说,今天她有着长可及腰的番茄红颜色头发,看起来就像是金妮的姐姐,“因为我们院长认为我缺乏某些级长应有的品质。”

“什么样的品质?”金妮一边挑选着烤土豆一边说。

“比如控制自己有礼貌的能力。”唐克丝说。

金妮笑了起来,赫敏看来似乎不知道是该笑还是不该笑,最后只好折中地喝了一大口牛油酒,结果给呛得咳嗽起来。

“那你呢,瑟瑞斯?”金妮拍着赫敏的后背,说。

瑟瑞斯正站在哈利右边,他发出一阵他特有的响亮笑声。

“没人会让我当级长的,我和詹姆斯把太多时间花在课后留堂上来着。卢平是好孩子,他当过级长。”

“我想邓布多也许是希望我以此控制一下我的好朋友的行为,”卢平说,“不用说我失败得很惨。”

哈利的心情一下好转了。他父亲也没做过级长,从那一刻起整个庆祝会变得有趣起来,他把盘子里装满了食物,感觉屋子里的人都加倍可爱。

只要有人表现出一丁点兴趣,罗恩就会兴奋地给他们介绍他的新扫帚:

“……从零到七十里每小时,才用十秒,不错吧?尤其是根据《扫帚选择指南》的资料,就连彗星二九零,在大顺风的情况下也只能从零加速到六十里每小时。”

赫敏正十分认真地向卢平陈述她对精灵权益的看法:

“我是说,这和排斥狼人一样毫无道理不是吗?这样的观念,根源就在於巫师错误地以为自己比其他生物更优越……”

卫斯理夫人和比尔又在第一千次讨论比尔的头发问题:

“……真的太长了。你这么英俊,如果头发短一点你会更漂亮的,哈利,你说是不是?”

“嗯--我不知道--”被突然问及自己的观点,哈利给吓了一跳,他悄悄从他们两个身边滑走,去找弗雷德和乔治,他们正和蒙当格围在屋子一角。

看到哈利过来,蒙当格停下说了一半的话,但弗雷德向哈利使了个眼色,叫他过来。

“没事儿,”他告诉蒙当格,“我们信任哈利,他是我们赞助。”

“看老当给我们弄来的东西,”乔治说着把手摊开,他的手心里满满地抓了一把干枯的黑豆荚。豆荚看起来完全静止,可是它们里面却有摇动的声音传来。

“这是毒须草的种子,”乔治说,“我们需要它们制作逃课盒,可它们是C级禁止交易物品,想弄到可不容易呢。”

“所有一起十个金币怎么样,老当?”弗雷德说。

“我费了那么大的劲,就值十个金币?”蒙当格说,松弛的、充满血丝的眼睛现在瞪得更大了,“对不起了您呢,小伙子,二十个金币,一个也不能少。”

“老当总喜欢开玩笑。”弗雷德对哈利说。

“是呀,他生平最得意的,就是一次把一包弓背猬的毛买了六个银币,” 乔治说。

“小心点。”哈利小声提醒他们。

“什么?”弗雷德说,“没事儿,妈妈现在忙着跟罗恩级长谈心呢。”

“但穆迪能看到你们。”哈利指出。

蒙当格紧张地看了看身后。

“说得是,”他咕哝着,“好吧,小伙子们,十个金币,赶快拿走。”

“棒透了,哈利!”蒙当格把口袋里的所有豆荚都倒到双胞胎平伸的手里,然后匆匆走向餐桌时,弗雷德快乐地说,“咱们最好把这些拿上楼……”

哈利目送他们离开,感觉轻微不安。他忽然想起,卫斯理夫妇一定想弄明白弗雷德和乔治的淘气商店的钱是从哪里来的,躲过了和尚也躲不过庙,他们最后总会知道的。把他的三巫师争霸赛得来的奖金给双胞胎兄弟,在当时是件相当单纯的事情,可是,如果这让卫斯理一家再次爆发像帕西事件那样的大分裂怎么办?如果卫斯理夫人发现是他帮助了弗雷德和乔治走上她最不希望的职业,她还会把他像儿子一样看待吗?

哈利站在弗雷德和乔治原来站的地方,只能感觉到从胃里传来一阵沉重的罪恶感。忽然他听到有人说他的名字,肯斯理低沉的话音穿透四周的谈话声音传过来。

“……为什么邓布多不选哈利做级长?”肯斯理问。

“他应该有他的理由。”卢平回答。

“但是这样做可以表示我们对哈利的信任,要是我我就会这么做的,”肯斯理坚持道,“尤其是现在《先知日报》每几天就有文章嘲弄他……”

哈利没有回头,他不想让卢平或肯斯理知道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虽然一点也不饿,他还是和蒙当格一起回到餐桌旁边。他对庆祝会的热情消失得和来时一样快,他希望他能上楼睡觉。

穆迪正用缺了大半的鼻子闻一只鸡腿,当然他找不到任何毒药的痕迹,因为紧接着他就大口地吃起来了。

“……把手是西班牙橡木做的,上了保护漆,还有自备的防震装置……”罗恩正对唐克丝说。

卫斯理夫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好了,我想,睡觉前我该先上去除掉那只宝格妖……亚瑟,我不想这些孩子睡得太晚,好吗?哈利,亲爱的,晚安。”

她离开厨房。哈利放下盘子,想着如果他跟卫斯理夫人一起上楼会不会引起注意。

“哈利,你没事吧?”穆迪哼声说。

“很好,没事儿。”哈利言不由衷地说。

穆迪从他腰上带的皮袋里喝了一口,电蓝色的魔眼正从侧面盯着哈利。

“过来,哈利,这儿有个东西,我想你会感兴趣的。”他说。

穆迪从长袍的内袋里抽出一张破烂不堪的魔法相片。

“这是凤凰令的原始成员,”穆迪低吼着说,“昨天晚上,我在找我另一件隐身斗篷时发现的,因为斯得吉斯·帕德默显然没有应有的礼貌,把上次借走的斗篷还我……我想你们会爱看这张相片的。”

哈利接过相片,相片里的一小群人都抬起眼睛看他,有的向他招手,另一些人举杯示意。

“这是我,”穆迪说着,其实不需要他点明,相片里的穆迪谁也不会认错,只不过那时的他没有这么多白头发,鼻子也是完整的。“我旁边的是邓布多,另一边是岱德拉斯·狄果。这个是玛琳妮·麦恳能,拍这张照片两星期之后她全家都被杀了。这两位是弗兰克·隆巴顿和爱丽丝·隆巴顿。”

哈利本来就已经不舒服的胃,在看到爱丽丝·隆巴顿之后就更加紧紧扭在一起,她友善的圆脸庞是他相当熟悉的,虽然他从没见过她本人,但是,她和她的儿子,纳威,实在太象了。

“……可怜的家伙,”穆迪低吼,“他们现在这样比死掉更惨……这个是艾米兰·万斯,你见过的;还有卢平,很明显的;班吉·芬维克,他也被抓去了,我们只找到了他一小部分尸体……移开点儿,”他说着捅了捅相片,上面的小人往两边分开,让后面站着的人走到前面来。(隆巴顿夫妇因食死徒的酷刑而疯掉了,现在在圣满钩魔法医院。因此穆迪说他们的样子比死了更惨。--译注)

“那是埃德加·邦斯,阿米莉娅·邦斯的兄弟,他们也杀了他们全家,他是个伟大的巫师……斯特吉斯·帕德默,喝呦,他那时可真年轻;卡拉道克·迪尔邦,拍这张相片六个月之后就失踪了,我们一直没找到他的尸体;海格,当然,他看起来和现在一模一样;岱德拉斯·狄果,你见过的,我都忘了他以前总戴着他那个蠢帽子;吉迪恩·普瑞威特,用了五个食死徒才杀死他和他兄弟法边两个,他们战斗得像个英雄……走开点走开点,”

相片里的小人拥挤着走开,让原本站在最后一排的人走到最前面来。

“这个是邓布多的兄弟阿波佛,这是我唯一见过他的一次,古怪的家伙;这个是多卡斯·米豆斯,伏地魔本人杀死了她;瑟瑞斯,那时他还是短头发;还有,就是这个了,我就知道你会想看的!”

哈利的胃猛地翻搅起来,他的父亲和母亲正对他微笑。他们两个中间坐着一个小个子、水汪汪眼睛的人,哈利立刻认出那是虫尾巴,那个向伏地魔出卖了他父母的人,是他告诉伏地魔他们的藏身地点,使得他最后得以杀死他们。

“不错吧?”穆迪说。

哈利抬头看着穆迪满是疤痕、凹凸不平的脸,显然他以为自己刚刚给哈利带来一个惊喜。

“是啊,”哈利勉强笑着说,“呃……那个,我刚想起来,我还没有收拾好我的……”

瑟瑞斯的话拯救了他无法编出的还没收拾的东西,他问,“穆迪,你那儿拿的是什么?”穆迪转向瑟瑞斯。哈利穿过厨房,在别人有机会叫他回去之前,闪出房门走上楼梯。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张相片给他这么大的震动,他以前曾经看过他父母的相片,而且他也见过虫尾巴,但是让他们一起那么一下跳出来,在他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没人喜欢看这个的,他生气地想。

还有,看到他们身边的那些快乐脸庞……那个只剩一小部分尸体的班吉·芬维克,像英雄一样壮烈牺牲的吉迪恩·普瑞威特,被折磨得疯掉的隆巴顿夫妇……在相片里,他们永远地幸福招手,不知道他们自己已经再没有未来……是的,穆迪也许认为这会让人感兴趣,但他,哈利,觉得万分难过。

哈利踮着脚上楼,经过墙上的那些精灵头颅,终於能一个人独处,他松了一口气。但是,当他接近一楼时,他听到客厅里有人在哭。

“有人吗?”哈利问。

没有人回答,但是哭泣声没有停止。他两步一级地跑上楼梯,穿过楼梯口,打开客厅的门。

一个人蜷缩在黑暗的墙边,手里拿着魔杖,身体哭得颤抖,一具尸体躺在月光下满是灰尘的地毯上:是罗恩。

哈利感到肺里的空气在一瞬间消失了,仿佛直落地板底下去了,他的脑子里一片冰冷--罗恩死了,不,不可能-- 但是等等,这确实不可能--罗恩现在还在楼下--

“卫斯理夫人?”哈利的声音干得嘶哑。

“滑-滑-滑稽顿生!”卫斯理夫人呜咽着,用她颤抖的魔杖指着罗恩的尸体。(滑稽顿生是用来对付宝格妖的咒语,因为宝格妖会变成最令人恐怖的形体出现,滑稽顿生可以让它的外观变得滑稽,从而失去吓人的目的。见第三卷。--译注)

“砰!”

罗恩的尸体变成比尔的,他张着双手躺在地上,空洞的眼睛张得大大的,卫斯理夫人哭得更厉害了。

“滑-滑稽顿生!”她哭着说。

“砰!”

尸体又变成了卫斯理先生,他的眼镜歪着,血从脸上淌下来。

“不!”卫斯理夫人呻吟。“不……滑稽顿生!滑稽顿生!滑稽顿生!”

“砰!”,弗雷德和乔治的尸体,“砰!”,帕西的尸体,“砰!”,哈利的尸体。

“卫斯理夫人,你赶快走吧!”哈利看着地板上躺着的自己,喊道,“让别人……”

“怎么了?”卢平跑进客厅,后面紧跟着瑟瑞斯和一瘸一拐的穆迪,卢平从卫斯理夫人看到地板上哈利的尸体,似乎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抽出魔杖,非常清晰而坚定地说:

“滑稽顿生!”

哈利的尸体消失了,一团银色的烟雾从原地升起,卢平再次挥动魔杖,银色的烟雾暴出轻烟,然后消失了。

“哦-哦-哦!”卫斯理夫人努力抑制自己,但是她终於把脸埋在手里,放声大哭起来。

“茉莉,”卢平难过地说,走到她身旁,“茉莉,别……”

下一秒钟,卫斯理夫人已经趴在卢平肩上放声大哭。

“茉莉,那只是一个宝格妖,”卢平柔声说着,轻轻拍着她的头,“只是个蠢宝格妖罢了……”

“我看到他们死-死--很多次了!”卫斯理夫人在卢平肩膀上抽泣,“已经好-好-好久了!我一直梦-梦-梦到的啊……”

瑟瑞斯盯着宝格妖刚才变成哈利尸体时躺的地方,穆迪则看着哈利,哈利躲开他的视线,他有种古怪的感觉,穆迪的魔眼自从他一离开厨房就跟着他。

“别-别-别告诉亚瑟,”卫斯理夫人哽咽着,用袖子拼命擦眼泪,“我-我-不想让他知道,这太傻了……”

卢平递给她一块手帕,她接过来用它擤鼻涕。

“哈利,真对不起,你得怎么想我啊?”卫斯理夫人颤抖着说,“我连一个宝格妖都应付不了。”

“别傻了,”哈利说着,努力冲她露出笑容。

“我就是太-太担心了啊,”卫斯理夫人说着眼泪又涌出来,“家-家里有一半人都在凤凰令里,如果大家都活过这次,就-就真是奇迹了。而且帕-帕西也不理我们了,万一他出了事,我们都不知道,我们怎么对-对得起他?还有万一我和亚瑟都死了,谁来照-照-照顾罗恩和金妮啊?”

“茉莉,不要说了,”卢平坚定地说,“这次和上次不一样,凤凰令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我们已经赶在他前面了,我们知道伏地魔要做什么--”

卫斯理夫人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发出一声轻轻的尖叫。

“哦,茉莉,知道么,你早该习惯听到他的名字了。听我说,我不能保证没有人受害,没人能保证这点,但是我们和上次相比,真的已经强了很多。上一次你不在凤凰令里,你不明白,上次我们和食死徒的比例是一比二十,他们可以一个一个地除掉我们。”

哈利又想起了相片,还有相片上他神采飞扬的父母,他知道穆迪仍在看他。

“别担心帕西,”瑟瑞斯突然说,“他会回头的,早晚伏地魔会公开现身的,一旦他明目张胆地出来,整个魔法部会跪在地上求我们原谅他们的。到那时候,我可不能确定会不会接收他们的道歉。”他酸溜溜地补充。

“还有,假若你和亚瑟都牺牲了,谁来照顾罗恩和金妮,”卢平说着,微微地笑了,“你以为我们会怎么做,让他们饿死吗?”

卫斯理夫人颤抖着笑了。

“我可真傻,”她小声说,擦着眼睛。

但是哈利,当十分钟以后关上自己卧室的房门时,不觉得卫斯理夫人的想法傻。他还可以看到父母从那张旧相片里向自己微笑的样子,他们一点都不知道他们的生命,和他们旁边的许多人一样,已经在那时接近了尾声。宝格妖变出的卫斯理一家人的尸体又在哈利眼前闪现。

他前额的伤疤突然完全没有徵兆地灼痛起来,胃也痛苦地翻滚着。

“停下吧,”当疼痛终於慢慢减轻下来之后,哈利揉着伤疤,狠狠说。

“疯狂的第一个症状就是:自言自语。”墙上的空画里传出一个狡猾的声音。

哈利不理它。他感到自己好像忽然长大了。这实在很奇怪,就在一个小时前,他还因为淘气商店和谁得到级长徽章而困扰。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十章 露娜·拉乌古德

那晚,哈利睡得很不好。他的父母不断地在梦里浮浮沉沉,始终默默地一言不发;卫斯理太太伏在克瑞彻的尸体上痛哭,罗恩与赫敏都头戴王冠,在一旁看着;最后,哈利发现他又回到了那个在尽头有一扇锁着的门的走廊,就在那一刻他猛然惊醒,伤疤好像针扎一样疼,而罗恩已经穿好衣服,正在对他讲话:

“……最好快点,妈妈已经开始叫了,她说我们要赶不上火车了……”

房子上下正传来各种各样的响动。哈利匆忙穿衣的时候,弗雷德和乔治偷懒给皮箱施法,让它们自己飞下楼梯。结果皮箱重重撞上金妮,把她整整撞下了两层楼,跌到门口的走廊里,布莱克太太和卫斯理太太同时用最高的嗓门大吼起来:

“--金妮会受重伤的,你们这两个蠢货--”

“--肮脏的杂种,玷污了我祖祖辈辈的房子--”

赫敏慌张地冲进房间时,哈利正在弯腰穿运动鞋。海德薇在她的肩上摇晃着,她的手里抱着扭来扭去的罗圈腿。

“爸爸妈妈刚把海德薇送回来,”雪枭听话地飞到笼子顶上,“你准备好了没有?”

“快了,金妮没事吧?”哈利问,抓起眼镜架在鼻子上。

“卫斯理太太在给她包扎,”赫敏说,“不过现在又有疯眼穆迪在那儿报怨,说斯特吉斯·帕德默不到咱们就不能走,因为没有他护卫队就少一个人了。”

“护卫?”哈利说,“咱们去王十字车站难道还用护卫吗?”

“是‘你’去王十字车站需要有护卫队。”赫敏纠正他。

“为什么?”哈利烦躁地说,“伏地魔现在不是根本也不敢轻举妄动么。难道你要告诉我,他会从垃圾桶后面跳出来打死我吗?”

“不知道,是疯眼这么说的,”赫敏看着手表,心不在焉地说,“但我们要是不马上动身的话,肯定就赶不上火车了。”

“你们几个现在赶快下楼,快点!”卫斯理太太大声喊道,赫敏像被烫了似的跳起来跑出房间。哈利抓住海德薇,毫无礼貌地把它塞进笼子,然后拖着皮箱跟在赫敏后面跑下楼。

布莱克太太的肖像还正在愤怒地吼叫,不过现在已经没人有闲心去关上她的窗帘,反正走廊里的叫闹声也会把她再吵醒的。

“哈利,你跟着我和唐克丝,”卫斯理太太喊--声音压过不断重复的“脏血!垃圾!泥里的畜生!”--“放下你的皮箱和猫头鹰,穆迪会把行李送去的……噢,瑟瑞斯,看在老天的份上,邓布多说过不可以的!”

一只熊一样的黑色大狗出现在哈利身旁,是瑟瑞斯兽幻的样子,嗅嗅。哈利从走廊里堆得乱七八糟的皮箱里爬出来,走向卫斯理太太。

“哦,真的……”卫斯理太太绝望地说,“好吧,刀架在你自己的脑子上,随你的便!”

卫斯理太太扭开大门,走到门外稀薄的九月阳光里,哈利和黑狗跟着她。大门在他们身后砰然关上,布莱克太太的叫声立即消失了。

“唐克丝在哪儿?”哈利说着,走下桂茂街12号的石阶向四周张望。等他们一走上人行道,石阶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在前面等我们,”卫斯理太太僵硬地说,把目光从哈利身边、正蹦蹦跳跳地走着的黑狗身上移开。

一个老太太在街口和他们打招呼。她灰色的头发满是小卷,上面扣着一顶肉饼形状的紫色软帽。

“你好啊哈利,”她说着,冲哈利眨眨眼,“咱们最好快点,茉莉?”她看一眼手表补充说。

“我知道,我知道,”卫斯理太太抱怨着,步子迈得更大了,“都是穆迪非要等斯特吉斯·帕德默……要是亚瑟能再从魔法部借汽车来该有多好……可惜这些日子,法吉连个空墨水瓶也不肯让他借出来的……真不知道麻瓜们要怎么忍受没有魔法旅行的日子……”

但那只大黑狗却高兴地叫了一声,它围着他们雀跃着,扑鸽子,追自己的尾巴玩。哈利忍不住笑了起来,瑟瑞斯已经给关了太久了。卫斯理太太紧抿起嘴唇的样子几乎和佩妮姨妈一模一样。

他们走了二十分钟,就到了王十字火车站。除了瑟瑞斯为逗哈利开心而恐吓了几只小猫之外,一路上相当平静。进了车站之后,他们在第九和第十站台之间的栅栏附近悠闲地兜了几个圈子,等到周围的人都走光了,才一个接一个地穿过栅栏进入九又四分之三站台。里面,霍格沃茨特快正喷出乌黑的蒸汽,站台上挤满了准备上车的学生和家人。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哈利感觉到他的心飞了起来,他真的要回去了。

“希望他们能及时赶到,”卫斯理太太忧心忡忡地说着,眼睛盯着身后横跨站台的铸铁拱门,刚到的人正穿过那里走进来。

“哈利,好帅的狗!”一个满头小辫的高个男孩说。

“谢谢你,李。”哈利笑着说,瑟瑞斯猛摇着尾巴。

“哦,好了,”卫斯理太太说着,似乎松了一口气,“穆迪带着行李来了,你看。”

穆迪的头上戴了顶行李搬运工的帽子,遮住他那双不对称的眼睛,他一瘸一拐地推着一辆装满皮箱的手拖车穿过拱门。

“一切都好,”他对卫斯理太太和唐克丝呼噜着说,“我想没被跟踪。”

几秒钟之后,卫斯理先生带着罗恩和赫敏出现在站台上。等弗雷德,乔治和金妮跟着卢平走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快卸空了穆迪的手拖车。

“没什么麻烦吧?”穆迪低吼。

“没事,”卢平说。

“那我也要向邓布多报告斯特吉斯·帕德默的事,”穆迪说,“这星期他已经是第二次失约了,他越来越像蒙当格一样不可靠。”

“好了,你们自己照顾好自己,”卢平说着,和他们一一握手,他最后握哈利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是,哈利,记得小心。”

“是啊,不要惹事生非,但是记得睁大眼睛,”穆迪说着也和哈利握手,“而且别忘了,你们所有的人:写信的时候要小心,如果不能确定,就不要写信。”

“认识你们大家真是好极了,”唐克丝说着拥抱赫敏和金妮,“我想我们会很快再见面的。”

开车预备铃响了,站台上的学生们纷纷忙着上火车。

“快点快点,”卫斯理太太着急地说着,她慌乱地拥抱每一个站在她面前的孩子,哈利给她先后抱了两次,“记得写信,做个好孩子,忘了什么的话我们会寄去的,现在上车吧,快点……”

在一瞬间那只大黑狗用后腿站立,把前爪放在哈利的肩膀上,但是卫斯理太太已经推着哈利往车门口走,她不满地低声说:“看在老天的份上,瑟瑞斯,做得更像只狗不行么!”

“再见!”哈利从开着的车窗里向外叫,这时火车已经开始移动,罗恩,赫敏和金妮也在他旁边挥着手。唐克丝,卢平,穆迪和卫斯理夫妇的身影很快地缩小,但是那只黑狗依然摇着尾巴紧跟着车窗,站台上模糊的人群看到它追逐火车的样子都大笑起来,但是等他们围过来时,瑟瑞斯已经不见了。

“他不应该来的,”赫敏忧虑地说。

“哦,别那么提心吊胆的好不好,”罗恩说,“他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太阳了,可怜的家伙。”

“好了,”弗雷德说,把两手拍到一起,“我们也不能整天都站在这儿聊天,得去找李谈谈生意上的事务,再见了。”然后他和乔治就从右边的过道里走了。

火车仍在加速,车窗外面的房子一晃而过,他们站在原地晃了一下。

“那么,我们去找个隔间吧?”哈利问。

罗恩与赫敏交换了一个眼神。

“呃,”罗恩说。

“我们-嗯-罗恩和我得去级长车厢,”赫敏尴尬地说。

罗恩没有看哈利,他似乎忽然对自己的左手指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哦,”哈利说,“对啊,很好。”

“我不认为我们得呆在那儿一路,”赫敏连忙说,“信上说男女学生长会教导我们怎么做,然后只要不时在过道里巡逻巡逻就行了。”

“很好,”哈利再次说,“嗯,我-我等会儿再见你们。”

“是啊,一定的,”罗恩说着,看哈利的目光闪动不安,“去那儿可不是件好事,我宁愿--可是我们非得去--我是说,我也不喜欢这个,我和帕西不一样。”他最后反抗地说。

“我知道你不喜欢,”哈利说着笑笑。可是当罗恩和赫敏提着皮箱、罗圈腿、还有装在笼子里的小皮猪,往车头方向走开的时候,他却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感,他还从没有在霍格沃茨特快上与罗恩分开过。

“走吧,”金妮对他说,“我们现在走说不定还能帮他们留个座位。”

“对,”哈利说,一手提起海德薇的笼子,另一只手拎起皮箱。他们吃力地在过道上走着,从每个隔间上的玻璃门里往里看,但是所有的隔间都满满的。哈利无法不注意到,很多人都颇有兴趣地瞪着他,还有人还冲他指指点点的。接连经过了五个隔间,都遇到同样的待遇之后,他才记起《先知日报》一夏天来,一直把他描述成喜欢哗众取宠、爱编瞎话的人。他迟钝地想着这些盯着他和指着他的人,是不是已经相信了这些报导。

在最后一节车厢里他们遇到了纳威·隆巴顿,哈利在桂芬多的五年级同学。纳威的圆脸上已经现出了一层晶亮的汗水,他刚刚拖着皮箱走到这里,一边还要紧抓着在手里挣扎着的蟾蜍,特理沃。

“嗨,哈利,”他气喘吁吁地说,“嗨,金妮……所有地方都满了……我找不到座位……”

“你说什么啊?”金妮已经从纳威身边挤过,往他身后的隔间里看着,“这里就有空呢,里面就露娜·拉乌古德一个人--”

纳威嘟囔了一句不想打搅别人之类的话。

“别傻了,”金妮笑着说,“她很好的。”

她拉开门,把皮箱拖了进去,哈利和纳威跟在她的后面。

“嗨,露娜,”金妮说,“我们能坐这儿吗?”

靠窗坐着的女孩抬起头来。她凌乱的亚麻色头发长及腰际,淡淡的眉毛和略为突出的眼睛使她看起来总有一副惊奇的表情。哈利立刻明白了为什么纳威不想进来的原因,这个女孩有种与众不同的疯狂神气,也许是因为她别在耳朵后面的魔杖,或是她脖子上用牛油酒软木塞穿起来的项链,又或者是她正倒拿在手里、看得津津有味的杂志。她的眼睛扫过纳威然后停在哈利身上,她点了点头。

“谢谢,”金妮说着,对她笑笑。

哈利和纳威把三只皮箱和海德薇的笼子放上行李架,然后坐下。露娜越过那本上下颠倒,名叫《捕风捉影》的杂志审视着他们。她似乎不像普通人眨眼那么频繁,她一直盯着哈利看个没完。哈利现在希望自己没有坐在她对面的座位上。

“暑假过的好吧,露娜?”金妮问。

“好呀,”露娜恍惚地说,目光依然没有从哈利身上移开,“是呀,暑假过得还不错,你知道。--你是哈利·波特。”她补充说。

“我知道。”哈利说。

纳威咯咯地笑了起来,露娜将浅色的眼珠转向他。

“还有我不知道你是谁。”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纳威连忙说。

“不你不是,”金妮厉声说,“纳威·隆巴顿--露娜·拉乌古德。露娜跟我同年级,不过她是瑞文克劳院的。”

“--无止境的智慧是一个人最宝贵的财富,”露娜唱了瑞文克劳的座右铭,然后就举起上下颠倒的杂志遮住脸孔,不再说话了。哈利和纳威对视一眼,扬了扬眉毛,金妮强忍着没笑出声来。

火车继续晃荡着、风驰电掣地带着他们开进了辽阔的乡间。这天的天气古怪而没有规律,一会儿还是晴空万里,另一会儿他们却已经被笼罩在无边无际的乌云之下了。

“猜猜我生日得到什么?”纳威说。

“另一只记忆球?”哈利说,他记得纳威的奶奶以前给他的,那个玻璃球一样的东西,可以帮助他记住事情。

“不是,”纳威说,“不过要是有一个也好,上次那个早就让我给弄丢了……不是,看这个。”

他的一只手仍紧抓着他的蟾蜍特理沃,他把另一只手伸进书包里,在里面翻了一气之后,拉出一个小盆里装着的、好像仙人掌一样的灰色东西,只不过,这个东西长满了疙瘩而不是尖刺。

“米宝沟臭浆。”他得意地说。

哈利看着这个东西,它仿佛有脉搏一样,轻轻地博动着,那恶心的样子好像一个患了病的内脏器官。

“这种植物相当相当稀少,”纳威笑着说,“就是霍格沃茨的温室里也不见得有,我都等不及拿给史宝特教授看呢。这是我的亚基叔公从亚述国给我弄来的,我打算试着让它繁殖看看。”

哈利知道纳威最喜欢草药学,不过他本人可一点也看不出这个矮小的植物有什么好处。

“它-呃-能做什么吗?”他问。

“好多事呢,”纳威骄傲地说,“它有惊人的自我保护能力。来,帮我拿着特理沃。”

他把蟾蜍扔在哈利膝上,从书包里拿出一只羽毛笔。露娜·拉乌古德鼓溜溜的眼睛也从从上下颠倒的杂志顶上露出来,看着纳威。纳威把“米宝沟臭浆”举到眼前,专心地咬着舌头,选好位置,然后用羽毛笔尖利地刺了它一下。

植物的每个疙瘩里都喷出一股粘稠、发臭的墨绿色浆液,它们飞溅到天花板上、窗户上、还有露娜·拉乌古德的杂志上。金妮及时用胳膊挡住脸,因此看起来只像戴了顶粘乎乎的墨绿帽子,可是哈利因为忙着抓住要逃跑的特理沃,给喷了一脸,那东西闻起来就腐烂的肥料。

纳威自己的脸上身上也全湿了,他摇着脑袋把眼睛里的浆液甩出来。

“对-对不起,”他喘着气说,“我还从没试过呢……没想到会这么厉害……不过别担心,臭浆是无毒的,”当看到哈利往地上吐了一大口时,他不安地补充说。

就在这个时候隔间门被打开了。

“哦,你好,哈利,”一个声音紧张地说,“嗯……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哈利一手仍抓着特理沃,他用另一只手擦着眼镜片。一个漂亮的、有着黑亮头发的女孩子站在门口对他笑着:是张楚,瑞文克劳快迪奇队的搜索者。

“哦……嗨,”哈利茫然地说着。

“嗯……”张楚说,“嗯,只想来跟你打个招呼……那么再见了。”

她红着脸关上门离开了。哈利摊回到座位上叹息一声,他更希望张楚看到他时,他正和一群很酷的人坐在一起,大家被他说的俏皮话给逗得哈哈大笑。和纳威、露娜·拉乌古德挤在一个隔间里、手握着蟾蜍、泡在臭浆里,实在不是他的选择。

“别在意,”金妮鼓励他说,“你看,我们可以很容易清理干净啊,”她抽出魔杖,“斯物爽净!”

臭浆全部消失了。

“对不起,”纳威再次小声说。

快过了一小时了,罗恩和赫敏仍没回来。餐车已经走过一遍,哈利,金妮和纳威吃完南瓜糕,正忙着交换巧克力青蛙卡片的时候,隔间的门打开了,罗恩和赫敏走了进来,罗圈腿跟着他们,还有在笼子里尖叫着的小皮猪。

“我饿死啦,”罗恩把小皮猪放到行李架上的海德薇旁边,从哈利手里抢了一个巧克力蛙,然后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的座位上。他撕破包装纸,一口咬下青蛙的头,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仿佛忙活了一上午的样子。

“嗯,每个学院有两个五年级级长,”赫敏说着,满脸不高兴地坐下,“男女生各一个。”

“猜猜谁是斯雷瑟林的级长?”罗恩仍闭着眼,说。

“马尔夫,”哈利立即回答,确信自己最担心的事已经发生了。

“可不是,”罗恩酸涩地说,把剩下的巧克力蛙塞进嘴里,然后又拿了一个。

“还有那个蠢母牛潘姿·帕金森,”赫敏恶狠狠地说,“真不知道她怎么当上级长的,她简直比傻特伊还胖……”

“谁是海佛帕夫的?”哈利问。

“厄尼·麦克米兰和汉娜·阿伯特,”罗恩口齿不清地说。

“还有瑞文克劳的是安冬尼·高德斯登和帕达玛·帕提。”赫敏说。

“你跟帕达玛·帕提一起去的圣诞舞会,”一个恍惚的声音说。

所有人都转头看露娜·拉乌古德,而她正越过《捕风捉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罗恩。他咽下满嘴的巧克力青蛙。

“是,我知道,”他说着,看起来略微有些惊讶。

“那次她玩得一点也不开心,”露娜告诉罗恩,“她觉得你待她糟透了,因为你不肯和她跳舞。要是我我就不会在意,”她考虑着补充,“我本来也不喜欢跳舞。”

她再次闪到《捕风捉影》后面。罗恩张大着嘴瞪着杂志封面,足有好几秒钟,然后他转向金妮,似乎想让她解释一下。但是金妮把手紧塞在嘴里才能强忍住笑,罗恩困惑地摇摇头,然后看了看表。

“我们得隔一会就在过道巡逻一遍,”他告诉哈利和纳威,“我们可以处罚不守规矩的人。我可等不及去逮克拉布和高耀呢……”

“罗恩,你不能滥用职权!”赫敏厉声说。

“是,正确,因为马尔夫就从不滥用职权。”罗恩讽刺地说。

“所以你就把自己降到他的档次吗?”

“不,我只是想在他抓到我的朋友之间抓住他的朋友。”

“看在老天的份上,罗恩……”

“我会罚高耀抄写,这会要他的命的,他最恨写字啦,”罗恩欢乐地说,他压低声音模仿高耀的低嗓门,脸上一副因集中精力而痛苦地扭曲的样子,在空中模仿着写字的动作:“我……一定……不要……长得……像……狒狒……的……屁股。”

所有人都笑了,但是没有人笑得得比露娜·拉乌古德更厉害。她嘹亮的笑声吵醒了海德薇,她在笼子里愤怒地拍打着翅膀,罗圈腿也吓得一下跃到了行李架上,不满地嘶声叫。露娜笑得把杂志也松开了,它顺着她的腿掉到地板上。

“真好笑!”

她瞪着罗恩,凸起的眼睛里涌出眼泪,笑得喘不过气来。罗恩完全不知所措,他转头看旁边的人,可现在其他的人也因为他的滑稽表情和露娜长时间的荒唐笑声而大笑起来。露娜·拉乌古德抱着自己的腰,依旧前仰后合地笑着。

“你在取笑我吗?”罗恩说着,对她皱起眉。

“狒狒的……屁股!”她抱着肚子笑得叉了气。

其他人都在看她笑,但是哈利看了一眼地板上的杂志,他注意到上面的东西,弯腰把杂志捡了起来。颠倒着的时候很难看出封面上的图片是什么,但现在哈利意识到那是一张考尼烈斯·法吉的漫画,画得相当差。法吉一手抓着一袋金子,另一只手掐着一只丑精灵。画上写着:为得到格云高银行法吉还会干出什么?

下面列着杂志里的其他文章标题:

  快迪奇联盟腐败案 :龙卷风队是控制整个赛事的

  破解远古神秘符号

  瑟瑞斯·布莱克:大坏蛋还是受害者

“我能看看吗?”哈利急切地问露娜。

她点点头,仍然望着罗恩,笑得喘不上气来。

哈利打开杂志,看一遍目录。直到现在他才记起肯斯理曾经让卫斯理先生带给瑟瑞斯的一本杂志,那一定就是这一期的《捕风捉影》。

哈利找到正确页数,兴奋地读起来。

这一页也有一幅画得极差的漫画,事实上,如果不是画上注明,哈利根本看不出上面的人就是瑟瑞斯。瑟瑞斯拿着魔杖站在一堆人骨头上面,文章的大字标题写着:

  瑟瑞斯--像他被传说的一样恐怖吗?
  臭名昭著的杀人凶手,还是无辜的歌坛明星?

哈利把第一句话读了几遍,相信自己没有误解它的意思,可从什么时候起瑟瑞斯变成歌坛明星了?

  十四年以来,瑟瑞斯·布莱克一直被认为是杀害了十二
  个无辜麻瓜及一个巫师的凶手。布莱克两年前胆大包天
  地从阿兹卡班逃跑之后,引发了魔法部有史以来最大规
  模的搜捕行动。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他应该被捉捕归案,
  乖乖回到到摄魂怪的手中。

  但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新近曝光的证据令人惊讶地表明,瑟瑞斯·布莱克非但
  没有犯下他被送至阿兹卡班的罪行,事实上,据家住小
  诺顿镇阿堪西亚街18号的桃瑞斯·波克斯说,当时布
  莱克根本就没在杀人现场。

  “人们不知道的是,瑟瑞斯·布莱克其实是个假名字,”
  波克斯女士说,“人们以为是瑟瑞斯·布莱克的人,真
  名叫做斯达比·波德曼,是流行乐队‘好比妖怪’的主
  唱。他在小诺顿镇的教堂礼堂举行音乐会时,因被观众
  投掷的萝卜打到耳朵,从此隐退歌坛近十五年。看到他
  的照片时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所以,斯达比·波德曼是
  不可能杀那些人的,因为在那个案子发生时他正在和我
  共享烛光晚餐。我已经给魔法部长写了信,我希望他很
  快就能给斯达比·波德曼,也就是瑟瑞斯·布莱克,还
  一个公道。”

哈利看完,仍难以置信地盯着这页杂志。也许是个笑话吧,他想,也许这个杂种经常发表这些耸人听闻的消息。他又翻了几页,找到了关于法吉的那篇文章。

  考尼烈斯·法吉,魔法部部长,五年前当选部长时曾否
  认有任何控制格云高魔法银行的计划。他一直坚持自己
  除了和保管金钱的丑精灵“和平合作”之外再没有其他
  想法。

  但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新近从魔法部内部得到的消息显示,法吉的最大野心就
  是控制丑精灵的黄金供应,如果需要,即是动用武力他
  也在所不惜。

  “这也不是头一回了,”据魔法部的内部人士透露,“
  法吉的外号是‘丑精灵碎骨机’,他的朋友们都这么叫
  他。如果他知道没人偷听他说话,噢,他会一直讲他是
  如何杀死丑精灵的:他淹死过他们,从楼上摔死他们,
  给他们下毒,把他们做到馅饼里。”

哈利读不下去了,法吉也许有很多缺点,但哈利很难相信他会下令把丑精灵做到馅饼里。他继续浏览着杂志,每隔几页就会读到些新鲜东西:一篇文章指控塔兹河龙卷风队,说他们之所以能够主导今年快迪奇联盟赛的赛势,是因为一系列的勒索和非法对扫帚做的手脚;一篇对一个巫师的采访,这位巫师宣称自己用横扫六号扫帚飞上过月球,还带回了一袋子月蛙做为证据;还有一篇关于远古神秘文字的杂志,至少解释了露娜上下颠倒着看杂志的原因。因为据说如果你把那些古文字颠倒着看,你就能读出一个可以使敌人的耳朵变成金桔的咒语。事实上,与《捕风捉影》上的其他文章相比,说瑟瑞斯是“好比妖怪”的主唱似乎还是挺保守的疯话。

“里边有什么好看的吗?”当哈利合上杂志时罗恩问他。

“当然没有,”哈利还没来得及回答,赫敏就刻薄地说,“谁都知道《捕风捉影》是垃圾杂志。”

“你说什么,”露娜说,声音忽然不再恍惚,“我父亲是它的编辑。”

“我--哦,”赫敏说,看起来十分窘,“嗯,它上面也有些有趣的……我是说,它很……”

“请还给我,谢谢。”露娜冷冷地说着,探身过来把杂志从哈利的手里抢了回去。她啪啦啪啦翻到五十七页,然后毅然把杂志翻转过来,脸藏到封面后面消失了。这时候隔间的门第三次开了。

哈利转过头来。他早就知道这迟早会发生,但是这并不能使站在克拉布和高耀中间歪着嘴笑的马尔夫让人有半点愉快。

“干什么?”他在马尔夫还没张口之前就狠狠地说。

“记得要有礼貌啊,波特,要不我会罚你课后留堂的,”马尔夫懒洋洋地说,他光滑的金发和尖下巴和他父亲像极了,“你看哪,我,和你不一样,我是级长,这就是说,我,不像你,我有权利惩罚学生。”

“是呀,”哈利说,“但是你,不像我,--你是个饭桶,所以请你立刻给我滚出去,让我们清静清静。”

罗恩,赫敏,金妮和纳威都笑起来。马尔夫歪了歪嘴。

“告诉我,连卫斯理都不如的感觉如何,波特?”他问。

“闭上你的嘴,马尔夫,”赫敏厉声说。

“我似乎摸到老虎屁股了,”马尔福说着,得意地笑,“那么,小心点吧,波特,因为我会像‘猎狗’一样紧盯着你的每一步的。”

“滚出去!”赫敏说着站了起来。

马尔夫咯咯地笑着,甩下一个恶毒眼神才离开了,克拉布和高耀笨拙地尾随着他。赫敏在他们后面重重把门关上,然后转身看着哈利,哈利立刻明白,她,和他一样已经听出了马尔夫的话外之音,并且因此紧张起来。

“再来一个巧克力青蛙,”罗恩说,显然什么也没注意到。

有纳威和露娜在旁边,哈利不便说话,他和赫敏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然后转头看向窗外。

他原来以为瑟瑞斯送他上火车只是件好玩的事,但是现在,这个行为忽然显得十分鲁莽草率--即便不是万分危险的话。赫敏是对的,瑟瑞斯不应该来。要是路修斯·马尔夫看见瑟瑞斯变的黑狗告诉了珠扣·马尔夫怎么办?要是他因此推断出卫斯理夫妇、卢平、唐克丝和穆迪都知道瑟瑞斯躲藏的地方怎么办?又或者马尔夫用“猎狗”一词只是个巧合?

他们一路向北,越走越远,天气依然变幻莫测。雨点稀稀落落打在车窗上,之后太阳衰弱地露了一面,但马上就又被乌云遮住了。天黑下来之后,车厢里的灯都亮了起来。露娜卷起《捕风捉影》,小心地把它收在袋子里,然后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隔间里的每一个人。

哈利坐在窗边,把前额顶在玻璃上,希望能更早看见霍格沃茨的影子,但是那天晚上没有月亮,车窗也被淋得满是泥点。

“咱们都换上长袍吧,”赫敏最后说。於是他们纷纷吃力地打开箱子,找出上学穿的长袍。她和罗恩小心地把级长徽章别在胸前,哈利看见罗恩对着黑色的窗户玻璃检查自己的形像。

火车终於开始减速,车厢上下照例传来了喧哗声音,每个人都忙乱地收好行李和宠物,准备下车了。罗恩和赫敏因为要去维持秩序,又离开了车厢,剩下哈利和其他人照顾罗圈腿和小皮猪。

“要是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拿那只猫头鹰,”露娜对哈利说着,向小皮猪伸出手。纳威小心地把蟾蜍塞进长袍内袋里。

“噢-呃-谢谢,”哈利说,把笼子递给她,然后自己稳稳地提起海德薇的笼子。

他们拖着所有东西走出隔间,当他们加入过道上的人群时,感到第一股清新的晚风吹在脸上。他们慢慢移到门口,哈利能够闻到来自沿着去湖边小路的那排松树的气味。他走到站台上,四下张望着,期待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叫“一年级新生来这边,一年级新生。”

可是那个声音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相当不同的、轻快的女声:“请一年级新生上这儿排队!所有一年级新生上这儿来!”

一个灯笼摇晃着接近哈利,他可以看到灯光下、古拉普兰教授那突出的下巴和朴素的发型,她就是去年接替海格教过一阵魔界生物饲养课的女巫。

“海格在哪儿?”哈利忍不住说出声来。

“不知道,”金妮说,“不过我们最好往前走,咱们在这儿堵着门啦。”

“哦,是呀……”

哈利和金妮在沿着站台往车站外面走时被挤散了,哈利被人流推挤着,但是他的目光仍在黑暗里找寻海格。他一定在这儿的,哈利一直以为他会在这儿的--再次见到海格是哈利最期望的几件事之一,但是现在他连海格的影子都看不见。

他不可能离开的,哈利缓慢地挤过狭窄的大门、跟着人群往外面的小路上走时想着,他肯定是得了感冒什么的。

他转头找罗恩和赫敏,想看看他们对再次出现的古拉普兰教授有什么想法。但是他们两个都不在他附近,於是他避开人群,转上了霍格梅车站外面黑暗的、被雨水冲洗过的马路。

这里放着上百架没有套马的马车,它们将载着二年级以上的学生去城堡。哈利匆匆扫了一眼马车就转头继续找罗恩和赫敏,但是然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马车不再是没有套马的了,在车辕套中间,有东西站着。如果一定要给它们一个名字的话,他想也许应该把它们叫马,不过它们却有些类似爬行动物的特徵:它们完全没有肉,黑色的皮肤紧贴在骨架上,使每一块骨头都清晰可见;它们的头很像龙,白色的、没有瞳孔的眼睛瞪着前方;硕大的黑色皮革翅膀从身体两侧展开,仿佛是巨大的蝙蝠翅膀;它们静静地站在逐渐浓厚的黑暗里,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恐怖。哈利不明白这些自己会动的马车为什么需要如此可怕的马来拉着。

“小皮猪在哪儿?”罗恩的声音从哈利身后传来。

“那个露娜姑娘拿着呢,”哈利说着迅速转身,急着想和罗恩讨论海格的事,“你认为--”

“--海格在哪儿?我也不知道,”罗恩忧心忡忡地说,“他最好没事……”

不远的地方,珠扣·马尔夫,后面跟了一夥包括克拉布和高耀的狐朋狗友,正把一些胆怯的二年级学生赶走,好让他和他的朋友可以独占一辆马车。几秒钟后,赫敏气喘吁吁地从人群里面挤出来。

“马尔夫刚才对一个一年级新生的态度极为恶劣,我发誓我要报告他,他刚带上徽章三分钟就已经用它变本加厉地欺负人……罗圈腿哪儿去了?”

“金妮带着它呢,”哈利说,“她来了……”

金妮刚刚从人群里挤出来,手上抱着扭来扭去的罗圈腿。

“谢谢你,”赫敏说着,把猫从金妮手上接过来,“快点,咱们一起去找个马车吧,它们都快满了。”

“我还没找到小皮猪呢!”罗恩说,但是赫敏已经走向离他们最近的马车。哈利和罗恩一起留在后面。

“你觉得那是什么东西?”学生涌过他们身边时,哈利冲那些恐怖的马扬扬头,问罗恩。

“什么东西?”

“那些马--”

露娜拿着小皮猪的笼子出现了,小猫头鹰像往常一样兴奋地喳喳叫个不停。

“你们在这儿,”她说,“真是个可爱的小猫头鹰,不是吗?”

“呃……是呀……他还不错,”罗恩粗声粗气地回答,“好了,那么来吧,咱们该上车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哈利?”

“我在说那些像马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哈利说,跟着罗恩和露娜走向赫敏和金妮坐的马车。

“什么马样的东西?”

“那个拉着车的马!”哈利不耐烦地说。他们毕竟离最近的马不到三尺远,那匹马正用没有瞳孔的白眼睛望着他们。但罗恩只是满脸疑惑地看着哈利。

“你在说什么呐?”

“我在说--你自己看!”

哈利抓着罗恩的胳膊,把他拉到那只长翅膀的马面前,罗恩直盯着马,然后回头看哈利。

“我应该看什么呀?”

“这个--这个,车辕中间的东西!系在马车上的!它就在马车前面--”

但是当罗恩的脸色依然迷惑不解的时候,哈利忽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

“你-你看不见它们?”

“看见什么?”

“你看不见正在拉着马车的东西?”

罗恩的脸色现在变得相当惊恐。

“你感觉还好吗,哈利?”

“我……是呀……”

哈利彻底迷糊了,那匹马就站在他们面前,皮肤被后面车站窗户里透出的昏暗灯光照得闪闪发亮,鼻子在晚上的寒冷空气里喷着白气。然而,除非罗恩假装--如果真是如此这将是一个一点也不可笑的笑话--他完全看不见它。

“那咱们是不是该上车了?”罗恩犹豫地问,看着哈利的样子仿佛在替他担心。

“是了,”哈利说,“是了,走吧……”

“没关系的,”一个恍惚的声音从哈利背后传来,罗恩已经走进了马车的黑色车厢。“你没有疯,也没有任何毛病。我也可以看见它们。”

“你能?”哈利渴望地说,转向露娜。在她大大的银色眼睛里,他可以看见长着蝙蝠翅膀的马影。

“哦,是的,”露娜说,“我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就能看见它们,它们一直在拉这些马车。别担心,你的神智和我的一样清楚。”

她在罗恩身后爬进了有一股酶味的车厢里面,脸上带着隐约的笑容。哈利跟着她上车,心里的疑惑依然没有完全打消。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十一章 分院帽的新歌

哈利不想告诉其他人他和露娜有同样的幻觉--假如那些东西真是幻觉的话。所以当他上了马车,甩上门坐下时,并没有再提那些马的事。虽然如此,他仍忍不住看向窗户外面那些马影移动的样子。

“你们都看到古拉普兰了吗?”金妮问,“她怎么又回来了?不会是海格离开了吧?”

“我会很高兴他离开的,”露娜说,“反正他也不是个多好的老师,是不是?”

“不对,他是个好老师!”哈利,罗恩和金妮一齐愤怒地说。

哈利瞪着赫敏,她连忙清了清喉咙说:“嗯……是的……他很好。”

“嗯,我们瑞文克劳学院的人都觉得他有点好笑。”露娜有些狼狈地说。

“那只说明你们的幽默感太差,”罗恩不满地说,这时他们脚下的车轮子开始吱吱嘎嘎地转动起来。

露娜似乎没有因为罗恩的无礼而感到不安,相反地,她只是颇有兴致地看了他一会儿,好像他是个有趣的电视节目似的。

马车连响带晃地在车队里向前走着。他们经过学校大门两侧的擎着飞牛的柱子时,哈利探着头,想看清楚禁绝林边上、海格的小屋里是否有灯光,但那里只是漆黑一片。霍格沃茨城堡却是越来越近了:层层叠叠的塔楼,在黑暗的天空下更显得黑黝黝的,上面星星点点的一些窗户里,发出明亮耀眼的灯光。

马车响了一声,在橡木大门下面的石阶旁边停了下来。哈利第一个跳下马车,他再次回头去看禁绝林附近是否有灯光,但海格的小屋里一点也不像有人住的样子。虽然不想这么做--因为他有些希望它们已经消失了--他还是把目光转回来,去看那些奇异的、瘦骨嶙峋的动物。它们在寒冷的晚风里安静地站着,没有瞳孔的白眼睛反着光。

以前哈利也曾经看到过罗恩看不到的东西,但那只是镜子里的倒影,和上百只看起来实实在在、而且能拉车的动物相比起来要虚幻得多。如果露娜说的是真的,这些动物一直都隐形待在这里,可是,为什么现在哈利突然可以看见它们,而罗恩却不能呢?

“你是进来还是怎么着?”罗恩他身边说。

“哦……是啊,”哈利连忙回答,然后他们就加入匆匆沿着石级走进城堡的人群。

门厅里被火炬照得亮堂堂的,学生们的脚步声在里面回荡不止。他们走过嵌着校旗图案的石板地,穿过右边的两扇大门,来到举行开学典礼的正堂。

正堂里的四张长桌--每张桌子给一个学院的学生--现在正在被到来的学生添满。天花板和高窗里露出的一方天空一样,黑朦朦的,没有星星。沿着桌子有很多蜡烛浮在半空中,照亮了在正堂里飘来飘去的银色幽灵,和下面学生们兴奋的脸。他们都在迫不及待地互相聊天,交换着暑假的新闻,和别院的朋友大声打招呼,观察着其他人的新发型和新长袍。又一次,哈利注意到在他经过时,他们把头凑到一起窃窃私语。他咬着牙,装出完全没注意,也不介意的样子。

露娜在瑞文克劳桌子那儿离开他们。而一接近桂芬多的桌子,金妮就被一夥四年级的同学叫过去坐在他们那边。哈利,罗恩,赫敏和纳威在桌子中间找到了座位,正好在桂芬多院的常驻幽灵几乎断头尼克,还有帕瓦提·帕提和拉文德·布朗中间。后两个人轻快地、异常友好地和哈利打着招呼,这使哈利相当肯定,她们刚才还在他没坐下之前谈论他。不过,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担心:他越过学生的头顶,去看靠着正堂主墙放置的教工席。

“他不在那儿。”

罗恩和赫敏也检查着教工席,虽然这并没有什么用:海格的巨大身形在任何人群里都会让人一眼就任出来。

“他不会离开的,”罗恩有些担忧地说。

“当然不会,”哈利坚定地说。

“你们觉得他不会是……受伤了,或者别的什么,是不是?”赫敏艰难地说。

“不会,”哈利立刻说。

“但是,那他现在在哪里?”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哈利用纳威、帕瓦提和拉文德听不见的声音小声说,“也许他还没回来,你知道 --他还在执行他的任务--他在暑假里要为邓布多做的事。”

“是……是呀,肯定是这样,”罗恩说,听起来安心了不少。但赫敏咬着嘴唇,仍在教工席里上下搜寻,仿佛要找出海格失踪的合理解释。

“那是谁?”她突然说,指着教工席中间。

哈利顺着她的手看去。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邓布多,坐在长桌子正中的高背金椅上,他穿着点缀着银色星星的深紫色长袍,头上戴着同质料的帽子。邓布多的头微微偏向他旁边坐着的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正紧贴着他的耳朵说话。她看起来,哈利想,就像个老处女姑妈:她缩在椅子上,卷卷的短头发是鼠毛的棕色,上面戴了一个十分难看的粉红色发带,搭配她罩在长袍外面的、蓬松的粉红毛衣。她稍微转头从高脚杯里喝了一口饮料,哈利惊讶地认出了她苍白的、癞蛤蟆一样的脸,还有那对突出的、松垂的眼睛。

“她是那个安布居!”

“谁?”赫敏说。

“她参加了我的听证会,她为法吉工作!”

“毛衣可够漂亮的,”罗恩讽刺地歪着嘴笑。

“她为法吉工作!”赫敏皱着眉头重复,“那她来这儿干什么?”

“不知道。”

赫敏再次检查着教工席,眯起眼睛。

“不,”她喃喃自语,“不,肯定不会吧……”

哈利没有听明白她的话,但他也没有问。他的注意力被刚出现在教工席上的古拉普兰教授吸引住了。她走到教工席的最边上,在本来属于海格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这就是说,那些一年级新生已经渡过了湖,进入城堡。果然,几秒钟之后,通向门厅的门打开了,一长队面色紧张的新生走了进来。麦格教授在前面带领他们,她的手里捧着一个凳子,凳子上面放着那个远古巫师的帽子,帽子上面补丁摞补丁,磨破的帽沿旁边还有一条大裂口。

大厅里嗡嗡的谈话声音慢慢消失了。新生们在教工席前面站成一排,面对着其他的学生们。麦格教授把凳子小心地摆在他们前面,然后退到后面。

新生们的脸在烛光下微微发亮,一个站在队伍中间的男孩真的在涑涑发抖。哈利立刻回忆起当年他自己站在那里,等待将要决定他去哪个学院的未知测试时,心里的紧张和恐惧。

全校的师生都屏住呼息。然后靠近帽子边缘的那个大裂口像嘴一样张开了,分院帽开始唱起歌来:

很久以前当我崭新簇亮
霍格沃茨也刚刚起家
我们高贵学校的创建人
以为他们永远不会分离
他们为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
他们的理想毫无二致
创建世界上最好的魔法学校
来传授他们的渊博知识
“在一起我们将教授与建业!”
四个好朋友同声一气

但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
有一天他们将分道扬镳
因为天下再没有比
斯雷瑟林和桂芬多
更好的朋友
除非你算上另两个人
海佛帕夫和瑞文克劳

那么究竟哪里出错?
为什么这样好的朋友也会反目?
我曾在场所以我知道
这个悲伤、遗憾的故事
从始至终

斯雷瑟林说:“我只教那些
血统最纯的。”
瑞文克劳说:“我只教那些
智慧最高的。”
桂芬多说:“我只教那些
勇气最强的。”

海佛帕夫说:“我谁都肯教
而且一视同仁。”

这些差异制造冲突
当它们刚刚萌芽
因为每个创建者
都有自己一个学院
收取他们喜欢的学生
比如斯雷瑟林
就只收纯血统的巫师
他们都有着漂亮的模样
和他本人一样
而那些最聪明的孩子
就是瑞文克劳的学生
还有最坚强勇敢的
一定会去找英勇的桂芬多
善良的海佛帕夫,她收下其他的
传授给他们她全部知识

因此四个学院和它们的创建人
维持友谊坚贞不屈
霍格沃茨和乐融融
幸福的日子整整几年

但是不合悄悄爬进我们中间
吸收我们的缺点与恐惧
日渐壮大
四个学院,如同四个柱子
曾经支撑霍格沃茨
现在相互反目,而且
不断分离争执
有一段时间整个学校
眼看要提早夭折
打架和决斗不断
朋友也变作仇敌

但是最后到了一个早晨
当老斯雷瑟林就要离开
虽然战斗已经停止
他仍然让我们的心如此沉重
四个创建人
被减成三个
所有学院终于团结一致
正如它们本该做的一样

现在分院帽就在这里
而你们都知道我唱的歌
我把你们分到每个学院里去
因为这是我的工作
但是今年我要多说两句
仔细听好我唱的歌
虽然我要把你们分开
我仍担心分开不对

可是,我要完成我的任务
每年都把孩子们一分为四
我担心分开你们
会断送学校,让我恐惧
噢,了解危险,读懂说明,
历史的警告就在眼前
因为霍格沃茨的危险
来自外面的大敌
我们一定要在内部团结起来
否则我们会从里面崩溃

我已经告诉了你,我已经警告了你
现在让我们分院开始

然后分院帽就不再出声了。掌声响了起来,有些稀稀落落的。在哈利的记忆里,这是第一次听到学生们在听完分院帽的歌声之后窃窃私语。整个正堂里的学生们都在和旁边的同学小声谈论着,哈利也和大家一起鼓着掌,他十分清楚他们在谈论什么。

“今年说了挺多,不是么?”罗恩扬着眉毛,说。

“对极了,它是说了不少,”哈利说。

分院帽往常的歌都只是讲述霍格沃茨里四个学院的不同品质,以及它自己分院的职责。哈利从不记得它向学校提过建议。

“我怀疑以前它是不是也提出过警告?”赫敏说,声音听起来有点忧虑。

“当然,千真万确,”几乎断头尼克很有经验地说着,穿过纳威飞向她说(纳威的身子紧缩了一下:一个幽灵从你身上穿过去的滋味是相当不舒服的。)“只要那帽子觉得有必要,它就有向学校发出警告的光荣义务。”

但麦格教授已经准备宣读一年级新生的名单了,她给了所有小声谈话的学生一个足可以烧焦头发的严厉目光。几乎断头尼克把透明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拘禁地直直坐好,窃窃私语的声音也嘎然停止。麦格教授最后皱着眉头向四张桌子扫了一眼,然后垂下眼睛,看着手上的一长卷羊皮纸,大声读出第一个名字:

“埃安·阿伯克罗比。”

这就是那个哈利先前注意到的、浑身打战的男孩,他踌躇地走到前面,把分院帽戴到头上,要不是他相当突出的耳朵分院帽早就直落上他的肩膀。分院帽考虑了几秒钟,然后裂脸口再次张开,叫道:

“桂芬多!”

哈利和其他桂芬多的人一起大声鼓起掌来,埃安·阿伯克罗比走到桌旁坐下,看上去恨不得地板上有个洞让他钻进去,再也不用被别人看着。

慢慢地,新生们的长队逐渐缩短。在姓名被宣读和分院帽作出决定中间的空档里,哈利可以听见罗恩的胃大声地咕咕叫着。最后一个女生,“罗斯·赞勒”被分到海佛帕夫院之后,麦格教授端起分院帽和凳子大步离开。邓布多教授站了起来。

无论最近一段时间来,他对校长有多少酸涩的感觉,现在看到邓布多站在大家面前的样子,哈利的心里仍涌起了种莫名的安慰。从海格的缺席到那些龙样的马出现,他觉得让他期待已久的霍格沃茨归程里似乎充满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好像一首你本来相当熟悉的歌里突然加入了陌生刺耳的音符似的。但是这个,至少,还是和以前一样:校长在开学典礼的晚宴前站起来向他们致辞。

“我们的新同学,”邓布多展开双臂,大声地微笑着说:“欢迎你们!还有我们的老同学--欢迎你们回来!有的时候我们需要演讲,不过不是现在,大家尽情吃吧!”

学生们感激地笑着鼓起掌来,邓布多轻松地坐下,把长胡子甩到肩膀后面,以免让它沾上盘里的食物--因为就在那一瞬间食物出现了:五张长桌子被上面满堆着的烤肉、馅饼、蔬菜、面包、调料以及大壶的南瓜汁压得格格直响。

“好极了,”罗恩渴望地呻吟一声,他抓起离他最近的一碟肉排,开始把它们堆在自己的盘子里,几乎断头尼克无比羡慕地看着他。

“在分院之前你说什么?”赫敏问幽灵,“那顶帽子以前也提出过警告的事情?”

“哦,是的,”尼克说着,似乎很高兴有个可以背对罗恩的理由,后者正在以相当不雅观的热情狼吞虎咽地吃着烤土豆。“是的,从前有几次分院帽也提出过警告,通常是当它觉察到学校有巨大的危险的时候。当然,每次它的建议都是一样的:团结一致,从内部坚强起来。”

“他兹斯顶帽子,咋预感危散呢?”罗恩说。

他的嘴里塞满了食物,哈利觉得他能发出声音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说什么?”几乎断头尼克礼貌地说,赫敏一脸厌恶。罗恩大大地咽了一口,然后说,“他只是顶帽子,怎么会预感到危险呢?”

“我也不知道,”几乎断头尼克说,“当然,它一直住在邓布多的办公室里,所以我敢说它在那儿听来了什么。”

“而且它要所有学院的人都成为好朋友?”哈利说着向斯雷瑟林的桌子那里看了一眼,珠扣·马尔夫正坐在那儿号令四方,“没门儿。”

“嗯,你啊,可不应该有那样的态度,”尼克责备他说,“友好合作是关键。你看我们这些鬼魂都来自不同的学院,但是我们也保持着友谊。虽然桂芬多与斯雷瑟林之间的竞争那么强烈,但是我也从没想过要和血腥男爵吵架。”

“那只是因为你怕他,”罗恩说。

几乎断头尼克看来似乎被严重侮辱了。

“怕他?我希望我,尼古拉斯·德·米米子·波平顿,一生中还从来没被人认为胆小怕事过!流淌在我的血管中的高贵血液--” (尼克是尼古拉斯的昵称。--译注)

“什么血液?”罗恩问,“你肯定不会有--?”

“这只是一个比方!”几乎断头尼克气得连头都在几乎断掉的脖子上抖起来,“虽然吃与喝的乐趣已经与我无缘,但我至少可以使用任何我想使用的词语!而且我告诉你,我早已经习惯学生拿我的死亡当笑话!”

“尼克,他没有嘲笑你!”赫敏说,一边气哼哼地瞪了罗恩一眼。

可惜罗恩的嘴巴已经再次填满了食物,他所能发出的声音只有“窝莫老号你”,而尼克显然不认为这足可以称为道歉。他飘上空中,整理好头上插了羽毛的帽子,从他们面前飞走,到桌子的另一头,最后在克瑞威兄弟俩,科林和丹尼斯的中间停了下来。

“干的好啊,罗恩。”赫敏厉声说。

“什么?”罗恩生气地说,他刚才总算把嘴里的食物都咽了下去。“我连问一个简单的问题都不行吗?”

“哦,算了吧,”赫敏烦躁地说,接下来这两个人就在愤怒的沉默中用完了晚餐。

他们诸如此类的争吵哈利早已司空见惯,他早已不再徒劳地替他们和解,他觉得把时间花在牛排和肉馅饼更划得来,何况还有一大碟他最爱吃的蜜糖糕在等着他呢。

当所有学生都吃完饭,正堂里的噪音又开始上升的时候,邓布多再次站了起来。谈话声音立刻停止了,所有的人都转向了他们的校长。哈利现在感到一种令人满足的疲乏,他那张有四个床柱的床现在正在楼上的某个地方,美妙地温暖而且柔软。

“好的,现在,我们在消化又一次盛大的晚宴时,我希望大家能给我几分钟的时间,让我把例行的开学通告说一遍。”邓布多说,“一年级新生必须明白校园里的禁绝林是一步也不能踏进的--而且有些老生到了现在应该也已经明白这一点。”(哈利,罗恩与赫敏交换了一个笑容。)

“费弛先生,城堡的管理员,刚刚告诉我,据他说这已经是第四百六十二次告诉我了,提醒你们课间时不能在走廊里施展魔法,还有一些其他的行为也是不允许的,规定的细节你们可以在费驰先生的办公室门上钉着的单子上找到。”

“今年我们的教师有两个变动。我们非常高兴地欢迎古拉普兰教授回来,继续担任魔界生物饲养课的老师,我们也很高兴地向大家介绍安布居教授,我们新黑魔法防御课教师。”

大厅里响起了一阵十分礼貌但全无热情的掌声。哈利,罗恩和赫敏交欢了一个略微惊慌的眼神,邓布多没有说古拉普兰教授要教多长时间。

邓布多继续说:“各个学院的快迪奇选拔赛将--”

他停了下来,询问地看着安布居教授。因为她站起来并不比坐着时更高,有一瞬间没人明白邓布多为什么会停下来,但是接下来安布居教授已经清了清嗓子:“咳,咳,”大家才看清了是她站起来,打算说话了。

邓布多仅仅有一刻的迷惑,但是他马上就潇洒地坐下了,然后专著地看着安布居教授,好像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听她讲话似的。其他教工就没能如此娴熟地掩饰他们的惊讶:史宝特教授的眉毛挑得都钻进了宽松的刘海里面,而麦格教授的嘴抿得比哈利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薄。从来没有教师敢打断邓布多教授讲话。许多学生都在暗笑,这个女人显然不明白霍格沃茨的规矩。

“谢谢你,校长,”安布居教授假笑着说,“谢谢你的欢迎。”

她的嗓音很尖,夹杂着混浊的呼气声,而且带着种小女孩儿般的天真风情。又一次,哈利无法解释他对这声音的强烈反感,他只知道他讨厌这个女人的一切,从她的蠢声音到她蓬松的粉红毛衣。她再次清了清嗓子(“咳,咳”)然后开始说话了:

“好吧,我必须说我实在很高兴回到霍格沃茨!”她笑着说,露出尖利的牙齿,“看到这么多愉快的小脸在仰头看我!”

哈利侧眼看看四周。没有看见一张愉快的脸,相反地,被人用和五岁孩子说话的口吻让大家都有点反感。

“我极其渴望认识你们每一个人,我相信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学生们互相交换着眼神,一些人已经要笑出来了。

“我愿意和她做好朋友,只要我不用借她的毛衣穿,”帕瓦提对拉文德小声说,两个人一起悄没声地笑了起来。

安布居教授再次清了清嗓子(“咳,咳”),但是等她继续说话的时候,声音里的呼气声消失了,而变成了谈公事的腔调,使她的话里有种背公文的枯燥。

“魔法部一向认为对年轻的巫师教育至关重要。你们与生俱来的珍贵天赋,如果不加以悉心的教育与指导,就会变得一无所用。这些古老的技能只有巫师掌握,除了已经失传了的,我们一定要让它们继续流传下去。我们的祖先发掘出的魔法知识,是我们的宝贵财富,担当高贵的教师这一行业的人一定要保护、补充和完善它们,让它们发扬光大。”

安布居教授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向同桌的其他教师微微鞠躬,可惜没有一个人对她还礼。麦格教授的黑眉毛紧皱得仿佛老鹰,哈利清楚地看到,当安布居再“咳,咳”地开始继续她的讲话时,她和斯宝特教授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

“列任霍格沃茨的校长,在担当管理这一历史悠久的学校的重任时,都曾给我们带来一些新的东西。这是正常的,因为如果没有发展,我们就只能停滞不前,从而衰退腐化。可是,为了发展而发展的行为并不值得我们鼓励,因为已经经过我们试验和检讨的传统,通常都是完美无缺的。我们需要找到一个平衡,在老与新、永恒与变化、传统与创新之间的……”

哈利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正在分散,仿佛他的大脑一会儿跟得上一会儿跟不上。邓布多讲话时正堂里的安静现在已经被学生们的凑在一起的窃窃私语和悄笑声打破了。在瑞文克劳桌上,张楚正和她的朋友们兴致勃勃地谈话,和她隔着几个人的地方,露娜又掏出了她的那本《捕风捉影》。而海佛帕夫桌上的厄尼·麦克米兰是唯一几个看安布居教授讲话的人之一,但是他的眼神呆滞无光,哈利确定他只是在装着听讲,好对得起胸前别着的簇新级长徽章。

安布居教授似乎没有注意到下面不安宁的听众。哈利觉得,即使现在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发生一场大规模的骚乱,她也会照讲无误。不过,所有的老师们仍然认真地听着,还有赫敏似乎也在咀嚼着她的每一个字,可是,从她的表情来看,她并不欣赏这些话的内容。

“……因为,有些改变是好的,而其他的,经过足够长的时间,可能会证明其实是判断的错误。与此同时,一些旧习惯被保留了,而且应该被保留,而其他的、过时的、陈旧的习惯,就应该被放弃。这样,我们才能向前走,进入一个开放、高效、有责任的新时代,保留那些应当保留的,完善那些需要完善的,并且改正那些我们在实践中发现早该禁止的东西。”

她坐下了。邓布多鼓起掌来,教工们也在他的带领下一起鼓掌,不过哈利注意到有几个人只是把手拍了一两下就停下了。一些学生也鼓掌了,但是更多的人根本没听进去几个字,也没意识到讲话已经结束,等他们反应过来想要鼓掌的时候,邓布多已经再次站了起来。

“非常感谢安布居教授对我们做了很有启发性的讲话,”邓布多说着向她弯了弯腰。“现在,继续我的通告,各个学院的快迪奇选拔赛……”

“是的,这篇演讲实在很有启发性,”赫敏低声说。

“你不是说你很喜欢这个讲话吧?”罗恩悄声说着,油光光的脸转向赫敏,“这是我有生以来听过的最枯燥的讲话,而且你要记得我是和帕西一起长大的。”

“我是说它具有启发性,没有说我喜欢,”赫敏说,“它解释了许多事情。”

“是吗?”罗恩惊奇地说,“我听起来怎么好像胡扯一样。”

“在这胡扯后面藏着很多重要东西的,”赫敏冷冷说。

“是么?”罗恩茫然地说。

“你想想看:‘为了发展而发展的行为不值得我们鼓励’,还有:‘改正那些我们在实践中发现早该禁止的东西’。”

“嗯,那是什么意思?”罗恩不耐烦地说。

“我告诉你那是什么意思,”赫敏咬着牙说,“那就是说,魔法部要干涉霍格沃茨了。”

这时他们四周传来桌椅响动,显然邓布多已经宣布散会,每个人都已经站起来,准备离开正堂了。赫敏直跳起来,看起来相当狼狈。

“罗恩!我们应该去带领新生的!”

“哦,是呀,”罗恩显然忘记了这一点,“喂-喂,你们这群家伙!小矮子!”

“罗恩!”

“嗯,他们就是啊,他们很矮呀……”

“我知道,但是你不能叫他们小矮子!……一年级新生!”赫敏沿着桌子发号施令,“往这边走!”

一群新生胆怯地走到桂芬多和海佛帕夫的长桌中间,每一个人都努力不想站在最前面。他们实在看起来很矮,哈利确信他自己初来的时候没有这么小。他冲他们笑了,站在埃安·阿伯克罗比旁边的一个金发男孩似乎吓傻了,他推了推埃安,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埃安看起来也一样害怕,他偷偷地用惊恐的眼神看了一眼哈利。哈利脸上的笑容立刻如同臭浆一样跌落了。

“等会儿见,”他淡淡地对罗恩和赫敏说,然后走出正堂,竭力不注意在他经过时更多的闲言碎语、盯着他的目光、还有指点他的手指。他目不斜视地跟着人群穿过门廊,然后快速沿着大理石楼梯涉级而上,走过几个秘密的捷径,很快就已经把人群远远甩在后面。

怎么会蠢到对这些态度完全没有准备,他愤怒地想着,在相当空的走廊里走。当然每个人都会这样盯着你看,就在两个月前你刚刚从三巫师争霸赛的迷宫里走回来,抱着同学的尸体,声称你看到伏地魔复活。那时上个学期学期正要结束,所有的人都赶着回家,即使他真的有兴致向全学校的人讲述墓地里的事情的每一个恐怖细节,他也根本没有那样的时间。

哈利走到走廊尽头的桂芬多院休息室门前,在胖夫人的画像前站住了,这时他才意识到他还不知道新的口令。

“呃……”他闷闷不乐地说着,仰头看胖夫人,她正忙着抚平粉红丝裙上的褶皱,一双严厉的眼睛瞪着他。

“没口令,不准进门,”她傲慢地说。

“哈利,我知道!”有人在他身后气喘吁吁地说。哈利回头看到纳威正向他跑过来,“猜猜是什么?这回我铁定不会再忘啦--”他摇晃着手上曾经在火车上给他们展示的那棵植物,“米宝沟臭浆!”

“正确,”胖夫人说,肖像像门一样打开了,露出墙上的圆洞,哈利和纳威爬了进去。

桂芬多的休息室和任何时候一样可爱。这是一个温馨的圆形屋子,里面摆满了软绵绵的、磨破了的扶手椅,和摇摆不平的旧桌子。壁炉里正有一丛欢快的火苗批批啪啪地烧着,前面站了几个在回寝室前暖手的人。屋子另一边,弗雷德和乔治正在把什么东西贴到告示版上,哈利向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径直走向男生寝室,他现在实在没有聊天的心情。纳威跟在他后面。

迪安·托马斯和谢默斯·斐尼甘最先回到寝室,正在往他们床边的墙上贴着海报和照片。哈利推开门的时候他们还在谈话,但一看到哈利他们就立刻不响了。哈利怀疑他们是否在谈论自己,接下来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紧张到得妄想症了。

“嗨,”他说着穿过屋子,走到自己的皮箱那里把它打开。

“嘿,哈利,”迪安正在穿上睡衣裤子,睡衣是西汉姆快迪奇队的图样,“假期过的好吗?”

“不算坏,”哈利嘟囔说,要是真给他们讲他的假期经历就是一晚上也不够,而现在他并不愿意这么做,“你呢?”

“是的,很好,”迪安笑道,“不管怎么说,比谢默斯的要好,他刚讲给我听。”

“为什么,谢默斯,发生什么事情了?”纳威问,一边把他的米宝沟臭浆小心地放在床头柜上。

谢默斯并没有马上回答,他正在精心检查自己的肯米凯斯特尔快迪奇队的海报是否贴得水平。然后,依然背对着哈利,他说,“我妈妈不想让我回来。”

“什么?”哈利停下了手里正拽出一半的长袍。

“她不想让我回霍格沃茨。”

谢默斯从海报前面离开,从箱子里拖出睡衣,依然没有看哈利。

“但是--为什么?”哈利说,十分惊讶,他知道谢默斯的妈妈本身就是女巫,因此他不能理解,她怎么会忽然像达斯里一家人一样不可理喻。

谢默斯直到扣好睡衣才回答。

“嗯,”他考虑着说,“我想……因为你。”

“什么意思?”哈利立刻说。

他的心跳相当快,模糊地感觉有什么东西已经向他倾压下来。

“嗯,”谢默斯又说,还是不去看哈利的眼睛,“她……呃……嗯,也不光是你,还有邓布多……”

“她相信《先知日报》?”哈利说,“她认为我是个小骗子,而邓布多是个老傻子?”

谢默斯抬起头,看着哈利。

“是的,差不多就是这样。”

哈利没再说话。他把魔杖扔到床边的桌子上,脱下长袍,生气地把它丢到皮箱里,然后穿上睡衣。他已经厌倦了,厌倦了一直被人盯着,被人谈论。如果他们了解,如果他们能稍微了解一下,任何这些事情发生在身上时的感觉。谢默斯的妈妈显然不了解,那个蠢女人,他愤怒地想。

哈利爬上床,想要把帘子关起来,但是还没等他拉起,谢默斯忽然说,“跟我说,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当……你和塞德里克·迪戈里在一起的时候?”

谢默斯听起来既紧张又渴望,而正弯着身子在箱子里找拖鞋的迪安也一下子停住了,哈利知道他也在仔细听着。

“你何必问我呢?”哈利反问,“像你母亲一样看《先知日报》不就知道了,干吗不看呢?它会告诉你所有东西。”

“不许你侮辱我的母亲,”谢默斯厉声说 。

“我会侮辱任何一个管我叫骗子的人,”哈利说。

“不要用那种方式跟我说话!”

“我会用我想用的方式跟你说话,”哈利说,怒气飞快地上升,他从床边的桌子上抓起魔杖。“如果你觉得和我住同一个寝室有问题,那就去问麦格教授是不是可以给你换房间,省得让好妈妈担心--”

“不许你牵扯进我的母亲,波特!”

“发生了什么事?”

罗恩出现在门口。他瞪大眼睛,从跪在床上,举着魔杖直对谢默斯的哈利,看到站在那儿高举拳头的谢默斯。

“他侮辱我的母亲!”谢默斯大喊。

“什么?”罗恩说,“哈利不会的--我们见过你的母亲,我们都喜欢她。”

“那是在她相信蠢《先知日报》上给我造的每一句谣之前!”哈利用他最大声音叫。

“哦,”罗恩说着,满是雀斑的脸上现出明白的表情,“哦,是的。”

“你知道吗?”谢默斯激动地说,狠狠地看了一眼哈利,“他说的对极了,我再也不想和他住在同一个寝室了,他疯了。”

“你这样就不对了,谢默斯,”罗恩说,他的耳朵开始红了起来--这通常都是危险的标志。

“不对,我吗?”谢默斯喊,和罗恩正相反,他的脸变得苍白。“你相信他胡诌的那些关于‘那个人’的事儿,是不是,你以为他说的都是事实?”

“是的,我相信!”罗恩生气地说。

“那你也疯了,”西姆斯厌恶地说。

“是吗?好啊,小子,不幸地告诉你,我是级长!”罗恩说着用手指点着自己胸前,“如果你不想给罚留堂的话,小心说话!”

谢默斯看了几秒钟,似乎在考虑被罚留堂是否值得让他说出脑子里的话,但最后他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转身爬上床。他用尽全力要关上帐子,结果把帐子从床柱上的架子上扯了下来,满是灰尘的帐子在地板上堆成一堆。罗恩瞪着谢默斯,然后又看迪安和纳威。

“还有谁的父母对哈利不满?”他挑衅地说。

“我的父母都是麻瓜,夥计,”迪安说着耸了耸肩,“他们对霍格沃茨有学生死亡的事一丁点都不知道,我可没傻到要讲给他们听。”

“你不知道我母亲,她可以从任何人嘴里盘问出任何东西来!”谢默斯冲他大声说,“反正你的父母也不会看《先知日报》。他们不知道我们的校长已经给维真魔塔和国际魔法联盟开除了,都因为他疯了--”

“我奶奶说那是胡扯,”纳威尖着嗓子说,“她说是《先知日报》的堕落而不是邓布多。那份报纸她早就不订了。我们都相信哈利,”纳威简单地说,然后爬上床,把被子直拉到下巴底下,严肃地看着谢默斯,“我的奶奶经常说‘那个人’总有一天要回来的,她说如果邓布多说他回来了,那他就是回来了。”

哈利猛地对纳威涌起了一股感激。之后再没有人说话,谢默斯取出魔杖,修好了床帐,然后立刻消失在了帐子里面。迪安上了床,翻了个身就再也没有动静了。纳威似乎也再没有什么要说的,只是怜爱地看着他那盆沐浴在月光下的仙人掌植物。

当罗恩在旁边的床边匆忙地整理他的东西时,哈利靠在了枕头上。与谢默斯的争吵仍让他气得发抖,要知道他一向是喜欢谢默斯的。有多少人认为他是撒谎呢,或是以为他神经错乱?

邓布多是不是一整个暑假也遭受了同样的待遇?一开始是维真魔塔,然后国际巫师联盟也解除了他的职位。是不是正因为对哈利的恼火,他才接连几个月都没和哈利联络?毕竟在这个上他们两个是给捆在一起的,邓布多相信了哈利,把他看到的东西宣布给了整个学校,然后又通知了更广大的魔法界圈子。任何以为哈利说谎的人也一定会认为邓布多也在说谎,或者,是邓布多被蒙骗了。

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我们是对的,哈利难过地想。这时罗恩爬上床,熄灭了寝室里最后一枝蜡烛。但是他不知道在那之前,他还要接收多少类似谢默斯这样的攻击。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十二章 安布居教授

第二天一早,谢默斯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哈利还没套上袜子,他就已经离开了寝室。

“他是不是以为和我在同间屋子待久了,他也会变成疯子?”当他的袍角消失在门外之后,哈利大声说。

“别上心,哈利,”迪安嘟哝说,提起书包,“他只是……”

但显然他也不知道谢默斯到底怎么了,在短暂的尴尬之后,他也溜出了房门。

纳威和罗恩同时给哈利一个“那是他的毛病,不关你的事”的眼神,但哈利没有感到多少安慰。这样的事儿他还得受多少?

“怎么了?”五分钟之后,赫敏穿过休息室赶上去吃早饭的哈利和罗恩时候,问,“你们看起来彻底……哦,我的天啊!”

她瞪着休息室里的告示版,上面有一张巨大的新告示。

这里有堆积如山的金币啊!零花钱不够你的日常花销吗?想赚点外快吗?请到桂芬多休息室来找弗雷德和乔治·卫斯理,提供简单、短时、几乎完全没有痛苦的工作。(很遗憾,申请者将负责承担所有工作带来的风险)。

“这是非法的,”赫敏严正地说着,揭下弗莱德和乔治的告示,露出下面的,关于十月份去霍格梅魔法村的时间表,“罗恩,咱们得和他们谈谈。”

罗恩的紧张毕露无疑。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级长!”赫敏说,他们穿过胖夫人画像后面的圆洞,“我们得制止这类事情的发生啊!”

罗恩没有说话。哈利从他阴沉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并不觉得告诉他的两个哥哥停止他们喜欢做的事情,是件多吸引人的事。

“那,哈利,你好吗?”赫敏接着说,他们走下楼梯,经过墙上挂着的巫师肖像,后者正忙于自己的谈话,没有人理会他们,“你看起来好像挺生气的。”

“谢默斯认为哈利讲的‘那个人’的事是撒谎。”当哈利没有回答时,罗恩简单地说。

哈利以为赫敏会替他生气的,但她只是叹了口气。

“是的,拉文德也这么认为。”她沮丧地说。

“然后你就和她高高兴兴地讨论我究竟是不是个哗众取宠的撒谎精,是不是?”哈利大声说。

“不是,”赫敏冷静地说,“事实上我告诉她闭上她的大臭嘴。而且,如果你能不跳起来卡着我们的嗓子会好些,哈利,因为也许你还没注意到,我和罗恩是站在你一边的。”

他们中间有一段短时间的沉默。

“对不起,”哈利低声说。

“没有关系。”赫敏庄严地说,接着她又摇了摇头,“你难道不记得邓布多在上个学期末的宴会上说的话么?”

哈利和罗恩都茫然地看着她,赫敏又叹一口气。

“就是关于‘那个人’的。他说‘那个人’有‘散布不合与憎恨的天赋’,唯一能与他斗争的办法,就是我们用和那同等的友谊和信任团结在一起--”

“你是怎么记得这类东西的?”罗恩无限崇拜地看着她说。

“我用心听,罗恩,”赫敏不无刻薄地回答。

“我也是啊,可是我就不能精确地背出来--”

“我要说的是,”赫敏大声强调,“这类事情正是邓布多提醒过我们的。‘那个人’回来才两个月,我们就已经自己和自己打起来了,而且分院帽的警告也是一样的:站在一起,团结起来--”

“昨晚哈利说得对,”罗恩反驳,“如果那要我们和斯雷瑟林的人交朋友的话--没门儿。”

“那么,我很遗憾我们没有为各个学院之间的团结做半点努力。”赫敏针锋相对。

他们走到大理石楼梯底下时,一队瑞文克劳的四年级学生正在穿过门廊。他们一看见哈利就挤作一团跑开了,好像害怕哈利会攻击那些落在后面的人似的。

“是啊,我们可真应该和这样的人交朋友啊,”哈利讽刺地说。

他们跟着瑞文克劳的人走进正堂,每个人在进门时都直觉地去看教工席。古拉普兰教授正在和教天文学的幸内斯查教授聊天,海格依然不见踪影。他们顶上被施了魔法的天花板也和哈利的心情一样,天色凄惨,布满乌云。

“邓布多甚至没有说古拉普兰要待多久,”当他们向桂芬多桌子走去时,他说。

“也许--”赫敏思索着说。

“什么?”哈利和罗恩一起问。

“嗯,也许他不想让人注意到海格的不在这里。”

“你说什么,让人注意?”罗恩几乎笑着说,“我们怎么会不注意?”

赫敏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高个子、梳着满头小辫的黑人女孩,大步流星地走到哈利跟前。

“嗨,安吉莉娜。”

“嗨,”她生气勃勃地说,“假期还好吗?”没等他回答她已经接着说,“听着,我被任命为桂芬多的快迪奇队长。”

“好极了,”哈利说,开心地冲她笑了,他怀疑安吉莉娜给队员打气时用的鼓励词不会像奥利弗·伍德的那么长得没完没了,如果不是的话,那怎么都算是好事。

“是呀,嗯,奥利弗·伍德离开以后,我们还要一个新守门员,选拔测试定在星期五下午五点钟,我希望全队都到,行吗?我们得看看新老成员的配合情况。”

“好的。”哈利说。

安吉莉娜笑了笑就离开了。

“我都忘了奥利弗·伍德已经离开了,”赫敏心不在焉地说,坐到罗恩旁边,把一盘烤吐司拉过来,“我想这会让整个快迪奇队有很大变化?”

“我想是,”哈利说着在他们对面的位子上坐下,“他是个很好的守门。”

“不过,有新鲜的血液输入总不是坏事,不是吗?”罗恩说。

随着一阵风声响动,几百只猫头鹰从天窗飞了进来。它们盘旋着落向正堂的各个角落,把信和包裹带给它们的主人,很多水滴落在早餐上,显然外面的雨下得正大。海薇没有出现,不过哈利并不惊奇,唯一会和他通信的人是瑟瑞斯,而他不认为瑟瑞斯在他离开才二十四小时之后就有新消息告诉他。但是赫敏就赶快移开了她的桔汁,好让一只湿淋淋的大仓枭腾出地方来,那猫头鹰嘴里叼了一份湿透了的《先知日报》。

“你还要那个干什么?”哈利暴躁地说,看到这个让他又想起谢默斯,赫敏往猫头鹰身上的皮袋里放了一个铜子,猫头鹰立刻又飞走了。“我早就不订了,上面都是垃圾。”

“我们应该知道敌人在说什么,”赫敏神秘地说,把报纸展开,躲在后面读起来,直到哈利和罗恩吃完了饭她的脸才露出来。

“没有,”她简单地说,把报纸卷起来放在盘子一边,“没有关于你或是邓布多的东西。”

麦格教授开始沿着桌子分发课程表。

“看看今天的!”罗恩呻吟,“魔法史,双节药剂课,占卜学还有双节黑魔法防御课。在同一天要对付宾斯,斯内普,彻劳妮,和那个安布居女人!真希望弗雷德和乔治赶快把那个逃课盒弄好。”

“莫非我的耳朵欺骗了我?”弗雷德说着,和乔治一起挤进到哈利两边的座位上,“霍格沃茨的级长肯定不会想要翘课吧?”

“你看看我们今天要上什么课吧,”罗恩忿忿地说着,把课程表推到弗雷德鼻子底下,“这是我见过的最糕的星期一。”

“说得在理,小弟,”弗雷德检查着课程表说,“如果你想要,我们处理价卖给你点鼻血奶糖吧。”

“为什么是处理价?”罗恩怀疑地说。

“因为你会一直流鼻血,直到流干为止,我们还没有找到解药,”乔治一边说一边给自己拿了份熏鱼。

“算了吧,”罗恩闷闷不乐地说着,把课程表放进口袋,“我想我宁可去上课。”

“说到你们的逃课盒,”赫敏说着,严厉地看了弗雷德和乔治一眼,“你不能在桂芬多的布告板上登征集试验者的广告。”

“谁说的?”乔治说,看起来十分惊讶。

“我说的,”赫敏说,“还有罗恩。”

“别把我牵扯进去,”罗恩慌忙说。

赫敏瞪着他,弗雷德和乔治吃吃地笑了。

“很快你就不会这么说了,赫敏,”弗雷德说,在烤饼上涂了一层厚厚的黄油,“你就要开始五年级的课程了,没多久你就会求我们要逃课盒了。”

“为什么开始五年级的课程就说明我想要逃课盒呢?”赫敏问。

“五年级就是中级巫师考试年呐。”乔治说。

“那又怎么样?”

“那就是说你要有很多考试喽,是不是?那些考试会给你们每个人扒一层皮的,”弗雷德满意地说。

“我们学年有一半人在中级巫师考试之前都有轻微神经崩溃的症状呢,”乔治高兴地说,“ 好多眼泪,好大脾气……帕特沙·斯缔姆森总是晕倒。”

“肯尼斯·塔沃总是长疖子,你还记得?”弗雷德怀念地说。

“那是因为你在他的睡衣里倒了宝宝疖粉啊。”乔治说。

“哦,是呀,”弗雷德说,裂嘴笑了,“我都忘了……都记不过来了,不是么?”

“反正,五年级是个恶梦一样恐怖的一年--”乔治说,“如果你在意考试结果的话。我和弗雷德全靠努力才得以保持我们的愉快精神。”

“是啊,你们俩每个人,有多少,三个考试而已?”罗恩说。

“是哩,”弗雷德毫不在意地说。“但是我们认为,我们的未来是在学术成就之外的广阔天地里。”

“我们相当严肃地考虑过我们是不是还要回来上这个七年级,”乔治欢快地说,“现在我们既然已经有--”

哈利给他的警告目光让他的话在半空打住了,哈利知道他就要说出是他把三巫师争霸赛上得来的奖金给了他们。

“现在我们既然已经有了普通巫师证书,”乔治慌忙说,“我是说,我们真的还需要高极巫师证书吗?只是我们想到妈妈不会接收我们提早离开学校,在帕西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傻瓜之后她没法承受更多了。”

“不过,我们不会在这儿浪费我们的最后一年的,”弗雷德说着,充满感情地环视正堂,“我们会在这一年里做点市场调查,看看一般的霍格沃茨学生会喜欢什么样的淘气商店,仔细评估我们的调查结果,然后制造出能满足市场需求的产品来。”

“但开淘气商店的初始资金要从哪儿来呢?”赫敏怀疑地问,“你们得买所有的原料和成分--还得有个地方,我想……”

哈利没有看他们兄弟俩,他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发烫。他故意碰掉叉子,然后爬到桌子底下去把它捡起来。他听到弗雷德在头顶上说,“赫敏,不要再问问题了,我们是不会对你说谎的。走吧,乔治,如果到的早,草药课之前我们说不定还能卖出几副顺风耳去。”

哈利从桌子底下冒出头时,正好看见弗雷德和乔治走开,一人手里拿着一叠烤吐司片。

“那是什么意思?”赫敏说着,从哈利看到罗恩,“‘不要再问问题……’是说他们已经弄到足够的钱开淘气商店了吗?”

“你知道,我也在想这事儿呢,”罗恩皱着眉头说,“暑假里他们给我买了一套礼服长袍,可是我弄不明白他们的钱从哪儿来的。”

哈利觉得现在应该把话题从危险地带绕开。

“你们觉得今年真的会那么难吗?因为那些考试?”

“哦,是呀,”罗恩说,“肯定会的,不是吗?中级巫师考试相当重要,影响到你将来可申请的工作和其他所有事情。今年晚些时候,我们还得接受就业咨询,比尔告诉我的。这样你就能选择明年要考什么课的高级巫师考试。”

“你们知道从霍格沃茨毕业以后,你们想做什么吗?”一会儿之后,当他们离开正堂向魔法史教室走的时候,哈利问另两个人。

“不知道,”罗恩慢慢地说,“除了……嗯……”

他看起来有点羞于耻口。

“什么?”哈利追问。

“嗯,我觉得当傲罗,挺好的。”罗恩故作随便地说。

“对啊,是挺好的。”哈利热心地说。

“但他们,都是嗯,精英的,”罗恩说,“你非得特别好才行。你呢,赫敏?”

“我不知道,”她说,“我想我要做非常值得我做的东西。”

“傲罗就很值得做!”哈利说。

“是的,但那也不是唯一值得做的事,”赫敏考虑着说,“我是说,如果我能把精促会继续办下去……”

哈利和罗恩小心地避开对方的视线,以防突然笑出声来。

魔法史是有史以来公认的、巫师所发明的最无聊的课程。他们的幽灵老师,宾斯教授,有带气喘的单调声音,可以保证在十分钟之内--天气暖和的话就只用五分钟--造成最严重的瞌睡症。他从来也不改变上课形式,就那么一路源源不断地讲下去,即使是他们做笔记的时候也不停下,当然更多的时候,他们也都只是睡意朦胧地盯着自己眼前的空气而已。哈利和罗恩之所以能一直通过这门课程,全靠在考试前恶抄赫敏的笔记,她似乎是唯一能抵挡宾斯教授的催眠声音的人。

今天,他们惨遭了一个半小时关于巨人战争的单调讲话。从头十分钟里听来的内容,哈利隐约感到这一课如果让另一个老师来教可能会有点意思。但是接下来他的脑子就飞远了,之后的一小时二十分钟里,他一直和罗恩在羊皮纸的一角玩文字刽子手,而赫敏则在旁边厌恶地从眼角扫视他们。

“你们会怎么样,”当课间休息、他们离开教室时(宾斯飘进黑板后面消失了),赫敏冷冷地说,“如果今年我不借给你们我的笔记?”

“我们会不及格的,”罗恩说,“赫敏,如果你能对得起你的良心……”

“啊,那是罪有应得,”她厉声说,“你们甚至不试着听他的课,不是吗?”

“我们试过啊,”罗恩说,“我们就是没有你的智力,你的记忆力,还有你的注意力--你就是比我们更聪明--为什么你一定逼我们承认才好呢? ”

“哦,你少说点废话吧,”赫敏说,但是她的怒火似乎平息了一些,他们走进了湿漉漉的院子里。

雨丝带着雾气飘落下来,使得三五成群地站在院子边缘的人看起来模糊不清。哈利,罗恩和赫敏选择了拐角处的一个漏雨的阳台底下躲雨,他们竖起长袍的领子来抵挡九月的冷风,一边讨论着斯内普在今年的第一堂课会怎么教训他们。他们一致同意这堂课一定会万分艰难,在两个月的暑假之后他肯定想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这时候一个人从拐角走了过来。

“你好,哈利!”

是张楚,而且,这一次,她又是一个人。这是相当不寻常的,因为她身边总是围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孩子。哈利还记得去年邀请她参加圣诞舞会的艰难。

“嗨,”哈利说,感到自己的脸正在发烫,至少这回你不是满脸臭浆,他对自己说。楚似乎也在想同样的事。

“看来,你把那些东西弄掉了?”

“是呀,”哈利说,努力裂开嘴笑,仿佛上一次会面情景是相当可笑,而不是让他痛心疾首的,“那,你,呃,暑假过得好吧?”

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塞德里克是楚的男朋友,他的死亡对楚的影响肯定不比对哈利的影响更少。她的脸似乎紧了一下,但是她说,“哦,还好,你知道。”

“那是不是龙卷风队的队章?”罗恩忽然问,指着楚胸前别着的天蓝色队章,上面有两个金色的T(塔兹河龙卷风快迪奇队的缩写是TT--译注)。“你不会是他们的球迷吧?”

“是,我是他们的球迷。”楚说。

“你是一直支持他们,还是从他们赢了联赛之后?”罗恩说,语气里的质问让哈利觉得很没有必要。

“从六岁起我就是他们的球迷了。”楚淡淡地说,“那么,哈利,再见了。”

她离开了。赫敏直等她走到院子中央才转身面对罗恩。

“你怎么这么蠢!”

“什么?我只是问她……”

“你难道看不出她只想和哈利单独谈话?”

“又怎么样?她可能已经说完了,我又没打断他们……”

“你到底为什么要攻击她的快迪奇队呢?”

“攻击?我才没有攻击她,我只……”

“有谁在意她是不是龙卷风队的球迷?”

“噢,看看吧,一半戴着那个队章的人都是在上个赛季才买的!”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说他们才不是真的球迷,他们只是因为龙卷风队赢了,才跳槽的……”

“上课铃响了,”哈利干巴巴地说,因为罗恩和赫敏已经吵到盖过了铃声,去斯内普的地下室一路上他们的争吵也没有停止。这给了哈利充足的时间细想,在纳威和罗恩两个中间,他要是能和楚有两分钟时间聊天,而不至于让他丢脸得恨不能远走他乡的话,他才真要谢天谢地了。

然而,当加入排在史内普教室门前的队伍时他想,是她走过来和他谈话的,不是吗?她曾经是塞德里克的女朋友,他从三巫师争霸赛上活着回来而塞德里克却死了,她轻易地可以恨哈利入骨。但她却用朋友的语气和他聊天,也不像是觉得他是个疯子,或是说谎的人,或是对塞德里克的死该付任何责任。是的,她的的确确是自己走过来和他说话的,这已经是两天里的第二次了。想到这儿哈利的心情一下好了起来。就连斯内普的地下室门打开的阴沉声音,都没能打碎他胸膛里升起的那个小小的、充满希望的泡泡。他跟着罗恩和赫敏走进教室,到他们通常坐的靠后面的桌子那里,在罗恩和赫敏中间坐下,不理会他们一齐发出的愤怒和不满。

“都坐好,”斯内普冷冷地说着关上门。

其实这样的命令全无必要,学生们一听到关门的声音就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斯内普的出现通常就已经足够让所有学生静下来。

“今天上课之前,”斯内普说,大步走到他的桌子前面,环视着所有的人,“我认为应该提醒你们,明年六月你们要接受一个相当重要的考试,在这个考试里,你们要证明你们已经掌握了魔法药剂的成分和用途。虽然这个班里的确有些低能的学生,但是,我准备看到你们至少在中级巫师考试上得到‘及格’,否则,让我不满意……是很难受的。”

他的目光在纳威身上滞留,纳威咽了一下。

“过了今年,当然,你们中的许多人将不再跟我学习,”斯内普继续说,“只有最优秀的学生才能进高级巫师考试的药剂班,这就是说你们中间有些人肯定得说再见了。”

他的视线停在哈利身上,嘴角微微翘着,哈利毫无顾及地回视着他,能够在第五年之后不再上药剂课让他有种残酷的快感。

“不过,还得等一年,才是愉快地说再见的时候,”斯内普柔和地说,“所以,无论你们想不想尝试高级巫师考试,我建议你们所有人都把精力放在中级巫师考试上,因为我已经习惯期待我的学生有最高的及格率。

“今天我们将调制一道经常在中级巫师考试考到的药剂:平和散。这是一种可以平息焦虑、缓和激动的药剂。都注意了,如果你下了过多的料,就会使喝它的人沉睡,甚至就此一睡不起,所以你一定要小心你的每一个动作。”哈利左边的赫敏马上坐得更直,一脸全神贯注的表情。“成分和方法--”斯内普翻动魔杖,“--在黑板上--”(黑板上显出字迹)“--你们可以在储藏柜里--”他再次翻动魔杖“--找到你们需要的一切--”(他指着的储藏柜的门打开了)“--你们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现在开始。”

哈利,罗恩和赫敏的预料分毫不差,斯内普不可能找到比这个更复杂、精度要求更高的药剂了。每一样成分必须精确地量出,并按正确的顺序放在铁锅里。混合物必须被搅拌一定的次数,先是顺时针,再是逆时针。铁锅下面的火也要控制在正确的温度下,经过一定时间,然后最后的成分才能加入。

“现在银色的蒸汽会从你们的药剂里面升起,”还剩十分钟的时候,斯内普喊。

哈利已经满头大汗,他绝望地看着地下室的四周,他的铁锅正冒出大量的深灰色蒸汽,罗恩的则吐着绿色的火花。谢默斯正疯狂地用魔杖给他的铁锅加火,因为看起来那火已经要熄灭了。但是,赫敏的药剂表面,一层银色的蒸汽正闪闪发亮。斯内普从她身边大步走过时,目光从鹰钩鼻子上居高临下地看了看,但是什么都没说,这就是说他找不到任何可挑剔的地方。

可是,在哈利的铁锅旁边,斯内普停了下来,一脸坏笑看着里面的东西。

“波特,这是什么?”

教室前面坐着的斯雷瑟林学生都急切地抬起头来,他们最爱看斯内普讽刺哈利了。

“平和散,”哈利紧张地说。

“哈利,告诉我,”斯内普柔和地说,“你认字吗?”

珠扣·马尔夫笑了起来。

“是的,我认字,”哈利说,手指紧紧地握住魔杖。

“给我念念步骤的第三行,波特。”

哈利眯着眼睛看黑板,现在屋子里各种颜色的蒸汽使黑板上的步骤难以辨认。

“加入月长石粉,逆时针方向搅动三次,温火煮七分钟,然后加入两滴菟葵汁。”

他的心一下沉下去。他没加菟葵汁,煮了七分钟之后他就直接跳到第四行去了。

“你做了第三行里的每件事吗,波特?”

“没有,”哈利极小声地说。

“你说什么?”

“没有,”哈利说,大声了一点。“我忘记了菟葵汁。”

“我就知道你忘了,波特,这就是说,这堆乱东西完全没用。一无影迹!”

哈利锅里的药剂消失了,只剩下他傻傻地站在空锅旁边。

“那些仔细读过步骤的人,把你们的药剂倒一烧瓶出来,标清你们的名字,放在我的桌上评分。”斯内普说,“家庭作业:月长石的性质及药剂方面的功用,写满十二寸长的羊皮纸,星期四交。”

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忙着装他们的烧瓶,只有哈利怒气冲天地清理他的东西。他的药剂不比罗恩的差,罗恩的现在开始散发出臭鸡蛋的气味了;还有纳威的,他的药剂已经有着混凝土的质地,他正一点一点把它从锅里挖出来倒进烧瓶里。但只有哈利,今天将得到零分。他把魔杖放回书包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看着每个人走到斯内普那里,交给他盖了塞子的烧瓶。当下课铃终于响起来的时候,哈利第一个走出了地下室,罗恩和赫敏在正堂找到他时他已经开始吃午饭。天花板经过了一上午,现在变得更灰暗了,雨滴敲打着高窗的玻璃。

“那实在很不公平,”赫敏安慰地说着,在哈利旁边坐下,给自己拿了些肉馅饼,“你的药剂可比高耀的强多了,他把药剂倒到烧瓶里之后烧瓶都炸了,他的长袍都起火了。”

“啊,是啊,”哈利生气地瞪着自己的盘子说,“什么时候起斯内普公平地待我过? ”

没有人回答。他们三个人都知道,斯内普和哈利互相憎恨从哈利踏进霍格沃茨的第一步时就开始了。

“我曾经以为他今年能好一点,”赫敏失望地说,“我是说,你知道,”她小心地检查了一下四周,他们两边都至少有六七个空位子,身边也没有人经过,“现在既然他也是凤凰令的成员。”

“毒蘑菇改不了斑,(这又是从英文谚语里引伸出来的,原话取自《圣经》:‘金钱豹改不了斑’。--译注)”罗恩聪明地说,“总之,我总觉得邓布多是发疯了才会信任斯内普,有什么证据能说明他不再为‘那个人’工作了?”

“我认为邓布多恐怕有相当多的证据,罗恩,即便他不打算把那些与你分享,”赫敏厉声说。

“哦,你们两个闭上嘴吧,”当罗恩张嘴正要反驳时,哈利重重地说。赫敏和罗恩都愣住了,两个人看起来既生气又受伤。“你们就不能歇会儿吗?”哈利说,“你们两个总是一直吵一直吵,我要疯掉了,”然后他撇下吃了一半的肉馅饼,背起书包把他们剩在那里。

他一步两级地走上大理石楼梯,经过很多急着下楼吃饭的学生。突如其来的怒火仍在他身体里燃烧,而罗恩和赫敏的震惊样子让他终于觉得相当满足。罪有应得,他想着,他们怎么就不能歇一下呢,总是不停地吵,什么人也得给他们逼疯了。

他经过一个楼梯口时,那里贴着的骑士肖像,卡多贡男爵,抽出长剑向哈利挥来,但是哈利不理会他。

“回来,你这无礼的狗!站好了开打!”卡多贡男爵的嗡嗡声音从头盔后面传来,但是哈利只是继续向前走。卡多贡男爵想要跑进旁边的画里追哈利,但是那张画上的一只愤怒的大猎狼犬阻住了他的脚步。

午休剩余的时间里,哈利一个人坐在北塔楼顶的活板门底下。因此,当上课铃响起来的时候,他第一个沿着银梯爬上了喜宝儿·彻劳妮的教室。

除了药剂学,占卜学是哈利最不喜欢的课,主要原因是彻劳妮教授有每隔几堂课就预言他早死的习惯。她是个瘦瘦的女人,身上披挂着一层层的披肩,还带了许多闪亮的珠链子,她的老花眼镜把眼睛放大许多倍,使哈利总觉得她像个昆虫。哈利进去的时候,她正忙着把一本本破旧的皮面课本放在屋子里随意摆着的细长桌子上。从厚厚灯罩里透过来的灯光,还有微弱燃烧的、发着令人作呕的香料味道的壁炉里发出的火光,使屋子相当昏暗。她似乎没有看到他在阴影里坐下来,班里其他人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都到齐了。罗恩也从活板门那儿出现,他仔细地打量四周,看到哈利就径直走了过来,或是说,尽量直地从各个桌子、椅子和厚厚的大坐垫中间绕过来。

“我和赫敏已经不再吵了,”他说着在哈利旁边坐下。

“很好,”哈利哼了一声。

“但赫敏说,如果你不继续拿我们撒气得话会更好,”罗恩说。

“我才没--”

“我只是帮她传话的,”罗恩说,打断他的话,“但我想,她说得对。谢默斯或斯内普怎么对你不是我们的错。”

“我从没说那是--”

“你们好,”彻劳妮教授用她一贯的恍惚的、雾气朦胧的声音说着,哈利停住要说的话,再一次感到既生气又有些羞愧。“欢迎你们回来上占卜学。我曾经,当然了,仔细地跟踪了你们假期的运气,看到你们都安全地返回霍格沃茨我很高兴--正如,当然了,我早已经知道的那样。”

“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有一本《梦的启示》,它的作者是意念戈·意满戈。释梦是占卜未来的一个重要方法,而且也很有可能在中级巫师考试里考到。这不表示,当然了,我认为考试的成败对神圣的占卜学有任何重要性。当你拥有了能看透未来的慧眼,证书和成绩就不是那么重要了。但是,校长想让你们接受考试,所以,……”

她的声音优雅地消失了,使所有的学生毫不怀疑彻劳妮教授认为她的学科远远高于考试之流的低贱东西。

“请大家打开课本,翻到导言这一页,读一下意念戈·意满戈对释梦的见解。然后,每两个人一组,用《梦的启示》来解释一下对方最新做的梦,开始吧。”

可以说这节课唯一的好处就是它不是双节课,等他们读完了书的导言,就只剩下不到十分钟用来释梦了。哈利和罗恩旁边的桌子上,迪安和纳威已经组成一对,纳威立刻滔滔不绝地讲起他恶梦里的、带着他奶奶最好的帽子的一把大剪刀。哈利和罗恩只是阴沉地看着对方。

“我从来记不得我的梦,”罗恩说,“你说一个。”

“你总会记得一个吧,”哈利不耐烦地说。

他不想把自己的梦告诉给任何人。他十分清楚他经常梦到墓地的含义,他不需要罗恩、彻劳妮教授或是那本蠢《梦的启示》来告诉他。

“嗯,有天晚上我梦到过玩快迪奇,”罗恩说,皱着脸努力回忆,“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你要被一个大药属葵吃掉或是什么的,”哈利说着,颇无兴致地翻着《梦的启示》。在那上面查找梦的含义实在很无聊,彻劳妮教授给他们布置的作业更不能让哈利高兴半分:他们要写一个月的梦日记。下课零声响起的时候,他和罗恩爬下梯子,罗恩大声抱怨:

“你知道我们有多少作业吗?宾斯要我们写一尺半长的巨人战争报告,斯内普要一尺长的月长石功用,现在彻劳妮又让我们写一个月的梦日记!弗雷德和乔治说得没错,中级巫师考试年真是惨,不是吗?那个安布居女人最好不再留更多作业。

当他们走进黑魔法防御课的教室时,发现安布居教授已经坐在老师的座位上,她仍穿着昨晚那件蓬松的粉红毛衣,头上带了一个黑天鹅的蝴蝶结。哈利再一次想到了一只巨大的苍蝇,不明智地落在一只更大的癞蛤蟆头上。

学生们走进教室的时候都很安静,目前大家还不清楚安布居教授的脾性,也没人知道她会不会特别严厉。

“啊,下午好!”当全班的人都坐到座位上之后,她说。

只有几个人回答了一句“下午好。”

“啧,啧,”安布居教授说,“这可不行,是不是啊?我希望你们回答,‘下午好,安布居教授’。再来一遍,同学们下午好!”

“下午好,安布居教授。”他们拖着声音回答。

“你们看,”安布居教授甜甜地说,“这不难吧,不是吗?现在,请大家放下魔杖,拿出羽毛笔。”

大多数学生互相交换了一个阴沉的眼光:“放下魔杖”之后接下来的课里还从未有一堂是有趣的。哈利把魔杖塞进书包,抽出了羽毛笔、墨水和羊皮纸。安布居教授打开她的手提包,取出她自己异常短的魔杖,用它狠狠地地敲了敲黑板,字迹立刻在黑板上显现出来:

  黑魔法防御学:重新回到基本原理

“好,现在,你们这门课一直上得支离破碎的,是不是啊?”安布居教授开始说,脸转向学生,两手优雅地交叠在前面,“老师像走马灯似地换,而且大部分老师根本就没参照魔法部核准的章程教授,这些,很让人惋惜地,使你们的水平比中级巫师考试要求的差很多。

“不过,你们会很高兴地知道,这些问题现在将得到解决。今年,我们将遵循精心规划的、以原理为重点的、魔法部核准的防御魔法课。请大家开始笔记。”

她再敲了一下黑板,原来的字迹消失了,被“课程目标”代替了:

  -理解防御魔法的原理

  -学习分辨何时才可以合法使用防御魔法

  -防御魔法在实际生活中的应用

接下来的两分钟里整个教室里都是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写字的声音。当每个人都抄完了安布居教授的三个课程目标之后,她问:“每个人都有威尔伯特·斯灵克哈德的《防御魔法理论》吧?”

教室里响起了一片呆板的低声表示肯定。

“我想我们应该再来一遍,”安布居教授说。“当我问你们一个问题,我希望你们回答‘是的,安布居教授’,或着‘不是,安布居教授’,所以,每个人都有威尔伯特·斯灵克哈德的《防御魔法理论》吗?”

“是的,安布居教授。” 在教室里回响。

“很好,”安布居教授说,“我希望你们翻到第5页,读‘第一章,给初学者的基本知识’。你们没有说话的必要。”

安布居教授离开黑板,在讲台后面的椅子上坐下,用她松垂的癞蛤蟆眼睛仔细地观察每一个人。哈利把他的《防御魔法原理》打到第5页然后开始阅读。

这篇文章无聊透顶,几乎和宾斯教授的讲课一样糟。他觉得自己的注意力越溜越远,很快,他就不得不每一行读十几遍,除了头几个字,其他的全不知所以然。好几分钟在安静之中过去了。在他旁边,罗恩无意识地把手里的羽毛笔转来转去,死盯着书上的同一个地方。哈利看看右边,突如其来的惊奇把他的困意一扫而空。赫敏根本就没有打开她的《防御魔法原理》,她紧盯着安布居教授,举着手。

哈利不记得赫敏有什么时候会无视老师让大家阅读的指示,或是,有什么时候她能忍耐住不翻开放在鼻子底下的书。他询问地看她,但是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她现在不打算回答问题,然后就继续望着安布居教授。而安布居教授,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不往这边看了。

又有几分钟过去了,可是,现在不光是哈利在看赫敏。他们要阅读的那章东西是那么乏味,以致于越来越多的人宁可看赫敏无声地等待安布居教授的样子,也不愿意跟“给初学者的基本知识”较劲。

当一半多的人都不看书而去看着赫敏时,安布居教授似乎认为她不能再坐视这个局面了。

“你对这章有什么问题吗,亲爱的?”她问赫敏,一副好像刚注意到她的样子。

“不,不是关于这章的,”赫敏说。

“那么,我们现在要读书了,”安布居教授说,露出一排小小的尖牙,“如果你有其他问题,可以在课后问我。”

“我有一个关于课程目标的问题,”赫敏说。

安布居教授扬起她的眉毛。

“你的名字是?”

“赫敏·格兰杰。”赫敏说。

“那么,格兰杰小姐,我想,如果你仔细地读一遍,就会发现课程目标相当清楚明了,”安布居教授的声音里有一种下定决心要做到的甜美。

“啊,我不那么认为。”赫敏直率地说,“那上面没有提到如何运用防御法术。”

短暂的安静里,很多学生都皱着眉头转头去看黑板上的三条课程目标。

“运用防御法术?”安布居教授重复着,失声笑了,“为什么?我想像不出在我的教室里面你们要用到防御法术,格兰杰小姐。你肯定不会以为你们在上课时会受到袭击吧?”

“我们不用魔法?”罗恩大声叫道。

“在我的课堂上,学生有话要举手说,你是--?”

“罗恩·卫斯理,”罗恩说着一下把手戳上天。

安布居教授脸上的笑容更宽了,她转身背对罗恩。哈利和赫敏立即举起手,安布居教授松垂的眼睛在哈利身上滞留了一下,然后她对赫敏说:

“是的,格兰杰小姐?你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是的,”赫敏说,“黑魔法防御课的目的,显然不就是练习防御法术的吗?”

“你是魔法部训练出来的教育专家吗,格兰杰小姐?”安布居教授继续用她假装甜美的声音问着。

“不是,但--”

“那么好了,我想你恐怕没有资格决定任何课程的‘目的’。比你更聪明、更年长的巫师决定了我们要学的课程。你们将安全、稳妥地学习防御法术--”

“这有什么用啊?”哈利大声说,“如果有人袭击我们,它不会是--”

“举手,波特先生!”安布居教授琅琅说。

哈利举起拳头。又一次,安布居教授迅速地从他面前转开,但是,现在有好几个人也举起了手。

“你的名字?”安布居教授向迪安说。

“迪安·托马斯。”

“有什么事,托马斯先生?”

“嗯,就像哈利说的,不是吗?”迪安说,“如果有人袭击我们,那不可能是安全、稳妥的。”

“我再重复一遍,”安布居教授说,对迪安的笑容有些愤怒,“你认为在我的教室里会有人袭击你们吗?”

“不是,但--”

安布居教授打断他的话,“我不希望在这里评论这个学校的教学方式,”她说着,宽宽的嘴上咧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但是你们的确在这门课上遇到了一些不付责任的老师,相当不付责任--更不用说,”她恐怖地笑了一下,“一些极其危险的混血。”

“如果你是指卢平教授,”迪恩生气地叫起来,“他是我们最好的--”

“举手,托马斯先生!继续我刚才的话--他们教给你们十分复杂的、不适合你们这个年龄层的、有致命危险的法术。你们被他们恐吓给吓坏了,以为每隔几天就会遇到黑魔法的袭击--”

“我们没有给吓坏,”赫敏说,“我们仅仅--”

“你的手可没举起来啊,格兰杰小姐!”

赫敏举起手,安布居教授转身不看她。

“据我所知,我的前任老师不光在你们面前展示了非法咒语,而且他在你们身上施用了那些咒语。”

“是啊,但那个人其实是个疯子,不是吗?”迪恩激烈地说,“我得提醒你,我们依然从他那里学了很多。”(指假冒的穆迪四年级老师,见第四卷。--译注)

“你没有举手,托马斯先生!”安布居教授颤声说,“现在,魔法部的意见是,学好了理论知识你们就足可以通过考试,而这个,当然,就是这间学校的目的所在。你的名字是?”她紧盯着刚刚举起手的帕瓦蒂,补充说。

“帕瓦蒂·帕提。可是普通巫师等级测试里有实践考试的呀?我们难道不需要做那些逆反咒什么的吗?”

“只要你们努力学好理论知识,你们肯定能在小心监控的考场上操作那些法术的,”安布居教授三言两语想打发她的问题。

“之前都不练习么?”帕瓦蒂怀疑地说,“你是说,我们第一次实用魔法的时候就是考试的时候?”

“我再重复一遍,只要你们努力学好理论知识--”

“理论对真正的世界有什么用啊?”哈利举着拳头大声说。

安布居教授抬起眼睛。

“这是学校,波特先生,不是真正的世界。”她柔和地说。

“所以我们不用准备好,去应付外面等着我们的危险?”

“没有危险在外面等着我们,波特先生。”

“哦,是吗?”哈利说着,一整天来在表层下面咕嘟着冒泡的怒火现在就要达到沸点。

“你以为有谁会袭击你们这样的孩子?”安布居教授用异常甜蜜的声音说。

“嗯,让我想想,”哈利说着,假装着思考的声音,“或许是,伏地魔?”

罗恩吸了一口气,拉文德·布朗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纳威从椅子侧边滑了下来。但是,安布居教授丝毫没有畏缩,她盯着哈利,脸上有种冷酷的满意表情。

“给桂芬多扣十分。”

教室里一片宁静,每个人不是看着安布居教授就是哈利。

“现在,让我把一些事情给你们解释清楚。”

安布居教授站起来,身子前倾着,有着短粗手指的手在桌子上张开。

“有人告诉你们,某位黑巫师复活了--”

“他根本就没死,”哈利生气地说,“但是,是的,他回来了!”

“波特先生你已经给你的学院扣掉了十分不要把事情弄得更糟,”安布居教授看也没看他,一口气说下去,“继续我刚才的话,有人告诉你们某位黑巫师再次逐渐强大起来。这,是一个谎言。”

“这不是谎言!”哈利说,“我看到他了,我和他斗过!”

“课后留堂,波特先生!”安布居教授得意洋洋地说,“明天晚上五点,我的办公室。我再说一遍,这都是谎言。魔法部可以保证你们不会受到任何黑巫师的威胁。如果你仍然担心,请务必在课后时间来找我。如果有人用复活了的黑巫师的故事来吓你的话,我也想听一听。我是来帮助你们的,我是你们的朋友。现在,麻烦你们继续阅读,第5页,‘给初学者的基本知识’。”

安布居教授在桌子后面坐下。但是,哈利却站了起来。所有人都看着他,谢默斯看起来一半害怕,一半觉得有趣。

“哈利,不行!”赫敏低声警告,拉他的袖子,但哈利猛地把胳膊甩到她够不到的地方。

“那么,根据你的话说,塞德里克·迪戈里上个学期是自己死的,是不是?”哈利问,声音发抖。

全班的人都一起吸了口气,因为除了罗恩和赫敏,还没有人听哈利说过塞德里克死的那晚的事情,他们热切地从哈利看到安布居教授。安布居教授抬起眼睛瞪着哈利,现在她的脸上没有一丝假笑。

“塞德里克·迪戈里的死亡是一个非常悲惨的意外。”她冷冷地说。

“他是被杀害的,”哈利说,能感觉自己在颤抖。他几乎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讲过这件事,更不用说在现在,当着三十个热切聆听的同学。“你知道是伏地魔杀死了他。”

安布居教授的脸上没有表情,有一瞬间哈利以为她会对自己大喊大叫。然后她说话了,用她最温柔、最甜美的女孩子声音,“你过来,波特先生,亲爱的。”

哈利把凳子踢到一边,大步绕过罗恩和赫敏,走到老师的桌子那里。他能感觉到所有学生都屏住呼吸,他愤怒得根本不在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安布居教授从手袋里拿出一小卷粉红色的羊皮纸,把它铺平在桌子上,在墨水瓶里蘸了蘸羽毛笔,然后就写了起来。她伏在纸上,使哈利看不到她写的内容。没有人说话。大约一分钟之后,她把羊皮纸卷起来,用魔杖点了一下,羊皮纸立刻封合得天衣无缝,这样他就不能打开了。

“亲爱的,去把这个送给麦格教授,”安布居教授说,把纸卷交给他。

他接过纸卷,二话不说地转身离开了教室,他甚至没有再回头看罗恩和赫敏一眼。他猛地把门在身后关上,手里紧攥着给麦格教授的纸卷,沿着走廊相当快地走着。但是在一个转弯之后,他一下撞上了皮皮鬼。那个宽嘴巴的淘气鬼正脸朝天地漂浮在空中,手里传着几个墨水瓶玩。

“啊,原来是小么小波特!”皮皮鬼咯咯笑着说,故意让其中两个墨水瓶掉到地上,它们立刻摔碎了,墨水溅得满墙都是,哈利怒吼了一声跳开了。

“皮皮鬼,别胡闹。”

“噢噢,小疯子今天脾气不好呢,”皮皮鬼说着,追上沿着走廊赶路的哈利,飘在天上跟着他,狡猾地看他,“这次又怎么了?我的好小朋友?听到声音了?看到东西了?还是用--”皮皮鬼大声地冲他吹舌头,“--蛇语?”

“我说了,给我滚开!”哈利大喊,从最近的楼梯跑了下去,但是皮皮鬼仍在他身边,躺在楼梯扶手上滑下来。

“噢,好多人说他只会大喊大叫,那个小么小伙子,一些好心人说是因为他难过,不过皮皮鬼可知道他只是个疯子--”

“闭嘴!”

他左边的一扇门突然打开,麦格教授从她的办公室里出现了,她看起来冰冷而略微烦躁。

“波特,你在那里喊叫什么?”她厉声说,皮皮鬼开心地笑着飞跑了,“你为什么没上课?”

“她派我来见你,”哈利生硬地说。

“派?什么意思,派?”

他举起安布居教授的纸卷,麦格教授接过去,皱着眉用魔杖敲了一下,纸卷应声裂开。她展开纸卷读了起来,眼睛在方框眼镜后面左右忽闪,飞快地看着安布居的字条。每读一行,她的眼睛就似乎眯得更小了一些。

“波特,你进来。”

他跟着她走进办公室,门在他身后自动关上了。

“那么,”麦格教授说着转身面对他,“这是真的吗?”

“什么是真的?”哈利问,声音比他预想的要更挑衅,“教授?”他补充说,希望显得稍微礼貌些。

“你对安布居教授大声喊叫,是真的吗?”

“是的,”哈利说。

“你说她撒谎?”

“是的。”

“你告诉她‘那个人’回来了?”

“是的。”

麦格教授在桌子后面坐下,仔细地观察他,然后她说,“吃块饼干吧,波特。”

“吃--什么?”

“吃一块饼干。”她不耐烦地说,指着桌上放在一叠文件上面,有方格图案的饼干筒,“坐下。”

以前哈利曾经来过这里一次,那次他以为麦格教授要开除他,但是相反地,她想让他加入桂芬多的快迪奇队。他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从饼干筒里拿出一块姜味饼干,感觉和上次来这里时一样疑惑而且忐忑不安。

麦格教授放下安布居教授的纸条,然后十分严肃地看着哈利。

“波特,你需要小心。”

哈利咽下嘴里的姜味饼干,瞪着她。她的语气实在不是他所熟悉的,它不再是急躁、清脆而严厉的,而变得低沉而忧虑,而且不知为什么比任何时候都更有人情味。

“在安布居的课上捣乱,会让你付出比学院积分和课后留堂更严重的代价。”

“你是说--”

“波特,用你的常识判断,”麦格教授厉声说,突然变回了她的一贯风格,“你知道她从哪里来,你当然也知道她向谁报告。”

这时下课铃响起来了。他们头顶和周围响起了上百个学生走动的粗重声音。

“这上面说,她罚你这个星期的每个晚上留堂,从明天开始,”麦格教授说着,再次低头读安布居教授的纸条。

“这个星期的每个晚上!”哈利重复着,相当惊惧,“可是,教授,你难道不能--”

“不,我不能--”麦格教授无力地说。

“但是--”

“她是你的老师,她有权利罚你课后留堂,明天下午五点你会去她的办公室开始第一次。你要记得,在安布居身边要万分小心。”

“但我说的都是事实啊!”哈利愤怒地说,“伏地魔回来了,你知道他回来,邓布多教授知道他回来--”

“波特,看在老天的份上!”麦格教授说着生气地摆平她的眼镜(当她听到他说出伏地魔时曾经剧烈地抖了一下)“你真的以为这是真话和撒谎之间的问题吗?这是要你低下头,好好控制你的脾气!”

她站了起来,鼻孔因为发怒而变张开,嘴唇却抿得极薄。哈利也站了起来。

“再吃一块饼干吧,”她急躁地说,把饼干桶推向他。

“不,谢谢,”哈利冷冷地说。

“别发傻了,”她厉声说。

他拿了一块。

“谢谢,”他勉强地说。

“你难到没听见安布居在开学典礼上说的话么,波特?”

“有啊,”哈利说,“嗯,她说……发展会被禁止或者……嗯,就是说……就是说魔法部要干涉霍格沃茨。”

麦格教授紧盯了他一会儿,然后吸了吸鼻子,绕过桌子,给他打开门。

“好吧,至少,我很高兴你听了赫敏·格兰杰的话。”她说,示意他离开她的办公室。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十三章 和安布居一起留堂

那天晚上,在正堂的吃晚餐的时候,哈利相当不愉快。他和安布居对吵的事,传播速度之快,就是按霍格沃茨的标准也是相当惊人的。当他在罗恩和赫敏之间坐下来吃晚饭的时候,旁边到处充满了小声谈话的声音。滑稽的是,似乎没有一个小声说话的人介意他听见他们的谈话,相反地,他们倒更像是想要激怒哈利,让他再跳起来吵,好让他们也能亲耳听听他的故事。

“他说他看到塞德里克被杀的经过……”

“他说他曾与伏地魔决斗……”

“算了吧……”

“他以为他能骗得了谁?”

“饶了我们吧……”

“我不明白的是,”哈利咬着牙说,放下手里的刀叉(他的手已经抖得拿不稳),“为什么两个月前,邓布多跟他们的时候他们都相信了。”

“问题是,哈利,我不能确定他们真相信了,”赫敏冷冷地说,“噢,咱们走吧。”

她摔下刀叉,罗恩不忍地看了一眼吃了一半的苹果派,但是还是跟上了他们。所有人都目送着他们离开正堂。

“你是什么意思,你说你不确定他们真的相信邓布多?”他们走到一楼时,哈利问赫敏。

“你看,你根本不知道那件事发生之后这里的情况,”赫敏安静地说,“你抱着塞德里克的尸体回到草坪中心那边,我们谁都没看见迷宫里面发生的事情,我们只是听邓布多说伏地魔已经回来,他杀死了塞德里克,袭击了你。”

“但事实就是这样啊!”哈利大声说。

“我知道它是事实,哈利,所以,请你不要再对我发火好不好?”赫敏厌倦地说,“事实上,还没等大家真正理解那些事情,所有人就都被送回家去过暑假了。而在这两个月里,他们一直读着关于你如何疯狂,邓布多如何老糊涂了的新闻!”

他们沿着空空的走廊返回桂芬多塔楼,雨点重重地敲打着窗户。哈利觉得他开学的第一天仿佛有一个星期那么长,而且,还有堆积如山的作业要在睡觉前赶完。他的右眼上方丝丝地阵痛,当他们转进胖夫人所在的走廊之前,他透过被雨水冲刷的窗户,看着外面黑沉沉的校园,海格的小屋里仍然没有灯光。

“米宝沟臭浆,”胖夫人还没来得及发问,赫敏已经回答。画打开了,露出后面的圆洞。他们三个人爬了进去。

休息室里几乎没人,所有人都在楼下吃晚饭。罗圈腿从扶手椅上展开身子,高兴地呼噜着跑过来迎接他们,等哈利、罗恩和赫敏在他们最喜欢的靠近壁炉的椅子坐下来之后,他跳上赫敏的膝盖把自己卷成一团,像个毛茸茸的姜黄色小枕头。哈利凝视着壁炉里的火苗,感到精疲力竭。

“邓布多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赫敏突然叫了一声,把哈利和罗恩吓了一跳,罗圈腿从她的腿上跳下来,一副被冒犯了的样子。赫敏愤怒地拍着椅子的扶手,把棉花都从包皮的破洞里给挤出来了。“他怎么会让那个可恶的女人来教我们?还是我们的中级巫师考试年!”

“嗯,我们从来也没有合适的黑魔法防御课老师,不是吗?”哈利说,“你们知道的,海格告诉过我们,没人想教这门课,他们说它晦气。”

“是啊,可是干嘛要雇一个根本不想教我们法术的人来!邓布多在搞什么鬼啊?”

“而且,她还想让学生给她打探消息,”罗恩阴沉地说,“还记得她说,要是有人再说‘那个人’回来的事儿就去告诉她吗?”

“她当然要监视我们所有人,这太明显了,要不然法吉让她来干吗?”赫敏立刻说。

“别再开吵了,”当罗恩张嘴要反击时,哈利疲倦地说,“你们就不能安静一会么……咱们赶快写作业吧,早写早完事……”

他们从角落里拿出书包,回到壁炉旁边的椅子上,现在很多人都已经吃完晚饭回休息室来了。哈利把脸别开,不去看进门的圆洞,可是他仍感到被他吸引来的道道目光。

“我们是不是要先做斯内普的作业?”罗恩说着把羽毛笔蘸进墨水瓶里,“月长石的……特性……及在它在……药剂中的……应用。”他一边嘟囔着一边把这些话横着写在羊皮纸上方,“好了,”他在字下面划了条线表示标题,然后满脸期待地去看赫敏。

“那,月长石的特性和它在药剂中的应用是什么?”

但赫敏没有听到,她正斜眼看着休息室另一头的角落,弗雷德、乔治和李·乔丹正坐在一群一年级学生中间,他们的嘴里似乎都在嚼着从弗雷德手中的大纸袋里拿出的什么东西。

“不行,绝对不行,他们这样太过分了。”她说着义愤填膺地站了起来,“罗恩,走。”

“我--什么?”罗恩说,显然在故意磨蹭,“不--唉,赫敏--我们不能禁止他们给那些小孩子糖吃。”

“你非常清楚那都是鼻血奶糖或是--呕吐片或是--”

“昏迷杂绊儿?”哈利小声提示。

一个接一个地,那些一年级小孩仿佛被人用无形的棒子敲了头,都瘫倒在椅子上失去了知觉,一些人直直滑到地上,另一些人只是垂在椅子扶手上,舌头都伸了出来。大部分围观的人都笑起来了,但赫敏已经挺起胸膛,径直朝弗雷德和乔治走去。他们俩个手拿笔记本站在那里,仔细观察着那些昏迷过去的一年级学生。罗恩从椅子上站起一半,犹豫不决地弯着腰站了一会儿,然后向哈利嘟囔了一句:“她一个人能应付得了,”就一屁股坐回椅子,把瘦长的身子缩得不能再低。

“够了!”赫敏对弗雷德和乔治坚定地说。他们抬起头来看她,微微有些吃惊。

“是呀,你说得对,”乔治点着头说,“药力似乎够强了,是不是?”

“我早上已经警告过你们,不能在其他学生身上试你们的垃圾。”

“可我们付钱给他们啊!”弗雷德愤愤地说。

“那也不行,这样的试验太危险了!”

“胡说,”弗雷德说。

“镇定一点,赫敏,他们没事的。”李安慰她说,他在一年级学生中间,从一个人走到另一个,把一些紫色的糖塞到他们张开的嘴里。

“是啊,看,他们现在都醒过来了。”乔治说。

确实,一些一年级学生已经活动起来,有几个人吃惊地发现自己正躺在地板上,或是垂在椅子上。哈利相信,弗雷德和乔治在事前根本没向他们解释那些糖果的作用。

“感觉还好么?”乔治温和地问躺在他脚边一个深色头发的女孩。

“我-我想是吧,”她颤抖着说。

“好极了,”弗雷德愉快地说,但是只一眨眼的功夫,他手里的笔记本和装了昏迷杂绊的纸袋已经被赫敏一把抢走。

“这不行!”

“当然是行的,他们都活着哪,不是吗?”弗雷德恼怒地说。

“你不能这么做,万一他们生了病怎么办?”

“我们不会让他们生病的,每一样我们都在自己身上试过的,这个实验不过是看看是不是所有人的反应都一样罢了--”

“如果你不停止试验,我会--”

“罚我们课后留堂?”弗雷德用“你倒是试试看”的语气说。

“还是罚我们抄写?”乔治撇着嘴笑。

休息室里所有围观的人都笑了起来。赫敏挺直身子,眯起眼睛,浓密的头发里似乎有电火化冒出来。

“不,”她说,声音气得直抖,“但我会写信给你妈妈。”

“你不会的,”乔治向后退了一步,害怕地说。

“噢,是的,我会的,”赫敏冷冷地说,“我不能阻止你们自己吃这些蠢东西,但是,你不能把它们给一年级学生。”

弗雷德和乔治看起来好像被雷电击中了一样,很明显地,他们认为赫敏的威胁既不择手段又正中要害。赫敏恐吓地看了他们最后一眼,把弗雷德的笔记本和杂绊糖袋扔回他手上,然后趾高气扬地回到壁炉旁边的椅子那里。

罗恩在椅子上已经缩得鼻子几乎碰到膝盖了。

“罗恩,多谢你的支持,”赫敏讽刺地说。

“你自己做得很好呀,”罗恩喃喃说。

赫敏瞪空白的羊皮纸好几秒钟,然后烦躁地说:“噢,没用的,我现在没法集中,我去睡觉了。”

她猛地翻开书包,哈利以为她要把书收进去,但她只是从里面拿出了两个奇形怪状的毛线织物。她把它们小心地放在壁炉旁边的桌子上,还在上面堆了几个废纸团和一根坏了的羽毛笔,然后退了几步,欣赏着它们的效果。

“看在魔灵的份上,你在干什么啊?”罗恩说,看着她的样子好像担心她害了疯病似的。

“给家佣精灵的帽子,”她轻快地说着,开始把书塞进书包,“我在暑假里做的,不用魔法我编织得挺慢的,不过现在回到学校了,能用魔法我就可以做很多很多了。”

“你要把帽子留给家佣精灵?”罗恩慢慢说,“而且,还藏在这些垃圾底下?”

“是的,”赫敏挑衅地说,把书包背上肩膀。

“那不行的,”罗恩生气地说,“你是要骗它们拣起那些帽子,它们不一定想要自由的,但你却要逼它们自由。”

“它们当然想要自由!”赫敏立刻说,不过她的脸已经涨得粉红,“看你敢去碰那些帽子的,罗恩!”

她转身离开了。罗恩直等她消失在去女生宿舍的门后,才把毛线帽子上的垃圾清理干净。

“它们至少应该知道它们要捡起的是什么东西,”他坚定地说,“而且,”他卷起只有报告标题的羊皮纸,“现在要完成这个反正也没门儿了,没有赫敏我不会写,我可是一点也不知道怎么用月长石啊,你呢?”

哈利摇了摇头,注意到自己的右太阳穴疼得更厉害了,他想起关于巨人战争的长报告,头立刻好像被扎了一刀似地刺痛起来。虽然十分清楚明天早上他会后悔今晚没能完成的作业,他还是把书都塞进书包里。

“我也去睡觉。”

在走向去寝室的门时,他路过谢默斯,但是他没有看他,有一瞬间哈利感觉谢默斯张开嘴想说什么,但他立刻加快速度,在新的挑衅到来之前跑到了让人镇定安和的石雕螺旋楼梯那里。

* * *

第二个早晨和前一天一样阴郁沉闷。早饭时,海格仍然没有在教工席上出现。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事,今天没有斯内普的课啊。”罗恩精神抖擞地说。

赫敏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然后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她似乎因为什么事儿正心情良好。当罗恩问她愉快的原因,她只是简单地回答,“那些帽子不见了,看来家佣精灵还是想要自由啊。”

“不好说,”罗恩挖苦地说:“那些东西也许不算衣物,我可一点也看不出它们哪点像帽子,倒是挺像毛线织的皮球。”

一整个上午,赫敏都没再和他说一句话。

魔咒双节课之后是双节变形课,弗利特卫教授和麦格教授都在上课的头十五分钟讲述普中级巫师考试的重要性。

“你们一定要记住的是,”矮小的弗利特卫教授站在一摞书上面尖声说,其实那也只能让他的视线将将从桌子上面露出来,“这次考试会影响到你们未来的许多许多年!如果你们还没有认真考虑过你们的职业,现在就应该考虑考虑了。而现在,我认为,我们得比任何时候更用功地学习,才能对得起你们自己!”

接下来,他们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来练习索目召唤魔法,因为按照弗利特卫教授的说法,这在中级巫师考试上一定会考的,他以有史以来最多的魔咒作业结束了今天的课程。

他们在变形课遭遇也是一样,如果不是更糟的话。

“如果你们不认真地学习、练习和实践,”麦格教授严肃地说,“你们就根本没有可能通过中级巫师考试。我不认为这个班上会有努力学习也通不过中级巫师考试的人。”这时纳威发出了一个可怜兮兮的怀疑声音,“是的,纳威·隆巴顿,你也可以的,”麦格教授说,“你的功课,除了缺少自信之外,是完全没有问题的。那么,今天我们要开始学习万匿消咒,它们比可姿显咒要简单些,而且,可姿显咒要到高级巫师考试时才会考到。不过,万匿消咒在中级巫师考试里,仍是最难的几个咒语之一。”

她说得相当正确,哈利觉得万匿消咒异忽寻常地困难。直到双节课结束,他和罗恩也没能让他们的蜗牛消失。不过罗恩满怀希望地认为他的蜗牛颜色已经变淡了一点。然而,赫敏却在第三次尝试的时候就已经能成功地让蜗牛消失了,麦格教授因此奖励了桂芬多十分,而且,她也是唯一不用写作业的人,其他人都得通宵练习这个咒语,因为第二天下午的变形课上他们得重新试一遍。

现在,哈利和罗恩开始有些紧张他们为数过多的作业了,午休时,他们两个到图书馆去查找月长石在药剂中的作用。赫敏还在生罗恩抵毁她手织帽子的气,没有跟他们一起去。等下午他们去上魔界生物饲养课时,哈利的头又疼起来。

天气已经变得清爽微风,当他们穿过斜坡上的草坪,向禁绝林旁边、海格的小屋那里走的时候,可以感到有星星点点的雨滴打在脸上。古拉普兰教授在海格屋门旁边十来丈远的地方等着他们,她面前支着的长桌上堆满了树枝。当哈利和罗恩走过去的时候,后面传来一声轰笑,他们转过身,看到珠扣·马尔夫正向他们大步走来,周围都是经常跟在他身边的斯雷瑟林的狐朋狗友。显然他刚刚说了句什么滑稽的话,因为克拉布,高耀,潘姿·帕金森和其他的人走到桌子旁边还一直开心得格格笑个不停,而且,从他们一直看着哈利的样子,谁也能毫不费力地猜出他就是这个笑话的主角。

“每个人都到了?”等斯雷瑟林和桂芬多的人都到齐之后,古拉普兰教授叫道,“现在开始吧,谁能告诉我这些东西的名字?”

她指着面前堆放着的树枝,赫敏的手立刻举了起来。她身后面,马尔夫露着门牙假装她要急着回答问题时垫着脚跳的样子。潘姿·帕金森尖声笑起来,但是,她的笑声几乎立刻就变成了尖叫,因为桌子上的树枝都跳到空中,显出他们的本像:一群树木颜色的、好像小妖精似的的东西。它们有着带树节的棕色胳膊和腿,胳膊顶端各有两根树枝一样的手指,扁平的、树皮一样的脸上有一对像甲虫的似的褐色眼珠闪着光亮。

“啊啊啊!”帕瓦蒂·帕提和拉文德·布朗一起叫了起来。这使哈利怒气冲天,她们这个样子,简直好像海格从来没有让她们见识过更厉害的生物似的。确实,只会吃大头菜的福毛虫的确有些无趣,但是,火蜥蜴和双翼鹰头马都十分刺激啊,当然火尾斯古刺可能又太过刺激了点。(火尾斯古刺,见《哈利波特第四卷》--译注)

“女同学们,请不要叫那么大声!”古拉普兰教授疾声说,往这些木质生物身上撒了一些棕色大米一样的东西,那些生物一接到吃的就立刻落回桌面,“那么,谁知道这些生物的名字?……格兰杰小姐?”

“勃枝壮客,”赫敏说,“它们是树木的保护灵,通常生活在魔杖树上。”

“桂芬多加五分,”古拉普兰教授说,“是的,它们就是勃枝壮客,就向格兰杰小姐说的那样,它们通常生活在木质可以用来做魔杖的树上。你们谁知道它们吃什么?”

“木虱,”赫敏回答,这也解释了哈利原以为是棕色大米的东西为什么现在开始蠕动,“但如果能找到的话,它们更爱吃精灵卵。”

“好姑娘,再加五分。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如果你们想从有勃枝壮客居住的树上采摘树叶或是木头,最好事先准备好木虱来引开或安抚它们。也许它们看来不很危险,但要是它们被惹激了的话,它们会用指头去挖人的眼睛。你们可以看到,它们的手指是相当尖利的,你们无论如何不希望这样的东西在眼睛旁边动来动去的。所以,你们可以站过来一点,拿些木虱和一只勃枝壮客--我这里的勃枝壮客足够你们每三个人分一只的。--好让你们仔细学习它们。下课前我要你们每人画一张标有它们身体部位的图。”

全班的人都向前靠近桌子,哈利刻意从后面绕过人群,走到紧靠古拉普兰教授的位置。

“海格在哪儿?”当其他人都在挑选勃枝壮客的时候他问她。

“不用你操心。”古拉普兰教授听起来似乎不愿再提这件事,就和上次海格不能来,让她代课时的态度一样。马尔夫的尖脸上满是得意的奸笑,他越过哈利,抓起最大的一只勃枝壮客。

“也许,”马尔夫把声音压得只有哈利能听到,“那个大傻子把自己弄伤了。”

“你也可能受伤,如果你不闭上你的臭嘴的话,”哈利从嘴角挤出这句话。

“也可能因为他和比他更大的东西玩耍吧,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马尔夫走开时仍扭头冲哈利歪着嘴笑。而哈利,却忽然感到一阵惊悸,是不是马尔夫知道了什么?毕竟,他父亲是个食死徒,他会不会知道凤凰令的人还没来得及知道的、关于海格的至要消息?他慌忙绕过桌子走到罗恩和赫敏那里,那两人正远离了桌子,蹲在草地上,试图说服一只勃枝壮客安静一会好让他们画图。哈利拿出羊皮纸和羽毛笔蹲在他们旁边,然后把马尔夫的话小声告诉给他们。

“要是海格有什么事的话,邓布多会知道的,”赫敏立刻说,“要是我们着急,不就正中马尔夫的计了,那他也会明白我们根本不知道现在发生的事。我们不能理他,哈利。这儿,帮我抓着这个勃枝壮客,一会儿就行,让我把它的脸画下来……”

“是啊,”从离他们最近的人群里传来马尔夫懒洋洋的声音,“父亲和魔法部长在几天前还聊过,你知道,部长看来早已经下定决心,要治理一下这个学校的低档次教育指标了。所以以后就是有哪个畸形低能来了,也会给直接轰出去的。”

“哎呀!”哈利叫了一声。

哈利刚才气得把手里的勃枝壮客几乎给捏断了,它只用长着尖利手指的手抗议地冲哈利挥了一下,立刻把他的手上划出两道又长又深的口子。哈利连忙松开手,克拉布和高耀本来正因为马尔夫嘲笑海格而大声狂笑,现在又看到那只勃枝壮客疯狂跑向禁绝林的样子,就笑得更厉害了。勃枝壮客小小的树枝身子很快在树根之间消失了。当远处的下课铃响起来的时候,哈利把血迹斑斑的羊皮纸卷起来,手上包着赫敏的手绢,马尔夫的嘲笑声音依然回响在耳边,大步走去上草药课。

“要是他再敢管海格叫低能的话……”哈利咬着牙说。

“哈利,别跟马尔夫斗气。别忘了,他现在是级长,他会让你的日子相当难过的……”

“哈,我倒想知道难过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哈利讽刺地说。罗恩笑了,但是赫敏却皱起眉头。他们一起慢慢走过一块块的菜地,老天似乎仍然不能决定究竟要雨还是要晴。

“我只想海格能赶快回来,就这样而已。”当他们走到温室门口时,哈利低声说,“还有,别告我那个古拉普兰女人比他教得更好!”他威胁地补充一句。

“我本来也没有这个打算。”赫敏镇定地说。

“因为她永远也不会像海格那么好,”哈利坚定地说,相当清楚他刚刚犯了魔界生物饲养课上最不应该犯的错误,而且也因此万分苦恼。

离他们最近的温室门开了,一些四年级学生涌了出来,金妮也在其中。

“嗨,”经过他们时她高兴地打了招呼。几秒钟之后,露娜·拉乌古德也出来了,远远落在其他同学后边,她的鼻子上有一个泥块,头发在头顶盘了个结。她一看见哈利,突出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径直走到他面前。很多同学都转过头,饶有兴趣地看着。露娜深深吸了口气就开始说话了,连句起码的问好都没有:“我相信‘那个人’已经回来了,还有,我相信你同他斗争过,而且活着从他手上逃出来。”

“呃--是啊,”哈利尴尬地说,露娜带着两只看起来像是桔黄色小罗卜的耳环,帕瓦蒂和拉文德似乎也注意到了,她们正指点着她的耳朵格格笑着。

“你们笑吧,”露娜说,声音提高了一些,显然她以为帕瓦蒂和拉文德是因为她的话而笑,而不是她的穿戴,“但是人们以前不也曾经以为泡泡哈明丁,或是皱角斯诺克那样的怪兽是不存在的么!”

“嗯,可他们没有错啊?”赫敏不耐烦地说,“泡泡哈明丁和皱角斯诺克本来也不存在啊。”

露娜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拂袖而去,耳朵上的萝卜疯狂地摇摆着。现在嘲笑她的,已经不光是帕瓦蒂和拉文德两人了。

“你能不能不激怒唯一相信我的人?”在走进教室的时候,哈利问赫敏。

“哦,看在老天的份上,哈利,有比她更好的人相信你,”赫敏说,“金妮都告诉我了。其实,她一向都只相信那些完全没有证据的东西。当然,我本来也不认为《捕风捉影》编辑的女儿还能怎么样。”

哈利想起来刚到那晚,他看到的那些诡异的有翼的马,露娜说她也能看见它们。他的热情有些消退了,难道她在撒谎吗?但是还没容他再想,厄尼·麦克米兰已经走到他面前。

“波特,我希望你明白,”他朗朗地大声说,“不只是怪人才支持你。我本人就百分之百相信你,我的全家都坚定地站在邓布多一边,我也是。”

“呃--非常感谢你,厄尼。”哈利说着,虽然有些吃惊,但还是很高兴。也许厄尼在这种时候会有点装腔作势,但是有一个耳朵上没挂东西的人公开表示对他的信心,还是让哈利相当感激。厄尼的话无疑立刻抹消了拉文德·布朗脸上的笑,而当哈利转头和罗恩赫敏说话的时候,他看到谢默斯脸上也露出了既迷惑又挑衅的表情。

史宝特教授也以中级巫师考试的重要性开始她的课程,到这时已经没人有半点惊奇。哈利希望所有的老师都别再讲这个了,每次一想到成堆的作业,他的胃里就有种被拧紧的惊悸。这种感觉在下课前史宝特教授给他们留作业时又加重了:他们又得写一篇报告。一个半小时之后,疲惫不堪,满身龙粪的臭气--龙粪是史宝特教授最爱用的肥料--桂芬多的学生们走回城堡。没有人说话,这又是相当长的一天。

哈利已经饿得要死,而且他五点钟还要去安布居那里留堂,他没有回桂芬多塔楼放下书包,而是直接走向正堂,他不知道安布居会耍什么花样,所以他想在那之前,应该先尽可能吃点东西。可惜,他刚走到正堂门口,一个响亮而愤怒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喂,波特!”

“又怎么啦?”他疲倦地嘟囔一句,转头面对安吉莉娜·约翰逊,她看起来怒气冲天。

“我这就告诉你怎么了,”她说着大步走过来,用手指大力点他的胸口,“这个星期五你也给留堂?”

“什么?”哈利说,“怎么……噢,对了,选拔守门员!”

“现在你倒想起来了!”安吉莉娜咆哮,“难道我没告诉你我要全队出席守门员选拔测试,找一个可以和所有队员配合默契的人么!难道我没告诉你为这个我特别预定了快迪奇球场?而现在你决定不去!”

“不是我决定不去!”哈利说,被这样不讲道理的话刺伤了,“我被那个安布居女人罚了课后留堂,就因为我告诉他‘那个人’的真相。”

“好,那你就去她那儿,告诉她星期五不能留你堂,”安吉莉娜怒气冲冲地说,“而且我才不在乎你怎么做,要是你喜欢,大可以告诉她‘那个人’的事是你的幻觉,但你必须去球场!”

她转身大步离开了。

“你们知道吗?”罗恩和赫敏走进正堂时,哈利对他们说,“我认为我们应该去帕斗米联队查查,看奥利弗·伍德是不是在训练时死了,因为安吉莉娜实在很像被他附身了。”

“你觉得安布居有没有可能准你星期五请假?”当他们坐在桂芬多的桌子旁边时,罗恩怀疑地说。

“机会小於零,”哈利闷闷不乐地说,把羊排倒进盘子里开始吃,“但总得试试,是不是?我可以主动要求再加两天什么的,不知道。”他咽下满嘴的土豆,然后说,“我希望她今晚不会留我到太晚,你知道我们得写三篇报告、练习麦格的万匿消咒、给弗利特卫设计出反咒来、完成勃枝状客的图画、还得开始给彻劳妮写那个蠢梦日记?”

罗恩呻吟一声,不知出於什么原因,他仰头看着天花板:

“而且天也好像又要下雨了。”

“这和我们的作业有什么关系?”赫敏说着扬起眉毛。

“没什么,”罗恩连忙说,耳朵红了起来。

四点五十五分,哈利告别他们两个,向三楼安布居的办公室走去。他敲了门,接着就听见她甜甜地叫,“进来。”他小心地走进去,四下看着。

在这之前,这间办公室有三个主人请他进来过。

吉尔德罗伊·洛克哈特在时,这里贴满了他自己的画像。当卢平在这里时,如果你上门拜访,总会遇到一些稀奇古怪的黑魔法生物,被关在笼子或是水缸里。而那个假冒穆迪的人在这里时,办公室里则堆满了用来探测坏事和假相的仪器和物件。

可是,现在这里变了个样子,让人完全认不出来了。凡是有面的东西都给罩上了带花边的桌布和套子;几瓶装着干花的花瓶,每一个都放在一小块手帕上;一面墙上挂了一整套装饰盘子,每一个盘子上都画着一只颜色夸张艳俗的小猫,脖子上系着不同花样的丝带。这些恶心的东西让哈利都看呆了,直到安布居教授再次说话他才醒过神来。

“晚上好,波特先生。”

哈利吓了一跳,转过头来。他刚才没有看到她,因为她身上穿的袍子上面印满了艳色的大花,跟身后桌子的桌布浑成一体。

“晚上好,安布居教授,”哈利生硬地说。

“来,坐下,”她说着指了指一个垂着花边桌布的小桌子,桌子旁边有她刚刚拉出的直背椅子。一张空白的羊皮纸放在桌上,显然是给他准备的。

“呃,”哈利说着,没有动,“安布居教授,呃--在我们开始之前,我-我想让你帮一个……一个忙。”

她的凸眼睛眯了起来。

“噢,是什么啊?”

“嗯,我,我是桂芬多快迪奇队的队员,星期五下午五点有一个选拔新守门员的测试我应该参加,而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那晚上不留堂,在-在其他的晚上……补上。”

早在结束说话之前他就知道事情不妙。

“噢,不行啊。”安布居说,咧开嘴笑得好像刚刚吞下了一只特别肥美的苍蝇,“噢,不不不,波特先生,这是对你散布邪恶、肮脏、哗众取宠的谣言的惩罚,而惩罚是不能因为犯罪人的方便而随意改动的。不行的,你要在明天下午五点来,后天也要,星期五也要,一切都按照原订的计划。我认为错过一件你特别想做的事情倒是件好事,那样一来,你就能把我要教给你的道理记得更深的。”

哈利感到全身的血都涌到头顶,耳里一阵轰鸣,那,是他一直在散布“邪恶、肮脏、哗众取宠的谣言”了,是不是?

她微微偏着头看他,仍然满面微笑,好像完全知道他现在的想法,在看他是不是又会大叫起来。哈利竭力克制了自己,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把书包放在直背椅子旁边,然后坐了下来。

“好了,”安布居甜甜地说,“你看,脾气已经控制得好多了,不是吗?现在,波特先生,你要给我抄写。不,不是用你的羽毛笔,”当哈利弯腰去打开书包时她说,“你得用我这里的一只特殊的笔,给你。”

她递给他一支细长的黑羽毛笔,笔尖异常尖锐。

“我要你写,我不再说谎,”她温柔地告诉他。(西方教师惩罚学生,是让学生重复写一同行字,比如‘我不再说谎’,或是‘我不再欺负小同学’之类的。--译注)

“多少遍?”哈利问,自认为他的礼貌装得不错。

“噢,直到你真心理解它的含义,”安布居甜甜地说,“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她走到她的办公桌前坐下,低头开始审阅一叠看起来是作业的羊皮纸,哈利拿起尖尖的黑羽毛笔,然后发现忘记了东西。

“你还没给我墨水。”他说。

“噢,你不用墨水的,”安布居教授说,声音里有一分少得不能再少的笑意。

哈利把羽毛笔尖放在纸上写:我不再说谎。

他疼得猛抽了一口凉气,落在羊皮纸上的字正闪着红色的光,同时这些字也在哈利的右手上显现出来,穿破了他的皮肤,仿佛有人用尖利的手术刀划下的字迹--可是当他盯着那闪亮的创口时,皮肤已经愈合了,曾经是字的地方只略微比其他地方红了一点,但是相当平滑。

哈利转头去看安布居,她也正在看他,宽宽的、癞蛤蟆一样的嘴上正现出笑容。

“什么事?”

“没什么。”哈利小声说。

他把视线转回到羊皮纸上,再次把羽毛笔放在上面,写“我不再说谎”,他感到手背再次传来一阵灼痛。再一次,那些字刻破了他的皮肤,再一次,它们在几秒钟之后愈合了。

就这样,他继续下去。哈利一遍又一遍地把字写在羊皮纸上,很快他就明白那些字当然不是用墨水写的,而是他自己的血。而且,一遍又一遍的,这些字刺入他的手背、愈合、再在他再次在羊皮纸上下笔时出现。

窗外,夜幕已经降临。哈利没有问什么时候可以停下来,他甚至都没有看表,他知道她在紧盯着他,寻找他的弱点。而他是不会给她看的,即便是要他在这里坐一个通宵,让这只羽毛笔割碎他的手,也在所不惜。

“过来,”大概过了几个小时之后,她说。

他站起来。手仍疼得厉害,他低头看时,发现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了,但是皮肤已经通红。

“手,”她说。

他伸出手,她抓过去。当他触到她短粗的、带了好几个难看老式的旧戒指的手指时,哈利强忍住自己的厌恶。

“啧,啧,看起来我还没能给你太深影响,”她笑着说,“那,咱们只能明天晚上再试试了,是不是?你可以走了。”

哈利二话没说就离开了她的办公室。整个学校相当安静,现在肯定已经过了午夜了。他慢慢地穿过走廊,然后,当他拐了个弯,确定她听不到他的声音之后,他跑了起来。

* * *

他没有时间练习万匿消咒,没在梦日记上写过一个字,没有画完勃枝状客的图,也没有写他的那些报告。第二天早上他没去吃早饭,匆忙地在梦日记上编了两个梦,来搪塞今天的占卜课。他惊奇地发现罗恩也蓬头乱发的,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你为什么昨天晚上也没做?”哈利问,罗恩正在疯狂地环视休息室,想从里面找到灵感。昨天晚上哈利回到宿舍时,罗恩已经睡得死死的,现在,他只模糊地嘟囔了一句“做别的东西来着”,就又趴在羊皮纸上胡乱地写了起来。

“只能这样了,”他说着把日记本重重合上,“我说我梦到我在买新鞋,她总不会从这个研究出什么古怪东西的,是吧?”

他们一起匆匆走向北塔楼。

“还有,在安布居那里留堂怎么样?她罚你做什么?”

哈利有一霎那的犹豫,然后他说,“抄写。”

“那就是还不太坏了,是不是?”罗恩说 。

“还不坏。”哈利说。

“嘿--忘了问你--星期五她给你假吗?”

“不行。”哈利说。

罗恩同情地叹息一声。

对哈利来说,这一天仍不是好日子。变形课上,因为没能练习万匿消咒,他是全班做得最差的几个人之一。午休时,他不得不放弃午饭,把勃枝壮客的图画完。而与此同时,麦格教授、古拉普兰教授和幸内斯查教授又布置下来更多的作业,当然哈利本来也没有完成这些作业的希望,因为今晚上在安布居那里还有第二次留堂。最后画龙点睛的一笔,是安吉莉娜·约翰逊又在吃晚饭时堵住了他。得知他不能参加星期五的训练时,她告诉他她一点也不喜欢他的态度,而且,她希望她的队员把训练放在首位--要是他们还想继续留在队里的话。

“我给留堂了呀!”当她怒气冲冲地走开时,哈利大喊,“你觉得我究竟是想和一只老癞蛤蟆关在一个屋里,还是想参加快迪奇?”

“幸亏只是抄写而已,”赫敏安慰地说,哈利已经摊在自己的座位上,盯着面前的牛排和肉馅饼,再没有半点胃口,“又不是什么特别可怕的惩罚,真的……”

哈利张开了嘴又闭上,只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把在安布居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罗恩和赫敏,他只知道,他不愿看到他们惊恐的脸,那只会让整件事看起来更可怕,让他更加难以面对。而且,他也模糊地觉得,这是他和安布居两个人之间的、秘密的意志战,他不想让她满意地知道自己向别人诉苦。

“真不相信我们有这么多作业,”罗恩悲惨地说。

“那你为什么昨天晚上一点都没做?”赫敏问他,“你昨晚到底去哪儿了?”

“我去……我去散步了。”罗恩左右而言它。

哈利清楚地觉得,不光是他一个人在隐藏着秘密。

* * *

第二次留堂和头一次一样坏,哈利手背上的皮肤开始破得更快,不一会手背就已经红肿一片。哈利觉得再用不了多久,伤口就不会一直愈合了,它们会留在他的手上,也许直到那时安布居才能满意吧。不过,他从未因疼痛而哼过一声,从他走进屋子,到他再次在午夜之后离开之间,除了“晚上好”和“晚安”之外他一个字也没有说。

可是,他的作业现在已经到了相当危险的状况。他回到桂芬多休息室之后,虽然已经筋疲力尽,他也没能回去睡觉,而是打开课本,开始写斯内普布置的、关于月长石的报告。等他写完报告,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他知道他写的很差,可是他又没有办法,如果不写的话,他接下来就要去斯内普那里留堂了。之后他匆匆写完了麦格教授让他们回答的问题,胡乱编了些如何适当处理勃枝壮客的东西来应付古拉普兰教授。然后,才摇摇晃晃地爬上了床,连衣服都没换就跌在被罩上面,马上就睡着了。

星期四在糊里糊涂的疲劳里过去,罗恩似乎也很疲倦,虽然哈利仍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哈利的第三次留堂和前两次的完全一样,只不过,这一次,在开始两小时之后,“我不再撒谎”没有从哈利的手背上消失,而是留在了手上。血涌出来,一滴滴地落下。安布居教授听到羽毛笔在纸上的划声停止了,就抬起头来。

“啊,”她轻声说,绕过自己的办公桌走过来检查他的手,“好,这个总算能提醒你了,是不是?你可以走了。”

“我明天还用来吗?”哈利说着,用左手拎起书包,他的右手已经疼痛万分。

“哦,是啊,”安布居教授说,笑得和刚才一样灿烂,“是的,我想,明天晚上的功课会让这句话刻得更深的。”

哈利以前从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斯内普更让他憎恨的老师,但在回桂芬多的塔楼时,他认为他已经找到了一个可以和他匹敌的对象。她太恶毒了,他一边爬上去七楼的楼梯一边想着,她是一个恶毒的、变态的、发疯的老--

“罗恩?”

他已经走完楼梯,往右转了个弯,然后就几乎撞上罗恩。罗恩正躲在瘦者拉克兰的雕像后面,手里抓着扫帚。看到哈利时他大大地吓了一跳,而且试图把手里的新横扫十一号扫帚藏在背后。

“你在干什么?”

“呃--没什么,你在干什么?”

哈利冲他皱起眉头。

“听着,你可以告诉我的!你藏在这儿干什么?”

“我-我在躲弗雷德和乔治--如果你非要知道,”罗恩说,“他们刚和一夥一年级新生走过去,我打赌他们又在他们身上做实验了。我是说,现在他们不能在休息室做试验了,不是么,赫敏见了才不能饶他们呢。”

他疯疯癫癫地说得十分快。

“但你拿着扫帚干什么,你不是去飞行吧?”哈利问。

“我-嗯-嗯,好吧,我就告诉你,但是不许笑,行不行?”罗恩警惕地说,脸已经越来越红了,“我-我想,去参加桂芬多队守门员的选拔,既然,现在我已经有把像样的扫帚了。行了,开始吧,笑吧。”

“我不会笑你,”哈利说,罗恩眨着眼睛。“这是个好主意!要是你进了快迪奇队就太棒了!我从来没看你当守门,你怎么样?”

“还不算坏吧,”罗恩说,似乎对哈利的反应觉得万分宽慰,“查理、弗雷德和乔治在暑假练习时总让我当守门员。”

“所以你今天晚上一直在练习?”

“星期二之后每个晚上都有练。不过,只有我一个人而已。我试着给鬼飞球施咒让它朝我飞,但是那不太容易,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罗恩看起来既紧张又担忧,“我去参加选拔赛的话,弗雷德和乔治要笑傻了的,从我当上级长以来他们就没停过拿我开玩笑。”

“真希望我能去看,”哈利苦着脸说,他们一起朝休息室走。

“是啊,我也希望--哈利,你的手背怎么了?”

哈利刚刚用没拿东西的右手挠了挠鼻子,现在他匆忙地想遮掩,但是,他不比罗恩企图遮掩扫帚更成功。

“只是小伤--没什么--它--”

但是罗恩已经抓住哈利的手臂,把哈利的手背举到眼前。他顿了好一会儿,直盯着深深刻进皮肤里的字迹,然后,他难过地放开了哈利的手:

“我记得你说她只要你抄写?”

哈利犹豫了一下,不过,毕竟罗恩对他坦白了自己的秘密,於是他把在安布居的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罗恩。

“真是个老巫婆!”罗恩愤愤地悄声说,他们已经在胖夫人面前停下脚步,后者把头倚在画框上睡得正香。“她有病!你应该去麦格教授那里,告诉她!”

“不,”哈利马上说,“我才不会让她以为我对付不了她。”

“对付不了她?你不能让她这么为所欲为!”

“而且我也不知道麦格教授能有多大力量来管她,”哈利说。

“那就邓布多,去告诉邓布多!”

“不,”哈利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

“他已经够操心的了,”哈利说,但这并不是真正理由,邓布多从六月来就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哈利绝不会现在去求助于他。

“那,我认为你应--”罗恩开始说,但是他的话被胖夫人打断了,胖夫人一直睡意朦胧地看着他们,现在她终於爆发了:“你是打算告诉我口令呢,还是打算让我通宵等着你俩聊天儿?”

* * *

星期五的早上和整个星期的其他日子一样阴沉而潮湿。虽然哈利走进正堂时仍会机械地朝教工席上看,但他已经不真地期望会在那儿看到海格了。他的念头已经被很快地转到更紧迫的问题上去,比如,已经堆得山一样高的、未完成的作业,还有最后一次和安布居一起留堂。

有两件事支撑着哈利的一天:一个是周末就要到了,另一个是,虽然最后一次和安布居一起的留堂会很恐怖,但是,从她的窗户里,他说不定--要是运气好的话--能看到罗恩的选拔比赛。哈利承认这些都是极其微弱的光点,但是在现在的黑暗里,一点点光亮也让他感激不尽。他来到霍格沃茨以来,还没有哪个第一星期比今年更差。

当天晚上五点,他敲了安布居教授的门,心里衷心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敲这个门。门里传出声音叫他进去,空白的羊皮纸已经在铺了花边桌布的桌子上等着他了,那只尖尖的黑色羽毛笔摆在旁边。

“波特先生,你知道要怎么做。”安布居教授说着,甜甜地冲他笑了笑。

哈利拿起羽毛笔,向窗外看去,要是他能把椅子往右移一寸就好了……他装做把椅子挪得离桌子更近一点,然后就做到了。现在,他已经能看到远远的快迪奇场地上,桂芬多的队员正在上空飞来飞去。在三个高高的球门柱下面站了六七个黑色的小人,显然是在那儿等着比试的守门员。从这么远的地方,很难看出哪一个是罗恩。

“我不再说谎。”哈利写道,他右手背的伤口裂开了,血开始涌出。

“我不再说谎。”伤口更深了,剧痛一阵阵地传来。

“我不再说谎。”血顺着手腕流了下来。

他又抓住一个机会向窗外看,现在负责守门的人显然极差,只在哈利斗胆偷看的几秒钟里,凯蒂·贝尔就进了两个球。哈利心里希望着这个守门员不是罗恩,一边垂眼看羊皮纸,现在上面已经满是晶亮的血。

我不再说谎。

我不再说谎。

一旦有机会,比如听到安布居的羽毛笔发出沙沙的写字声,或是抽屉打开的声音,他就冒险抬头去看。第三个比试的人相当好,第四个很差,第五个人躲游走球时相当漂亮,可他没能救起一个相当容易的球。天已经黑了下来,哈利怀疑他没法看到第六个和第七个人的比试了。

我不再说谎。

我不再说谎。

现在羊皮纸上已经溅满了从他手背上滴下来的血点,手像被烧了似地疼。当他再次抬头看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快迪奇球场已经看不见了。

“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学会了教训,好不好?”半个小时之后,安布居柔声说。

她走过来,伸出带着戒指的手指头抓住他的胳膊。就在那时,当她抓着他,检查他手背上深入肌肤的字迹的那一刻,一阵灼痛袭来,不是从他手背上,而是从前额的伤疤里。与此同时,他的肚皮上也传来一种难以解释的奇特感觉。

他用力挣脱她跳起来,直瞪着她。她回视着,宽宽的,松弛的脸上现出笑容。

“是啊,很疼的,是不是?”她柔声说。

他没有回答。他的心脏剧烈地狂跳着:她究竟是在说他的手,还是她也知道他刚才额头传来的剧痛?

“好了,我想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波特先生。你可以走了。”

他拎起书包,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办公室。

“镇定,”当他一路冲下楼梯时,他告诉自己,“镇定,你的推测不一定正确……”

“米宝沟臭浆!”他气喘吁吁地对胖夫人说,胖夫人再次打开了。

迎接他的是一阵喧哗。罗恩向他跑过来,满脸是笑,手里握着的高脚杯里,黄油酒已经溢出来,弄脏了胸前的衣服。

“哈利,我做到了,我进队了,我是守门员了!”

“什么?哦--太好了!”哈利说,竭力笑得自然,他的心仍在剧烈地跳着,手还在抽痛着流血。

“来杯黄油酒吧,”罗恩硬塞给他一瓶饮料,“真不敢相信--赫敏去哪儿了?”

“就在那儿,”弗雷德说,一边也在痛快地喝着黄油酒,他指了指壁炉旁边的扶手椅。赫敏坐在椅子里睡着了,手里的饮料摇晃着要掉下来了。

“总之,我告诉她时,她说她很高兴的,”罗恩说,似乎有些泄气。

“让她睡吧,”乔治慌忙说。直到一会之后,哈利才注意到他们身边的几个一年级学生都有刚流过鼻血的症状。

“罗恩,过来,看看奥列弗·伍德的旧球衣大小是不是合适,”凯蒂·贝尔喊,“我们可以把他的名字弄掉,然后换上你的名字。”

罗恩走过去时,安吉莉娜大步走到哈利旁边。

“波特,对不起,我原来对你有点暴躁了,”她突然说,“你知道,这个管理工作的压力太大了,我已经开始觉得以前我对奥列弗·伍德太苛刻了。”她轻皱眉头,从高脚杯顶上看着罗恩。

“你听我说,我知道他是你的好朋友,但他其实不是特别出色,”她坦率地说,“不过,我想,多一些训练他就会好了。他来自一个出了很多优秀快迪奇手的家庭,说实话,我是希望他将来会显示比今天更高的才能。今天晚上,维姬·弗罗比舍和杰弗里·胡坡其实都飞得更好,但是杰弗里·胡坡实在是个抱怨鬼,他不是埋怨这个就是对那个不满;而维姬·弗罗比舍已经加入太多的社团了,她说如果快迪奇训练和魔咒社的活动冲突,她会优先考虑魔咒社。不管怎么说,明天下午两点我们有场训练,所以你记得这次一定准时来。还有,帮我一个忙,尽你全力帮助罗恩,行吗?”

他点了点头,安吉莉娜走回到爱丽莎·斯宾耐特那里去了。哈利走过去,坐到赫敏旁边,当他把书包放到地上时她一下惊醒了。

“哦,哈利,是你啊。罗恩干得不错,不是吗?”她朦朦胧胧地说,“我就是太-太-太累了,”她打了个哈欠。“昨晚上织帽子织到一点才睡,它们总是消失得疯快!”

确实,现在哈利看了之后,他发现屋里到处都藏满了毛线帽子,全在等哪个受骗的精灵不小心把它们捡起来。

“好啊,”哈利心不在焉地说。要是他不赶快说出来的话,他觉得自己会爆炸的:“听着,赫敏,我在安布居的办公室里,她碰了我的胳膊……”

赫敏仔细地听着,等哈利说完了,她才慢慢地说:“你担心‘那个人’在控制着她,就像以前他控制奎洛一样?”

“嗯,”哈利说,降低声音,“这是种可能,不是吗?”

“我想是,”赫敏说,虽然她听起来并不信服,“但是我不认为他可以像附在魁尔热身上那样附在她身上,我是说,他现在已经完全复活了,是不是?他已经有自己的身体了,不用再借用别人的。我猜,他有可能用迷心咒控制她。”

弗雷德,乔治和李·乔丹在抛耍着空了的黄油酒瓶,哈利看了一会儿,然后赫敏说,“但是去年的时候,没有人碰你,你的伤疤也会疼,邓布多不是说,它是和‘那个人’当时的感觉有关吗?我是说,也许这次和安布居一点关系也没有,也许只是巧合,它发生时你跟安布居在一起?”

“她很邪恶,”哈利断然说,“她是个变态。”

“她很可恶,是的,但是,哈利,我认为你应该告诉邓布多你的伤疤又疼了。”

两天之中已经是第二次有人建议他去找邓布多,他给赫敏的答案和对罗恩说的毫无二致。

“我不想让他为这样的事担心。就像你刚才说的,这也不是个大事儿,整个夏天它都一会儿疼一会儿不疼的--今晚上只是更痛罢了,没什么--”

“哈利,我认为邓布多肯定想为这样的事儿担心--”

“是啊,”哈利不能控制自己不说:“这是邓布多唯一担心我的地方不是吗,我的伤疤?”

“别那样说,那不对!”

“我想我要写信把这件事告诉给瑟瑞斯,看看他怎么想--”

“哈利,你不能在信里写那样的东西!”赫敏说,看起来相当紧张,“你难道不记得穆迪告诉我们以后写信要小心么!我们现在不能再保证猫头鹰不被拦截了!”

“好了好了,那我不告诉他就完了!”哈利急燥地说,他站起身,“我去睡觉了。帮我告诉罗恩一声,行不行?”

“噢,不能的,”赫敏说,似乎放下心来,“要是你可以走,就是说我现在离开也不算不礼貌了,我实在是累死了,明天我还得做更多帽子呢。听着,要是愿意的话你可以帮我做,很好玩的,我已经做得好多了,我可以织花样、球球和好多东西了。”

哈利看着她的脸,那上面闪着快乐的光,他尽量装出对她的提议十分感兴趣的样子来。

“呃……不了,我不认为我能做,谢谢你,”他说,“呃--明天不行,我有一大堆作业要做。”

然后他拖着脚步走上去男生宿舍的楼梯,她似乎有些失望地站在那里。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十四章 帕西和嗅嗅

第二天早上,哈利是宿舍里第一个醒来的人。他躺了一会儿,望着从床帐缝隙透出的阳光里,闪亮着打旋的灰尘,享受着星期六的轻松。学期的第一个星期漫长地拖个没完,简直像一堂极长的魔法史课。

从四周熟睡的静谧,和那道清新的阳光来看,现在太阳刚升起没有多久。他打开围着四周的床帘,起身穿好衣服。除了远处传来小鸟的唧喳声音,能听到的就只有桂芬多学生们低沉、缓慢地呼吸。他小心地打开书包,拿出羊皮纸和羽毛笔,离开宿舍,来到休息室。

他径直走向他最喜欢的扶手椅,那是摆在已经熄灭的壁炉旁边的、一只软软的旧扶手椅。哈利舒服地坐下来,打开羊皮纸,一边环视着房间四周。每晚上都被丢的到处都是的羊皮纸团、旧魔力弹子、空药罐、糖纸、现在都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赫敏织的那些精灵帽子也都不见了。哈利隐约地想着,不知道有多少精灵,不管它们自己想不想要,已经因此获得自由了。他拧开墨水瓶盖,蘸了蘸羽毛笔,然后把笔举在离光滑的黄色羊皮纸上空一寸的地方停住,努力地思考着。但是有那么一两分钟,他发现自己只是盯着空空的壁炉,完全不知道要写什么。

现在他终於理解罗恩和赫敏在暑假里给他写信时有多么困难。他怎么能把一星期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写给瑟瑞斯、询问所有让他焦躁不安的问题,而又不让偷看信的人知道他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东西?

他凝视着壁炉,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然后,终於,他想好了。他再次把羽毛笔蘸饱了墨水,坚决地把它放到羊皮纸上。

  亲爱的嗅嗅:

  希望你过得还好,回来的第一个星期很糟,真高兴现在
  是周末了。

  我们有了个新黑魔法防御课老师,安布居教授,她几乎
  和你妈妈一样好。我写信是想告诉你,上个暑假发生的
  事情,又在我被安布居留堂时发生了。

  我们都很想念我们的大朋友,希望他会很快回来。

  请赶快回信。

  祝好,
  哈利

哈利把信读了几遍,试着用局外人的角度看。他想不出要是只读这封信,他们怎么能猜到他所讲的--或是猜出他是给谁讲的。他很希望瑟瑞斯能明白大朋友是指海格,然后告诉他们他会什么时候回来。哈利不想直接问,因为他怕别人会注意到海格在霍格沃茨外面做的事情。

虽然是一封相当短的信,但也花了他相当长的时间才写完。在他写信的时候,阳光已经慢慢爬进了半个屋子,而且,他可以听到上面宿舍里传来了走动的声音。他小心地封好羊皮纸,爬出肖像洞,往枭舍走去。

“我要是你我就不去那边,”几乎断头尼克说,在哈利走上走廊的时候从他前面的墙里惊慌地飘了出来,“第一个走过走廊中央那个帕拉塞尔苏斯(德国瑞士籍化学家及医生--译注)半身像的人,会中皮皮鬼布下的玩笑。”

“是不是半身像会掉到那个人的头上?”哈利问。

“可笑的是,你说的对极了。”几乎断头尼克毫无兴致地说,“精细和微妙从来也不是皮皮鬼的强项(指皮皮鬼只会用粗笨游戏拿人开心--译注)。我这就去找血腥男爵,他也许能阻止他。再见,哈利。”

“是,再见,”哈利说,他没有向右转弯,而是左转,选择更远但是更安全的路去枭舍。走廊一侧的高窗里都露出了明朗的蓝色天空,他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等一会他还有快迪奇训练,他终於要回到快迪奇赛场了。

有什么东西滑过他的脚腕,他低头下看,发现管理员的灰猫,诺斯太太正从他身边溜过,她用黄色的、灯笼一样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就在渴望者威望德的雕像后面消失了。

“我没做坏事呢,”哈利在她身后叫,她那样子显然是个准备向长官报告的猫。但哈利不明白为什么,他完全有权力在星期六的早上走去枭舍的。

当哈利走进枭舍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从没有玻璃的窗户射进来,晃得他眼花缭乱。粗大的银色光柱交叉照射在圆形的屋子里,上百只猫头鹰在房缘上站着,在清晨的阳光里有点骚动,一些猫头鹰显然刚外出觅食回来。稻草覆盖的地板被他踩得吱嘎作响,他走过地上细小的动物骨头,伸长了脖子寻找海德薇。

“你在这儿,”他说,在接近拱形天蓬顶端的地方找到了她,“下来,我有一封信要你送出去。”

她低低叫了一声,伸展开宽大的白色翅膀,盘旋飞落到他的肩头。

“好了,我知道这个外面写是说给嗅嗅的,”他对她说着,把信给她,让她叼在嘴里。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还是小声说:“但其实是给瑟瑞斯的,明白吗?”

她眨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睛,他认为这就是她听懂了的意思。

“那么,一路平安,”哈利说着带她走到一个窗子前面,海德薇按了按哈利的胳膊,然后就飞进让人目炫的蓝色天空里去了。他一只望着她,直到她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然后消失了。他把目光转向海格的小屋,从这个窗子里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里,而且,同样清楚的,他能看到这个小屋里仍没人住,烟囱里没有烟,窗帘也是关着的。

禁绝林的树梢在微风中摆动,哈利看着它们,尽情享受着吹在脸上的清新空气,脑子里想着下午的快迪奇训练。就在那时他看见了它:一个巨大的、有翼的、样子好像爬行动物的马,和给霍格沃茨拉车的马一样。它的黑皮翅膀像翼龙似的伸展着,从树林中上升飞起的样子又像一只巨大而怪异的鸟。它在天上盘旋了一个很大的圈子,然后又飞落进树林里。整个事情发生得是如此之快,哈利几乎不能相信它真的发生了,只有他的心脏依然砰砰地狂跳不停。

枭舍的大门在他身后突然打开,他吓了一跳,飞快地转身,发现来的人是张楚,手里握着一封信和一个包裹。

“嗨,”哈利机械地说。

“哦,嗨,”她气喘吁吁地说,“我没想到这么早会有人在这儿。五分钟前我才记起今天是我妈妈的生日。”

她举了举包裹。

“是啊,”哈利说,他的大脑似乎堵塞住了,他想说些滑稽或是有趣的话,但是那只可怕的带翼的马的样子依然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今天天气很好,”他说着指指窗户,心里却已经羞愧得无地自容。天气。他跟她讲最无聊的天气。

“是啊,”张楚说,一边四下搜索着合适的猫头鹰,“打快迪奇的好天气,我一整个星期都没出去了,你呢?”

“也没有,”哈利说。

楚选了一只学校的仓枭,她招引它飞到她的胳膊上,它听话地伸出腿,让她把包裹系在上面。

“对了,桂芬多找到新守门员了吗?”她问。

“找到了,”哈利说,“就是我的朋友罗恩·卫斯理。你认识他吗?”

“那个不喜欢龙卷风队的人?”楚相当冷淡地说,“他打的好不好?”

“好。”哈利说,“我想是吧。不过,我没看到他的选拔比赛,我给留堂了。”

楚抬眼看他,包裹在猫头鹰的腿上才系了一半。

“那个安布居女人很下作,”她低声说,“她罚你课后留堂,就因为你讲了他如何-如何-如何死的事实。每个人都听说了,全校都传开了。你敢那样对付她真的很勇敢。”

哈利的心一下子膨胀得如此之快,他觉得整个身子真地从满是鸟粪的地板上飘起来几寸。谁还在乎那个会飞的蠢马呢,只要楚觉得他很勇敢。当他帮她把包裹系在猫头鹰上时,有那么一会,他认真地考虑着要不要装做不小心,让她看到自己手背上的伤口。可惜这个令人激动的念头刚划过他的脑海,枭舍的门就又一次打开了。

学校管理员费驰喘息着走进来。他深陷的、布满血管的脸颊上一片深紫,下颚颤抖着,稀疏的灰发蓬乱,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诺斯太太跟在他脚后跟小跑着进来,她望着头顶的猫头鹰,馋得喵喵直叫。上面有一阵不安的骚动,翅膀扇动着,一只大褐枭凶狠地砸了一下嘴。

“啊哈!”费驰说,坚定地向哈利逼近一步,松垂的脸颊气得都发抖了,“我得到消息说,你正打算买一大批粪蛋!”

哈利叉起胳膊,盯着管理员。

“是谁告诉你我要买粪蛋?”

楚也皱起眉,从哈利看到费驰,她手臂上的仓枭已经单脚站得累了,它央求地叫了一声,但是她没有理会。

“我有我消息来源,”费驰得意地嘶声说,“现在,把你要送出去的东西交出来。”

哈利为自己没有延误地送走那封信而感到万分欣慰,他说,“不能给你,信已经送走了。”

“送走了?”费驰说,他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了。

“送走了。”哈利镇定地说。

费驰气愤地张着大嘴,足足有好几秒钟,然后用眼睛审视着哈利的长袍。

“我怎么知道你没把它藏在口袋里?”

“因为--”

“我看见他把信送走了。”楚生气地说。

费驰转过头向她。

“你看到了--?”

“正是如此,我看到了。”她激烈地说。

短暂的停顿里,费驰对楚怒目而视,而楚也同样有力的回视着他。然后,管理员转过身,慢吞吞地走向门口,他握住门把手时,又猛地转回头看着哈利。

“如果你让我捉到一点哪怕是粪蛋的气味……”

他磕磕绊绊地下了楼,诺斯太太最后依依不舍地看了猫头鹰们一眼,也跟上他走了。

哈利和楚互相看着。

“谢谢你。”哈利说。

“没问题,”楚说,终於把包裹系在了猫头鹰的另一只腿上,她的脸有些红,“你没有真的买粪蛋吧?”

“没有。”哈利说。

“不知道为什么他以为你要买粪蛋?”她说,带着猫头鹰走向窗户。

哈利耸了耸肩,对此他和楚一样疑惑,不过,奇怪的是这一点现在并不让他太过挂心。

他们一起离开枭舍。在通往城堡西翼的走廊口,楚说,“我要走这边了,嗯,我,我们什么时候再见吧,哈利。”

“是啊,再见。”

她冲他笑笑,然后离开了。哈利继续走着,悄悄地快乐起来,他终於有机会和她从头到尾说了那么多话,而且居然没让自己出一次丑。“你敢那样对付她真的很勇敢。”楚说他勇敢,她不因为他活下来而怨恨他。

当然,她更喜欢塞德里克,他明白。不过,要是当初他在塞德里克之前邀请楚参加圣诞晚会,也许整件事就不同了。当哈利邀她的时候,她看起来真的因为拒绝他而感到十分愧疚。

“早上好,”哈利高兴地冲罗恩和赫敏打招呼,然后坐到正堂里桂芬多的桌旁。

“什么事儿让你这么开心?”罗恩说着,惊奇地看着哈利。

“嗯,下午的快迪奇训练。”哈利快乐地说着,把一大盘熏肉和蛋拉向面前。

“哦,是啊。”罗恩说,放下了他正在吃的吐司,喝了一大口南瓜汁,然后说,“听着,你肯定不会想和我早一点出去,就是--呃--让我在训练前先练习一下吧?让我能,你知道,适应一点。”

“行呀,没问题。”哈利说。

“你看,我不认为你应该去,”赫敏严肃地说,“你们两个的作业已经落下好多--”

但是她没有说完,晨信到了。和每天一样,一只鸣角枭叼着《先知日报》冲着她飞旋而下,落在离糖缸近得危险的地方,伸出一只腿。赫敏把一个铜子塞进它身上的皮袋子里,拿起报纸。猫头鹰飞走时,她已经开始认真地浏览着首页。

“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吗?”罗恩说。哈利笑了,他明白罗恩是想让她避开作业这个话题。

“没有,”她叹一口气,“只有些说怪巫姐妹合唱团里的低音乐师要结婚的小道消息。”(怪巫姐妹,原意是掌管命运的三女神或三女巫,英文直译是“古怪姐妹”,因此在这里译做怪巫姐妹。--译注)

赫敏打开报纸,躲在后面看了起来。哈利又吃了一份熏肉和蛋,罗恩则抬着头,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高高的窗子。

“不会吧,”赫敏突然说,“哦,不,瑟瑞斯!”

“什么事?”哈利说着一把抢过报纸,结果一下把报纸从中间撕开了,他和赫敏手里各握着一半。

“据魔法部接到的可靠消息说,瑟瑞斯·布莱克,声名狼藉的多重杀人犯--等等等等,现在就躲藏在伦敦!”赫敏愤怒地悄声从她的一半报纸上念着。

“是路修斯·马尔夫,我敢打赌,”哈利生气地低声说,“他确实在站台上认出了瑟瑞斯。”

“什么?”罗恩看起来吓了一跳,“你是说--”

“嘘!”其他两个人让他闭嘴。

“‘魔法部警告魔法界人士,布莱克极其危险,他曾经杀死十三个人,并从阿兹卡班越狱逃跑’,等等等等……一贯的胡扯。”赫敏说完,把她手里的半份报纸放下,忧心忡忡地看着哈利和罗恩,“那个,他只要不再出门就行了。”她低声说,“邓布多早就警告过他不许出门。”

哈利闷闷不乐地低头看着他撕下来的一半《先知日报》,很多页都用来刊登“貌靓夫人礼服店”的广告,他们现在显然正在大减价。

“喂!”他说着把报纸按平,好让罗恩和赫敏也能看到,“看看这个!”

“我的长袍已经够多了,”罗恩说。

“不是,”哈利说,“看,这篇短文。”

罗恩和赫敏趴着看,这篇短文只有一寸长,而且放在最底下,标题是:

  有人擅入魔法部

  家住伦敦西部克拉彭市金链花园路2号的、38岁的斯
  特吉斯·帕德默,在维真魔塔接受对他擅自入侵魔法部
  和盗窃罪名的审判。今年八月三十一日凌晨一点,魔法
  部的保安巫师艾瑞克·幕池,发现斯特吉斯·帕德默正
  企图强行打开某扇防卫最严密的门。斯特吉斯·帕德默
  拒绝为自己的行为申辩,已经被判两项罪名成立,将在
  阿兹卡班服刑六个月。

“斯特吉斯·帕德默?”罗恩慢慢地说,“就是那个头发多得像个盖子的那个家伙,是不是?他是凤--”

“罗恩,嘘!”赫敏说,担心地向周围看了看。

“在阿兹卡班服刑六个月!”哈利小声说,十分吃惊,“只因为他要打开一扇门!”

“别傻了,那当然不只是因为他要打开一扇门,凌晨一点时他到底要去魔法部做什么?”赫敏悄声说。

“你是不是认为他在给凤凰做事?”罗恩喃喃说。

“等一等,”哈利慢慢地说,“斯特吉斯·帕德默本来要来送我们的,记得吗?”

其他两个人都看着他。

“是啊,他本该负责护送我们去王十字车站的,还记得吗?还有穆迪因为他没来还特别生气呢,那就是说,当时他不可能是在帮凤凰令做事的,不是吗?”

“嗯,也许他们没想到他被抓住了呢,”赫敏说。

“可能是一个圈套!”罗恩激动地叫起来,“不--听我说!”他接着说,看到赫敏脸上的威胁神情他立刻把音量急剧下降,“魔法部怀疑他是邓布多一夥的,所以--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办法引诱他去魔法部,而他根本就没想打开什么门!那可能是为了捉他而编出来的瞎话!”

他们中间有一阵短暂的沉默,哈利和赫敏都在思考着他的话,哈利觉得这个推论似乎有些牵强。但是,赫敏,看起来却相当同意。

“你知道,即便事实真的如此,我也毫不惊讶。”

她思索着把她那一半报纸折起,当哈利放下他的刀叉时,她似乎才从瞑想中清醒过来:

“那么,嗯,我想我们应该先解决史宝特留的那个关于自我施肥灌木的报告,然后,要是我们侥幸做得够快的话,午饭前我们就可以练习麦格的物体可姿现咒。”

想到楼上正等着他的大堆作业,哈利觉得有些抱歉。可是,今天的天空,是那么晴朗、蔚蓝、振奋人心,而他又已经一个星期都没登上他的霹雳扫帚了。

“我是说,我们今晚一定做,”当罗恩和哈利延着下坡的草坪向快迪奇场地走时,罗恩说,他们的扫帚架在肩膀上,而赫敏对他们不能通过中级巫师考试的严厉警告仍在耳朵里回响。他顿了一下,然后有些紧张地加上一句:“你觉得她说以后不让我们抄她的作业,是认真的吗?”

“是的,我想是的,”哈利说,“不过,这个也很重要,要想留在快迪奇队里我们总得练习啊。”

“是啊,说的对,”罗恩激动地说,“何况我们也有足够的时间把作业都做完。”

当他们接近快迪奇场地时,哈利向右边禁绝林里幽幽摇摆的树木看了一眼,没有东西从那里面飞出来。除了远处枭舍旁边有几只猫头鹰飞舞,天上什么都没有。他已经有够多让他烦心的事情了,会飞的马又不会对他造成伤害,於是他把这个念头抛开。

他们从更衣室的柜子里拿出了球,罗恩守着三个高高的球门柱,哈利做追球手,努力把鬼飞球打过罗恩的防守。哈利认为罗恩打得相当不错,哈利打过去的,有四分之三的球都给他挡回去了,而且,随着练习,他也打得越来越好。两个小时之后他们回城堡吃午饭--在那时间里,赫敏十分明白地表示她认为他们两个都很没有责任感--然后又回到快迪奇场地开始正式训练,等他们走进去时,除了安吉莉娜,其他队员已经都在更衣室里了。

“罗恩,你好吗?”乔治说着对他挤挤眼。

“很好,”罗恩说,在来球场的路上,他的话已经越来越少。

“准备让我们见识见识你的功夫吗,小级长?”弗雷德说着,从套头快迪奇球衣的衣领里伸出头来,头发乱蓬蓬的。他有些不怀好意地笑着。

“闭上嘴吧,”罗恩毫无表情地说,头一次把他的球衣穿上身。这件球衣大小还挺合适,要知道它是奥列弗·伍德的旧球衣,而伍德的肩膀要比罗恩宽些。

“好了,大家听着,”安吉莉娜说着从队长办公室里走出来,她已经换好了球衣,“咱们这就过去吧。艾丽莎和弗雷德,你俩能不能帮大家把球箱搬过去,啊,还有,外面有两三个人看我们训练,但是我希望你们别理他们,知道吗?”

哈利从她故作轻松的语气觉察到什么,他想他能猜出外面观看训练的人是谁。而千真万确的,当他们离开更衣室,来到阳光明媚的球场时,一阵嘘声和尖叫迎面而来。是斯雷瑟林快迪奇队和他们的同夥们,正坐在空空的观众席中间,喊叫声在整个球场响亮地回荡着。

“卫斯理骑的那是个什么玩意儿?”马尔夫用他一贯的懒洋洋的口气轻蔑地大声说,“有谁会蠢到给一个发酶的木棒子施飞行魔法啊?”

克劳伯、高耀、还有潘姿·帕金森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罗恩登上扫帚,从地上飞起,哈利紧跟着他,从后面看到他的耳朵已经红了。

“别理他们,”他说着加速追上罗恩,“等和他们比完了就知道是谁在笑了。”

“哈利,你这个态度正是我们需要的,”安吉莉娜赞同说,她正夹着鬼飞球从他们身旁飞过,然后她在已经飞上空中的球队前面减速停了下来,“好,大家听着,我们先来传球,热身一下,所有队员都要--”

“嘿,安吉莉娜·约翰逊,你那个头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潘姿·帕金森在底下尖声笑着,“什么人会弄得像头上长蚯蚓一样呢?”

安吉莉娜把她扎满小辫的长头发从脸上拂开,继续镇定自若地说:“--散开一点,然后,看看咱们做得怎么样。”

哈利转身离开其他人,飞到场地远端,罗恩也后退到另一端的球门那里。安吉莉娜单手举起鬼飞球,用力把它抛给弗雷德,弗雷德把它传给乔治,乔治再传给哈利,哈利传给罗恩,但是罗恩没接住,球掉了下来。

斯雷瑟林的人由马尔夫领头,叫喊着狂笑起来。罗恩俯冲下去,在鬼飞球落地之间拣起了球,但是他转头上升的时候有些狼狈,身子歪到扫帚一边,等他返回其他人的高度,脸已经红了。哈利看见弗雷德和乔治交换了一个眼神,但是他们两人都异反常态地没有说话,让他十分感激。

“罗恩,继续传,”安吉莉娜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罗恩把鬼飞球扔给艾丽莎·斯宾耐特,艾丽莎传给哈利,哈利再传给乔治。

“嘿,波特,你的伤疤怎么样?”马尔夫叫,“你确定不用躺下歇歇吗?你肯定有,多久啦,整整一个星期都没去医院了吧,这肯定打破你的记录啦不是吗?”

乔治把球传给安吉莉娜,她反身把它又传回给哈利,哈利完全没有准备,但是仍在最后一刻用指头尖捉住了球,然后立刻把它传给罗恩,罗恩冲过去,但是只差几寸没有接住。

“罗恩,好好干吧,”安吉莉娜不高兴地说,罗恩已经俯冲去追鬼飞球,“专心一点!”

当罗恩再次飞回其他人的高度时,已经很难分辨究竟他的脸红还是鬼飞球红。马尔夫和其他斯雷瑟林的人笑得更响了。

第三次时,罗恩终於接住了鬼飞球,但也许是太欣慰了,他把球奋力扔出去的时候,鬼飞球直直穿过凯蒂·贝尔伸出的双手,重重地打在她的脸上。

“对不起!”罗恩呻吟一声,疾飞过去看他是不是伤到她了。

“回到你的位置上去,她很好!”安吉莉娜大叫,“不过你把球传给队友时,尽量别把她打下扫帚行不行?我们有霸吓球就已经够了!”

凯蒂的鼻子流起血来。他们下面,斯雷瑟林的人跺着脚笑,弗雷德和乔治飞到凯蒂身边。

“这儿,吃下这个,”弗雷德对她说,把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小块紫色的东西递给她,“包管你马上就好。”

“好啦,”安吉莉娜喊,“弗雷德,乔治,去拿你们的球棒和霸吓球来。罗恩,飞上去,到球门柱那儿。哈利,等我示意,你就可以放出霓贼球。我们要瞄准罗恩的球门,当然了。”

哈利和双胞胎一起飞离场地,去取霓贼球。

“罗恩可真是弄得一团糟,是不是?”当他们三个落在球箱旁边时乔治喃喃地说,他们打开球箱,取出一个霸吓球和一个霓贼球。

“他只是紧张罢了,”哈利说,“今天上午我和他练习时他好得很。”

“是呀,嗯,我希望他不是已经越过了最佳状态了。”弗雷德阴沉地说。

他们回到空中。安吉莉娜吹响口哨,哈利放开霓贼球,弗雷德和乔治也释放了霸贼球。从那一刻起,哈利就几乎不知道其他人的在做什么,他的职责是捉回那个可以给自己球队加一百五十分的小小金色飞球,而这一项工作需要极高的速度和技术。他加快速度,在追球手们里上下左右地飞进飞出,温和的秋风拂过他的脸,现在,远处斯雷瑟林们的叫喊对他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但是很快,口哨声让他再次停下了。

“停下--停下--停下!”安吉莉娜大喊,“罗恩--你没守中门!”

哈利回头看罗恩,他正在左边的球门前盘旋,另两个球门则完全没有保护。

“哦。对不起。”

“你在盯着追击手时总往两边躲闪!”安吉莉娜说,“要么守在中间等你保护哪个球门时再动,要么就围着所有球门转圈,但是不要漫无目的地跑到一边去,前三个球都让你这么丢了!”

“对不起。”罗恩再一次说,在蓝天的衬托下,他的脸红得好像烽火台一样了。

“还有凯蒂,你就不能把鼻血止住吗?”

“它越来越厉害了!”凯蒂含糊不清地说,用袖子堵住鼻子。

哈利转身看弗雷德,后者正神色紧张地检查他的口袋。他看到弗雷德又拿出了些紫色的东西,仔细地检查了一下,然后一脸惊恐地转头去看凯蒂。

“那么,再开始吧,”安吉莉娜说。她没有理会斯雷特林们现在开始唱的“桂芬多输最多,桂芬多输最多”歌,但是她坐在扫帚上的姿势仍然明显地僵硬许多。

这次他们飞了还不到三分钟,安吉莉娜的哨子就响起来了。哈利刚刚发现霓贼球正在围着对端球门柱打转,现在不得不遗憾地停了下来。

“又怎么啦?”他不耐烦地对离他最近的艾丽莎说。

“凯蒂,”她简单地说。

哈利转过头,看到安吉莉娜,弗雷德和乔治正以最快的速度飞向凯蒂,哈利和艾丽莎也连忙赶快飞了过去。显然,安吉莉娜叫停的时间刚刚来得及,因为凯蒂现在已经脸色苍白,满身是血。

“她得去医院,”安吉莉娜说。

“我们带她去,”弗雷德说,“她--呃--她可能误食了血泡豆--”

“那,既然击球手都走了,又少了一个追球手,我们也没必要继续练习了,”当弗雷德和乔治护送着凯蒂飞去城堡时,安吉莉娜不高兴地说,“走吧,去换衣服吧。”

斯雷瑟林们的刺耳歌声一路伴他们返回更衣室。

“训练怎么样?”一个半小时之后,当哈利和罗恩从肖像洞里爬进桂芬多休息室之后,赫敏相当冷淡地问。

“训练--”哈利开始说。

“糟透了,”罗恩闷声说,一屁股坐在赫敏身边的椅子。她抬眼看了看罗恩,脸上的寒霜似乎开始有点融化了。

“嗯,才第一次训练,”她安慰地说,“那肯定是要花时间--”

“谁说是我弄糟的了?”罗恩突然说。

“没人,”赫敏说,看起来有些吃惊,“我以为--”

“你以为我肯定差极了?”

“不,当然不是!你看,你说训练糟透了所以我只是--”

“我得去做作业了,”罗恩生气地说着大步走向去男生宿舍的楼梯,然后消失了。赫敏转向哈利。

“他打的很糟吗?”

“不是,”哈利袒护说。

赫敏扬起眉毛。

“嗯,我想,他本可以打得更好的,”哈利喃喃说,“不过,就像你说的,这才是第一次训练而已。”

那天晚上,哈利和罗恩都没能完成多少作业。哈利知道罗恩满脑子只想着他在快迪奇训练上极差的表现,就是他自己,也很难把那只“桂芬多输最多”的调子从大脑里赶走。

星期日他们一整天都呆在休息室,把头埋在书本里。身边逐渐来了很多人,然后又走干净了。这一天又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桂芬多的大部分人都把这天花在室外,享受着这个很有可能是今年最后的一点阳光。等到晚上,哈利感觉好像有人把他的大脑往颅骨上敲打一样疼。

“你知道,我们应该试一试在星期中间就完成一些作业,”哈利对罗恩嘟囔着,他们终於把麦格教授布置的、关于物体可姿现咒的长篇报告写完,放在一边,悲惨地开始写幸内斯查教授布置的、同样长而艰难的关于木星的众多卫星的报告。

“是呀,”罗恩说着揉了揉充满血丝的眼睛,第五次把写错的羊皮纸撕下丢进身边的壁炉里,“听着,你说咱们应不应该问问赫敏,看一下她的作业?”

哈利转眼去看她,她正坐在那里和金妮愉快地聊天,罗圈腿趴在她的腿上,面前的空中一双织针闪闪发亮,正忙着编出一双不成样子的精灵袜子。

“不行,”哈利郁闷地说,“你知道她不会同意的。”

於是他们继续做下去,窗外的天空越来越黑,渐渐地,休息室里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十一点半时,赫敏打着哈欠走了过来。

“快做完了?”

“早着呢,”罗恩简单地说。

“木星最大的卫星是木卫三,不是木卫四。”她说,隔着罗恩的肩膀指点他的天文学报告,“还有,有火山的是木卫一。”

“谢谢,”罗恩粗暴地说着,把写错的句子划掉。

“对不起,我只是--”

“是啦,那么,要是你只是过来挑错的话--”

“罗恩--”

“赫敏,我没有时间听你的长篇大论,好么?我这儿已经多的喘不上气了--”

“不是--你看!”

赫敏指着离他们最近的窗户,哈利和罗恩一起看过去:一只漂亮的鸣角枭正站在窗台上,直视着屋里的罗恩。

“那不是赫耳墨斯么?”赫敏惊奇地说。

“哎呀,可不是吗!”罗恩小声说,扔下羽毛笔站了起来,“帕西怎么会给我写信?”

他走到窗前,打开窗子,赫耳墨斯飞进来,落在罗恩的报告纸上,伸出一条腿,上面正绑了一封信。罗恩取下信,猫头鹰立刻就飞走了,只是罗恩画的木卫一图上现在留了好几个带墨的爪印。

“这确实是帕西的笔迹,”罗恩说着坐回椅子上,盯着纸卷外面写着的字:霍格沃茨桂芬多学院,罗恩·卫斯理收。他抬头看另两个人:“你们觉得怎样?”

“打开!”赫敏急切地说,哈利也点点头。

罗恩打开纸卷,读了起来,随着他的目光逐渐下移,他的怒气也越来越明显。当他读完了信,表情已经相当憎恶了。他把信丢给哈利和赫敏,他们凑到一起也看了起来:

  亲爱的罗恩:

  我刚听说(从尊敬的魔法部长本人那里!--他是从你
  们的新老师,安布居教授那里得知的)你被选上了霍格
  沃茨学校的级长。

  得知这个消息,我真是又惊又喜,我要先向你表示我的
  祝贺。我必须承认,我曾一直担心你会朝我们所谓的“
  弗雷德和乔治”的方向发展,而不是遵循我的榜样。所
  以,你应该能想像得到,当我知道你已经不再嘲笑官权,
  而决定要做一个有真正责任感的人的时候,我是多么的
  欣慰。

  但是我希望给你比祝贺更重要的东西,罗恩,我希望给
  你一些忠告,这也是我为什么不用晨信,而选择在这么
  晚的时候给你写信。我是想让你能躲开你身边人的好奇
  和窥视,避免回答他们会提出的尴尬问题。

  部长告诉我你被任命为级长时,他也透露出消息让我明
  白,你仍然和哈利·波特混在一起。我必须告诉你,罗
  恩,没有什么比和那小子交朋友更会让你的职位难保了。
  是的,我相信你听到这些一定很吃惊--你肯定会说哈
  利·波特一直是校长也宠爱的学生--但是我必须告诉
  你,邓布多的校长职位有可能不会再当很久了,而真正
  重要的人物对哈利·波特的作为,有相当不同、而且恐
  怕是更准确的认识。在这里我就不多说了,但记得看一
  下明天的《先知日报》,你就会明白现在风是往哪边吹
  的--还有看看你能不能在上面找出你哥哥!

  我是说真的,罗恩,你不会想和哈利·波特那种人同流
  合污的,那会损害你的未来前途,这也包括你毕业之后
  的前途。因为是我们的爸爸送他去的,你想必已经知道
  哈利·波特今年夏天去的那次惩戒听证会。他被整个维
  真维塔审判庭,要我说,他给放出来纯粹是因为技术原
  因,给他钻了空子,而且很多跟我谈过话的人都相信他
  有罪。

  也许,你是不敢和哈利·波特一刀两断--我知道他有
  点不正常,而且据我所知,他还相当暴力--但是如果
  你担心这些,或是因为他其他的什么行为让你觉得害怕
  的话,我鼓励你和安布居教授说,她是一个真正令人愉
  快的人,而且我相信她会很乐意帮助你的。

  这就提到我想告诉你的另一件忠告,正如我前面提示过
  你的,邓布多在霍格沃茨的统治可能不会多久了。罗恩,
  你的忠诚不应该是对他的,而是对学校和魔法部的。我
  很遗憾地得知,安布居教授在霍格沃茨内部进行魔法部
  极为关心的正当改革时,从学校教工那里得到的支持少
  得可怜(不过,从下个星期起她就会轻松多了--还是
  那句话,看明天《先知日报》就明白了)。我现在只跟
  你说这个:一个现在热心帮助安布居教授的学生,两年
  后肯定会有希望做学生长呦!

  我很抱歉在暑假里我没有更多时间看你,评论我们的父
  母让我十分痛心。可是,如果他们坚持和邓布多那群危
  险人物混在一起的话,我恐怕不能继续住在他们的屋檐
  底下。(如果你什么时候给母亲写信,你可以告诉她,
  有一位斯特吉斯·帕德默,是邓布多的好朋友,最近刚
  刚因为违法入侵魔法部而被送进阿兹卡班了。也许这个
  能让他们张开眼睛,看清楚和他们称兄道弟的好朋友都
  是什么样的小偷罪犯。)我认为我及时地躲开和这些人
  交往所带来的耻辱,是相当幸运的--部长实在对我太
  好了--而我希望,罗恩,你也能摆脱我们父母的错误
  信念和行为带给你的束缚。我衷心地希望,假以时日,
  他们会明白他们的作为有多么荒谬,而我,当然也会准
  备到那一天,接受他们的道歉。

  请千万仔细考虑我的话,尤其是关于哈利·波特的部分,
  再次祝贺你成为级长!

  你的哥哥,
  帕西

哈利抬眼看着罗恩。

“嗯,”他说着,尽量使自己听起来好像把这件事当做笑话,“如果你想--呃--什么来着?”--他看一下帕西的信--“啊,是啦,和我‘一刀两断’的话,我发誓我不会使用暴力的。”

“把信给我,”罗恩说着伸出手,“他是--”罗恩急促地说着,一边把帕西的信撕成两半,“全世界--”他把信撕成四半,“最大的--”八片,“饭桶!”然后他把碎片扔进火炉里去。

“赶快吧,明天早上之前我们无论如何得把这些东西做完的,”他快速地对哈利说着,把给幸内斯查教授写的报告拉回面前。

赫敏看着罗恩,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

“哦,拿过来吧,”她忽然说。

“什么?”罗恩说。

“交给我,我给你们看一遍,改正错误,”她说。

“你是认真的吗?啊,赫敏,你真是救苦救难哇,”罗恩说,“我都不知道说什么--”

“你能说的是,‘我们保证以后再也不拖拉作业’,”她说着伸出两手等着他们交出报告,但脸上却显出了一点调皮的神情。

“万分感谢,赫敏,”哈利虚弱地说,递过他的报告,然后坐回扶手椅里,揉着眼睛。

已经过了午夜,休息室除了他们三个人和罗圈腿再没有别人。除了赫敏的羽毛笔在他们报告的这里或那里划掉句子的声音,就只有她核对细节时,在满桌堆放的资料书里翻动书页的声音。哈利已经筋疲力尽,他的胃里有种古怪的,恶心的空空感觉,但这完全与疲劳无关,而是来自于那封正在壁炉中心烧成一卷黑灰的信。

他知道霍格沃茨有一半人都认为他很奇怪,甚至疯了,他知道《先知日报》编造他的瞎话也已经有好几个月。但是,看到这样的东西被帕西写在信上,知道帕西在劝告罗恩与他决裂,甚至让罗恩去向安布居供出他的故事,这样的事情,比任何东西都让他更体会到整件事的真实性。他认识帕西已经四年了,暑假时他在他家里住过,快迪奇世界杯时他们睡同一个帐篷,去年的三巫师争霸赛第二关时他甚至给过哈利满分成绩……而现在,帕西认为他是不正常的,而且有暴力倾向。

一股对他教父的同情涌上哈利的心头,他想,现在瑟瑞斯可能是唯一真正理解他感受的人,因为瑟瑞斯也陷在同样的处境里。巫师界里几乎每个人都认为瑟瑞斯是一个危险的杀人犯,而且支持伏地魔,他就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了整整十四年。

哈利眨了一下眼睛。他刚刚在壁炉的火里看到一个不可能在那里出现的东西,它闪了一下就立即消失了。不会的……这不可能……那肯定他想像出来的,因为他刚才想起了瑟瑞斯……

“好了,把它抄下来。”赫敏对罗恩说,把他的报告和一张她自己写的纸推给罗恩,“然后再加上我给你写的结论。”

“赫敏,我说实话,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人,”罗恩虚弱地说,“要是我再对你不礼貌--”

“--那我就会知道你已经恢复常态,”赫敏说,“哈利,你的很好,只有最后面的一点,我想你肯定是没听清幸内斯查教授的话,木卫二上面覆盖的是冰,不是钉--哈利?”

哈利已经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到地上,现在正伏在炉边磨露出线的烤焦的地毯上,凝视着火。

“呃--哈利?”罗恩犹豫着说,“你在下面干嘛呢?”

“因为我刚才在火里看到瑟瑞斯的头,”哈利说。

他说得相当镇定,毕竟,去年他就在同一个壁炉里看到过瑟瑞斯的头,还和它讲过话。虽然如此,这回他仍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看到了,它消失得太快了。

“瑟瑞斯的头?”赫敏重复,“你是说,就像上回三巫师争霸赛时他找你那次?但现在他不能那么做,那就太--瑟瑞斯!”

她吸一口气,紧盯着火,罗恩的羽毛笔掉了下来。在跳动的火苗中间,瑟瑞斯的头出现了,长长的黑发中间是他笑着的脸。

“我已经开始担心,你们会不会在别人都离开之前,就去睡觉了呢,”他说,“每小时我都来检查一遍的。”

“你每小时都探进火里检查?”哈利说,有些笑起来了。

“只几秒钟,看看是否安全而已。”

“可要是让别人看见了怎么办?”赫敏紧张地说。

“嗯,我想有个女孩--看样子也就是一年级的--刚才有可能看到我,不过别担心,”当赫敏惊恐地捂住嘴时,瑟瑞斯连忙说:“她再看我时我就已经回去了,我打赌她会以为我是个形状奇怪的柴火或是什么的。”

“可是,瑟瑞斯,这太冒险了--”赫敏开始说。

“你的口气和茉莉一样,”瑟瑞斯说, “这是我能想出给哈利回信,又唯一不需要密码的方法--密码是会被人破解的。”

听他讲到哈利的信,赫敏和罗恩都转过来看他。

“你可没说你已经给瑟瑞斯写过信了!”赫敏责怪地说。

“我忘记了,”哈利说,这的确是事实,在枭舍遇到张楚,把他脑子里的所有东西都给赶飞了,“赫敏,别那样看我,没人能从那封信分析出秘密信息的,是不是,瑟瑞斯?”

“是的,它保密得很好,”瑟瑞斯笑着说,“不管怎么说,咱们最好快点,万一有人在追我们--你的伤疤。”

“有什么--?” 罗恩刚开始说就被赫敏打断了:“我们之后会给你解释,瑟瑞斯,你继续说。”

“嗯,我知道它疼起来不是件好玩的事,但是我们都认为你不用太担心。去年一年它都疼着,不是吗?”

“是,邓布多说每次伏地魔情绪激动时它就会疼,”哈利说,像往常一向,不去理会罗恩和赫敏听到这个名字时的畏缩,“所以那天我留堂时他也许只是,我不知道,很生气或是什么的。”

“嗯,现在他已经回来,疼是肯定会很频繁的。”瑟瑞斯说。

“那么你不认为这和留堂时安布居碰到我有一点关系?” 哈利问。

“我想不大可能,”瑟瑞斯说,“我只是听说过她,我知道她不是食死徒--”

“她也坏得差不多够当食死徒了,”哈利阴沉地说,罗恩和赫敏都一个劲儿地点头同意。

“是的,不过,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好人和食死徒两种人的,”瑟瑞斯刺刺笑了一下,“不过,我知道她有多讨厌--你应该听听卢平怎么说她。”

“卢平认识她?”哈利忙问,想起在第一节课上安布居讲起的危险混血。

“不认识,”瑟瑞斯说,“但两年前她起草了些反对狼人的法案,让他几乎不可能找到工作。”

哈利记起了卢平近日来越发破旧的衣服,这让他对安布居的憎恨又多了一分。

“反对狼人对她能有什么好处?”赫敏生气地说。

“因为她怕他们吧,我猜,”瑟瑞斯说,看到她愤愤的样子笑了,“显然她恨极了混血人,就在去年,她还煽动公众,想把人鱼集中起来,给他们挂上标牌。你能想像么,我们浪费时间和精力去追杀人鱼,而像克瑞彻这样的混蛋却逍遥自在。”

罗恩笑起来,但赫敏似乎有点生气。

“瑟瑞斯!” 她责备地说,“真的,只要你努力对克瑞彻好一点,我相信他会回应你的。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你是他唯一的家庭成员,而且邓布多教授说--”

“那,安布居的课是怎么样的?”瑟瑞斯截断她的话,“她在训练你们怎么杀混血儿吗?”

“没有,”哈利说,不理会赫敏被冒犯了的神情,“她根本不许我们使用魔法!”

“我们唯一做的就是读那个蠢课本,”罗恩说。

“啊,哼,当然了,”瑟瑞斯说,“我们从魔法部里面得来的消息也说法吉不想让你们练习战斗。”

“练习战斗!”哈利怀疑地重复,“他以为我们打算干什么,组织巫师军队吗?”

“他确实以为你们是在这么做,”瑟瑞斯说,“或者,应该说,这是他最担心邓布多在做的事--组建他自己的军队,有了军队他就可以向魔法部进攻。”

这话让他们都安静了一下,然后罗恩说,“这是我听过的,包括那个露娜·拉乌古德弄出来的东西在内,最愚蠢的事情。”

“所以我们不能学黑魔法防御课的原因,就是法吉怕我们用那些魔法来对付魔法部?”赫敏说,看起来相当愤怒。

“对,”瑟瑞斯说,“法吉以为邓布多为获得权力会不择手段,现在他越来越怕邓布多。他把邓布多以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关起来,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这让哈利想起了帕西的信。

“你知道明天的《先知日报》里会不会有邓布多的消息?罗恩的哥哥帕西说会有--”

“不知道,”瑟瑞斯说,“整个周末我都没见到凤凰令里的人,他们都忙着呢,这里只剩了我和克瑞彻。”

瑟瑞斯的语气里明显地有些酸涩。

“那,你们也没有海格的消息吗?”

“啊……”瑟瑞斯说,“嗯,他现在本该已经回来的,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他看到他们难过的样子,连忙补充说:“不过邓布多都不担心,所以你们三个也别操心了,我相信海格没事。”

“可是,如果他本该现在回来的……”赫敏忧虑地低声说。

“奥林蓓·梅心女士曾经和他在一起,我们一直和她保持着联系,她说他们在回来的路上分开了--但是这不说明他受了伤或是--嗯,没有证据说明他不是完好无损的。”

但哈利,罗恩,和赫敏并没有被说服,他们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听着,不要问太多关于海格的问题,”瑟瑞斯匆忙地说,“那只会让更多人注意到他还没回来,而我知道邓布多不想这样。海格很坚强的,他没事的。”当他们并没有因此显得愉快起来,瑟瑞斯又说,“你们下次去霍格梅村是什么时候?我想着,上次在车站的狗伪装没给发现,不是吗?我想我可以--”

“不能!”哈利和赫敏一起大声说。

“瑟瑞斯,难道你没看《先知日报》么?”赫敏忧虑地说。

“哦,那个呀,”瑟瑞斯说着笑了起来,“他们一直在猜我的所在,可惜他们从来也没有--”

“是啊,但是我们认为,这一次他们猜中了,”哈利说,“马尔夫在火车上说的一些话让我们认为,他已经知道那是你,瑟瑞斯,他爸爸也在车站上,--你知道,就是路修斯·马尔夫--所以,无论你做什么都别来这里,要是让马尔夫再认出你--”

“好了好了,我听明白了,”瑟瑞斯说,看起来极为不悦,“只是一个想法而已,我以为你会想和我见面的。”

“我当然希望,只是我不想让你再给关到阿兹卡班去啊!”哈利说。

瑟瑞斯一声不响地从火里盯着哈利,深陷的双眼中间拧出一道深深的皱纹。

“你比我想像的更不像你父亲。”他最后说,声音明显冷淡了许多,“冒险才是詹姆斯觉得有趣的地方。”

“你听我说--”

“嗯,我得走了,我听见克瑞彻下楼的声音了,”瑟瑞斯说,但哈利明白他在撒谎,“我会给你写信,告诉你下次在火里见面的时间的,不过,我应该这么做吗?你敢再冒这个险吗?”

随着低低的“波”的一声,瑟瑞斯的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闪烁抖动的火苗。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十五章 霍格沃茨最高监察官

他们原本以为第二天一早要细细检查《先知日报》才能找到帕西信上说的文章,然而,送报纸的猫头鹰刚刚从牛奶罐顶上飞走,赫敏就已经尖叫一声,把报纸平摊在桌子上。那上面正露出安布居的大照片,她在大字标题下面冲他们慢慢地眨着眼睛,满脸堆笑。

  魔法部寻求教育改革
  德洛丽斯·安布居走马上任

“安布居--‘最高监察官’?”哈利阴沉地说,手里吃了一半的吐司掉了下来,“这是什么意思?”赫敏念道:

“昨天晚上,魔法部出其不意地通过了一条新的法案,这将使魔法部对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控制史无前例地增大。

“‘长时间以来,部长对霍格沃茨的发展深感不安,’魔法部长的初级助手,帕西·卫斯理说,‘他是在回应许多家长对学校发展方向的不满和忧虑。’

“这是最近几个星期以来,考尼烈斯·法吉第二次制定新法律来改进这所魔法学校。就在八月三十日,教育法令第二十二条刚刚被通过,该法令确保,当校长无法找到教师时,魔法部会制定合适的人选。

“‘这就是为什么德洛丽斯·安布居会出任霍格沃茨的教授’,卫斯理于昨晚说,‘邓布多找不到人,於是部长就安排了安布居,显而易见的,她的成绩已经立竿见影了--’”

“她的--什么???”哈利大声说。“等等,还有呢,”赫敏冷冷地说。

“‘--立竿见影了,她彻底地整顿了黑魔法防御课的教学,而且,向部长提供霍格沃茨之真实状况的第一手资料。’

“就是基於这些资料,部长决定签署教育法令第二十三条,也就是增加一个新的职位:霍格沃茨最高监察官。

“‘部长的计划是,充分了解被某些人称之为日渐堕落的霍格沃茨教育标准,现在我们正在进入一个令人激动的新阶段。’卫斯理说,‘监察官有权力审查学校里的其他教师,确定他们的水平达到标准。安布居教授已经有很重的教学工作,我们希望她能接受同时再担当这个职位,而现在我们可以很高兴地告诉大家,她已经同意了。’

“魔法部这一动作,获得了霍格沃茨学生家长们的强烈支持。

“‘知道有人已经准备公正而且客观地检查邓布多,让我感到十分宽慰,’昨天晚上,41岁的路修斯·马尔夫先生,于威尔特郡的住所说,‘在过去的几年中,我们很多全心关注孩子教育的人,都很为邓布多做出的、一些匪夷所思的决定而感到忧虑,现在我们都很高兴魔法部开始关注这个问题了。’

“这些匪夷所思的决定无疑是指本报以前曾经刊登过的,有很大争议的、对雇员的聘用,这里包括启用狼人瑞莫斯·卢平,半巨人鲁伯斯·海格,和曾经是傲罗的妄想狂,‘疯眼’穆迪。

“传闻的消息说,曾担任国际魔法联盟主席和维真魔塔法师总监的阿伯斯·邓布多,已经不能胜任管理名校霍格沃茨这一工作了。

“‘我认为,监察官的介入,是确保霍格沃茨能有一位可以让我们对学校恢复信心的校长的第一步。’魔法部的一名内部人士在昨天晚上透露。

“维真魔塔的资深巫师,格瑞姿达·玛池班克斯和缇博尔斯·奥格顿,以辞职来抗议在霍格沃茨添加的这一新职位。

“‘霍格沃茨是所学校,它不是考尼烈斯·法吉的办公室的延伸,’格瑞姿达·玛池班克斯女士说,‘这是比以前胆子更大、手段更下流的行为,只是想用来诋毁阿伯斯·邓布多名誉。’

“(格瑞姿达·玛池班克斯女士本人被怀疑与丑精灵破坏分子有牵连,详情请见十七页。)”

赫敏读完,隔着桌子看着他们两个。

“所以,现在我们总算明白了我们为什么会摊上安布居!法吉签署了这个‘教育法令’,强行把她推给我们了!现在,他还给了她审查其他老师的权力!”赫敏的呼吸急促起来,双眼几乎冒出火星,“真让人难以相信!太过分了!”

“我知道,”哈利说,他低头看着放在桌上的紧握的拳头,上面安布居强迫他刻进手背上的字迹依然留有淡淡的白色痕迹。

不过,罗恩的脸上却正露出笑容。

“怎么?”赫敏和哈利一起瞪着他说。

“啊,我等不及想看她审查麦格教授呢,”罗恩快乐地说,“到那个时候呀,安布居都不会知道自己是怎么给打趴下的。”

“嗯,快点吧,”赫敏说着一跃而起,“我们得去上课了,要是她打算审查宾斯的话咱们最好别迟到。”

不过,安布居教授并没有审查他们的魔法史课。这天的课,和上星期一的一样枯燥。当他们去斯内普的地下室里上双节药剂课时,她也没有在那里出现,哈利的月长石报告发了下来,上面的一角写着一个潦草的大“D”。

(很多国家的评分不全用百分制,而是用A,B,C,D,E,F。但是这些字母所代表的分数在各个学校不尽相同,F一般都表示不及格。但是中级巫师考试的评分规则显然不与一般学校的相同。--译注)

“我按着中级巫师考试的标准给你们的作业判分,”斯内普一边在他们中间大步走着分发作业,一边幸灾乐祸地笑着说,“这应该可以让你对考试有个比较现实的估计。”

他走回讲台,转身面对他们。

“这次的作业,总的来说差得一塌糊涂。如果这是正式考试的话,大部人就已经不及格了。我希望这个星期,你们在做不同种类的解毒剂报告时,能更努力一些。或者,还是我应该开始惩罚那些得了‘D’的劣等生留堂了?”

他假惺惺地笑了,马尔夫偷偷地笑着,用谁都能听见的声音悄悄说:“有人得了‘D’?哈哈!”

哈利发现赫敏正侧着眼睛看他的成绩,他用最快的动作把月长石报告塞进书包里,他实在不想让别人窥探他的隐私。

他下定决定,不让斯内普有任何借口给他的药剂学不及格,哈利一遍又一遍地看清黑板上的每一个字,每条步骤至少要看三遍才开始照着做。最后,他的加强剂虽然没完全做出赫敏那样的透明松绿色,但它至少是蓝色的,不像纳威的那样粉红。当他在下课时把装了药剂的烧瓶放在斯内普办公桌上时,心里既有挑衅,也夹杂着些宽慰。

“嗯,这回总比上星期好多啦,不是么?”当他们走上楼梯离开地下室,去正堂吃午饭的时候,赫敏说,“还有那个作业成绩也没有太惨吧?”

罗恩和哈利都不回答,她继续追问,“我是说,当然了,要是他按中级巫师考试的标准来评分,我也没有想到会得高分,但是在这个阶段,能及格就已经很有希望了,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哈利从嗓眼里发出一个不置可否的声音。

“当然,从现在到考试还很久呢,我们有充分的时间来提高成绩。不过,我们现在得的成绩也算是个基准线,不是吗?我们可以从这个起点开始努力。”

他们一起坐到了桂芬多桌子旁边。

“当然了,要是我能得‘O’,我会高兴死的--”

“赫敏,”罗恩刺刺地说,“要是你想知道我们的成绩,尽可以直接问--”

“我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好吧,要是你们想告诉我--”

“我得了‘P’,”罗恩说着,往自己的碗里舀汤,“你高兴了?”

“嗯,这没什么可难为情的,”弗雷德说,他刚和乔治,还有李·乔丹坐到桌旁,他坐在哈利右手,“什么也比不了一个健康、正常的好‘P’。”

“但是,”赫敏说,“‘P’不是指……”

“‘很差’,是啊,”乔丹说,“不过,怎么也比‘D’,‘极差’,强啊不是吗?”

哈利感到自己的脸发热,他装着被面包呛了,咳个不停。可惜等他咳嗽结束,他发现赫敏依然在中级巫师考试的评分制度这个话题上没完没了。

“所以最高分是‘O’,代表‘极好’,”她正在说,“然后就是‘A’--”

“不是,是‘E’,”乔治纠正她说,“‘E’代表‘超出预期’,我和弗雷德一直认为我们应该哪门课都得‘E’的,因为我们能去考试就已经超出预期了。”

其他人都笑起来,只有赫敏还继续问:“那么,‘E’下面就是‘A’,‘及格’,而且这是最低的及格分数了,是不是?”

“对啦,”弗雷德说着把整个小面包都蘸进汤里,然后拿出来一口吞下。

“再低就是‘P’表示‘很差’--”罗恩高举双手假装欢呼的样子--“还有‘D’就是‘极差’。”

“然后还有‘T’。”乔治提醒他。

“‘T’?”赫敏说,一脸惊骇,“难道比‘D’还低?‘T’是什么意思?”

“傻特伊。”乔治立刻回答。

(英文里,O代表 Outstanding,极好;E代表 Exceeds Expectations,很好;A代表 Acceptable,及格;P代表 Poor,很差;D代表 Dreadful,极差,T代表 Troll,译为傻特伊,是一种没有头脑只会挥着棒槌打架的巨人大力士。以上是由好至差排列。--译注)

哈利又笑了,不过他不能确定乔治是不是在开玩笑,他想像着在所有中级巫师考试里拿‘T’,还要努力瞒过赫敏的样子,然后立刻决定以后一定要更努力学习。

“你们的课被审查过了吗?”弗雷德问他们。

“没有,”赫敏立刻说,“你们的呢?”

“就在刚才,午饭前,”乔治说,“魔咒课。”

“怎么审查的?”哈利和赫敏异口同声地问。

弗雷德耸了耸肩。

“没坏到哪去,安布居就是躲在角落记录来着,你知道弗利特卫,他把她当成客人对待,一点儿也不介意。她也没说什么,就是问了艾丽莎平时上课时怎么样,艾丽莎告诉她都很好,就这些。”

“我看不出老弗利特卫有什么危险,”乔治说,“他总能让他的学生平安通过考试。”

“你们下午有谁的课?”弗雷德问哈利。

“彻劳妮--”

“可是个‘T’,要是我这辈子见过一个的话。”(指彻劳妮的第一个字母‘T’--译注)

“--还有安布居自己的课’。”

“嗯,乖乖的听话,今天别和安布居发火,”乔治说, “要是你再错过快迪奇训练的话,安吉莉娜会七窍生烟的。”

但是,哈利还没等到黑魔法防御课,就见到了安布居。在占卜客昏暗的教室里,最后面的座位上,哈利刚抽出他的梦日记,罗恩就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肋骨。他转过头,就看到安布居正从地上的活板门爬进屋里。本来正愉快地聊天的学生们立刻安静下来,正在教室里漂荡着分发《梦的启示》的彻劳妮教授注意到这突然的安静,她转过头。

“彻劳妮教授,下午好,” 安布居说,脸上是她一贯的堆笑,“我相信你已经看到我写给你的字条了?写着审查时间的那个?”

彻劳妮教授简单地点点头,看起来相当不悦。她转过身来背对安布居教授,继续分发课本。依然笑着,安布居教授拉过最近的扶手椅,把它放到教室前面,放到离彻劳妮教授的椅子后面只有几寸的地方。然后她坐下来,从花手袋里掏出一个写字夹板,一脸期待地抬着头,等着开始上课。

彻劳妮教授用微微颤抖的手把身上的披肩拉得紧了一些,然后透过她的高度花镜审视全班。

“今天,我们讲继续研究梦的预言,”她说,勇敢地试图恢复她平常的飘忽语气,但是她的声音有些抖,“请你们分做两人一组,用《梦的启示》来解释对方昨晚梦里的预见。”

她似乎打算走回去她的座位,但是看到安布居教授正坐在旁边,她立刻转向左边,走向帕瓦提和拉文德,她们两个已经开始热烈地讨论起帕瓦提最近的梦了。

哈利打开他的《梦的启示》,一边偷偷观察安布居。她往写字夹板上记了一会笔记,几分钟之后,她站起来,紧跟着彻劳妮教授在教室里走来走去,听着她和学生们的对话,不时问这问那的,哈利连忙低头看书。

“想一个梦,快,”他对罗恩说,“万一那个老癞蛤蟆走到这边来。”

“上次我已经做过了,”罗恩抗议,“这回轮到你了,你告诉我你的。”

“哦,我不知道。”哈利焦急地说,一点也记不起来这几天来的任何一个梦,“咱们就说,我梦到……斯内普在我的铁锅里淹死了。是啦,这样就行了。” 罗恩满意地笑着打开了他的《梦的启示》。

“好,我们得把你的年纪,梦的日期,和梦的标题的长度,加在一起。这个梦的标题是‘斯内普’,‘铁锅’,还是‘淹死’呢?”

“无所谓,随便哪一个都行。”哈利说着往身后撇了一眼,彻劳妮教授在回答纳威关于梦日记的问题,安布居教授紧贴她站着,一边记着笔记。

“你梦到这个是哪天来着?”罗恩说,完全沉浸在计算之中。

“不知道,昨晚上吧,随便你,”哈利告诉他,想听清安布居对彻劳妮教授说的话,她们离他和罗恩只有一张桌子远了,安布居教授又在她的写字夹板上写东西,彻劳妮教授看起来极为厌烦。

“到现在,”安布居说,抬眼看彻劳妮,“你在这个职位上已经做多久了?”

彻劳妮教授对她皱起眉头,胳膊交叉,缩着肩膀,仿佛这样可以尽可能地保护自己,不受到审查给她带来的侮辱。她顿了一下,似乎决定了这个问题没有无礼到可以让她忽视的程度,然后才相当忿忿地说:“快十六年了。”

“很长时间啊,”安布居教授说,在写字本上记着笔记,“那么是邓布多雇你的了?”

“说的对。”彻劳妮教授简单地回答。

安布居教授又写了些东西。

“还有,你是那个十分有名的先知,卡珊德拉·彻劳妮的曾孙的曾孙的曾孙?”

“是的,”彻劳妮教授说,微微地扬起头。

又是一条记录。

“但是我以为--如果我说的不对,还请你纠正--你是你们家族,自卡珊德拉以来唯一一个有预见力的人?”

“这类东西通常是隔代--呃--隔三代遗传的,”彻劳妮教授说。

安布居教授癞蛤蟆样的笑容更大了。

“当然了,”她甜甜地说着,又记了一条。“好,那,你能不能帮我推测一下未来呢?”她询问地仰起脸,依然笑着。

彻劳妮教授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僵硬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说,痉挛的手把披肩紧拉在她瘦骨嶙峋的脖子上。

“我想让你帮我预测未来。”安布居教授十分清晰地说。

现在,不光是哈利和罗恩,其他人也都躲在书后面边看边听。当彻劳妮教授站直身子,身上的珠子和手镯叮当作响时,大部分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慧眼不是想开就可以开的!”她愤慨地说。

“我明白了,”安布居教授温和地说,往写字夹板上写着。

“我--但-但……等等!”彻劳妮教授突然说,试图恢复平时的飘忽声音,但是那种神秘感早就被她愤怒的颤抖打得支离破碎,“我……我真的看见了什么东西……和你有关的东西……啊,我看到邪恶的黑暗……死亡的危险……”

彻劳妮教授微微颤抖的手指直指着安布居教授,但是后者的亲切笑容如故,只是扬了扬眉毛。

“我恐怕……我恐怕你将有死亡的危险!”彻劳妮教授戏剧性地结束了她的预言。安布居教授一言不发地审视着彻劳妮教授。

“好吧,”她轻声说,又一次在夹板上写着,“好的,如果你真的只能做到这样。”

她转过身走开,剩下彻劳妮教授僵在原地,胸口急促地起伏。哈利看着罗恩的眼睛,完全明白罗恩的想法和自己的一样:他们都知道彻劳妮教授是个老骗子,但是另一方面,他们对安布居的憎恨让他们觉得更想站在彻劳妮一边--直到几秒钟之后她冲到他们面前。

“怎么?”她说,在哈利鼻子底下打了个响指,一反常态地敏捷,“让我看看你们的梦日记写得怎么样了?”

等到她开始用最大高音量解释哈利的梦(所有的,包括他喝粥的梦,似乎都预示了危险和死亡),他就不那么同情她了。整个时间,安布居教授都站在几尺远的地方,在写字夹板上记录着。当下课铃响起来的时候,她第一个走下银梯子,十分钟之后,她已经在黑魔法防御课教室里等他们了。

他们走进教室的时候,她正沾沾自喜地笑着哼歌。趁着从书包里往外拿《防御魔法理论》课本的时间,哈利和罗恩给从数字学课回来的赫敏讲了刚才在占卜课上发生的事,但没等赫敏有机会问问题,安布居教授已经叫他们肃静,全班静寂下来。

“把魔杖收起来。”她笑着命令,那些原本还期望着有一线机会而取出魔杖的人,现在都黯然把魔杖放回书包。“上堂课我们讲完了第一章,今天,大家都翻到第十九页,开始阅读‘第二章:常见防御理论和它们的演变’,不要讲话。”

她依然洋洋自得地笑着,坐回她的办公桌旁,全班发出一声清晰可辩的叹息,一起把书翻到第十九页。哈利木然地怀疑这本书里有足够他们读一整年的章目,当他翻到目录去检查的时候,他发现赫敏又一次举起了手。

安布居教授也注意到了,不过,她似乎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对付这类不可避免的冲突。她不再假装看不到赫敏,而是站起来,绕过第一排桌子,走到和赫敏面对面的地方,然后她弯下腰,用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悄声问:“格兰杰小姐,你又怎么了?”

“我已经读完第二章了。”赫敏说。

“那好,开始读第三章吧。”

“我也读完了。整本书我都已经读完了。”

安布居教授眨着眼睛,但是几乎立刻就又恢复了镇定。

“那好,你应该可以告诉我,第十五章斯灵汉是怎么说逆转咒的。”

“他说逆转咒不是合适的名字,”赫敏对答如流,“他说一些人只是为了让他们的诅咒咒语可以被大家接受,就管他们的咒语叫‘逆转咒’。”

安布居教授扬了扬眉毛,哈利知道她也在不由自主地佩服赫敏。

“但是,我并不同意他的说法。”赫敏继续说。

安布居教授的眉毛抬得更高了,她望着赫敏的目光也明显地冰冷许多。

“你不同意?”她重复。

“是的,我不同意。”赫敏说,她不像安布居那样悄声,而是用响亮、清楚的声音说话,现在全班人的注意力都转到这边来了。“斯灵汉并不喜欢诅咒咒语,不是吗?但是,我认为如果是用来防御的话,它们可以很有效的。”

“哦,你这么认为,是不是?”安布居教授说,忘记压低声音,而且也站直身子,“那,格兰杰小姐,我恐怕在这个课堂里,是斯灵汉的--而不是你的--观点是我们要听的。”

“可是--”赫敏开始说。

“够了,” 安布居教授说,她走回到教室前面,面对学生,刚上课时的喜气荡然无存,“格兰杰小姐,我将给桂芬多学院扣五分。”

她说完,教室里响起一阵小声议论的声音。

“为什么?”哈利生气地说。

“不许你搀进来!”赫敏着急地对他小声说。

“因为她无故扰乱我的教学。” 安布居教授流利地说,“我来这里教你们魔法部认可的教学方式,这并不包括让学生对她们毫不了解的东西可以妄加评论。教你们这门课前任老师们也许曾经让你们如此放肆,但是他们全都不可能通过魔法部的审查的--除了奎洛教授,至少,他似乎还把课程限制在你们的年龄限度之内的内容里--”

“是啦,奎洛可是个好老师,”哈利大声说,“可惜他唯一的小缺点是让伏地魔躲在他脑袋后面。”

他的话说完,教师里立刻鸦雀无声,哈利还从来没有见过课堂里如此安静过,接着--

“波特先生,我想,再一个星期的课后留堂会对你有好处,”安布居教授得意地说。

* * *

哈利手背上的伤口本来就刚刚愈合,等到了第二天早上,它又开始流血了。他毫无怨言地通过了晚上的留堂,他已经决定了不让安布居得逞,一声不响地一遍又一遍地写着“我不再撒谎”,尽管他的伤口在随着每一个字母愈加愈深。

又被留堂一个星期,所带来的最坏事情,如同乔治说的那样,就是安吉莉娜的反应。星期二吃早餐的时候,他刚走到桂芬多的桌旁,就已经被她截住了,她冲他的叫声大得以致于麦格教授不得不从教工席上赶过来教训他们:

“约翰逊小姐,你怎么敢在正堂这么放肆!桂芬多扣五分!”

“但是教授,--他又跑出去给自己弄了个课后留堂回来--”

“波特先生,这又是怎么回事?”麦格教授转向哈利历声说,“留堂?你给谁留堂了?”

“安布居教授。”哈利小声说,不敢看麦格教授方眼镜框后面,已经瞪成珠子样的眼睛。

“难道你要告诉我,”她说,用他们身后面一夥好奇的瑞文克劳学生听不到的声音低声说,“在我上星期一给你的警告之后,你又在安布居教授的课堂上发脾气了?”

“是,”哈利低头冲着地板嘟囔说。

“波特,你无论如何要控制自己!这样发展下去,你会陷进大麻烦里去的!桂芬多再扣五分!”

“可是--什么--?教授,不能啊!”哈利愤愤不平地说,“她已经在惩罚我,为什么你还要扣分?”

“因为看来留堂对你丝毫没有效果!”麦格教授辛辣地说,“波特,我不会再听你抱怨一个字!至於你,约翰逊小姐,你的吼叫只能用在快迪奇球场里,否则我会撤销你的队长职务!”

麦格教授大步走回教工席,安吉莉娜用极其厌恶的目光瞪了哈利一眼,走开了,然后哈利一屁股坐在罗恩旁边的座位上,怒气冲天:

“每天晚上我的手给一刀一刀地切开,她居然还因此扣桂芬多五分,这算什么公平,算什么啊?

“我明白,夥计。”罗恩同情地说,把熏肉夹到哈利的盘里,“她根本没有道理。”

但赫敏只是抖了抖手里的《先知日报》,没有说话。

“你认为麦格教授做得对,是不是?”哈利生气地冲着挡在赫敏脸前、考尼烈斯·法吉的照片说。

“我更希望她没给桂芬多扣分。不过,我认为她警告你不要对安布居发火是对的,”赫敏的声音传出来,而法吉正在封面做出铿锵有力的姿势,显然是在做什么演说。

整堂魔咒课,哈利都没和赫敏说一句话。但当他们走进变形课教室的时候,他已经忘记了刚才和她的不快:安布居教授手里捧着她的写字夹板,正坐在教室的一角。一看到她,哈利就把整个早餐时发生的事情忘得精光。

“好极了,”罗恩悄声说,他们在常坐的座位上坐下,“咱们就要看到安布居如何罪有应得啦。”

麦格教授大步走进教室,丝毫没有她看到安布居的迹象。

“好的,”她说,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谢默斯·芬尼甘先生,请你过来把家庭作业发下去,--拉文德·布朗小姐,请来拿这盒老鼠--傻姑娘,它们伤不了你的--然后给每个同学分一只--”

“咳,咳”安布居教授说,那无聊的轻声假咳和她上次在开学典礼上打断邓布多时的同出一辄。麦格教授不理她。谢默斯把哈利的报告发给他,哈利没有看他,拿起报告,令他十分安慰地发现,他得了一个“A”。

“那么好,大家仔细听--迪安·托马斯,要是你再那样对那只老鼠的话,我就罚你课后留堂了--现在你们大部分人都可以成功地用万逆消咒变没蜗牛,而就是那些没能完全变没、剩了一部分蜗牛壳的人,也已经掌握了这个咒语的要点。今天,我们将--”

“咳,咳。”安布居教授说。

“什么事?”麦格教授说着转过身,眉毛紧紧拧成深深的一长条。 “教授,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接到我的字条,告诉你审查时--”

“显然我已经收到了,否则我早就会问你到我的课堂上来干什么了。”麦格教授说,坚定地转身背对安布居教授,很多学生都交换了一个开心的目光,“继续我刚才的话,今天,我们将要练习难度更大的万逆消咒,使老鼠消失。现在,万逆消咒是--”

“咳,咳。”

“我奇怪,”麦格教授愤怒地冷冷说,转向安布居教授,“你这样不停地打断我,怎么能了解我平时上课的方法呢?你看,我通常在上课时是不许人说话的。” 安布居教授看起来好像被打了个耳光。她没有说话,而是整理了写字夹板上的羊皮纸,然后疯狂地在上面写了起来。

麦格教授看起来完全不把这放在心上,她继续对学生讲:

“继续我刚才的话,被消失的动物越复杂,万逆消咒就越困难。作为无脊椎动物的蜗牛,并不是特别难做,而作为哺乳动物的老鼠,难度就相当大了。因此,这次练魔法的时候,你们就不能一边做一边想着晚餐了。那么,你们已经知道了咒语,现在练习给我看看吧。”

“她居然还叫我不对安布居发火?”哈利低声对罗恩嘟囔,不过他脸上已经笑了,--对麦格教授的怒火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布居教授没有像她跟着彻劳妮那样跟着麦格教授在教室里走,也许她明白麦格教授不允许她这么做。不过,她一直坐在角落里记下更多的笔记,当麦格教授在下课前让他们收拾好东西时,她神色冷峻地站了起来。

“嗯,开始总不会太完美,”罗恩说,拎着一条扭动着的长老鼠尾巴,把它扔回到拉文德传给他们的盒子里。

当他们鱼贯走出教室的时候,哈利看到安布居教授走到讲台旁边,他捅了捅罗恩,罗恩又捅捅赫敏,於是他们三人故意落在最后面,偷听老师们的谈话。

“你在霍格沃茨做多久了?”安布居教授问。

“今年十二月,就三十九年了,”麦格教授粗声粗气地说,“啪”地一声关上她的手袋。

安布居教授把它记了下来。

“很好,”她说,“十天后,你会收到对你的审查结果。”

“我都等不及了,”麦格教授用一种毫不在意的冷淡语气讽刺说,然后大步走向门口,“你们三个快点,”她说,把哈利,罗恩和赫敏赶了出去。

哈利没能忍住不冲她微笑,他发誓他看到她也冲他微笑回应。

他以为下次再见到安布居时将是晚上的留堂,但是他错了,他们穿过草地去上魔界生物饲养课时,他们看到她和她的写字夹板已经在古拉普兰教授旁边等着他们了。 “你平时不教这门课,对不对?”哈利听到她问,他们刚走到活动桌旁边,桌上的勃枝状客正四下摸索着寻找木虱,它们看起来就像活了的树枝。

“很对,”古拉普兰教授说,手背在身后,垫着脚一跳一跳的,“我是代课老师,代海格教授的课。”

哈利和罗恩与赫敏交换了一个不安的木光,马尔夫正小声和克拉布、高耀说话,他一定不愿放过机会给魔法部的人讲海格的故事的。

“嗯,”安布居教授说,降低了声音,但哈利仍能清楚地听到她说,“我想问你--很奇怪校长似乎不愿对我多讲这件事--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海格教授请了这么长时间的假吗?”

哈利看见马尔夫期待地抬起头,仔细地盯着安布居和古拉普兰。

“恐怕不能,”古拉普兰教授轻松地说,“我知道的不比你更多,我接到邓布多送来的猫头鹰,问我想不想来教两星期的课,我接受了,我知道的就这些。那么……我能开始了吗?”

“是,请吧,”安布居教授说,在写字夹板上写起来。

这一堂课里,安布居转移了作战方向,她在学生们中间走来走去,提问他们魔界生物的问题,大部分学生都答对了,哈利的心情略为轻松,至少,学生们的水平没有给海格丢脸。

“总体来说,”安布居教授结束了对迪安·托马斯的冗长审问之后,回到古拉普兰教授身边时说,“作为一个临时教工,我想,以及一个客观的局外人,--你觉得霍格沃茨怎么样?你觉得你从学校的管理人员那儿得到了应得的支持吗?”

“噢,可不是,邓布多好极了,”古拉普兰教授衷心地说,“是的,我对学校的管理感到十分满意,真的十分满意。”

安布居礼貌地表示出怀疑的神气来,她在写字夹板上写了短短几个字,继续问:“今年你打算教些什么内容--假设,当然了,海格教授不在的话。”

“噢,我打算讲讲中级巫师考试里最常出的生物,”古拉普兰教授说,“没有太多了,他们已经学过了独角兽和泥鼻兽,我想我们接着就学泡洛克和霓柞,确定他们能分辨出叉尾犬和弓背猬,你知道……”

“嗯,不管怎么说,你似乎知道你在做什么,”安布居教授说,在写字夹板上明显地打了个对钩,哈利不喜欢她在“你”字上的强调,而当她接下来问高耀的问题就更让他不快:“那么,我听说有人在这门课上受过伤?”

高耀笨拙地笑着,马尔夫连忙回答:

“那是我,”他说,“我被一只双翼鹰头马抓伤了。”

“双翼鹰头马?”安布居教授说,已经飞快地写起来了。

“那只是因为他笨得没听海格的指示。”哈利生气地说。

罗恩和赫敏都呻吟一声。安布居教授慢慢把头转向哈利的方向。

“加一晚的留堂,我想,”她柔声说,“那么,谢谢你,古拉普兰教授,我想我要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十天后你会接到对你的审查结果。”

“好极了,”古拉普兰教授说道,安布居教授踩着草坪,往城堡走去了。

* * *

那天晚上哈利离开安布居办公室的时候,又已经快午夜时分了,他的手现在已经流血流得相当厉害,被他包在手上的围巾已经全浸透了。他回到休息室时本以为那里面会空无一人,但是发现罗恩和赫敏仍坐在那里等他。看到他们他很高兴,特别是赫敏的神情不是指责,而是同情。

“给你,”她担忧地说,把一小碗黄色的液体推到他面前,“把手浸在里面,这里面有腌魔啼拉须子挤出来的水,会对你有好处的。”

哈利把他疼痛难忍、流着血的手放进碗里,感到疼痛立刻奇妙地减轻了。罗圈腿绕着他的腿打转,大声地呼噜呼噜叫,然后跳上他的膝盖,趴了下来。

“谢谢,”他感激地说,用左手摩搓着罗圈腿的耳朵。

“我还是认为你应该报告这件事,”罗恩低声说。

“不。”哈利直截了当地回答。

“要是麦格知道了,她会气疯了的--”

“是呀,她可能会吧,”哈利直率地说,“你以为安布居不会立刻公布另一项法令,宣布任何反对最高监察官的人都会给马上解雇?”

罗恩张开嘴要分辨,但是没能说出什么,过了一会,他闭上嘴,无可奈何了。

“她太坏了,”赫敏很小声地说,“坏透了,你知道,你进来之前我刚跟罗恩讲,我们得想个主意对付她。”

“我建议用毒药。”罗恩冷酷地说。

“不是,我的意思是,是她教得太差了,我们根本不能从她那儿学到任何防御法术。”赫敏说。

“嗯,我们能做什么?”罗恩打着哈欠说,“已经太迟了不是吗?她已经得到这份工作了,她是打算来这里常住了,法吉已经帮她弄好了。”

“那么,”赫敏犹豫着说,“你知道,今天我想了一天……”她向哈利投了一个稍微有点紧张的目光,然后才一路说下去:“我想--也许已经到了我们应该--应该自己做的时候了。”

“自己做什么?”哈利警惕地说,手仍浸在魔啼拉的须子水里。

“嗯--自学黑魔法防御术,”赫敏说。

“别做这个打算,”罗恩呻吟一声,“你还想让我们做更多?你有没有注意到我和哈利的作业又积下一大堆了,而现在才是开学第二个星期?”

“但是这个比作业重要得多!”赫敏说。

哈利和罗恩瞪大眼睛看着她。

“我不认为在整个宇宙里还有比作业更重要的事!”罗恩说。

“别傻了,当然有。”赫敏说,哈利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因为他看到她的脸上忽然出现的光亮,和精促会给她带来的热情同出一辄。“这就是说,我们要准备好--像哈利在第一堂课时对安布居说的那样--对付在外面等着我们的危险;这就是说,我们得确定自己够保护自己。要是我们一整年都什么也学不到的话--” “我们自己做不了什么的,”罗恩受挫地说,“我是说,好吧,就算我们去图书馆找来咒语,试着练习,可是--”

“不能那么做,我同意,我们已经超过了从书本里学习的水平了,”赫敏说,“我们需要一个老师,一个正规的,一个当我们用错咒语时可以纠正我们的人。”

“要是你在指卢平……”哈利开始说,

“不不,我不是指卢平,”赫敏说,“他在凤凰令里的工作已经够多了,而且,我们唯一能见他的机会只有去霍格梅的周末,那太不够了。”

“那么,还有谁?”哈利说,对她皱着眉头。

赫敏深深地叹一口气。

“这还不显而易见吗?”她说,“我是指你,哈利。”

他们静了一会儿。罗恩身后的窗户给夜晚的微风吹得喀哒作响,壁炉里的火摇曳不定。

“我的什么?”哈利说。

“我在说,让你教我们黑魔法防御学。”

哈利瞪着她,然后转向罗恩,准备和他交换一个当赫敏讲述类似精促会那种不切实际的计划时,他们经常交换的烦恼目光。可是,让哈利惊愕的是,罗恩看起来一点也没有烦恼。

他微皱着眉头,显然是在思考,然后他说,“也是个主意。”

“什么主意?”哈利说。

“你,”罗恩说,“来教我们。”

“但是……”

哈利已经笑起来了,确信这两个人在拿他开玩笑。

“可我又不是老师,我不--”

“哈利,你的黑魔法防御课在全年级是学得最好的,”赫敏说。

“我?”哈利说,现在嘴裂得比任何时候都大,“不,我才不是,你那次考试都比我好--”

“事实上,我没有。”赫敏冷静地说,“三年级的考试里你比我高--那年是我们唯一一起参加考试,而且又有一个真正懂行的老师的时候。不过,哈利,我讲的不是考试成绩,想想你都做过多少事情!”

“什么意思?”

“你知道吗,我可不能确定我是不是想让这么笨的人来教我,”罗恩对赫敏说,歪嘴笑着,然后他转向哈利。

“让咱们想想,”他说,装出高耀努力集中精力的蠢样子,“呃,一年级--你从‘那个人’手里救下了魔法石。”

“但那只是凭运气,”哈利说,“那不是能力--”

“二年级,”罗恩打断了他的话,“你杀了巨蛇,打走了汤姆·瑞斗。”

“是,不过要不是凤凰鸟来救我,我--”

“三年级,”罗恩的声音更大,“你同时打败了上百只摄魂怪--”

“你知道那只是侥幸,如果时间转换器没--”

“去年,”罗恩说,几乎是在喊了,“你又一次击败了‘那个人’--”

“听我说!”哈利说,几乎是生气了,因为现在罗恩和赫敏都在得意地笑着了,“就听我说一下,好吗?要是像你这么一说,那些事听起来都很厉害。可那些东西其实都是侥幸啊--有一半时间我都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没有计划,只是当时能想到的东西,而且几乎每次我都得到帮助--”

罗恩和赫敏仍笑着,哈利的火气上来了,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别坐在那儿里一直笑,好像你们比我知道得更多似的好不好?那些时候我都在场,不是吗?”他愤怒地说,“我明白当时发生的事情,知道吗?我不是因为黑魔法防御课学得特别好才活着回来的,我能够活着回来是因为--因为总是及时得到帮助,或者是我恰好猜对了--但是我只是横冲直撞地过去了,一点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别笑了!!!”

装魔啼拉水的碗掉到地上,摔得粉碎,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站起来了,虽然他根本不记得站起。罗圈腿已经飞跑到沙发底下躲起来了,罗恩和赫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们不知道那是怎么样的情形!你们两个谁都没见过‘那个人’,不是吗?你们以为那就像在课堂上一样,背熟咒语,念给他听就行了吗?整个时候,你都明白你和死亡之间什么都没有,只除了你自己的--自己的大脑或是毅力或是别的什么--就好像你知道再一微秒钟早之后就要给他杀死,或是受折磨,或是亲眼看着朋友死亡,之前还会用大脑似的!--他们从来不会在课堂上讲这些,如何对付这样的事情的--而你们两个坐在那里,好像我是个天才儿童才能活着回来,而塞德里克·迪戈里死了是因为他笨,因为他做得不对--你们真的不明白是不是?那很有可能是我啊,要不是伏地魔留着我的命有用,死的就是我--”

“我们一点也不是那个意思啊,夥计。”罗恩说,看样子已经吓呆了,“我们没有嘲笑塞德里克·迪戈里,我们没有--你误会我们的意思了--”

他求助地看赫敏,赫敏似乎也受到相当大的冲击。

“哈利,”她胆怯地说,“你不明白吗?这个……这个正是我们需要你的原因……我们需要知道真正……面对他……面对伏-伏地魔……是怎么样的。”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说出伏地魔的名字,这,比任何其他的事情都有效地,使哈利镇静了下来。他仍大口地喘着气,陷进椅子里,在这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的手剧烈地抽痛起来,他现在希望自己没有打碎那碗魔啼拉水。

“嗯,请你,”赫敏小声说,“考虑一下吧?”

哈利想不出任何话回答,他已经为自己的爆发感到惭愧了,他点点头,几乎没意识到自己正在答应的是什么。

赫敏站了起来。

“那,我去睡觉了,”她说,声音尽量像平日一样清晰正常,“嗯……晚安。”

罗恩也站起来。

“一起来么?”他不自在地对哈利说。

“好的,”哈利说,“等……等一下,我把这里清理干净。”

他指了指地上的碎片,罗恩点点头,然后离开了。

“任破尽修,(修复咒语,或译作‘锐帕罗’--译注)” 哈利低声说,用魔杖指着碎成片片的瓷器,它们飞回到一起,完全像新的一样,但是碗里的魔啼拉水并没有恢复。

他突然疲倦得恨不能倒在他的扶手椅上,就在那里睡觉,但是,他强迫自己站起来,跟着罗恩走上楼梯。他辗转不安的晚上再一次被恶梦占据,他又回到那个长长的走廊,周围是锁着的门,第二天他睡醒的时候,伤疤又开始疼起来了。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十六章 在猪头酒吧

在她建议哈利教黑魔法防御课之后,有整整两个星期,赫敏都没再提起过那件事情。在这段时间里,安布居给哈利的留堂也终於结束了(他怀疑手背上深入肌肤的字迹已经永远不能完全恢复);罗恩又参加了四次快迪奇训练,后两次的训练里没人再对他发火;变形课上,他们三个都能成功地用万逆消咒变没他们的老鼠,(事实上,赫敏已经开始练习变没小猫了)。一直到九月末,一个狂风怒号的晚上,这件事才又给提起来,那时他们三个正呆在图书馆,查找斯内普要他们写的药剂成分。

“我在想呢,” 赫敏突然说,“哈利,你是不是考虑过了黑魔法防御课的事。”

“当然考虑了,”哈利粗暴地说,“想忘也忘不了啊,不是吗,有那么个老巫婆教我们--”

“我指的是我和罗恩说的--”罗恩警觉而威胁地瞪了她一眼,她冲他皱起眉头:“--嗯,好好,是我自己的主意,好吧--让你来教我们的事情。”

哈利没有马上回答,他假装仔细读着一篇关于亚洲解毒剂的文章,因为他不想说出现在在自己脑子里浮现出来的想法。

在过去的两星期里,他花过相当长的时间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有的时候,它看起来几乎和赫敏刚提出计划的那个晚上一样疯狂而不着边际,但是其他时候,他发现自己在考虑那几个他曾经用来对付黑暗生物和摄魂怪的咒语--发现,事实上,自己正在潜意识里计划着课程。

“那个,”当他已经不能没完没了地装做津津有味地读亚洲解毒剂时,他缓缓地说,“是的,我……我想过一点。”

“那么?”赫敏热切地说。

“不知道,”哈利说,拖延着时间,他抬头看罗恩。

“我一开始就觉得那是个好主意,”罗恩说,现在,发现哈利不冲他们发脾气,他变得极为热心地想加入他们的谈话。

哈利不舒服地在椅子上扭动了一下。

“你们确实都听到我说的、那些其实都靠侥幸,是吧?”

“是的,哈利,”赫敏轻轻地说,“那也一样,你没有必要装出好像不太会黑魔法防御似的,因为你真的很好。去年你是唯一能完整施展迷心咒的人,你能呼唤出神护卫,你能做很多连成年巫师都做不来的事,维克托常说--”

罗恩猛地转头去看她,速度快得几乎把脖子都扭伤了,他揉着自己的脖子,说,“是吗?维克托说什么啦?”

“噢,没什么,”赫敏毫无兴致地说,“他说,哈利能做很多他都不会做的事情,而他在德姆斯庄魔法学校已经读最后一年了。”

罗恩瞪着赫敏。

“你不是还和他有联系吧?”

“就是联系又怎么样?”赫敏淡淡地说,不过脸已经有点红了,“我想交笔友就可以交--”

“他才不是只想当你笔友,”罗恩责备地说。

赫敏恼怒地摇摇头,不理会仍紧盯着她的罗恩,对哈利说,“那,你怎么想?你能教我们吗?”

“只是你和罗恩,对吧?”

“嗯,”赫敏说,看起来又有点紧张起来,“嗯……现在,别再暴跳如雷,哈利,求你了……但是我真的认为你应该教所有想学的人。我是说,我们可是在说保护我们自己不受伏地魔的威胁呀。噢,罗恩,别那么小气,如果我们不给所有人一个机会学习,那就太不公平了。”

哈利考虑了一会,然后说:“是啊,不过我怀疑除了你们两个之外还会有别的人想跟我学……我是个疯子,不记得吗?”

“嗯,我想,想来听你讲话的人数,会多得让你大吃一惊的,”赫敏认真地说,“听着,”她伏身凑近哈利--仍带着一脸不悦瞪着她的罗恩,这时也凑过来--“你知道十月的第一个周末是去霍格梅村的周末?要是我们告诉所有感兴趣的人,在霍格梅村子里见面,商量一下这事怎么样?”

“为什么非得在校外做?”罗恩说。

“因为,”赫敏说,回去继续画她的中国咬人菜的图,“要是安布居知道了我们在做的事情,我不认为她会很高兴。”

* * *

哈利原本一直期待着去霍格梅村的周末,但是有一件事始终让他放心不下。自从九月初那次在壁炉里见了一次面之后,瑟瑞斯就一只了无音讯,哈利知道他因为他们不让他来而生气了--但他仍时时担心瑟瑞斯会把谨慎抛在脑后,依然冒然前往。要是那只大黑狗在霍格梅的大街上冲他们跑来,而且还可能就在珠扣·马尔夫眼皮底下,到那时他们该怎么办?

“唉,他想出来转转啊,你不能怪他,”当哈利对罗恩和赫敏讲述他的忧虑时,罗恩说,“我是说,他逃出监狱已经有两年多了,不是吗,我知道那不是件好玩的事,但是至少,他那时一直是自由的,是不是?但现在他给关在家里,和那个可怕的精灵一起,毫无快乐可言吧。”

赫敏怒视着罗恩,但是除此之外,她没有再回应他对克瑞彻的抵毁。

“问题是,”她对哈利说:“直到伏-伏地魔--哦,罗恩,看在老天的份上,别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瞎紧张了--公开现身,瑟瑞斯就只能继续躲起来,不是吗?我是说,要是那个蠢魔法部不承认邓布多一直在讲真话,他们当然不会还瑟瑞斯清白。等到那些笨蛋捉到真的食死徒,瑟瑞斯不是食死徒这个事实也就显而易见了。我是说,至少,他没有食死徒烙在身上的疤啊。”

“我不认为他会傻到来这里,”罗恩给他们打气说,“如果他敢来,邓布多会气疯的,瑟瑞斯一向听邓布多的话,即使是他不爱听的也是。”

当哈利看起来仍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赫敏说,“听着,我和罗恩去问了一些我们认为会希望学正经黑魔法防御课的人,有几个人似乎挺感兴趣的,我们告诉他们在霍格梅村里见。”

“好,”哈利含糊的说,仍然想着瑟瑞斯的事。

“哈利,别担心了。”赫敏小声说,“除了瑟瑞斯,你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呢。”

当然,她的话十分正确。他的功课只是勉强跟上,不过现在不再每个晚上到安布居那里去留堂,他已经做得比以前好很多。罗恩落下的功课比哈利更多,因为他不但要和哈利一起参加每周两次的快迪奇训练,还有很多级长的工作要做。但是,赫敏选的课程比他们两个人哪一个都多得多,可她不仅能按时完成作业,还总能抽出时间来给精灵们编织衣服。哈利不得不承认她已经织得越来越好了,现在他几乎每次都能分辨出哪些是帽子,哪些是袜子。

去霍格梅村那天的早晨,天气晴朗,但是风很大。早餐之后,他们在费驰面前排成一队,费驰用手里长长的名单核对着每个人的名字,那个名单上都是得到家长或监护人的同意,允许去霍格梅的人。哈利心里有一阵难过,他记起要不是有瑟瑞斯,他根本就不能去。

轮到哈利的时候,费驰在他身边用力地吸着鼻子,好像想从他身上闻出某种气味似的,然后才傲然地点了点头,下颚的垂肉也跟着抖了起来。哈利走过他,延着石头楼梯走到了阳光充足、却相当寒冷的室外。

“呃--刚才费驰为什么一个劲闻你?”罗恩问,他和哈利,赫敏正轻快地走在通往校门的宽阔马路上。

“我想他是想找粪蛋的味道,”哈利笑着说,“我都忘告诉你们了……”

他把那天给瑟瑞斯送信,费驰在几秒钟后冲进来,非要看那封信的事讲给他们听。让他惊奇的是,赫敏对这件事十分感兴趣,事实上,甚至比他自己都要感兴趣。

“他说他得到消息说你在订购粪蛋?但那又是谁告诉他的呢?”

“不知道,”哈利说,耸了耸肩,“也许是马尔夫,他会觉得滑稽吧。”

他们穿过擎着飞牛的高大石柱,向左转走上去村子的路,大风把他们的头发吹进眼睛里。 “马尔夫?”赫敏怀疑地说,“嗯……是啊……很可能……”

她沉思冥想了一路,直到他们走到了霍格梅村子的外围她还在思考着。

“到底要去哪儿?”哈利问:“三扫帚酒吧么?”

“哦-不是,”赫敏说,从沉思中惊醒,“不,那里总是那么多人,又特别吵。我告诉其他人在猪头酒吧等我们,你知道那个的,是另一间酒吧,不在主街上的。我认为那里有点……你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学生一般都不去那里,所以我想不会有人偷听我们。”

他们沿着主街走,当他们经过众可魔法淘气商店的时候,毫不意外地看到弗雷德,乔治和李·乔丹。然后他们经过邮局,那里每隔一段时间就有猫头鹰飞走。他们转上一条小街,街的尽头是一间小小的旅馆,门上面生了锈的铁架子上挂了一个破旧不堪的木牌子,上面画的是一只被切下来的野猪头,鲜血淋淋地放在一块白布上面。他们走近时,可以听到木牌被风吹的吱吱作响,他们三个人都在门外犹豫地站住了。

“嗯,来吧,”赫敏说,稍微有点紧张。哈利带头走了进去。

这个地方和三扫帚酒吧截然不同,那里的宽大屋子让人感觉既温暖又干净,而猪头酒吧里只有一间又小又暗、而且十分肮脏的屋子,里面的气味似乎只可能是山羊的味道,窗户上有一层厚厚的污垢,能透进房间的阳光少得可怜,屋子里的光源只能靠每个粗木桌子上点的短蜡烛。地板乍看去是压平的土地,但是当哈利走上去的时候才发现那原来是石头地,只是上面积了不知几世纪的垃圾。

哈利记得他一年级时,海格曾讲起过这间酒吧,“在猪头酒吧你会遇到很多怪人”,他说,解释他是怎么在那里从一个蒙头巾的陌生人手里赢来龙蛋的。当时哈利曾经奇怪海格为什么不觉得一个陌生人一直蒙着脸很奇怪,现在,他发现把脸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到,似乎是猪头酒吧的传统风格。一个坐在吧台旁边的男人,整个头都被脏兮兮的灰色绷带包着,不过,他居然仍能从嘴上的细缝里不停地大口喝着一种冒着烟的炽热东西。一个放在窗旁的桌子那里,也有两个把自己紧紧裹在头巾里的人,要不是他们说话时极为浓重的约克郡口音,哈利可能会以为他们是摄魂怪。而壁炉旁边的阴暗角落里,坐着一个女巫,头上的厚厚的黑色头纱一路垂到脚面,他们只能看到她的鼻尖,因为它把头纱微微地顶起来一点。

“我可不知道……赫敏,”哈利嘟囔说,他们穿过酒吧,他尤其注意那个带着厚头纱的女巫,“你们想过没有,那有可能是安布居在里头?”

赫敏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那个戴面纱的人。

“安布居比这个人矮,”她悄声说,“而且,就是安布居真的来这里,她也没法阻止我们的,哈利,我已经再三检查了校规。咱们没有犯规,我特别问了弗利特卫教授,我们是不是能来猪头酒吧,他说可以,但是他强烈建议我们带自己的杯子来。而且,我查了所有我能想到的、关于学习小组、作业小组之类的规定,这类小组肯定是允许成立的。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应该太过招摇罢了。”

“对,”哈利干巴巴地说,“尤其是,我们也不是在创建作业小组,不是吗?”

酒保从里间出来,挨近他们。他看起来像个脾气乖僻的老头,身材高瘦,长长的头发和胡子都灰白了。不知为什么,哈利觉得他很眼熟。

“要什么?”他低吼着说。

“请来三杯黄油酒,”赫敏说。

他伸手从柜台底下,抽出三个脏兮兮的、满是灰尘的瓶子,然后把它们重重放在吧台上。

“六个银币,”他说。

“我来,”哈利立刻说,把银币递给他。酒保的眼睛看到哈利这边,在他的伤疤上停留了几分之一秒的时间。然后他转身把哈利的钱扔进了一个旧木头柜子上,柜子的抽屉自动拉开收走了钱。哈利,罗恩,和赫敏走到离吧台最远的一个桌子那里,坐下,四下打量着。那个头上缠着灰色脏绷带的人用手指敲了敲柜台,酒保又给了他一杯冒着烟的饮料。 “你们知道吗?”罗恩低声说,兴奋地望着吧台,“在这儿我们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敢打赌那个家伙才不管呢,他肯定什么都肯卖给我们的。我可一直想试试烈焰威士忌呐--”

“你-是-级-长!”赫敏冲他大吼。

“哦,”罗恩说,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是啊……”

“那,你说要来这里的都是谁?”哈利问,一边用力拧开牛油酒生锈了的瓶盖,然后喝了一大口。

“就几个人,”赫敏重复说,看了看表,焦急地望着门口,“我告诉他们这个时候来这里,我相信他们都知道这个地方--啊,看,可能是他们来了。”

酒吧的门被打开了,一道宽宽的、混着灰尘的阳光直切进屋里,只一会儿又被一下拥进来的一群人挡住了。

最前面的是纳威·隆巴顿,迪安·托马斯和拉文德·布朗;后面紧跟着帕提姐妹:帕瓦提和帕德玛,还有(哈利的胃整个地翻了一下筋斗)张楚,和一个常在她身边唧唧咕咕笑的女孩;然后(独自一人,看起来恍恍惚惚,好像她只是偶然撞到这里似的)露娜·拉乌古德;之后是凯蒂·贝尔,艾丽莎·斯宾耐特,和安吉莉娜·约翰逊,克瑞威兄弟:科林和丹尼斯,厄尼·麦克米兰,贾斯廷·冯驰-福来彻理 ,汉娜·阿伯特,还有一个哈利不知道名字的、长辫及腰的海佛帕夫女生;三个瑞文克劳的男生,他记得他们的名字是安冬尼·高德斯登 ,迈克尔·考诺,和特里·布特;然后是金妮,后面紧跟着一个高瘦个子,长着朝天鼻子的金发男孩,哈利模糊地记得他是海佛帕夫快迪奇队的队员;在后面压阵的,是弗雷德和乔治,还有他们的朋友李·乔丹,他们三个人的手里都抱着大纸袋,里面装得满满的都是从众可商店买来的东西。

“几个人?”哈利声音嘶哑地对赫敏说:“几个人?”

“是啊,嗯,那个主意似乎挺受欢迎,”赫敏愉快地说,“罗恩,能不能再去搬几个椅子来?”

酒保本来正用一块似乎还从没洗过的抹布擦玻璃杯,现在他僵在那里,大概,他还从来没有见到这个酒吧这么满过。

“嗨,”弗雷德说,第一个走到吧台前面,很快地点清人数,“请给我们……二十五瓶牛油酒,好吧?”

酒保瞪了他一会,然后,好像正在做的重要事务给人打断了似的,他烦躁地扔下手里的抹布,从吧台下面拿出积满灰尘的牛油酒瓶。

“谢谢,”弗雷德说着把饮料分给大家,“所有人,都拿钱出来,我可没有那么多钱付这么多。”

哈利发呆地看着那一大群人从弗雷德手里接过饮料,一边在长袍里翻找着硬币,他想不出这么多人来这里的原因,直到一个恐怖的想法跳进他的脑子:也许他们是来听他演讲的。想到这里他立刻转向赫敏。

“你跟他们说什么了?”他低声说,“他们在等什么?”

“我告诉过你,他们只是想听听你要说的话,”赫敏安慰他说,但哈利继续怒气冲冲地瞪着她,於是她很快地补充说,“你现在什么也不用做,我会先和他们说。”

“嗨,哈利,”纳威微笑着说,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哈利努力对他笑笑,但是没有说话,他的嘴巴异乎寻常的干,因为张楚刚刚对他笑了笑,坐在了罗恩右边。但是她那个满头金红色卷发的朋友并没有笑,而是相当不信任地看了哈利一眼,那眼神明白地告诉了他,要是依她,她才不会来这里。

刚来的人围着哈利,罗恩,和赫敏三三两两地坐了下来,一些人看起来相当兴奋,另一些人很好奇,而露娜·拉乌古德依然神情恍惚地望着空中。等每个人都坐下来以后,谈话的声音也逐渐消失了,每个人都看着哈利。

“呃,”赫敏说,由於紧张,她的声音比平时尖了一点,“那么--呃--嗨。”

所有人的注意力转到她身上,不过他们的目光仍不时转回来看哈利。

“那么……嗯……那,大家都知道为什么来这里,嗯,那么,哈利有个主意--我是说……”(哈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的那个主意--那些想学黑魔法防御学的人可能会想--而且我是指,真正想学的,你知道,不是安布居让我们弄的那些垃圾--”(赫敏的声音忽然变得有力而且更加自信起来)“--因为没人会管那叫黑魔法防御--”(“对啊对啊,”安冬尼·高德斯登说,赫敏看起来倍受鼓舞)“--那么,我觉得我们要是能靠自己来解决这件事,会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

她停了一下,侧眼看了看哈利,然后继续说,“这就是说,我们要正确地学习如何保护自己,不光是理论,而是练习真正的咒语--”

“但是,你也想通过中级巫师考试里的黑魔法防御一项吧,我想?”一直紧盯着她的迈克尔·考诺说。

“我当然想,”赫敏马上说,“但是我更想的,是正确地掌握防御手段,因为……因为……”她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说,“因为伏地魔已经回来了。”

不出所料,每个人都立刻有了反应:张楚的朋友尖叫一声,手里的牛油酒撒了自己一身;特里·布特不可抑制地抽搐一下;帕德玛·帕提打了个机灵;纳威及时地把他喉咙里的古怪叫声装成咳嗽。不过,每一个人,都专注地,甚至是热切地,看着哈利。

“嗯……反正计划就是这个样子了,”赫敏说,“要是你打算加入我们,我们就要定下来怎么--”

“你说‘那个人’回来了,有什么证据?”那个金发的海佛帕夫队员说,语气里有明显的挑衅味道。

“嗯,邓布多相信--”赫敏开始说。

“你的意思是邓布多相信他,”金发男生说,示意哈利。

“你是哪个呀?”罗恩很不礼貌地说。

“我的名字是哉卡瑞斯·史密斯,”男生说,“我认为我们有权力知道他为什么说‘那个人’回来了。”

“听着,”赫敏立刻打断他们,“这个会议不是用来讨论--”

“没关系,赫敏,”哈利说。

他终於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来了,其实赫敏应该想到的,这里的一些人--也许是大部分人--都是指望着能来这里亲耳听他讲故事的。

“我为什么说‘那个人’回来了?”他重复一遍,坦率地直视着哉卡瑞斯·史密斯,“因为我看到他了。但是,邓布多已经把去年发生的事讲给了全学校的人,既然你不相信他,你当然也不会相信我,而我不打算浪费一整个下午的时间说服任何人。”

哈利说话的时候,似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哈利觉得就连那个酒保似乎也在注意听着,他一直用那块脏抹布擦着同一个玻璃杯,那个杯子已经越来越脏了。

哉卡瑞斯·史密斯不以为然地说:“去年,邓布多只告诉我们‘那个人’杀了塞德里克·迪戈里,还有你把迪戈里的尸体带回了霍格沃茨。他没有告诉我们任何细节,他根本没讲迪戈里是怎么死的,我认为我们都想知道--”

“要是你来这儿是想听我讲伏地魔是怎么杀人的,那你走错地方了,”哈利说,这些天来一直在沸点徘徊的怒火,现在又开始滋长起来。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哉卡瑞斯·史密斯挑衅的脸,暗下决心不去看张楚,“我不想谈塞德里克·迪戈里,行不行?所以如果这是你来这儿的原因,你还不如走罢。”

他生气地往赫敏那儿看了一眼,这个,他觉得,都是她的错,是她决定把他像个怪物一样地在众人面前展览,当然他们就会跑来看他的故事到底有多离奇。但是,他们一个也没有离开座位,就连哉卡瑞斯·史密斯也没有,尽管他盯着哈利的眼神依然专著。

“那,”赫敏说,声音又尖利起来,“那,就像我刚才说的……如果你们打算学防御术,那就得搞清楚我们要怎样学,多长时间上一次课,还有到哪里--”

“你真的,”那个长辫及腰的女生打断了她,她看着哈利:“能招来神护卫?”

旁边的人都感兴趣地低声议论起来。

“是的,”哈利略有些警惕地说。

“有形的神护卫?”

这句话钩起了哈利的一些记忆。

“呃--你不会认识邦斯女士吧?”他问。

那女生笑了。

“她是我姑姑,”她说,“我是苏珊·邦斯,她给我讲了你的听证会,那--是真的吗?你可以唤出一个牡鹿神护卫?”

“是的,”哈利说。

“啊呦,哈利,”李说,看起来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呢!”

“妈妈不让罗恩到处讲,”弗雷德说,冲哈利裂嘴笑笑,“她说你受到的注意已经够多了。”

“她说得太对了,”哈利喃喃说,有两三个人笑了起来。

那个戴面纱的女巫在她的椅子上微微扭动了一下。

“还有你用邓布多办公室里的那把剑杀了蛇怪?”特里·布特问,“去年我去他办公室的时候,墙上的一个画像告诉我的。”

“呃--是啊,我干过,是的,”哈利说。

贾斯廷·冯驰-福来彻理吹了一声口哨,克瑞威兄弟交换了一个肃然起敬的眼神,拉文德·布朗轻声叫了一句“喔!”,哈利觉得衣领周围开始热了起来,他已经决定无论看哪里都不能看张楚。

“还有我们一年级的时候,”纳威对大家说,“他救下了魔界石--”

“是魔法石,”赫敏不满地说。

“是啊,魔法石--没有让‘那个人’得逞,”纳威结束了他的话。

汉娜·阿伯特的眼睛瞪得好像灯笼大。

“而且,更不用说,”张楚说,(哈利的眼睛猛地转向她,她正笑着看他,他的胃立刻又翻了一个筋斗)“去年在三巫师争霸赛上他通过的那些测试了--龙、人鱼、八眼巨蛛等等等等。”

围着桌子响起了一片敬慕的议论声,哈利的五腹六脏都翻转起来,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好让自己显得不要过於得意。楚对他的赞扬,让他自己曾发誓要对他们事先说明的话,更加难以出口。

“听着,”他说,所有人立刻都安静下来,“我……我不是想装谦虚什么的,但是……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我真的得到了很多帮助……”

“和龙斗的时候没有,才没有帮助呢,”迈克尔·考诺立刻说,“你在天上飞的时候才是酷毙了……”

“是啊,不过--”哈利说,觉得要是他再否认就太无礼了。

“还有今年暑假里也没有人帮你赶走那些摄魂怪,”苏珊·邦斯说。

“是,”哈利说:“是的,好吧,我知道没人帮忙的时候我做过一点点,但是我想说的是--”

“你是不是想把那些招数藏起来,不打算教我们?”哉卡瑞斯·史密斯说。

“我有个主意,”哈利还没来得及回答,罗恩已经大声说,“你为什么不闭嘴?”

也许“藏”这个字对罗恩的影响格外大(英文里weasel,是掩饰、躲避的意思,跟罗恩的姓“卫斯理”发音相近。--译注),不管怎么说,他现在瞪着哉卡瑞斯·史密斯的样子就好像他恨不能狠揍他一顿。哉卡瑞斯也激动起来。

“可是,我们都跑到这儿来想跟他学习,可他却告诉我们他不会做任何事情,”他说。

“他没有这么说,”弗雷德咆哮说。

“你想让我们帮你清清耳朵吗?”乔治问着,一边从众可的购物袋里抽出一根长长的、看起来相当危险的金属工具。

“或是你身上的其他部位,真的,我们才不在乎戳进哪儿去,”弗雷德说。

“是啦,那么,”赫敏连忙说,“继续讨论……重点是,我们是不是同意要跟哈利学?”

他们中间响起赞同的声音, 哉卡瑞斯叉起胳膊,什么也没说,不过那有可能是因为他一直忙於小心弗雷德手里的工具。

“好了,”赫敏说,似乎为终於定下这件事而松了口气,“嗯,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我们要多长时间上一次课,我不认为少于一星期一次的课会有什么意义--”

“等等,”安吉莉娜说,“不能和我们的快迪奇训练冲突。”

“是啊,”楚说,“也不能和我们的冲突。”

“还有我们的,”哉卡瑞斯·史密斯也接上一句。

“我相信我们能找出一个适合所有人的晚上,”赫敏有点不耐烦地说,“但你们知道,这可是相当重要的事儿呢,我们是在说学习保护自己,抵抗伏-伏地魔的食死徒--”

“说的对极了!”厄尼·麦克米兰说,哈利原以为他早就会开口的,“我个人认为这件事至关重要,很可能比我们整个学期做的其他事都重要得多,即便算上中级巫师考试!”

他夸张地环顾四周,仿佛在等人叫出来“说得好!”,在没有人出声之后,他只好说下去:“我,作为我个人,看不出魔法部在这样一个严峻的时刻,偷偷摸摸安插进来这样一个没用的老师给我们有什么用意,显然,他们拒绝承认‘那个人’已经回来了,但是,给我们一个积极反对我们使用自卫魔法的老师--”

“我们认为,安布居不让我们练习黑魔法防御课的原因,”赫敏说,“就是她有些个……有些个疯狂的想法,她认为邓布多会用学校的学生作他的私人军队,她以为他会鼓动我们反对魔法部。”

听了这个,几乎每个人都一脸目瞪口呆的神情,只除了露娜·拉乌古德,她尖声说:“嗯,这很合理啊,毕竟,考尼烈斯·法吉已经有他自己的军队啦。”

“什么?”哈利说,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搞晕了。

“是的,他有一支日焰妖组成的军队,”露娜庄严地说。

“不,他没有,”赫敏厉声说。

“有,他就是有,”露娜说。

“什么是日焰妖啊?”纳威一脸茫然地问。

“他们是火精灵,”露娜说,凸出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起来比任何时候更疯疯癫癫,“很高大的动物,满身是火,在地上跑,把前面的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

“纳威,他们是不存在的,”赫敏刺耳地说。

“哦,不对,他们存在!”露娜生气地说。

“我很抱歉,但是证据在哪里?”赫敏厉声说。

“有很多目击者的记录,因为你太狭隘,什么事都要等人摔在你眼皮地下--”

“咳,咳,”金妮说,她模仿安布居教授是如此之像,以致于几个人都惊恐地转头看她,然后笑了,“我们不是在讨论多长时间上一次防御课来着吗?”

“是的,”赫敏连忙说,“是的,我们是在讨论那个,金妮,你说得对。”

“嗯,一个星期一次听来还好,”李·乔丹说。

“只要--”安吉莉娜刚开口。

“是是,我们知道,快迪奇训练,”赫敏匆匆地说,“嗯,还有我们要决定的就是在哪里见。”

这个其实更不好解决,大家都不说话了。

“图书馆怎么样?”过了一会,凯蒂·贝尔建议说。

“我不认为平斯夫人会高兴我们在图书馆里练咒语,”哈利说。

“或者,找间空教室?”迪安说。

“是啊,”罗恩说,“麦格也许会让我们用她的,哈利准备三巫师争霸赛的时候她就借给他过。”

但是哈利相当肯定这一次麦格不会那么乐于帮忙,虽然赫敏说了那么多关于学校允许组建学习小组的事,他很清楚地觉得这一个恐怕会被算入反叛行为之列。

“好吧,那么,我们就试着去找个地方吧,”赫敏说,“一等我们确定第一次聚会的时间和地点我们就会发消息给每个人的。”

她在书包里翻着,找出羊皮纸和羽毛笔,然后犹豫了一下,似乎更像是鼓起勇气,才能开口似的。

“我-我想每个人都应该把自己的名字写下来,这样我们就知道这里有谁了。但是我还想,”她深深地吸一口气,“我们应该约定不把我们的事说出去,所以如果你签了名字,你就是保证了不把我们的事情告诉给安布居或是任何外人。”

弗雷德伸手拿过羊皮纸,高兴地签上自己的名字,但是哈利注意到有几个人听到说要把名字写下来,露出了不太情愿的神气。

“呃……”当乔治准备把羊皮纸传给哉卡瑞斯时,他没有去接,而是慢慢地说,“嗯,我肯定厄尼会告诉我聚会的时间的。”

但厄尼自己看起来也很犹豫,赫敏对他扬起了眉毛。

“我--可,我们是级长啊,”厄尼大声说,“而这个名单要是给泄露出去……嗯,我是说……你自己也说过的,要是让安布居知道了--”

“你刚才还说这个小组是你今年最重要的事,”哈利提醒他。

“我--是,”厄尼说,“是,我确实这么想,只是--”

“厄尼,你真的以为我会把这个名单随便仍在哪儿不管吗?”赫敏暴躁地说。

“不,不,当然不,”厄尼说,看上去有点焦急,“我--是,我当然会签的。”

厄尼之后再没有人提出异议,不过哈利看到张楚的朋友在签字之前,相当责怪地看了张楚一眼。等最后一个人--哉卡瑞斯--签完,赫敏把羊皮纸拿回去,小心地放进书包里。现在所有人都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他们刚刚签了一张契约似的。

“啊,时间不等人,”弗雷德生气勃勃地说着站起来,“我和乔治、李还得去买些敏感物品,咱们回头见了,”

其他的人也都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楚在离开以前,花了相当长时间来扣紧书包挂钩,她长长的、瀑布一样的黑发垂到面前,挡住脸。但是她的朋友叉着两手站在她旁边,砸着舌头,以至於张楚除了跟她一起离开没有别的选择。在她的朋友催着她走出门之前,楚转过头,冲哈利摆了摆手。

“嗯,我认为还挺不错的,”几分钟之后,当赫敏和哈利,罗恩走出猪头酒吧,来到外面明亮的阳光下时,她高兴地说。哈利和罗恩仍拿着他们的黄油酒。

“那个哉卡瑞斯实在讨厌,”罗恩说,怒视着远方依稀可见的哉卡瑞斯·史密斯的背影。

“我也不大喜欢他,”赫敏承认说,“但是在海佛帕夫桌上他听到了我跟厄尼,汉娜的谈话,他似乎很想来,那我还能说什么?不过还是人越多越好--我是说,迈克尔·考诺和他的朋友本来也不会来的,要不是他和金妮约会--”

罗恩本来正把最后几滴牛油酒倒进喉咙里,结果呛住了,牛油酒喷了自己一身。

“他什么?”罗恩气急败坏地说,他气极了,耳朵已经红得好像生牛肉片,“她和人约会--我妹妹和--你是什么意思,迈克尔·考诺?”

“嗯,那就是他和他的朋友来的原因啊,我想--嗯,他们显然也有兴趣学防御术,但是如果没有金妮告诉迈克尔这件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什么时候--?”

“他们在圣诞舞会认识的,去年期末时就在一起了,”赫敏从容不迫地说,他们已经走上主街,她在雕杆羽毛笔店外面站住了,商店的橱窗里正展示了很多相当漂亮的野雉毛笔,“啊……我买只新羽毛笔吧。”

她转身走进商店,哈利和罗恩跟着她。

“迈克尔·考诺是哪一个?”罗恩愤怒地问。

“深色皮肤那个,”赫敏说。

“我不喜欢他,”罗恩立刻说。

“让我吃惊才怪了,”赫敏在嗓子里说。

“可是,”罗恩说,跟着赫敏走过成排的叉在铜座上的羽毛笔,“我以为金妮喜欢哈利!”

赫敏用相当同情的目光看着他,摇了摇头。

“金妮以前喜欢过哈利,但是好多个月以前就放弃了,不是说她不喜欢你,当然啦,”她善意地对哈利加上一句,一边仔细地看着一根长长的金黑相间的羽毛笔。

哈利的脑子里仍被楚离开时摆手的样子挤得满满的,他对这个话题的兴趣远不如已经气得发抖的罗恩,但是这话确实让他想到了刚才一直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那,这就是为什么现在她说话的原因了?”他问赫敏,“她以前在我面前从来不说话的。”

“对极了,”赫敏说,“是的,我想我要买这一只……”

她走去柜台,递过去15个银币和2个铜子,罗恩依然紧紧跟在她身后。

“罗恩,”当她转身睬到他脚上时她严厉地说,“这就是金妮不告诉你她约会迈克尔的原因,她知道你不会好好接受的,所以看在老天的份上,别没完没了。”

“你说什么?谁不好好接受了?我不会对任何事没完没了。”走在街上,罗恩继续低声嘟囔着。

当罗恩继续低声骂着迈克尔·考诺时,赫敏冲哈利转转眼珠,然后压低声音说,“说到金妮和迈克尔……你和楚怎么样了?”

“什么意思?”哈利立刻说。

他的心里仿佛有开水沸腾起来,燃烧的感觉使他的脸在冷风里刺痛起来--他就那么明显吗?

“嗯,”赫敏说,微微笑起来,“她的眼睛根本就没离开过你,不是吗?”

哈利以前从没意识到霍格梅村是如此美丽。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十七章 教育法令第二十四条

那个周末的剩余时间,是哈利整个学期以来最快乐的。星期天时,他和罗恩又把大部分时间花在赶作业上。虽然这项工作不太可能被称之为有趣,但是秋天的最后一点阳光依然灿烂,所以他们也不再窝在休息室里用功,而是把作业拿到外面,在湖边的一棵大白桦树的树荫下,歪坐着写起来。赫敏当然早已经按时写完了作业,她带出来很多毛线,给毛线针施了魔法,让它们在她身边的空中叮叮敲打着,光芒闪动,自动地织出更多的帽子和袜子。

知道他在为反抗安布居和魔法部做工作,而且还是反抗组织里一个关键人物,哈利现在觉得特别满足。他的脑子里不停重复着星期六的聚会:那么多人,都是来跟他学习黑魔法防御术的,还有当他们听到他做的那些事时脸上的表情,还有张楚对他在三巫师争霸赛上成绩的赞扬--知道那么多人都认为他不光不是只会撒谎的怪人,还是一个真正值得佩服的人,令他得意得轻飘飘的。一直到星期一早上他的心情都异常得好,虽然那天的课都是他最不喜欢的。

他和罗恩从宿舍的沿着楼梯下来,一边讨论着当晚安吉莉娜打算让他们练习的、一个叫逍遥滚翻的新快迪奇动作,他们穿过阳光明媚的休息室,走到一半了才注意到屋子里新添了一样东西,它旁边已经围了一小群人。

桂芬多告示板上贴着一张巨大的布告,它大得盖住了告示板上原来贴着的所有东西:出售旧魔咒课本的单子,费驰隔一段时间就会贴的校规,快迪奇训练时间表,想交换巧克力蛙收集卡的人留的字条,弗雷德和乔治贴的征集试验者的广告,去霍格梅周末的日期,和失物招领的告示等等。新布告上印着粗黑的大字,在下面还有一个看起来相当正规的印章,旁边是一个整洁的手写签字。

  霍格沃茨最高监察官发布

  所有学生组织、社团、团队、小组、俱乐部自即日起全
  部解散。

  以上提到的学生组织、社团、团队、小组、俱乐部,是
  指三人或以上的学生定期举行的聚会。

  重新组建之申请可递交与最高监察官(安布居教授)。

  凡最高监察官不知悉,或不获准成立的组织、社团、团
  队、小组、俱乐部,将不能存在。

  任何组建或是参与未经最高监察官获准成立的组织、社
  团、团队、小组、俱乐部的学生,将被立即开除。

  以上公告依据魔法部教育法令第二十四条。

  签名:最高监察官 德洛丽斯·简·安布居

哈利和罗恩越过几个脸色忧郁的二年级学生的头,把公告读了一遍。

“这是不是说他们要把魔力弹子俱乐部也关了啊?”一个人问他的朋友。

“我相信你们的魔力弹子不会有事的,”罗恩阴沉沉地说,把那个二年级学生吓了一跳,“不过,我不认为咱们会那么幸运,你说呢?”当那群二年级学生匆匆跑开的时候,他问哈利。

哈利正把公告再次细读,星期六以来一直满溢的欢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心头的怒火悸动着。

“这不是巧合,”他说,手紧紧握成拳头,“她知道了。”

“她不可能知道,” 罗恩立刻说。

“在酒吧里有人偷听,还有,我们得承认,我们不知道来的人里有多少人是我们能相信的,他们里头的任何一个都有可能跑去告诉安布居。”

而他还以为他们相信了他,以为他们佩服他。

“哉卡瑞斯·史密斯!”罗恩立刻叫出来,拳头打进另一只手里,“要不就是--我觉得那个迈克尔·考诺看起来也鬼鬼祟祟的--”

“不知道赫敏看到这个没有?”哈利说,转身去看通往女士宿舍的门。

“咱们去告诉她吧,”罗恩说,一跃起身拉开门,沿着螺旋楼梯往上走。

他刚走上第六级,一阵如同汽笛一般振耳欲聋的声音响彻四周,所有的台阶都溶化了,变成一条长长的、好像旋转滑梯一样的光滑石道。有短暂的一刻罗恩还试图继续上跑,两手张舞着像个风车似的,然后他就向后摔倒了,沿着新形成的滑梯一路冲下,直到后背撞在哈利脚下才停了下来。

“呃--我想我们是不准进女生宿舍的,” 哈利说着把罗恩拉起来,尽力忍住不笑出来。

两个四年级女生开心地从石道上滑下来。

“噢噢,哪一个想上楼去来着?”她们愉快地格格笑着,跳起来,笑嘻嘻地看着哈利和罗恩。

“是我,”罗恩说,仍然衣发凌乱,“我没想到会发生这事儿,这太不公平了!”他对哈利说,那两个女孩已经往肖像洞那里走,仍疯疯癫癫地笑得不停。“郝敏都可以进我们的宿舍,为什么我们不能--?”

“嗯,这是老规矩了,”赫敏说,她刚刚优雅地滑到他们面前的地毯上,现在正站起来,“不过在《霍格沃茨的历史》里,确实说过学校的创建人认为男生比女生更不可信一点。嗯,你们想要进来干什么?”

“去找你呗--看看这个!”罗恩说着把她拉到告示版那里。

郝敏的眼睛飞快地在告示版上一行行滑下,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硬了。

“肯定有人跟她泄密了!”罗恩生气地说。

“不可能的,”郝敏低声说。

“你太天真了,” 罗恩说,“你以为因为你忠诚可靠,别人--”

“不,他们不可能这么做的,因为我在咱们签名的羊皮纸上下了咒语,” 郝敏冷冷地说,“相信我,要是任何人跑去向安布居告密,我们就会看出那是谁,他们才会真后悔呢。”

“会发生什么事?” 罗恩急着问。

“嗯,这么说吧,” 郝敏说,“和他们比起来,埃勒维兹·米基安雅的粉刺看起来会像是几个可爱的小雀斑。来吧,咱们下去吃早饭吧,看看别人怎么说。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学院都贴了?”

一进正堂,他们就立刻明白贴了安布居布告的不光是桂芬多学院。大家谈话的声音里有种异样的紧张,而正堂里也多了许多骚动,因为学生们都在桌子旁撺来撺去跟别人讨论他们刚刚读到的布告。哈利,罗恩和赫敏刚来得及坐下,纳威,迪安,弗雷德,乔治和金妮就一下跳到他们身边。

“你们都看到了?”

“你们说她是不是知道了?”

“咱们该怎么办?”

他们都看着哈利,他四下看了看,确定他们附近没有老师。

“我们当然无论怎样也要做的。”他悄声说。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乔治笑着说,大力拍哈利的胳膊。

“级长们也这么想?” 弗雷德说,挖苦地看着罗恩和赫敏。

“当然。” 郝敏淡淡地说。

“厄尼·麦克米兰和汉娜·阿伯特过来了,” 罗恩往身后看着,说,“那边的瑞文克劳的人,还有哉卡瑞斯·史密斯,脸上都没有痘。”

郝敏似乎警觉起来。

“别管痘不痘的,那些白痴现在不应该过来的,看起来太可疑了--坐下!”她冲厄尼和汉娜有口无声地说,急着向他们示意让他们坐回到海佛帕夫的桌子那去,“等会儿!等-会-儿-再-说!”

“我去告诉迈克尔,”金妮不耐烦地说着,从椅子上一晃起身,“那家伙真是笨透了。”

她快步走去瑞文克劳的桌子那里,哈利看着她走过去,张楚就坐在不远的地方,正和那个跟她一起去猪头酒吧的卷发女生聊天。安布居的告示会不会把她也吓得不敢跟他们见面了呢?

但是,直到他们离开正堂,准备去上魔法史课的时候,告示所引起的反应才完完全全显露出来。

“哈利! 罗恩!”

是安吉莉娜正朝他们匆匆跑过来,她的脸上充满了绝望的表情。

“别着急,”当她近得能听到时,哈利小声说,“我们仍会想办法--”

“你知道她把快迪奇也算在里头了吗?” 安吉莉娜压过了他的话,“我们非得去向她申请才能重组桂芬多队!”

“什么?”哈利说。

“不会吧,”罗恩说,一脸惊骇。

“你们也看了告示,它也提到团队呐!哈利,我再最后说一次,请你,求你,不要再对安布居发火了,要不然她再也不会让我们打快迪奇了!”

“好好,”哈利说,因为安吉莉娜看起来已经快掉泪了,“别担心,我会控制自己的。”

“我敢打赌,安布居会听魔法史课,”当他们往宾斯的教室走时,罗恩冷冷地说,“她还没审查宾斯呢,我打赌她会去那儿,赌什么都行。”

但是他并没猜对,他们进门时,教室里唯一的老师是宾斯教授。他和往常一样飘浮在座位上方一寸高的地方,正准备继续讲他无聊得要死的巨人战争。这次,哈利甚至都不打算尝试着跟上他的讲话了,他在羊皮纸上漫无目的地涂画着,不理会赫敏频频的白眼和推他的手肘,直到最后一次他的肋骨给推得相当疼,他生气地抬起头:

“怎么啦?”

她指着窗户,哈利扭头,原来是海德薇正站在窄窄的窗台上,她隔着厚厚的窗子看他,脚上系了一封信。哈利不明白了,他们刚吃过早饭,它为什么不照老规矩,在那时候把信送到他手里呢?现在很多同学都互相指点着看海德薇了。

“噢,我一直都喜欢那只猫头鹰,她可真漂亮,”哈利听到拉文德对帕瓦缇叹息着说。

他转回来看了一眼还在照着笔记念字的宾斯教授,他丝毫没有发现学生们的注意力已经比往常更不专著。哈利无声地从椅子上滑下来,猫腰沿着过道走到窗户旁边,他打开滑钩,小心翼翼地把窗子打开了。

他本以为海德薇会伸出腿让他把信解下,然后就飞回枭舍的,可是窗户刚开得够大她就钻了进来,哀伤地咕咕叫着。他关窗子的时候,焦急地看了看宾斯教授,然后再猫着腰,肩上扛着海德薇,迅速回到了座位上。他坐回原位,把海德薇放到膝上,从她的腿上解下了信。

直到那时他才注意到海德薇的羽毛古怪地支愣着,乱七八糟的,有些打了折,而且她的一只翅膀也异常地耷拉着。

“她受伤了!”哈利悄声说,低头仔细看她,赫敏和罗恩也靠了过来,赫敏甚至把羽毛笔都放下了,“看--她的翅膀不大对--”

海德薇一直发抖,当哈利的手碰到那只翅膀时,她轻微地跳了一下,所有的羽毛都竖了起来,好像给自己充了气似的,她责备地望着他。

“宾斯教授,”哈利大声说,教室里的每一个人都转头看他,“我有点不舒服。”

宾斯教授把视线从笔记上抬起,看起来相当惊讶,他每次看到面前满屋的人时都是这样。

“不舒服?”他茫然地重复。

“一点也不舒服,”哈利说着,坚定地站起来,海德薇藏在身后,“我想我得去医院。”

“是的,” 宾斯教授说,明显的手忙脚乱,“是,是的,医院,好的,去吧……对,珀肯斯……”(这里宾斯教授把哈利叫成了他的同学,莎丽安妮·珀肯斯。--译注)

一走出教室哈利就把海德薇放回肩膀上,他沿着走廊匆忙走着,直走到从宾斯教室里看不到的地方才停了一下。他最先想到能治海德薇的人当然是海格,但是现在,既然他不知道海格在哪里,唯一的选择就是去找古拉普兰教授,希望她能治海德薇。

他从窗户看向阴沉、大风的外面,海格的小屋旁边没有她的影子,如果她不在上课,那很可能就在教研室。他下了楼,海德薇在他肩膀上摇晃,无力地咕咕叫着。

教研室两旁有两尊怪兽石像,哈利走近的时候,其中的一个哑声说:“小家伙,你现在应该在上课。”

“我有很要紧的事。” 哈利简单地说。

“噢噢噢,要紧事,是不是?”另一只石兽尖声说,“啊,就是说我们管不着了,是不是噢?”

哈利敲了敲们,他听到脚步声响,然后门开了,麦格教授出现在他面前。

“你不是又给留堂了吧!”她立刻说,方眼镜警觉地反着光。

“不是的,教授!” 哈利连忙说。

“那好,为什么不去上课?”

“很显然噢,是要紧事,”第二个石兽嘲弄地说。

“我要找古拉普兰教授,” 哈利解释,“是我的猫头鹰,她受伤了。”

“猫头鹰受伤了,你刚才说?”

古拉普兰教授在麦格教授旁边出现了,她正叼着烟管,手里拿了一份《先知日报》。

“是的,”哈利说,小心翼翼地把海德薇从肩膀上抱起来,“她在晨信之后才出现的,翅膀也怪怪的,你看--”

古拉普兰教授把烟管塞进嘴里,用牙咬住,然后从哈利手里接过了海德薇,麦格教授紧盯着她们。

“唔,”古拉普兰教授说,嘴里的烟管随着说话摇摆不停,“看来好像是被袭击了,不过,想不出是被什么东西袭击的。当然,黑司兽有时候会攻击鸟类,不过,海格训练过霍格沃茨的黑司兽,它们不会去招惹鸟类的。”

哈利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什么是黑司兽,他只想知道海德薇还能不能复原。可是,麦格教授凌利地盯着哈利说:“波特,你知不知道这只猫头鹰是从哪里飞来的?”

“呃,”哈利说,“从伦敦吧,我想。”

他很快地看了麦格的眼睛,从她紧皱的眉头他立刻明白,她已经知道“伦敦”就是指“桂茂街12号”。

古拉普兰教授从长袍里拿出一个单片眼镜,夹在眼睛上仔细检查了海德薇的翅膀,“波特,要是你把她留在我这儿,我应该能治好她,”她说,“反正,她这几天也不应该远飞。”

“呃-行--谢谢你。” 哈利说,这时下课铃正响起来。

“没问题,”古拉普兰教授粗声粗气地说着,转身走回教研室。

“古拉普兰,等等!”麦格教授说,“波特的信!”

“噢,可不是!”哈利说,他已经忘了海德薇腿上系的那个纸卷了,古拉普兰教授把它递过来,然后就抱着海德薇走进教研室里去了。海德薇一直望着哈利,好像不相信他这么轻易就把她抛给别人似的。哈利感到有些愧疚,他转身要走,但是麦格教授把他叫了回来:

“波特!”

“教授,什么事?”

她看看走廊上下,两头都有学生走过来。

“你记着,”她看着他手里的纸卷,快速地低声说,“进出霍格沃茨的通讯渠道有可能会被人监视的,知道吗?”

“我--” 哈利说,但是走廊上涌出来的学生已经快走到这里了,麦格教授向他略点点头,然后走回了教研室,只剩下哈利随着人群走到院子里。他看到罗恩和赫敏已经站在一个有遮蔽的角落里,正竖起外衣领子抵挡寒风。哈利一边向他们匆忙走着,一边把信拆开,信上是瑟瑞斯的笔迹:

“今天,老时间,老地方。”

“海德薇怎么样?”他一走近,郝敏就焦急地说。

“你把它送哪儿去了?”罗恩问。

“古拉普兰那里,”哈利说,“而且我还见到了麦格,听着……”

他告诉他们麦格教授的话,令他惊讶的是,他们两个人听了毫不吃惊,相反地,他们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怎么?”哈利说,从罗恩看到赫敏,再看回来。

“嗯,我刚才还和罗恩说,是不是有人想拦截海德薇?我是说,她以前从来没在飞行的时候被袭击,不是吗?”

“这信到底是哪来的?”罗恩问,从哈利手里拿过纸条。

“嗅嗅。”哈利悄声说。

“‘老时间,老地方’?他是不是指休息室的壁炉?”

“当然了,”郝敏说,也在阅读纸条,她看来有些不安,“我只希望没让别人看到。”

“可是它还是密封得好好的,”哈利说,与其说是安慰她还不如说是安慰自己,“而且,要是他们不知道我们上次和他见面的事,他们也不会明白这个的,是不是?”

“不知道,”赫敏忧虑地说,把书包背上肩膀,因为这时上课铃正响起来了,“用魔法重新密封一封信也不是什么难事,监视壁炉网络也一样。可是,我实在想不出我们怎么能不被监视地通知他,告诉他别来!”

他们走下石头楼梯,去地下室上药剂课,三个人都沉浸在思考里。然而,当他们走到楼梯底下的时候,珠扣·马尔夫的声音让他们重新回到现实。马尔夫就站在斯内普教室门口,四下晃着手里的一张看来相当正式的羊皮纸,话音不必要的响亮,显然就是想让他们听清他的每一个字:

“是啊,安布居已经允许斯雷瑟林快迪奇队立即继续训练了,今天早上我第一件事就是去她那儿,唉,其实这本来也不过是个程序罢了,我是说,她和我父亲相当熟,他总是在魔法部进来出去的。现在看桂芬多的人能不能打球,可就相当有意思了,是不是?”

“不能生气,”郝敏悄声地哀求哈利和罗恩,他们都瞪着马尔夫,表情坚定,拳头紧握。“他就是在逗引你们的。”

“我是说,”马尔夫说,声音更响了,灰色的眼睛冲哈利和罗恩的方向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假如这事是跟魔法部的亲疏关系有关,我不认为他们有半点希望。我父亲告诉我,他们想找个理由解雇亚瑟·卫斯理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还有波特,我父亲说,把他绑到圣满钩医院只是个时间问题,他们有个特别病房,专门关着脑子给魔法搞疯的人。”

马尔夫做了个耷拉着嘴、翻着眼睛的怪脸,克拉布和高耀和往常一样发出猪样的呼噜笑声,潘姿·帕金森快乐得尖笑起来。

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哈利的肩,把他撞到一边,一瞬之后他才明白那是纳威·隆巴顿,他从他身边冲了出去,直朝着马尔夫。

“纳威,不行!”

哈利一跃向前,抓住纳威袍子的后襟,纳威疯狂地挣扎,乱挥着拳,拼命想挣脱开去打马尔夫,而马尔夫,有一瞬间,看来相当惊骇。

“帮我!”哈利匆匆对罗恩说,终於把一只手抱住纳威的脖子,把他向后往回拖,离开那些斯雷瑟林的人。克拉布和高耀已经挡在马尔夫前面,炫耀着胳膊上的肌肉,一副准备打架的样子。罗恩抓住纳威的胳膊,和哈利一起,终於把纳威拖回桂芬多人排队的那边,纳威的脸涨得通红,哈利压在他脖子上的力量让他的话断断续续,听不明白,但是一些字还是从他嘴里冒了出来:

“不,好笑,不要,圣满钩,给他,颜色。”

地下室的门开了,斯内普出现在门口,他黑色的眼睛扫着桂芬多人排队的地方,最后在哈利和罗恩跟纳威扭打的地方停下来。

“打架了,波特,卫斯理,隆巴顿?”斯内普冷冷地、轻蔑地说, “桂芬多扣十分。波特,放开隆巴顿,要不我就罚你留堂了。你们,全都给我进来。”

哈利松开纳威,他仍大口大口地喘气,怒视着哈利。

“我必须阻止你,”哈利也喘着气说,从地上捡起书包,“克拉布和高耀会把你撕成两半的!”

纳威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一把夺过自己的书包,大步走进教室。

“到底,以魔灵的名义,”罗恩慢慢说,他们跟着纳威,“他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啊?”

哈利没有回答。他十分清楚为什么一提到圣满钩医院里,大脑因魔法而受到损伤的人,纳威会那样异常愤怒。但是他已经对邓布多发誓他不会把纳威的秘密告诉任何人,就连纳威自己,也不知道哈利知道这件事。

哈利,罗恩和郝敏坐在教室后面他们常做的座位上,拿出羊皮纸,羽毛笔,和《一千种魔法草药及霉菌》的课本。他们旁边的学生们都在小声议论着纳威的举动,但是等斯内普重重地、带着回音余响地关上地下室的门,所有人立刻就没声音了。

“你们会注意到,”斯内普说,依然用他那种低低的、轻蔑的语气,“我们今天有一位客人。”

他向一个昏暗的角落示意,哈利看到安布居正坐在那里,膝上放着写字夹板。他转向身边的罗恩和赫敏,扬起眉毛。斯内普和安布居,两个他最痛恨的老师,很难分辨他究竟更希望哪一个占上风。

“今天,我们将继续学习加强剂,你们上星期调制的混合物原封不动地留在这里,如果制作步骤正确,经过一个周末的时间发酵应该正好。制作步骤--”他挥动魔杖,“--就在黑板上,开始吧。”

最开始的半个小时,安布居一直在角落里记她的笔记,哈利十分想听她审问斯内普,他是如此想听,以致于他又开始不专心地做药剂了。

“哈利,是火蜥蜴血!”赫敏呻吟一声,第三次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让他放入错误的药剂,“不是石榴汁!”

“对,”哈利心不在焉地说,放下瓶子,继续看着角落,安布居刚刚站起身。“哈,”他轻声说,她已经沿着桌子之间的过道走向斯内普,后者正弯腰检查迪安·托马斯的铁锅。

“嗯,这些学生似乎比平均水平要高,”她对着斯内普的后背兴致勃勃地说,“不过,我还是怀疑教他们像加强剂这类的药剂是否明智。我认为魔法部会更希望你把这个东西从课程里拿掉。”

斯内普慢慢地站直,转身看她。

“那么,……你在霍格沃茨教书已经多久了?”她问,羽毛笔在写字夹板上准备好了。

“十四年,”斯内普回答,他的表情深不可测。哈利一边仔细地观察着他,一边往药剂里加了几滴溶液,药剂立刻危险地嘶嘶响起来,从松绿色变成了橙黄。

“据我所知,你一开始申请的是黑魔法防御课的职位?”安布居教授问斯内普。

“是的,”斯内普平静地回答。

“但是没有得到?”

斯内普的嘴唇弯了弯。

“显然。”

安布居教授在写字夹板上写了些东西。

“而且,据我所知,来到学校以后,你也一直申请黑魔法防御课这一职位?”

“是的,”斯内普平静地说,几乎不动嘴唇,他看起来已经很生气了。

“你知不知道邓布多为什么一直拒绝给你这个职位呢?”安布居问。

“这个我建议你去问他,”斯内普痉挛地说。

“噢,我当然会的,”安布居教授说,脸上现出甜甜的笑容。

“我想这是重要的资料了?”斯内普问,黑眼镜眯了起来。

“噢,是的,”安布居教授说,“是的,魔法部想要彻底了解每个教师的--呃--背景。”

她转过身,走到潘姿·帕金森那里,开始问她有关课程的问题。斯内普转眼看到哈利,他们的目光相遇了一秒钟,哈利慌忙低头看他的药剂,现在那药剂已经恶心地凝结起来,散发出一股强烈的烧焦橡胶的气味。

“波特,看来你又不能得分了,”斯内普充满敌意地说,挥动魔杖清空了他的铁锅,“你给我写一篇报告,里面要写清这个药剂的正确成分,还有,你为什么--以及如何--做错的,下堂课交,明白吗?”

“是,”哈利愤怒地说,斯内普已经给他们布置过作业,而且今晚他还有快迪奇训练,这就是说他又得有两晚要熬夜了。几乎难以想像他今早起来的时候还曾经那么高兴过,现在他能感到的只是恨不得今天赶快结束的渴望。

“也许我可以逃掉占卜课。”午饭之后,他们站在院子里的时候,他郁郁不乐地说,寒风吹打着他们长袍下摆和帽沿,“我可以装病,然后用那个时间写完斯内普的报告,这样我就不用熬到半夜才睡了。”

“你不能逃占卜课。”郝敏严肃地说。

“听听谁在讲话,你自己已经退出了占卜课,你恨彻劳妮呢!”罗恩生气地说。

“我不恨她,”赫敏傲慢地说, “我不过是觉得她是个极糟的老师,还是个真正的老骗子,但是哈利已经错过了魔法史课,我觉得他今天不应该再缺课了!”

这话里的事实让人难以忽视,所以,半个小时之后,哈利又坐在了占卜课教室里闷热、香气浓烈的空气里,看着每个人都不顺眼了。彻劳妮教授又一次在分发《梦的启示》课本,哈利相信要是他把时间花在斯内普罚他写的报告上,一定远比坐在这里追寻虚构的梦的含义,要好的多。

不过,看起来,他似乎不是占卜课上唯一生气的人,彻劳妮教授把一本《梦的启示》摔在哈利和罗恩的桌上,紧闭着嘴转身走开。她把另一本《梦的启示》扔在谢默斯·斐尼甘和迪安·托马斯的桌上,几乎没打到迪安头上。她把最后一本扔在纳威的胸口,力道大得让他从大靠垫上滑了下来。

“那么,开始吧!”彻劳妮教授大声说,声音尖锐,还有些歇斯底里,“你们知道该怎么做!还是我是教学水平差得让你们还没学会怎么打开课本吗?”

全班人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然后互相面面相觑。不过,哈利想他知道原因,当彻劳妮教授被老花镜放大的眼睛里充满泪水,重重坐回老师的高背椅的时候,他把头靠近罗恩的头,耳语说:“我想她是接到了审查报告。”

“教授?”帕瓦提·帕提悄声说(她和拉文德·布朗一向对彻劳妮教授相当钦佩),“教授,有什么--呃--不妥吗?”

“不妥!” 彻劳妮教授喊出来,声音里充满了心潮澎湃的激动,“当然没有!我确实受到了侮辱、针对我的冷嘲热讽、还有毫无根据的指责。但是不,这没有丝毫不妥,当然没有!”

她深深地、发抖地吸了口气,从帕瓦提面前别过脸,愤怒的泪水从眼镜下面流了出来。

“我从不提起,”她哽咽着说,“这十六年来我的全心服务。显然,它完全被忽视了。但是我不能被侮辱,不,我不能!”

“但是,教授,谁侮辱了你?”帕瓦提胆战心惊地问。

“当权者!”彻劳妮教授用颤抖的、低低的、戏剧性的声音说,“是的,那些被世俗蒙蔽的眼睛,怎么能看到我之慧眼所见,怎么能明白我之灵心所悟。当然了,我们这样的预言者总是被世人所畏惧,因而被迫害的,这也是--唉--我们的命运。”

她咽了一下,用披肩的一角轻擦脸上的泪痕,然后她从袖子里抽出一条绣花小手帕,大力擤了鼻涕,听起来就像皮皮鬼吹舌头。

罗恩偷偷地笑起来,拉文德厌恶地瞪了他一眼。

“教授,”帕瓦提说,“你是不是说……是不是安布居教授--?”

“不要对我提那个女人!”彻劳妮喊道,一跃而起,身上佩带的珠环叮当作响,大眼镜闪闪发光,“你们继续给我做你们的作业!”

这堂课剩下的时间里,她都在他们中间走来走去,眼镜后面仍有泪水不断涌出来,压着嗓嘟囔着听来像是威胁的话:

“……还不如就走得了……如此的侮辱……留校查看……咱们看吧……她居然胆敢……”

“你和安布居有一点相同,”当他们一起去上黑魔法防御课时,哈利对赫敏说,“她显然也认为彻劳妮是个老骗子,看来她把她留校查看了。”

他说话的时候,安布居走了进来,头上仍戴着黑天鹅绒的蝴蝶结,一脸矫矜。

“同学们,午安。”

“午安,安布居教授,”他们迟钝地齐声念道。

“请把魔杖收起来。”

但是这次已经没有匆忙行动的声音了,因为根本没人把魔杖拿出来。

“请翻到《防御魔法理论》的第三十四张,开始阅读第三章,‘对魔法袭击的非进攻防御措施’,不要--”

“--讲话。”哈利,罗恩和赫敏一起压着嗓子接上她说。

* * *

“今晚没有快迪奇训练。”那天晚饭之后,哈利,罗恩和赫敏走进休息室时,安吉莉娜沉重地说。

“可我没发火啊!”哈利说,吓坏了,“我什么也没跟她说啊,安吉莉娜,我发誓,我--”

“我知道,我知道,”安吉莉娜难过地说,“她只是说她需要再用些时间来考虑。”

“考虑什么?”罗恩生气地说,“斯雷瑟林球队已经得到许可了,我们凭什么不能?”

但是哈利的脑子里能想像出,安布居把桂芬多快迪奇队吊在他们头上玩耍是如何得意,他很明白她为什么不想这么快就放弃这一威胁他们的武器。

“嗯,”郝敏说,“你也要看看好的一面--至少你有时间写斯内普的报告啦!”

“这是好的一面,是不是?”哈利狠狠地说,而罗恩也怀疑地瞪着赫敏,“没有快迪奇训练,却有额外的药剂学?”

哈利跌坐在椅子里,不情愿地从书包里抽出药剂学报告,准备开始写。他很难集中精力,虽然他知道瑟瑞斯要等很晚才能出现,但是他仍忍不住隔一会儿就往壁炉里看一下,以防万一。况且,屋子里的杂音也很多:弗雷德和乔治似乎终於完善了逃课盒的一种,他们轮流在人群前面演示,招来一阵阵欢呼和喝采。

首先,弗雷德会在一块糖的橘黄色那头咬一口,立刻他就对着一个事先准备在面前的桶里大吐特吐。然后他把糖的紫色那头硬塞进嘴里,马上,呕吐就停止了。在旁边作助理的李·乔丹则每隔一会儿就懒洋洋地变没桶里的污物,他用的消失咒,和斯内普用来清空哈利铁锅的咒语完全一样。

持续不断的呕吐声、喝采声、还有弗雷德和乔治从人群里接受订单的声音,使哈利觉得无论怎样也不能把精力集中在加强剂的正确制作步骤上。而赫敏也不让整个状况有任何好转,欢呼声和东西落在桶底的声音中间,再加上她不满地大声嗤鼻,这,让哈利觉得更不能集中了。

“你就去让他们停下罢!”他气急败坏地说,第四次把写错的狮身鹫首兽爪粉用量划掉。

“我不能,理论上来说,他们的行为不能算错,”赫敏咬着牙说, “他们自己要吃那些脏东西是他们自己的权力,而且我找不到一条规定,说那群白痴们不能买那些东西,除非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它们对人有害,而现在看起来又没有。”

她、哈利和罗恩看着乔治冲着桶里大吐,然后咽下糖的另一半,站直身子,张开双手笑着接受长时间的掌声。

“你知道吗,我不明白为什么弗雷德和乔治每人只拿到三项中级巫师证书,”哈利说,看着弗雷德、乔治和李从热情的观众手里收钱,“他们真的很厉害。”

“噢,他们只会那些没有真正用处的花哨噱头。”郝敏不以为然地说。

“没有真正用处?”罗恩的声音有些生硬,“郝敏,他们已经赚了二十四个金币了。”

围在卫家双胞胎身边的人群过了很久才散开。之后,弗雷德,李和乔治又花了更多的时间来数他们的收入,所以等到哈利,罗恩和赫敏终於能独自占据休息室时,已经是午夜之后了。最后,在赫敏愤怒的目光下,弗雷德夸张地摇晃着装金币的盒子,关上男生宿舍的门离开了。哈利的药剂报告没有写多少,但是他决定今晚先告一段落。在他把书收起来的时候,本来正在扶手椅上打瞌睡的罗恩模糊地嘟囔一声,醒了,睡眼朦胧地看着壁炉。

“瑟瑞斯!”他说。

哈利猛转过身,瑟瑞斯那只黑发凌乱的头又在火里出现了。

“嗨,”他说,咧嘴笑了。

“嗨,” 哈利,罗恩和郝敏齐声说,在壁炉前的地毯上跪了起来,罗圈腿温柔地呼噜呼噜叫着凑近火苗,不顾热焰,努力想把脸贴近瑟瑞斯的。

“过得怎么样?”瑟瑞斯问。

“不太好,”哈利说,赫敏把罗圈腿拉回来,不让他烧焦自己的胡须,“魔法部又强行通过了一个法令,我们现在连快迪奇队都没了--”

“抑或是一个秘密的黑魔法防御学习小组?”瑟瑞斯说。

他们有一刻沉默。

“你怎么知道的?”哈利问。

“你们选择聚会地点的时候要更小心才行,”瑟瑞斯说,笑容更大了,“猪头酒吧是不是。”

“嗯,总比三扫帚好吧!”郝敏辩解,“那里的人更多--”

“也就是说,反而更不容易被人听到,”瑟瑞斯说,“赫敏,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啊。”

“谁偷听到我们?”哈利再问。

“当然是蒙当格啦,”瑟瑞斯说,当看到他们迷惑不解的样子,他笑了,“他就是那个带面纱的女巫啊。”

“那个人是蒙当格?”哈利说,吃惊不已,“他到猪头酒吧去干什么?”

“你以为他到那儿干什么?”瑟瑞斯不耐烦地说,“当然是去盯着你的。”

“还有人跟踪我吗?” 哈利生气地问。

“是呀,”瑟瑞斯说,“也应该,不是吗?既然你第一个能自由活动的周末就跑去组织了一个非法防御小组。”

不过他看起来既不生气也不担忧,望着哈利的样子反而更多的是骄傲。

“但老当为什么藏起来?”罗恩说,声音里透出失望,“我们都想见他呢。”

“二十年前他就不许进猪头酒吧的大门了,”瑟瑞斯说,“而那个酒保记性好得很。斯特吉斯·波德默给逮捕的时候,穆迪的隐身斗篷也给收走了,所以最近老当常扮成女巫。不过,首先,罗恩,--我已经跟你妈妈发誓要带给你这个话……”

“噢,是吗?”罗恩说,有些紧张。

“她说,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参加非法的秘密黑魔法防御学习小组,她说你肯定会给开除的,那样一来,你的将来就全毁了。她说,以后你有的是时间学习保护自己的方法,但现在你还太小,不应该考虑这件事。她还--”(瑟瑞斯的目光转向其他两人,)“--劝告哈利和赫敏不要继续这个组织,虽然她明白她对他们两个没有控制的权力,但是她只想肯求他们记得,她是全心全意为他们着想的。她本想给你们每个人都写信,可要是猫头鹰被截你们就真麻烦了,而她不能自己来,因为今晚上她得值班。”

“值什么班?”罗恩忙问。

“这你不要管,只是凤凰令里的事就是了。”瑟瑞斯说,“所以,这个送信任的任务就落在我身上了,你们要记得告诉她我把话全传给你们了,因为我不认为她相信我会这么做。”

又一次的短暂沉默中,罗圈腿喵喵叫着,想去拍瑟瑞斯的头,而罗恩则无意识地玩弄地毯上的一个小洞。

“所以,你想让我说,我不会参加防御小组?”他最后喃喃说。

“我?当然不!”瑟瑞斯说,一脸惊讶,“我觉得那是个好主意呐!”

“你真这么想?” 哈利说,心一下飞了起来。

“我当然这么想!”瑟瑞斯说,“你以为你爸爸和我会低下头,乖乖地听安布居那个老巫婆的命令吗?”

“可--上学期你一直告诉我要小心,不要冒险--”

“去年,哈利,所有的证据都说明霍格沃茨里面有人想杀你!”瑟瑞斯不耐烦地说,“今年,我们知道霍格沃茨外面有人想杀我们所有人,所以,我认为学习正确保护自己的方法是个极好的主意!”

“要是我们真给开除了呢?”赫敏询问。

“郝敏,整件事都是你的主意啊!”哈利瞪着她说。

“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想知道瑟瑞斯怎么想,”她耸耸肩说。

“嗯,相比来说,能够保护自己,即使被开除也比安全地坐在学校里一无所知好。”瑟瑞斯说。

“听听,听听,”哈利和罗恩热烈地说。

“那么,”瑟瑞斯说,“你们打算怎么组织?在哪里聚会呢?”

“嗯,现在这还是个问题,”哈利说,“不知道我们能去哪里。”

“恐怖屋怎么样?”瑟瑞斯建议。

“嘿,是个主意呢!”罗恩兴奋地说,但是赫敏发出怀疑的声音,他们都转头看她,火里的瑟瑞斯也转过头。

“嗯,瑟瑞斯,只不过,你们在学校的时候,只是你们四个人在恐怖屋里聚会,”郝敏说,“而且你们都会兽幻成动物的样子,还有,我想你们要是愿意,还能挤进隐身斗篷下面。但是我们有二十八个人,没人会兽幻,而且隐身斗篷对我们来说太小了,得有隐身帐篷才行--”

“说得对,”瑟瑞斯说,看起来有点丧气,“嗯,我相信你们总会找到合适地方的。以前,在四楼那个大镜子后面有一个顶大的秘密通道,也许够你们练习咒语用的。”

“弗雷德和乔治告诉我那个已经堵死了,”哈利摇了摇头说,“好像是塌了什么的。”

“噢,”瑟瑞斯皱着眉说,“好吧,让我好好想一想吧,然后我告诉--”

他停了下来,脸色忽然变得紧张而警觉,他转向两边,看着壁炉两边结实的砖墙。

“瑟瑞斯?”哈利焦急地说。

但是他已经消失了,哈利对着火苗惊讶地张大了嘴,过了一会儿才转头去看罗恩和赫敏。

“为什么他--”

郝敏惊骇地倒吸一口凉气,一跃跳了起来,眼睛仍紧盯着壁炉。

一只手出现在火苗里面,摸索着好像要急着抓住什么似的,那是一只手指短粗、戴满了难看的老式戒指的手。

他们三个立刻跑了出去,在男生宿舍门口,哈利回头去看了一眼,安布居的手仍在火里又摸又抓的,好像她清楚地知道几秒钟前瑟瑞斯的头的所在,现在她下决心要抓住它。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十八章 邓布多之军

“哈利,安布居肯定偷看过你的信,这事不可能有别的解释。”

“你认为是安布居袭击了海德薇?”他问,感到怒火上冲。

“我几乎能肯定的,”赫敏冷冷地说,“小心你的青蛙,它要逃跑了。”

哈利用魔杖指着那个正充满希望地朝桌子另一头跳着的牛蛙--“招之即来!”--它沮丧地飞回他的手里。

咒语课一向是私下谈话的最好课程,通常在这堂课上的活动和走动都很多,因此被人偷听的危险也最小。今天,教室里到处都是呱呱叫的牛蛙和哇哇叫的乌鸦,再加上外面倾盆大雨重重敲打窗子的声音,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哈利,罗恩和赫敏在悄声谈论着瑟瑞斯几乎给安布居抓到的事。

“从费驰诬陷你私订粪蛋那时我就开始怀疑了,因为这谎话蠢得太明显了,”赫敏小声说,“我是说,一看你的信他当然就能明白你没订购粪蛋,那样一来他根本就没理由找你麻烦--挺无聊的玩笑,不是吗?但是然后我就想到,要是有人只想找个借口看你的信件呢?那就对了,这是安布居完全可以操纵的--透露给费驰点消息,让他去做这坏事,然后要么把信从他那儿偷来,要么就直接要过来看--我不认为费驰会反对,他什么时候站在学生一边的?哈利,青蛙要给你捏死了。”

哈利低头,确实,他手里的牛蛙给他捏得眼睛突出来了,他连忙把它放回桌上去。

“昨天晚上才真是千钧一发,”赫敏说,“不晓得安布居知不知道她其实就差了那么一点点。息澜静声。”

她用来练习消音魔法的牛蛙呱地叫了一半就哑掉了,它责备地望着她。

“要是让她抓到嗅嗅--”

哈利替她说下去:

“--他恐怕今天早上就已经给送回阿兹卡班了。”他心不在焉地挥动魔杖,他的牛蛙立刻像一个绿色气球一样膨胀起来,它尖尖地吹了一声口哨。

“息澜静声!”赫敏忙说,用魔杖指着哈利的蛙,它立刻在他们面前无声地缩回原状。“嗯,一句话,以后他无论如何不能再这么做了。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我们也不能再送猫头鹰。”

“我想他不会再冒险了,”罗恩说,“他又不笨,他当然知道她昨晚几乎逮到他了。息澜静声。”

他面前那只又大又丑的乌鸦嘲笑地叫了一声。

“息澜静声!息澜静声!!!”

乌鸦哇哇叫得更响了。

“是你挥魔杖的姿势不对,”赫敏说,挑剔地审视着罗恩,“你不应该横摇,而是一个类似快速点刺的动作。”

“乌鸦比青蛙要难多了,”罗恩咬着牙说。

“行啊,咱们换过来好啦,”赫敏说,一把抓过罗恩的乌鸦,换上了自己的肥大牛蛙,“息澜静声!”乌鸦的嘴仍在一张一合,但是没有声音发出来。

“格兰杰小姐,做得很好!”弗利特维教授的尖细声音忽然传来,把哈利,罗恩和赫敏都吓了一大跳,“现在,卫斯理先生,让我们看看你的吧,”

“什--?哦-哦,对啊,”罗恩狼狈不堪地说,“呃--息澜鸡声!”

他重重地向下刺去,结果一下刺到牛蛙的眼睛,牛蛙发出一声震耳欲隆的大叫,一跃跳下桌子。

毫无疑问,哈利和罗恩被告之他们今天的作业还要加上消音魔法的练习。

外面的倾盆大雨依然下个不停,所以这一次课间他们可以留在楼里。他们在一楼的一个人声噪杂的拥挤教室里找到座位,皮皮鬼正在屋顶的水晶吊灯中间悠闲地飘荡着,不时往人头上吹墨球(一种老式自来水笔的内匣里装有墨球,搀水即可当作墨用。--译注)。他们刚来得及坐下,就看到安吉莉娜艰难地挤过一夥正叽叽喳喳说话的学生走过来。

“拿到许可了!”她说,“快迪奇队可以重建啦!”

“太好了!”罗恩和哈利一起叫起来。

“可不是啊,”安吉莉娜笑着说,“我去找麦格,我想她可能去求了邓布多,不管怎么说,安布居同意了,哈哈!所以今天晚上七点你们都得给我到场地集合,行不行?咱们得补上丢了的时间。你们应该都记得我们离第一场比赛只剩三星期吧?”

她挤开人群走了出去,皮皮鬼冲她吹过去的墨球被她躲过,结果墨球打在旁边的一个一年级学生头上,她轻松地离开了。

罗恩抬头看着窗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现在暴雨已经大得看不清外面了。

“希望能晴起来……赫敏,你怎么了?”

她也在看着窗外,但是仿佛并没有真的在看,她皱着眉头,目光茫然。

“只是想事情罢了……”她说,皱眉看着被雨打湿的窗户。

“想瑟瑞--嗅嗅的事吗?”哈利说。

“不,不全是……”赫敏慢慢地说,“更多……想一想……我觉得我们做的是对的……我想是……嗯,你们觉得呢?”

哈利和罗恩互相看了一眼。

“嗯,这下我全明白了,”罗恩板着脸说,“多亏你的解释,要不然才真是烦死人呐。”

赫敏看他的样子好像刚刚发现他坐在那里。

“我只是在想,”她说,声音不再飘忽,“我们组织这个黑魔法防御小组,这个做法是不是正确的。”

“什么?”哈利和罗恩一起说。

“赫敏,这一开始就是你的主意啊!”罗恩愤愤地说。

“我知道,”赫敏说,两只手紧紧地扭在一起,“可是,和嗅嗅谈话之后……”

“但是他完全站在我们一边啊,”哈利说。

“是啊,”赫敏说,又一次凝视窗外,“是啊,就是因为这个,才让我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个好主意……”

皮皮鬼趴着飘到他们头顶,弹弓在手,即刻待发,他们三个立刻举起书包护住头,直到他飘走。

“咱们把话说明白,”哈利一边把书包放回地上,一边生气地说,“瑟瑞斯同意我们的做法,所以你觉得我们不应该继续做了?”

赫敏的表情不是难过,而是紧张,现在她盯着自己的手,说,“说真心话,你们都相信他的判断力么?”

“是,我相信!”哈利立刻说,“他一直给我们最好的建议!”

一个墨球从他们头顶呼啸掠过,正打中凯蒂·贝尔的耳朵,赫敏望着凯蒂跳将起来,抓起所有能抓起的东西砸向皮皮鬼。她沉默了好一会儿,仿佛在仔细斟酌自己的用词,然后才继续说下去:

“你们不认为……自从他被关在桂茂街那所房子里以来…他就开始……有些……壮志未酬的……鲁莽?你们不认为他……有点……想……在我们的身上完成他的心愿?”

“你在说什么啊,‘完成他的心愿’?”哈利反驳。

“我是说……嗯,我觉得,他肯定恨不能自己在魔法部人眼皮底下组织那个秘密的防御小组。我认为他为他自己给关在那里、什么也不能做而感到气愤……所以,我觉得他……有点太急于……煽动我们。

罗恩一脸激愤。

“瑟瑞斯说得对,”他说,“你说话确实和我妈一模一样。”

赫敏咬着嘴唇,没有说话。上课铃响起来了,皮皮鬼疾飞向凯蒂,把一整瓶墨水倒在她的头上。

* * *

一整天天气都没有丝毫好转,所以那天晚上七点,哈利和罗恩在往快迪奇球场走时,只几分钟衣裳就全湿透了。他们的鞋在被雨打得透湿的草地上打滑,天空是深深的灰色,积满了雷雨云,更衣室的温暖和明亮让他们有了短暂的慰藉,虽然他们知道这只是片刻的享受。弗雷德和乔治也在更衣室里,他们在研究是否应该用他们自己的逃课盒来逃避训练。

“……可我打赌她会猜到的,”弗雷德从嘴角里挤出他的话,“唉,要是昨天我没问她卖呕吐片就好了。”

“咱们可以试试发烧软糖,”乔治嘀咕说,“他们还不知道那个--”

“那个有用吗?”罗恩充满希望地问,雨已经下得更大了,叮叮当当敲打在房顶上,风也继续在外面呼啸。

“嗯,当然有用,”弗雷德说,“你的体温会一下直蹿上去的,”

“只不过,体温升高的同时也会长出很多大脓包的,”乔治说,“我们还没弄明白该如何避免它们。”

“我看不到你们有脓包啊?”罗恩审视着双胞胎说。

“是的,嗯,你的确看不到,”弗雷德阴沉地说,“它们不是长在我们通常会给别人看的地方。”

“可等你坐上扫帚,那可真是疼--”

“好啦,大家都听着,”安吉莉娜从队长办公室里走出来,大声说,“我知道今天不是最理想的天气,但是,和斯雷瑟林比赛的日子也有可能是这种天气的。所以,在这样的天气里适应一下,对我们来说是个好事。哈利,上次在暴雨里跟海佛帕夫比赛的时候,你不是给眼镜施了什么咒语,可以让它不上雾的么?”

“是赫敏做的,”哈利说,他抽出魔杖,敲了敲眼镜,说:“避阴卫湿!”

“我想我们都应该试试这一招,”安吉莉娜说,“要是我们能不让水沾到脸上,就可以大大提高能见度了--一起来,快点--避阴卫湿!好了,出发。”

他们都把魔杖塞回长袍内袋里,扛起扫帚,跟着安吉莉娜走出了更衣室。

他们趟着越来越深的泥浆走到球场中心,虽然已经用了避湿魔法,能见度也依然很低,灯光只能照见很小的一个范围,瓢泼大雨毫无遮挡地落在地上。

“好,听我的哨声,”安吉莉娜喊。

哈利用力蹬地,泥浆向各个方向飞溅开来,他直冲上天,强风吹得他很难控制方向。

他不知道在这样的天气还怎么去找霓贼球,别人练习的时候,他几乎连霸吓球都看不见。训练开始不到一分钟,霸吓球就几乎把他撞下扫帚,幸亏他用了逍遥滚翻才躲过去,只是可惜没有让安吉莉娜看到。事实上,她似乎什么都看不见,不光是她,所有的队员都完全不知道其他人在做什么。风越来越强了,即使离得相当远,哈利还是可以听到湖那边传来的雨点击打水面的咚咚声音。

安吉莉娜逼他们练了几乎有一个小时,才终於宣布放弃,她带着浑身湿透、没有好气的队员们回到更衣室,依然坚持说这次训练不是白费时间。不过,其实她自己的声音里也没有真的自信。弗雷德和乔治看起来格外难受,他们轮换着站在两只脚上,每个动作都疼得疵牙裂嘴的。哈利用毛巾擦干头发的时候,听到他们两个在小声抱怨。

“我想我有几个已经给磨破了,”弗雷德声音空洞地说。

“我的还没有,”乔治紧咬着牙说,“它们疼死了……好像还越来越大了。”

“唉哟!”哈利说。

他用毛巾紧紧捂住脸,疼得睁不开眼睛,他额头的伤疤又一次灼痛起来,比几个星期以来任何哪次都疼。

“怎么了?”有几个声音在说。

哈利从毛巾后面露出脸,因为没戴眼镜,整个更衣室都模糊不清,但是他还是能看到每个人的脸都转向他。

“没事儿,”他喃喃地说,“我--自己不小心刺到眼睛上了,没什么。”

但是他给罗恩使了一个眼色。其他人都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身子裹在斗篷里面,帽子拉得盖住耳朵。他们故意落在后面,留在了屋里。

“怎么回事?”一等艾丽莎·斯宾耐特在门外消失,罗恩就连忙问,“是你的伤疤吗?”

哈利点点头。

“可是……”罗恩看来有些害怕,他穿过屋子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大雨,“他-他不会现在就在附近吧?”

“不会的,”哈利嘟囔一句,坐在长凳上,揉着伤疤,“恐怕还离得相当远呢,这里疼是因为……他……很生气……”

这不是哈利想说的话,他听着这话出口,就好像听一个陌生人讲话似的--但是他立刻就明白这话没有错。他不明白自己怎么知道的,但是他就是知道:伏地魔,无论现在他在何地,无论他在做什么,都正在大发雷霆。

“你能看到他?”罗恩说,看起来吓坏了,“你……看到幻像,还是什么吗?”

哈利一动不动地坐着,看着自己的脚,让他的思想和记忆在剧痛之后恢复平静。

一些混乱的形状,一些急促的尖叫。

“他想做什么事,但是进度不够快,”他说。

又一次,他惊讶地听到话从自己的口里说出,而他仍然十分有把握这话是对的。

“可……你怎么知道呢?”罗恩说。

哈利摇摇头,手捂着眼睛,用力用手掌按着它们,把眼睛按得冒出金星。他能感到罗恩坐到他身边的长凳上,知道罗恩在看他。

“上一次也是这样吗?”罗恩悄声说,“你的伤疤在安布居办公室疼的那次,也是因为‘那个人’生气了吗?”

哈利摇了摇头。

“那么,那次又是为什么呢?”

哈利努力回忆着,那时,他在看安布居的脸……他的伤疤疼起来……他的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奇异的、跳跃的感觉……高兴的感觉……但是当然,在那时他没能分辨出这个感觉,那时他自己的感觉太痛苦了。

“上一次,是因为他很高兴,”他说,“十分高兴……他认为……有什么好事要发生了。还有咱们回霍格沃茨的前一晚,”他回忆着在桂茂街的房子、他和罗恩卧室里,他的伤疤剧痛的时候,“他很生气。”

他转过头看罗恩,罗恩倒吸一口凉气。

“你可以取代彻劳妮了,夥计。”他佩服地说。

“这不是预言,”哈利说。

“当然不是,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罗恩既害怕、又激动地说,“哈利,你知道‘那个人’的思想啊!”

“不是的,”哈利摇着头说,“更像是……他的心情,我想。我只能感到他当时的心情,一闪而过。邓布多说过,这在去年就已经开始发生了,他说当伏地魔离我很近的时候,或是他特别憎恨什么东西的时候,我就能知道。嗯,现在连他高兴的时候我也能感觉到了。”

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话,整栋房子仍沉浸在暴风雨的鞭挞之中。

“你得把这事告诉谁,”罗恩说。

“上次我就已经告诉瑟瑞斯了。”

“那么,把这次的事也告诉他!”

“我不能,不是吗?”哈利冷冷地说,“安布居已经监视了猫头鹰和壁炉,不记得吗?”

“好,那就告诉邓布多。”

“我刚跟你说了,他已经知道了,”哈利简单地说,他站起身,从木拴上取下斗篷,展开穿在身上,“没有必要再说。”

罗恩也系上斗篷,他思考着望着哈利。

“邓布多肯定也想知道的。”他说。

哈利耸耸肩。

“走吧……我们还的练习消声魔法呢。”

他们匆匆地穿过漆黑的院子,在泥泞的草坪上连绊带滑地走,一言不发。哈利努力地思考着,伏地魔究竟想做什么事情,没有进展得足够快呢?

“……他还有其他的计划……这些计划的实施相当隐蔽……只有通过秘密行动才能得到的东西……比方说,武器……这是上一次他没有的……”

哈利已经几星期没有想这些话了,他的精力都放在了霍格沃茨里的事情上,一直忙於跟安布居、还有魔法部毫无道理的干涉抗争。但是现在,它们重新跳回到他的脑子,让他思考起来。如果,伏地魔没能得到那个‘武器’,不管它是什么,那么他的愤怒就情有可原了。是不是凤凰令阻止了他,让他得不到那个武器?它给藏在哪儿?现在在谁手里?

“米宝沟臭浆,”直到罗恩的声音传来,哈利才回过神来,刚来得及跟上他沿着肖像洞爬进休息室。

今天赫敏似乎很早就去睡觉了,只剩下在旁边的椅子上蜷成一团的罗圈腿,和壁炉边的桌子上放着的那堆各式各样、织的坑坑鼓鼓的精灵帽子。哈利很庆幸她不在这里,因为他实在不想跟她提起伤疤又痛的事,她一定也会劝他去找邓布多。罗恩一直忧心忡忡地看他,但哈利已经拿出了魔咒课本,准备开始写报考了。不过,他全神贯注地写作业的样子只是装出来的,直到罗恩说他也要上楼去睡觉的时候,他也几乎没写下几个字。

午夜到了,然后又过了,哈利一遍又一遍地读着一段关于使用辣根菜、圆叶当归和珠蓍的文字,但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这些植物能最有效地促使大脑发炎,因此它们最常被用在迷魂剂和晕惘剂中,可以让巫师们达到鲁莽和狂燥的效果。”

……赫敏说瑟瑞斯给关在桂茂街,变得越来越狂燥……

“…最有效地促使大脑发炎,因此它们最常被用在…”

……要是《先知日报》知道他能感到伏地魔的感觉,他们肯定以为他的大脑发炎了呢……

“……因此它们最常被用在迷魂剂和晕惘剂中……”

……迷魂,这是个合适的词,他怎么会知道伏地魔的感觉呢?他和伏地魔之间的这个奇怪的联系到底是怎么回事?邓布多从来也没有完全给他解释清楚过。

“……让巫师们……”

……哈利可真想睡觉……

“……达到鲁莽和……”

……在壁炉前的扶手椅舒适而暖和,雨点叮叮当当地敲打着窗户,罗圈腿舒服地打着呼噜,壁炉里的火在噼噼啪啪响……

哈利手里的书滑落下来,闷声跌在地毯上,他的头耷拉到一边……

他又回到了那个没有窗户的走廊里,脚步声在静寂的四周回荡,走廊尽头的门越来越近,他的心也激动得越跳越快……只要他打开门……走进去……

他伸出手……指尖离门只有几寸远了……

“先生,哈利·波特先生!”

他惊醒过来。休息室里所有的蜡烛都已经灭了,但他仍能看到有什么东西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移动。

“谁?”哈利说,在椅子上坐起身子,壁炉里的火几乎也快熄了,屋子里相当暗。

“先生,多比给您送猫头鹰来了!”一个尖尖的声音说。

“多比?”哈利口齿不清地说,在黑暗的房间里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家佣精灵多比正站在一张堆放了五六只赫敏织的精灵帽子的桌子旁边。他大大的尖耳朵从头上戴着的帽子里支愣出来,他的头上似乎堆着赫敏织过的所有帽子,他把它们一只摞一只地顶在头上,这使他看起来比原来高了两三尺不止。在摇摇晃晃的帽子最顶端坐着海德薇,她正安祥地咕咕叫着,显然已经痊愈了。

“是多比主动要求来送哈利·波特的猫头鹰,”精灵尖声说,一脸敬慕,“古拉普兰教授说它已经全好了,先生,”他深深地鞠了一个躬,铅笔一样的长鼻子碰到了磨出纤维的地毯上,海德薇不满地叫了一声,展翅飞到了哈利椅子的扶手上。

“谢谢你,多比!”哈利说,他抚摸着海德薇的头,用力眨着眼睛,努力想把梦里的门从脑子里赶走……那个梦实在太真了。仔细看过多比之后,他发现精灵的脖子上系了好几条围巾,脚上也套了无数只袜子,这使他的脚看起来大得和身子不成比例。

“呃……你是不是把赫敏留在这里的衣服一个不剩,都拿去了?”

“哦,先生,不是的,”多比高兴地说,“多比也给闪闪拿了几件,先生。”

“是么,闪闪怎么样了?”哈利问。

多比的耳朵微微耷拉下来。

“闪闪还是喝很多酒啊,先生。”他悲伤地说,他绿色的、网球一样的硕大圆眼睛里,现在充满了沮丧,“哈利·波特,她还是不想要衣服,其他的家佣精灵也不要,现在他们谁也不愿意清理桂芬多学院了,这里藏了那么多帽子和袜子,他们认为这是对他们的侮辱,先生。多比只好自己一个人做,先生,但是多比一点也不介意,先生,因为多比一直最希望能有机会见到哈利·波特啊。而今晚,先生,多比如愿以偿啦!”多比又一次深深鞠躬,“可是哈利·波特好像不太高兴,”多比继续说,站着了身子,羞怯地看着哈利,“多比听到他刚才说梦话,哈利·波特是不是做了恶梦了?”

“不算恶梦,”哈利说着,打了一个哈欠,揉着眼睛,“比这个更坏的也有呢。”

精灵用他巨大的圆球眼睛审视着哈利,然后他的耳朵垂下来,十分认真地说:“多比希望他能帮助哈利·波特,因为哈利·波特赐给多比自由,让多比现在比以前高兴得多得多。”

哈利笑了。

“你帮不了我,多比,但是还是谢谢你。”

他弯腰捡起药剂课本,看来得明天才能弄完报告了。他合上书的时候,壁炉的火光照亮了他手背的白色伤痕--安布居罚他留堂的结果。

“等一等--多比,有个事情也许你能帮上忙,”哈利慢慢地说。

精灵转头回来,一脸笑容。

“您说吧,哈利·波特先生!”

“我想找一个地方,能够二十八个人练习黑魔法防御课,而不被任何老师发现,尤其是,”哈利抓紧住手上书,使手背上的伤痕绷出白色的珠光,“安布居教授。”

他以为精灵脸上的笑容会消失,耳朵会耷拉下来,他以为他会说那是不可能的,要不就是他会去想办法找,可是不要报太大希望。但是让他出乎意料的是,多比一下拍手蹦了起来,耳朵高兴地动着。

“多比知道这样一个地方,先生!”他快乐地说,“多比刚来霍格沃茨的时候,听其他的家佣精灵说过的,先生。我们管这个叫‘来来往往屋’,先生,或者也叫‘有求必应屋’!”

“为什么?”哈利好奇地问。

“因为这个屋子,”多比认真地说,“只有当一个人十分需要的时候才能进去,它有时候在那儿,有时候不在那儿,但是他一旦出现,就一定会满足要求人的一切需要。多比以前用过,先生,”多比说,声音低了下来,脸上也现出一些内疚,“闪闪喝醉的时候,多比就把她藏在有求必应屋里,他在那儿找到牛油酒的解酒药,还有一个很好的给精灵用的床,可以让她躺下把酒劲睡过去,先生……还有,多比知道费驰先生的清洁用品不够时,也会去那里找清洁用品,先生,还有--”

“还有要是你急着想上厕所,”哈利说,忽然想起邓布多在去年圣诞舞会上说过的话,“那里就会摆满便壶?”

“多比估计是这样的,先生,”多比说着,热心地点着头,“那是个再奇妙不过的屋子啊,先生。”

“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屋子?”哈利说,在椅子上坐直身子。

“很少,先生。很多人急需要它的时候会撞进去,但是通常他们都不会再遇到,因为他们不知道那屋子其实就一直在那里等他们的指令,先生。”

“听起来好极了,”哈利说,心一阵狂跳,“那听起来再合适不过,多比,你能告诉我它在哪里吗?”

“随便什么时候,哈利·波特先生,”多比说,哈利的积极让他很开心,“要是你愿意,咱们现在就可以去!”

有一瞬间哈利真的很想立刻就跟多比去,他已经从椅子上半站起来,想跑上楼去拿隐身斗篷,但就在那时,已经不是第一次,一个很像赫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鲁莽!”毕竟,天已经很晚了,他已经筋疲力尽,还有斯内普的报告要写。

“多比,今晚不行,”哈利不请愿地说,坐回椅子上,“这太重要了,我不想弄砸了,我们得小心计划一下。听着,你能不能告诉我有求必应屋的准确地点,还有去那里的方法?”

* * *

他们淌着被泥水淹没的菜地去上草药双节课时,长袍下摆在风里一直翻滚摇摆。到了课上,雨点打在温室顶的玻璃上,像冰雹一样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他们连史宝特教授的讲课都听不清楚。下午的魔界生物课,也不得不从暴雨狂漂的院子里迁进了一楼的一个空教室里。让他们万分安慰的是,安吉莉娜在午饭时召集了所有队员,告诉他们说今天的快迪奇训练已经取消了。

“太好了,”当她说完之后,哈利小声说,“因为我们已经找到了防御小组第一次练习的地方了,今天晚上,八点钟,七楼,那个巨傻特伊痛击傻瓜巴拿巴的挂毯对面,你能不能把这转告给凯蒂和艾丽莎?”

她似乎吓了一跳,但是答应帮他传话。哈利转回来继续吃他的香肠和土豆泥,当他抬头去拿南瓜汁的时候,发现赫敏正盯着他。

“怎么?”他含糊不清地说。

“嗯……只是,多比的建议很多时候都不保险,不记得上次就是因为他,你胳膊里的骨头全都没了?”

“这个屋子又不是多比自己的疯狂主意,邓布多也知道的,在圣诞舞会时他跟我说过。”

赫敏的表情似乎有些放松了:

“邓布多跟你说过?”

“只是随口提到而已,”哈利耸耸肩说。

“哦,嗯,那就行了,”赫敏快活地说,没有继续反对。

和罗恩一起,他们用了差不多一整天才找到所有在猪头酒吧里签过字的人,告诉他们当晚的集合地点。让哈利略有些失望的是,最先找到张楚和她朋友的人是金妮而不是他。不过,等晚饭结束的时候,他已经能确定这个消息已经传达给所有去猪头酒吧的二十八个人了。

七点半时,哈利,罗恩和赫敏离开桂芬多休息室,哈利的手里拿了一张很旧的羊皮纸。在学校里,五年级学生可以在走廊里呆到九点钟,但是当他们三个往七楼走的时候,仍然紧张地左顾右盼。

“等等,”他们走上最后一层台阶时,哈利说,他展开手里的羊皮纸,用魔杖点了点,喃喃说着:“我庄严宣誓,我不干好事。”

霍格沃茨的地图显现在空白的羊皮纸上,标着名字的小黑点移动着,显示着每个人所在的地点。

“费驰在二楼,”哈利说,把地图凑近眼睛,“诺斯太太在四楼。”

“安布居呢?”赫敏不安地说。

“在她办公室里,”哈利指着地图说,“好,咱们走。”

他们匆匆沿着走廊走到多比给哈利描述过的地方,那里有一长条空白的墙,对面是一幅巨大的挂毯,绣着傻瓜巴拿巴愚蠢地想教傻特伊练习芭蕾舞的情景。

“好了,”哈利悄声说,一个被虫蛀得破破烂烂的傻特伊停下了手中痛打芭蕾舞老师的棒子,盯着他们,“多比说我们要在这段墙前走三遍,集中精力想我们需要的东西。”

他们这么做了,在空白墙壁一头的窗子前面转弯,再走到另一头,一个一人高的花瓶那里转回去。罗恩努力地把眼睛都紧紧闭了起来,赫敏低低在念叨什么,哈利握紧拳头,紧盯着前方。

“我们要一个地方学习自卫……”他想着,“只要一个能练习的地方……一个让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哈利!”当他们第三次走过墙的时候,赫敏忽然说。

一面光洁闪亮的门在墙上显现出来,罗恩正瞪着它,看来有些紧张。哈利伸手握住了黄铜把手,拉开门。他们走进了一个宽敞的屋子,屋里点着和八层楼下面的地下室里一样的火炬。

四周的墙上摆满了木制书架,没有椅子,但是地上摆放了许多大个的丝绸软垫。房间另一头的一套书架上放了一排仪器,有窥视镜,秘密传感器,还有一面巨大的,有裂纹的照妖镜,哈利确信那是他去年在假穆迪的办公室里见过的。

“这些在练习昏迷咒时会很有用的,”罗恩用脚戳了戳地上的软垫,激动地说。

“还有看看这些书吧!”赫敏兴奋地说着,手指滑过大本的皮面书脊,“《常用诅咒及反诅咒概略》,《智斗黑魔术》,《自我防御咒语集》,哇……”她回头看哈利,脸上光芒耀眼。他明白,这几百本书的存在,终於已经说服了赫敏。“哈利,这简直太好了,我们要的东西都在这儿啦!”

她迫不及待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给被咒人的咒语》,一屁股坐到最近的软垫上看起来。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传来,哈利转头,金妮,纳威,拉文德,帕瓦蒂和迪安走了进来。

“哇!”迪安说,一脸佩服地打量着,“这是什么地方呀?”

哈利开始解释,但是还没等他说完又有更多人来,他不得不从头再讲。等到八点整,所有的软垫都已经坐上了人,哈利穿过房间走到门旁,扭上锁上插的钥匙,卡喳的声音让人满意地响亮,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望着他。赫敏小心地标记了《给被咒人的咒语》,然后把书放到一边。

“嗯,”哈利略有些紧张地说,“这个就是我们找到的练习地点,你们-呃-你们显然觉得它还可以。”

“这地方棒透了!”张楚说,几个人也同意地附和她的话。

“这真够怪的,”弗雷德说,皱着眉头打量着四周,“咱们有一次躲费驰躲到这里过,乔治,你记得吗?但那时候它只是个扫帚柜呢。”

“喂,哈利,那个东西是什么?”迪安在屋子另一头问,指着窥视镜和照妖镜。

“用来探测黑魔法的仪器,”哈利说,穿过软垫朝它们走过去,“简单说,当有黑巫师和敌人在附近的时候,它们就会有相应显示。但是你不能太依靠它们,因为它们很容易被蒙骗。”

他看了照妖镜一会儿,里面有些影子在移动着,但是没有一个可以辨认。他转过身。

“嗯,我想过我们最先学习的东西-呃--”他看到有人举手,“赫敏,什么事?”

“我觉得我们应该选一个组长。”赫敏说。

“哈利就是组长,”楚立刻说,她看着赫敏的样子好像赫敏已经疯了一样。

哈利的胃又翻了一个筋斗。

“是的,但我觉得我们应该按步就班地投票选举,”赫敏坦然自若地说,“这会更正式,而且他也才有权力,那么--每个人都认为哈利是我们的组长吗?”

所有人都举起了手,包括哉卡瑞斯·史密斯,不过他看起来颇不情愿。

“呃--好的,谢谢,”哈利说,觉得脸热辣辣地,“还有--赫敏,又怎么啦?”

“我还觉得,我们应该有个名字,”她兴致勃勃地说,手还高高地举着没放下来,“这可以促进整个小组的热情和团结,你们觉得不是吗?”

“咱们能不能叫‘反安布居联盟’?”安吉莉娜充满希望地说。

“或者,‘魔法部是笨蛋’?”弗雷德提议。

“我想的是,”赫敏说,冲弗雷德皱起眉,“一个不让别人知道我们在做什么的名字,这样我们在外面也可以安全地用。”

“自卫协会?”张楚说,“缩写就是DA,这样就没人知道我们讲什么了?”

“是呀,DA很好,”金妮说,“不过咱们把它改成‘邓布多之军’吧,因为他是魔法部最怕的人不是吗?”(自卫协会,英文是 Defence Association,与邓布多之军,Dumbledore's Army 的缩写相同。--译注)

听了这个,很多人都发出了赞同的叽咕和笑声。

“同意DA的人举手?”赫敏专横地说,在软垫上跪起来点人数,“多数赞成--议案通过!”

她把有所有人签名的羊皮纸钉到墙上,然后在上端用大字写道:

  邓布多之军!

“好,”等她再次坐下,哈利说,“那咱们就开始练习吧?我想,第一个要学的应该是‘解斯器械’,你们知道,就是缴械咒语,我知道这个很简单,但我认为它很有用--”

“哦,算了吧,”哉卡瑞斯·史密斯翻着白眼,叉起手说,“我不觉得和‘那个人’斗的时候解斯器械能派上什么用场,不是吗?”

“我在和他打斗的时候就用过,”哈利安静地说,“六月那次,它救了我的命。”

史密斯傻傻地张大嘴,屋子里的其他人都一声不响。

“可是,要是你觉得这对你来说太简单,你可以离开,”哈利说。

史密斯没有动,也没有别人离开。

“好,”哈利说,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他的嘴略有些干,“我想我们应该两人一组练习。”

向大家发号施令感觉有些怪怪的,可当他看到他们听话地照做,就更古怪。每个人都立刻站起来,分成小组。不出所料地,只有纳威自己一个人剩了下来。

“你可以跟我练,”哈利对他说,“好--那么数三下--一,二,三--”

这个屋里顿时充满了“解斯器械”的喊声,魔杖到处乱飞,打偏的咒语射到书架里的书上,书也冲天飞起。哈利的动作比纳威快得多,纳威的魔杖旋转着从手里飞了出去,在一片火花里撞到天蓬上,然后当地一声落到一个书架上,哈利用召唤魔法把它招了回来。他看看周围,觉得让他们先练习基本功是正确的,念错的咒语比比皆是,很多人根本没能让对手解除器械,他们充其量能让对手向后跳几步,或是在威力低弱的咒语经过时皱一皱眉。

“解斯器械!”纳威说,哈利没有料到,手里的魔杖已经冲天飞起。

“我做到了!”纳威开心得要命,“我还从来没做成过呢--我做到啦!”

“做得好!”哈利鼓励说,决定不告诉他在真的决斗里,纳威的对手恐怕不会松松地握着魔杖东张西望。“纳威,听着,你能不能和罗恩跟赫敏轮流练习一会儿,让我看看其他人练得怎么样?”

哈利走到屋子中间,哉卡瑞斯·史密斯做得很奇怪,每次他开口想要解除安冬尼·高德斯登的器械,他自己的魔杖就会从手里飞开,而安冬尼根本还没有出声呢。哈利不用深入调查就明白了,弗雷德和乔治就在史密斯几尺远的地方,轮流指着他的后背对他下咒。

“哈利,对不起!”乔治看到哈利的目光,连忙说,“实在忍不住啊……”

哈利走到别的人那里,纠正念错咒语的人。金妮和迈克尔·考诺一组,她做得很好,但是迈克尔不是特别差,就是不忍心咒她;厄尼·麦克米兰总是夸张地耍他的魔杖,让他的对手有充分的时间还手;克瑞威兄弟做得很努力,但是目标不稳,在四周飞的满天的书大多是他们的杰作;露娜·拉乌古德的动作也一样良莠不齐,她有时侯可以把贾斯廷·冯驰-福来彻理的魔杖一路打飞,但其他时候就只能让他的头发竖起。

“好,停下!”哈利喊,“停下!停下!!!”

“要是有个哨子就好了,”他想着,立刻就在离他最近的一排书上看到一个哨子。他抓起哨子,用力吹响,每个人都放下了魔杖。

“不太坏,”哈利说,“可是大家还可以做得更好的,”哉卡瑞斯·史密斯瞪着他,“咱们再试一次。”

他继续在屋子里走动,不时在这里那里停下来,给他们指点。渐渐地,大家做得越来越好了。

有好一会儿他都努力想躲开张楚和她的朋友,但是他已经在其他小组里连走了两遍,再不理她们就不对了。

“哦,糟了,”哈利走近时张楚正慌张地大叫:“解斯漆械!我是说,解斯气节!我--哦,玛丽埃塔,对不起啊!”

她那个卷发朋友的袖子已经着起火来,玛丽埃塔用魔杖熄灭了火,瞪着哈利的样子好像那是他的错一样。

“是你让我太紧张了,之前我做得还好好的!”楚可怜兮兮地对哈利说。

“其实很好的。”哈利言不由衷地说,但是当她扬起眉毛的时候他说,“嗯,不是这个,这个差得很,但我知道你能做对的,我在那边看到你做过。”

她笑了,她的朋友玛丽埃塔酸溜溜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走开了。

“别在意她,”楚小声说,“她其实不想来的,是我逼她一道来。她爸爸妈妈不让她做会招惹安布居的事,你知道--她妈妈在魔法部上班。”

“那你的爸妈呢?”哈利问。

“嗯,他们也不让我和安布居作对,”张楚说,一脸自豪,“但要是他们以为我不跟‘那个人’斗,尤其是在塞德里克被他--”

她忽然停住了,看起来相当困惑,他们有中间一阵尴尬的安静。特里·布特的魔杖从哈利耳边直飞过去,重重打在艾丽莎·斯宾耐特的鼻子上。

“嗯,我爸爸就特别支持任何反魔法部的行为!”露娜·拉乌古德就站在哈利身后,骄傲地说,她的对手,贾斯廷·冯驰-福来彻理正忙着把脑袋从翻上头顶的长袍里解救出来,而她显然在听他俩的对话。“他常说他完全相信法吉什么都干得出来,我是说,法吉暗杀了多少丑精灵啊!还有,他显然在用魔法部里的神秘局研制可怕的毒药,他一直偷偷地把它们下在反对者的身上。还有他的那个安怪斯扣兽--”

“千万别问,”楚看起来疑惑不解,刚要张嘴,哈利就对她小声嘟囔一句,她格格地笑了。

“喂,哈利!”赫敏从屋子另外一头冲他喊,“你知道现在几点了么?”

他低头看手表,惊讶地发现现在已经九点过十分了,这就是说他们必须马上回到休息室,要不然就有被费驰抓到、以过晚在走廊徘徊的名义被处罚的危险。他吹了一下口哨,每个人都停止了“解斯器械”的大喊,最后的两根魔杖掉回地板。

“嗯,今天做的很好,”哈利说,“但我们已经超时了,最好马上离开这儿。下星期,老时间,还是这里见面?”

“一个星期太久了,早点吧!”迪安·托马斯热心地说,很多人都赞同地点头。

但是安吉莉娜立刻说:“快迪奇赛季快开始了,我们也得训练啊!”

“那就下个星期三吧,”哈利说,“我们那时再决定要不要加课,快点,咱们最好赶快离开。”

他重新拿出掠夺者之图,仔细地检查了七楼上没有老师,然后让他们两三个人一组地离开。他忧虑地盯着他们在地图上的小点,直到他们安全回到宿舍:海佛帕夫的人走到连接厨房的地下室走廊;瑞文克劳的人走向城堡西边的塔楼;而桂芬多的人则沿着走廊朝胖夫人的肖像那里走。

“哈利,这次真的特别特别棒,”赫敏说,现在只剩下她、哈利和罗恩了。

“是呀,好得很!”罗恩热心地说,他们走出门,看着那扇门消失在石头墙里,“哈利,你看到我解除了赫敏的魔杖吗?”

“只一次罢了,”赫敏受伤地说,“我打败你的次数远比你打中我的多得多--”

“不止一次啦,我至少打到你三次--”

“嗯,要是你算上那次你给你自己绊倒,把我魔杖撞掉的那次--”

回休息室时他们吵了一路,但是哈利根本没有听他们。他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掠夺者之图,一边想着张楚。她说他让她紧张。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十九章 雄狮与毒蛇

接下来的两星期里,哈利觉得他好像带了附身符似的。一个炽热的秘密支撑着他安然度过安布居的课,甚至让他面对她可怕的暴眼时也能温和地微笑:他和DA小组的人就躲在她眼皮底下反抗她,做着她和魔法部最怕他们做的事情。而在她课上,每当他应该阅读威尔伯特·斯灵克哈德的课本时,他也会趴在书上,满意地回想最近一次小组聚会时发生的事情:比如科林·克瑞威是如何经过三堂课的不懈努力,终於能熟练使用障碍咒的;还有帕瓦提·帕提的消缩咒是如何精湛,她已经能把摆放所有窥视镜的桌子消缩成一堆灰尘。

他发现要想在每星期的固定一天召集DA小组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他们必须同时避开三个快迪奇队的训练时间,而这些训练时间又常常因天气变化而更改。但哈利倒不觉得这是坏事,他有个感觉,让聚会的时间不固定可能更好,即便真有人监视他们,他们也不容易从里面找出规律。

赫敏很快就发明了一个在最后一刻更改时间地点时、用来联络所有组员的办法,因为如果不同学院的学生在正堂里互相说话太频繁,也一样会引人注意的。她的办法相当聪明,她给每个DA组员一块金币。(当罗恩乍一见到她手里满乘了金币的篮子时,还以为她在分发真的金子呢。)

“你们看到金币边缘上的数字了吗?”在第四次聚会结束时,赫敏说着举起一个金币让大家看。火把的照耀下,金币闪着厚厚的金光,“真金币上刻的,是制造那个金币的丑精灵的序号,不过,在这些假币上,这个数字会依照我们下次聚会的日子和时间变化,每次变化的时候金币会变热,所以要是你把它带在口袋里就能感觉得到。咱们每人拿一个,当哈利设定下次聚会的时间时,他只要改变他自己金币上的数字就行了,因为我给每个金币上施了千变魔法,它们都会跟着哈利的变。”

她的话说完,所有人一片沉默。她环视着大家转向她的脸,有些不安。

“嗯--我本以为是个好主意的,”她犹豫地说,“我是说,就算安布居逼我们倒出口袋,带金币也不犯法,不是吗?不过……嗯,要是你们不想用的话--”

“你会千变魔法?”特里·布特说。

“是的,”赫敏说。

“可那……那是高级巫师考试的标准,那个,”他虚弱地说。

“噢,”赫敏说,尽量使自己显得谦虚,“噢……嗯,是啊,我想是吧。”

“为什么你没去瑞文克劳啊?”他问,盯着赫敏的目光有些惊愕,“就凭你这样的才智?”

“嗯,那时候分院帽确实想把我分去瑞文克劳的,”赫敏快乐地说,“但它最后还是选了桂芬多。那么,是不是说我们要用这些金币?”

大家嘀咕着同意了,每个人都伸手从篮子里抓了一个金币,哈利看了看身旁的赫敏:

“你知道这使我想起了什么?”

“不知道,什么?”

“食死徒的疤,伏地魔碰到一个人的疤,所有人的疤都会疼,他们就知道他在召唤他们。”

“嗯……是啊,”赫敏小声说,“我就是从那里得到的灵感……但是你应该注意到我是把日子刻在金属上,而不是我们的皮肤上面。”

“是啊……我更喜欢你的办法,”哈利说笑了,把他的金币放进口袋,“我想,这东西的唯一危险就是我们可能会不小心把他们花掉。”

“不可能啦,”罗恩说,检查着他的金币,有点悲哀,“我都没有真金币可以和它搞混。”

快迪奇赛季开始的第一场比赛,是桂芬多对斯雷瑟林。随着比赛时间的接近,他们的DA小组聚会也一再推迟,因为安吉莉娜的坚持,几乎每天都有快迪奇训练。因为离上一次快迪奇杯赛已经时隔两年,他们对即将开始的比赛,明显地增加了关注和激动。瑞文克劳和海佛帕夫的人也十分关心这场比赛的结果,因为他们,当然在赛季中间也会和这两队比赛。而参加比赛的两个学院的院长,虽然都装出一副运动家的“让最优秀的队赢”的样子,其实都努力地想让自己的队赢。在离比赛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麦格教授没有给他们留作业,哈利这才意识到她有多想打败斯雷瑟林。

“我认为你们现在已经有够多的事情要做了,”她傲慢地说,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她转头直视着哈利和罗恩,冷冷地说:“我已经习惯了从办公室里看快迪奇杯赛,小子们,而我实在不想看到你们把快迪奇杯捧给斯内普教授,所以,要多花些时间练习,知不知道?”

斯内普的偏袒也一样毫无保留,他频频给斯雷瑟林队的训练预定快迪奇球场,以致于桂芬多的人都得不到球场的练习时间。而且,当有斯雷瑟林学生在走廊里给桂芬多人施咒的话传出来时,他也充耳不闻。连艾丽莎·斯宾耐特因为眉毛急长,浓得挡住视线,堵塞呼吸,给送到医院去的时候,斯内普仍坚持说那是因为她自己给自己施了浓发魔法,因而拒绝听取十四项之多的目击证人,证明他们看到斯雷瑟林的守门员,迈尔斯·布莱池理,趁她在图书馆学习时里从背后用咒语袭击了她。

哈利对桂芬多的获胜机会感到乐观,毕竟,他们还从来没有输给过马尔夫的球队。他承认罗恩的程度仍不能和奥列弗·伍德相比,但他一直极其努力地提高自己。他最大的弱点,就是一旦有一次失误就很容易丧失信心。要是他放一个球进门,他会就此惊慌失措,反而更容易失球。而另一方面,哈利知道罗恩在正常发挥时能有多漂亮。在一次难忘的训练里,他单手吊在扫帚上,一脚把鬼飞球从球门柱前远远踢开,踢得力度之大,那个球横穿过整个球场,一路飞进对方的中心球门里。其他队员都认为这个动作可以和爱尔兰国际快迪奇队的守门,巴里·赖安,在与波兰最好的追球手,莱迪斯劳·扎摩斯基对抗时的精湛动作相比。就连弗雷德都说罗恩让他和乔治骄傲,而且他们已经认真考虑,是不是要承认他是他们的兄弟。这件事,他们告诉他,是他们四年来一直否认的。

真正让哈利担心的是,还没有上球场,罗恩就已经被斯雷瑟林的战术给打得心神不定。哈利自己,听他们的冷嘲热讽已经听了四年,因此当他们小声地叫“喂,哈利,我听说瓦瑞顿发誓会在星期六的比赛时把你踹下扫帚”之类的话时,他已经不会气得打颤,只是觉得滑稽:“瓦瑞顿的准头那么差,要是他瞄准我旁边的人我倒要担心哩,”他会反击说,引得罗恩和赫敏发笑,让潘姿·帕金森脸上的嘲笑无影无踪。

但罗恩还从没这样被人无情地侮辱、取笑和威胁过,当一夥比他块头大得多的七年级斯雷瑟林经过走廊时嘟囔说:“卫斯理,在医院里订了床位了吗?”的时候,他没有笑,而且脸已经气得发青。还有当珠扣·马尔夫假装罗恩抓不住鬼飞球的样子时(最近他一见到罗恩就会这么做),罗恩的耳朵就会涨得通红,手抖得那么厉害,无论当时他手里抓着什么,恐怕也都抓不住。

十月,在疾风骤雨中结束了。而十一月,像一块冰冻的铁块一样森然来到。每天早上地上都有霜,而寒风也刺疼了他们的手脸,天空和正堂的天蓬都是一种淡淡的珠灰色,霍格沃茨周围的山顶都被白雪覆盖,而城堡里的温度急降,课间时,很多学生在走廊里都戴上了厚厚的龙皮手套。

快迪奇比赛的那天早上,天气明朗而寒冷,哈利醒来之后,他转头去看罗恩的床,发现他正笔直地坐在床上,手抱膝盖,瞪着天看。

“你还好吧?”哈利说。

罗恩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这让哈利想起二年级时罗恩不小心给自己施了呕吐蜗牛魔法那次,现在他看起来就和当时一样苍白多汗,更不用说他一样不愿开口的样子了。

“吃点早餐就好了,”哈利给他打气说,“走吧。”

他们来到正堂的时候正有很多人走进,大家说话的声音比平时响,气氛也比平时欢跃。他们经过斯雷瑟林桌子的时候,他们一下起哄,哈利转过头来,看到他们除了平时的银绿色相间的围巾和帽子,每个人还戴了一个银色,似乎是王冠形状的徽章。不知为什么,他们很多人都在冲罗恩挥手,大笑不止。哈利本想在经过时看看徽章上写的什么,但他更想让罗恩快快经过他们的桌子,因而没来得及看清。

他们到桂芬多桌旁的时候受到了热烈欢迎,每个人都穿着金红相间的衣服,可惜这样的热情非但没有鼓起罗恩的勇气,反而抽干了他最后的一点士气,他一屁股坐在了最近的板凳上,一副准备面对最后晚餐的样子。

“我真是疯了,才会要做这个,”他嘶哑地悄声说,“疯了。”

“别傻了,”哈利坚定地说,把麦片递给他,“你不会有事的,紧张是正常的。”

“我是个废物,”罗恩发牢骚说,“我差的一塌糊涂,就是赌我的命也我不会打好的,我当时在想什么啊?”

“你振作点,”哈利严厉地说,“记得那天你用脚救起的球,就连弗雷德和乔治都说你做的棒透了。”

罗恩苦着脸看哈利。

“那只是偶然的,”他悲伤地小声说,“那不是我想做的--我从扫帚上滑下来了,那时你们都没看到,我想爬回去的时候没留神就踢到那个鬼飞球了。”

“嗯,”哈利说,很快从这个令人不快惊讶里回过神来,“多出几次这样的偶然,比赛不就是我们稳拿了吗?”

赫敏和金妮走过来坐在他们对面,她们都戴着金红相间的围巾和手套,胸前也别了同色的圆花。

“你感觉怎么样?”金妮问罗恩,后者正瞪着麦片碗底剩的牛奶,好像在认真考虑是否要跳进那里去淹死自己。

“他就是有点紧张,”哈利说。

“嗯,这是好事,我一向认为要是一个人参加考试的时候不够紧张的话,肯定不会考好的。”赫敏好心地说。

“你好,”一个茫然而恍惚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哈利抬起头,露娜·拉乌古德刚从瑞文克劳桌子那头飘然而至。很多人都在看她,还有几个人公开地指点着取笑她:她居然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实物大小的狮头帽子,正在她头顶上摇晃着。

“我支持桂芬多,”露娜说,有些多余地指着自己的帽子,“看看这个……”

她伸高手,用魔杖点了点帽子,帽子张开大嘴发出一声几乎可以乱真的咆哮,附近的人都给吓了一跳。

“不错吧,是不是?”露娜开心地说,“我本想让它吃条毒蛇,你知道,代表斯雷瑟林的,可惜没来得及……不管怎么说,罗恩,祝你好运!”

她飘然离开了。他们还没从露娜帽子发出的狮吼里完全恢复过来,安吉莉娜已经匆匆走来,旁边跟着凯蒂和艾丽莎,艾丽莎的眉毛已经万幸地让包福夫人治好了。

“你们准备好了之后,”安吉莉娜说,“咱们直接去球场,检查一下环境,还得换衣服。”

“我们等下就过去,”哈利向她保证,“罗恩怎么也得吃些早餐再走。”

但是,十分钟后他就明白,罗恩已经也不能再咽下更多的东西了,哈利觉得最好还是现在就带他去更衣室,当他们从桌前站起来的时候,赫敏也站了起来,她拽着哈利的胳膊把他拉到一边。

“无论如何,不要让罗恩看到那伙斯雷瑟林的徽章上的东西,”她急切地小声说。哈利疑惑地看她,但是她警告地冲他摇摇头,罗恩正慢吞吞地走到他们身旁,看起来迷惑而绝望。

“罗恩,祝你好运,”赫敏说,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脸颊,“哈利,你也是--”

他们往回穿过正堂时,罗恩似乎清醒了一点,他摸着脸上刚被赫敏吻过的地方,一脸迷惑,好像还不能确定刚才发生了什么似的。他心烦意乱的样子,显然没有注意身边的事情,但是当他们经过斯雷瑟林桌子的时候,哈利好奇地扫了一眼那些王冠形状的徽章,这一次,他看清了上面刻着的字:

  卫斯理是我们的王

他不安地感到这不会引出什么好事来,他催促罗恩穿过门厅,走下石阶,外面的空气冰一般冷。

他们匆忙走下斜坡,往球场走,挂了霜的草坪在他们脚下咯吱咯吱地响。没有一丝风,天是一层均匀的珠白颜色,这是相当好的天气,能见度很高,而又没有直射刺眼的阳光。在路上哈利给罗恩讲了这些有利因素,但他不能确定罗恩是不是在听。

他们进门的时候,安吉莉娜已经换好衣服,正在对其他的队员讲话,哈利和罗恩穿上他们的球衣(罗恩把头钻在衣服里转了好几次都找不到前后,后来还是安吉莉娜看不下去,过来帮他),然后坐下来听她的赛前热身讲话。这时,随着从城堡里出来的人群走进球场,外面的喧哗声音也越来越大。

“好,我刚刚才知道了斯雷瑟林的最后阵容,”安吉莉娜看着手里的羊皮纸说,“去年的徂击手戴瑞克和波尔已经毕业了,但看来蒙塔克也喜欢用大块头,而不是启用飞得特别好的,这两个新人叫克拉布和高耀,我对他们知道得不多--”

“我们可知道,”哈利和罗恩一起说。

“嗯,反正他们看起来是笨得连扫帚头和扫帚尾都分不清,”安吉莉娜说,把羊皮纸塞进口袋,“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前的戴瑞克和波尔能不用路标找到球场也让我够惊奇的。”

“克拉布和高耀也和他们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哈利向她保证。

他们可以听到上百人正走上观众席里一排排长凳的声音,虽然哈利听不出歌词,但他能听到有些人在唱歌。他已经开始感到紧张,但是他知道他的紧张远远比不上罗恩的,罗恩又按住自己的胃,紧咬着牙死盯着前方,脸色灰白。

“到时候了,”安吉莉娜看着手表,轻声说,“大家都来吧……祝我们好运。”

所有队员都站起来,扛起扫帚,排成一队走出更衣室,来到外面刺目的阳光之下。一阵欢呼声迎面而来,哈利仍能听到里面夹杂的歌声,虽然已经被喝采和口哨声盖过了一些。

斯雷瑟林队已经站在前面等着他们,他们,也都带着银色的王冠形徽章。他们的新队长,蒙塔克,和达达力·达斯里同出一辄,都有着粗大的、好像长毛的火腿一样的胳膊。在他身后站着克拉布和高耀,几乎和他一样粗壮,在阳光下傻傻地眨着眼睛,挥动着他们刚得到的徂击球棒。马尔夫站在一边,阳光照着他淡得发白的金发,他看到哈利的目光,歪嘴笑了,点了点他胸前的王冠形徽章。

“队长们握手,”安吉莉娜和蒙塔克走到一起时,担任裁判的胡迟夫人对他们命令。哈利能看出蒙塔克狠狠地捏安吉莉娜的手指,但是她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登上扫帚……”

胡迟夫人把哨子放进嘴里,吹了一下。

所有的球都被放飞,十四个队员也冲天飞起,哈利从眼角可以看到罗恩直飞向球门。哈利急速上升,躲开了霸吓球,开始围着球场绕一大圈,一边四下搜索着金色的反光,在球场的另一边,珠扣·马尔夫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现在是安吉莉娜·约翰逊--现在是约翰逊拿着鬼飞球,她可真是个好球员,这话我已经说了好几年了,可是她还是不肯和我约会--”

“李·乔丹!”麦格教授大喝一声。

“--只是一个好玩的事实啊,教授,可以增加趣味性嘛--她躲过了瓦瑞顿,她越过蒙塔克,她--哎哟--从背后被克拉布打的霸吓球击中。蒙塔克逮住了鬼飞球,蒙塔克回头向桂芬多球门飞--乔治·卫斯理一个漂亮的霸吓球,那是瞄准蒙塔克头的一球,他掉了手里的鬼飞球,被凯蒂·贝尔接住,桂芬多的凯蒂·贝尔反手把球传给艾丽莎·斯宾耐特,斯宾耐特飞走--”

李·乔丹的解说响彻球场,哈利努力听着,隔着耳边的风声、观众的喧闹、还有那些叫喊、嘘声和歌声。

“--躲开瓦瑞顿,躲过了一个霸吓球--艾丽莎真险呐--而观众们高兴得要命,就听听他们吧,他们在唱什么?”

当李听下来倾听的时候,从斯雷瑟林看台上那片银绿相间的海洋里传来的歌声变得响亮又清晰:

“卫斯理一个球也救不下,卫斯理一个网也守不住,所以斯雷瑟林都要唱:卫斯理就是我们的王!

“卫斯理生在垃圾箱中,卫斯理总能让鬼飞进门,卫斯理保证我们胜利,卫斯理就是我们的王!”

“--艾丽莎把球传回给安吉莉娜!”李大声叫道,哈利急转一个弯,听到刚才的歌声他已经气炸了,他知道李也在急于掩盖住那歌声:“赶快,安吉莉娜--她面前只剩下守门员啦!--她射门--她--唉唉……”

迈尔斯·布莱池理,斯雷瑟林的守门员救下了这个球,他把鬼飞球扔给瓦瑞顿,瓦瑞顿抱住球就跑,在艾丽莎和凯蒂之间左挡右推,他离罗恩越来越近,底下传来的歌声也越来越响了。

“卫斯理是我们的王,我们的王就是卫斯理,卫斯理总能让鬼飞进门,卫斯理是我们的王。”

哈利忍不住了,他放弃了霓贼球的追踪,转过身去看罗恩,在球场另一头,他孤零零地在三个球门柱之间盘旋,瓦瑞顿的大块头向他直冲过去。

“--现在是瓦瑞顿拿着鬼飞球,瓦瑞顿向球门飞去,他已经越过了霸吓球的攻击范围,他面前只有守门员了--”

斯雷瑟林看台上的歌声骤然大响起来:

“卫斯理一个球也救不下,卫斯理一个网也守不住……”

“--这是桂芬多的新守门员卫斯理的第一个考验,卫斯理是徂击手弗雷德和乔治的弟弟,也是队里引人注目的新星,--准备好,罗恩!”

但是欢呼大叫的声音从斯雷瑟林那头传来:罗恩急促俯冲,鬼飞球从他伸开的双臂中间穿过,直飞进中间的球门。

“斯雷瑟林得分!”李的声音从下面人群的欢呼声和嘘声中传来,“斯雷瑟林加十分--不走运啊,罗恩。”

斯雷瑟林的歌声比刚才更响:

“卫斯理生在垃圾箱中,

“卫斯理总能让鬼飞进门……”

“--球又回到桂芬多人的手里,现在是凯蒂·贝尔飞过球场--”李英勇地高声大喊,可是现在震耳欲聋的歌声已经让人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卫斯理保证我们胜利,卫斯理就是我们的王!”

“哈利你在干嘛?”安吉莉娜从他身边飞过去追随凯蒂的时候冲他大喊,“继续你自己的事!”

哈利这才意识到他在空中已经停了一分多钟,他只顾注意赛势,完全把追踪霓贼球的事给忘在脑后了。他惊恐地俯冲下来,开始继续围绕球场绕圈,一边四下搜索着,努力不去注意现在在球场里唱得震天动地的歌声:

“卫斯理是我们的王,卫斯理是我们的王……”

哪里都看不到霓贼球的踪影,马尔夫也和他一样在球场里绕着圈子,他们在场中心擦身而过的时候,哈利听到马尔夫也在大声唱着:

“卫斯理生在垃圾箱中……”

“--又是瓦瑞顿拿球,”李怒吼着,“他传给普希,普希穿过艾丽莎·斯宾耐特,快点,安吉莉娜,你能对付他的啊--看来你还真对付不了他--但是弗雷德·卫斯理打了一个漂亮的霸吓球,我说错了,是乔治·卫斯理,哦,谁管他,反正是他们两个中的一个就是了,所以这一球让瓦瑞顿丢了手里的球,凯蒂接住--呃--然后也丢了--所以现在是蒙塔克拿着鬼飞球,斯雷瑟林的队长蒙塔克带着鬼飞球升高,现在得赶快啊,桂芬多,挡住他!”

哈利绕到球场一端斯雷瑟林的球门后面,尽力不让自己去看罗恩那边发生的事。当他疾掠过斯雷瑟林的守门布莱池理的时候,他听到布莱池理也在和底下的观众一起唱着:

“卫斯理一个球也救不下……”

“--普希再次躲过艾丽莎,他直飞向球门啦,罗恩,拦住他!”

哈利不用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桂芬多那头发出了一声悲惨的哀号,而斯雷瑟林则爆发出一阵新的尖叫和掌声。哈利看了看下面,扁脸的潘姿·帕金森正站在看台最前面,背对着场地在指挥斯雷瑟林支持者的震天歌声:

“所以斯雷瑟林都要唱:卫斯理就是我们的王!”

但是二十分不算什么,桂芬多还有时间赶上,或是抓到那个霓贼球。进几个球他们就又能领先了,哈利对自己说。他在其他队员中间上下穿梭,追着一个闪亮的东西,但是后来他才发现那只是蒙塔克的表带。

可是罗恩又放进两个球,现在哈利已经开始有些慌张地追找霓贼球了,他只想赶快捉到它,结束这场比赛。

“--桂芬多的凯蒂·贝尔躲过普希,闪过蒙塔克,凯蒂,好一个转弯啊,然后她把球扔给约翰逊,安吉莉娜·约翰逊拿着鬼飞球,她越过瓦瑞顿,她冲着球门飞了,来呀,安吉莉娜--桂芬多进球!!!现在和斯雷瑟林是四十对十,四十对十,普希拿着鬼飞球。”

哈利可以听到露娜那个蠢帽子发出的狮吼也夹在在桂芬多的欢呼声里。他的精神一振,不过差了三十分,这没什么的,他们可以轻易地追回来。哈利避过了克拉布冲他打过来的霸吓球,然后继续在满场里焦急地搜索霓贼球,一边留意着马尔夫,准备着他露出看到霓贼球的迹象。而马尔夫,也和他一样,毫无目标地在场地里绕着圈子。

“--普希把球传给瓦瑞顿,瓦瑞顿给蒙塔克,蒙塔克把球传回到普希手里--约翰逊阻截,约翰逊得到鬼飞球,约翰逊传给贝尔,漂亮极了--我是说不漂亮--贝尔被斯雷瑟林的高耀发的霸吓球打中了,现在球又回到普希手里了--”

“卫斯理生在垃圾箱中,

“卫斯理总能让鬼飞进门,

“卫斯理保证我们胜利!”

可是哈利终於看到它了:在斯雷瑟林那头的地面几尺高的地方,小小的金色霓贼球正振动着翅膀。

他急速俯冲。

只几秒钟工夫,马尔夫已经在哈利的左边从天急落,他只能看到扫帚上的一个银绿相间的影子飞掠而过。

霓贼球绕着一个球门柱飞了几圈,然后向看台的另一边溜了过去,它的改向对马尔夫相当有利,因为那边离他更近。哈利拉着腿下的霹雳扫帚转弯,现在他和马尔夫肩并肩了。

哈利离地不过几尺,他伸出原来握在扫帚上的右手,朝着霓贼球伸去……在他的右边,马尔夫的手也伸了出来,努力伸着,抓着。

这一切在屏吸的、拼命的、狂风呼啸的两秒钟之后结束了--哈利的手指握住了那个挣扎的小球--马尔夫的指甲在哈利的手背上绝望地抓挠--哈利拉起扫帚上升,高高举起手里仍在挣扎的球,桂芬多的观众们高兴地大喊起来。

他们得救了,罗恩放进的那些球都没关系了,只要桂芬多赢了,不会有人记得的--

“咣当!”

霸吓球结结实实地打中哈利的后腰,他在扫帚上朝前掉了下去。幸好,刚才追霓贼球时他飞得相当低,现在他离地只一两米。不过当他四脚朝天、重重摔在冻硬的土地上时,他仍然疼的喘不上气来。他听到胡迟夫人的尖哨声音,还有从看台上轰然响起的愤怒喊声、嘘声、还有嘲笑的声音。“砰”的一声落地,然后安吉莉娜焦急的声音传来:

“你没事吗?”

“当然没事,”哈利咬着牙说,抓住她深过来的手,让她帮他站起来。他们头上,胡迟夫人向一个斯雷瑟林的队员飞去,不过从这个角度他看不出那是谁。

“是那个混蛋克拉布,”安吉莉娜生气地说,“他看到你抓住霓贼球,就把霸吓球冲你打过来了--不过哈利,咱们赢了,咱们赢了啊!”

哈利听到身后一声冷哼,他转回头,手里仍紧握着霓贼球:是珠扣·马尔夫刚刚在旁边降落。他的脸气得发白,但是还是挤出了一个冷笑。

“你刚刚救了卫斯理一命啊,是不是?”他对哈利说,“我还没见过更差的守门呢……不过,既然他生在垃圾箱里……喜欢我的歌词吧,波特?”

哈利没有回答。他转身去找其他的队员,现在他们已经一个接一个落下了,每个人都高兴地喊叫着,挥舞着拳头。只除了罗恩。他在球门柱那边下了扫帚,看来是在独自一人、慢吞吞地往更衣室走。

“我们本来想多写两段的!”马尔夫喊,这时凯蒂和艾丽莎正跑过来拥抱哈利,“可惜我们找不到和‘又胖又丑’押韵的词--你看,我们想唱他的妈妈的--”

“输了球就酸成这样,”安吉莉娜说,厌恶地看了马尔夫一眼。

“--我们也能把‘没用的蠢货’加进去--你知道,写他爸爸的--”

但弗雷德和乔治已经明白了马尔夫说的是什么,他们本来正和哈利握手,握到一半就僵硬了,转头看马尔夫。

“别理他!”安吉莉娜忙说,拉住弗雷德的胳膊,“别理他,弗雷德,让他叫吧,他就是受不了赛输,那个上跳下窜的小--”

“--不过你喜欢卫斯理家呀,波特,不是吗?”马尔夫嘲笑说,“在他家过暑假什么的不是么?真不知道你怎么受得了他家的臭味,不过我想既然你是给麻瓜拉扯大的,就是卫斯理家的狗窝也不太难闻--”

哈利拉住乔治。与此同时,安吉莉娜、艾丽莎、和凯蒂三个人加在一起才能拉住弗雷德,不让他去打马尔夫,马尔夫毫不在意地笑着。哈利转头找胡迟夫人,但是她还在斥责克拉布不该犯规用霸吓球打人。

“又或者,”马尔夫一边后退一边狡猾地笑着说,“波特,你还记得你妈妈房子里的臭味,卫斯理家的猪圈让你想起了--”

哈利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放开了乔治,他只知道一秒钟之后,他们两个一起朝马尔夫冲去,他完全忘记了所有的老师都在观看,他只想有多狠就多狠地痛揍马尔夫。他没时间抽魔杖了,只来得及抽回紧握霓贼球的拳头,然后重重打进马尔夫的肚子上--

“哈利!哈利!乔治!不要!”

他能听到女生们的尖叫,马尔夫大喊,乔治骂人,一声哨响,还有旁边人的吼叫,但是他全不在乎。直到有人在他身边叫“障碍抵满!”,他被咒语的力量向后推倒,直到那时他才停止对马尔夫的狂轰乱揍。

“你们以为你们在干什么?”胡迟夫人喊着,哈利一跳起身,显然她就是刚从对他使障碍咒语的人。她一手握着口哨,一手拿着魔杖,扫帚丢在几尺远的地方。马尔夫蜷缩在着倒在地上,鼻子流着血,呜咽呻吟。乔治的的嘴唇已经给打肿了,弗雷德仍被那三个追球手用力按住,而克拉布在后面咯咯笑个不停。“我还从没见过这样的行为--回城堡去,你们两个都去,直接去你们的院长办公室!快去!马上走!”

哈利和乔治转身大步离开球场,两个人都一言不发,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气。人群的嚎叫和嘲笑越来越小,等到他们走进门厅,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四周已经鸦雀无声了。哈利注意到自己的右手里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那只手的骨节上,还有在马尔夫的下颚上打出的伤痕。他低头一看,发现霓贼球的银色翅膀正从他手指缝里伸出来,挣扎着想逃。

他们刚走到麦格教授的门口,她就已经在走廊里大步赶上了他们,她系了一条桂芬多围巾,但是当她走近的时候,她用颤抖的手把围巾从脖子上拉了下来,她的脸色发青。

“进去!”她指着门,愤怒地说,哈利和乔治走了进去。她大步走到办公桌后面,转头面对他们,当她把桂芬多围巾扔在地板上时,她气得浑身发抖。

“那么?”她说,“我还从没见过如此可耻的行为。两个打一个!我要你们解释!”

“是马尔夫挑衅,”哈利僵硬地说。

“马尔夫挑衅?”麦格教授喊,拳头重重打在桌上,她的方格饼干筒给震得滑倒下去,掉到地上摔开了,里面的姜味饼干撒了一地。“他刚刚输了比赛啊,不是吗?当然他要挑衅了!但是他到底对你们说什么才能让你们的行为有个合理解释--”

“他侮辱我父母,”乔治咆哮一声,“还有哈利的母亲。”

“但你们两个没有等胡迟夫人处理,而是自作聪明,决定要展示展示你们麻瓜式的打架,是不是?”麦格教授愤怒地吼叫,“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的做--”

“咳,咳。”

哈利和乔治同时转头,德洛丽斯·安布居正站在门口,她穿了一件绿色的斜纹呢斗篷,这让她看起来更像一只癞蛤蟆。哈利早已经把她脸上阴险、令人作呕的恶意笑容和即将到来的痛苦联系在一起。

“麦格教授,我能帮忙吗?”安布居教授用她最最恶毒的甜蜜声音问。

血一下充上麦格教授的脸。

“帮忙?”她重复着,可以听出来她在努力克制自己,“你说什么,帮忙?”

安布居走进办公室,脸上令人作呕的笑容依然没变。

“怎么,我以为你会高兴有监察官出头帮你。”

哈利觉得即使麦格教授的鼻孔里喷出火来,他也丝毫不会有半点惊讶。

“你想错了,”她说,转身背对安布居。

“现在,你们两个给我好好听着。我不管马尔夫当时怎么挑衅你们,即使他辱骂你们家族中每一个人,我在乎的是你们的可耻行为。现在我罚你们每个人一个星期的课后留堂!不要那样看我,波特,这是你应得的惩罚!而且,如果你们两个人再有--”

“咳,咳。”

麦格教授转身面对安布居教授,闭着眼睛仿佛在祈祷更多耐心似的。

“有什么事?”

“我觉得他们的行为应该受到比留堂更重的处罚,”安布居说,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麦格教授的眼睛猛然睁开。

“可是,很遗憾的是,”她说,努力想回笑一下,结果使她看起来好像得了牙关紧闭症似的,“安布居,只有我的话算数,因为他们属於我的学院。”

“嗯,麦格,事实上--”安布居一脸堆笑,“我想你会发现,我的话也算数的。那个,哪儿去了?考尼烈斯刚送给我的,我是说,”她一边在手提包里翻找一边假笑了一声,“部长刚送给我的。啊,在这里……”

她已经抽出了一张羊皮纸,展开来,煞有其事地清清嗓子,然后开始读了起来: “咳,咳。‘教育法令第二十五条’。”

“不是又加了一条吧!”麦格教授激烈地叫。

“嗯,是的,”安布居,依然笑脸如花,“事实上,麦格,就是因为你,才让我觉得我们还有点地方需要改善……还记得当我不同意桂芬多重建快迪奇队的时候,你是怎么越过我职权的?你怎么把这件事交给邓布多,而他当然坚持所有的队都应该可以比赛的?可是,我可不能继续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呢。我立刻就联系了部长,而他相当同意我的观点,最高监察官当然可以有权力剥夺学生的待遇,而且她--这就是说,我--总不能比普通教师的权力更低!而现在你看,麦格,是不是我努力不让桂芬多重组球队是对的?令人发指的坏脾气啊……那么,让我读法令吧……咳,咳……‘即日起,最高监察官在决定对霍格沃茨学生的惩罚、庇护及剥夺权益上有最高的权力,而且,最高监察官可以调整其他教师已经颁布的,对学生的惩罚、庇护及剥夺权益的决定。签字,魔法部长,一级魔灵勋章,考尼烈斯·法吉。”

她卷起羊皮纸,依然笑着。

“所以……我真的认为,我得让这两个人永远不能再打快迪奇,”她说,从哈利看到乔治,又看回来。

哈利感到霓贼球在手里疯狂地扇着翅膀。

“不能再打?”他说,声音奇怪地听起来相当遥远,“快迪奇……永远不能?” “是的,波特先生,我想终生禁止你打快迪奇是唯一的办法,”安布居说,看着他吃力地想听懂话里含义的样子,脸上的笑容裂得更大,“你,还有这位卫斯理先生,还有,我想,安全起见,这位年轻人的孪生兄弟也应该给禁止--要不是他的队友拦住他,我觉得他肯定也会去袭击年轻的马尔夫先生的。当然了,我得没收他们的扫帚。我会把它们安全地保管在我的办公室里的,这样就可以确定没有人违反我的惩罚了。不过,麦格教授,我不是不讲道理的,”她继续下去,转向麦格教授,后者正定在地上,直瞪着她,好像是一尊冰雕一样,“其他的人可以继续打球,我没有在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身上看到暴力倾向。那么,再见,祝你下午好。”

安布居离开办公室,脸上无比的满足。她的身后一片寂静。

* * *

“不许打球,”那天晚上,在休息室里,安吉莉娜空洞地说,“不许打球……没有搜索员,没有徂击手……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呐?”

他们一点胜利的感觉都没有。哈利眼光所至,到处都是忧郁和愤怒的脸,全队的人都围着壁炉,萎靡不振的样子。但是罗恩不在,从比赛结束之后就没看到他。

“这实在太不公平了,”安吉莉娜麻木地说,“我是说,克拉布在哨声之后打出的那个霸吓球呢?她禁止他了吗?

“没有,”金妮难过地说,她和赫敏坐在哈利两边,“他只是被罚抄写,我听到吃饭时蒙塔克笑这个来着。”

“还有弗雷德,他什么都没做啊!”安吉莉娜愤怒地说,用拳头重重打着自己的膝盖。

“什么都没做可不是我的错,”弗雷德说,表情相当难看,“要是你们三个不那么死拉着我,我会把那个小混球打成肉酱给你们看看。”

哈利悲伤地盯着窗外的黑夜。雪花已经飘起来了。原来被他抓在手里的霓贼球现在在休息室里转着圈飞,屋里的人都好像给催了眠似的,死盯着它看,罗圈腿从这个椅子跳到那个椅子,想逮住它。

“我去睡了,”安吉莉娜说着缓缓起身,“说不定所有这些都只是个恶梦……明天早上我起来就会发现咱们还没比赛呢……”

不久艾丽莎和凯蒂也走了。过了一会,弗雷德和乔治也上楼去睡觉了,离开的时候仍狠狠地瞪着每一个人,金妮很快也离开了。壁炉旁边只剩下了哈利和赫敏。 “你见到罗恩了?”赫敏低声问。

哈利摇摇头。

“我想他在躲我们,”赫敏说,“你想他会去哪儿──?”

但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咯吱一声门响,胖夫人的肖像打开了,罗恩从肖像洞里钻了进来。他看起来实在相当苍白,头发上沾了很多雪。他看到哈利和赫敏的时候,僵在了地上。

“你去哪儿了?”赫敏焦急地说着一跳起来。

“散散步,”罗恩低低的说。他还穿着快迪奇的队服。

“你要给冻死了,”赫敏说,“过来坐下!”

罗恩走到壁炉那儿,坐进离哈利最远的椅子里,不看他。偷来的霓贼球继续在他们头顶打转。

“对不起,”罗恩看着自己的脚,低声说。

“为什么?”哈利问。

“因为我以为我会打快迪奇,”罗恩说,“明天一早我就去辞职。”

“如果你辞职,”哈利烦躁地说,“我们就只剩三个人了。”看到罗恩一脸迷惑,他说,“我这辈子都不许再打球了,弗雷德和乔治也是。”

“什么?”罗恩叫了起来。

赫敏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他听,因为哈利不能忍受再讲一遍这个故事的痛苦。等她讲完,罗恩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愤怒。

“这全怪我--”

“又不是你叫我打马尔夫的,”哈利生气的说。

“--要不是我快迪奇打得那么差--”

“--那跟这个完全无关。”

“--是那个歌把我搅昏了--”

“--那个歌会把谁都搅昏的。”

赫敏站起来,离开他们的争辩,走到窗边,望着雪花沿着玻璃飘落。

“你,别再强辩了,行不行!”哈利的火气爆发出来,“没有你责怪你自己,整件事也已经够坏了!”

罗恩难过地看着自己湿淋淋的长袍下摆,什么也没说。过了一会,他才慢慢地低声说:“这是我这辈子所做过的、最糟的事。”

“我们也是啊。”哈利苦涩地说。

“那个,”赫敏说,声音稍微有些抖,“我能想出有一件事,可以让你们两个都高兴一点。”

“噢真的?”哈利怀疑地说。

“真的,”赫敏说,从积了雪的漆黑窗户前面转过身来,一个灿烂的笑容在她脸上展开,“海格回来了。”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二十章 海格的故事

哈利一路冲上男生宿舍,从皮箱里抓出了隐身斗篷和掠夺者之图。他的速度快极了,他和罗恩至少等了五分钟,赫敏才匆匆走出女生宿舍,她戴着围巾和手套,还有她自己织的一顶鼓鼓洼洼的精灵帽子。

“嗯,可是外面那么冷啊!”看到罗恩不耐烦地砸舌,她分辨说。

他们从肖像洞爬出去,慌张地罩上隐身斗篷--罗恩比去年长高了许多,现在他不得不蜷着腿才能不露出脚--然后,他们小心而缓慢地走下一层层楼梯,不时停下来在掠夺者之图上查看费驰和诺斯太太的动静。幸运的是,除了几乎无头尼克,他们谁也没遇见。几乎无头尼克心不在焉地在走廊里飘荡,口里哼的调子与“卫斯理是我们的王”恐怖地相像。他们悄然穿过门厅,走到外面寂静的雪地里。一看到金黄的灯光从前方的小方格子窗户里透出来,还有烟囱里冒出的青烟,哈利的心就一下飞腾起来,他越走越快,其他两个人在他身后跌跌撞撞地跟着。他们兴奋地踩在越积越厚的雪上,嘎嘎吱吱地响着,最后终於跑到了木门跟前。哈利举起拳头,敲了三下,里面的狗立刻激动地狂叫起来。

“海格,是我们啊!”哈利从钥匙孔里往里喊。

“早该想到的!”一个粗哑的声音传来。

他们在斗篷下面互相看着对方笑,从海格的声音他们就能听出他很高兴。“刚回家还没三秒哪……牙牙,走开,……走开,你这懒狗呀。”

门闩提起,门吱丫一声打开了,海格的头从门缝里露了出来。

赫敏尖叫了一声。

“我的天,小声点儿!”海格慌忙说,在他们头顶上寻找,“穿了隐身斗篷是吧?那就进来吧,进来!”

“对不起!”赫敏喘着气说,他们三个人挤过海格走进屋里,然后把斗篷拉下,好让他看见他们。“我只是--噢,海格!”

“没事儿,没事儿!”海格连忙说,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然后又慌忙去拉上了所有的窗帘,但是赫敏仍紧盯着他,一脸惊骇。

海格的头发被凝固的血粘在一起,他的左眼已经高肿得只剩下一道细缝,周围全是青紫的伤痕。他的脸上和手上到处都是伤口,有些仍在留血,而且,从他走动时的小心样子,哈利怀疑他还有可能断了肋骨。显然他确实刚刚才到家,一件厚厚的旅行斗篷搭在椅背上,一个大得足能装下几个小孩的帆布包堆在门边。而有正常人两个大的海格本人,现在正一瘸一拐地走到炉边,把铜水壶放在上头。

“发生了什么事?”哈利追问,牙牙正围着他们高兴地跳着,舔他们的脸。

“告诉你们了,没事儿!”海格坚定地说,“要茶吗?”

“别装了,”罗恩说,“你根本就不好!”

“我再告诉你们一遍,我很好,”海格说,站直身子,转过头来冲他们露出笑容,可惜已经疼得疵牙咧嘴,“啊,看到你们仨可真好啊--暑假还好吧?”

“海格,你被人打了!”罗恩说。

“最后一遍告诉你,我没事!”海格坚定地说。

“要是我们中间有谁的脸让人给切成肉酱了,你也会什么都不说吗?”罗恩追问。

“海格,你得让包福夫人给你看看,”赫敏焦急地说,“有些伤口实在挺重的。”

“我自己会治的,行不行?”海格忍耐着说。

他走到屋子中间放着的巨大木桌旁边,猛地掀开上面盖着的一块小毛巾。毛巾下面,是比汽车轮胎还要大的一块血淋淋的、淡绿颜色的肉块。

“海格,你不会是要吃这个吧?”罗恩说着靠过去仔细看,“看来好像有毒呢。”

“它本来就是这样的,这是龙肉,”海格说,“而且我不是弄它来吃的。”

他拎起肉块,把它拍在自己的左脸上。绿色的血沿着脸流进他的胡子里,他满足地呻吟一声。

“这就好多了,你知道,它能止疼的。”

“那么,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呢?”哈利问。

“不能啊,哈利。最高机密。告诉你,这比我的工作重要得多呢。”

“海格,是不是给巨人打的?”赫敏小声问。

海格的手一滑,龙肉啪哒一声掉到他身上。

“巨人?”海格说着,在龙肉落到腰际之前抓住了它,然后再放回脸上,“谁说巨人啦?你们跟谁谈话了?谁告诉你们说我--谁说我被--啊?

“我们猜的,”赫敏分辨说。

“哦,你们猜到的,是不是?”海格说,用露在龙肉外面的那只眼睛严厉地审视着她。

“这个挺……明显的,”罗恩说。哈利连忙点头。

海格瞪着他们,然后哼了一声,把龙肉扔回到桌子上,走过去拿下正嘘嘘响的水壶。

“从没见过像你们仨这么爱多管闲事的小孩,”他嘀咕着,把热水倒进三个水桶形的茶杯里,“这可不是夸你们,他们管这叫狗拿耗子,什么闲事都爱瞎打听。”

但是他的胡子却跳着,好像在笑了。

“那么你的确是去找巨人了?”哈利说,笑着在桌旁坐下。

海格把茶放在每个人面前,坐下来,然后又拿起龙肉贴在脸上。

“好好好,对,”他说,“我去找巨人了。”

“找到他们了吗?”赫敏悄没声地说。

“嗯,说实话,他们也没那么难找,”海格说,“你知道,他们个头挺大啊。”

“他们在哪里?”罗恩说。

“山上。”海格毫无帮助地说。

“那为什么麻瓜们没--?”

“他们见过,”海格说,“只不过,他们都以为他们是死于登山事故,就草草了事的,是不是?”

他移动了一下龙肉,把它贴在了最严重的伤口上。

“求你啊,海格,告诉我们你一直在干什么吧!”罗恩说,“你给我们讲怎么被巨人打,哈利就会告诉你他怎么被摄魂怪追!”

海格呛了一口茶,同时龙肉也掉了下来,很多口水、茶和龙血溅得到处都是,海格一边咳嗽一边忙着说话,而龙肉啪地一声,已经掉在地上。

“你说什么,被摄魂怪追?”海格怒吼着。

“你难道没听说么?”赫敏瞪大眼睛问。

“离开这儿之后发生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是在执行秘密任务,不是吗,不想让猫头鹰到处跟着我啊--要命的摄魂怪!你在开玩笑吧?”

“我没有开玩笑。它们去小文金镇,袭击了我和我表哥,然后魔法部开除了我--”

“什么?!!!”

“--我还去了个听证会呢,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们巨人的事。”

“什么,开除你!”

“告诉我们你暑假的事,然后我就给你讲我的。”

海格用那只唯一睁开的眼睛瞪他,哈利坦然地回视,一脸天真执着。

“哦,好吧!”海格听天由命地说。

他弯腰把龙肉从牙牙的嘴里揪出来。

“哦,海格,不行,那不卫生--”赫敏开始说,但是海格早已经把肉拍在青肿的眼睛上了。

他再次喝了一大口茶,然后说:“嗯,上学期一结束我们就出发了--”

“那就是,奥林蓓·梅心女士跟你一起去的?”赫敏插嘴。

“是啊,就是这样,”海格说,脸上没被胡子或绿色的龙肉挡住的几寸地方露出了一些温柔,“是呀,就我们俩。而且我告诉你们,奥林蓓,她才不怕风餐露宿的生活呢。你们知道,她是个高贵的、衣着讲究的女人,我了解我们要去的地方,还担心她受不了爬石头、睡山洞那些事情呢,但是她都毫无怨言地承担下来了。”

“你了解你们要去的地方?”哈利重复着,“你知道巨人在哪里?”

“嗯,邓布多知道,他告诉我们了,”海格说。

“他们是不是藏在哪里?”罗恩问,“那是个秘密对不对?他们在哪儿?”

“不全是,”海格摇着头发蓬乱的头说,“只不过,只要他们离得足够远,其他巫师才懒得理他们在哪儿。但是,他们的所在十分难去,反正人类想过去是相当困难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邓布多的指示。我们花了一个月才走到--”

“一个月?”罗恩说,好像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长的旅程似的,“可是--你们干嘛不弄一个移动牌什么的?”

海格露在外面的眼睛表情古怪地审视着罗恩,几乎是同情的表情。

“罗恩,有人监视我们。”他粗哑地说。

“什么意思?”

“你们不明白的,”海格说,“魔法部一直监视着邓布多,以及每个跟他有关的人,而--”

“那个我们已经知道了,”哈利立刻说,他急于想听海格的故事,“我们知道魔法部监视邓布多--”

“所以你们才不能用魔法去那个地方?”罗恩说,看起来相当震惊,“你们像麻瓜似地走了一路?”

“嗯,不能说是一路都是,”海格谨慎地说,“我们得小心呢,因为我和奥林蓓……我们看起来就有点和常人不同--”

罗恩压抑了自己发出的、介于喷嚏和吸鼻子之间的声音,然后连忙喝了一口茶。

“--所以很容易让人跟踪。我们装成一起度假旅行的样子,所以我们去了法国,装作打算去奥林蓓的学校。我们走得相当慢,因为我们不能用魔法,而我们知道魔法部就等着找个借口把我们抓起来呢。但是我们还是把那个跟踪我们的傻瓜给甩开了,在第戎那个地方--”

“哦哦,第戎?”赫敏兴奋地说,“我在那里度过假,你有没有去看--”

她看到罗恩的脸色,就不说话了。

“那之后我们冒险使了点魔法,还不算差。在波兰国境边上遇到了几个发了疯的傻特伊,还有在明斯克的一家酒吧里,我和一个吸血鬼稍微有些争执。除了这些,整个旅程不能再顺当了……

“之后我们就到了那个地方,我们开始往山里走,寻找巨人的痕迹。

“我们离他们很近之后,就没再使用魔法,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不喜欢巫师,我们不想让他们从一开始就憎恨我们;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邓布多警告过我们,‘那个人’肯定也会去找巨人的,听说他可能已经派人送过信给他们了。邓布多告诉我们接近那里时得小心不要引人注意,以防食死徒就在附近。”

海格停了一下,喝了一大口茶。

“继续说呀!”哈利急切地说。

“找到他们了,”海格坦率地说,“一个晚上,我们翻了个山头,就看到他们了,在下面分散着住,小火堆烧着,旁边都是大影子……简直好像看着山在移动似的。”

“他们有多大啊?”罗恩悄声问。

“大概有六七米高吧,”海格随便地说,“有些高个子的可能有八米呢。”

“那他们有多少人呢?”哈利问。

“我想有七八十人吧,”海格说。

“就这么多?”赫敏问。

“对,”海格悲伤地说,“只剩八十人,以前他们曾经有很多人,至少有上百个不同的部落分布在世界各地。但是好久以来他们一直逐渐消亡,巫师们杀了很多,当然了,不过大部分是因为他们自相残杀,而现在他们就死得更快。他们不能适应凑得那么近住在一起。邓布多说那都是我们的错,是巫师逼他们搬到远离我们的地方,而且,他们为了自身安全,不紧凑在一起住也没有别的办法。”

“那,”哈利说,“你找到他们,之后呢?”

“嗯,我们等到第二天早上。我们不想在晚上摸过去,为了我们自己的安全起见。”海格说,“大概早上三点吧,他们就在坐着的地方睡着了,我们不敢睡觉:一个,我们不想让他们谁醒过来爬到我们呆的地方,再有,他们的呼噜声也让人睡不着,那声音大得,快天亮时都造成雪崩了。

“不管怎么说,第二天天亮时候我们就下去见他们了。”

“就那样?”罗恩说,一副肃然起敬的样子,“你们就那样走进了巨人的部落?”

“嗯,邓布多告诉过我们该怎么做,”海格说,“给戈戈礼物,你知道,表示对他的尊敬,”

“你说给谁礼物?”哈利问。

“哦,戈戈--就是指酋长。”

“你怎么知道哪一个是戈戈呢?”罗恩问。

海格被逗乐了。

“这不难,”他说,“他是那个最大、最丑、最懒的家伙,坐在那儿等着别人给他端吃的来,死山羊那类的东西。他名叫卡卡斯,我想他大概有七米多高,总得有两头大公象那么重吧,皮肤像犀牛皮似的。”

“你们就直接走到他面前去了?”赫敏屏住呼吸说。

“嗯,事实上是走下他那儿,他躺在山谷里,你看,他们住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山谷里。山挺高的,旁边还有一个湖,卡卡斯就躺在湖边,叫唤其他人给他和他老婆送食物来。奥林蓓跟我一起走下山脊。”

“可是他们看到你们的时候,难道没想杀你们吗?”罗恩怀疑地问。

“一些人当然会这么想,”海格耸耸肩说,“但是我们照着邓布多告诉我们的做,也就是高举着我们的礼物,只看戈戈,不理会旁人。我们那么做了,其他人都安静下来,看着我们经过,然后我们一直走到卡卡斯脚边,鞠了个躬,把礼物在他面前放下。”

“给巨人得要什么礼物啊?”罗恩急切地问:“吃的?”

“才不呢,他们自己也能找到吃的,”海格说,“我们给他们魔法,巨人其实是喜欢魔法的,他们只是不喜欢我们把魔法用在他们身上。总之,第一天我们给了他一根古不熄焰的树枝。”

赫敏轻轻地说了一声:“哇噢!”,但是哈利和罗恩都迷惑地皱起眉头。

“一根什么树枝--?”

“就是永远不熄的火焰,”赫敏烦燥地说,“你们到现在早该知道了,弗立特卫教授已经在课上至少讲过两次了!”

“嗯,反正,”海格在罗恩没来得及反驳之前连忙说,“邓布多给树枝施了魔法,让它可以永远燃烧,这可不是随便哪一个巫师都能做到的。所以我把它放在卡卡斯脚边的雪地上,说,‘这是阿伯斯·邓布多献给巨人戈戈的礼物,他向戈戈致以尊敬的问侯。’”

“然后卡卡斯说什么?”哈利急着问。

“什么也没说,”海格说,“他不说英语。”

“你在开玩笑吧!”

“不要紧,”海格镇定地说,“邓布多告诉过我们有可能会这样的。卡卡斯懂得也足够多,他叫来两个懂我们语言的巨人帮我们翻译。”

“那他喜欢那个礼物吗?”罗恩问。

“哦,可不是吗,一等他们弄明白那是什么东西,可真是惊天动地呢,”海格说着把龙肉翻过来,用清凉的那一面贴他青肿的眼睛,“他们都高兴得要命,於是我就说啦,‘阿伯斯·邓布多请戈戈与他的传话人谈一谈,等明天他送另一样礼物来的时候。’”

“你们为什么不在那天就和他们谈?”赫敏问。

“邓布多让我们慢慢来,”海格说,“让他们知道我们是守信用的。‘明天送另一个礼物来’,然后明天我们就去再送一个礼物--这会让他们觉得我们是守信的,明白吗?而且,这也给他们足够时间检查我们送的礼物,等他们明白这的确是个好东西,他们就会急着想要更多了。不管怎么说,像卡卡斯那样巨人--你要是给他们一下讲得太多,他会杀了你,只为图个清静的。所以我们前鞠后躬地离开那里,然后去找了个可爱的小山洞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我们又去了,这一次,卡卡斯已经坐在那儿等我们了,急得不行。”

“你跟他们谈话了?”

“噢是啊,我们先把礼物给他,那是一个相当好的战盔--丑精灵做的,你们知道,坚实无比--然后我们就坐下来谈话了。”

“他怎么说?”

“不太多,”海格说,“都是在听来着,但是看起来还不错,他听说过邓布多,也听说过他曾经极力反对那次巫师们在英国追杀仅存巨人的行动。卡卡斯看起来似乎很想知道邓布多的意见,还有其他人,尤其是那几个懂英语的,也都凑过来听。那天离开时我们充满了希望,我们向他们保证第二天再来,再带礼物给他们……

“可是,就在那天晚上,坏事了。”

“什么意思?”罗恩忙问。

“嗯,我刚才跟你们说过,他们不适应凑得那么近地住的,那些巨人,”海格力悲伤地说,“不能那么多人在一起。他们自己也没办法,每隔几星期他们就自己和自己打一架,杀死一半的人。男人跟男人打,女人跟女人打,原来部落的残余和其他部落的残余打,而这些,还不是因为争执食物、火种、或睡觉的地方引起的。他们整个种族都快消亡了,你以为他们会因此珍惜对方,可惜--”

海格力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天晚上他们就打了起来,我们从山洞口看到了底下山谷里的一切。他们打了好几个小时,你都不会相信他们能发出那么大的声音。等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雪地上一片血红,他的头给抛到湖底去了。”

“谁的头?”赫敏抽一口气,说。

“卡卡斯的,”海格沉重地说,“他们有了一个新戈戈,高高蛮,”他深深叹息,“嗯,我们已经和以前的戈戈周旋了两天了,可没想到又冒出一个新的来,而且我们有种预感,这个高高蛮不太想听我们的话,可是我们总得试一试。”

“你们去和他谈话了?”罗恩怀疑地问,“在你们眼见他砍掉别人的脑袋之后?”

“我们当然去了,”海格说,“我们跋山涉水地去那里可不是为了两天之后空手回来的!我们带着给高高蛮的礼物又下山了。”

“还没开口我就知道没戏,他坐在那里,带着卡卡斯的头盔,我们走近时他就猜疑地打量我们。他壮极了,是那伙人里最壮的,黑头发黑牙齿,还有一条骨头项链,有些骨头看起来好像还是人骨头。嗯,我总得试试--我举给他一卷龙皮--然后说,‘送给巨人戈戈的礼物--’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给抓住脚,头朝下倒拎起来,是他的两个手下抓住我了。”

赫敏的双手捂住嘴。

“你们怎么脱险的?”哈利问。

“要不是奥林蓓,我们就逃不出来了,”海格力说,“她抽出魔杖,我还从没见过有人施咒语有那么快的,简直帅透了,她给那两个抓我的人施了结膜炎咒语,他们立刻就放开我了--但是我们可就惹麻烦了,我们用魔法对付他们,而这正是巨人最恨巫师的地方,我们只能撒腿开跑,因为我们知道再也不能回他们的地盘去了。”

“天啊,海格,”罗恩小声说。

“可是,既然你们在那儿只呆了三天,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呢?”赫敏问。

“我们不是只呆了三天!”海格生气地说,“邓布多还指望着我们呢!”

“可你刚还说你们再也回不去了啊!”

“白天我们不能,当然了,我们只是需要重新考虑一下形势。我们躲在山洞里花了几天观察他们,只是我们看到的都十分糟糕。”

“他又砍下更多脑袋么?” 赫敏问,看起来要呕吐的样子。

“不是,” 海格说,“我倒希望是那样。”

“为什么?”

“就是说,我们很快就发现,他并不拒绝所有巫师的--他只恨我们。”

“食死徒?”哈利立刻说。

“是啊,”海格阴沉地说,“有几个食死徒每天都去,给戈戈送去礼物,他也没把他们头朝下倒拎着。”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食死徒呢?”罗恩问。

“因为我认得一个,”海格低吼着说,“麦克尼尔,记得他么?就是那个曾经追杀暴嘴的小子?疯子,他那个人嗜杀成性,就和高高蛮一样,难怪他们相处得那么好。”

“所以麦克尼尔要巨人去帮助‘那个人’了?”赫敏绝望的问。

“别那么着急嘛,我还没讲完呢!”海格不满地说,本来根本不打算告诉他们任何事的他,现在看来似乎已经讲上瘾了,“我和奥林蓓仔细分析之后决定,只因为戈戈看起来偏向于‘那个人’一边,并不等於说所有巨人都是,我们总得试试去说服其他的人,其他那些不想让高高蛮做戈戈的人。”

“你们怎么能看出那些人是谁呢?”罗恩问。

“嗯,他们就是那些给打成一团肉酱的家伙,不是吗?”海格耐心地解释,“那些聪明一点的都躲开高高蛮,和我们一样躲到周围的山洞里去了。所以我们决定在晚上到那些山洞里走走,看看能不能说服几个。”

“你们在晚上去黑山洞里找巨人?”罗恩说着,声音里充满了崇拜和敬佩。

“嗯,我们最担心的倒不是巨人,”海格说,“我们担心的是食死徒,邓布多告诉过我们,能避开就尽量避开他们。而麻烦的是,他们知道我们就在附近--想来是高高蛮给他们讲了我们的事。晚上,等巨人们都睡着了之后,我们正打算摸黑进他们的山洞,麦克尼尔那帮人就偷偷摸摸地在山里转着找我们,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没让奥林蓓去突袭那伙食死徒,”海格说着,微笑的嘴角把胡子也翘了起来,“她太想打他们了,她一发起脾气来可不一般,那个奥林蓓,才是大发雷霆,你知道,我想是她的法国血统吧……”

海格目光朦胧地凝视着壁炉里的火光,哈利给了他三十秒的回忆时间,然后大声地清了清嗓子: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接近那些巨人了吗?”

“什么?噢……噢,是啦,我们做到了。是啊,卡卡斯被杀之后的第三个晚上,我们离开了藏身的山洞,沿着山坡走进谷里,一边小心提防着食死徒,我们进了几个山洞,都没有--然后,在第六个洞里,我们找到了藏在里头的三个巨人。”

“那洞里肯定已经挤得满满的,”罗恩说。

“挤得一塌糊涂,” 海格说。(这话的原话是‘都没有挥霓柞的地方’,来自英文俚语‘都没有挥猫的地方’,指地方拥挤,而霓柞是一种魔界的类似猫的小兽。和第二章出现的费格太太一样,海格也喜欢说变相的俚语,比如前一段他让赫敏‘别那么着急’,其实原话是‘勒住你的双翼鹰头马’,取自英文‘勒住你的马’。--译注)

“他们看到你们的时候没打你们吗?”赫敏问。

“如果是在任何其他的情况下,他们可能会的,”海格说,“但是他们伤得很重,三个都是,高高蛮那伙巨人把他们打晕了,他们一醒来就爬进能找到的最近山洞里去了。不管怎么说,其中一个懂点英文,帮我们给另两个人翻译,而我们说的话,似乎也没有引起太大反感。於是我们就常常去,看望那些受伤的人。我敢说有一段时间我们说服了足有六七个人。”

“六七个?”罗恩激动地说,“这可不赖--他们要来这里帮我们打‘那个人’吗?”

但是赫敏说:“海格,你说‘一段时间’是什么意思?”

海格难过地望着她。

“高高蛮的人打进了那些山洞,那之后剩下来的人就再也不想和我们有任何牵连了。”

“那么……那么巨人就不会来了?”罗恩失望地说。

“不会来了,”海格说着,深深地叹息一声,翻过龙肉,把凉的一面贴到脸上,“不过我们做了邓布多让我们做的事情,我们传递了邓布多的话,他们中有些人听到了,我怀疑也会有些人记得了。也说不定,他们中间有人不喜欢跟高高蛮,离开山里呢,那他们就很有可能记起邓布多曾经对他们很友好,说不定就会来呢。”

雪已经填满了窗子。哈利意识到袍子的膝盖地方全湿透了,原来是牙牙一直趴在哈利的膝盖上流口水。

“海格?”过了一会,赫敏小声说。

“嗯?”

“你在那儿的时候……你有没有……那里有没有任何……你的……你的……母亲的消息?”

海格露在外面的眼睛直盯着他,赫敏看起来有些害怕。

“对不起,我……你忘了我说的话吧--”

“死了,”海格嘟囔着说,“很多年前就死了……他们告诉我的。”

“哦……我……我真的很抱歉,”赫敏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海格耸了耸他的宽阔肩膀。

“不用,”他简单地说,“我本来也不怎么记得她,不是个好母亲。”

他们又安静下来。赫敏不安地看了看哈利和罗恩,显然想让他们说点什么。

“可是海格,你还没告诉我们为什么你给弄成这样呢,”罗恩说着指了指海格带血的脸。

“还有你为什么拖这么久才回来?”哈利说,“瑟瑞斯说奥林蓓·梅心夫人早就回来了--”

“谁袭击你?”罗恩说。

“我没有被袭击!”海格用力地说,“我--”

但是他下面的话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赫敏倒抽一口凉气,手里的杯子掉下来,在地上跌得粉碎,牙牙也大叫起来。他们四个一起去看门边的窗子,一个矮胖的人影正映在薄薄的窗帘上。

“是她!”罗恩悄声说。

“躲到下面来!”哈利连忙说,抓过隐身斗篷,展开盖住他和赫敏,罗恩绕过桌子也冲进了斗篷底下。他们紧靠在一起,躲到屋子的一角。牙牙还在冲着门大叫,海格完全看糊涂了。

“海格,藏起我们的杯子!”

海格抓起哈利和罗恩的杯子,把他们塞到牙牙狗篮的软垫子下面。牙牙现在已经冲着门跳起来了,海格用脚把他推开,然后拉开门。

安布居教授站在门口,她穿着那件绿色的斜纹呢斗蓬,戴着同色的护耳帽子。她抿着嘴,往后仰着去看海格的脸,她几乎还不及他的腰高。

“那么,”她慢慢地大声说,好像在和聋子讲话似的,“你是海格,对不对?”

她不等海格回答就一路走进屋里,凸起的眼睛四下转着。

“走开,”她厉声说着,冲牙牙挥舞着手提包,牙牙本来跑到她面前,想去舔她的脸。

“呃--我不想显得无礼,”海格瞪着她说,“可是,你是谁啊?”

“我叫德洛丽丝·安布居。”

她的目光扫过小屋,有两次她瞪着哈利、还有挤在他两边的罗恩和赫敏所在的角落。

“德洛丽丝·安布居?”海格说着,完全摸不着头脑,“我以为你是在魔法布工作来着--你不是跟法吉一起工作的吗?”

“我是魔法部的高级副部长,是的,”安布居说,开始在小屋里走来走去,仔细审视着屋里的每一寸每一分,从墙边的帆布包到椅背上搭的旅行斗篷,“我现在是黑魔法防御课的老师--”

“你可真勇敢,”海格说,“现在已经没什么人敢做那份工作了。”

“--及霍格沃茨的高级监察官,”安布居说,完全没有听到海格说话的迹象。

“那是什么?”海格问,皱起眉头。

“这正是我要问的,”安布居说,指着地上赫敏杯子打碎后的碎片。

“哦,”海格说,与事无补地朝哈利、罗恩和赫敏藏着的角落看了一眼,“哦,那个是……是牙牙。他打碎了一个杯子,所以我只好用这一个。”

海格指了指他刚才用过的杯子,一只手仍按在盖在眼睛上的龙肉上面。安布居现在转身面向他,开始审视他的每一寸、每一分。

“我听到说话的声音,”她平静地说。

“我和牙牙说话来着,”海格坚决地说。

“然后他也对你说话?”

“是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海格说,看起来有些不自然,“有时候我说牙牙就和人一样--”

“雪地上有三双脚印,从城堡里一直到你这里,”安布居狡猾地说。

赫敏吃了一惊,哈利用手捂住她的嘴,幸好这时牙牙正大声地嗅安布居教授的长袍下摆,她似乎没有听到。

“嗯,我才刚到家,”海格说着用大手指了指帆布包,“也许有人在那之前来过,结果没找到我。”

“外面没有从你屋子里离开的脚印。”

“嗯,我……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海格说,不安地抓了抓胡子,再次向哈利、罗恩和赫敏躲藏的角落看,仿佛想要他们帮忙似的,“那个……”

安布居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仔细地四下检查。她弯腰查看床底下,又打开海格的碗橱,她离哈利、罗恩和赫敏紧靠在墙边的地方不到两寸。她经过的时候,哈利把肚子都拼命吸进去了。她仔细地检查了海格用来做饭的巨大铁锅里头,然后转回来,说:“你怎么了?你脸上的伤是哪里来的?”

海格慌忙把龙肉从脸上拿开,哈利认为这不是个好主意,因为这样一来他眼睛周围的青紫伤疤就完全显露出来了,更不用说他的脸上还有那些新鲜的和已经凝固了的血,“噢,我……一点点意外,”他笨拙地说。

“什么样的意外?”

“我-我摔了一跤。”

“你摔了一跤,”她沉声重复。

“是啊,就是这样,被朋友的扫帚给绊倒的。我自己不用扫帚飞的,嗯,你看看我有多大啊,我不认为有哪个扫帚能承受住我。我有个朋友养阿巴仙马,不知道你见没见过那种马,大极了,有翅膀,你知道,我骑了一只,然后--”

“你一直在哪里?”安布居问,沉着地打断了海格喋喋不休的说话。

“我在哪里--?”

“是的,这是我的问题,”她说,“学期就已经开始两个星期了,另一位老师不得不代替你的课程。其他老师里没有一个能告诉我你去了哪里,你没有留下地址,你去哪儿了?”

安静中,海格用刚刚露出来的眼睛瞪着她,哈利几乎能听到他的大脑运作的声音,它在疯狂地转着主意。

“我-我去修养身体了。”他说。

“修养身体,”安布居教授重复,她的眼睛掠过海格青紫肿胀的脸,龙血正无声地滴在他的马甲上,“我明白了。”

“是呀,”海格说,“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你知道的--”

“是的,对於一个管理动物的人来说,新鲜空气肯定很难得,”安布居甜甜地说,海格脸上不是青紫的地方,现在开始红了起来。

“嗯--看看风景,你知道的--”

“山的风景?”安布居立刻说。

她已经知道了,哈利绝望地想。

“山?”海格重复着,显然在急转着脑筋,“才不是呢,我喜欢的是法国南部,有太阳,还有海。”

“真的?”安布居说,“你好像没怎么给晒黑呢。”

“是啊,嗯……皮肤敏感,”海格说着讨好地笑笑,哈利注意到他有两颗牙也被打没了。安布居冷冷地看着他,他的笑容渐渐转成尴尬。然后她把手提包拉上胳膊肘,说:“我会,当然了,告诉部长你迟到归校的消息。”

“对,”海格点着头说。

“你也应该知道,作为最高监察官,我的不幸的、但也是必不可少的的责任,就是审查其他教师。所以我想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她猛地转身,大步走向门口。

“你要审查我们?”海格看着她的背影,茫然地重复。

“哦,是的,”安布居柔声说了一句,手握在门把手上,转头看他,“魔法部已经决定,凡是不合格的老师都要开除,海格,晚安。”

她走出去,在身后大声关上门。哈利刚想拉下隐身斗篷,但是被赫敏拉住了手腕。

“还不行,”她在他耳边悄没声地说,“她可能还没走。”

海格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他走过去,把窗帘拉开了一寸多宽。

“她已经回到城堡了,”他低声说,“唉呀,她要审查人呢,是不是?”

“是的,”哈利说着拉下斗蓬,“彻劳妮已经给留校察看了。”

“嗯……海格,你打算这学期教我们什么东西?”赫敏问。

“哦,不用担心,我已经准备好很多课程了,”海格热情地说着,把龙肉从桌上捡起,又拍在眼睛上,“我已经留了两样动物,就是给你们中级巫师考试年准备的。你们就等着看吧,它们可不同寻常呢。”

“呃……怎么个不同寻常法?”赫敏毫无把握地问。

“我不会说的,”海格高兴地说,“我要等着让你们大吃一惊。”

“听着,海格,”赫敏毫不做作,迫切地说,“要是你把危险的动物带到课堂上来的话,安布居教授一点也不会高兴的。”

“危险?”海格说,看起来完全迷惑了,“别傻了,我才不会带给你们危险的东西!我是说,好吧,我承认它们得保护自己--”

“海格,你无论如何得通过安布居的审查,让她高兴才行。你得给我们讲怎么照顾泡洛克,怎么区分弓背猬和一般的刺猬,这类的东西!”赫敏诚挚地说。

“可是赫敏,那些多无聊啊,”海格说,“我弄来的东西才利害呢,我已经喂养了好多年,我敢说全英国也只有我这些是被人驯服的。”

“海格,求求你,”赫敏说,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焦急,“安布居已经在找任何理由,想赶走和邓布多接近的老师了。海格,求你了,给我们讲些肯定会在中级巫师考试上出的无聊东西吧。”

可海格只是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用独眼渴望地看着角落里的巨床。

“听着,今天我累坏了,而且又这么晚了,”他说着轻轻拍了拍赫敏的肩,结果她支撑不住,咚地一声摔在地板上,“啊-对不起--”他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拉起,“听着,别为我担心,我保证,现在我既然回来了,我会把课程安排得特别好。现在,你们仨最后回城堡去吧,还有,别忘记把身后的脚印抹掉!”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听进去了你说的话,”一会之后,当检查了四周没有动静之后,他们踩着深深的雪走回城堡,罗恩说。他们这回没有留下脚印,因为赫敏在路上一直使用着删除魔法。

“那我就明天再去,”赫敏坚定地说,“不行我就给他安排课程。我不管她是不是赶走彻劳妮,但是我决不能让她赶走海格!”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二十一章 蛇眼

星期天早上,赫敏踩着两尺深的雪,艰难地跋涉去海格的小屋。哈利和罗恩很想和她一起去,但是他们堆积如山的作业又已经滨临危险的高度,所以他们只有不情愿地呆在休息室里,极力不去理会外面出来的快乐声音。校园里,学生们在结冻的湖上溜冰、滑雪橇,还有,最可恨的,给雪球施法,让它们飞上桂芬多的塔楼,“砰砰”地打在窗子上。

“喂!”罗恩终於失去耐心,把头伸出窗外大吼:“我是级长,要是再有人敢往这个窗子上打雪球--哎哟!”

他猛地缩回头,一脸的雪。

“是弗雷德和乔治,”他苦着脸说,重重甩上窗户,“两个饭桶……”

快吃午饭的时候,赫敏从海格那里回来了,她冻得瑟瑟发抖,长袍的膝盖以下都湿了。

“怎么样?”她进门时罗恩抬起头来问,“你帮他安排课程了吗?”

“嗯,我试了,”她闷闷地说,坐在哈利身边的椅子上,她拿出魔杖,相当繁琐地挥了一下,热气从魔杖头喷了出来,她然后用魔杖指着长袍,长袍散发着蒸汽逐渐干了。

“我去的时候他根本就不在,我敲了半个钟头的门,然后他才从禁绝林里出来--”

哈利呻吟一声。禁绝林里到处都是可以让海格被解雇的生物。“他在那里养什么?他跟你说了吗?”他问。

“没有,”赫敏沮丧地说,“他说他要给我们一个惊喜,我给他解释安布居的事,可他就是听不进去。他一直说没有哪个神智正常的人在能学到吐火银鲛的时候,会愿意学弓背猬--嗯,我不认为他在养吐火银鲛,”看到哈利和罗恩脸上的惊骇表情时她补充说,“但那不是说他没试过,他讲过弄那个蛋有多困难。我都不知道跟他说了多少次,他要是按古拉普兰教授的课程计划会好得多,我真的不认为他听进了哪怕一半我说的话。他的情绪挺怪,你知道,他还是不肯说他是怎么弄得满身是伤。”

第二天早餐时,海格在教工席上受到了所有学生的热烈欢迎。一些人,比如弗雷德、乔治、和李·乔丹都高兴地叫着,穿过桂芬多和海佛帕夫桌子中间的过道跑过去握海格的大手;而另一些人,比如帕瓦提·帕提和拉文德·布朗,则摇着头交换了一个阴沉的眼神。哈利知道她们很多人更喜欢古拉普兰教授的课,而最麻烦的是,在他自己心里,也有一个不怀偏袒的小小地方,认为她们是对的:古拉普兰认为有趣的课程里,不会有人有被咬掉脑袋的危险。

星期二,当哈利,罗恩和赫敏在寒风中裹得严严实实地往海格的小屋走时,可以说他们都有相当程度的忧虑和担心。哈利担心的不光是不知道海格想教给他们的东西,他还担心其他学生,尤其是马尔夫那伙人,在安布居在场的时候会如何表现。

但是,等他们艰难地在雪里一路跋涉到海格那里,站在禁绝林边上等他们的只有海格,那位最高监察官并没有出现。他的样子并不能让他们安心,星期六晚上的那些青紫伤痕上面,现在又多了些淡淡的黄绿颜色,而且一些伤口似乎又开始流血了。这让哈利不明白了:海格是不是被某种带毒动物攻击了,而它的毒液能不使伤口愈合?而且,仿佛是想让这恐怖的画面更完整,海格的肩上还扛着看来像是半只死牛的东西。

“今天我们在这里头上课!”海格愉快地冲走过来的学生说着,偏头向他们示意他身后面的黑暗森林,“有个遮挡!再说,它们更喜欢暗处。”

“什么东西喜欢暗处?”哈利听见马尔夫尖声对克拉布和高耀说,声音里有一丝惊慌,“他刚才说什么东西喜欢暗处,你们听见了吗?”

哈利记起马尔夫在这之前唯一进入禁绝林的那一次,那时候他也并不勇敢。他对自己笑了,在快迪奇比赛之后,任何能让马尔夫紧张的事情都会让他满意。

“都准备好了?”海格环视着学生们,高兴地说,“那么,好,我一直给你们五年级学生们留了这个在禁绝林里头上的课。我想我们得在这些动物的自然生存环境里看它们。那么,我们今天要学的东西相当稀少,我敢说我是全英国唯一能驯养它们的人。”

“你确定它们已经被驯服了,是不是?”马尔夫说,语气里的惊慌更加明显了,“可是,这也不是你头一次把野生动物带到课堂上来,是不是?”

斯雷瑟林的人都发出赞同的声音,一些桂芬多的人似乎也觉得马尔夫的话有点道理。

“当然它们已经被驯服了,”海格说,沉下脸把肩上的死牛抬上去了一点。

“那,你的脸又是怎么回事?”马尔夫追问。

“跟你无关!”海格说,生气了,“现在,要是你们已经问完了愚蠢的问题,就跟我来!”

他转身大步走进禁绝林,似乎没有人愿意跟上他。哈利看了一眼罗恩和赫敏,他们叹了口气但是点点头,於是他们三个跟着海格出发,其他人都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大约走了十分钟,来到了一个树木极为密集的地方,那里几乎像黄昏一样昏暗五光,地上也没有积雪。海格哼了一声,把肩上的半头牛扔在地上。他退了一步,转身面对学生,学生们穿过大树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紧张地四下看着,好像随时会有动物扑上来似的。

“过来,过来,”海格鼓励说,“现在,它们会被肉味吸引过来,但是我也会叫一声招它们过来,因为它们肯定想知道是我来了……”

他转身,摇了摇蓬头乱发的脑袋,把搭在脸上的头发甩掉,然后发出了一声古怪的尖利叫声,声音好像大鸟的鸣叫,在漆黑的树干中间回荡。没有人笑,大部分人看起来已经吓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海格又发出了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一分钟过去了,学生们继续紧张地看着背后和身旁的树,想看到无论是什么东西的影子走近。然后……当海格再次甩去脸上的头发,深深地吸气,饱涨起胸膛的时候,哈利推了推罗恩,指了指两棵节节疤疤的紫衫树中间的黑暗空隙。

一双闪亮的、没有瞳孔的白色眼睛在黑暗中越显越大,一会儿,龙一样的脸、脖颈、和瘦骨嶙峋的身子,一匹黑色的、有翼的巨大的马,从黑暗里显现出来。它甩着黑色的长尾巴,审视了学生们一会,然后低下头,用它尖尖的牙齿从死牛身上撕下肉来吃。

哈利觉得无比宽慰,在这里,他终於找到了证据:那些动物不是他的幻想,它们是真的,海格也知道它们。他急切地看罗恩,但是罗恩仍紧盯着树,几秒钟后他悄声说:“为什么海格不再叫了?”

班上其他的同学也大都和罗恩一样带着一脸疑惑和紧张期待的表情,继续到处东张西望,而那马就站在他们面前几尺远的地方。似乎只有两个人能看到它们:站在高耀身后的一个瘦瘦的斯雷瑟林男生,他一脸厌恶地看着正在吃肉的马,还有纳威,他的目光追随着长长的黑马尾的扫动。

“啊,又来了一匹!”海格骄傲地说,第二只黑马从漆黑的树干中间出现了,它收起皮革一样的翅膀,也低下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现在……能看到它们的人举手。”

终於就要知道这些马的秘密,让哈利觉得万分高兴,他举起手来,海格对他点了点头。

“是啊……是啊,哈利,我就知道你能看到,”他认真地说,“还有你也能,纳维,是不是?还有--”

“对不起,”马尔夫轻蔑地说,“但是我们到底应该看到什么呀?”

海格没有说话,而是指了指地上的死牛,全班人盯了几秒钟,然后几个人惊讶地吸了口气,帕瓦提尖叫了一声。哈利明白是为什么:一块块的肉从牛身上自己飞离,然后忽然消失的样子肯定会看起来让人难以接受。

“是什么东西?”帕瓦提问,听起来吓坏了,她躲到最近的树干后面,“是什么东西在吃肉?”

“黑司兽,”海格骄傲地说,哈利身旁的赫敏恍然大悟地轻轻说了一声“哦!”,“霍格沃茨养着一群黑司兽呢。现在,谁知道--?”

“可它们非常非常地不吉利啊!”帕瓦提打断他的话,看起来十分惊恐,“它们会给能看到它们的人带来很多厄运。彻劳妮教授有一次告诉我--”

“不,不,不,”海格说着笑了起来,“那都是迷信,我是说它们不吉利的那些。它们聪明极了,而且有用得很!当然,这一群不做太多的事,它们主要就是给学校拉车,比如当邓布多要走远路,又不想用瞬息移动的时候--又来了两只,看--”

两只马无声地从树间走出,其中一只离得很近地走过帕瓦提,帕瓦提颤抖着,紧紧贴在树干上,说:“我想我感到什么东西,我想它就在我旁边!”

“别担心,它不会伤着你的,”海格耐心地说,“对了,现在,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有的人能看到它有的人看不到呢?”

赫敏举起手。

“那就说吧,”海格冲她微笑着说。

“唯一能看见黑司兽的人,”她说,“就是曾经看过死亡的人。”

“一点也不错,”海格庄严地说,“桂芬多加十分。现在,黑司兽--”

“咳,咳,”

安布居教授到了。她站在离哈利几尺远的地方,又穿上了她那套绿色的斗篷和帽子,手里准备好写字夹板。可惜海格还从来没有听过安布居的假咳,他关切地看着离他最近的那匹黑司兽,显然以为是它发出了那个声音。

“咳,咳,”

“哦,你好啊!”海格终於找到了声音的来源,笑着说。

“你收到了我今早送给你的信了吗?”安布居说,用和上次跟他说话时一样的缓慢而大声的语气,就好像她在和一个反应慢的外国人在说话似的,“我在信上告诉你我要来审查你的课?”

“啊,可不是,”海格欢快的说,“很高兴你顺利找到这里!嗯,正如你看到的--还是,嗯--你能看到吗?今天我们要学黑司兽--”

“对不起,”安布居大声说,手环在耳朵上,皱起眉头,“你刚才说什么?”

海格看起来有点摸不着头脑。

“呃--黑司兽!”他也大声说,“大的--呃--带翅膀的马,你知道!”

他满怀希望,拍打着自己巨大的胳膊学翅膀忽扇的样子。安布居教授冲他扬起眉毛,然后嘟囔着在写字夹板上写起来:“讲-课-时-求-助-于-粗-鲁-手-势。”

“嗯……那个……”海格说着转回来冲着学生,稍微有点狼狈,“嗯……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记-忆-力-似-乎-很-差,”安布居嘟囔着,声音大得足够让所有人听见,珠扣·马尔夫高兴得好像新年提前一个月到来了似的,而赫敏,却已经气得满脸通红。

“哦,对了,”海格说,有些不自在地看了一眼安布居的写字夹板,但是他勇敢地继续下去:“是了,我打算给你们讲我们这里这群是怎么来的。是了,就是,我们一开始只有一匹公的,五匹母的。这一匹,”他拍了拍第一匹走来的马,“名字叫‘天尼布拉斯’,他是我最喜欢的,是在绝禁林里出生的第一匹--”

“你知不知道,”安布居大声打断他的谈话,“魔法部把黑司兽列为‘危险级动物’?”

哈利的心像石头一样沉了下去,但是海格只是笑了起来:

“黑司兽才不危险呢!的确,要是你实在惹烦了他们他们可能会咬你一口--”

“提-到-暴-力-显-得-非-常-高-兴,”安布居嘟囔说,又在写字夹板上忙开了。

“不是的--听着!”海格说着,现在似乎有些着急了,“我是说,要是你欺负狗,狗也会咬人的不是吗?--黑司兽的坏名声只是因为那个死亡的事--人们以前一直以为他们是坏的徵兆,是不是?但那只是因为不了解不是吗?”

安布居没有回答,她写完了最后一个字,然后抬起头看着海格,又用缓慢声音大声说:“请继续讲课,我走一走,”她做出走路的动作(马尔夫和潘姿·帕金森无声地偷偷笑起来),“到学生那儿,”她绕着指了一圈全班的学生,“问些问题,”她指着自己的嘴表示谈话。

海格瞪着她,显然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做出好像他不懂普通英语的样子来。赫敏的眼里已经涌出了愤怒的泪水。

“老巫婆,你这个邪恶的老巫婆!”安布居冲潘姿·帕金森走去的时候,她悄声说,“我知道你在干什么,你这个狠毒的、可恶的、变态的--”

“呃……那么,”海格说,明显地想努力恢复他的课程流畅,“那么--黑司兽。是啦,嗯,他们的优点可多呢。”

“你是不是,”安布居教授大声地问潘姿·帕金森,“能听懂海格教授讲话?”

潘姿和赫敏一样满眼泪水,只不过她的眼泪是笑出来的,的确,因为她在拼命抑制着自己的笑声,她的回答都断断续续的:

“不能……因为……嗯……他……总是呼噜呼噜的。” 安布居连忙把它写在写字夹板上,海格脸上仅有的没有受伤的部分也红了起来,但他尽量装着没有听到潘姿的回答。

“呃……是了……黑司兽的优点。嗯,他们被驯服以后,比如这一群,你就再也不会迷路了。他们有惊人的方向感,只要告诉他们你要去的地方--”

“假如他们能听懂你讲话,当然啦,”马尔夫大声说,潘姿·帕金森又笑成一团。安布居纵容地冲他们笑着,然后转向纳威·隆巴顿。

“隆巴顿,你能看到黑司兽,是不是?”她说。

纳威点了点头。

“你看过谁的死亡?”她漠不关心地说。

“我……我爷爷,”纳威说。

“那么你觉得他们怎么样?”她说,一边冲马挥了挥她短粗的手,现在马已经把死牛已经吃得只剩骨头了。

“嗯,”纳威紧张地说,看了海格一眼,“嗯,他们……呃……还好。”

“学-生-不-敢-承-认-他-们-的-恐-惧,”安布居嘟囔着,又在写字夹板上写起来。

“不是的!”纳威说,看起来相当生气,“不是的,我不是害怕他们!”

“没关系的,”安布居说着拍了拍纳威的肩膀,脸上挤出的显然是完全谅解的笑容,虽然让哈利看来那更像充满恶意,“嗯,海格,”她转头再看了看他,再一次用那个响亮、缓慢的声音说:“我想我得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你会接到,”(她装出从面前的空气里接过东西的样子)“你的审查报告,”(她指着写字夹板)“在十天之内。”她伸出十只短粗的小手指头,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一些,在那顶绿色帽子下面也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像个癞蛤蟆了。然后,她匆匆从学生中间走开了。马尔夫和潘姿·帕金森继续笑个没完,赫敏已经气得抖起来,纳威则看起来既烦恼又气愤。

“那个可恶的、变态的、老怪物!”半小时之后,赫敏暴怒地说。他们沿着来时在雪上留下的脚印走回城堡。“你们明白她在干什么吗?这又是她那个歧视混血人的态度--她想把海格描述成一个低能的傻特伊,就因为他妈妈是巨人--还有,啊,太不公平了,今天的课实在不坏--我是说,确实,如果这堂课讲火尾斯古刺那样的东西就糟了,不过黑司兽很好--事实上,对海格来说他们真的很合适!”

“安布居说他们很危险。”罗恩说。

“嗯,就像海格说的,他们能照顾自己。”赫敏不耐烦地说,“我怀疑像古拉普兰那样的老师,不到高级巫师考试之前都不会给我们讲的。但是,啊,他们可真有意思不是吗?有些人能看到有些人看不到!我真希望我能看到!”

“你真的这样希望?”哈里静静地问。

她忽然一脸恐慌。

“哦,哈利--对不起--不,当然我不希望--那实在是蠢话。”

“没什么,”他忙说,“别担心。”

“我倒很惊讶有那么多人能看到他们,”罗恩说,“一个班里就有三个--”

“是呀,卫斯理,我们刚才还在讲,”一个恶毒的声音传来。因为雪的消音,他们完全没有听到马尔夫,克拉布和高耀就走在他们身后,“要是你看过什么人死翘翘了,会不会也能把鬼飞球看得更清楚点?”

马尔夫,克拉布和高耀大笑着,推开他们往城堡走,然后又一起唱“卫斯理是我们的王”。罗恩的耳朵涨得通红。

“别理他们,千万别理他们,”赫敏拖着长声说,抽出魔杖,又做了让它释放热气的魔法,在没人走过的雪地上开出一条更容易走的路去温室。

* * *

十二月到了,带来了更多的雪,以及雪崩一样多的作业给五年级学生。随着圣诞节越来越近,罗恩和赫敏的级长任务也越来越多起来。他们被叫去装饰城堡(“你倒去试试挂那个彩条,当皮皮鬼抓着彩条另一头想用它勒死你的时候,”罗恩说)。还有因为天气寒冷,一二年级的学生课间时都呆在教室里,也要他们去监督,(“他们才是一夥厚颜无耻的小混蛋,你知道,我们一年级时才不是那么没礼貌呢,”罗恩说)。而且,他们还得跟着费驰巡视走廊,因为费驰认为学生们会用斗法来庆祝节日(“他是个满脑子大粪的草包,”罗恩愤怒地说)。他们忙得赫敏连精灵帽子也没时间织了,她因为只剩三顶帽子而心急如焚。

“所有那些我还没解放的精灵啊,它们得留在这里过圣诞节了,只因为我没有织够帽子!” 哈利一直没忍心告诉她是多比拿走了她织的所有东西,听了这话就在魔法史报告上趴得更低。不管怎么说,他不愿想圣诞节。上学以来,还是第一次,他更希望能在霍格沃茨外面过节。被禁止打快迪奇,还有担心海格被开除,都让他现在对这个地方充满怨恨。他唯一期待的事情就是DA小组的聚会,而聚会在节日期间又会被暂停,因为几乎所有的小组成员都会回家去过节。赫敏要跟她的父母去滑雪,这让罗恩特别感兴趣,他还从来没听说麻瓜会踩着脚上绑的两条细木条滑下山坡。罗恩自己要回他那个叫做“地洞”的家,哈利忍耐着羡慕,一连好几天,直到他问起罗恩打算圣诞节怎么回家时,罗恩才说:“但是你也来的呀!我没告诉你吗?我妈好几个星期前就给我写信让我邀请你啦!”

赫敏翻着眼睛,但是哈利一下高兴起来了,在地洞过圣诞节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主意。不过,他的兴奋也被一个念头微微困扰着:不和瑟瑞斯一起过节,让哈利觉得有点罪恶感。他想过是不是要问卫斯理太太也请他的教父一起来过节,虽然他怀疑邓布多不能让瑟瑞斯离开桂茂街,但他知道卫斯理太太可能根本就没想过邀请他去,他们两个总是水火不容的。自从上次在壁炉里见面之后,瑟瑞斯就再也没跟哈利联络,虽然哈利知道有安布居的全时监视,联络不是个好主意,但是,他不愿意想到瑟瑞斯一个人在他母亲的老房子里,只能和克瑞彻一起孤单地坐在圣诞树旁边。”

节前的最后一次DA聚会,哈利早早来到有求必应屋。他很高兴自己的早到,因为当火炬亮起来的时候,他发现多比已经把这里的圣诞装饰都挂好了。他知道是那个精灵做的,因为别人不可能会从天花板上挂下上百个金色的小亮球,每一个上面都贴着哈利的照片,还写着“圣诞哈乐!”

哈利刚来得及把它们都摘下来,门已经嘎吱一声开了,露娜·拉乌古德走了进来,和往常一样朦胧恍惚,如在梦中。

“你好 ,”她恍惚地说,环视那些饰物,“真好看呢,是你挂的吗?”

“不是,”哈利说,“是家佣精灵多比做的。”

“槲寄生,”露娜指着吊在哈利头上的一大团白色浆果,梦呓一般地说。他连忙从那底下跳开。(槲寄生是西方在圣诞节常挂在门框顶上的植物,习俗是同时站在下面的两个人要接吻。--译注)“好主意,”露娜十分认真地说,“槲寄生常会招纳果虫。”

安吉莉娜,凯蒂,和艾丽莎的到来,省下了哈利询问什么是纳果虫的必要。她们三个都气喘吁吁的,看起来冻得要命。

“那个,”安吉莉娜慢吞吞地说着把斗篷脱下,扔到墙角,“我们总算找到替换你们的人了。”。

“替换我们?”哈利茫然地说。

“你、弗雷德还有乔治,”她不耐烦地说,“我们找到新搜索员了!”

“是谁?”哈利立刻说。

“金妮·卫斯理。”凯蒂说。

哈利惊讶地看着她。

“是是,我知道,”安吉莉娜说,拿出魔杖,活动着自己的胳膊,“但事实上,她打得相当不错的,当然了,跟你是不能比,”她说着狠狠地地瞪了他一眼,“但是既然我们不能用你……”

哈利忍耐住没有吐出特别想说的话:她有没有想过,哪怕只有一秒,他自己对被快迪奇开除的遗憾比她的要多一百倍?

“那徂击手呢?”他问,试图使自己的声音平稳。

“安德鲁·克克,”艾丽莎毫无热情地说,“还有杰克·斯罗伯,他们两个都不怎么样,但是和其他那些来比试的蠢家伙相比起来……”

他们的难过谈话因为罗恩、郝敏和纳威的到来而结束了。之后不到五分钟,屋子里就已经来了很多人,让哈利可以避开安吉莉娜愤怒的责备目光。

“好,”他说,把他们召集起来,“我想今晚我们可以把以前学的东西复习一下,因为这是节前最后一堂课了,在三个星期的假期之前,就是学了新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意义--”

“没有新东西?”哉卡瑞斯·史密斯不满地小声说,但是声音足够大得让全屋听见,“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

“那,哈利没告诉你让我们都觉得很难受,”弗雷德大声说。

有几个人吃吃笑了起来,哈利看到张楚也笑了,胃里又传来熟悉的失落感觉,就好像下楼时踩空一级台阶似的。

“--我们可以两人一组练习,”哈利说,“我们先练习十分钟的障碍咒,然后我们摆好软垫子,练习练习昏迷咒。”

他们听话地分成了两人一组,哈利照常跟纳威一组。很快,整个屋子里又充满了“迫抵障碍!”的喊声,一些人给定住了,一分钟都不能动弹,这时候他们的夥伴就漫无目的地看着屋里其他人的练习,等被定的人缓过来了,再给他们的夥伴施咒。

纳威的进步大得让所有人刮目相看,一会以后,当哈利连着三次被定住之后,他让纳威跟罗恩和赫敏练习,他自己再在屋里转转看其他人的练习。他经过张楚时,她冲他笑了,他忍住自己好几次不再从她身边经过。

练习了十分钟的障碍咒以后,他们把软垫子拿出来铺满了地板,然后复习昏迷咒。他们的地方不够让所有的人同时练习,所以只有一半的小组先练,另一半人看,然后交换。

看着所有的人练习,哈利觉得自己的自豪越来越高涨。他得承认,纳威的昏迷咒打到了帕达玛·帕提,而不是他的目标,迪安·托马斯,但这已经比他以前哪次练习都准多了。而且,其他的人进步也都非常大。

一个小时之后,哈利叫大家停下来。

“你们都做得越来越好了,”他冲所有的人微笑着说,“从假期回来之后,我们就应该能练习些更厉害的东西--甚至说不定会练习神护卫魔法。”

听了他的话,屋里的人都兴奋地低语起来。然后,大家又照常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大部分人在离开时都对哈利说了声“圣诞快乐”。他相当愉快地和罗恩、赫敏一起把软垫收拾起来。罗恩和赫敏在他之前离开了,他在屋里又多呆了一会儿。因为楚也留在了屋里,他盼着能听她说一声“圣诞快乐”。

“不了,你先走吧,”她听到她对她的朋友玛丽埃塔说,他的心立刻一阵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碰出来了。

他装做整理摞在一起的软垫,他相当能确定现在屋里只有他们两人了,他等着她先开口。可是,他听到的是一声重重的抽咽。

他转身看到楚正站在屋子中间,满脸泪水。

“怎么--?”

他束手无策了。她就那么站在那里,一声不响地哭泣。

“你怎么了?”他呐呐地说。

她摇摇头,拿衣袖擦眼睛。

“真-对不起,”她口齿不清地说,“我想……是因为……学习这些东西吧……就让我……怀疑……要是……他也都学了……他就不会……死了。”

哈利的心“咚”地坠了下来,感觉好像它已经落下原位,掉进肚子里了。他早该想到的,她想谈的是塞德里克。

“他确实学过这些东西,”哈利沉重地说,“他也学得相当好,要不然他就进不到迷宫中心了。可要是伏地魔真想杀你,你完全不会有抵挡的可能。”

她听到伏地魔的名字时猛地打了一个嗝,但她看着哈利的目光并没有畏缩。

“你还是婴儿时就从他手里逃出来过。”她小声说。

“是啊,不过,”哈利疲倦地说着朝门那里走,“我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也不知道,所以,这没什么可骄傲的。”

“哦,别走!”楚说,声音里又带着哭音,“真对不起,我让你难过了。我不是故意的……”

她又打了个嗝,即使在眼睛又红又肿的时候她仍看起来很美,哈利觉得伤心异常,他本来只想等一声“圣诞快乐”就会很开心的。

“我明白这对你来说一定糟透了,”她说着又用袖子擦着眼睛,“我总是讲到塞德里克,还有你看着他死的那个时候。我想你可能更想忘记那些吧?”

听了这话,哈利没有回答。她说的很对,但是他觉得自己要是承认就太无情了。

“你知道,你真的是个很-很好的老师,”楚说,泪眼婆娑地笑了一下,“我从来就没做对过昏迷咒的。”

“谢谢你,”哈利尴尬地说。

他们互相看了很长一会,哈利恨不能立刻拔脚跑出屋子,但与此同时,他完完全全不能动弹一步。

“槲寄生,”秋指着他的头顶,悄声说。

“是啊,”哈利说,嘴巴干得厉害,“不过,它可能生了很多纳果虫。”

“什么是纳果虫?”

“不知道,”哈利说,她朝他越靠越近,他的脑子好像被昏迷咒击中了,“你得问露妮,我是说露娜。”

楚发出一声介于啜泣和笑声之间古怪动静,她现在离他更近了,近得他都能看清她鼻子上的雀斑。

“哈利,我很喜欢你。”

他无法思考了,一阵电流传遍他的全身,麻痹了他的四肢和大脑。

她离他太近了,他能看到她睫毛上挂着的每一颗泪珠。

半小时以后,他回到休息室,发现赫敏和罗恩正坐在壁炉旁边最好的位置上,其他人几乎都上楼睡觉了。赫敏在写一封长长的信,她已经写满了半卷羊皮纸,纸都从桌沿上垂下来了。罗恩趴在炉前的地毯上,忙着写变形课作业。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当哈利在赫敏旁边的扶手椅上坐下来时,他问。

哈利没有回答,他仍处在麻木之中。一方面,他想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给罗恩和赫敏听,而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这是个他至死都不会吐露的秘密。

“哈利,你还好吧?”赫敏问,从羽毛笔上头露出眼睛。

哈利心不在焉地耸了耸肩,说实话,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好不好,“你怎么啦?”罗恩说,用胳膊肘支起身来看哈利,“发生了什么事?”

哈利不太确定要怎么跟他们说,而且,他仍不能确定是不是要跟他们说。正当他决定不说的时候,赫敏替他解决了。

“是不是张楚?”她用谈公事的语气说,“她是不是在课后堵着你了?”

哈利在麻木中惊讶了,他点点头,罗恩偷偷笑了起来,但是一看到赫敏的眼神就收住了。

“那-呃-她想要干什么?”她故作轻松地问。

“她--”哈利开口,声音嘶哑,他清了清喉咙才说:“她-呃-”

“你们接吻了?”赫敏轻快地问。

罗恩立刻坐起,墨水瓶里的墨水泼了一地毯,但是他完全没有理会,而是热心地盯着哈利。

“是吗?”他追问。

哈利从罗恩脸上的好奇与看热闹混合的表情,看到赫敏微微皱着眉头的脸,他点了点头。

“哈!”

罗恩举着拳头作出一副成功的样子,同时发出一阵沙哑地嘎嘎大笑,给坐在窗边的几个二年级学生吓了一跳。看着罗恩在地上笑得打跌,哈利只能勉强地笑笑。

赫敏厌恶地瞪了一眼罗恩,然后转回去继续写信。

“那?”罗恩最后说,抬起头来看哈利,“怎么样?”

哈利考虑了一下。

“湿湿的,”他老实地回答。

罗恩的叫声让人很难分辨他是在欢呼还是十分恶心。

“因为她哭了,”哈利沉重地说下去。

“噢,”罗恩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点,“你的吻有那么糟啊?”

“不知道,”哈利说,这个是他还没来得及考虑的,立刻,他开始担心起来,“也说不定是因为这个。”

“才不是呢,”赫敏一边手不停笔地写信,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你怎么知道?”罗恩异常快速地问。

“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楚至少有一半时间在哭,”赫敏模糊地说,“在吃饭的时候哭,在厕所里哭,到处都哭。”

“可接吻总该让她高兴点儿吧,”罗恩说,疵着牙笑。

“罗恩,”赫敏一本正经地说,在墨水壶里蘸了蘸羽毛笔,“你是我不幸遇到的、最不知道体谅别人的混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罗恩生气地说,“哪种人会在别人吻她们时哭啊?”

“是啊,”哈利说,稍微有些绝望了,“有谁会那么做?”

赫敏看着面前的一对,脸上的表情几乎是怜悯了。

“你在那时仍然不明白楚的感受?”她问。

“不,”哈利和罗恩一起说。

赫敏叹一口气,放下手里的羽毛笔。

“嗯,显然啦,她为塞德里克的死感到很难过。可是,我觉得她现在很困扰,因为她以前喜欢塞德里克而现在又喜欢哈利,而她也分辨不出她更喜欢谁。同时,她也感到内疚,认为吻哈利是对塞德里克怀念的侮辱。而且,她现在恐怕也分辨比清她自己对哈利的感觉,因为塞德里克死的时候他和哈利在一起,所以,这些东西都混在一起,让她十分痛苦。噢,还有,她也怕被从瑞文克劳快迪奇队给赶出来,因为最近她打得很糟。”

她讲完了话,他们都略微震惊地沉默下来。最后,罗恩说,“一个人不可能一起有这么多种感觉的,他会崩溃的。”

“就因为你的情感深度像个汤匙那么小,不等於所有的人都那样,”赫敏挖苦地说着又拿起羽毛笔。

“是她主动的,”哈利说,“我本来不会的--她有那么一点主动,下一分钟她就抱着我哭个不停--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夥计,这不怪你,”罗恩说,一副触目惊心的样子。

“你只要好好对她就行,”赫敏说,焦急地抬起头,“你的确这么做了,是吧?”

“嗯,”哈利说,脸上火辣辣地热起来,“我有点算是--拍她的背来着。”

赫敏看起来好像要努力克制自己不翻眼睛,但是她做得相当艰难。

“嗯,我想你做的已经不错了,”她说,“你会再见她吗?”

“肯定会的,不是吗?”哈利说,“我们都去DA小组聚会,不是吗?”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那个,”赫敏不耐烦地说。

哈利没有说话。赫敏的话让打开了一片广阔的可怕未来。他想像着跟楚一起去什么地方--可能是霍格梅村--然后几小时几小时地和她独处。当然了,经过了刚才的事她肯定会等他约她出去,这个念头让他的胃难受地收缩起来。

“没关系的,”赫敏冷漠地说着,再次低头写信,“你以后有很多机会约她。”

“要是他不想约她呢?”罗恩说,他一直带着一副不常有的淘气表情。

“别傻了,”赫敏淡淡地说,“哈利已经喜欢她好久好久了,不是吗,哈利?”

他没有回答。是的,他喜欢楚已经好久好久了,但他以前每次想像和楚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一个快快乐乐楚,而不是趴在他肩膀哭得差气的楚。

“你这篇小说又是写给谁的?”罗恩问赫敏,想去读那卷已经拖在地板上的羊皮纸上的字。赫敏把立刻它抽走了。

“维克多。”

“维克托·克拉姆?”

“我们还认识几个别的维克托?”

罗恩一言不发,但看上去十分不高兴。他们一声不响地又坐了二十分钟,罗恩的变形课报告在很多不耐烦的哼声和错字上的划线中弄完了,赫敏不紧不慢地写完了一整卷羊皮纸,然后小心地把纸卷起封好。哈利一直盯着壁炉里的火苗,比任何时候都盼望瑟瑞斯的头会出现在那里面,然后给他提供一些关于女孩子的建议。但炉火只是劈劈啪啪地越烧越微弱,直到最后红热的木炭碎成片片灰烬,他转头看了看,发现他们又是休息室里仅剩的人。

“嗯,晚安,”赫敏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走向通往女生宿舍的楼梯。

“她到底觉得克拉姆有什么好?”在跟着哈利走上男生宿舍的楼梯时,罗恩追问。

“嗯,”哈利说,把事情考虑了一下,“我想,他,年纪比我们大,不是么……而且还是国际职业快迪奇运动员。 ”

“是是,可是除了这些呢,”罗恩恼火地说,“我是说,他是个坏脾气的饭桶,不是吗?”

“脾气是不太好,是啊,”哈利说,仍在想着张楚。

他们一声不响地脱掉长袍,换上睡衣。迪安,谢默斯和纳威已经睡觉了,哈利把眼镜放到床头柜上,然后爬上床。但是,他并没有没把四个床柱支起的帐子关起来,而是隔着纳威床边的窗户,看向外面的星空。昨天的这个时候,他想也不会想到,就在二十四小时之后他会吻张楚。

“晚安,”罗恩在他右边闷声说。

“晚安,”哈利说。

也许下次……如果有下次……她会高兴一点。他一定要约她出去,她也许在等他问,现在恐怕已经很生气了……还是她现在正躺在床上,为塞德里克而哭?他不直到该怎么想,赫敏的解释非但没把这件事讲清楚,反而更复杂了。

“这才是他们该教我们的,”他想着,翻了个身,“女孩子的脑子里想的东西……这怎么也比占卜更有用。”

纳威在梦中抽鼻子,外面的夜空里,一只猫头鹰在远处咕咕叫。

哈利梦到他又回到了DA教室,楚责备他不该编造借口骗他到那里去,她说他曾经许诺过她,如果她去他就给她一百五十张巧克力蛙收集卡。哈利抗议她的诬陷,楚叫着,“塞德里克早就给过我好多好多巧克力蛙收集卡,你看啊!”然后从长袍里抽出一大把卡片,扔到空中。然后她转向赫敏,赫敏说,“你确实许诺过的,你知道,哈利,我想你最好给她点别的什么东西……你的霹雳扫帚怎么样?”哈利抗议说他不能把他的霹雳扫帚给楚,因为安布居已经把它收走了,何况这整件事本来也蠢透了,他只是来DA教室挂圣诞装饰的,那些挂物的形状都和多比的头一模一样。

然后,梦就变了。

他的身体光滑、有力而且灵活,他在闪亮的金属棍子之间游走,穿过漆黑,冰冷的石头……他平平地贴在地上,用肚子滑行……周围很黑,但他能看清周围的东西:它们都有着异样的、鲜明的颜色……他转过头……猛看去那走廊空无一人……但不是……一个人正坐在前面的地板上,他的头垂在胸口,他的身影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哈利吐出舌头……他能尝出空气中那个人的气味……他是活的,但已经快睡着了……就坐在走廊尽头那扇门门口。

哈利想咬他……但是他必须控制自己的欲望……他有更重要事要做。

但是那个人摇晃一下,要醒了……他跳着站起时,一件银色的斗篷从他的腿上掉了下来,哈利看到他颜色鲜明、但线条模糊的影子高高立在他的面前,他看到他从腰间抽出魔杖……他没有别的办法……他从地板上直立起来进攻,一次、两次、三次、把他有毒的尖牙深深地扎进那个人的肉里,他能感觉到他的肋骨在他嘴里碎成片片,他感觉到温暖的血股股涌出。

那个人痛苦地叫了一声……然后不响了……他跌在墙上倒下了……血在地板上扩散开来。 他的前额疼得厉害……它要裂开来了。

“哈利,哈利!!!”

他睁开眼睛,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被冷汗覆盖,被子像紧身衣一样缠在他的身上,他感觉额头好像被烧得白热的铁棒烙过了。

“哈利!”

罗恩站在他身边,看起来极为害怕。在哈利脚边还有更多的人影,他抱住头,疼得眼花缭乱……他翻身朝床下呕吐起来。

“他病的很厉害,”一个吓坏了的声音说,“咱们是不是该叫谁来?”

“哈利!哈利!!!”

他一定得告诉罗恩,告诉他对他万分重要……哈利大口地喘了几口气,把身子从床上支起,强忍着自己不再呕吐,那头痛依然让他头晕目炫。

“你爸爸,”他喘着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你爸爸……被袭击了。”

“什么?”罗恩说,完全不明白。

“你爸爸!他被咬了,很严重,血流得到处都是,”

“我去找人来,”那个吓坏了的声音又说,哈利听到脚步声从宿舍跑出去了。

“哈利,夥计,”罗恩不安地说,“你……你是在做梦。”

“不!”哈利愤怒地说,罗恩一定要听明白。

“这不是梦……不是个一般的梦……我在那儿,我看见了……我做了,”

他能听到谢默斯和迪安在嘀咕着什么,但是他不在乎,额头的疼痛稍微减轻了一点点,但是他继续疯狂地流汗,发烧似地打着冷战。他再次呕吐,罗恩朝后跳着躲开。

“哈利,你病了,”他颤抖着说,“纳威去找人了。”

“我没病!”哈利呛住了,他用睡衣袖子擦了擦嘴,不能抑制身体的颤抖,“我一点事情都没有,该担心的是你爸爸--我们要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他流了很多血--我是--它是一条巨蛇。”

他想下床,但是罗恩把他推回去,迪安和谢默斯仍在附近什么地方小声说话。经过了到底是一分钟还是十分钟,哈利不知道,他只是坐在那里发抖,感觉伤疤的疼痛极慢地减轻……然后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他又听到了纳威的声音:

“教授,在这里。”

麦格教授穿着格子薄呢晨褛,匆匆走进宿舍,眼镜歪戴在瘦瘦的鼻梁上。

“波特,你怎么了?哪里疼?”

他还从来没有见到她这么高兴过,现在他需要的正是一个凤凰令的成员,而不是为他的身体大惊小怪、要给他开无用的药剂的人。

“罗恩的爸爸,”他说着再次坐起身来,“他被一条蛇袭击了,情况严重,我看到当时的情况。”

“你说你看到当时的情况是什么意思?”麦格教授说,暗色的眉毛皱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睡着了,然后我就在那里了。”

“你是说你梦到了?”

“不是!”哈利生气地说,“你们谁也不明白我的话吗?我一开始梦到一些完全无关的事情,一些蠢东西……然后这个就把梦打断了……那是真的,不是我想像的。卫斯理先生在地上瞌睡,他被一只大蛇袭击了,流了很多很多血,他倒下了,得有人找到他现在的所在。”

麦格教授透过歪着的眼镜审视着他,好像被她看到的东西吓坏了。

“我没有说谎,我也没疯!”哈利对她说,他的声音大得喊了起来,“我告诉你,我看到了当时的情况!”

“波特,我相信你,”麦格教授简单地说,“穿上衣服--我们得去见校长。”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二十二章 圣满钩魔法伤病医院

她终於相信了他的话,哈利松了一口气。他不再犹豫,立刻跳下床穿上长袍,把眼镜架在鼻粱上。

“卫斯理,你也得一起来,”麦格教授说。

他们跟着麦格教授经过纳威、迪安和谢默斯沉默的身影走出宿舍,下了螺旋楼梯,穿过休息室和肖像洞,走在胖夫人画像前面、月光皎洁的走廊上。哈利觉得在自己心里压抑的惊悸会在任何一刻倾泄出来,他想跑,想喊邓布多来。卫斯理先生躺在那里流血啊,而他们却在这里安祥地慢走,而且,要是那两颗尖牙(哈利尽量不去想“我的尖牙”)有毒怎么办?他们经过诺斯太太,诺斯太太扭过灯笼一样的眼镜瞪着他们,微微地嘶叫一声,但麦格教授只说一句“嘘!”,诺斯太太就直窜进阴影里逃开了。几分钟以后,他们来到有怪兽石像守卫的校长办公室。

“泡泡维滋比,”麦格教授说(“泡泡维滋比”是一种巫师界糖果,在这里是口令--译注)。

怪兽石像一下活了过来,闪身跳到一旁,它后面的墙分成两半,露出一个螺旋楼梯。石级不断向上升着,就好像一架螺旋形的自动扶梯。他们三个人走上上升的石级,墙在他们身后“砰”地一声又合上了,他们随着扶梯飞快地转着小圈上升,最后来到了一扇擦得甑亮的橡木门前。门上有一个黄铜制的、鹰头狮形状的门环。

虽然早已经过了午夜,办公室里仍有声音传来,很多嘁嘁喳喳地说话声音,似乎邓布多正在招待十几位客人。

麦格教授握着鹰头狮形状的门环扣了三次,那些声音骤然消失,好像有人用开关把他们关上了似的。门自动地开了,麦格教授带着哈利和罗恩走了进去。

屋子里相当昏暗,桌子上摆的古怪银制仪器现在都安静地立在那里,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冒着烟动个不停,墙上挂满了在打瞌睡的前任校长画像,而门后的鸟架上,一只漂亮异常的金红色、天鹅般大小的鸟正把头缩在翅膀下面打盹。

“噢,麦格教授,是你……还有……啊。”

邓布多正坐在书桌后的高背椅子上,他探着身子,高高低低的蜡烛光芒照亮了他面前的文件。他穿着一件华丽的紫色和金色相间的绣花长袍,里面是一件雪白的睡袍,但他看起来毫无倦意,敏锐的浅蓝色眼睛专著地看着麦格教授。

“邓布多教授,波特有一个……嗯,做了一个恶梦,”麦格教授说,“据他说。”

“那不是梦,”哈利立刻说。

麦格教授转头看了看哈利,微微皱起眉头:

“很好,那么,波特,你来告诉校长你的梦吧。”

“我……嗯,我睡着了,”哈利说,虽然现在他处於恐惧之中,并且急着想让邓布多明白他的话,但他仍忍不住有点生气:因为他的校长并不看他,而在检查自己叉在一起的手指。“但那不是一般的梦,我看到整件事情的经过,”他深吸了一口气,“罗恩的爸爸--卫斯理先生--被一条巨蛇袭击了。”

他的话在出口之后,似乎仍在空气中回荡,现在它听起来有些荒谬,甚至可笑了。安静中,邓布多靠在椅背上,久久地凝视着天花板,罗恩轮番看着哈利和邓布多,脸色苍白,充满惊惧。

“你是如何看到这些的?”邓布多平静地问,仍然没有看哈利。

“嗯……我不知道,”哈利说,有些生气了--这有什么关系呢?“在我脑子里头,我想吧--”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邓布多说,语调依然平静,“我是说……你能不能记得--呃--当你看着这些发生的时候你在什么位置?比如你是不是站在被害者身边,或是从高处朝下看到这一切的?”

这个问题太奇怪了,哈利看着邓布多,目瞪口呆:简直就好像他知道似的。

“我是那条蛇,”他说,“整件事都是我从蛇的位置看到的。”

没有一个人说话,过了好一会,邓布多,现在看着脸色仍然苍白的罗恩,用不同的、更锐利的语气说:“亚瑟伤得很重吗?”

“是的,”哈利用力强调说,--为什么他们的反应都这么迟钝呢,难道他们不知道一个人被长长的尖牙咬进身体的时候会流多少血吗?还有,为什么邓布多会如此无礼,到现在都拒绝看他一眼呢?

但邓布多已经站了起来,动作快得让哈利吓了一跳。他转向一幅接近天花板的旧画像,“埃弗拉德?”他厉声说,“还有你,迪莉斯!”

一个脸色灰黄、有着黑色短刘海的巫师,还有他旁边画框里的一位满头银色小卷的长发老年女巫,本来两个人都似乎睡得正香,现在立刻睁开了眼睛。

“你们听到了刚才的话么?”邓布多说。

那个巫师点了点头,那个女巫说,“当然了。”

“那个人有红头发,戴眼镜,”邓布多说,“埃弗拉德,你必须拉响警报,确定他被可靠的人找到--”

他们都点了点头,从画框一边溜走了,但是他们并没有从旁边的画框里出现(像霍格沃茨其他的画像经常做的那样),而是消失不见了。一个画框里现在只剩了暗色门帘的背景,另一个则是一张富丽堂皇的扶手椅。哈利注意到很多其他的前任校长肖像们,虽然都惟妙惟肖地又呼又睡的,但其实都在从眼皮底下偷偷看他,他一下明白了他们敲们时是谁在说话。

“埃弗拉德和迪莉斯是霍格沃茨以前最声明卓著的校长,”邓布多说,大步绕过哈利,罗恩,和麦格教授,走向门旁在鸟架上睡觉的漂亮大鸟。“他们的声望很高,许多重要的巫师建筑物里都挂有他们两个的肖像。因为他们能在自己的肖像里来去自如,所以他们能告诉我们在其他地方发生的事。”

“但卫斯理先生可能在任何地方!”哈利说。

“你们三位,都请坐下吧,”邓布多说,就好像哈利根本没有说话似的,“埃弗拉德和迪莉斯可能不会在几分钟之内就赶回来,麦格教授,麻烦你弄几张椅子来。”

麦格教授从晨褛口袋里拿出魔杖,挥了一下,三只椅子从稀薄的空气中出现了。这些是木制的直背椅子,和哈利听政会上时,邓布多变出的舒服的印花布椅子相当不同。哈利坐了下来,扭头看邓布多,邓布多正用一根手指抚摸着福克斯头上的金色羽毛,那凤凰立刻醒了,他高高地扬着美丽的头,明亮的黑眼睛审视着邓布多。

“我们需要,”邓布多轻声对鸟儿说,“你的警告。”

随着火光一闪,那只凤凰鸟已经飞走了。

然后邓布多走到一台哈利不知道用途的、精致的银色仪器前面,把它拿到他的书桌上,面对他们坐下,然后轻轻地用魔杖敲了敲那台仪器。

仪器立刻发出有节奏的叮当响声,活了起来,一小团一小团的淡绿色轻烟从仪器顶端极细的银管里冒出。邓布多紧盯着烟雾,皱着眉头。几秒钟之后,小团的轻烟变成了绵绵不断的烟,而且逐渐浓了,在空气中盘旋上升……烟的尽头出现了一只毒蛇的头,大张着嘴……哈利不知道这台仪器是不是在证实他讲的事情:他急切地看邓布多,希望看到一点暗示,但邓布多并没有抬头。

“自然的,自然的,”邓布多喃喃说着,显然在说给自己听。他继续观察着烟缕,没有丝毫惊奇,“但在本质上是分开的?”

哈利完全不知道这个问题的来龙去脉,但是,那条烟蛇立刻分成了两条,在黑暗的空中屈伸盘旋。邓布多露出了冷冷的满意表情,他轻轻地再次用魔杖敲了仪器一下:叮叮当当的声音慢了下来,最后停下了,烟做的双蛇也渐渐淡了,变成形状模糊的薄雾,消失了。

邓布多把仪器放回到细长的小桌上,哈利看到很多画框里的前任校长们都跟着他看,然后,发现哈利在看他们,又都慌忙地回去装睡。哈利想问那台奇怪的银色仪器是干什么用的,但是还没等问题出口,从他们右侧的墙上头传来一声喊叫,那个名叫埃弗拉德的巫师已经回到他的画框里面,微微地喘息着:

“邓布多!”

“有什么消息?”邓布多连忙说。

“我一直叫来着,直到有人跑过来,”那个巫师说,用身后的门帘擦自己的前额,“我说我听到有人在楼下动弹--他们不能确定是不是能信我,但是下去检查了--你知道那下面没有画像可以过去。不管怎么说,几分钟之后他们就把他抬上来了,他看起来不太好,浑身是血。他们离开的时候,我跟着跑进奥菲瑞达·克瑞德的画像里去看了个仔细--”

“很好,”邓布多说,罗恩一阵痉挛,“那就是说迪莉斯会看到他到达了--”

不一会,银色卷发女巫也回到了她的画框里,她咳嗽着坐在了扶手椅上,说:“是的,邓布多,他们把他送到圣满钩医院去了,他们抬着他经过我的画像……他看起来很不好。”

“谢谢你们,”邓布多说,他转头去看麦格教授。

“麦格,我需要你去叫醒卫家的其他孩子。”

“当然。”

麦格教授站起身,迅速走到门旁,哈利看了一眼旁边的罗恩,罗恩看起来吓坏了。

“邓布多--那茉莉怎么办?”麦格教授在门口停住脚步,说。

“等福克斯防止其他人接近之后,就可以去通知她,”邓布多说,“但她可能已经知道了……她有那台极好的挂钟。”

哈利知道邓布多是指那台不报时间,而是指示卫家各个成员的所在和状况的钟。一想到卫斯理先生的指针现在肯定--即使是现在--仍指着“致命危险”的样子,他就感到一阵难过。但是现在已经很晚了,卫斯理太太可能已经睡觉了,不一定能看到挂钟。哈利全身冰冷了,他记起卫斯理太太的宝格妖变成卫斯理先生尸体的样子,他的眼镜歪斜着,血从脸上流下……但是卫斯理先生不能死的……他不能……

邓布多在哈利和罗恩身后的柜子里翻找着,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只熏黑的旧水壶。他把它小心地放在了书桌上,然后举起魔杖,低声说:“抛得移动牌!”水壶抖动了一会儿,发出古怪的绿色蓝光,之后振动着安静下来,又恢复了黑得透透的颜色。

邓布多大步走到另一幅画像前面,这一次是一个留着尖胡子、模样十分精明的巫师,他穿着斯雷瑟林的银绿相间衣服,睡得死死地,都没有听见邓布多试图唤醒他的声音。

“菲尼斯,菲尼斯!”

屋子里挂着的其他肖像们都不再继续装睡,而是在像框里动来动去,想看清楚正发生的事情。当那个样子精明的巫师继续装睡的时候,其中的一些人也都叫了起来:

“菲亚斯!菲尼斯!菲尼斯!!!”

他无法继续假装,只好夸张地猛然惊醒,睁大眼睛:

“有人叫我?”

“菲亚斯,我需要你访问你其他的肖像,”邓布多说,“我有一个信要传。”

“访问我其他的肖像?”菲尼斯尖细地说,装模作样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目光扫过房间,落在哈利身上),“噢,不行啊,邓布多,今晚上我太累了。”

菲尼斯的声音里有种让哈利觉得熟悉的东西,他在哪里听过?但是还没容他细想,墙上其他的肖像已经纷纷抗议起来。

“你这是反抗命令啊,先生!”一个红鼻子的胖巫师挥舞着拳头大吼,“这是玩忽职守!”

“我们都以名誉做过保证,要为现任霍格沃茨校长服务!”一位瘦弱的老巫师叫道,哈利认出他是邓布多的前任,阿满多·帝普特,“不害臊么,菲尼斯!”

“邓布多,要不让我来说服他?”一个目光锐利的巫师说着,举起一根异常粗的、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桦木做的魔杖。

“噢,好好,”那个叫菲尼斯的巫师说着,稍微有些紧张地看着那根魔杖,“不过,现在他恐怕早就把我的肖像毁掉了,他已经把很多家庭成员的肖像毁了--”

“瑟瑞斯懂得不能毁掉你的画像,”邓布多说,哈利立刻明白他在哪里听过菲尼斯的声音:桂茂街房子里那个看起来空空如也的画框里。“你要去告诉他,亚瑟·卫斯理受了很重的伤,他的妻子、孩子、以及哈利·波特会很快去他家。你明白了吗?”

“亚瑟·卫斯理,受伤了,妻子、孩子、还有哈利·波特会去那儿住,”菲尼斯厌倦地重复着,“是是……好极了。”

他从画框走出去消失了,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又被打开了,麦格教授带着弗雷德、乔治和金妮走了进来,他们三人都穿着睡衣,看起来蓬头乱发,十分震惊。

“哈利--发生了什么事?”金妮问,她看起来吓坏了,“麦格教授说你看到爸爸受伤了--”

“你父亲在为凤凰令工作的时候受伤了,”没等哈利开口,邓布多已经回答,“他已经给送到圣满钩魔法伤病医院了。我送你们回到瑟瑞斯的房子去,那里去医院要比从地洞去容易,你们的妈妈也会去那里。”

“要怎么去?”弗雷德问,有些战栗,“壁炉粉么?”

“不是,”邓布多说,“现在用壁炉粉不太安全,壁炉网络已经被监视了,你们要用移动牌走。”他指着书桌上安静的旧水壶,“我们只要等菲尼斯·尼古拉斯回来就行,我想等一切安排妥当再送你们走--”

办公室中心有一阵火光闪动,之后,一根金色的羽毛轻轻飘落下来。

“这是福克斯的警告,”邓布多说着抓住下落的羽毛,“安布居教授已经知道你们不在床上。麦格,去拦住她--跟她说什么都行--”

格子呢晃动,麦格教授已经走出去了。

“他说他会很荣幸,”一个声音在邓布多身后响起,那个叫菲尼斯的巫师又回到了斯雷瑟林旗帜之下,“我的曾曾曾孙选择客人的口味一向古怪。”

“那就过来吧,”邓布多对哈利和卫家的孩子说,“快点,别人就要进来了。”

哈利和其他人围到邓布多的书桌旁。

“你们以前都用过移动牌吗?”邓布多问,他们都点点头,然后每个人都伸出手,摸着焦黑水壶的一部分,“那就好,那么等我数三下……一……二……”

所有的事情都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发生:邓布多在说“三”之前的那一刹那间,哈利抬头看他--他们站得很近--而邓布多清澈的湛蓝眼睛正从移动牌转向哈利的脸。

哈利的伤疤立刻灼热地剧痛起来,就好像旧伤迸裂开来一样--一种他从未邀请、从不需要、但却强烈得可怕的憎恨在哈利体内升起,他感觉,在那个时候,他可以不顾一切去攻击--去咬--去把他的尖牙刺进这个站在他面前的人--

“三。”

哈利感到一股力量从后背推来,地面从他的脚下消失了。他的手紧粘在水壶上,他冲撞着其他人,他们全速向前飞着,在呼啸的疾风中变成五颜六色的旋涡。水壶继续拉着他们向前……直到他的脚猛然着地,重得让他弯起膝盖几乎蹲下了,而身边很近的地方有一个声音说:

“又回来了,这些血统叛徒的小仔子。他们的父亲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滚出去!”第二个声音大吼。

哈利慌忙站起来转头看,他们已经到了桂茂街12号里,阴暗的地下室厨房了。屋里唯一的光源,壁炉,和一只火光摇曳的蜡烛,照着桌上吃剩的单人份晚饭。克瑞彻正从去大厅的门那里离开,一边提了提裤腰带,一边转回头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瑟瑞斯正一脸焦急朝他们跑过来,他没有刮胡子,而且也仍穿着白天的衣服,身上也带了种和蒙当格相像的陈腐酒气。

“到底怎么回事?”他说,伸出手拉金妮站起,“菲尼斯·尼古拉斯说亚瑟受了很重的伤--”

“问哈利,”弗雷德说。

“是,我也听听呢,”乔治说。

双胞胎和金妮都看着他,外面,克瑞彻的脚步声也在楼梯上停住了。

“那个--”哈利开始讲,这比给麦格和邓布多讲更困难,“我有一个-类似-幻像的……”

然后他给他们讲了他看到的一切,只不过他修改了故事,使它听起来更像是他站在蛇的旁边看到这个事件,而不是用蛇的眼睛看的。罗恩依旧脸色苍白,他飞快地看了哈利一眼,但是什么都没有说。等哈利讲完,弗雷德,乔治和金妮继续瞪了他一会儿,哈利不清楚那是不是他的想像,但是他觉得他们的目光中多少有一点点责备。如果他们是在责怪他只看而不帮忙,那么他很欣慰没有告诉他们他其实一直是从蛇里看事情发生的。

“妈妈来了吗?”弗雷德说着转向瑟瑞斯。

“她恐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瑟瑞斯说。“重要的是在安布居插手之前把你们带离开那里,我想邓布多现在正在通知茉莉。”

“我们无论如何得去圣满钩医院,”金妮着急地说,她转头看着她的哥哥们,他们当然都还穿着睡衣,“瑟瑞斯,你能不能借给我们一些斗篷什么的?”

“别急,你们不能就这么慌里慌张地去医院!”瑟瑞斯说。

“我们只要想去就能去医院,”弗雷德顽固地说,“这是我爸爸!”

“那么,你们又如何解释你们是怎么知道亚瑟被袭击的,医院还没通知他妻子呢?”

“这又有什么关系?”乔治激烈地说。

“这当然有关系,因为我们不想让更多人注意到哈利能看到百里之外发生的事!”瑟瑞斯生气地说,“你们想到过,要是魔法部得到这消息时会怎么想吗?”

弗雷德和乔治的样子显然根本不在乎魔法部会怎么想。罗恩则仍然脸色灰败,一言不发。

金妮说:“随便哪个人都可能告诉我们的……我们可能是从别的地方知道的,不是哈利。”

“比如哪里?”瑟瑞斯不耐烦地说,“听着,你们的爸爸是在为凤凰令工作的时候受的伤,这件事本来就已经够棘手的了,现在再加上他的孩子们在事情发生后几秒钟就得知了情况,你们会严重破坏凤凰令的--”

“我们才不关心什么蠢凤凰令!”弗雷德大喊。

“是我们的爸爸现在要死了!”乔治也叫。

“你们的父亲明白他的工作是件多危险的事情,他不会因为你们搅乱凤凰令的事而感激你们的!”瑟瑞斯说,也同样愤怒。“事情就是这样--这就是你们为什么不能加入凤凰令的原因--你们不明白--有些事情就是死也值得的!”

“你说得容易,因为你给关在这儿!”弗雷德吼道,“我可没见到你有冒死的危险!”

瑟瑞斯脸上仅有的一点血色也消失了,有一会儿他看起来好像要动手打弗雷德,但是等他最后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里的怒气已经被强压下来:

“我明白这很难,但是我们无论如何得装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行。我们必须按兵不动,至少,也得等我们得到你们妈妈的消息,行不行?”

弗雷德和乔治看起来仍然顽固,但是,金妮走了几步,坐在了最近的椅子上。哈利看了看罗恩,后者做了一个介于耸肩和点头之间的古怪动作,於是他们也坐下来。双胞胎又继续瞪了瑟瑞斯足有一分钟,终於还是坐在了金妮的左右两边。

“这就对了,”瑟瑞斯鼓励地说,“那么,咱们……咱们都喝点什么吧,既然也是等着。召之即来-牛油酒!”

他说着举起魔杖,从食品室里飞出了六瓶饮料,划过桌子,把桌上面瑟瑞斯吃剩的饭菜打得四散,然后整齐地停在了他们六个人面前。他们都闷头喝牛油酒,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屋子里唯一的声音就是厨房壁炉里噼啪的火苗,和瓶子放在桌上时轻轻的磕声。

哈利只是为了有事情做才一口口地喝着饮料,他的胃里其实早已经被炽热的、冒着泡的内疚挤得慢慢地。要不是他,他们根本不会在这里,他们都正在床上睡觉的。虽然他的警告确保了他们及时找到卫斯理先生,但是,一遍遍地这样告诉自己,并不能让他感觉有半点好过,更何况,还有那个逃也逃不开的事实:他根本就可能是那个袭击卫斯理先生的人。

“别傻了,你没有尖牙的,”他对自己说,想保持平静,但是握着牛油酒的手已经颤抖起来,“你那时候躺在床上呢,你没有袭击任何人。”

“可是,那在邓布多办公室里的,又是怎么回事?”他问自己,“在那个时候,我感觉我也想袭击邓布多。”

他放瓶子的时候意想不到地重,液体从瓶里漾出来溅到桌子上,但是没有人注意。这时,空中忽然爆出一团火光,照亮了他们面前的脏盘子,他们惊叫声中,一卷羊皮纸“砰”地一声落到桌子上,一起掉下来的还有一根金色的凤凰尾羽。

“福克斯!”瑟瑞斯立刻说,抓起羊皮纸,“这不是邓布多的笔迹--一定是你们的妈妈写的--拿去--”

他把信推给乔治,乔治撕开信,读了起来:“爸爸还活着,我在准备去圣满钩医院。在你们现在的地方等着,我会尽快送信给你们。妈妈。”

乔治环视着桌前的人。

“还活着,”他慢慢地说,“但是这听起来更像是……”

他不用把话说完。哈利也觉得这听起来好像卫斯理先生正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罗恩依然格外地苍白,他瞪着他妈妈信纸的背面,好像期冀它会说话安慰他似的。弗雷德从乔治手里夺过羊皮纸,自己看了起来,然后抬眼看着哈利。哈利感到他的手又在牛油酒瓶上抖了起来,他用力把瓶子握紧,止住颤抖。

即使哈利曾经有过比今晚更漫长的的夜晚,他也早已不记得了。瑟瑞斯建议过一次--没有任何真的说服力--让他们都去睡觉,但是卫家孩子们脸上的厌恶表情已经是足够的回答。他们安静地围着桌子坐着,看着蜡烛芯在蜡油里越陷越低,偶而把瓶子举到嘴边喝一两口,说话也只是寻问时间,自言自语地嘟囔说不知道现在事情怎样,以及互相安慰说如果有坏消息的话他们肯定会马上就知道的,因为卫斯理太太肯定早就已经到达医院了。

弗雷德睡着了,头歪在肩膀上。金妮在椅子上像只小猫似地蜷了起来,但是眼睛还睁着,哈利可以看到她的眸子发射着火光。罗恩手抱着头坐着,很难看出他是睡着还是醒着。哈利和瑟瑞斯隔一会就互相交换一下目光,他们都是在家庭成员悲痛时的外人,等待着……等待着……

罗恩的表指着凌晨五点零十分得时候,厨房门大开,卫斯理太太走了进来。她看起来极为苍白,但是当他们都转头看她,弗雷德、罗恩和哈利还从椅子半站起来的时候,她虚弱地冲他们笑了。

“他会好起来的,”她说,声音因疲倦而十分虚弱,“他正在睡觉,待会儿咱们可以一起去看他,现在比尔陪着他,他早上请了假。”

弗雷德坐回椅子,手捂住脸。乔治和金妮都站起来,很快地跑到他们的妈妈那里,抱住了她。罗恩抖着笑了一下,然后把剩下的牛油酒一饮而尽。

“早餐!”瑟瑞斯高兴地大声说着,一跃站起:“那个见鬼的家佣精灵到哪儿去啦?克瑞彻!克瑞彻!!!”

但是克瑞彻没有回答召唤。

“噢,那就算了吧,”瑟瑞斯嘟囔着说,点着人数,“那么,是--咱们算算--七个人的早餐……熏肉和蛋……我想……在要点茶,还有吐司--”

哈利连忙跑到炉子旁边去帮忙,他不想打扰卫家人的欢乐,而且,他也不愿面对卫斯理太太要他重复梦境的时刻。可是,他刚刚从碗柜里拿出盘子,卫斯理太太已经把盘子从他手上拿走,一把抱住了他。

“哈利,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她呜咽着说,“他们可能好几个小时都不会发现亚瑟,到那时就太晚了。多谢你他现在还活着,而且邓布多也来得及编出了一个故事,掩饰了亚瑟出现在那里的原因,要不然他的麻烦就难以想像了,你看可怜的斯得吉斯·帕德默都那么给送到监狱去了。”

哈利几乎无法忍受她的感激,幸好她很快就放开他,转向瑟瑞斯,感谢他一晚上照顾了她的孩子。瑟瑞斯说他很高兴能帮上忙,而且希望他们在卫斯理先生住院期间都能住在他这里。

“噢,瑟瑞斯,我太感激了……他们说他得在那里再待一段时间,能住在附近就太好了……当然了,这就是说我们得在这里过圣诞节了。”

“人越多越热闹啊!” 瑟瑞斯的话里的真诚太明显了,卫斯理太太冲他笑了,然后带上围裙,开始帮忙做早餐。

“瑟瑞斯,”哈利低声说,他一刻也不能忍受了,“我能跟你说句话吗?呃--现在?”

他走进黑暗的食品室,瑟瑞斯跟在后面,哈利坦白地对他的教父讲了他幻觉里的每一个细节,也毫不隐瞒他自己就是袭击卫斯理先生的那条蛇的事。

他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瑟瑞斯说,“这些你都告诉邓布多了吗?”

“是的,”哈利不耐烦地说,“但是他没有告诉我那是什么意思,嗯,他现在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的。”

“我相信要是真有什么不妥,他一定会对你说的,”瑟瑞斯平静地说。

“可是,不光是这个,”哈利说,声音只比呼吸更重一点点,“瑟瑞斯,我……我想我要疯了,在邓布多办公室的时候,就在我们握住移动牌之前……有那么一两秒钟,我以为我是那条蛇,我感觉我就是一条蛇--我看邓布多的时候,伤疤就一下疼起来的--瑟瑞斯,我想去咬他!”

他只能看到瑟瑞斯脸的边缘上的银色光亮,其他的部分都隐没在黑暗之中。

“那肯定是幻觉之后的余留反应吧,如此而已,”瑟瑞斯说,“你还在想那个梦,或是随便你怎么叫的那个东西,然后--”

“不是那样的,”哈利摇着头说,“那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想从我身体里爬上来,就好像我有蛇在附我身上。”

“你需要睡眠,”瑟瑞斯坚定地说,“你现在就去吃早饭,然后上楼去睡觉。明天午饭后你可以和其他人一起去看亚瑟。哈利,你受了刺激,你因为你看到的东西而责怪自己。而事实上,让你看到了那个才是幸运的,因为要不然亚瑟可能就死了。别担心了。”

他拍拍哈利的肩就离开了食品室,只剩下哈利一个人站在黑暗里。

* * *

除了哈利,其他人都睡了一个上午。哈利上楼,到了暑假最后几周时和罗恩共用的卧室。但是当罗恩爬上床,在几分钟之内就鼾然入睡的时候,哈利却合衣靠在床头冰冷的金属栏杆上,故意让自己难受得无法入睡。他害怕自己一旦睡着了就又会变成那条毒蛇,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袭击了罗恩,或是在房子里滑走着杀了其他人。

罗恩醒来时,哈利装出也刚刚睡了一个好觉的样子。吃午餐的时候,他们的皮箱从霍格沃茨运到了,这样他们就可以装扮成麻瓜去圣满钩医院了。他们换下长袍,穿上了牛仔裤和毛衣,除了哈利,每个人都格外地愉快而且健谈。唐克斯和疯眼穆迪来接他们,准备护送他们横穿伦敦的时候,大家都高兴地和他们打着招呼,看着穆迪为了遮挡魔眼而戴的圆顶礼帽呵呵地笑。说实话,就连唐克斯短短的艳粉红色头发,在地铁里也不会像一个圆顶礼帽那么吸引人注意。

唐克斯很想知道更多有关哈利看到卫斯理先生被袭击的事,可惜这是哈利最不想讨论的话题。

“不会是你家族里有先知的血统吧?”她好奇地问,他们正并肩坐在晃当着向市中心走的地铁上。

“没有,”哈利说,这让他想起彻劳妮教授,他觉得很受侮辱。

“不是的,”唐克斯沉思着说,“不是,我认为你做的其实不是预言,是不是?我是说,你并没有看到未来,你看的是现在……很奇怪对不对?不过,倒蛮有用的。”

哈利没有回答,幸好,他们在下一站就下车了。这是伦敦的最中心,下车人流的拥挤中他让弗雷德和乔治走到了他和唐克斯中间。唐克斯走在前面,他们都跟着她上了自动扶梯,穆迪在最后面叮叮当当地走着,礼帽低低的歪在头上,一只粗糙的大手插在外套头两个扣子中间,在里面紧握着魔杖。哈利总觉得他能感到那只隐藏的魔眼正紧紧盯着自己,为了不让他有机会询问梦的事情,他问疯眼圣满钩医院的所在。

“离这儿不太远,”穆迪低吼着说,他们走到了外面寒冷的冬日空气里,宽阔的大街上商店林立,挤满了采购圣诞节商品的人。他把哈利推到前面,自己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跟着。哈利知道他的眼睛在歪扣着的礼帽底下正在朝四面八方巡视,“给医院找合适的地点可不容易,迪贡街里没有足够大的地方,而又不能像魔法部那样把它安置到地下--对健康不利--,最后才总算让他们弄到了一栋小楼。他们以为,有病的巫师可以安安全全地混在普通人群里进来出去。”

他抓住哈利的肩膀,以防被一群只顾向电器店走的顾客给冲散。

“到了,”过了一会,穆迪说。

他们正站在一栋老式的红砖大楼前面,这是一家名叫“博织和豆兹有限公司”的百货商店。这个地方给人一种破烂不堪、惨淡经营的感觉,橱窗里随意摆放了几个残破的假人,它们的假发歪斜着,身上的衣服已经过时有十年以上了。满是灰尘的门上挂了个大牌子:“关门装修”。哈利清楚地听到一个手里抱满了购物袋的胖女人在经过时对她的朋友说:“我从来就没见过那地方开张。”

“好了,”唐克斯说,招呼它们走向一个窗户,那里只摆了一个假人,但是她格外丑陋,假睫毛垂到脸上,身上穿了一件绿尼龙无袖桶裙,“大家准备好了?”

他们都点点头,聚在她身旁,穆迪用力顶着哈利的后背把他向前推。唐克斯靠得离玻璃近了些,向上望着那难看的假人,哈气在玻璃上形成一层薄雾,“喂,”她说,“我们来看亚瑟·卫斯理。”

哈利觉得相当可笑,唐克斯以为那个隔着玻璃的假人能听到她轻声说话吗,她身后的汽车轰隆隆地开着,还有满街喧闹的人群。然后他才提醒自己,反正假人也是听不见声音的。然而下一秒钟,他的嘴一下惊讶地张大了,因为那个假人正微微地点了点头,带缝的手指冲它们示意了一下,於是唐克斯拉住金妮和卫斯理太太的手臂,一步跨进玻璃窗里消失了。

弗雷德,乔治和罗恩也跟着她们走了进去,哈利转头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没有人会多看一眼像博织和豆兹有限公司这样难看的橱窗,似乎也没有人注意到有六个人刚刚在橱窗前的空气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赶快,”穆迪咆哮着,又在哈利的背上推了一下,他们一起向前跨过了一层仿佛是清凉的水帘似的东西,然后进入另一端,一个相当干燥暖和的地方。

这里看不到那个丑假人和她背后的空间,他们的所在似乎是一个相当拥挤的接待处。很多巫师坐在一排排摇摇晃晃的木椅子上,一些人看起来身体完好,正翻阅着过了期的《女巫周刊》,另一些人则有着令人作呕的畸形,比如一条大象鼻子、或是胸口上多长了一只手。这屋子里几乎不比外面的大街更安静,因为很多病人都会发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一个坐在最前排中间的女巫,满脸大汗,正用手里的《先知日报》用力给自己扇凉,随着嘴里喷出的蒸气,她不停地发出尖尖的哨音;还一个看起来穷困潦倒的术士坐在角落里,每隔一会儿就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铃声,随着铃声,他的头也会剧烈地振动起来,只能抱着耳朵来止住振动。

身着柠檬绿长袍的巫师在成排的椅子里走来走去,一边提问,一边在跟安布居一样的写字夹板上记录着,哈利注意到他们胸口绣着的标志:交叉着的一根魔杖和一条骨头。

“他们是医生吗?”他低声地问罗恩。

“医生?”罗恩说,看起来有些吃惊:“那些要把活人切开的麻瓜疯子?才不是呢,他们是疗伤术士。”

“这儿来!”卫斯理太太叫道,声音盖过那个又发出铃声的坐在角落里的巫师,他们跟着她排在一个标着“问询处”字样的桌子前面。桌子后面坐着一个胖胖的金发女巫,身后的墙上贴满了各种通知和海报,比如:“记住:干净的铁锅可以防止药剂变成毒药”;“没有资深疗伤术士批准,解毒药也可能就是毒药”。那里还有一巨幅肖像,上面有一位满头银色小卷的女巫,下面写着:

迪莉斯·德文特

圣满钩的疗伤术士,1722年--现在

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校长,1741年--现在

迪莉斯仔细看着卫斯理一夥人,仿佛在点他们的人数,当看到哈利的目光时,她微微地对他挤了挤眼睛,然后从边上走出画像,消失了。

而这个时候,排在最前面,一个年轻的巫师正在跳着一种古怪的舞步,一边在疼痛的叫声中间试图给桌子后面的女巫解释他的毛病:

“是这个--啊--我哥哥给我的鞋--噢--它在吃我的--哎唷--脚啊--你看呐,那上面肯定给施了什么--啊啊--咒语,而我又脱--啊啊啊呦--不下来。”他从一只脚跳到另只脚,就好像在热炭上跳舞似的。

“你的鞋可不该妨碍你阅读不是吗?”金发女巫说,不耐烦地指着桌子左边的一个大幅说明,“你应该去四楼的魔咒损伤部,你要是看过楼层指南就不会来这里。下一个!”

那个巫师蹒跚地横跳着躲开了,卫斯理一夥人向前挪了几步,哈利看着那张楼层指南。

  物品造成的事故,底楼
  铁锅爆炸,魔杖逆火,扫帚坠毁,等等

  动物致伤,一楼
  咬伤,蛰伤,烧伤,刺伤,等等

  魔法病症,二楼
  传染病,比如:龙痘,消失晕症,淋巴菌症,等等

  药剂及植物中毒,三楼
  皮疹,反胃,不可抑制痴笑,等等

  魔咒损伤,四楼
  不能接除的咒语,诅咒,不正确施用的魔咒,等等

  探访者休息室/医院商店,五楼

  如果你不能确定去哪里,或是难以用正常语言沟通,或
  是忘记了为什么来这里,我们的接待员会很乐意帮助你。

一位年纪很大的驼背巫师,戴着助听器,正走到桌子前,“我来探望布热德瑞克·波德!”他喘息着说。

“49号病房,但我认为你是在浪费时间,”女巫轻蔑地说,“他已经彻底糊涂了,你知道--他到现在仍坚信自己是个茶壶。下一个!”

这是一个满脸倦容的男巫,他紧紧地抓着他的小女儿的足踝,而她在他的头顶上飞着,巨大的、皮革似的翅膀从她身上穿的连裤衣服的后背伸出来。

“四楼,”女巫说着,声音十分厌烦,甚至连问都没有问。那个人穿过桌子旁边的门离开了,抓着他的女儿,好像是牵着一个形状古怪的汽球似的。“下一个!”

卫斯理太太走到桌子前面。

“你好,”她说,“我的丈夫,亚瑟·卫斯理,今天早上应该是被换了病房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们--?”

“亚瑟·卫斯理?”女巫说,手指在面前的长长名单上点过,“是的,一楼,右边数第二个门,危险动物咬伤病房。”

“谢谢你,”卫斯理太太说。“你们,都跟上来。”

他们跟着她穿过旁边的门,沿着后面狭窄的走廊走,走廊两边挂满了更多的有名疗伤术士的画像,天篷上飘浮着一些水晶球,里面装满蜡烛,看起来好像巨大的肥皂泡似的,照亮了整个走廊。他们走过一扇门的时候,里面飘出了一股极其难闻的黄色气体。每隔一会,他们就能听见有呻吟声从远处传来。他们上了一层楼梯,走进了动物致伤部的走廊,右手第二个门的右边写着:危险动物咬伤病房。下面的黄铜框里有一张手写的卡片:“主任疗伤术士:希波克拉底·斯密斯维克,见习疗伤术士:奥古斯塔斯·派伊。”

“茉莉,我们在外面等着,”唐克斯说,“亚瑟不会想一下子见这么多人的……家人总得先进去。”

疯眼低吼着同意了,他背靠着走廊的墙,魔眼向四面八方看着。哈利也向后退了一步,但是卫斯理太太伸手把他推进了门,说:“别傻了,哈利,亚瑟要谢谢你呢。”

病房很小,而且相当昏暗,因为屋里只有一个窄窄的窗子,高高地设在门对面的墙上。主要的光源来自聚在天花板中间的、闪闪发亮的水晶球里。墙上贴着橡木墙板上挂了一幅面相凶恶的巫师画像,上面写着:厄克特·热克号罗,1612年--1697年,清除内脏魔咒的发明人。

病房里只有三位病人,卫斯理先生的床在病房最里头、小窗子旁边的位置。哈利很高兴,而且安心地看到他靠在几个枕头上,正借着落在床上的仅有的几缕阳光,读《先知日报》。他们走过去的时候他抬起头来,看到是他们,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们好啊!”他招呼道,把报纸扔到一边,“比尔刚离开了,茉莉,他得回去上班,不过他说他过会儿就去看你们。”

“亚瑟,你怎么样?”卫斯理太太问,弯腰吻了吻他的脸,焦虑地审视着他的脸色,“你看起来还是有点不好。”

“我感觉好得很呢,”卫斯理先生愉快地说着,伸出没受伤的手臂拥抱金妮,“要是他们给我拆掉绷带,我立刻就能回家的。”

“爸爸,他们为什么不拆掉绷带呢?”弗雷德问。

“嗯,每次他们一拆绷带,血就流个不停,”卫斯理先生愉快地说,伸手把魔杖从床头柜上拿了下来,挥了一下,在床边变出了六张椅子,正好能让所有的人都坐下,“大概是那条蛇的毒牙里有某种毒液不让伤口愈合,不过,他们确信他们会找到解毒剂的。他们说他们遇到过好多比我更糟的病人呢,而且,现在,我只需要每小时吃一点清血剂就行了。可是那头的那个人,”他说着,压低声音,冲着对面病床上那个脸色发绿,死盯着天花板的人说,“给狼人咬了,可怜的小伙子,根本没法治。”

“狼人?”卫斯理太太悄声说,似乎有点紧张,“他在公共场所安全吗?他是不是应该住到单间去啊?”

“现在离月圆还有两星期呢,”卫斯理先生轻声提醒她,“他们今天早上跟他说了,那些疗伤术士们劝他说,他一样可以有几乎完全正常的生活的,我对他说--没有指名道姓,当然了--说我自己就认识一个狼人,人特别好,他并不觉得这情况有那么困难。”

“他怎么说?”乔治问。

“要是我再不闭嘴他就也咬我一口,”卫斯理先生难过地说,“而那边那个女人,”他指了指另一张有人的床,摆在靠门的地方,“拒绝告诉疗伤术士究竟是什么东西咬了她,这让我们都觉得那肯定是她非法弄来的什么东西。总之,不管那是什么东西,它都把她的腿咬掉了相当大的一块下去。他们换药时那气味就别提有多臭了。”

“那,爸爸,你总得告诉我们事情的经过吧?”弗雷德问,一边把椅子拉得靠近病床。

“嗯,你们已经都知道了不是吗?”卫斯理先生说着,会意地冲哈利笑了笑,“事情简单得很--我做了一整天的工作,累得睡着了,被蛇偷袭了,给咬了一口。”

“那个在《先知日报》上也登了吗,你被袭击的事?”弗雷德问,指着卫斯理扔到一边的报纸。

“没有,当然没有,”卫斯理先生说,笑容里有淡淡的苦涩,“魔法部才不会让人知道有一条阴险的大毒蛇进来--”

“亚瑟!”卫斯理太太警告他说。

“--进来--呃--进来咬我,”卫斯理先生连忙说,不过哈利十分清楚这不是他本来打算说的话。

“爸爸,那你当时到底在哪儿啊?”乔治问。

“这是我的事,”卫斯理先生说,不过脸上带了一点微笑,他抓起《先知日报》,抖开报纸,说:“你们进来的时候我正读到威利·威德新斯的逮捕消息。你们知道威利·威德新斯就是那个在夏天里让很多厕所回流的人?他的一个把戏弄砸了,那个马桶爆炸了,他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失去知觉,全身从头到脚都喷满了--”

“你说你‘值班’的时候,”弗雷德低声打断他的话,“你到底是在做什么?”

“你听到你父亲的话,”卫斯理太太悄声说,“我们不能在这里讲这个!亚瑟,接着说威利·威德新斯的事。”

“嗯,别问我他是怎么做的,反正他居然逃脱了给马桶下咒的罪名,”卫斯理先生冷淡地说,“我想那只能是有金钱从中做怪了--”

“你在保护它,是不是?”乔治小声说,“武器吧?‘那个人’想要的东西?”

“乔治,安静!”卫斯理太太厉声说。

“总之,”卫斯理先生提高声音说,“这一次,威利·威德新斯又给逮住了,他卖给麻瓜会咬人的门把手,我不认为这次他能买通路径逃出去了,因为,根据这篇文章,有两个麻瓜给咬断了手指头,现在正在圣满钩医院做紧急骨头再植,还有记忆修改。想想看吧,麻瓜们到圣满钩医院来了!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个病房?”

他急切地向四周看着,好像能找到路标似的。

“哈利,你是不是说过‘那个人’有一条蛇的?”弗雷德问,一边看着他父亲的反应,“一条大蛇?他回来的那个晚上你见过的,不是吗?”

“够了,”卫斯理太太说,“疯眼和唐克斯在外面,亚瑟,他们想进来看你,你们这些人都到外面去等着吧,”她对哈利和她的孩子说,“之后你们可以进来跟爸爸说再见,现在都出去。”

他们回到走廊,疯眼和唐克斯走进去,关上了门。弗雷德扬了扬眉毛。

“好吧,”他淡淡地说,在口袋里翻找着,“你们尽可以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们。”

“你在找这个吧?”乔治说,拿出一团看起来像是肉色的线绳的东西。

“你真是太了解我了,”弗雷德说着,露出牙齿笑了,“咱们来看看圣满钩的门上是不是也下了沉垒咒语,怎么样?”

他和乔治解开了纠缠在一起的线绳,分出了五只顺风耳来。弗雷德和乔治把它们分给其他人,哈利犹豫着要不要接过。

“拿去,哈利,拿去吧!你救了爸爸的命呢。只要有一个人有权偷听他说话,那个人就是你。”

哈利忍不住也笑了,他拿过线绳,像双胞胎一样,把一头插进耳朵里。

“好吧,开始!”弗雷德悄声说。

肉色的线绳像长长的细虫子一样扭曲着爬进门底下。一开始哈利什么都听不到,然后他忽然听到唐克斯的说话声,把他吓了一跳,她的轻声耳语清楚得就好像她正站在他跟前似的。

“……他们找遍了整个地带,哪儿也找不到那条蛇,亚瑟,它似乎在咬了你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但是‘那个人’不可能有胆量放蛇进去那里的,不是吗?”

“我敢说他送蛇来是来试探我们的,”穆迪低吼说,“因为他根本什么都没偷来,不是么?嗯,我敢说他是想看清他的对手,要是亚瑟那时候不在,那畜生可能就有更多的时间到处转转了。那么,波特说他看到当时的情况了?”

“是的,”卫斯理太太说,听来似乎有些不自在,“你知道,邓布多几乎好像在等哈利看到这样的事情。”

“是呀,不过,”穆迪说,“那个波特小子有点古怪,这个我们都知道。”

“我今天早上和邓布多说话时,他似乎挺担心哈利的,”卫斯理太太悄声说。

“他当然得担心,”穆迪低吼着说,“那男孩从‘那个人’的蛇里看到这件事,显然了,波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要是‘那个人’控制了他--”

哈利把顺风耳从耳朵里拿出,他的心脏剧烈地狂跳,热血涌上脸,他看着面前的一圈人,他们都瞪着他,耳朵里仍挂着线绳,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恐惧。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二十三章 隔离病房里的圣诞节

这就是邓布多不肯再看哈利的原因?他是不是以为会从他的眼里看到伏地魔的目光,又或者,他是不是担心,那双清澈的绿眼睛会突然变成血红,瞳孔变得像猫一样细长?哈利记得他在奎洛教授的脑后看到的、伏地魔那蛇一样的脸,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不知道当伏地魔从头颅里迸裂出来的感觉会是怎样的。

他觉得肮脏、被玷污了,他好像携带了致命的病菌,不配与那些清白、干净、身心都没有被伏地魔污染的人们坐同一列离开医院的地铁上……他不只是看到那条蛇,他根本就是那条蛇,他现在明白了。

就在那时,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跳入他的脑海,一段记忆浮现出来,一段让他的内脏像毒蛇一样剧烈翻滚蠕动的记忆:

“除了追随者之外他还要做什么?”

“只有通过秘密行动才能得到的东西……比方说,武器。这是上一次他没有的。”

“我就是这个武器。”哈利想,仿佛血管里流的是毒液,他全身冰冷,随着摇晃的列车穿过隧道,急出了一身冷汗。我就是那个伏地魔想用的人,这就是为什么无论我走到哪儿都有护卫跟着,他们保护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人啊。只可惜这没有用,他们在霍格沃茨不能时时监视我……我确实在昨晚袭击了卫斯理先生,那就是我。伏地魔让我做的,他可能就在我身体里,窥听我的想法,就在现在--

“哈利,亲爱的,你没事吧?”卫斯理太太隔着金妮,靠过来悄声对哈利说,这时列车又晃当着穿过隧道。“你看起来不大好,是不是病了?”

他们都看着他,他用力摇了摇头,然后死盯着一张房屋保险的广告看起来。

“哈利,亲爱的,你真的确定你没事吗?”卫斯理太太担忧地说,他们绕着走过桂茂街中间那片没有人修理的草地。“你的脸色太差了……你确定今天早上你睡着了?你得立刻上楼去,在晚饭前睡两个小时,听到了没有?”

他点点头,这是个现成的借口,他不用再和任何人说话了,而这正是他想要的。因此当她一打开前门,他就匆忙走过傻特伊大腿做的伞架,上楼走进他和罗恩的卧室。

在这里,他开始在屋里来回踱步。走过两张床,和菲尼斯·尼古拉斯的空画框,他的脑子被更多的问题和更恐怖的想法给填满了,沸腾了。

他是如何变成蛇的?也许他也是兽幻者……不,不可能的,那样的话,他早就应该知道的……也许伏地魔是兽幻者……是的,哈利想,这就对了,他当然能变成一条蛇……然后,等他附上我的身体,我们就一起变成蛇了……这还是不能解释我是怎么来的伦敦,然后在五分钟之内又回到床上……不过,除了邓布多,伏地魔得算是世界上最强的巫师,向那样转移人对他来说恐怕只是小事一桩……

就在那时,一阵惊慌狠狠地揪住了他的心,他想,虽然这太不可能--要是伏地魔控制了我,那我现在就正在给他凤凰令总部的清晰图像!我知道谁是凤凰令的成员,也知道瑟瑞斯在哪儿……我还听到了那么多不该听到的东西,来这里第一晚瑟瑞斯告诉我的那些东西……

只有一件事可做:他必须马上离开桂茂街。他可以回霍格沃茨,和其他人一起过圣诞节,在霍格沃茨还剩了很多人可以让他伤害。可要是下次是谢默斯、迪安、或是纳威怎么办?他停止踱步,站在那里看着菲尼斯·尼古拉斯的空画像。他的心里好像灌了铅似的沉重。他没有别的选择:我只能回女贞路,彻底脱离魔法界。

那么,要是他非这么做不可,他想着,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他竭力不去想达斯里一家看到他比预计提前六个月站在门外时的样子,他大步走到皮箱那里,重重关上箱盖,并上了锁,然后习惯地转头找海德薇,但是立刻记起她还在霍格沃茨--嗯,至少不用提着她的笼子了--他拎起皮箱一头,刚拖过屋子一半,一个讽刺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要跑了,是不是啊?”

他转过头,菲尼斯·尼古拉斯出现在他的画像上,正靠着画框,饶有兴致地看着哈利。

“不是逃跑,不是,”哈利简单地说,又把皮箱在地上拖了几尺。

“我以为,”菲尼斯·尼古拉斯说着,抚摸着自己的尖胡子,“桂芬多的人都应该是勇敢的!依我看你倒好像更应该去我自己的学院呢,我们斯雷瑟林的人也很勇敢,是的,但是我们可不傻。比如说吧,只要有机会选择,我们总是先想逃命。”

“我不是在逃我自己的命,”哈利简单地说,把皮箱拖过门前一块相当不平的、被虫蛀坏了的地毯。

“哦,我明白了”,菲尼斯·尼古拉斯说,继续抚摸着胡子,“这不是临阵脱逃--是你讲义气。”

哈利不理他。他的手已经放在门把手上了,菲尼斯·尼古拉斯懒洋洋地说:“阿伯斯·邓布多让我带个口信给你。”

哈利一下转过身子:

“他怎么说?”

“呆着别动。”

“我根本没动!”哈利说,手依然放在门把手上,“现在可以告诉我他说什么了吧?”

“我刚刚已经告诉你了,傻瓜,”菲尼斯·尼古拉斯温和地说,“邓布多说的,‘呆着别动。’”

“为什么?”哈利急切地说,松开手里的皮箱,“为什么他要我呆在这儿?他还说什么啦?”

“一点也没有。”菲尼斯·尼古拉斯说,扬着细细的黑眉毛,似乎认为哈利的举止相当没有礼貌。

哈利的怒火仿佛蛇从高草顶上蹿起。他已经疲惫不堪,完全没有头绪,在过去的十二个小时里,他经历了恐惧、宽慰、然后又是恐惧,而邓布多依然拒绝跟他说话!

“那么,就是这个了,是不是?”他大声说,“‘呆着别动’!我被摄魂怪袭击了之后他也只说了这一句!哈利,乖乖地等大人把事情解决!不过,我们不会告诉你任何事的,因为你那个小脑袋瓜可应付不来啊!”

“你知道,”菲尼斯·尼古拉斯说,声音比哈利更大,“这就是我痛恨做教师的原因!年轻人总是狂妄地自信他们能把每一件事看穿。你意识到了没有,我的可怜的自大的小公子,霍格沃茨的校长不把他计划里的每一件小细节都告诉你是有原因的?你有没有停下来想过,即使觉得不公正也好,听从邓布多的命令还从来没让你受到伤害过?可是不,才不呢,就像你们所有的年轻人一样,你以为全世界只有你会感觉,会思想,只有你能预见危险,只有你一个人最聪明,能知道黑魔头可能在计划着--”

“那么,他在计划的事情和我有关,是不是?”哈利立刻说。

“我有这样说吗?”菲尼斯·尼古拉斯说,懒懒地检查着自己的真丝手套,“现在,对不起,我有比听一个青春期少年的烦恼更好的事情要做……祝你日安。”

他逛出画框的边缘,消失了。

“好好,你就走吧!”哈利冲着空画框怒吼着,“告诉邓布多,我谢谢他什么都不做!”

空画框里一片安静。哈利一肚子怒火,把皮箱拖回床脚,然后趴在被虫驻坏的床单上,闭着眼睛,觉得全身又重又痛。

他觉得自己好像刚刚赶了很远很远的路……他几乎不能想像,不到二十四小时以前,张楚还走到槲寄生下和他说话……他太累了……他不敢睡着……可他又不知道他这样能坚持多久……邓布多让他呆着别动……那就是说他可以睡觉……但是他怕极了……要是再发生上次的事情怎么办?

他在黑影中下沉。

仿佛是存在他脑子里有一部电影正等着开演。他走在一条空旷的走廊里,向一扇平淡无奇的黑门走去,他经过粗糙的石墙,左手边有一个通道,通向一串向下的石阶。

他走到黑门跟前,但是打不开门……他站在那里看着它,拼命想要进去……里面的东西是他全心全意要得到的……一个他梦想不到的宝贝……要是他的伤疤能不疼一会儿就好了,让他能更清楚地思考对策……

“哈利,”罗恩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妈妈说晚饭已经好了,但要是你想继续睡一会儿,她就给你留些饭菜。”

哈利睁开眼睛,但是罗恩已经离开了房间。

“他不想和我独处,”哈利想,“听到穆迪的话之后他肯定不想。”

他不想下楼吃饭,他不想逼他们见他。他翻了个身,不一会儿就又睡着了。等他再醒来已经是很久以后,凌晨两三点钟的样子,他的肚子里饿得难受。罗恩在旁边的床上打鼾,他张开眼睛环视屋子,发现菲尼斯·尼古拉斯的影子又在他的画像里出现了。哈利想到那可能是邓布多派他来监视他的,怕他万一再袭击别人。

那种肮脏的感觉又在他身体里滋长,他几乎有点希望自己没有听邓布多的话……如果从此他在桂茂街的生活都是这样,也许回女贞路也不会坏到哪去。

* * *

第二天上午,所有人都开始布置圣诞装饰,哈利记不得瑟瑞斯以前有没有过更高兴的时候,他居然在唱圣诞歌曲,显然很高兴在圣诞节时有人陪伴。哈利能听到他的声音传到楼上,在那里,他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客厅里,看着窗外的天空逐渐变白。要下雪了。他感到一种残酷的快感,想着他在给其他人时间,让他们继续讨论他,因为他们一定会想讨论他的。快午饭时,当他听到卫斯理太太在楼下柔声召唤他的时候,他又上了一层楼,不理会她。

晚上六点钟左右,门铃响了,布莱克夫人又开始尖叫起来。哈利猜测是蒙当格或其他凤凰令里的人来帮忙了,哈利只是把自己更舒服地靠在墙上,他一直藏在暴嘴的屋里,努力忘记自己的饥饿,给那只双翼鹰头马喂着死老鼠。让他稍微惊奇的是,几分钟之后,门上传来重重的敲门声。

“我知道你在里面,”赫敏的声音传来,“请你出来行不行?我要和你谈一谈。”

“你怎么在这儿?”哈利问她,一边打开门,这时暴嘴又开始扒拉着铺在地上的干草,企图找到它刚才可能落下的老鼠肉,“我以为你跟你爸爸妈妈去滑雪了?”

“嗯,说实话,我其实不喜欢滑雪的,”赫敏说,“所以,我来这儿过圣诞节了,”她的头发上沾着雪花,脸冻得通红,“不过可别告诉罗恩,我告诉他滑雪好玩,因为他总是嘲笑个不停。我爸爸妈妈有点失望,不过我告诉他们,每个认真准备考试的人都留在霍格沃茨学习。反正他们也想让我学习好,他们会理解的,”她轻快地说,“咱们去你卧室吧,罗恩的妈妈在那儿生了火,而且送上来很多三明治。”

哈利跟着她下到二楼,他走进卧室时,相当惊讶地看到罗恩和金妮正坐在罗恩的床上等着他们。

“我是坐骑士夜车来的,”赫敏轻盈地说着,在哈利有时间说话之前把外套拖下来继续说,“今天一早邓布多就告诉我了,但我总得等学期正式节束才能离开。安布居因为你们从她眼皮底下逃开了可真是气得不行,其实邓布多已经告诉她了,卫斯理先生进了圣满钩医院,他允许你们去看望他的。”

她坐到金妮旁边,两个女孩和罗恩都抬着头看哈利。

“你感觉怎样?”赫敏问。

“好得很,”哈利僵硬地说。

“噢,哈利,别撒谎了,”她不耐烦地说,“罗恩和金妮说,你从医院回来就一直躲着所有人。”

“他们这么说的,是吗?”哈利说,愤怒地瞪着罗恩和金妮,罗恩低头看自己的脚,但是金妮毫无惧色。

“嗯,就是这样!”她说,“而且你谁也不看!”

“是你们谁也不看我!”哈利生气地说。

“也许你们都轮流看对方,结果总是错过了,”赫敏提醒说,嘴角有些笑意。

“一点也不好笑。”哈利厉声说,转身要走。

“噢,别再以为是大家误解了你吧,”赫敏尖锐地说,“听着,其他人已经告诉我你们昨晚用顺风耳听到的东西--”

“是吗?”哈利咆哮说,把手深深地插在口袋里,看着外面大雪纷纷飘落,“你们都在谈论我,是不是?哼,我已经习惯了。”

“哈利,我们想和你谈,”金妮说,“可你从回来就一直躲着我们--”

“我不想和人谈话,”哈利说,觉得自己越来越烦燥。

“嗯,这就是你笨的地方,”金妮生气地说,“你知道除了我,你不认识其他被伏地魔控制过的人,而我可以告诉你那感觉是怎么样的。”

哈利一动不动地站着,忍受着这些话的冲击,然后他转过身来。

“我忘了。”他说。

“你很幸运。”金妮淡淡地说。

“对不起,”哈利说,他是说真心话,“那么……那么,你觉得我是被附身了吗?”

“嗯,你记不记得你做过的每一件事?”金妮问,“你的记忆里有长时间的空白,在那期间,你都不知道自己做过了什么吗?”

哈利努力思索着。

“没有。”他说。

“那么,‘那个人’没有控制你。”金妮简单地说,“当他控制我的时候,我几小时几小时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我会在一个地方,而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到那里的。”

哈利几乎不敢相信她,可是,他的心里不由自主地轻快起来。

“可是,我梦到你爸爸和蛇--”

“哈利,你以前就做过这样的梦,”赫敏说,“去年你就能感应到伏地魔要做什么。”

“这次不一样,”哈利摇着头说,“我在那条蛇里,那就好像,我就是那条蛇一样……万一伏地魔用什么办法把我送到伦敦--”

“有一天,”赫敏说,听起来被彻底激怒了,“你会读到《霍格沃茨校史》这本书,那时你恐怕就会记起,你不能在霍格沃茨里做瞬息移动。哈利,就连伏地魔也不能让你从宿舍里飞出去的。”

“你从没离开你的床,夥计,”罗恩说,“我们把你叫醒之前,你在那里翻来覆去至少有一分多钟了。”

哈利又开始在屋子里踱步起来,思考着,他们说的这些话不光让他感到安慰,也相当有理……没有细想,他从床上放着的盘子里拿起一个三明治,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

看来,我并不是他的武器,哈利想。他的心充满了快乐和释然,膨胀起来。他们听到瑟瑞斯经过他们的门外,朝暴嘴屋子走时放声高歌“上帝降平安给快乐的双翼鹰头马”的时候,他几乎想要和他一起唱了。(“上帝降平安给快乐的人”是一首著名的圣诞歌,在这里,当然要改做瑟瑞斯最喜欢的“双翼鹰头马”了。--译注)

* * *

他怎么会起念头要去女贞路过圣诞节呢?瑟瑞斯已经因为这房子又挤满了人,尤其是哈利也回来过节,他的快乐感染了每一个人。他不再是夏天的那个阴沉的房主人了,现在他似乎下决心要让每一个人至少--如果不是更多的话--比在霍格沃茨过圣诞节更快乐。在圣诞节前的几天里他不知疲倦地忙个不停,在他们的帮助下清理、装饰了房子,等圣诞前夜他们上床睡觉的时候,整栋房子已经焕然一新。原本失去光泽、挂满蜘蛛网的水晶吊灯现在已经挂满了冬青叶子做成的花环和金银色的彩带,魔法雪花堆在露出纤维的地毯上闪闪发光,一棵巨大的圣诞树--蒙当格弄来的,上面装饰了真正的仙女--挡住了布莱克家族的族谱挂毯,就连墙上挂着的那些精灵的头上,现在也给戴上了圣诞老人的帽子和白胡子。

圣诞节的早上,哈利醒来时发现床脚边堆了一大堆礼物,而罗恩已经把他自己的礼物--更大的一堆--拆了快一半了。

“今年可真不少呢,”他在堆积如山的包装纸后面冲哈利说,“谢谢你给我的扫帚罗盘,它太有用了,比赫敏的可好多了--她给我了一个作业计划本--”

哈利看了他的礼物,找到一个有赫敏笔迹的。她给他的也是一样,那是一个看起来像日记本的本子,只不过他每翻一页,它就会大声说“今日事今日毕”之类的话。

瑟瑞斯和卢平送给哈利一套好书,名叫《防御魔法实用及其反黑魔法之用途》,书里的每一个逆反咒和诅咒都有画得很好的、会移动的彩色示意图。哈利迫不及待地翻阅了第一卷,他知道这套书对他计划DA课程会极有帮助。海格送给他一只毛绒绒的棕色钱包,上面的尖牙想来是防小偷的,可惜就连哈利想往里头放钱时,那尖牙也想把他的手指咬掉。唐克斯的礼物是一个小小的、功能完全的霹雳扫帚模型,哈利看着它在房间里飞,希望自己的那只还在身边。罗恩给了他一大盒十全滋味豆子糖;卫斯理先生和太太给他的是和往年一样的手织毛衣,和几块碎肉馅饼;多比给他了一幅真正恐怖的画,哈利怀疑是出自他自己的手笔,他试着把画倒过来看它是不是能好看一点,就在这时,一声“砰”的巨响,弗雷德和乔治瞬息移动到了他的床脚。

“圣诞快乐,”乔治说,“先别急着下楼。”

“为什么?”罗恩说。

“妈妈正哭呢,”弗雷德沉重地说,“帕西把他的圣诞毛衣又退回来了。”

“也没带个字条什么的,”乔治接着说,“也没问问爸爸怎么样了,也不去看看他什么的。”

“我们也试着劝她,”弗雷德说,绕过床去看哈利手里的画,“我们告诉她帕西不过是一大滩老鼠屎罢了。”

“结果一点用也没有,”乔治说,抓起一块哈利的巧克力蛙吃了起来,“所以就换了卢平做。最好等他逗她高兴之后咱们再下去吃早饭,我想。”

“这鬼东西到底是什么啊?”弗雷德问,斜着眼看多比的画,“看起来好像是一个眼框给打黑了的长臂猴子。”

“是哈利啊!”乔治说,指着画背面,“这里是这么说的。”

“还真像呢,”弗雷德说,咧开嘴笑了。哈利把作业计划本冲他砸去,结果打中了对面的墙,然后掉到地上,在那里它高兴地说:“只要你知道在i上加点,t上加横,就什么都能做!”

他们起来穿好衣服,现在可以听到房子里其他人互相说“圣诞快乐”的声音,下楼的路上他们看到了赫敏。

“哈利,谢谢你送我的书,”她高兴地说,“我早就想要那本《数字学理论》的新书了!还有罗恩,你送的那瓶香水可真不同寻常。”

“没问题,”罗恩说,“那个是给谁的?”他接着说,示意她手里抱着的包装精致的包裹。

“克瑞彻。” 赫敏愉快地说。

“你最好不是送给他衣服!”罗恩警告她,“你知道瑟瑞斯说的:克瑞彻已经知道太多了,我们不能放他走!”

“这不是衣服,”赫敏说,“不过要是依我,我肯定会给他点别的什么穿的,他那块破布太脏了。不是衣服,这是一条拼花棉被,我觉得这能让他的卧室里敞亮一点。”

“他有卧室?”哈利压低声音说,因为他们正经过瑟瑞斯母亲的肖像。

“嗯,瑟瑞斯说那不能算是卧室,只是个小间,”赫敏说,“事实上,他睡在连着厨房的小屋里,锅炉底下。”

他们走进地下室时,里面只有卫斯理太太一个人,她站在炉前,对他们说“圣诞快乐”的时候,声音好像患了重感冒似的,他们都不敢看她。

“那么,这就是克瑞彻的卧室喽?”罗恩说着,走到食品室对面墙角里的一扇肮脏破烂的门前,哈利还从未见过那扇门打开过。

“是的,”赫敏说,现在声音里多了一点不安,“呃……我想我们应该敲门。”

罗恩用指头扣了扣门,但是没有人应。

“他肯定是在楼上转悠呢,”他说,然后不假思索地拉开了门,“啊!”

哈利往里瞅着,小屋几乎被一个巨大的老式锅炉给占满了,但是在脚边,管道下面,克瑞彻为自己造了个窝。各种各样的破布和发臭的旧毯子堆在地板上,中间的一个小凹显然是克瑞彻每晚蜷缩着睡觉的地方。布堆里零零碎碎地撒着一些陈面包皮和生了酶的奶酪,里头的角落里有一些闪亮的小东西和硬币,哈利估计,那些都是克瑞彻像个偷盗的喜鹊似的,偷偷在瑟瑞斯清理垃圾时攒下来的。而且,他也居然弄回了瑟瑞斯在夏天时扔掉的几幅银框相片,相片的玻璃虽然碎了,但是里面黑白照片里的小人仍傲然地向上瞪着他,包括--他觉得胃里一阵摇晃--那个在邓布多的记忆盆里看到的,深皮肤、垂眼皮的女人:贝拉楚克斯·雷斯坚。看起来,她的相片是克瑞彻最喜欢的,他把它放在所有相片的最前面,破碎的玻璃也笨拙地被魔法胶布贴起来了。

“我想就把礼物留在这里吧,”赫敏小心地把包裹放在破布和毯子中间那个凹里,然后轻轻关上门,“之后他会看到的,那就可以了。”

“这让我想起来了,”他们关上柜门时,瑟瑞斯正从食品室里抱了一只大火鸡出来,他说,“最近有谁看到克瑞彻了吗?”

“从我们刚到的那晚上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了,”哈利说,“那时候你让他离开厨房。”

“是啊,”瑟瑞斯说着皱起眉头,“你知道,我想那也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他肯定是躲在楼上什么地方吧。”

“他不会是离开了这里吧?”哈利说,“我是说,你说“出去”,也许他以为你要他离开这所房子呢?”

“不,不会的,要是没有人给他们衣服,家佣精灵是不能离开的,他们是被家族房屋封住的。”瑟瑞斯说。

“要是他们真想离开就能离开的,”哈利辩驳说,“多比就是,两年前他离开马尔夫家来警告我,在那之后他一直惩罚自己,但是他的确离开过。”

有那么一会,瑟瑞斯看起来有点惊慌,然后他说,“我过会儿就去找他,我估计会看到他在楼上抱着我母亲的旧灯笼裤或是别的什么哭得一塌糊涂。当然了,他也有可能是爬进晾衣厨里死掉了……不过我可不能把事情想得那么好。”

弗雷德,乔治和罗恩都笑了,但是,赫敏一脸责备。

吃完了圣诞午餐,卫斯理一家人,哈利和赫敏都准备在疯眼和卢平的护卫下,再次去医院看望卫斯理先生。蒙当格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吃到圣诞布丁和蛋糕,他“借”来了一辆汽车给他们用,因为圣诞节期间不通地铁。哈利很怀疑这车可能是不经过车主同意拿来的,它也被施了和卫家原来那辆老福特车一样的扩张咒语:虽然从外面看起来比例正常,可是它里面装了十个人,再加上司机蒙当格也仍然坐得舒舒服服。卫斯理太太在上车前犹豫了一下--哈利知道她不赞成蒙当格的主意,正在与她对非魔法赶路的不情愿做着思想斗争--但是,最后,外面的寒冷,还有孩子们的哀求毕竟胜利了,她坐进后座,在弗莱德和比尔之间优雅地坐了下来。

路上的车辆很少,他们很快就到了圣满钩医院。一小撮巫师们在本来空无人迹的小街上悄然走着去医院。哈利和其他人下了汽车,蒙当格把车开到拐角,在那里等他们。他们悠闲地走到那个穿绿尼龙裙的假人那里,然后,一个接一个穿过了玻璃窗。

接待处看起来也充满了节日的喜庆气氛:用来照明的水晶灯变成了红色和金色,成了巨大的圣诞彩球了,冬青树枝挂满了所有的门口,每一个角落里都有闪亮的白色圣诞树,盖满了魔法雪花和冰柱,每棵树顶都放了一个耀眼的金色星星。这一次比上次来人少了很多,不过走到接待处中间时,哈利被一个女巫挤到一边,她的左鼻孔里正塞了一个小桔子。

“家庭纠纷,是不是?”桌子后面的金发女巫嘲笑着说,“今天我已经是第三次见到了,四楼魔咒损伤部。”

他们到的时候,看到卫斯理先生正靠在床上,腿上的盘子里放着吃了一半的火鸡,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亚瑟,一切都好吗?”卫斯理太太在大家都上前打了招呼、交给他礼物之后说。

“很好,很好。”卫斯理先生有些过於热情地回答,“你们-呃-还没见过斯密斯维克疗伤术士吧?”

“还没有,”卫斯理太太怀疑地问,“为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卫斯理先生欢快地说着,开始拆他的礼物,“嗯,大家都好吗?你们圣诞节都得到什么了?噢,哈利--这真是太好啦!”他刚刚打开哈利的礼物:保险丝和螺丝刀。

卫斯理夫人似乎不完全满意卫斯理先生的回答,当她丈夫靠过去跟哈利握手时,她偷偷看了看他睡衣下面的绷带。

“亚瑟,”她说,口气里的严厉如同捕鼠夹一下扣住老鼠,“你换过绷带了,亚瑟,为什么你提前一天换绷带了?他们告诉我到明天也不用换绷带的。”

“什么?”卫斯理先生说,一脸惊慌地把被单拉上胸口,“不,不--没什么的--是--”

在卫斯理夫人的锐利凝视下,他似乎有些泄气。

“嗯--先别生气,茉莉,是奥古斯塔斯·派伊有个主意……他是见习疗伤术士,你知道的,很好的小伙子,也对……嗯……辅助治疗很感兴趣。我是说,有一些麻瓜用的古老的治疗方法……嗯,叫做缝针,茉莉,它在治疗--麻瓜的伤口上--很有效果……”

卫斯理夫人发出一个介于尖叫和咆哮的中间的恶声。卢平连忙从床边走开,去看那个狼人,那个狼人因为没有人来看他,正有些羡慕地看着围着卫斯理先生的一大夥人。比尔也嘟囔着说要出去喝杯茶,弗雷德和乔治笑嘻嘻地,跳起来跟上他一起去。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卫斯理太太说,越说声音越大,显然没有注意到跟她一起来的人正在慌张地跑着躲开她,“你让他们在你身上乱试麻瓜东西了?”

“不是乱试啊,茉莉亲爱的,”卫斯理先生哀求说,“只是--只是奥古斯塔斯·派伊和我想试验一下的东西--只不过,很不幸的是--嗯,这一种咬伤--缝针没能像我们预想得那么有效--”

“什么意思?”

“嗯……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知道--缝针是什么东西?”

“听来好像是你想把皮肤缝在一起,”卫斯理夫人说着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可是,亚瑟,就算是你,也不能蠢到--”

“我也想喝点茶,”哈利说着一下子跳起。

赫敏,罗恩和金妮几乎是跑着跟他一起出门,当他们把门关上时,听到卫斯理太太的尖叫:“你说什么?你说就是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爸爸的老毛病,”金妮摇摇头说,他们正沿着走廊走,“缝针,真可笑。”

“嗯,你知道,对不是魔法造成的伤口,缝针是很有效的,” 赫敏客观地说,“我想也许是那条蛇的毒液里有东西溶解了缝线或是什么的,不知道休息室在哪儿?”

“五楼。”哈利说,他还记得问询处那个女巫桌旁的楼层指南。

他们沿着走廊,穿过一道门,找到了一个摇摇欲坠的楼梯,旁边的墙上挂着更多脸色凶恶的疗伤术士肖像。他们沿着楼梯往上走的时候,有几个疗伤术士叫住他们,给他们诊断着古怪的病症,向他们建议可怕的治疗方法。这次罗恩可真生气了,因为有一个中世纪巫师叫住罗恩,说他明显已经到了死斑谷病晚期。

“死斑谷病又是什么鬼东西?”罗恩愤怒地说着,那个疗伤术士追着他跑过六幅肖像,一边把肖像里的人推开。

“那是最恐怖最痛苦的皮肤病啊,小少爷,那会让你比现在长更多痘疮,更难看--”

“你小心点,敢说别人难看!”罗恩说,耳朵红了起来。

“--唯一的治法就是拿一只蟾蜍的肝脏,紧紧缠在你的脖子上,在月圆的晚上,脱光了站在放满鳗鱼眼睛的桶里--”

“我没得死斑谷病!”

“可是,小少爷,你脸上那些不能见人的污点--”

“那是雀斑啊!”罗恩大发雷霆地说,“现在给我滚远远的,回你的自己画框里去!”

他转头看向其他人,他们都努力装出正经的样子。

“到几楼了?”

“我想是五楼。”赫敏说。

“不是啦,四楼,”哈利说,“还有一层……”

但当他走上楼梯口的时候却一下停住了,他紧盯着通向走廊、上面挂着“魔咒损伤”牌子的大门。门上的小窗户里,有一个人正把鼻子紧压在玻璃看他们。他有着金色的卷发,明亮的蓝色眼睛,脸上带着空洞的笑容,露出一口灿烂的洁白牙齿。

“哎呀!”罗恩也瞪着那个男人说。

“噢,我的天哪!”赫敏突然屏住气说,“吉尔德罗伊·洛哈特教授!”

他们以前的黑魔法防御课老师推开门冲他们走来,他穿着一件浅紫色晨褛。

“噢,大家好啊!”他说,“你们是来找我签名的是不是?”

“他可真没怎么变啊,是不是?”哈利对金妮小声嘟囔,金妮一下笑了。

“呃--教授,你好吗?”罗恩说,听起来有些愧疚,因为是罗恩的断魔杖失灵,才导致洛哈特教授的记忆被全部抹掉,然后不得不给送到医院来的。不过,毕竟洛哈特曾经想永久抹掉哈利和罗恩的记忆,哈利对他就是有同情也量度有限。

“我可好得很呢,谢谢你!”洛哈特兴高采烈地说,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根相当破烂的孔雀羽毛笔,“现在,你们想要多少签名啊?你们知道,我已经能写连笔字啦!”

“呃--我们现在还不想要,谢谢,”罗恩说,冲哈利扬了扬眉毛。哈利问:“教授,你怎么在走廊里乱走呢?你不应该呆在病房里的吗?”

洛哈特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紧紧地盯了哈利好一会儿,然后才说,“我们以前认识吗?”

“呃……是呀,我们认识,”哈利说,“你以前曾经在霍格沃茨教过书的,不记得吗?”

“教书?”洛哈特重复说,脸上掠过一丝不安,“我?教过书?”

然后笑容又突然回到了他的脸上,速度惊人地快。

“是我教会了你们所有的知识,我猜,是不是?嗯,那么就给你们几个签名吧?给你们一打吧,这样连你的小朋友们也都有了,谁也不用争!”

但就在那时,一个脑袋从走廊远处的门后面伸了出来,一个声音喊道:“吉尔德罗伊,你这个坏孩子,你又跑哪儿去啦?”

一位母亲一样的疗伤术士忙乱地沿着走廊跑过来,她的头上戴了一个有穗子的花环,冲着哈利和其他人亲切地笑着。

“哦,吉尔德罗伊,有人来看你啦!多好啊,而且还是圣诞节!你们知道么,从来也没有人来看他呢,可怜的小羊羔,我都想不出为什么,他是这么讨人喜欢,是不是啊?”

“我正在给他们签名!”洛哈特对疗伤术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们要很多很多呢,而且非要不可!我只希望我有那么多照片!”

“听听他的话,”那位疗伤术士说着,抓起洛哈特的胳膊,怜爱地冲他微笑着,就好像他是个早熟的两岁小孩,“几年前他可相当出名呢,他这么喜欢签名让我们都很高兴,这是记忆恢复的迹象呢。你们能来这里一下吗?他就住隔离病房,你们知道,他肯定是在我给发送圣诞礼物时溜出来的,平时那里是锁着的……这可不是因为他危险呢!不过,”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他对自己是有那么一点点危险,天保佑……你们看,他不知道自己是谁,走出去了,就不知道怎么回来啦……你们能来看他可真好。”

“呃,”罗恩说,完全没有效果地指着楼上,“其实,我们只是想--呃--”

但是那位疗伤术士满脸期望地看着他们,於是罗恩的无力喃喃“上楼去喝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们无可奈何地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跟着洛哈特和他的疗伤术士走进走廊。

“咱们别呆太久,”罗恩轻声说。

疗伤术士用她的魔杖指着隔离病房的门,口里念了一句,“哈罗开门”,门一下打开了,她领着他们进去,手紧紧抓着洛哈特的胳膊,直到把他安置进病床旁边的扶手椅里才松开。

“这个病房里都我们的长期病人,”她低声告诉哈利,罗恩,赫敏和金妮,“你们知道,因为这些人受的魔咒损伤是永久性的。当然了,在密切的药物治疗、魔咒治疗、再加上点运气,我们也能有些进展的。吉尔德罗伊看来已经逐渐恢复了一些,我们在布热德瑞克·波德先生身上的进展更大,他似乎已经恢复了语言能力,只是我们现在还不能听懂他讲的语言。嗯,我得去发送圣诞礼物了,你们继续聊吧。“

哈利四下看看,这间病房一看就是病人的永久住家。和卫斯理先生的病房相比,这里多了许多个人物品,比如,洛哈特床头的墙上就帖满了他自己的照片,他们都露着牙冲他们笑着,挥手打着招呼。他已经在很多照片上给自己签写了名字,但是笔迹断断续续,像小孩子的一样。洛哈特一坐进椅子,就抽出了一大叠新照片来,抓过羽毛笔,开始疯狂地在上面签起名来。

“你可以把它们装进信封里,”他对金妮说,把签好的照片一张接一张地扔到她的腿上,“我可没被公众忘记啊,你知道,才不呢,我还是会收到很多崇拜者的来信,格莱蒂斯·格治昂每星期都写信给我。要是我知道为什么就好了,”他停住话,看起来有点疑惑,但是接着就笑起来,又鼓起劲头笔奋疾书起来,“我想只是因为我的英俊长相吧。”

对面床上躺着一个面有菜色、神情忧伤的男巫,他直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似乎对周围的事情毫不在意。隔着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女巫,她的全身都长着厚厚的毛发,哈利记得二年级时赫敏也有过类似的症状,只不过赫敏的情况,万幸地不是永久的。病房最里面的部分被一幅带花的布帘隔住了,给那里面的两位病人一些隐私。

“艾格尼斯,这是给你的,”疗伤术士对那个满脸长毛的女人高兴地说着,递给她一小摞圣诞礼物,“你看,他们没忘记你,不是吗?还有,你儿子也送猫头鹰来,说他今晚会来看你呢,那可就好了,是不是?”

艾格尼斯发出了几声像狗一样的叫声。

“你看,布热德瑞克,有人给你送来一盆花呐,还有一本可爱的挂历,每个月都画着一只漂亮的双翼鹰头马呢,它们可让这里看起来更愉快了,不是吗?”疗伤术士说着,忙乱地走到那个喃喃自语的男人那里,把一盆相当难看、有着长长的飘摇触须的植物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又用魔杖把挂历钉到墙上,“还有--噢,隆巴顿太太,您这就要走了么?”

哈利的头一下转过去,病房尽头那两张床前面的帘子给拉开了,两个探病的人正在两张床中间的过道上说话:一位看起来让人敬畏的老女巫,穿着长长的绿色裙子,戴了一条被虫驻了的狐狸围脖,一顶尖帽子,上面的装饰毫无疑问是一只填了棉花的秃鹫,还有,跟在她身后、看起来极其伤心的--纳威。

哈利猛地明白了病房尽头那两张床上的病人是谁。他慌忙转回头,焦急地希望想出什么主意来引开其他人的注意力,好让纳威不被注意、不被盘问地离开,但是一听到“隆巴顿”的名字,罗恩也同时抬起头来,哈利还没有来得及阻止他,他已经叫起来:“纳威!”

纳威吓了一跳,然后畏缩了,好像差点给子弹打中。

“纳威,是我们啊!”罗恩高兴地说着站了起来,“你看到--洛哈特也在这里!你是来看谁的?”

“纳威,亲爱的,是你的朋友吧?”纳威的祖母和蔼地说,低头冲他们微笑着。

纳威看来似乎宁愿去世界任何一个角落也不呆在这里。他胖胖的脸庞上涌出酱紫颜色,谁也不看。

“啊,是的,”他的祖母说,仔细地看着哈利,然后伸出了她满是皱纹、鸡爪一样的手来让他握:“是啊是啊,我知道你是谁,当然了。纳威常对我说你的好话。”

“呃--谢谢,”哈利说着和她握手,纳威没有看他,而是盯着自己的脚,脸上的紫红已经越来越深。

“还有你们两个当然就是卫斯理家的孩子了,”隆巴顿太太继续说,像帝王似的把手赐给罗恩和金妮去握,“是的,我认识你们的父母--不很熟,当然了--但他们可是很好人,很好的人……而你一定就是赫敏·格兰杰了?”

隆巴顿太太知道她的名字,似乎让赫敏相当惊讶,但是她也握了手。

“是的,纳威跟我说起过你,你有好几次帮他解围,是不是?他是个好孩子,”她说,苛刻的目光掠过棱角分明的鼻子,朝下看着纳威,“可是,我恐怕得承认,他没能继承到他父亲的天赋。”她把脸猛地扭向病房尽头的两张床,帽子上填了棉花的秃鹫恐怖地摇晃起来。

“什么?”罗恩说,看起来十分吃惊,(哈利想去踩他的脚,但是这样的事情在不是穿着长袍而是牛仔裤时做就很难不引人注意。)“纳威,那里头是你爸爸吗?”

“这是怎么回事?”隆巴顿太太尖利地说,“纳威,难道你没有把你爸爸妈妈的事讲给你的朋友听吗?”

纳威深深地吸了口气,抬头望着天花板,摇了摇头。哈利不记得还有什么时候对另一个人有现在这么同情过,只是现在他一点也想不出帮纳威开脱的办法。

“可是,这不是让你觉得丢人的事!”隆巴顿太太生气地说,“你应该引以为傲,纳威,骄傲!他们献出了他们的健康和心智不是为了让他们唯一的儿子觉得丢人的,你知道不知道!”

“我没有觉得丢人,”纳威说,声音极低,目光看着别处,就是不肯看哈利和其他人,罗恩现在正垫着脚走过去看那两张病床里的病人。

“哼,你的表达方式确实奇怪!”隆巴顿太太说,“我的儿子和媳妇,”她说着,傲然转向哈利,罗恩,赫敏和金妮,“被‘那个人’的信徒折磨得神经错乱了。”

赫敏和金妮都用手捂住了嘴,罗恩把伸出去看纳威父母的脖子缩了回来,看起来相当窘。

“他们都是傲罗,你们知道,在魔法界相当受人尊敬的人,”隆巴顿夫人继续说:“都有很高的天分,他们两个,我--是的,爱莉斯亲爱的,怎么啦?”

纳威的母亲穿着睡衣,正慢慢沿着病房走过来,她的脸已经不再是哈利在穆迪的原凤凰令成员合影里看到的,那张丰满的、欢乐的脸,她的脸瘦削疲倦,眼睛仿佛括大了,头发也似乎全白了,每一根头发都纤细脆弱,好像枯死了似的。她看来似乎不想说话,又或者她根本不能说话,但是她羞怯地冲纳威招了招手,伸出的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又有一张?”隆巴顿夫人说,声音里忽然有一点疲惫,“很好,爱丽丝亲爱的,很好--纳威,接过去吧,别管它是什么。”

但是纳威早已经伸出手,他妈妈把一张竹宝牌口香糖的包装纸放在了他手里。

“你真好,亲爱的。”纳威的祖母装出一副愉快的声音说着,拍了拍他母亲的肩膀。

但是纳威悄声说,“谢谢,妈妈。”

他的母亲蹒跚地走开了,哼着歌回到病房尽头。纳威环视着他们,他的脸上充满挑衅,仿佛在看他们谁有胆子笑,但是哈利想不出这一生以来,还遇到过比这更不好笑的事情。

“好吧,我们得走了。”隆巴顿太太叹了口气,戴上了她长长的绿手套,“很高兴认识你们大家。纳威,把糖纸扔到垃圾箱里去吧,她给你的那些糖纸恐怕已经能贴满你的卧室了。”

可当他们离开时,哈利却分明看到纳威把糖纸放进了口袋。

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

“我一点也不知道。”赫敏说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也不知道。”罗恩说,声音有些嘶哑。

“我也不知道。”金妮悄声说。

他们都看着哈利。

“我知道,”哈利闷闷不乐地说,“邓布多告诉我的,但是我向他保证我谁也不能讲……这就是那个贝拉楚克斯·雷斯坚被送进阿兹卡班的原因,她给纳威的父母施迷心咒,直到他们最后神经错乱了。”

“贝拉楚克斯·雷斯坚干的?”赫敏悄声说,吓坏了,“克瑞彻屋里的相片上那个?”

他们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最后是洛哈特的愤怒声音打破了安静:

“喂,你们要知道,我的连笔字可不是白练的!”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二十四章 蔽心术

后来,他们在阁楼里找到了克瑞彻。瑟瑞斯说找到他的时候,那精灵全身上下都是灰,显然是在阁楼里翻找更多布莱克家族的古董好让他藏到他的窝里去。虽然瑟瑞斯似乎认为这个故事可信,哈利却觉得有些不安。克瑞彻回来之后显得相当高兴,他嘴里的低声谩骂明显减少了,而且接受命令时也比以前更听话。只不过,有一两次哈利撞见他贪婪地瞪着自己,而且一发现哈利注意到之后就立刻把眼光躲开了。

哈利没有把自己的隐约推测告诉瑟瑞斯,瑟瑞斯的快乐心情正因为圣诞节的结束而极快地消失着。随着他们回霍格沃茨的日子一天天接近,他越来越陷入被卫斯理太太称为“霪雨霏霏,连月不开”的态度,变得沉默寡言、脾气暴躁,常常在暴嘴的屋里一呆就是几个钟头。他的阴沉也影响了整个房子,仿佛毒气一样从门底下穿进每一个屋子,弄得所有人都染上了他的感伤。

哈利不想再把瑟瑞斯一个人跟克瑞彻留在这里,事实上,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不想回霍格沃茨。回学校,就意味着再回到安布居的管压之下,他们不在这些日子里,天晓得她又已经变出多少条新法令了。而现在他已经不准打球,所以快迪奇也没有盼头。唯一有可能发生的,就只有日渐接近的考试:本来就已经让他们吃不消的作业会压得更重。再有的话,就是邓布多只会比原来更疏远他。说实话,要不是因为还有DA小组的聚会,哈利怀疑他会恳求瑟瑞斯让他离开霍格沃茨,搬到到桂茂街的房子来长住。

然后,在寒假的最后一天里发生的事情,让哈利更不愿意返校了。

“哈利,亲爱的,”卫斯理太太说着把头伸进他和罗恩的卧室,他们俩正在下魔法像棋,赫敏、金妮、和罗圈腿都在一旁看,“你能不能下来到厨房一下?斯内普教授有话想跟你说。”

一开始哈利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一个车在跟罗恩的一个卒大打出手,他正忙着给它加油:

“打扁他--打扁他,你这笨蛋,他只是一个小卒啊。对不起,卫斯理太太,你说什么?”

“斯内普教授,亲爱的,他等在厨房里,想和你说话。”

哈利吓得合不上嘴。他转头看罗恩、赫敏和金妮,他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在过去的十五分钟里被赫敏看得紧紧的罗圈腿,现在终於一下高兴地跳上棋盘,上面的棋子慌忙奔走四散,用尽力气大声号叫着。

“斯内普?”哈利茫然地说。

“要叫斯内普教授,亲爱的,”卫斯理太太责备地说,“赶快来,快点,他说他不能呆太久的。”

“他叫你去干什么?”卫斯理太太离开之后,罗恩丧气地说,“你别是做了什么错事吧?”

“没有!”哈利愤怒地说,绞尽脑汁搜索着能让斯内普追到桂茂街来的原因。难道是他的最后一次作业得了“T”?

两分钟之后,他推开厨房的门,看到瑟瑞斯和斯内普一起坐在长长的餐桌旁边,两个人都瞪着别处,死寂的空气里充满了他们对对方的厌恶。瑟瑞斯面前的桌子上有一封打开的信。

“呃,”哈利说,让他们注意到他的存在。

斯内普转头看了看他,油腻的黑发像门帘似的框住他的脸。

“波特,坐下。”

“你知道,”瑟瑞斯大声说,靠着椅背,支在椅子的两只后腿上,他冲着天花板说,“斯内普,我更希望,你不在这里发号施令。你看,这儿是我的房子。”

斯内普苍白的脸上掠过一层难看的红晕,哈利在瑟瑞斯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面对着桌子另一头的斯内普。

“我本来应该单独见你的,波特,”斯内普说,嘴角上现出他一贯的讥笑,“但是布莱克--”

“我是他的教父,”瑟瑞斯说,声音异常响亮。

“我是奉邓布多的命令来这里的,”斯内普说,他的声音正好相反,变得更加低沉而刻薄,“不过,布莱克,你一定得留下来,我知道你喜欢感觉……有用。”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瑟瑞斯说,椅子的四腿“咚”地一声跌回原位。

“只不过是,我知道你肯定感到--啊--失望,因为你不能为凤凰令做一点--”斯内普小心地加强了后面几个字的语气:“有用的事。”

现在轮到瑟瑞斯的脸红涨起来。斯内普的嘴角胜利地翘着,然后转向哈利。

“波特,校长派我来告诉你,他希望你下个学期开始学习蔽心术。”

“学什么?”哈利茫然地说。

斯内普的嘲弄更明显了。

“蔽心术,波特。可以防止别人入侵你的头脑,是魔法里比较晦涩的一支,但是相当有用。”

哈利的心开始跳得越来越快。防止别人入侵?可他不是没被附身吗,他们早已同意这一点了啊。

“我为什么要学蔽心术?”他冲口而出。

“因为校长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斯内普平静地说,“你每星期都要上一次课,但是不你能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尤其不能告诉是德洛丽丝·安布居,明白吗?”

“是的,”哈利说,“跟谁学呢?”

斯内普扬了扬眉毛。

“跟我,”他说。

哈利的肚子里有种可怕感觉,仿佛他的五腹六脏都在溶化。

跟斯内普上额外的课程--他究竟做了什么要承受这样的惩罚?他立刻转头向瑟瑞斯寻求帮助。

“为什么邓布多不能教哈利?”瑟瑞斯质问,“凭什么你教?”

“我想那是因为,校长有权力把讨厌的工作转交给别人,”斯内普优雅地说,“我向你保证我没有要求这份工作,”他站起来,“波特,星期一晚上六点,我会在办公室等你。要是有人问,就说你在补药剂学的课程。在我的班上看过你上课的人都不会否认你很需要补课的。”

他转身要走,黑色的旅行斗篷在身后扬起。

“等一下,”瑟瑞斯说道,在椅子上坐得更直。

斯内普转头看着他们,冷笑一声。

“布莱克,我实在很忙呢。我不像你啊,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安逸。”

“那我就简单扼要地说,”瑟瑞斯说着站起来。他其实比斯内普要高,哈利注意到,斯内普的手在斗篷的口袋里握了起来,哈利知道他正攥住他的魔杖。“要是我听到你用蔽心术课来虐待哈利,我第一个就不放过你。”

“真感人啊,”斯内普冷笑说,“不过你肯定也注意到哈利很像他的父亲?”

“是的,我注意到了,”瑟瑞斯骄傲地说。

“那好啊,你也想必也知道他如何傲慢无礼、如何不听规劝了,”斯内普淡淡地说。

瑟瑞斯狠狠地推开椅子,大步绕过桌子走向斯内普,一边走一边已经抽出了魔杖,斯内普也拔出魔杖。他们摆好了打架的阵式,瑟瑞斯怒气冲冲,斯内普则冷静地计算着,眼睛从瑟瑞斯的魔杖看到他的脸。

“瑟瑞斯!”哈利大声说,但是瑟瑞斯似乎没有听到。

“我警告你,塞留鼻涕·斯内普,”瑟瑞斯说,他的脸离斯内普的脸不到一尺远,“我才不管邓布多是不是认为你已经改邪归正,我更了解你--” (斯内普的名字是塞佛留斯,詹姆斯一夥叫他塞尼佛留斯,因为这个词的发音在英文里与“爱哭的人”,“啜泣的人”近似,因此这里译做塞留鼻涕。--译注)

“哦,那你干吗不告诉他呢?”斯内普悄声说,“还是你担心,他不会真相信一个在他妈妈房子里躲了六个月的人的话?”

“告诉我,路修斯·马尔夫最近好不好?我想现在他的狗仔子在霍格沃茨教书,一定让他很开心吧。”

“说到狗,”斯内普轻声说,“你知不知道,上次你冒险跑出去玩的时候已经被路修斯·马尔夫认出来了?真聪明啊,布莱克,让人在安安全全的车站月台上给看到了……可给你的一个铁定的理由,以后再不用离开你的地洞了,是不是?”

瑟瑞斯举起魔杖。

“不行!”哈利喊着跳过桌子,想跑到他们中间,“瑟瑞斯,不行!”

“你叫我懦夫?”瑟瑞斯怒吼着想把哈利推开,但是哈利坚决不动。

“怎么会,啊是的,我想我是这个意思,”斯内普说。

“哈-利-你-别-叉-手!”瑟瑞斯咆哮着,用没拿魔杖的手把他推到一边。

就在这时,厨房的门开了。卫斯理家全家,加上赫敏,都走了进来,每个人都看起来很高兴,卫斯理先生骄傲地走在他们中间,他穿着一套条纹睡衣,上面罩着一件胶皮雨衣。

“我已经全好啦!”他对厨房里的所有人宣布,“完全好啦!”

然后他和其他的卫家人都愣住了,看着面前的场面,屋里的人也都僵住了,瑟瑞斯和斯内普看着门口,手里的魔杖指着对方的脸,哈利在他们中间一动不动,两只手平举着想要推开他们俩。

“看在魔灵的份上,”卫斯理先生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们在干什么啊?”

瑟瑞斯和斯内普同时放下了魔杖。哈利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他们两个人的表情仍显示着极度的轻蔑。不过,这么多一下出现的人还是让他们恢复了理智。斯内普把魔杖放进口袋,转身走过厨房,一言不发地穿过卫斯理家人,直走到门口他才转回来一下:

“波特,星期一傍晚上六点。”

然后他就离开了。瑟瑞斯愤愤地瞪着他的背影,魔杖依然握在手里。

“发生什么事了?”卫斯理先生又问了一遍。

“什么也没有,亚瑟,”瑟瑞斯说,大口地喘息着,好像刚刚跑了长跑似的,“只是两个老同学之间的一点友好谈话。”他看起来似乎相当努力才挤出了一个笑容,“那么,你完全康复了?这太好了,好极了。”

“可不是吗?”卫斯理太太说着,领着她的丈夫走到椅子那里,“斯密斯维克疗伤术士最后总算成功了,他找到了对付那个蛇毒的解药,而且,亚瑟也终於得到了一个教训,以后不会瞎试麻瓜医药了,亲爱的,是不是?”她说的有些威胁。

“是的,茉莉,亲爱的,”卫斯理先生温顺地回答。

当晚的晚饭,因为卫斯理先生终於回来,本该是相当快乐的。哈利能看出瑟瑞斯努力做出高兴的样子,可是当他的教父没有被弗雷德和乔治的笑话逗得哈哈大笑,或是劝大家再吃一些的时候,他的脸上就会出现忧郁和思索的表情。哈利和他中间隔着来祝贺卫斯理先生出院的蒙当格和疯眼穆迪,他想和瑟瑞斯说话,告诉他他不能把斯内普的话放在心上,斯内普根本就是在故意挑拨他,而他们所有人都不觉得瑟瑞斯听邓布多的话、继续留在桂茂街是件懦弱的事。但是他没有机会这样做,而且,看到瑟瑞斯的难看脸色,哈利怀疑就是有机会,他恐怕也没有向他说这些话的勇气。於是,他告诉罗恩和赫敏他要跟斯内普学习蔽心术的事。

“邓布多是想让你不再做那些伏地魔的梦,”赫敏立刻说,“反正,不做那些梦本来也正是你想要的,不是么?”

“跟着斯内普上额外的课程?”罗恩吃惊地说,“我宁愿做恶梦!”

第二天他们得坐骑士夜车回霍格沃茨,再一次由唐克斯和卢平护送。第二天一早,哈利,罗恩,和赫敏下楼的时候,他们正坐在厨房吃早餐。哈利打开门,那些成年人们本来正悄声讲着什么,等他们慌忙转头看到是他,就不说话了。

匆匆吃过早餐,他们都穿上外套,戴上围巾。屋外,一月的早晨阴沉而且寒冷。哈利的胸口里有种难过的压抑感觉,他不愿和瑟瑞斯说再见,这一次的分别让他有种不详的感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而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告诉瑟瑞斯别做傻事--哈利担心,被斯内普指责懦弱是真地刺伤了瑟瑞斯,他可能现在就在盘算如何离开桂茂街,实行他的莽撞计划。不过,还没等他想好要说什么,瑟瑞斯已经把他叫了过去。

“我希望你带上这个,”他小声说,把一个平装书大小、包裹粗糙的纸包塞给他。

“这是什么?”哈利问。

“它可以让我知道斯内普是不是对你不好,不行,不能在这里打开!”瑟瑞斯说,警惕地看了一眼卫斯理太太,后者正在苦苦劝说弗雷德和乔治戴上她手织的手套,“我怀疑茉莉不会喜欢的--但我希望你在需要我的时候用它,好么?”

“好,”哈利说,把纸包揣进外套的内袋里,可他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会用这个东西。他,哈利,决不能把瑟瑞斯从安全的地方招出来,不管斯内普在未来的蔽心术课上怎样卑鄙地对待他。

“那么,咱们下去吧,”瑟瑞斯说,拍了拍哈利的肩膀,艰难地笑了,哈利还没来得及说别的,他们已经往楼下走了,挤在卫斯理一家人中间,在满是铁链和门拴的大门前面停住了。

“再见,哈利,多保重,”卫斯理太太说着拥抱了他。

“再见,哈利,记得帮我盯着蛇啊!”卫斯理先生和蔼地说着和他握手。

“嗯--是啊,”哈利心不在焉地说着,这是他唯一能嘱咐瑟瑞斯要小心的机会了。他转过头,紧盯着教父的脸,张开嘴想说话,但是还没等他说话,瑟瑞斯已经伸出一只胳膊,很快地拥抱了他,然后粗声说,“哈利,记得自己小心,”下一个时候,哈利已经给挤到了冰冷的外面,唐克斯(今天她装扮成了一个衣着随便,铁灰色头发的高个子女人)正催促着他下楼。

12号的大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关上。他们跟着卢平走下前门的台阶。等他走上人行道时,哈利转过头:12号房子正飞快地收缩,两边的房子往中间张着,一眨眼的功夫,它已经消失不见了。

“快点来,咱们越快上车越好,”唐克丝说,哈利注意到她紧张地往桂茂街中间的小方场瞟了几眼。卢平伸出右手。

“砰!”

一辆艳紫艳紫的三层汽车从空气里出现了,几乎撞到了最近的路灯,路灯朝后一跳躲开了。

一个身材瘦削、满脸疙瘩、长着招风耳朵、穿着紫色制服的的年轻跳上人行道,说:“欢迎你们来到--”

“是是,我们知道了,谢谢,”唐克丝立刻说,“上车上车,都上去--”

她推着哈利走上汽车,经过售票员,他冲着哈利瞪大眼睛:

“呃--他是哈利--!”

“要是你敢喊出他的名字,我会把你诅咒成粉末,”唐克丝威胁地低声说,现在开始推着金妮和赫敏往前走。

“我一直特想做骑士夜车呢!”罗恩高兴地说着,跳上车来到哈利身边,四下看着。

上一次哈利坐骑士夜车的时候是晚上,而且,三层车厢里都摆满了黄铜卧铺。现在,在早晨,围着窗子只是随意地摆了很多不成套的椅子。其中一些椅子似乎在车突然在桂茂街煞住的时候给晃倒了,几个巫师正抱怨着从地上爬起来,一个购物袋倒了,里面的东西滚过整个车厢,蛙卵、蟑螂、还有奶油蛋糕混在一起,撒得满地都是。

“看来咱们得分两伙,”唐克丝轻快地说着转头寻找空座,“弗雷德,乔治和金妮,你们可以坐后面那里,卢平可以跟你们一起。”

她和哈利、罗恩、赫敏走上最顶层车厢,那里有两个空座在最前面,还有两个在车尾。汽车的售票员,斯坦·顺派克,热心地跟着哈利和罗恩走到车尾。当哈利经过的时候,他注意到有很多人都扭头看他,等他坐下来之后,那些脸就一下都转回去了。

哈利和罗恩各交给斯坦·顺派克十一个银币之后,汽车就恐怖地摇晃着开动了。它轰隆轰隆地在桂茂街掉了个头,几次跑上了人行道,然后,随着又一声“砰”地巨响,他们都向后倒去。罗恩的椅子翻了,本来放在他膝盖上的小皮猪冲出笼子,惊慌地呼扇着翅膀飞到汽车前头,最后落在了赫敏的肩膀上。哈利好不容易抓住了墙上的蜡台才没有摔倒,他朝窗外看了看,他们现在正沿着似乎是高速公路飞快地行驶着。

“咱们现在就在伯明翰城外一点,”斯坦·顺派克愉快回答了哈利没有提出的问题,罗恩正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那么,哈利,你最近好不好哇?一整个夏天我净看到你名字在报纸上,还从来都不是好事儿,我对厄恩说,我说:我们上次见他的时候他可不像个小疯子嘛,可是个教训不是?”

他递给他们车票,目光仍好像着了迷似的盯着哈利。显然,斯坦·顺派克不在乎一个人是不是疯子,只要他能上报就足够厉害了。骑士夜车危险地左右晃着,从里面超过了一大排汽车。哈利看到在前面,赫敏用手捂住眼睛,而小皮猪则开心地在她肩膀上晃着。

“砰!”

骑士夜车从伯明翰的高速公路一下跳上了一条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所有的椅子都朝后滑了一大截,路边的篱笆墙都在他们冲得太近时朝后跳着躲开了。从那里他们走上一条繁忙城镇里的主街,然后是一架高山环绕的高架桥,然后是高楼公寓中间的一条狂风吹扫的街道,每一次转换,都有响亮的一声“砰!”。

“我改主意了,”罗恩嘟囔着第六次从地板上爬起来,“我再也不想搭这个汽车了。”

“听着,下一站是霍格沃茨,”斯坦·顺派克大声说着朝他们摇晃着走过来。“前面坐的那个霸道女人喜欢你们呢,她塞了点小费,让把你们排到靠前一点儿。不过,我们得让玛施女士先下车--”这时下面的二层车厢里传来一阵呕吐的声音,然后就是液体落到地板上的声音,“--她现在感觉不太好。”

几分钟以后,骑士夜车狠狠地地煞在了一家小酒馆的旁边,后者刚刚向后挤着避免了碰撞。他们可以听到斯坦搀着不幸的玛施女士下了汽车,还有二层车厢里其他人如释重负的谈话声音。然后汽车就又开始走了,越来越快,直到--

“砰!”

他们正穿过白雪皑皑的霍格梅村,哈利从一条侧街里看到了猪头酒吧一晃而过,那只画着野猪头的招牌在冷风里摇晃着。大片大片的雪花打着汽车的前窗,最后,他们在霍格沃茨校门口停了下来。

卢平和唐克斯帮他们把行李拿了下来,然后下车来和他们说再见。哈利看了一眼骑士夜车的三层车厢,发现所有的乘客都在看他们,鼻子在窗户上都压扁了。

“一进学校你们就安全了,”唐克丝说,谨慎地扫了一眼空旷的马路,“希望你们这学期过得愉快,好不好?”

“照顾好自己。”卢平说着跟他们每个人握手,最后轮到哈利,“听着,”当其他人都跟唐克斯道别时他低声说,“哈利,我知道你不喜欢斯内普,但是他是一个极好的蔽心术师,而且我们--包括瑟瑞斯--都希望你学会保护自己,所以,你要好好学,知道吗?”

“是,好吧,”哈利沉重地说,抬头看着卢平过早显出皱纹的脸,“那再见了。”

他们六个人艰难地拖着皮箱,沿着打滑的小路走向城堡,赫敏已经在说着要在睡觉前如何再织几个精灵帽子。走到橡木大门前面的时候,哈利转身看了看,骑士夜车已经不见了,他有些希望--尤其一想到明天晚上--他仍然留在那辆车上。

* * *

第二天一整天,哈利几乎都在担心着晚上,早上的药剂双节课也丝毫没能消除他的恐惧,因为斯内普仍和以前一样讨厌。而DA小组成员们还不断在课间走廊上拉住他,询问是不是今晚有聚会,他的心情就更差了。

“我会用老办法通知你们下次聚会的时间,”哈利说了一遍又一遍,“可今晚不行,我得去-呃-补药剂课。”

“你要去补习药剂课!”哉卡瑞斯·史密斯目空一切地说,午饭后他在正堂里堵住了哈利,“我的天呐,你肯定是糟透了,斯内普可不经常给人补课啊不是吗?”

当哉卡瑞斯·史密斯用令人厌烦的轻快步伐离开的时候,罗恩生气地瞪着他的背影。

“我能不能给他下咒?我从这儿也能够着他的,”他说,举起魔杖,瞄准了哉卡瑞斯·史密斯的后背正中。

“别理他,”哈利阴沉地说,“每个人都这么想,不是么?他们都以为我是个笨--”

“嗨,哈利,”他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他转过头发现是张楚站在那里。

“哦,”哈利说,他的胃难受地跳了一下,“嗨。”

“哈利,我们在图书馆等你,”赫敏坚定地说着,抓住罗恩的胳膊,拖着他朝大理石楼梯那儿走。

“圣诞节愉快吗?”张楚问。

“是啊,不坏,”哈利说。

“我们的节过得挺安静的,”张楚说,不知为什么,她看起来有点羞涩,“嗯……下个月我们又要去霍格梅了,你看到告示了么?”

“什么?哦,没有,回来之后我还没看告示板呢。”

“我们要去,是情人节那天。”

“好啊,”哈利说,不明白为什么她告诉他这些,“嗯,你是不是想--?”

“除非你也想,”她立刻说。

哈利呆呆地看着她,他本来想说的是,“你是不是想知道下次DA小组聚会的时间?”但是她的回答似乎不是这个意思。

“我--呃--”他说。

“哦,你不想的话也没关系,”她说,似乎有些窘,“别担心,我--那就再见吧。”

她走开了。哈利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拼命地想了半天,终於才仿佛“咚”地一声恍然大悟。

“楚!喂--张楚!”

他冲她跑去,在大理石台阶一半的地方追上了她。

“呃--你想在情人节和我一起去霍格梅吗?”

“哦哦,是的!”她说,脸红了起来,冲着他微笑。

“好的……嗯……那就说定了,”哈利说,觉得这一天毕竟没有完全浪费,他几乎是蹦着跑去图书馆,找罗恩和赫敏一起去下午的课。

可惜,到了那天晚上六点钟的时候,随着哈利一步步走向斯内普的办公室,难过的感觉也逐渐加深,就连成功约会张楚的快乐也不能使它减轻半分。

走到门口他停了一下,宁愿自己在任何地方也不是这里。然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昏暗的屋子里排满了书架,上面摆着上百个玻璃瓶,里面有粘乎乎的动植物肢体泡在不同颜色的液体里。屋子一角的柜子里放的是斯内普曾经诬陷哈利--并不是全无道理的--企图偷窃的药剂。不过,哈利的注意力被书桌上的东西吸引过去了,那是一个浅浅的石头洗手盆,上面刻着的古老的文字符号在昏暗的烛光下隐约可见。哈利立刻就认出来了--邓布多的记忆盆。他正想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斯内普突然从阴影里传来的冰冷声音让他吓了一跳:

“波特,关上门,”

哈利关上了门,有种把自己关进牢房的恐怖感觉。等他转身面向屋里的时候,斯内普已经走到了烛光里,正冲他一声不响地指着他书桌对面的椅子。哈利坐下了,斯内普也坐下,冰冷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哈利,厌恶从他的脸上的每一根皱纹上渗出。

“那么,波特,你知道你为什么来,”他说,“校长要我教你蔽心术,我只盼望你能学会的要比你的药剂学稍稍多一点。”

“是啊,”哈利简单地说。

“波特,这也许不是平常上课,”斯内普说,眼睛阴险地眯了起来,“不过,我仍然是你的老师,因此,无论什么时候,你也要叫我‘先生’或是‘教授’。”

“是的,先生。”哈利说。

斯内普继续用眯着的眼睛审视着他,然后说,“好,蔽心术。就像我在你亲爱教父的厨房里说的那样,这一支魔法能让你蔽护你的思想,不受魔力侵入和影响。”

“为什么邓布多教授认为我需要学,先生?”哈利说,直视着斯内普的眼睛,不知道斯内普是不是会回答。

斯内普回视他的目光,过了一会儿才轻蔑地说,“波特,即便是你,现在也肯定该想明白了吧?黑魔头精通窥心术--”

“那是什么?先生?”

“从别人心里窥视记忆和感觉的法术--”

“他能读人思想?”哈利立即说,他最担心的事情被证实了。

“波特,你实在不懂得观察微妙,”斯内普说,黑眼睛闪烁着,“你不明白细微的东西,这就是你无法成为优秀的药剂师的几个缺点之一。”

斯内普顿了一下,显然在珍惜能够侮辱哈利的快乐,然后才继续下去。

“只有麻瓜才会说‘读人思想’,人的思想不是书,随时都可以打开翻阅的。思想也不是刻在头骨里的文字,可以让侵入的人细细阅读。波特,人的思维是一个复杂的,有很多层次的东西--至少,大多数人的如此。”他讽刺地笑了,“不过,确实,那些精通窥心术的人可以,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深入他人的脑子并能正确地分析他们看到的东西。比如黑魔头,他就几乎总能知道别人是不是对他说谎。只有那些掌握了蔽心术的人才能在他面前做假而不被他识破。”

不管斯内普怎么说,哈利还是觉得窥心术就是读人的思想,而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东西。

“那就是说,他知道我们正在想的东西吗?先生?”

“黑魔头的所在离这里相当远,而霍格沃茨的校园和墙壁都被很多古老的咒语和魔法保护着,确保住者身体和思想的安全。”斯内普说,“波特,在魔法界,时间和地点很重要。而且大多数时候,目光接触对窥心术十分至关重要。”

“那么,我为什么非得学习蔽心术?”

斯内普看着哈利,一根细长的手指慢慢滑过嘴唇。

“波特,常理似乎在你身上并不适用,那个没能杀死你的咒语似乎在你和黑魔头之间制造了某种联系。证据表明,在某些时候,当你的思想放松、容易受攻击的时候--比如说,你睡觉的时候--你会分享黑魔头的想法和感受。校长认为我们不应该让这继续下去,他希望我教你如何挡住黑魔头的侵袭。”

哈利的心又疾跳起来,这些解释并不合理。

“可是,邓布多教授为什么不想让这个继续下去呢?”他唐突地问,“虽然我不喜欢这个,但那很有用啊不是吗?我是说……我看到那条蛇攻击卫斯理先生,要是我没看到,邓布多教授也不可能及时救他了,不是吗?先生?”

斯内普瞪了哈利好一会儿,手仍然在嘴边滑动,等他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缓慢而慎重,似乎在仔细斟酌着每一个字。

“看起来,以前黑魔头不知道你和他之间的联系。直到最近以前,似乎都是你感受他的感觉、分享他的思想,而他丝毫没有觉察。可是,圣诞节前你所看到的--”

“蛇和卫斯理先生的?”

“不要打断,波特,”斯内普威胁地说,“我刚才在说,圣诞节前你所看到的幻像,对黑魔头的大脑侵入得如此之强--”

“我是在蛇头里看到的,不是他!”

“波特,我刚才是不是告诉你不要打断我?”

可哈利并不在乎斯内普是不是生气,他终於快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了。他朝前倾着,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已经坐在椅子边上了,他紧张得好像一个摆好姿势准备打架的人。

“既然是我在分享伏地魔的思想,为什么我是从蛇的眼睛里看到东西的?”

“不要说黑魔头的名字!”斯内普狠狠地说。

一阵可怕的沉默里,他们隔着记忆盆逼视着对方。

“邓布多教授说他的名字,”哈利安静地说。

“邓布多的法术高强,”斯内普嘟囔着说,“他有足够的安全感念出他的名字……我们其他人……”他抓了抓左臂,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作为。但是哈利知道,就在那里,有一个黑色的印记烙进了他的皮肤。

“我只是想知道,”哈利再次开口,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礼貌,“为什么--”

“你进入了蛇的大脑,因为那就是当时黑魔头的所在。”斯内普吼道,“他那时候正附在那条蛇的身上,所以你梦到你也在那里。”

“而伏地--他--知道了我在那里?”

“似乎正是如此。”斯内普淡淡地说。

“你怎么知道?”哈利着急地说,“这只是邓布多教授的猜测,还是--?”

“我告诉过你,”斯内普说,在椅子上坐直,目光像割刀似的,“要叫我‘先生’。”

“是的,先生,”哈利不耐烦地说,“可是你们怎么知道--”

“我们知道就足够了,”斯内普压着怒火说,“重要的是,黑魔头现在已经知道你了解他的思想和感觉,他也由此推算出来,这个方法也可以反过来用的,这就是说,他已经明白了他可以回头入侵你的思想和感觉--”

“而且他也可能试着控制我给他做事?”哈利问,“先生?”他慌忙补上。

“有可能,”斯内普说,听起来冷酷而且漠不关心,“这就让我们回到蔽心术上来。”

斯内普从长袍内袋里抽出魔杖,哈利在椅子上紧张起来。但斯内普只是把魔杖举上自己的太阳穴,魔杖的顶端插进他油腻的头发里。他把魔杖抽出来的时候,一些银色的东西掉了出来,在他的太阳穴和魔杖之间挂着,好像一条粗粗的蜘蛛丝似的。当他把魔杖拿开的时候,蜘蛛丝样的东西断了,轻飘飘地落进了记忆盆,它在盆里旋转着,银白颜色,既不像气体也不像液体。斯内普又把魔杖放上太阳穴两次,把银色的东西放进石头盆子里,然后,没有丝毫对自己行为的解释,他小心地端起记忆盆,把它放到一个他们碰不到的架子上,然后转头面对哈利,举起了手里的魔杖。

“波特,站起来,拿出魔杖。”

哈利站起身,有些紧张,他们面对面站着,中间隔着桌子。

“你可以用你的魔杖来解除我的,或者用任何你能想到的方法来保护你自己。”斯内普说。

“你要做什么?”哈利问,不安地看着斯内普的魔杖。

“我要试着进入你的脑子,”斯内普轻声说,“咱们来看看你的防御如何,他们告诉我你在反抗迷心咒时表现得相当出色。你将会明白,想要反抗我这一招,你需要同等的力量……准备好了,现在……窥心杰离!”

斯内普进攻时哈利还没有准备好,他根本没来得及召唤任何抵抗的力量。整个办公室在他眼前飘忽着不见了,他脑子里一幅又一幅的图像翻动着,好像忽隐忽现的电影,它们是如此逼真,他完全看不到周围任何东西。

他五岁,看着达达力骑着崭新的红色单车,他的心嫉妒得要炸了……他九岁,凶恶的牛头狗追他,他爬上树,达斯里一家人在下面的草地上哈哈大笑……他戴着分院帽坐在那里,分院帽告诉他他会在斯雷瑟林做得很好……赫敏躺在医院里,脸上长满了厚厚的黑毛……漆黑的湖边,上百只摄魂怪逼近他……槲寄生底下,张楚靠得越来越近……

“不行,”当关于张楚的记忆走近时,哈利脑子里传出一个声音,“不许你看这个,我不许你看这个,这是我自己的隐私--”

他感到膝盖一阵剧痛,斯内普的办公室又跳回视线,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倒在地板上,一只腿的膝盖重重地撞在了斯内普的书桌上。他抬眼看斯内普,后者已经放低魔杖,正在揉他的手腕,那里有一个相当可怕的伤痕,像是灼伤的痕迹。

“你是想制造出那个刺人咒的吗?”斯内普淡淡地问。

“不是,”哈利苦涩地说着从地上爬起来。

“我猜也是如此,”斯内普说,紧盯着他,“你让我走进去太深了,你完全不能控制。”

“你看到了我看到的所有东西?”哈利问,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想知道答案。

“一闪而过罢了,”斯内普说,嘴角翘着,“那只狗是谁的?”

“玛芝姨妈的,”哈利嘟囔说着,恨着斯内普。

“嗯,作为第一次练习,这已经比想像得好多了,”斯内普说,又举起了魔杖,“你最后毕竟阻止了我,不过你的大喊大叫浪费了你的时间和精力。你必须集中,用你的大脑来击退我,这样你就不用靠魔杖了。”

“我试过了,”哈利生气地说,“可你根本没告诉我要怎么做!”

“波特,注意礼貌,”斯内普威胁地说,“现在,我要你闭上眼睛。”

哈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才按照他说的做了。他不喜欢闭着眼镜面对着斯内普,斯内普的手里还握着魔杖。

“波特,清除杂念,”斯内普冰冷的声音传来,“不要有任何情感。”

可是哈利对斯内普的恼怒依然像毒药一样在他的血管里博动,让他的愤怒消失?哪怕扯断他的腿也不会更困难。

“波特,你没有在做……你得学会更能控制自己才行……现在,集中精力……”

哈利试着清除杂念,什么都不想,没有记忆,也没有感觉。

“咱们再来一次……我数三下……一--二--三--窥心杰离!”

一只硕大的黑龙在他面前弓身立着……他的父母在魔镜里冲他挥手……塞德里克·迪戈里躺在地上,空洞的眼睛瞪着他……

“不----!”

哈利又跪在地上了,脸埋在手里,脑子疼得好像有人想把它从头骨里拉出去似的。

“起来!”斯内普厉声说,“站起来!你根本没有试,你一点都没努力。你让我检查了你的恐惧,你交给我攻击你的武器!”

哈利又站了起来,心脏狂跳着,好像他刚才真的看到了塞德里克·迪戈里的尸体躺在墓地里。斯内普看起来比什么时候都苍白愤怒,不过,哈利比他更愤怒。

“我-已-经-尽-力-了,”他咬着牙说。

“我告诉你不要有情感!”

“是吗?好吧,在这种时候我根本做不到,”哈利怒吼。

“那么你就会发现,你会是黑魔头最容易的猎物!”斯内普残酷地说,“只有愚蠢的人才把自己的心挂在袖子上,骄傲地给所有人看。他们不懂得控制情绪,沉溺于悲伤记忆,让自己轻易地被人挑拨煽动--换句话说,他们是软弱的人--他们在他的法力面前没有丝毫抵挡能力!波特,他可以毫不费力地侵入你的思想!”

“我并不软弱,”哈利低声说,怒火冲击他的全身,他觉得他几乎要去打斯内普了。

“那就证明给我看!控制你自己!”斯内普轻蔑地说,“控制你的怒气,训练你的思想!我们再试一遍!现在准备好!窥心杰离!”

他看到沃能姨父把信箱钉死……上百只摄魂怪掠过湖面向他逼近……他跟着卫斯理先生在没有窗的走廊里跑……他们离尽头的黑门越来越近了……哈利想打开门走进去……但是卫斯理先生领着他转向左边,顺着石头台阶往下走了……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第四次倒在斯内普办公室的地板上,伤疤难受地刺痛着,但他刚刚发出的声音却充满了成功的兴奋。他从地上爬起来,看到斯内普正高举着魔杖,盯着自己。看起来这一次斯内普还没等哈利反击就结束了咒语。

“波特,你怎么了?”他问道,紧盯着哈利。

“我看到了--我想起来了,”哈利喘着气说,“我一下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斯内普尖利地问。

哈利没有立刻回答,他揉着前额,依然沉浸在令他眩晕的霍然开朗之中。

好几个月来他总是梦到那条没有窗的走廊,尽头那扇锁着的门,但他始终没有想到这是一个真正存在的地方。现在,再次看到这个记忆,他才明白了他一直梦到的走廊,就是八月二号他跟着卫斯理先生跑去魔法部法庭时走过的路,那就是通向神秘局的走廊,也是卫斯理先生被伏地魔的蛇咬伤那晚所在的走廊。

他抬头看着斯内普。

“神秘局里有什么?”

“你说什么?”斯内普小声说,哈利满足地看到,斯内普有些失常。

“我说,神秘局里有什么,先生?”哈利说。

“那么究竟为什么,”斯内普慢慢地说,“你问起这件事?”

“因为,”哈利说着,紧盯着斯内普的脸,“我刚才看到的走廊--我已经梦到它几个月了--我刚刚意识到--它通向神秘局……而我认为伏地魔想要的东西就在--”

“我告诉过你不要说黑魔头的名字!”

他们互相瞪着,哈利的伤疤又疼了起来,但是他不在乎。斯内普看起来很激动,不过,等他再次开口时,他似乎努力让自己听来相当冷淡,而且漠不关心。

“神秘局里有很多东西呢,波特,很少是你见过的,更没有跟你有关的。你明白了吗?”

“是的,”哈利说,继续揉着伤疤,现在那里疼得越来越厉害了。

“我要你星期三同一时间再来,我们那时再继续练习。”

“好,”哈利说,他急着想离开斯内普的办公室,他想去找罗恩和赫敏。

“你必须在每晚睡觉前消除你所有的情感,排除杂念,空白、镇静,明白吗?”

“明白了,”哈利说,几乎没有在听。

“波特,我警告你,要是你不练习的话我会知道的。”

“好的,”哈利喃喃地说,他捡起书包扛在肩上,匆匆走向门口。他开门的时候转头看了斯内普一眼,他正背对着哈利,从记忆盆里用魔杖挑出自己的思想,小心地把它们放回脑袋里头。哈利没有再说什么就离开了,他在身后把门小心关上,伤疤依然疼得厉害。

哈利在图书馆找到了罗恩和赫敏,他们正忙着写安布居刚留的大堆作业。其他的学生,几乎都是五年级的,在旁边一张桌子的台灯下面,低头看着课本,羽毛笔疯狂地在纸上写划着。而窗户外面,天空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屋里唯一的其他声音来自图书馆管理员平斯夫人的鞋,她一直在过道里威胁地巡视着,紧盯着那些拿着她心爱书本的人。

哈利觉得自己在发抖,他的伤疤依然疼着,他感觉几乎有些要发烧了。

他在罗恩和赫敏对面坐下来时,看到自己在对面窗户上的倒影,他十分苍白,伤疤比平时更明显了。

“课上得怎么样?”赫敏悄声说,然后又关心地问,“哈利,你还好吧?”

“是啊……很好……不知道,”哈利不耐烦地说,伤疤一阵剧痛让他抽搐了一下,“听着……我刚弄明白了……”

然后他把刚刚推理出来的事告诉给他们。

“那……那你是说,”罗恩悄声说,这时平斯夫人正大步走过,鞋吱吱地响,“那个武器--‘那个人’想得到的--就在魔法部里?”

“在神秘局里,一定的,”哈利低声说,“你爸爸带我去法庭参加听证会时,我看到那扇门了,那就是后来他被蛇咬时在保护的那扇门。”

赫敏慢慢地长长叹息一声。

“当然了,”她无声地说。

“当然什么?”罗恩相当不耐烦地说。

“罗恩,想想看,斯特吉斯·帕德默曾经想打开魔法部里的一扇门,那肯定也是这扇门,否则就太巧合了!”

“可是斯特吉斯是我们一夥的,为什么他要闯进去呢?”罗恩说。

“嗯,我不知道,”赫敏承认,“这是有点古怪。”

“那么,神秘局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哈利问罗恩,“你爸爸说过吗?”

“我知道他们管在那里工作的人叫‘不可说’,”罗恩皱着眉说,“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们真正在干什么--武器放在那么个地方可够奇怪的。”

“一点也不奇怪,它完全合情合理。”赫敏说,“那肯定是魔法部在研制的最高机密,我想。哈利,你确定你没事吗?”

因为哈利已经用双手紧紧捂住前额,似乎恨不得按平那里似的。

“是啊……没事。”他说着放下了发抖手,“我只是感到一点点……我实在不喜欢蔽心术。”

“没有人的思想被一次又一次地侵入之后还能感觉良好的,”赫敏同情地说,“听着,咱们回休息室去吧,那儿会更舒服一点。”

可惜休息室里充满了兴奋的喊叫和笑声,弗雷德和乔治正在演示他们的淘气商店的最新产品。

“无头帽!”乔治叫着,弗雷德冲着观看的学生们挥着手里的插着粉红色羽毛的帽子,“两个金币一顶,现在看弗雷德的!”

弗雷德笑着把帽子扣在头上,有那么一秒钟,他只是傻里傻气地站在那里,然后他的头和帽子一起消失了。

几个女生尖叫起来,但是其他人都大地笑起来。

“再摘下来!”乔治喊,弗雷德的手在肩膀上头,似乎是空气的地方抓了一把,然后,当他把带粉红羽毛的帽子摘掉之后,他的头又回来了。

“那些帽子究竟是怎么做的?”赫敏说着,忘了写作业,紧盯着弗雷德和乔治,“我是说,那显然是某种消失咒语,但能让消失范围大过被施咒的物品,还是挺聪明的。不过我怀疑这帽子不能用很久的。”

哈利没有回答,他觉得相当不舒服。

“这些我明天再做吧,”他嘟囔着把刚从书包里拿出的书本又放回去。

“嗯,那就把它写在你的作业计划本上吧!”赫敏鼓励地说,“免得忘了!”

哈利和罗恩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从书包里拿出了作业计划本,犹豫着打开了。

“不要拖到以后做,那就算是偷懒货!”当哈利把安布居的作业计划写上时,作业计划本斥责地说着,赫敏听着笑了。

“我想我得去睡觉了,”哈利说着把作业计划本塞进书包,暗暗下了决心,一旦有机会就把它扔进壁炉。

他穿过休息室,闪过想把无头冒扣在他脑袋上的乔治,然后走上通向男生宿舍的楼梯,石头楼梯现在安静而清爽。恶心的感觉又来了,就和他见到蛇的那晚一样,不过他想只要躺一会儿就会好的。

他打开宿舍门,刚走了一步,猛地一阵剧痛传来,几乎好像有人割开了他的头一样。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分不清他是站着还是躺着,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疯狂的大笑声在他耳边回荡……很久他都没有这么高兴过了……欢悦,狂喜,扬扬得意……一件极好极好的事情发生了。

“哈利?哈利!!!”

有人在他脸上抽了一下,疯癫的大笑被痛苦的叫声打断了一下,欢乐从他身体里流走了,但是笑声仍在继续。

他睁开眼睛,就在那时,他忽然明白了那疯狂的笑声正是从他自己的口中发出来的。一等他意识到这个,笑声就消失了。他躺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瞪着天花板,前额的伤疤剧烈地痛着。罗恩正趴在他旁边,满脸焦急。

“发生了什么事?”他说。

“我……我不知道,”哈利喘着气说,坐了起来,“他很高兴……高兴透了。”

“‘那个人’高兴透了?”

“一件好事发生了,”哈利喃喃地说,他浑身发抖,几乎和看到蛇攻击卫斯理先生那天一样糟,他觉得难受极了,“一件他盼了很久的事。”

这些话涌进哈利脑子,就和上次他们在快迪奇更衣室里一样,简直好像一个陌生人用哈利的嘴说话一样,但他明白这话完全正确。他深深地吸气,努力不让自己吐在罗恩身上,他很欣慰这一次迪安和谢默斯没在旁边看着。

“赫敏让我来看看你,”罗恩低声说,帮哈利站起来,“她说在斯内普摆弄了你的脑子之后,现在你的防御很低……不过,我想那在以后对你还是有好处的,是吧?”他怀疑地看着哈利,扶着他走到床边,哈利不甚确定地点了点头,一头栽到枕头上。他忍不住怀疑自己初次练习蔽心术,非但没有使自己的脑子坚固,反而让它更虚弱了。而且,更令他心惊胆寒的是,究竟是什么事情发生了,能让伏地魔在过去的十四年中,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呢?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二十五章 无可奈何的甲虫

哈利的疑问在第二天就得到了答案。赫敏接到《先知日报》,把它展平,盯着头版看了一下就惊叫起来,周围的人都转头看她。

“怎么啦?”哈利和罗恩异口同声地问。

她一声不响地把报纸在他们面前摊开,指着头版整版印着的十张黑白相片,其中九张是男的,而第十张是一个女巫。相片上的一些人在无声地喊叫着,另一些则用手指扣着自己的相片边框,看起来十分傲慢。每张相片都标着名字和他们被送进阿兹卡班的罪名。

安东宁·多罗霍夫,一张苍白、扭曲的长脸下面的注释写着,他正嘲弄地看着哈利,因残酷杀害吉迪恩和法边·普瑞威特兄弟而治罪。

阿格农·洛克伍德,那是一个满脸痘疮,头发油腻的人,正懒洋洋地靠着相片边框,因向“那个人”泄露魔法部机密而治罪。

但是哈利的视线被那个女巫的相片吸引过去了,他一看到报纸时她的脸就跳了出来。相片上,她的深色长发有些蓬乱不整,不过他以前见过她头发光滑、浓密、亮泽的样子。她抬着头,通过眼皮下垂的眼睛直瞪着她,嘴角隐隐现出一个轻蔑、傲慢的微笑。和瑟瑞斯一样,她脸上有痕迹能显示出她曾经是极美的,可是--也许是阿兹卡班吧--她的姣好面容已经几乎全给毁了。

贝拉楚克斯·雷斯坚,因折磨弗兰克和爱丽丝·隆巴顿夫妇导致其永久残疾而治罪。赫敏推了推哈利,让他看相片顶上的大字标题,哈利只顾看贝拉楚克斯,还没有注意到。

  阿兹卡班大规模越狱
  魔法部担心瑟瑞斯·布莱克正在聚集老食死徒

“瑟瑞斯?”哈利大声说,“为什么不是--?”

“嘘!”赫敏焦急地冲他小声说,“别那么大声--你就赶快读吧!”

  魔法部于昨天夜里公布了在阿兹卡班发生的大规模越狱
  的消息。魔法部长考尼烈斯·法吉在部长办公室里向记
  者证实,有十名在最高戒备牢房服刑的犯人,于昨天清
  晨越狱逃跑,而且,他已经向麻瓜总理报告了这些越狱
  犯人的危险性。

  “我们极其不幸地发现,我们又回到了两年半前,和瑟
  瑞斯·布莱克越狱时相同的状况,”法吉昨晚表示,“
  而且,我们不认为这两起越狱是没有关系的,如此大规
  模的越狱,一定是有外援帮助的。而我们必须记得瑟瑞
  斯·布莱克是有史以来第一个从阿兹卡班逃跑的犯人,
  他无疑是帮助其他罪犯越狱的最佳人选。我们认为这些
  罪犯,其中包括布莱克的堂姐,贝拉楚克斯·雷斯坚,
  很可能是受布莱克领导的。但是,我们仍会竭尽全力将
  这些逃犯绳之以法,而且,我们恳求所有巫师界人士继
  续保持谨慎与警惕,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要接近这些罪
  犯。”

“哈利,这就是了,”罗恩说,看起来对哈利肃然起敬,“这就是昨晚他高兴的原因啊。”

“我不相信,”哈利怒吼着说,“法吉居然把整个越狱栽到瑟瑞斯头上?”

“他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赫敏苦涩地说,“他总不能说,‘各位,对不起,邓布多曾经警告过我这些事可能会发生,阿兹卡班的守卫可能已经投奔了伏地魔’--罗恩,别吓成那样子--‘结果,伏地魔最阴险的支持者们都越狱逃出来了,’我是说,他可花了整整六个月的时间告诉所有人、说你和邓布多在骗人的,不是吗?”

赫敏摔开报纸,开始阅读里面的内容。哈利转头环视正堂,他不能明白为什么其他的学生看起来一点都没有恐慌,甚至连谈论头版的恐怖新闻的人都没有。不过,像赫敏这样每天看报的人毕竟很少,他们都只知道坐在那里谈论作业和快迪奇,还有天知道什么废话。而围墙外面,伏地魔的手里又多了十个食死徒。

他看了看教工席,那里的气氛截然不同:邓布多和麦格教授正认真谈着什么,两个人的神情看起来都异常凝重。史宝特教授把《先知日报》顶在一瓶番茄酱上边吃边看,她专心致志地盯着头版内容,甚至没注意到一块蛋黄已经从停在半空的叉子里轻轻落到膝盖上。而与此同时,在桌子的另一头,安布居正忙着喝粥,头一次,她凸出的癞蛤蟆眼睛没有扫视正堂,搜索淘气的学生。她板着脸狼吞虎咽,每隔一会儿,就抬起头来,狠狠地瞪着桌子那头谈得认真的邓布多和麦格两眼。

“啊,天哪--”赫敏疑惑地说着,眼睛仍看着报纸。

“又怎么啦?”哈利连忙说,他现在有点过敏。

“这……太可怕了,”赫敏说,似乎吓坏了,她把报纸折到第十页,递给哈利和罗恩。

  魔法部工作人员惨死

  圣满钩医院向公众保证,要对魔法部工作人员,布热德
  瑞克·波德的死亡展开全面调查。布热德瑞克·波德,
  四十九岁,被一株盆栽植物勒死在病床上,疗伤术士回
  天无力。波德先生是于几个星期前,因工作意外而住进
  医院的。

  疗伤术士米里亚姆·斯哲特,事故发生时波德先生病房
  的负责人,已经被停薪审查,昨天记者无法找到她本人
  发表意见,但是医院的发言人声明:

  “圣满钩医院对波德先生的死亡深表遗憾,在这次悲惨
  事故以前,他的身体正在稳步好转。

  我们对病房内装饰用品有极为严格的规定,但是看起来,
  米里亚姆·斯哲特疗伤术士在圣诞节期间工作繁忙,忽视
  了放在波德先生床头柜上的植物。在他逐渐恢复语言和行
  动能力的过程中,米里亚姆·斯哲特疗伤术士曾鼓励波德
  先生自己照顾这盆植物,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不是一盆完全
  无害的飞去来花,而是一株魔鬼的陷阱。这盆植物,在被
  逐渐康复的波德先生碰到的那一瞬间,就把他扼死了。

  “圣满钩医院无法解释为什么这样一株植物会出现在病房
  里,现在正请所有知情的巫师提供线索。”

“波德,”罗恩说,“波德,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我们见过他的,”赫敏低声说,“在圣满钩医院,记得吗?他就在洛哈特对面的病床上,躺在那儿瞪着天花板,而且我们还看到魔鬼的陷阱被送进去了,她--那个疗伤术士--说那是个圣诞礼物。”

哈利回头看报导,恐怖的感觉仿佛怒火中烧,涌上喉咙。

“为什么我们没认出那是魔鬼的陷阱?我们以前见过的,我们本该能够阻止它的。”

“谁会想到魔鬼的陷阱会假扮成盆花在医院的病房里出现呢?”罗恩厉声说,“这不是我们的错,把它送给那家伙的人才是罪魁祸首!他们真是蠢货,怎么都不看看自己买了什么东西?”

“噢,罗恩,求求你了!”赫敏颤抖着说,“我不认为任何人会把魔鬼的陷阱放到花盆里,一点也不知道它会杀死每一个碰它的人?这个-这是有预谋的谋杀……而且还是很聪明的谋杀……既然植物是匿名送来的,当然就找不出是谁干的了?”

哈利不在想魔鬼的陷阱,他在回忆着去魔法部参加听证会的那天,坐电梯去第九层时,从中厅里上来的那个面色如菜的男人。

“我见过波德的,”他慢慢地说,“我在魔法部看到他和你爸爸说话……”

罗恩张大了嘴。

“我也听过爸爸在家时说起过他的!他是个‘不可说’--在神秘局工作!”

他们互相对视一会儿,然后赫敏把报纸拉回自己面前,合上,对着头版那十个越狱犯的相片瞪了好一会,才一下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儿?”罗恩说,给她吓了一跳。

“去送封信,”赫敏说着扛起书包,“这个……嗯,我不知道它能不能……不过值得一试……而我是唯一可以做的人。”

“我真受不了她这个样子,”罗恩抱怨着,和哈利从桌子旁边站起来,用比赫敏慢得多的速度走出正堂,“给我们讲一声她在做的事情会要她的命吗?这都用不上十秒钟呢--嘿,海格!”

海格正站在通向门厅的门边,等着一夥瑞文克劳学生先走,他脸上的伤痕依然和刚从巨人任务归来时一样严重,而且,就在鼻梁上又添了一道新伤。

“你们两个还好吧?”他说,努力想笑,结果疼得皱起了脸。

“海格,你怎么啦?”哈利问,和他一起走在那伙瑞文克劳人的后面。

“好得很好得很,”海格笨拙地装出轻松的样子挥了挥手,结果几乎打到正从那里经过的维克特教授的脑袋上,把维克特教授吓坏了,“就忙着呗,你们知道,不就那些东西--备课啦--还有两只火蜥蜴生了鳞斑啦--还有我给留校查看啦,”他喃喃地说。

“你给留校查看了?”罗恩很大声地说,旁边经过的学生都转过头好奇地看他,“对不起--我是说--你给留校查看了?”他悄声说。

“是呀,”海格说,“说老实话,不比我预计的差,也许你们没觉察,你知道,那次审查可弄得挺糟的,不管怎么说,”他长长叹息一声,“我得回去给火蜥蜴擦点胡椒粉,要不然下次就是尾巴掉下来啦。回头见,哈利,罗恩。”

他稳稳当当地走出前门,下了石头台阶,走上湿漉漉的草地。哈利看着他远去,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多少坏消息。

* * *

海格被留校查看这件事在之后的几天里就传遍了学校。但令哈利气愤的是,几乎没有人对此表现不满,事实上,一些人--珠扣·马尔夫就是最明显的一个--都对此极为高兴。而那个魔法部工作人员在圣满钩医院里离奇死亡的事件,似乎也只有哈利,罗恩和赫敏真正了解并关心。现在在走廊里的谈话只有一个主题:那十个越狱的食死徒。他们的故事终於被少数几个看报的人在学校传开了。四起的谣言说有人在霍格梅村里见过几个越狱犯,而且他们就藏在鬼嚎屋里,正准备打进霍格沃茨来,就和瑟瑞斯·布莱克曾经做的一样。

那些来自巫师家庭的学生听到食死徒的名字几乎和听到伏地魔一样害怕,食死徒在伏地魔横行时犯下的滔天罪行一直流传下来。一些霍格沃茨学生的亲属里就有被食死徒残害的人,现在当那些人在走廊里走动的时候,常常会受到很多人并不友善的指指点点。苏珊·邦斯,她的舅舅,舅妈,和表兄弟都被其中的一个人杀死了,在草药课上,她悲伤地对哈利说现在她终於有点理解哈利的感受了:

“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忍下来的--这也太过分了,”她坦率地说着,一边把过多的龙粪撒在自己那盘尖叫树的树苗上,树苗难受地扭着吱吱叫起来。

事实上,最近以来,哈利又重新成为走廊里嘀咕和指点的目标了,不过,他觉得那些悄声谈论他的人,态度似乎已经有些转变。现在他们听上去更像是好奇,而不是敌对。而且有那么一两次,他听到的片言只字让他怀疑,说话的人不太满意《先知日报》里对十名食死徒越狱的报导。究竟他们为什么以及怎样逃离阿兹卡班的堡垒的,报纸都没有点明。在迷惑与恐惧之中,那些本来就犹豫不决的人转向了唯一另一个合理解释:也就是从去年起,哈利和邓布多就对他们解释过的事情。

不光是学生的气氛变了,现在,他们经常能看到两三个老师在走廊里紧张地低声谈话,然后一看到学生走来就马上不说了。

“他们显然不能在教研室里自由地说话,”赫敏低声说,那天他们刚刚经过了凑在魔咒课教室外面一起谈话的麦格教授、弗利特卫和史宝特。“有安布居在就不行。”

“你觉得他们会不会知道新情况啊?”罗恩说,扭回头去看那三位老师。

“就算有,他们也不会告诉我们不是么?”哈利生气地说,“在那个什么什么法令之后就不行了……现在已经到第多少条啦?”他指的是在阿兹卡班越狱的新闻传出之后,在学院告示版上登出的那个公告:

  依霍格沃茨最高监察之命

  教师不能向学生提供任何与教授内容无关的讯息。

  以上公告依据魔法部教育法令第二十六条。

这个最新的法令成了学生们开玩笑的对象,李·乔丹向安布居指出,依照最新的法令,她没有权力告诉弗莱德和乔治不能在教室后头放爆炸泡泡。

“教授,爆炸泡泡跟黑魔法预防术一丁点关系也没有!这不是和您的课程有关的东西!”

哈利再见到李·乔丹的时候,他的手背流血流得相当严重,哈利向他推荐了魔啼拉的须子。

哈利原以为阿兹卡班的越狱事件能让安布居有所收敛,至少,就在她亲爱的法吉眼皮底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总该让她觉得窘迫不安。可惜,这些,似乎只让她更疯狂地投入到对霍格沃茨的全权控制上去了,她似乎已经决定了要在短时间内至少裁掉一个人,唯一需要考虑的是,彻劳妮教授和海格之间究竟先赶谁走。

现在,每堂占卜课和魔界生物饲养课上,安布居都会抱着她的写字夹板出现。她会躲在香烟缭绕的塔楼教室里,壁炉旁边,不时打断彻劳妮教授越来越紧张的讲话,当彻劳妮提问有关鸟占术和七占法的困难问题时,安布居坚持要她在学生开口之前推测他们的回答,还逼她用水晶球、茶叶、甲骨石演示她的能力。哈利觉得彻劳妮教授在这样的压力之下坚持不了太久了,好几次他在走廊里见到她--这本身就很非同寻常,因为她一般极少离开塔楼教室的--疯疯癫癫地喃喃自语,扭着双手,神经兮兮地往自己身后看,而且,什么时候也总是一身雪梨酒的气味。要不是担心海格,他肯定会对她的状况感到难过的--可要是他们两个中有一个要失去工作的话,希望让谁留下来,对哈利来说只有一个选择。

遗憾的是,哈利不觉得海格的表现比彻劳妮更好。不过,他似乎确实听从了赫敏的意见,从圣诞节以来,他给他们展示的动物里,没有比克伯兽更吓人的--那是一种除了分叉的尾巴,其他地方都和杰克罗素梗狗一模一样的动物--他似乎也吓怕了,在课堂上,他总是古怪地心不在焉,而且神经质,忘记自己正在说什么,回答问题也常常出错,他总是不安地往安布居那里看。而且,他也比以前任何时候都疏远了哈利,罗恩和赫敏,而且明白地告诉他们他们不能在天黑之后去看他。

“要是让她逮着你们,那咱们就都完了,”他坦白地说。他们当然不想做任何能让他丢失工作的事,於是再也没有在晚上去他的小屋玩耍。

哈利觉得安布居似乎在有条不紊地剥夺霍格沃茨里他所热爱的一切:拜访海格的小屋,瑟瑞斯的来信,他的霹雳扫帚和快迪奇。他只能用他唯一能用的方法报复--加倍努力地训练DA小组。

哈利很高兴地看到所有人,甚至连哉卡瑞斯·史密斯在内,知道现在有十个食死徒越狱在逃,都开始废寝忘食地努力练习了。不过,没有人的进步比纳威更大,谋害他父母凶手的出逃在他身上引起了奇怪的、甚至有点惊人的变化。他一次也没有提起在圣满钩医院限制病房里遇到哈利,罗恩和赫敏的事,既然他如此,他们也都绝口不提。而且,他也没有对贝拉楚克斯·雷斯坚以及同党的越狱有任何表示。事实上,纳威在DA小组的聚会上几乎什么话都不说了,他只是拼命苦练哈利教给他们的新咒语和逆转咒。他胖胖的脸因为精神集中而紧皱着,完全不考虑受伤的危险,他比屋里任何一个人训练得都要努力。他的进步快得都有些反常,当哈利教他们护盾魔法--一种可以把威力较小的咒语反弹给攻击者的魔法--只有赫敏做得比纳威更快。

要是哈利在蔽心术上的进步能有纳威在DA小组聚会上那样,哈利愿意用一切来换。他跟斯内普的学习在一开始就已经够坏的了,而那以后也丝毫没有进展。相反地,哈利觉得每堂课他都越来越差了。

在学习蔽心术之前,他的伤疤只是偶尔会疼,而且通常是在晚上,或是在不时经历了伏地魔思想和情绪的幻觉之后会疼一会。可现在,他的伤疤几乎没有不疼的时候,而且,他常常会感到与当时所在环境毫无关联的烦燥或是开心。令他恐怖的是,他觉得自己正慢慢变成一个天线,接收伏地魔心情里的一小部分信号,而他确定他能清除地辨别,这个与日俱增的敏感度正是从他第一天跟斯内普上课时开始的。而更糟的是,现在他几乎每晚都会梦到走向神秘局的走廊,梦的结尾总是他站在那扇平淡无奇的黑门前面,无比的渴望。

“也许就像生病吧,”当哈利把这件事告诉给她和罗恩时,赫敏说,她看起来相当关心,“发烧什么的……总是先重到一定时候才开始好转的。”

“是跟斯内普上课之后才越来越严重的,”哈利简单地说,“我受不了伤疤总是疼个没完没了,而且每天走在那个走廊上也真没意思,”他生气地揉着前额,“我就想让那门打开,我再也不想只站在那儿盯着它看--”

“不要拿这个开玩笑,”赫敏厉声说,“邓布多根本不想让你梦到那个走廊,要不然他也不会叫斯内普教你蔽心术,你得更努力地学才行。”

“我在学啊!”哈利被激怒了,“你倒去试试啊--斯内普往你脑子里钻--你知道,这也不是笑话!”

“也许……”罗恩慢慢地说。

“也许什么?”赫敏说,相当不耐烦。

“也许哈利封闭不上他的思想不是他自己的错,”罗恩阴沉地说。

“什么意思?”赫敏说。

“嗯,也许,斯内普不是真的在帮哈利。”

哈利和赫敏瞪着他,罗恩阴沉着脸、意味深长地从哈利看到赫敏。

“也许,”他又说,声音低了一些,“他是想把哈利的思想打开得大一点儿……让‘那个人’更容易进--”

“罗恩,不要说了,”赫敏生气地说,“你已经怀疑过斯内普多少次了,而你有哪次是对的?邓布多信任他,他也在凤凰令里,这就足够了。”

“他曾经是食死徒,”罗恩固执地说,“而我们从没见过真正的证据,证明他弃暗投明了。”

“邓布多信任他,”赫敏重复着,“而我们要是不相信邓布多,就没有人可以相信了。”

* * *

那么多要担心的事,还有那么多要做的事--数量惊人的作业经常让五年级学生做到后半夜,秘密的DA小组聚会,再加上定期跟斯内普上课--一月份似乎过得惊人地快。哈利还没有反应过来,二月已经到了,随之而来的是更潮湿、更暖和的天气,还有这学年里第二次去霍格梅村的计划。自从哈利和张楚约好要一起去村子之后,哈利几乎没时间考虑到那个时候要聊些什么,现在他突然发现,他将会和她一起度过整个情人节。

十四号的早上,他穿戴得特别仔细。他和罗恩下楼吃早饭的时候正来得及赶上来送晨信的猫头鹰。海德薇没在里面--当然哈利本来也没期望见到她--但是他们坐下的时候,赫敏却正从一只陌生的褐枭的嘴里拿下一封信来。

“总算到了!要是今天还不到……”她说着着急地撕开信封,抽出一小张羊皮纸。她的眼睛飞快地从左到右读着信的内容,脸上慢慢现出了一个冷酷的满意表情。

“哈利,听着,”她说着抬起眼睛看着他,“这件事很重要,你能不能中午时跟我在三扫帚酒吧见个面?”

“嗯……不知道,”哈利犹豫地说,“张楚也许以为能和我一整天都在一起的,我们还没商量要做什么呢。”

“嗯,如果实在不行,就带她一起来好了,”赫敏急切地说,“那你能来吧?”

“嗯……好吧,可是,到底什么事啊?”

“现在没时间讲,我得赶快回信。”

她匆匆跑出了正堂,一只手里抓着那封信,另一只手里拿了片吐司。

“你也去吗?”哈利问罗恩,但他摇了摇头,看起来不太高兴。

“我连霍格梅村都去不了,安吉莉娜要我们训练一整天,就好像那能有什么用似的,我们是我见过的最差的一队。你倒去看看杰克·斯罗伯和安德鲁·克克,他们简直糟透了,比我还糟。”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不明白安吉莉娜为什么不让我辞职。”

“那是因为你正常发挥时可以做得很好,就是这么简单,”哈利烦燥地说。

他觉得很难同情罗恩的状况,他本人几乎愿意放弃一切去参加日后和海佛帕夫的比赛。罗恩似乎也注意到了哈利的语气,因为在整个早餐他都没有再提起快迪奇,而且,在之后他们互道再见的时候两个人也都有些冷淡。罗恩走去快迪奇球场,哈利用汤匙背面做镜子,努力试图把头发弄平整了,之后他一个人走向门厅去等张楚,觉得十分紧张,想不出他们究竟能谈些什么。

她已经站在橡木大门旁边一点的地方等她,她把头发扎成了一条长长的马尾,看起来十分漂亮。当他朝她走过去的时候,哈利的脚似乎大得不合比例,而且他忽然恐怖地意识到了自己胳膊,它们在他身侧摇晃的样子肯定蠢极了。

“嗨,”楚说,稍微有点屏住呼吸。

“嗨,”哈利说。

他们互相瞪了一会儿,然后哈利说,“那么-呃-那么我们走吧?”

“噢--是啊。”

他们加入排着队等费驰签字离开的人,目光偶尔相遇,羞怯地笑笑,却都没有和对方说话。直到终於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时,哈利才松了口气,觉得一声不响地走路远比尴尬地站在那里要好得多。那天天气很好,空气清新,微微有风吹过,当他们经过快迪奇球场时,哈利看到罗恩和金妮在看台上头飞过,他的心里一阵剧痛,他真想跟他们一起飞。

“你真的很想打球啊,是不是?”楚说。

他转头发现她正在看他。

“是啊,”哈利叹了一口气,“我真的想。”

“你还记得我们头一场对打么,三年级的时候?”她问他。

“是呢,”哈利说着笑了,“你一直挡我。”

“奥列弗·伍德还告诉你不能只做绅士,必要的时候就把我从扫帚上撞下去,”楚说,微笑着回忆,“我听说他被普垂之傲队选中了,是吗?”

“不是,是帕斗米联队,去年我在世界杯上看到他了。”

“噢,我在那儿遇到你了,记得吗?我们在同一个露营地,那次可真精彩不是吗?”

快迪奇世界杯的话题让他们一直谈着,沿着小路走出校门。哈利几乎不能相信和她谈话有多容易--事实上,这一点也不比跟罗恩和赫敏谈话更困难--就在他刚刚开始感到信心百倍、有些高兴的时候,一大群斯雷瑟林的女生越过他们,潘姿·帕金森也在其中。

“波特和张!”在一片嘲讽的格格笑声里,潘姿尖叫起来,“啊呀,张,我可看不上你的品味……至少塞德里克·迪戈里还够帅的。”

那群女生加快了速度,一边刻薄地谈论和尖叫着,很多人都夸张地转头看着哈利和楚。她们走远之后,他俩仍陷在尴尬的沉默之中。哈利再也想不起来任何快迪奇话题,而张楚盯着自己的脚,脸微微有些发红。

“那……你想去哪儿?”他们走进霍格梅村的时候哈利问,主街上到处都是闲逛的学生,他们往店铺橱窗里看着,在人行道上聚成一团笑闹。

“噢……我无所谓,”楚说着耸耸肩,“嗯……咱们就在商店里转转什么的?”

他们朝德邦商店走去,那里的窗户上贴了一大张海报,有几个霍格梅村民正站在那里看,哈利和楚走近之后他们给他俩让了点地方,哈利发现自己再一次和那十名越狱的食死徒面对面了。那是张“依魔法部之令”的海报,悬赏一千金币给提供线索、协助抓获任何逃犯的巫师。

“真奇怪是不是?”楚低声说着,抬眼看着食死徒的相片,“你记得那时瑟瑞斯·布莱克逃跑之后,整个霍格梅村挤满了来抓他的摄魂怪?现在十个食死徒越狱逃跑了,却连一个摄魂怪都没有。”

“可不是,”哈利说着,把视线从贝拉楚克斯·雷斯坚的脸上移开,上下询视着主街,“是啊,真够奇怪的。”

他并不因为附近没有摄魂怪而觉得有半点遗憾,但是现在想起来,他们的缺席似乎有相当重要的意义。他们不光放跑了食死徒,他们甚至都不来找他们……看来他们真的不受魔法部的控制了。

在他和楚经过的所有窗户上,都有那十个食死徒从相片里往外瞅着。他们走过雕杆羽毛笔店时开始下雨了,冰冷的雨点大滴大滴地打在哈利脸上和脖子后面。

“嗯……你想喝咖啡吗?”楚犹豫着问,雨已经越下越大了。

“是啊,好的,”哈利说着四下看看,“去哪里?”

“噢,那头有家挺好的地方,你去过胖底夫人饮茶店吗?”她兴奋地说着,领他走上一条旁街,到了一家哈利以前从没注意的小饮茶店里。那是一个热气腾腾、十分拥挤的小地方,每件东西上都有花边和蝴蝶结,让哈利不愉快地想起了安布居的办公室。

“很可爱是不是?”楚高兴地说。

“呃……是啊。”哈利撒谎说。

“你看,她为情人节装饰了!”楚说,指着每张小圆桌子顶上飞着的金色小天使,他们不时会朝下面坐着的人撒粉红色的彩纸。

“真可爱啊……”

他们坐到了最后一张空桌子旁边,就在挂满雾水的窗户旁边。罗杰·戴维斯,瑞文克劳快迪奇队的队长正和一个相当漂亮的金发姑娘坐在离他们不到半米远的地方,手握着手。这个场面让哈利很不舒服,尤其是,当他转头环视饮茶店,看到里面全是一对一对的情侣,还都牵着手的时候。也许楚也希望他牵她的手。

“想要点儿什么,亲爱的?”胖底夫人,一位矮胖的、有着亮泽发髻的女人,说着,艰难地从罗杰·戴维斯和他们桌子之间挤了过来。

“两杯咖啡,谢谢,”楚说。

在他们等待咖啡的时候,罗杰·戴维斯和他的女朋友开始在糖缸上头吻得昏天黑地。哈利更希望他们不要这样做,他觉得罗杰·戴维斯在给他设立标杆,很快楚就会逼他和他们对抗了。他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热,他想往窗外看,可惜窗户上满是蒸气,他连外面的街道都看不到。为了拖延最后面对张楚的时间,他装做查看天花板的油漆,仰起头来,结果被他们头上飞着的小天使给撒了一把彩纸。

在煎熬的几分钟之后,楚提起安布居,哈利立刻松了口气接过话题,咒骂她让他们度过了一会儿的快乐时光。但是这个话题已经在DA小组的聚会上给讨论得不能再详尽了,它没能持续很久。他们又陷入沉默。哈利很敏感地意识到旁边桌子那里传来的接吻声音,他慌张地四下找着可说的话题。

“呃……听着,午饭时你愿意和我去三扫帚酒吧吗?我得在那儿等赫敏。”

楚扬了扬眉毛。

“你要去见赫敏·格兰杰?在今天?”

“是啊,嗯,她让我去的,所以我想我还是得去。你愿意一起来吗?她说你来也没关系的。”

“噢,嗯……她可真好。”

但是,楚听起来可一点也不觉得那好。相反的,她的声音十分冷淡,在那一瞬间她忽然看起来让人难以接近。

完全的静寂中,几分钟过去了,哈利的咖啡喝得特别快,再这样下去他很快就要一杯新的了。他们旁边,罗杰·戴维斯和他女朋友的嘴唇似乎已经粘到一起了。

楚的手就放在桌上,她的咖啡旁边,哈利感到越来越大的冲动,想要伸手去握住它。“去做啊,”他告诉自己,一种恐慌和兴奋混杂的感觉涌上心头,“伸手去抓住它啊。”很奇怪,让他把手伸出三十厘米去碰她的手,居然比在半空抓住疾飞着的霓贼球更难上加难。

可惜正当他把手伸过去的时候,楚把手从桌上拿了下去,现在她开始略有兴致地看着罗杰·戴维斯亲吻他女朋友。

“你知道,他约过我的,”她小声说,“就在两个多星期前……罗杰·戴维斯……不过我没答应。”

哈利刚刚抓起糖缸,掩饰自己忽然探过桌子的动作,现在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告诉他这些。要是她更想坐在旁边桌子被罗杰·戴维斯热烈亲吻,为什么还同意跟他一起约会呢?

他没有说话。他们的小天使又扔了一把彩纸下来,有一些落进了哈利正打算喝的冷咖啡里。

“去年我和塞德里克来过这里,”楚说。

哈利用了几秒钟才明白了她说的话,他的五腹六脏都冻住了,他不能相信她会在这个时候谈起塞德里克,在所有的热吻中的情侣和脑袋上飘着的小天使中间。

当楚再次开口的时候,她的声音更高了一些。

“已经好久了,我一直都想问你,塞德里克--他-在-在-临死前有没有提到我?”

这是全世界哈利最不想谈的话题,尤其不想和楚谈。

“嗯--没有--”他小声说,“他-他没有时间说话。嗯……那么……你看了……你看了很多快迪奇比赛吗,在寒假里?你是龙卷风队的球迷,是不是?”

他声音里的愉快和欢跃听起来虚伪异常。让他惊恐万分的是,他看到她的眼里又涌出了泪水,就好像圣诞节前最后那次DA小组聚会一样。

“听着,”他焦急地说着,靠近了她免得让别人听到,“咱们现在别讲塞德里克吧……说点别的。”

可惜,这一次,他显然说错了话。

“我以为,”她说,泪水滚落到桌子上,“我以为你会明-明-明白的!我需要讲!你-你当然就更需要讲-讲出来!我是说,你看着事情发生不是么?”

所有的事情都如同一个梦魇一样,完全错了。就连罗杰·戴维斯的女朋友都扭过头来看楚哭泣。

“嗯--我有讲出来过,”哈利悄声说,“对罗恩和赫敏讲过,可是--”

“噢,你会和赫敏·格兰杰讲!”她尖锐地说,满脸晶莹的泪珠,又有几个接吻的情侣转过头来看,“可以你不愿意对我讲!也-也许我们应该立刻……立刻付-付帐,好让你赶快去见赫敏·格-格兰杰,你不是一直想这么做吗!”

哈利瞪着她,完全不知所措了,她抓过带花边的餐巾纸擦着自己的脸。

“楚?”他无力地说,盼着罗杰能拉过他的女朋友继续回去接吻,不要让她瞪着眼睛看他和楚。

“走吧,去啊!”她说着,开始用餐巾纸捂着脸哭,“我不知道你一开始干吗还要约我,既然你和别的女生已经约好了要在我之后会面……赫敏之后你还约了多少人?”

“不是那样的!”哈利说,他松了口气,终於明白了她为什么那么生气,他忍不住笑了,半秒钟之后他才意识到这是个致命错误。

楚一下子站起,整个饮茶店都安静下来,现在每个人都瞪着他们看。

“回头见,哈利,”她戏剧性地说着,轻微有些打嗝,冲到门口,用力打开门,跑到外面的倾盆大雨里去了。

“楚!”哈利在她身后叫着,但是门已经在她身后关上了,发出一声清脆的门铃声。

饮茶室里一片寂静。所有的眼睛都看着哈利,他往桌子上扔了一个金币,把粉红彩纸从头发里掸掉,然后跟着楚跑了出去。

雨已经下得相当大,哪里也看不到她。他完全不明白发生的事,半个小时前他们还相处愉快呢。

“女人!”他生气地嘟囔着,手叉在口袋里,在瓢泼大雨里慢慢走着,“她到底干嘛要提起塞德里克呢?她为什么总抓着这个话题念念不忘,非得把自己变成水龙头不可呢?”

他向右转了个弯,跑了起来,地上的雨水四溅。几分钟后他就来到了三扫帚酒吧的门口,他知道现在等赫敏还太早,但是他想也许这里会有人陪他打发多余的时间。他把挡在眼前的湿头发甩开,四下看了看。海格正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起来十分郁闷。

“嗨,海格!”他说着,从拥挤的桌子中间挤过去,拉过一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海格吓了一跳,低头看哈利的样子仿佛他不认得他似的。哈利看到他的脸上又添了两道新伤口,还有几块青肿。

“噢,是你啊,哈利,”海格说,“你好吗?”

“是啊,挺好的,”哈利撒谎,可是,坐在满脸伤痕、神色悲伤的海格身边,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报怨的,“呃--你好吗?”

“我?”海格说,“噢很好,我好极了,哈利,好极了。”

他凝视着锡酒杯里的酒,那酒杯有大水桶那么大,然后叹了口气。哈利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他们一起默默无语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海格忽然说,“咱们俩一样,哈利,你和我,是不是?”

“呃--”哈利说。

“是啊,我以前就说过……都是局外人,”海格说,充满智慧地慢慢点头,“而且都是孤儿,是啊,都是孤儿。”

他从杯子里喝了一大口酒。

“有没有一个像样的家庭,是能造成很大差别的,”他说,“我爸爸是像样的,你爸爸妈妈也是像样的,要是他们还活着,生活可能就完全不一样的,是吧?”

“是啊,我想是吧,”哈利谨慎地回答,海格的情绪似乎很奇怪。

“家庭,”海格沮丧地说,“不管你怎么说,血缘是很重要的。”

他擦去了从眼里流出的一滴泪水。

“海格,”哈利忍不住说,“你受了那么多伤是哪来的?”

“啊?”海格说,吓了一跳,“什么伤?”

“那些!”哈利指着他的脸说。

“噢,那都是正常的跌打损伤,哈利,”海格满不在乎地说,“我的工作很辛苦啊。”

他一口喝光了啤酒,把杯子放回桌上,站了起来。

“以后见,哈利,当心点。”

他凄惨地拖着脚步走出酒吧,消失在外面的倾盆大雨中。哈利看着他离开,觉得很难过。海格很不开心,而且他在隐藏着什么,可他似乎下决心不要他们的帮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还没容他多想,就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哈利!哈利,在这儿!”

是赫敏在屋子另一头向他挥手,他站起来穿过拥挤的酒吧朝她走过去。还隔了几张桌子的时候他才发现赫敏不是一个人。她坐在桌旁,身边的两个人是他永远也想不出能坐在一起喝酒的人:露娜·拉乌古德,还有她旁边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前《先知日报》记者,瑞塔·斯文子,也是全世界赫敏最不喜欢的人之一。

“你来早了!”赫敏说,挪出空位来让他坐下,“我以为你还和楚在一起,还以为你至少还有一个小时才能到呢!”

“楚?”瑞塔立刻说,在座位上扭过来热情地看着哈利,“一个女孩?”

她抓过鳄鱼皮手袋,在里面摸索着。

“哈利就是和一百个女孩子在一起,也跟你毫无关系。”赫敏淡淡地对瑞塔说,“所以现在你还是别拿那个出来吧。”

瑞塔刚刚从手袋里摸出了一根碧绿的羽毛笔,样子好像被强迫着咽下臭浆似的,她把手袋又用力关上了。

“你们打算干什么?”哈利问,坐下来,从瑞塔看到露娜,再看到赫敏。

“你到之前这位小级长小姐正要告诉我,”瑞塔说,喝了一大口饮料,“我想你允许我和他说话,是不是?”她不客气地冲赫敏说。

“是的,我想你可以,”赫敏冷冷说。

失业显然不适合瑞塔,曾经是精心卷烫的头发现在平直而蓬乱地耷拉在她的脸庞周围,原本有两寸长的鲜红指甲现在已经残缺不全,蝶翅形的眼睛框上镶的假宝石也缺了好几颗。她又喝了一大口饮料,然后从嘴角挤出一句话:“哈利,她,很漂亮吧?”

“你要是再罗唆一句哈利的爱情生活,咱们的交易就结束了,我向你保证,”赫敏烦燥地说。

“什么交易?”瑞塔说着,用手背擦了擦嘴,“你还没提到我们的交易呢,谨慎小姐,你只让我来这儿。噢,总有一天……”她颤抖着深深吸了口气。

“是的,是的,总有一天你会编出更多哈利和我的可怕故事,”赫敏冷漠地说,“那干嘛不去找个肯听你说话的人,你倒是去呀?”

“就是没有我帮忙,他们在这一年里也写出那么多有关哈利的可怕故事呀,”瑞塔说,从杯子上头看了哈利一眼,粗暴地小声加了一句:“哈利,那让你感觉怎样?被叛了?愤怒了?被误解了?”

“他很生气,当然了,”赫敏用生硬的语气清晰地说,“因为他把事实真相告诉魔法部部长,但是部长蠢得要命,不相信他。”

“那就是说,你还真地坚持不懈,是不是,说‘那个人’已经回来了?”瑞塔说,放低眼睛,狠狠地地瞪着他,像要把他看穿似的,同时手指也渴望地放在了鳄鱼皮手袋的扣子上,“你一直支持邓布多讲给所有人的疯话,说‘那个人’回来了,而你是唯一证人?”

“我不是唯一的证人,”哈利生气地喊起来,“还有快一打的食死徒呢……你要他们的名字么?”

“那就太好了,”瑞塔无声地说,又开始在手袋里翻找起来,看着他仿佛他是她见过的、最美丽的东西,“一条大粗字标题:‘波特指控’,副标题,‘哈利·波特指认我们当中的食死徒’,然后,在你的漂亮相片底下,‘那个人手下深受刺激的幸存少年,哈利·波特,15岁,于昨天指控巫师界一些有名望和声誉的人士是食死徒,引起公愤。”

她碧绿色的录语毛笔都已经握在了手里,但是在送去嘴里蘸湿的时候停在半空,脸上欢天喜地的表情也消失了。

“不过当然了,”她说,放下羽毛笔,狠狠地瞪着赫敏,“这边的小级长小姐不会想让这么个报导登出去的,是不是?”

“事实上,”赫敏甜甜地说,“小级长小姐认为确实如此。”

瑞塔瞪她,哈利也瞪着她。而一旁的露娜,正用恍惚的声音低低地地哼着“卫斯理是我们的王”的调子,她用叉在牙签上的鸡尾酒洋葱搅了搅她的饮料。

“你想要我写他说的‘那个人’回来的事?”瑞塔压低声音说。

“是的,我就是这么打算的,”赫敏说,“真正的故事,所有的事实,一分不差地照着哈利所说的。他会告诉你所有细节,他会告诉你那些隐藏在我们周围的食死徒的名字,他会告诉你伏地魔现在长什么样子--噢,别吓成那样子,”她轻蔑地说着把餐巾纸扔到桌子对面,因为,一听到伏地魔的名字,瑞塔吓得把手里的烈焰威士忌有一半都撒在了自己身上。

瑞塔本来就脏兮兮的雨衣现在前面也湿了,但她仍紧盯着赫敏,然后坦率地说,“《先知日报》不会刊登这个的。你或许没注意到,没有人相信他的荒唐故事,所有人都认为那是他的错觉。现在,要是你允许我换个角度写--”

“我们用不着再多一篇写哈利是如何疯狂的故事!”赫敏生气地说,“谢谢你,我们已经有够多的了!我要让他有机会说出事情真相!”

“这样的故事是没有市场的,”瑞塔冷冷地说。

“你是说《先知日报》不能刊登,因为法吉不允许。”赫敏不耐烦地说。

瑞塔狠狠地看了赫敏好一会儿。然后,她倚在桌子上靠近她,用办公事的语气说,“好吧,法吉的确能控制《先知日报》报社,但是这不是关键。他们不可能刊登讲哈利好话的文章的,没有人会想读,这是反着公众意愿的。最近这一次阿兹卡班越狱事件已经让人们相当紧张了,他们其实是不愿承认‘那个人’又回来了。”

“那么《先知日报》的存在就是为了告诉人们他们想听的,是吗?”赫敏厉声说。

瑞塔在椅子上坐直,扬起眉毛,把杯里的烈焰威士忌一饮而尽。

“《先知日报》的存在是为了卖钱啊,傻孩子,”她冷冷地说。

“我爸爸说那份报纸糟透了,”露娜出其不意地插嘴进来,她一边吮着鸡尾酒洋葱,一边用她那双硕大、凸出、略微有点疯狂的眼睛盯着瑞塔,“我爸爸刊登的都是他认为公众需要知道的重要报导,他才不在乎是不是卖钱呢。”

瑞塔轻蔑地看着露娜。

“我想你父亲办的是哪个小村子里的通讯报吧?”她说,“里面的文章是不是,‘二十五种混入麻瓜群的方法’,和下次跳蚤市场的时间哪?”

“不是,”露娜着把洋葱放回她的生鳃草汁里,“他是《捕风捉影》的编辑。”

瑞塔的哼声是如此之大,连旁边桌上的人都讶异地转头看过来。

“‘他认为公众需要知道的重要报导’,是不是?”她残忍地说,“那份杂志里的垃圾都够我给花园施肥的了。”

“啊,现在你就有机会把它的品味提高提高了,不是吗?”赫敏愉快地说,“露娜说她爸爸会很高兴刊登哈利的专访。这就是要出版这个故事的人。”

瑞塔瞪着她们两个看了一会儿,然后喉喉地大笑起来。

“《捕风捉影》!”她说着,仍笑个不停,“你以为登在《捕风捉影》上,他们就把他说的话当真吗?”

“一些人不会,”赫敏平静地说,“但是《先知日报》里对阿兹卡班越狱的报导有太多漏洞,我想很多人可能会想要找一个更合理的解释。而这时如果有另一种论调存在,哪怕是登在--”她侧眼看看露娜,“登载--嗯,一个比较特别的杂志上--我想他们也会去看的。”

瑞塔有一会没有出声,她微微歪着头,一脸精明的神色瞪着赫敏。

“好吧,咱们就先假设如果我做,”她突然说,“怎么付钱?”

“我不认为我爸真的给投稿的人付钱,”露娜恍惚地说,“他们写文章是为了荣誉,为了能看到他们的名字给刊登出来。”

瑞塔·斯文子看起来又好像给添了一嘴臭浆,她质问赫敏:

“你让我白写?”

“嗯,是的,”赫敏镇定自若,喝了一口饮料,“否则,你也能猜到的,我就会去通知有关当局,告诉他们你是未注册的兽幻者。当然了,也许《先知日报》会给你很多钱去写住在阿兹卡班的生活点滴的。”

瑞塔看起来似乎恨不能把赫敏杯子上叉的小纸伞扯下来戳进她鼻子里去。

“我想我已经别无选择,不是吗?”瑞塔说,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她再次打开鳄鱼皮手袋,抽出一张羊皮纸,举起她的那支录语毛笔。

“我爸爸会很高兴的,”露娜快活地说,瑞塔的下颚痉挛了一下。

“那么,哈利?”赫敏说着转向哈利,“已经准备好向公众说出真相了吗?”

“我想是吧,”哈利说,看着瑞塔把录语毛笔在他们中间的羊皮纸上准备好了。

“那就开始吧,瑞塔。”赫敏沉着地说着,从杯子底下捞出一只樱桃上来。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二十六章 已知的和无法预见的

露娜含糊地表示她不知道瑞塔给哈利的专访什么时候会在《捕风捉影》登出来,因为她父亲正在等一份有人目击皱角斯诺克之后写来的极好的长报导,“--而且,当然了,这可是十分重要的文章,所以哈利恐怕要等到下一期了,”露娜说。

跟别人讲伏地魔归来那晚的经历,对哈利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瑞塔不断地追问他每一个微小的细节,但是他明白这是他向全世界人坦白事情真相的最好机会,他给她讲了他所能记得的一切。他不知道别人对这个故事会有怎样的反应,他猜想这会让很多人更坚信他已经疯了,而那都不全因为他的故事会登在像写皱角斯诺克那类的垃圾文章旁边。但是自从贝拉楚克斯·雷斯坚和其他食死徒越狱之后,他就一直恨不能做点什么,无论是不是有效。

“我可等不及想看安布居对你公布真相的反应呢!”星期一晚饭的时候,迪安一脸佩服地说。他身旁的谢默斯正大口大口地忙着吞下鸡肉和火腿馅饼,但是哈利知道他也在听。

“哈利,你做得对,”纳威说,他坐在哈利对面,脸色相当苍白,然后压低声音继续说,“把那些事……讲出来……一定很困难吧……是不是?”

“是啊,”哈利小声说,“不过大家得知道伏地魔能做出多坏的事来,不是吗?”

“对,”纳威点头说,“还有他那些食死徒也是……应该让大家知道……”

纳威没有说完他的话就低头继续吃他的烤土豆了,谢默斯抬起头,但一接触哈利的目光就连忙低头看自己的盘子去了。过了一会,迪安,谢默斯和纳威离开正堂去休息室了,剩下哈利和赫敏在桌旁等罗恩,罗恩因为快迪奇训练,还没回来吃晚饭。

张楚和她的朋友玛丽埃塔走进正堂,哈利的胃里一阵难受,可是,她根本没有往桂芬多桌子看一眼,就背朝着他坐下了。

“噢,我忘了问你,”赫敏高兴地说,看了看瑞文克劳的桌子,“你和楚的约会怎么样了?你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呃……嗯,那个……”哈利说着乘加了草药的面包屑盘子拉到身边,又给自己舀了一些,“惨得一塌糊涂,现在既然你提起了。”

然后他就把在胖底夫人饮茶店里发生的事讲给她听。

“……然后,”几分钟以后,当最后一点面包屑也吃完之后,他结束了故事,“她就那么跳起来,说,‘回头见,哈利’然后就跑出去了!”他放下勺子,看着赫敏,“我是说,这到底是算什么?怎么一回事嘛?”

赫敏看了看楚的后脑勺,叹了口气。

“噢,哈利呀,”她难过地说,“嗯,不该这么说你,可你也太没有经验了。”

“我,没经验?”哈利说,生气了,“前一分钟我们还好着呢,下一分钟她就告诉我说罗杰·戴维斯曾经想约她,还有她以前跟塞德里克又是怎么在那家蠢饮茶店亲热的--你说我听了那些又该怎么想?”

“嗯,你看,”赫敏说,耐心的语气就好像给一个闹情绪的三岁小孩解释一加一等於二似的,“你不应该在告诉她你想在约会中间跑出去见我的。”

“可是,可是,”哈利烦乱地说,“可是--你告诉我在十二点时去等你的,还有也带她一起去,我不告诉她又怎么办呢?”

“你不能那样说,”赫敏说,仍然用那种让人恼火的耐心语气,“你应该说那特别特别讨厌,但是我逼你保证去三扫帚酒吧见面,而你一点也不想去,你更想陪她一整天。但是,可惜的是你觉得你真的很应该去见我,所以一定得求她跟你一起去,希望那个会面能很快就结束。还有,要是你跟她讲我有多难看,也会有点帮助的。”赫敏想了想又加上后面的话。

“可是我不觉得你难看啊,”哈利说,不明白了。

赫敏笑起来。

“哈利你比罗恩还糟呢……嗯,不对,你不可能有他那么糟,”她叹了口气,因为罗恩本人正满身泥水、气急败坏、跌跌撞撞地走进了正堂,“听着--你说你要来见我4当然就惹她生气了,所以她也想让你吃醋,这是她用来试验你有多喜欢她的办法。”

“这就是她的原因?”哈利说,罗恩已经跌坐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开始把能够到的盘子都拉到面前,“嗯,只要她问问我,和你相比是不是更喜欢她不就结了?”

“女孩子一般不会这么问的。”赫敏说。

“那么她们应该问!”哈利有力地说,“那样我就可以告诉她我很喜欢她,然后她也不必逼自己再想起塞德里克,结果哭成那样。”

“我不是说她的做法合适,”赫敏说,这时金妮也走过来坐下,和罗恩一样泥泞,看起来也一样不开心。“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她那时的感觉而已。”

“你应该写书,”罗恩切着土豆,对赫敏说,“把女孩子的疯话翻译成男孩能听懂的语言。”

“是啊,”哈利热心地说着,看着瑞文克劳的桌子,楚刚刚站起,而且,仍然看也不看他一眼,离开了正堂。觉得相当沮丧,他回头看着罗恩和金妮,“那么,快迪奇训练得怎么样了?”

“根本就是恶梦一场,”罗恩阴沉地说。

“噢,不会吧,”赫敏看着金妮说,“我想总不至於--”

“是的,就那么糟,”金妮说,“那简直太差了,安吉莉娜最后都快哭了。”

饭后罗恩和金妮去洗澡了,哈利和赫敏回到拥挤的桂芬多休息室,开始写他们那一大堆作业。弗莱德和乔治走过来的时候,哈利刚刚花了半个小时艰难地画完了新的天文学星图。

“罗恩和金妮没在这儿?”弗莱德问,他拉过椅子,一边四下看看,看到哈利摇头,他说,“这就好。我们看了他们训练,他们会给人打死的,没有我们他们什么都不是。”

“别这么说,金妮挺不错的,”乔治公平地说,在弗莱德旁边坐下来,“事实上,我真不明白她怎么会打那么好,要知道我们从来没带她玩儿呢。”

“从六岁起她就会趁你们不在的时候,撬开花园里的扫帚房,轮流骑你们的扫帚了。”赫敏从堆得摇摇欲坠的古文课本后面说。

“噢,”乔治说,似乎稍微有点佩服,“嗯,这就难怪了。”

“罗恩救下来一个球没有?”赫敏问,从《魔法象形文字及语标符号》顶上看着他们。

“嗯,要是他以为没有人看他他就行,”弗莱德翻翻眼睛说,“所以星期六比赛时,每次鬼飞球飞到他那头时,我们只要让观众转过身去,自己闹自己的,就万事大吉了。”

他又站起来,烦燥地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校园。

“你们知道,快迪奇恐怕是这里唯一能让我留下来的东西。”

赫敏严厉地瞪了他一眼:

“你们可马上就要考试了!”

“已经告诉你了,我们才不会为高级巫师考试烦心呢。”弗莱德说,“逃课盒已经差不多做成了,我们已经知道怎么去掉那些疖子了,只要两滴魔啼拉精华液就全好了,李·乔丹教我们的。”

乔治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忧郁地看着外面乌云密布的夜空:

“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真想看这场比赛,要是哉卡瑞斯·史密斯把我们打败了,我可能会自杀的。”

“杀他吧,更可能是,”弗莱德坚定地说。

“这就是快迪奇的麻烦,”赫敏心不在焉地说着,又开始埋头翻译古文,“在各个学院之间制造紧张和不友好的压力。”

她抬起头抓过《咒语字音表》,看到弗莱德、乔治和哈利正瞪着她,他们的脸上充满惊讶和反感。

“啊,这是真的啊!”她不耐烦地说,“只是一场游戏罢了,不是么?”

“赫敏,”哈利摇着头说,“你在情绪呀感觉呀那些事儿上分析得还好,但是你实在太不懂快迪奇了。”

“也许是吧,”她阴沉地说,回去做翻译古文了,“可至少我的快乐不是建立在罗恩救球的能力上。”

虽然哈利宁愿从天文塔楼顶上跳下去也不愿意向她承认,但是等到星期六,当他看那场比赛的时候,他愿意付出任何金钱让自己不在乎快迪奇。

这场比赛唯一的好处就是它很短,桂芬多的观众只需要忍受二十二分钟的煎熬。很难说这场比赛最坏的部分是哪一个,哈利觉得三件事上难以取舍:罗恩丢失第十四个球、杰克斯·罗伯没打中棒吓球却用球棒打在安吉莉娜嘴上、还有当哉卡瑞斯·史密斯夹着鬼飞球冲过时安德鲁·克克尖叫着掉下扫帚。奇迹是桂芬多只输了十分:金妮居然在海佛帕夫搜索员夏莫比的眼皮底下捉住了霓贼球,所以最后的比分被拉成二百四十对二百三十。

“抓得好,”回到休息室之后哈利对金妮说,休息室里的气氛仿佛葬礼一样凄凉异常。

“是走运了,”她耸耸肩说,“那时候霓贼球飞得不太快,而且夏莫比得了感冒,就在最不应该的时候他闭上眼睛打了个喷嚏。不管怎么说,等你回到球队--”

“金妮,我的禁令是终身的。”

“只是安布居在的时候,”金妮纠正他说,“这两个不一样。不管怎么说,等你回到球队,我想我就去试试做追球手。明年安吉莉娜和艾丽莎就毕业了,和搜索手比起来我更喜欢进球。”

哈利转头去看罗恩,后者正弓着身子躲在角落里,手里抓了一瓶牛油酒,盯着自己的膝盖。

“安吉莉娜还是不让他退出,”金妮说,仿佛能读到哈利的思想,“她说她知道他有这个能力。”

哈利感激安吉莉娜对罗恩的信心,但与此同时,他又觉得让他退出球队也许会更善良。罗恩离开球场时,斯雷瑟林的人又在兴高采烈地唱着“卫斯理是我们的王”,现在他们是最有可能赢得快迪奇杯的球队了。

弗莱德和乔治游荡过来。

“我都不忍心嘲笑他了,”弗雷德说,远远看着罗恩缩成一团的身子,“我可告诉你们,当他放进那第十四个--”

他夸张地张开手做了个类似立着的狗刨动作。

“--嗯,我就留到以后做茶话会的话题吧,怎么样?”

不久之后罗恩就拖着身子上楼去睡觉了,为了尊重他的感受,哈利等了一会儿才上楼去宿舍,好留给罗恩足够的时间假装睡熟。确如其然,当哈利最后走进宿舍的时候,罗恩的鼾声大得一听就不是真的。

哈利上了床,回想着比赛。以局外人来看这场比赛实在有够生气,他觉得金妮的表现相当出色,但他知道如果是他的话他会更早抓住那个霓贼球的……有那么一会儿它一直在安德鲁·克克的脚边飞,要是金妮不犹豫的话,她有可能让桂芬多拿一个胜利回来。

安布居就坐在哈利和赫敏下面几排的地方,有一两次她缩在椅子上转着头看他,癞蛤蟆似的宽嘴咧成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回忆起这些让他躺在黑暗里怒火中烧,不过,几分钟之后,他记起来斯内普在每次蔽心术课结束时都嘱咐他的,在睡前清除所有情感。

他试了一会,但是在安布居的记忆上再加上斯内普只是让他更增添了忿恨,他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反而更集中地憎恨这两个人了。慢慢地,罗恩的假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缓慢的呼吸声音。哈利过了很长时间才睡着,他的身体很累,但是他的大脑却等了很久才休息下来。

他梦到纳威和史宝特教授在有求必应屋里跳华尔兹,旁边麦格教授在吹着苏格兰风笛,他开始高兴地看了他们一会,然后就决定去找其他DA小组的人。

但当他离开屋子的时候,看到的不是傻瓜巴拿巴的挂毯,而是一枝火炬,正在石墙上嵌着的架子里燃烧着,他慢慢地把头转向左边。那里,在没有窗户的走廊尽头,有一扇平淡无奇的、黑色的门。

他朝门走过去,越来越兴奋,这一次,他有种奇怪的预感,觉得他终於有好运气,能找到打开门的办法……他离门只有几尺远了,他一阵激动,因为门的右侧边正有一道淡淡的蓝光透出来……门打开了一线……他伸出手一把把门推开然后--

罗恩发出一声响亮刺耳的真正鼾声,哈利惊醒过来,他的右手在黑暗里平伸在面前,正要打开一扇远在百里之外的门。他让胳膊落了下来,感觉既失望又内疚。他知道他不应该看那扇门,但与此同时,他的心里又充满了对门里面东西的好奇,让他不能忍住对罗恩的气恼……只要他再晚一分钟打鼾……

* * *

星期一早上,他们走进正堂的时候,正是晨信的猫头鹰到来的时候,赫敏不是唯一急着等《先知日报》的人:几乎所有都想知道越狱的食死徒的最新消息,而那些食死徒,虽然有很多人报告说看到他们,却一直没能被捉拿归案。她给了送报的猫头鹰一个铜子,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报纸。哈利在一旁喝着桔子汁,因为他一整学年才只收到过一封信,当第一头猫头鹰“咚”地一声落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确信是它送错了对象。

“你要找谁啊?”他问它,懒懒地把桔子汁从它嘴边拿开,探头去看收信人的姓名地址:

霍格沃茨学校正堂 哈利·波特收

他皱着眉,想去把信拿下来,但是还没等他伸手,又飞来了三只、四只、五只猫头鹰,在第一只旁边拍打着翅膀,挤着寻找位置,踩过黄油,打翻了盐罐,都想让哈利先看它送的信。

“怎么回事?”罗恩惊讶地问,所有坐在桂芬多桌子旁边的人都探着头看,又有七只猫头鹰落了下来,有的尖叫有的呼叫,拍打着翅膀。

“哈利!”赫敏屏住呼吸说,她把手伸到一团乱毛里,揪出一只鸣角枭,它带的是一条长管形的包裹,“我想我知道这是什么--先打开这个!”

哈利把棕色的包裹撕开,里面卷得紧紧的是三月份的《捕风捉影》。他打开杂志,发现在封面上朝他羞怯地笑着的,正是他自己的脸。在相片上有一行红色的大字:

  终於说出口:
  ‘那个人’的真相
  以及那晚我看到他的回归
“挺好的是不是?”露娜说,她刚刚飘荡到桂芬多的桌旁,硬把自己挤到弗雷德和罗恩中间,“昨天出版的,我让爸爸免费给你送一本,我想这些--”她指了指仍在哈利面前挤来挤去的一大堆猫头鹰,“--都是读者写给你的信。”

“我也是这么想的,”赫敏急切地说,“哈利,你不会介意我们--?”

“随便看,”哈利说,觉得有点迟钝。

罗恩和赫敏都开始拆信。

“写这封信的家伙觉得你已经彻底疯了,”罗恩说着,粗略地看着他的信,“嗯,无所谓。”

“这个女人建议你去圣满钩医院试试震惊疗法。”赫敏说,有一秒钟看起来有点失望泄气。

“不过,这封还不错,”哈利慢慢地说,读着一个住在佩斯利的女巫写来的长信,“嘿,她说她相信我呢!”

“这个人有点举棋不定,”弗雷德说,热心地加入了拆信队伍,“说你听起来不像个疯子,但是他也不真相信‘那个人’已经回来了,所以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想。唉,真是浪费羊皮纸。”

“哈利,这个也是被你说服的!”赫敏激动地说,“读完了你的故事,我不得不得出结论,就是《先知日报》对你太不公平了……虽然我不愿意想到‘那个人’已经回来了,我不得不承认你讲的是真话。噢,这简直太好了!”

“又一个认为你胡扯的人。”罗恩说,把信揉成一团仍向背后,“但是这一个说你让她改了主意,现在她认为你是真正的英雄--她还把照片也寄来了--喔!”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假装甜蜜的、像小女孩的声音说。

哈利手里抓满了信,抬起头来,安布居教授正站在弗雷德和露娜身后,她凸出的癞蛤蟆眼正审视着哈利面前乱七八糟的猫头鹰和信件。在她身后,他看到很多学生都在热心地看着他们。

“波特先生,你为什么会接到这么多信?”她慢慢地问。

“现在这也算犯法吗?”弗雷德大声地说,“因为收到信件?”

“卫斯理先生,小心点,要不然,我会罚你留堂的,”安布居说,“波特先生,嗯?”

哈利犹豫了一下,但是他看不出自己怎么能把所做的事情保密,让安布居找到《捕风捉影》只是个时间问题。

“他们给我写信,因为我做了一个采访,”哈利说,“是关于去年六月里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不知为什么他说这话的时候朝教工席上看了一眼,哈利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邓布多在一秒前还在看他,但是当他看向校长的时候,后者似乎正在全神贯注地和弗利特卫教授讲话。

“采访?”安布居重复着,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尖细,“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记者问我一些问题,我就回答。”哈利说,“给你--”

他把《捕风捉影》扔给她,她接住杂志,瞪着封面,她苍白的圆脸上现出一块块难看的深紫色来。

“你什么时候做的?”她问,声音微有些颤抖。

“上次去霍格梅村的周末,”哈利说。

她抬眼看他,气得七窍生烟,杂志在短粗的手指头里抖着。

“波特先生,以后不准你去霍格梅。”她悄声说,“你怎么敢……你怎么能……”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已经一次又一次地试着教导你不要撒谎,这个教训,很显然,你还是没有听进去。桂芬多扣五十分,一个星期课后留堂。”

她僵硬地走开了,《捕风捉影》给紧紧地抱在胸前,很多学生都目送她离开。

还没到中午,学校里就已经到处贴满了布告,不止是学院的告示版上,连走廊里和教室里也都有。

  依霍格沃茨高级监察官之令

  任何携带《捕风捉影》的学生将被开除。

  以上公告依据魔法部教育法令第二十六条。

  签名:最高监察官 德洛丽斯·简·安布居

不知为什么,每次赫敏一看到这些布告,就会高兴地笑起来。

“你到底在高兴什么?”哈利问她。

“噢,哈利,你还不明白吗?”赫敏无声地说,“要是有一件事能让学校的每一个人都去看你的采访,那就是禁止它啊!”

而赫敏的看法似乎相当正确,等到那天晚上,虽然哈利在学校里连《捕风捉影》的一角都没有看到,整个学校却好像都在互相传着文章里说过的话。哈利听到他们小声地谈论着,在教室门外排队时,吃午饭时,还有教室后面。而赫敏甚至告诉他,当她在古文课之前去厕所的时候,女厕的每一个格子里的人都在谈论着那篇文章。

“然后她们就看到了我,当然她们都知道我认识你,所以就追着我问了个没完没了。”赫敏对哈利说,眼里闪着光,“而且,哈利,我觉得她们相信你,我真这么想,我觉得你终於让他们深信不疑了!”

而这时,安布居教授在学校里潜伏着,抽查一些学生,让他们交出课本和衣袋里的东西:哈利知道她是在找《捕风捉影》,但是学生早已经走在她前头了,带着哈利专访的文章已经给他们施了魔法,除了他们自己,别人看的时候只能看到课本的内容,或是把内容用魔法清空,只有他们自己想再读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很快,学校里几乎所有人都读了这篇文章了。

依照教育法令第二十七条,老师们当然也不能在学生面前提起这篇文章,但是他们有他们自己的表达方式。史宝特教授奖励了桂芬多二十分,因为哈利帮她拿了一个浇水壶;弗利特卫教授在魔咒课下课之后,笑着塞给了他一盒吱吱叫着的糖老鼠,说了一声“嘘”就匆匆走开了;而彻劳妮教授在占卜课上也歇斯底里地泣不成声,对她震惊的学生、还有万分不满的安布居,宣布,哈利非但不会英年早逝,而是会安度晚年,当上魔法部长,并会有十二个孩子。

不过,所有这些事里最让哈利开心的是,第二天,当他急着走去上变形课的时候,张楚追上了他。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的手已经拉住他的,她的人凑到哈利耳边轻轻地说:“我真的真的对不起你,那篇专访真是太勇敢了……我都看哭了。”

听说她又为这件事哭,让哈利觉得很不好过,不过他很高兴他们终於又和好如初了,而当她在匆匆走开之前在他的脸颊上轻轻的一吻,就更让他的心里乐开了花。而难以置信的是,他刚走到变形课教室门口的时候,谢默斯就一下从排着的队伍里走出来对着他。

“我只是想告诉你,”他低低的说,斜着眼睛看着哈利的左边膝盖,“我相信你。而且,我已经给我妈妈寄去了一份《捕风捉影》。”

如果说还有什么事情能完整哈利的快乐,那就是他从马尔夫,克拉布和高耀那儿得到的反应了。那天下午在图书馆里,他看到他们和一个蓬头发的男生凑在一起,那个男生,赫敏悄声告诉他们,名字是西奥德·闹特。当哈利在书架上查找关于局部消失魔法的书籍时,他看到他们都紧盯着他看:高耀威胁地把手指头掰得咯咯响,马尔夫对克拉布说的显然不是什么好话。哈利十分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态度:他们三个人的父亲都被他列在食死徒的名单里。

“而最好的地方,”当他们离开图书馆时赫敏笑嘻嘻地说,“就是他们没法辩驳,因为他们不能承认他们也读了那篇文章!”

锦上添花的是,吃晚饭的时候露娜告诉他,《捕风捉影》还从来没有销量这么好过。

“我爸爸正在加印呢!”她告诉哈利,眼睛兴奋地鼓出来,“他都不能相信,他说大家对这个故事的兴趣甚至比对皱角斯诺克的还大!”

那天晚上,哈利成了桂芬多休息室里的英雄。弗雷德和乔治胆大包天地把《捕风捉影》的封面施了扩大魔法,挂在休息室墙上,於是哈利巨大的脸就居高临下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不时大声念出“魔法部的人都是蠢货”,还有“吃屎去吧,安布居”之类的话。赫敏丝毫不觉得有趣,她说那个让无法集中精力,最后她烦躁地提前上楼睡觉去了。哈利也承认,一两个小时之后这个海报就没有一开始那么好玩了,尤其是那个言语魔法也逐渐消失了,海报只会在间隔越来越久的时候越来越大声地骂出不连贯的“屎”、“安布居”一类的词。事实上,它已经开始让哈利的头疼了,而且伤疤也再次难受地刺痛起来。很多围在他身边、催他再第无数遍讲采访经过的学生们都失望地呻吟起来,因为他也宣布说他要提早去睡觉了。

他回宿舍时里面没有人,他把头放在床旁边冰凉的窗户上,这让他的伤疤清爽许多。然后他换了衣服上床,盼着他的头疼可以减轻。同时他也觉得有点恶心,他翻身侧躺着,闭上眼睛,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他站在一间漆黑的、挂着窗帘的屋子里,只有一组蜡烛点着,他的手紧紧握着面前的椅子背,手指很长,苍白的,好像很多年没有见阳光了似的,又好像一只巨大的、惨白的蜘蛛,正落在包着椅子的深色天鹅绒上。

椅子旁边,蜡烛光线照着的地上,有一个穿着黑袍的人正跪在地上。

“看来,我听取的建议是错误的,”哈利说,他的声音尖利、冷酷、悸动着愤怒。

“主人,我恳求您的原谅,”跪在地上的男人嘶声说,后脑在烛光下微微闪亮,他似乎正在发抖。

“我没有怪你,洛克伍德,”哈利继续用那个冰冷、残酷的声音说。

他松开紧抓在椅背上手,绕过椅子,走近那个蜷在地上的人,直到他在黑暗中站在他的面前,向下看着他,位置远远高出平时他的记忆。

“洛克伍德,你确定你讲的都一字不错吗?”哈利问。

“是的,我的主人,是的。毕竟我以前也在魔法部工-工作过。”

“艾瓦瑞告诉我波德有可能把拿来的。”

“波德不可能把它拿来的,主人,波德早就知道他不能的……毫无疑问,就是这个原因他才会那么拼死反抗马尔夫的迷心咒。”

“洛克伍德,站起来。”哈利悄声说。

那个跪着的男人慌忙站起,几乎摔在地上。他的脸上长了很多麻子,在烛光下比原本看来浅些。他站起来之后仍弯着身子,好像鞠躬鞠了一半的样子,他满脸恐惧,飞快地看了哈利一眼。

“你告诉我这些,做得很好,”哈利说,“好吧。看来我这几个月的谋划完全报废了……但是没关系……我们重新开始,就从现在……洛克伍德,伏地魔大人感谢你。”

“我的主人,是的,我的主人,”洛克伍德喘息着说,声音因为宽慰而嘶哑了。

“我会需要你的帮助,我将会需要你能提供的所有消息。”

“当然,我的主人,当然……一切消息。”

“那好……你可以走了,叫艾瓦瑞进来。”

洛克伍德匆忙朝后叠着脚步倒退,鞠着躬,从门后消失了。

哈利独自站在漆黑的屋子里,他转身面对墙壁,墙上的阴影里挂了一面有裂纹和酶斑的镜子。哈利走到那里,他的倒影在黑暗里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一张比骷髅还要白的脸,血红的眼睛,瞳孔是长长一线……

“不----!!!”

“怎么啦?”身旁一个声音传来。

哈利发疯地打着身子周围,纠缠在床帐子里滚到了地上。有那么几秒钟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深信自己又会在黑暗里看到那个惨白的、骷髅一样的脸,这时,在很近的地方,罗恩的声音传来:“你能不能先不发疯,让我把你从这里拉出来!”

罗恩把床帐扯开,哈利躺在地板上,抬起头瞪着月光下的他,伤疤火辣辣地疼。罗恩看样子正在准备睡觉,一只胳膊脱在长袍外面。

“是不是又有人被袭击了?”罗恩问,一把把哈利拉起来,“是我爸吗?是不是那条蛇?”

“不是--大家都没事--”哈利喘着气说,前额好像火烧一样,“嗯,艾瓦瑞恐怕有事……他倒酶了……他传递的消息不对……伏地魔气疯了……”

哈利呻吟一声,颤抖着一屁股坐到床上,揉着伤疤。

“不过现在有洛克伍德帮他……他又走回正轨了……”

“你在说什么啊?”罗恩说,听起来吓坏了,“你是说……你刚刚看到‘那个人’了?”

“我就是‘那个人’,”哈利说,在黑暗中把手伸到脸前,去检查它们不再是死白颜色的长手指。“他跟洛克伍德在一起,那是从阿兹卡班逃出来的食死徒之一,记得吗?洛克伍德刚告诉他,波德不可能做了一件事。”

“做什么事?”

“拿走什么东西……他说波德应该明白,他不可能把它拿来的。波德被人下了迷心咒,我想他说是马尔夫的爸爸施的。”

“波德被施了咒语,要去拿某样东西?”罗恩说。“可是--哈利,那肯定就是--”

“那件武器,”哈利替他说完,“我知道……”

宿舍门开了,迪安和谢默斯走了进来,哈利把腿收回床上,他不想让人以为刚才有古怪的事情发生了,尤其是谢默斯终於才不再认为哈利是个疯子。

“你刚才说,”罗恩低声说,装做探身去拿床头柜上放的水壶,把头凑近哈利,“你就是‘那个人’?”

“是啊,”哈利小声说。

罗恩不必要地喝了一大口水,哈利看到水从嘴边流出来落到他胸前。

“哈利,”他说,迪安和谢默斯正一边聊天一边叮叮当当地脱下长袍,“你一定得去告诉--”

“我用不着告诉任何人。”哈利简单地说,“如果我学会了蔽心术这些就都不存在了,我本该学会把这些东西挡出去的,他们想要我做的就是这个。”

他说“他们”是指邓布多。他重新在床上躺下,翻身侧躺着,用脊背对着罗恩。过了一会他听到罗恩的床垫响动,他也上了床。哈利的伤疤又疼起来,他用力咬着枕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在某个地方,他知道,艾瓦瑞正在接受惩罚。

* * *

哈利和罗恩一直等到第二天上午的课间时间才把发生的事情告诉赫敏,因为他们要肯定没有人会偷听他们的谈话。他们站在校园里经常去的清爽角落,哈利把他能记得的梦里每一个细节都原原本本告诉给她。他讲完之后,她有好一会一言不发,而是用一种令人痛苦的专著看着弗雷德和乔治,那两个家伙在校园的另一边,都没有头,正从斗篷底下拿出魔法帽子来兜售。

“那么,这就是他们杀他的原因了,”她轻声说,把目光从弗雷德和乔治身上收回,“当波德想偷取这件武器的时候,有些古怪的事发生在他身上了……我想一定是有防御咒语在那东西上面,或者是它周围,不让别人碰它。这就是他被送到圣满钩医院的原因,他的大脑全乱了,他也不能说话。但是还记得那个疗伤术士跟我们说的?他在逐渐恢复。而他们不能冒险让他康复是不是?我是说,他碰到那个武器时受到的震撼说不定抵消了他所受的迷心咒。一旦他能说话了,他就可能会说出他做的事情是不是?那样别人就会知道他是受人控制去偷那件武器。当然,路修斯·马尔夫想对他施咒是相当容易的事情,他一天到晚都在魔法部不是吗?”

“就连我的听证会那天都遇到他在魔法部里转悠,”哈利说,“而且就在--等等……”他慢慢地说,“那天他就在神秘局里!你爸爸说他可能是想偷偷摸下来看我的听证会怎么样,可是,说不定--”

“斯得吉斯!”赫敏抽了一口气说,一脸震惊。

“你说什么?”罗恩说,相当疑惑。

“斯得吉斯·帕德默--”赫敏屏住气说,“因为想闯进一扇门而被捕!路修斯·马尔夫肯定也给他施咒了!我打赌他就是在你在魔法部见到他的那天做的,哈利。斯得吉斯·帕德默有穆迪的隐身斗篷,对不对?所以,有没有可能,他隐身藏在门边守护着那扇门,而马尔夫听到了他的动静--或是猜到那里有人--或是就那么施了迷心咒,以防有人在那儿?那么,等斯得吉斯·帕德默一旦再有机会--可能是下次轮到他值班的时候--他就试着要闯进神秘局要把那件武器偷给伏地魔了--罗恩,小声点--但他被逮住,给送进阿兹卡班了。”

她凝视哈利。

“而现在,洛克伍德告诉伏地魔他要怎么去偷那件武器?”

“我没有听见所有的对话,不过听起来确实如此,”哈利说,“洛克伍德曾经在那儿工作过……说不定伏地魔会派他去偷?”

赫敏点了点头,似乎仍然沉浸在深思之中,然后,相当突然地,她说,“可是你根本不应该看到这些啊,哈利。”

“什么?”他说,吓了一跳。

“你不是在学习如何把这些东西关在脑子外面的?”赫敏说,忽然变得严厉起来。

“我知道我是应该,”哈利说,“可是--”

“那么,我想我们应该努力忘记你看到的东西,”赫敏坚定地说,“而你从现在起应该更用心学你的蔽心术。”

哈利气得之后一整天都没再和赫敏说一句话。而这天后来证明相当的糟,当学生们不再在走廊里讨论越狱的食死徒之后,他们就开始嘲笑桂芬多输给海佛帕夫的差劲比赛,斯雷瑟林的人把“卫斯理是我们的王”唱得又响又频,以致于到黄昏时费驰已经烦得忍无可忍,下令禁止所有的学生在走廊里唱这首歌。

之后的整个星期也没有更好,哈利在药剂课上又得了两个“D”,他还是整天提心吊胆地担心海格会被革职,而他也忍不住仍为梦到自己是伏地魔的事冥思苦想--不过他没有再对罗恩和赫敏提起,他不想再被赫敏斥责一顿。他特别想对瑟瑞斯谈这件事,但是这根本毫无指望,所以他只有努力把整件事抛在脑后。

不幸的是,脑后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是秘密的安全所在。

“站起来,波特。”

梦到洛克伍德两个星期之后,哈利又发现自己跪在斯内普的办公室地板上,拼命想清空自己的思想。他刚刚被迫--又一次地--施放出一段他自己都不记得的回忆,大多是在小学时,达达力和他的同夥侮辱、欺负他的事情。

“最后那个回忆,”斯内普说,“是什么?”

“我不知道,”哈利说,疲倦地站起身子。他发现在斯内普不断地召唤出来的图形和声音里区分各个回忆已经越来越难了,“你是指我表哥让我站在马桶里的那个吗?”

“不是,”斯内普轻轻地说,“我是指在黑屋子里一个男人跪在地上的那个。”

“那……什么也不是。”哈利说。

斯内普的黑眼睛深深地看进哈利的眼里,哈利记起斯内普曾说过目光接触对窥心术至关重要,他眨眨眼睛,看向别处。

“波特,那个人和那间屋子是怎么进到你脑子里去的?”斯内普说。

“那--”哈利说,看着斯内普之外的任何地方,“那是--只是我做的一个梦。”

“梦?”斯内普重复说。

短暂的沉默中,哈利死死盯着在一瓶紫色药水里泡着的一只巨大的死青蛙。

“波特,你确实明白我们做件事的原因,是不是?”斯内普说,声音低沉而危险,“你确实明白,我为什么要放弃整个晚上来做这件沉闷的事情吧?”

“是的。”哈利僵硬地说。

“波特,告诉我我们在这儿做什么。”

“学习蔽心术,”哈利说,开始看一条死鳗鱼。

“正确,波特。虽然你可能很笨--”哈利转回头看斯内普,痛恨着他,“--我也以为两个月之后你总该会有点进步。除了这个你还做了多少黑魔头的梦?”

“只有那一个,”哈利撒谎说。

“说不定,”斯内普说,他冰冷的黑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说不定,你事实上喜欢这样的幻像和梦境呢,波特。也许它们能让你觉得与众不同--比其他人重要?”

“不是,不是这样的,”哈利说,绷紧了下巴,手指紧紧攥着魔杖。

“那也无所谓,波特,”斯内普冷冷地说,“因为你既不特殊也不重要,而黑魔头对他的食死徒说的话,也不是你应该去研究的。”

“是啊--那是你的工作是不是?”哈利冲他大声说。

这不是他想说的话,但是一气之下就说出来了。他们互相瞪了很长一段时间,哈利确信这次他说得实在过分了,但是,斯内普的脸上显出了一种古怪的、几乎是满意的表情。

“是的,波特,”他说,眼睛里光芒闪动,“那是我的工作。现在,如果你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就再开始。”

他举起魔杖:“一--二--三--窥心杰离!”

一百个摄魂怪掠过湖面向他飘来……他的脸因为专心而扭曲着……他们越来越近了……他能看到头罩下面漆黑的洞……然而他也能看到站在面前的斯内普,他的眼睛直盯着哈利的脸,口里念念有词……而不知什么原因,斯内普变得越来越清晰,而摄魂怪越来越模糊了。

哈利举起自己的魔杖。

“保护我身!”

斯内普向后跌了一步--手里的魔杖从哈利面前飞了出去,--立刻,哈利的脑子里填满了不属於他的记忆:一个鹰钩鼻子的男人正在朝一个畏缩的女人吼叫着,角落里一个黑发小男孩在哭……一个油腻头发的少年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屋里,魔杖指着天花板,往下射着苍蝇……一个女孩在嘲笑着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孩,他正想骑上一根不听使唤的扫帚--”

“够了!”

哈利觉得仿佛胸膛被狠狠地推了一下,他倒跌了几步,撞上了贴墙的书架,有什么东西破碎了。斯内普微微有些颤抖,脸色十分苍白。

哈利长袍后背全湿了,他撞上书架的时候,把身后的一个瓶子打碎了,里面腌着的黏稠东西在迅速流失的液体里打旋。

“任破尽修,”斯内普嘶声说,瓶子立刻恢复原状。“好吧,波特……这个无疑是你的进步,”斯内普微有些喘息,他摆弄着他在上课前存放过记忆的记忆盆,仿佛在检查他的记忆是不是还在里面,“我不记得告诉你可以用护盾魔法……但是这一招无疑很有用。”

哈利没有说话,他觉得无论说什么在现在都是危险的。他相信他刚刚闯入了斯内普的记忆里,看到了斯内普的童年。想到那个在他父母争吵时在一旁哭泣的小男孩现在就站在他面前怒目而视,让他觉得十分怪异。

“咱们再试一次,好不好?”斯内普说。

哈利感到一阵恐惧涌上心头,他就要为刚才的行为付出代价了,他百分之百确定。他们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办公桌隔在中间。这一次,哈利觉得更难清空自己的思想了。

“那么,我数三下,”斯内普说,又一次举起魔杖,“一--二--”

哈利还没来得及振作精神,清空思想,斯内普已经喊道:“窥心杰离!”

他在走廊里飞跑着冲向神秘局,经过了空白的石墙,经过了火把--那扇平淡无奇的黑门越来近了,他跑得那么快,他觉得他会撞上去了,他离它只有几尺远了,又一次,他可以看到门缝里淡蓝色的光--

门一下子开了!他终於走了进去,里面是一个黑色墙壁、黑色地板的圆形房间,屋里的蜡烛闪着蓝色的火苗,他周围有更多的门--他必须往下走--但是进哪一扇门呢--?

“波特!”

哈利睁开眼睛,他又四脚朝天地躺在地板上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摔倒的。而且他急促地喘息着,就好像自己刚才真的跑过了整个神秘局走廊,穿过那扇黑门,走进圆形的房间似的。

“给我解释清楚!”斯内普说,站在他头顶,十分生气。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哈利坦白说,站了起来,他的后脑勺上撞在地上的地方肿起了一个包,他有种发烧的感觉,“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个……我是说,我告诉过你,我梦到过那个门……可是以前我从来没打开过--”

“你没有用心学习!”

不知什么原因,斯内普看起来比两分钟前,哈利窥视了他的记忆时,更加愤怒。

“波特,你又懒惰又自负,根本就是个奇迹,你才没被黑魔头--”

“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件事,先生?”哈利说,又一次怒火中烧,“你为什么管伏地魔叫黑魔头?我只听食死徒们这么叫他。”

斯内普刚张嘴要骂--门外的什么地方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

“什么--?”他嘟囔一句。

哈利可以听到大约是门厅那里传来得模糊骚动,斯内普转头看他,皱着眉头。

“波特,你下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什么异常吧?”

哈利摇了摇头,在他们头顶上的什么地方,那个女人又尖叫了一声。斯内普大步走向门口,魔杖仍在手里准备待发,然后走出去不见了。哈利犹豫了一下,然后也跟了出去。

尖叫声确实是从门厅那里传来了,哈利沿着从地下室上楼的石阶往上跑时,声音也越来越大。等他爬上楼梯顶端,发现门厅里已经挤满了人,因为是晚饭时间,正堂里的学生们都涌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其他的人也都挤在大理石楼梯上。哈利朝前挤过了一夥高个子的斯雷瑟林学生,发现看热闹的人都围成了一个大圈,一些人看起来相当惊讶,令一些则有些害怕。麦格教授正对着哈利站在门厅的另一边,样子仿佛她看到的东西让她有些难受。

彻劳妮教授正站在门厅正中,一手拿着魔杖,另一只手里握了只空雪梨酒瓶,看起来彻底疯了。她的头发翘在一边,眼镜歪着,结果一只眼睛比另一只眼睛放大得更多。她披挂的无数条披肩和围巾都凌乱地从肩上垂下来,让人看上去好像她是个破了线的布娃娃。她的身边有两只大皮箱,一只还头朝下摆着,好像刚被人从楼上和她一起给扔下来。彻劳妮教授瞪着似乎是站在楼梯脚那里的什么东西,显然给吓得要命,但是哈利看不到那里。

“不!”她尖叫道,“不!这不可能……不可能……我不能接受!”

“难道你没预知它的发生么?”一个尖尖的、小女孩似的声音说,听起来相当幸灾乐祸,哈利稍微朝右边移了移,就发现让彻劳妮惊骇万分的,不是别人,正是安布居教授。“虽然你都不能预报明天的天气,可你总该明白在我审查时你的表现有多可怜吧,而且你也没有丝毫改进,这还不足以解雇你吗?”

“你不-不能!”彻劳妮教授怒号一声,泪水从硕大的镜片后面滚滚落下,“你不-不能解雇我!我已-已经在这里做了十六年!霍-霍格沃茨是我-我的家!”

“‘曾经’是你的家--”安布居教授说,望着彻劳妮教授不可抑制地抽泣着栽坐在一只皮箱上,癞蛤蟆脸上展出得意的笑容,让哈利觉得一阵厌恶。“--这里曾经是你的家,直到一小时以前,魔法部长签署你的免职令那个时候。现在,麻烦你从门厅里出去,你真给我们丢人。”

可是她继续站在那儿,满脸心满意足的愉快,看着彻劳妮教授呻吟颤抖、悲痛欲绝地在皮箱上前仰后合。哈利听到左边传来一声压抑的抽咽,他转过头,拉文德和帕瓦提正抱在一起,一声不响地哭着。然后他听到脚步声响,麦格教授从围观的人群里走了出来,大步走到彻劳妮教授面前,一边坚定地拍着她的后背,一面从长袍里抽出了一条大手绢。

“好了,好了,彻劳妮……别哭了……用这个擤擤鼻子吧……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糟,好吧……你不用离开霍格沃茨……”

“噢,真的吗,麦格教授?”安布居势不两立地说,往前走了几步,“你说这话是凭什么……?”

“凭我的权力。”一个低沉的声音说。

橡木大门打开了,门边的学生纷纷让开,邓布多正站在门口。他究竟为什么站在门外哈利并不知道,但是当他站在门框中间,背后趁着怪异的雾气和夜色,那个样子十分的震摄人心。他没有关门,而是大步走了进来,径直走向一圈人中间的彻劳妮教授,彻劳妮仍是满脸泪水,颤抖着坐在皮箱上,麦格教授站在她身边。

“你的权力,邓布多教授?”安布居说,发出一个异乎寻常地不快笑声,“我恐怕您不了解我们的情况,我这里有--”她从长袍里抽出一卷羊皮纸,“--由我本人,及魔法部长签署的免职令。依照教育法令第二十三条的规定,霍格沃茨最高监察官有权力审查,留职查看,或是解雇任何她--这就是说,我--认为能力不合乎魔法部标准的教师。我已经决定彻劳妮教授的能力不够,我已经解雇她了。”

让哈利惊讶的是,邓布多依然笑着,他低头看着彻劳妮,后者仍在皮箱上哭泣抽咽,说,“安布居教授,当然,你说的相当对。作为最高监察官你的确有权力解雇我的教师。但是,我恐怕,你没有权力把他们赶出城堡,”他礼貌地微微鞠了一躬,继续说,“这个权力还剩在校长手里,而我的希望是彻劳妮教授继续呆在霍格沃茨。”

听到这个,彻劳妮教授疯狂地笑了一声,几乎没能掩饰她的打嗝。

“不-不行,邓布多,我会走-走的!我会-会-离开霍格沃茨,在别的地方寻-寻找我的未来--”

“不,”邓布多锐利地说,“喜宝儿·彻劳妮,我希望你能留下来。”

他转向麦格教授。

“麦格教授,我能不能麻烦你陪彻劳妮上楼去呢?”

“当然可以,”麦格教授说。“来,起来吧,彻劳妮。”

史宝特教授连忙从人群里挤出来,搀住了彻劳妮教授的另一只胳膊,她们两个人一起把她带过安布居,走上大理石楼梯。弗利特卫教授慌忙赶在她们身后,魔杖举在身前,尖声说了一句:“劳客魔动-皮箱!”彻劳妮教授的箱子就飞上空中,跟着她们上了楼,弗利特卫教授殿后。

安布居教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死盯着邓布多,而后者依然亲切地朝她笑着。

“那么,”她悄声说,声音足够大得让门厅里的人都听得到,“一旦我挑选出一位新占卜课老师,而她又需要她的住处,你怎么办?”

“噢,那不是问题啊,”邓布多愉快地说,“你看,我已经给咱们找来了一位占卜课老师,而他更愿意住在一楼的房间里。”

“你已经找来--?”安布居尖声说,“你已经找来?邓布多,要不要我提醒你,依照教育法令二十二条--”

“在--而且只有在--校长找不到人的情况下,魔法部有权任命适当的人选,”邓布多说,“而我很高兴地告诉你,这一次我找到了。我来为你介绍一下?”

他转头面对着敞开的大门,现在门边已经有夜雾飘荡,哈利听到一阵马蹄声响,门厅里传来一阵惊讶的低语。那些离门最近的人匆忙往后退了几步,一些人更因为急着看来人而绊倒了。

薄雾里出现的脸是哈利曾经在一个漆黑、危险的夜晚在绝禁林理见过的:白金色的头发,蓝得惊人的眼睛,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淡褐色的马。

“这位是弗伦萨,”邓布多高兴地对无比震惊的安布居说,“我想你会发现他相当胜任。”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二十七章 半人马与告密者

“我敢打赌,赫敏,你现在肯定特后悔当初没选占卜学吧?”帕瓦提问,得意地笑了起来。

这是彻劳妮教授被革职两天之后的早餐时间,帕瓦提正忙着用魔杖卷睫毛,同时在汤匙背面检查效果。当天早上他们将要上弗伦萨的第一堂课。

“倒也没有,”正在看《先知日报》的赫敏漠不关心地说,“我一向不喜欢马。”

她把报纸翻了一页,浏览着上面的内容。

“他不是马,他是半人马!”拉文德惊骇地叫起来。

“而且是帅极了的半人马……”帕瓦提叹息说。

“不管怎么说,他有四条腿,”赫敏淡淡地说,“而且,我以为你们两个还为彻劳妮离开难受呢?”

“我们是很难受!”拉文德向她保证,“我们去她办公室看她来着,还给她带了些黄水仙--不是史宝特教授那些会发喇叭响的,我们送她的是真正的好花呢。”

“她怎么样?”哈利问。

“不是很好,可怜的人,”拉文德同情地说,“她哭着说只要安布居在城堡里她就宁可离开,永远也不回来。我不能怪她,安布居对她实在太过分了不是吗?”

“我有个感觉,安布居的过分才只刚开始呢。”赫敏阴沉地说。

“不可能,”罗恩说,正在向一大盘熏肉和蛋进攻,“她不可能比原来更坏吧……”

“你且记住我的话,邓布多没有跟她商量就雇来了新老师,她一定会报复的,”赫敏说着合上报纸,“尤其是新老师又不完全是人类,你也看到她头一次见到弗伦萨时的脸色。”

早饭后赫敏去上她的数字学,哈利和罗恩跟着帕瓦提和拉文德走过门厅,去上占卜课。

“咱们不去北塔楼吗?”看到帕瓦提没有走上大理石楼梯,罗恩不解地问。

帕瓦提扭过头来,轻蔑地看着罗恩。

“你怎么会要弗伦萨爬梯子呢?现在课要在11教室上,昨天就已经贴在告示版上了。”

11教室在一楼接连门厅、和正堂反方面的走廊上,哈利知道这是那些不经常使用的教室之一,因此它总给人有种感觉,好像只是个小间或储藏室似的。因此当他跟在罗恩后面走进教室的时候,发现他正站在一个森林中间的空地上,他有一会儿愣在地上。

“这是--?”

教室的地板上覆满了松软的苔藓,大树正长在上面,叶片茂盛的树枝伸展在天花板和窗户的各个角落,於是整个屋里充满了在叶子之间射下来的,斑驳的、柔和的绿色阳光。先到的学生们都背靠着树干或石头坐在土地上,胳膊都抱着膝盖,或是紧紧叉在胸前,看起来都有点紧张。在空地中央没有树的地方,站着弗伦萨。

“哈利.波特,”他说着,当哈利进门的时候伸出手。

“呃--嗨,”哈利说,和半人马握了握手。弗伦萨用蓝得惊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审视着哈利,但是毫无笑意。“呃--很高兴见到你。”哈利说。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半人马说着,微微点了点有白金色头发的头,“如预言所示,我们又见面了。”

哈利注意到弗伦萨的胸口有一块马蹄形的瘀青。当他转身走向坐在地上的同学那里时,他看到他们都敬佩地看着他,显然因为哈利居然认识让他们有些畏惧的弗伦萨,使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教室门关上,最后一个学生也在废纸篓旁边的树椿旁边坐下之后,弗伦萨冲大家做了一个开始的手势。

“邓布多教授替我们准备了这间教室。”弗伦萨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之后,说,“他周全地把这里模仿成我的天然生活环境。我更希望能在禁绝林里上课,那里--在星期一之前--是我的家……但那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对不起-呃-先生--”帕瓦提屏住呼吸,举起手说,“--为什么不行呢?我们以前也跟海格去过那里,我们不怕!”

“这不和你们是否勇敢有关,”弗伦萨说,“而是因为我自己……我不能回禁绝林了,我被我的牧群放逐出来了。”

“牧群?”拉文德疑惑地说,哈利知道她是在想牛羊的牧群,“那是--哦!”

她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你不是唯一的半人马!”她惊讶地说。

“是海格驯养你们吗?你知道他也驯养了黑司兽。”迪安热切地问。

弗伦萨很慢很慢地把头转过来面对迪安,迪安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十分无礼。

“我不是那个--我是说--对不起,”他悄没声地把话说完。

“半人马不是人类的仆佣或是玩物,”弗伦萨安静地说。有一刻沉默,然后帕瓦提又举起手。

“对不起,先生……为什么其他的半人马会赶你出来呢?”

“因为我同意为邓布多教授工作,”弗伦萨说,“他们认为这是对我们一族的背叛。”

哈利现在记起将近四年前,当弗伦萨同意让哈利骑在他的背上,载他离开险境的时候,半人马贝恩曾经骂他是“廉价的骡子”。他想弗伦萨胸口上的蹄印是不是贝恩踢的。

“我们开始上课吧,”弗伦萨说,甩了甩白色的尾巴,然后把魔杖举起来对着头顶、如盖的浓密枝叶,然后慢慢落下。当他这么做的时候,屋子里渐渐暗了下来,现在他们似乎是坐在夜晚的森林里,星星在天蓬上出现了。他们中间传来一阵“喔”“啊”的惊叹,罗恩出声地说了一句“啊呀!”

“躺下来,”,弗伦萨用他一贯的镇定语气说,“我们来观察天象,在这里--为那些能看到的人--写着我们种族的福祸。”

哈利躺在地上舒展开身子,凝视着天蓬,一颗红色的星星正在他头上一闪一闪地眨眼。

“我知道你们已经在天文课上学会了行星和它们卫星的名字,”弗伦萨的安静声音传来,“而且你们已经把星星在天空的轨迹描画成图。半人马解读天体的运行已经有好几世纪,我们发现,我们有可能会在头顶的穹苍窥视到我们的未来。”

“彻劳妮教授也教过我们占星!”帕瓦提兴奋地说着,把手平伸在胸前,因为她现在也正躺着,“火星会带来祸害、火灾之类的东西,而当它和土星成一个角度的时候,就像这个--”她在空气里划了一个直角,“--就表示人们应该小心拿放热的东西--”

“这些,”弗伦萨镇定地说,“是人类的胡说八道。”

帕瓦提的手无力地落了下去。

“微不足道的伤痛,以及人类的微小事故,”弗伦萨说,蹄子踏过地板上的苔藓,“对於宇宙来说,它们并不比忙碌的蚂蚁更重要,这些事情,并不会因为天体的运行而改变。”

“彻劳妮教授--”帕瓦提开始说,语气既受伤又愤怒。

“--是一个人类,”弗伦萨简单地说,“因此她也受了你们种族思路狭窄、缩首畏尾的限制。”

哈利略偏偏头去看帕瓦提,她,还有她周围的几个人,看起来都有点触怒了。

“喜宝儿·彻劳妮或许有慧眼通灵,这我不知道,”弗伦萨继续说下去,当他在学生中间走来走去的时候,哈利听到他的尾巴甩动的声音,“可惜,她把她的大部分时间浪费在自我满足的、毫无意义的、人类所谓的算命上头。而我,是来这里向你们解释半人马的智慧,而这,是相当客观而且公正的。我们观察上苍,寻找有时候会在那里出现的邪恶浪潮或更变。为证实我们所看到的东西,我们有的时候会花费长达十年之久的时间。”

弗伦萨指着哈利正上方的红色星星。

“在过去的十年里,迹象表明巫师界的平静只是两场战争中间的短暂一瞬。火星,战争的牵引人,在我们头上耀眼地闪烁,暗示将有战争逼近,而且很快就将拉开帷幕。至於有多快,半人马可以尝试着推测,燃烧某几种草药和叶子,观察烟和火的趋向。”

这是哈利所上过的最特殊的一课,他们确实在教室地板上点燃了哲人草和甜锦葵,弗伦萨告诉给他们在辛辣的烟雾里如何寻找形状和徵兆,但是他似乎毫不在意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够识别他所讲的符号,他告诉他们人类本来就大都不擅长这一方法,而且即便是半人马,也要花很多年的时间修练才能掌握。而课程结束的时候,他告诉他们假如他们完全相信这些东西,那么也是相当愚蠢的,因为就是半人马自己有的时候也会读错讯息。他一点也不像哈利见过的任何人类老师,他的课程重心似乎不是在於教授他们他所知道的,而是教导他们,无论什么,即使是半人马的知识,也不是百试百灵的。

“他什么事都不愿意说得太肯定,是不是?”他们扑灭甜锦葵的火焰时罗恩低声说,“我是说,我倒能用得上点关于战争的消息,你说呢?”

下课铃声在教室外猛然响起,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哈利已经全忘了他们还在城堡里,他几乎以为他们在绝禁林里。学生们都鱼贯走出教室,每个人都有点茫然若失的样子。

正当哈利和罗恩要跟上大家离开的时候,弗伦萨叫道:“哈利·波特,请你等一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哈利转过身来,半人马向他们走近了一些,罗恩犹豫着。

“你可以留下,”弗伦萨对他说,“但是请你把门关上,”罗恩连忙过去关上了门。

“哈利·波特,你是海格的朋友,对不对?”半人马说。

“是的,”哈利回答。

“那么麻烦你帮我警告他一声,他的尝试没有效果,他最好不要再继续下去。”

“他的尝试没有效果?”哈利茫然的重复着。

“而且他最好不要再继续下去。”弗伦萨说着,点了点头,“我应该亲自去提醒海格的,但是我已经给赶出来了--现在接近禁绝林是相当不明智的--即使没有半人马的争斗,海格的麻烦也已经够多了。”

“可是--海格想尝试做什么呢?”哈利不安地问。

弗伦萨没有表情地审视着哈利。

“海格最近帮了我一个大忙,”弗伦萨说,“而且他对所有生命的照顾,也早已赢得了我的尊敬,我不会泄露他的秘密。但是他必须理智起来,他的尝试没有效果。告诉他,哈利·波特,祝你日安,再见。”

* * *

《捕风捉影》的专访给哈利带来的喜悦早已蒸发得无影无踪。清清淡淡的三月逐渐转成了雨疾风骤的四月,他的生活又陷入了一长串焦虑和问题之中。

安布居继续旁听魔界生物饲养课的每一堂课,所以想把弗伦萨的警告转给海格也很难。最后,一天下课后,哈利假装忘记《奇妙的动物以及如何找到它们》的课本,然后返回去找。他重复了弗伦萨的话之后,海格用他红肿的、挂着黑眼圈的眼睛,久久地看着哈利,显然相当惊讶。然后他才回过神来。

“弗伦萨是个好人。”他粗声粗气地说,“但在这事上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的尝试一点问题也没有。”

“海格,你到底在做什么?”哈利认真地问,“因为你无论如何得小心点,安布居已经把彻劳妮给解雇了,而要是你问我,我觉得她现在正做得兴起呢。要是你在做什么不应该做的事情,你也会--”

“有些事情远比保住工作更重要,”海格说,可是当他说话的时候他的手轻微地抖起来,手里的一满盆弓背猬粪也一下掉在地上,“别担心我,哈利,现在走吧,做个好孩子。”

哈利没有办法,只好让海格自己清理满地的弓背猬粪,但是在回城堡的路上他觉得异常沮丧。

而这个时候,就像老师们和赫敏不停地提醒他们的,中级巫师考试也越来越近了。所有的五年级学生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了压力,但是汉娜·阿伯特成了第一个使用包福夫人的镇静散的人:她在草药课上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她哽咽着说她太笨了,根本没法通过考试,现在就想离开学校。

若是没有DA小组的课程,哈利想他一定会更度日如年的。有的时候,他觉得他是在为了去有求必应屋而活。他在那里辛勤工作,但同时也享受着成果,他每次看到他的DA小组成员,看到他们的进步有多大时,骄傲就会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确实,有时候连哈利都会想,当安布居看到所有DA小组成员都在中级巫师考试的黑魔法防御课上得到“极好”的时候,她会有什么反应。

他们终於开始练习神护魔法了,这是每个人都最想学习的,不过,正如哈利一直提醒他的,在一间光线充足、毫无威险的教室里召唤出神护卫,与面对摄神怪那样的恶灵时是大不一样的。

“噢,别那么扫兴嘛!”张楚快乐地说着,在复活节前的最后一堂课上,她望着自己银色天鹅形状的神护卫在有求必应屋里奔跑,“它们可真漂亮呢!”

“它们的重点不在漂亮,而是要保护你,”哈利耐心地说,“我们很需要一个宝格妖或是别的什么,我就是那么学的,我得召唤出神护卫来对付宝格妖变成摄魂怪--”

“可那就太可怕啦!”拉文德说,她的魔杖里只放出了一团团的银色烟雾。“而且我-还-是-不-能-做!”她生气地接着说。

纳威也有困难,他的脸都因为精神集中得皱起来了,但是只有很少的一点银烟从魔杖头里流出来。

“你得想一些高兴的事情,”哈利提醒他说。

“我正在想呢,”纳威伤心地说,圆圆的脸上已经因为努力而渗出一层闪亮的汗水。

“哈利,我想我做出来啦!”谢默斯叫道,他刚被迪安带来上他的第一堂DA课。“看呐--啊--它又消失了……哈利,我肯定那是个长毛的东西!”

赫敏的神护卫是一只闪亮的银色的水濑,正蹦蹦跳跳地围着她打转。

“他们的确挺不错的是不是?”她说,喜爱地看着她的水濑。

有求必应屋的门打开了,哈利转头去看谁来了,但并没有人走进来,又过了一下他才意识到站在门边的人都不说话了。接着,有人在他膝盖旁边拉他的长袍,他低下头,吃惊地发现家佣精灵多比正向上看着他,他的头上还是戴着那八只毛线帽子。

“嗨,多比!”他说,“你来干什--出了什么事?”

精灵的眼睛因为恐惧而瞪得极大,他浑身打战,站在哈利旁边的DA小组成员也安静下来,屋里的所有人都在看多比。那几个成功召唤出来的神护卫也化作银色的雾气消失了,於是屋里比刚才暗了一些。

“哈利·波特,先生,”精灵尖声说,从头到脚都在发抖,“哈利·波特,先生,多比是来警告你的……但是所有家佣精灵都不许说的。”

他朝墙一头冲去,哈利以前曾见识过多比的自我惩罚,立刻跑去拉住他,但是因为头上的八只帽子,多比只是从石头墙上弹了回来。赫敏和其他的女生都既害怕又同情地笑出声来。

“多比,发生什么事啦?”哈利问,抓住精灵的小胳膊,把他从任何可能用来伤害自己的东西前面拉开。

“哈利·波特……她……她……”

多比用自由的手狠狠地打自己的鼻子,哈利连忙把那只手也抓住。

“多比,‘她’是谁?”

不过他想他已经知道了,当然只有一个“她”才能让多比如此恐惧。精灵抬头看着他,眼睛有些对在一起,张开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安布居?”哈利惊恐地问。

多比点了点头,然后想用他的头去撞哈利的膝盖。哈利把他推到胳膊那么远。

“她怎么了?多比--她不会是知道了这里--知道我们--知道DA小组?”

他从精灵脸上的受挫表情读出了答案,哈利仍紧握住他的手,但是精灵努力想踢他自己,结果摔倒在地上。

“她来了?”哈利小声地问。

多比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开始用赤脚狠狠地跺着地面。

哈利站直身子,环视他身边的人,他们都吓坏了,一动不动地紧盯着正在虐待自己的精灵。

“你们还等什么?”哈利大吼,“快跑啊!”

他们立刻都朝门口冲去,在门口挤成一团,然后大家都一拥而出。哈利能听到他们在走廊上疾跑的声音,他希望他们能足够聪明,不会指望一路跑回宿舍,现在离九点还有十分钟,只要他们能跑到图书馆或是枭舍就可以躲过去,这两个地方都比较近--

“哈利,快点!”挤在门口的人群中间传来赫敏尖声喊叫。

哈利抓起仍试图严重伤害自己的多比,然后夹上精灵挤在人群后面。

“多比--这是命令--回厨房去跟其他精灵呆在一起,要是她问起你是不是警告过我,撒谎,说你没有!”哈利说,“而且我禁止你伤害自己!”他接着说,已经挤出了门,把精灵放开,然后把门重重关上。

“哈利·波特,谢谢你!”多比尖声叫着,慌里慌张地跑开了。哈利看了看左右,其他人都跑得飞快,他只看到了他们的脚跟在走廊两侧闪了一下就都不见了。他开始朝右边跑,那前头有个男厕所,只要他能跑到那里,装成一直都在那里面的样子--

“啊啊啊!”

什么东西绊住他的脚踝,他壮观地摔在地上,前胸着地向前滑了六尺才停了下来。在他身后有人在笑,他翻过身来,看到珠扣·马尔夫正藏在一个难看的龙形花瓶下面的壁龛里。

“是拘绊咒啊,波特!”他说,“喂教授--教授!!!我抓到一个!”

安布居从远处的转弯里匆忙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但是脸上满是开心的笑容。

“就是他!”她一看到躺在地上的哈利就喜气洋洋地叫了起来,“好极了,珠扣,好极了,噢,太好了--给斯雷瑟林加五十分!我来带他走……波特,给我站起来!”

哈利站了起来,瞪着面前的两个人,他还从来没见过安布居这么开心过,她的手像老虎钳一样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然后转过头,笑容满面地冲着马尔夫。

“珠扣,你在这儿再转转,看看能不能抓住更多的人,”她说,“告诉其他人去图书馆里找找--任何上气不接下气的人--检查检查厕所,潘姿·帕金森小姐可以去女厕所--快去吧--至於你,”马尔夫走开的时候,她用最温柔、最恐怖的声音说,“波特,你要跟我去校长室。”

几分钟之后,他们就来到了怪兽石像前面,哈利不知道其他还有多少人给抓住了,他想到了罗恩--卫斯理太太会杀了他的--还有在中级巫师考试之前赫敏给开除的话她将有多难受。而且这是谢默斯的第一堂课,还有纳威已经做得那么好。

“泡泡维滋比,”安布居唱着说,怪兽石像跳到一边,后面的墙裂开了,他们走上了会动的石阶。然后来到有鹰头狮门环的晶亮大门前,但是安布居才不会敲门,她径直走了进去,手仍紧抓着哈利。

办公室里挤满了人,邓布多坐在办公桌后面,脸色平静,长长的手指抵在一起。麦格教授僵硬地站在他身边,脸色极为紧张。魔法部长,考尼烈斯·法吉站在壁炉旁边,用脚前后摇晃着身子,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肯斯理·沙扣保特和一个哈利不认识的、短头发硬直、看起来很硬气的巫师,站在门的两边,好像警卫似的。而戴着眼镜、一脸雀斑的帕西·卫斯理在墙边兴奋地走来走去,手里拿了一支羽毛笔和一大卷羊皮纸,显然已经准备好记录。

墙上挂着的历任校长肖像们今晚都没有装睡,他们都十分机警而严肃地望着下面正在发生的事。哈利进门的时候,有几幅肖像掠到隔壁的画里,对着隔壁人的耳朵焦急地说着什么。

当门在身后关上的时候,哈利从安布居的手里挣脱出来。考尼烈斯·法吉瞪着他,脸上有种恶毒的满意表情。

“哎呀,”他说“哎呀呀。”

哈利用他所能做出的最鄙夷的表情作为回答,他的心脏在身体里狂跳着,但脑子却出奇地冷静而且清晰。

“他在回桂芬多塔楼路上,”安布居说,声音里带着恶意的兴奋,就和上次在门厅里、她看着彻劳妮教授在痛苦中挣扎时候一样,那是冷酷的享受。“马尔夫家的孩子拦住了他。”

“是他做的?他做的?”法吉称赞说,“我一定得记得把这事告诉路修斯·马尔夫。那么,波特,我想你已经明白你为什么来这里?”

哈利本来早已准备好一个挑衅的“是”,他张开嘴,这个字正要脱口的时候他看到了邓布多的脸,邓布多一直没有直接看哈利--他的目光盯着哈利的肩膀上头--但是哈利看向他时,他的头微微地摇了不到两寸的摆度。

“啊--不知道。”

“你说什么?”法吉说。

“我不知道。”哈利坚定地说。

“你不知道你为什么来这儿?”

“不,我不知道。”哈利说。

法吉怀疑地从哈利看到安布居,哈利趁这个他不注意的时候又很快地偷看了邓布多一眼,邓布多冲着地毯极轻地点了点头,还悄悄地挤了挤眼睛。

“所以你完全不明白--”法吉说,声音里明显放了过多的讽刺,“--安布居教授为什么带把你到这间办公室里来?你不知道你违反了学校规定吗?”

“学校规定?”哈利说,“没有。”

“或是魔法部的法令?”法吉生气地更正自己。

“据我所知也没有。”哈利殷勤地说。

他的心脏依然跳得飞快。虽然对法吉说谎,看他血压直窜的样子是很值得,但是他一点也想不出他怎么才能逃得过他们。要是有人向安布居告密,讲出了DA小组的事,那么他,小组的领头,还不如现在就去收拾行李准备滚蛋呢。

“那么,你也是头一回听说了是不是,”法吉说,声音里充满了愤怒,“这个学校里有一个非法的学生组织,你也是头一回听说?”

“是啊,头一回听说。”哈利说,不成功地装出一个无辜的惊讶表情。

“部长,我认为,”安布居圆滑地在他身边说,“我去把我们的线人找来,我们会进行得更顺利一些。”

“是是,去做吧。”法吉点着头说,安布居离开房间的时候他狠狠地地看了邓布多一眼,“没有什么比好的证人更有用了,是不是,邓布多?”

“确实没有,法吉。”邓布多微微点头,严肃地说。

几分钟的等待里,大家谁也不看谁。然后哈利听到门在他背后打开了,安布居经过他走进办公室里,手里紧抓着的,正是张楚那个卷发的好朋友,玛丽埃塔,她的手捂着自己的脸。

“别害怕,亲爱的,别害怕,”安布居教授柔声说,拍着她的后背,“现在没事了,你做的是对的。部长对你很满意,他会告诉你母亲你是个多好的孩子呢。”

“部长,玛丽埃塔的母亲,”她接着说,抬起眼睛来看法吉,“是魔法交通局,壁炉网络办公室的埃芝孔姆太太--你知道,就是她一直在帮着我们监视霍格沃茨的壁炉系统。”

“好极了,好极了!”法吉热忱地说,“有其母必有其女不是么?那么,现在来吧,亲爱的,别害臊,让我们听听你的--我的天呐!”

玛丽埃塔抬起头的同时法吉吓得后跳一步,几乎没踩进壁炉里。他骂了一句,把已经开始冒烟的斗蓬踩熄。玛丽埃塔哀号一声,把长袍从领子上一路拉上眼睛,但是在那之前所有人都看到她可怕的、毁容后的脸,她的鼻子和脸颊上密密麻麻地生了一串紫色的脓包,排成了“告密者”的字样。

“亲爱的,现在就别介意那些斑点了,”安布居不耐烦地说,“把长袍从嘴边拿开,告诉部长--”

但是玛丽埃塔只是又哀号了一声,疯狂地摇着头。

“噢,很好,你这个蠢孩子,那么我来告诉他,”安布居温厉声说。她又做出那个恶心笑容来,说,“嗯,部长, 今天晚饭后不久的时候,这位埃芝孔姆小姐去了我的办公室,说她有事想告诉我。她说如果我能去七楼看一间秘密的屋子,亦被叫做有求必应屋的,就会找到一些对我有利的事情。我继续盘问了她一下,她承认在那里有一个聚会,可惜的是,到那个时候那个诅咒,”她不耐烦地指了指玛丽埃塔捂住的脸,“已经开始生效了,她在我的镜子上看到自己的样子,她就难过得没法继续讲下去了。”

“嗯,那么,”法吉说,用一个他显然以为是亲切慈祥的样子看着玛丽埃塔,“亲爱的孩子,你很勇敢,去告诉安布居教授,你做得太对了。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在这个聚会里有什么呢?它的目的是什么?都有谁去?”

但是玛丽埃塔不说话,她只是又摇起头来,瞪大的眼里全是恐惧。

“我们难道没有治疗这个的逆反咒吗?”法吉指了指玛丽埃塔的脸,对安布居不耐烦地说,“我们得让她开口啊。”

“我还没能找到,”安布居不情愿地承认,哈利立刻为赫敏的咒语能力感到无比骄傲。“不过即使她不说也没关系,我可以从这里接着讲。”

“你还记得,部长,十月时我送了一份报告给你,因为波特在霍格梅村的猪头酒吧招集了一批学生--”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麦格教授打断她说。

“我有威利·威德新斯的证词啊,密涅瓦,他正好那时也在酒吧里。确实,他身上缠了很多绷带,但是他的听力可没受到影响,”安布居得意地说,“他听到波特说的每一个字,於是立刻就跑到学校来告诉我--”

“哦,难怪他让那些马桶回流却没有被判刑!”麦格教授说,扬起眉毛,“我们司法系统的内幕还真是耐人寻味啊!”

“公然行贿!”邓布多办公桌后面挂着的一位红鼻子的胖子巫师肖像大吼着说,“在我们那个年代,魔法部可不会与那样的痞子为伍,没有啊先生们,那时候一点都没有!”

“谢谢你,弗特斯克,这就够了。”邓布多轻声说。

“波特和这些学生会面的目的,”安布居教授继续下去,“就是为了说服他们参加一个非法的社团,他们要学习的魔法和咒语早已经被魔法部定为不适合学龄--”

“安布居,我想你这就说错了,”邓布多安静地说着,从架在鹰钩鼻子上的半月形老花镜顶上看她。

哈利瞪着邓布多,他想不出邓布多怎么能自原其说,要是威利·威德新斯确实听到了在猪头酒吧里的所有交谈,他们根本就逃不了。

“噢噢!”法吉说着又垫着脚前后摇晃起来,“是啊,你可得给我们讲讲最新版的荒唐故事,为了让哈利不受处罚你什么都能用不是吗!那就讲啊,邓布多,讲吧--威利·威德新斯是个大骗子对不对?还是波特有个一模一样的同胞兄弟在那天去的猪头酒吧?抑或是那些常用的简单解释:时间逆转术,死人复生,还有一两只隐形的摄魂怪吧?”

帕西.卫斯理朗声笑了一下:

“噢,说得好,部长,真好!”

哈利恨不得能踢他一脚。然而,让他惊奇的是,他看到邓布多也正微微笑着。

“考尼烈斯,我并不否认--而且,我相信,哈利也同意我--他那天去了猪头酒家,我也不否认他确实召集了一些学生参加黑魔法防御学习小组。我只是想指出,安布居说这个小组在那个时候非法,是不正确的。如果你还记得,魔法部公布的解散一些学生团体的教育法令是在哈利的霍格梅村聚会两天之后才颁布的,所以他根本没有在猪头酒吧里违反任何法令。”

帕西看起来好像脸上被重重地打了一拳似的,法吉张大着嘴,愣在半路。

安布居第一个反应过来。

“校长,这没有关系,”她说,甜甜地笑了,“不过,现在教育法令已经公布快六个月了,即使头一次聚会合法,从那之后的聚会可是违法的。”

“那么,”邓布多说,在交叉的手指上礼帽地审视着她,“如果在法令实施后他们继续这一聚会,那么他们当然是的。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的聚会继续了呢?”

邓布多说话的时候,哈利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沙沙响声,他觉得听到肯斯理·沙扣保特小声说了句什么。而且他可以发誓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擦过他的身边:柔和的东西,仿佛一股风或是鸟的翅膀,但是低头看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

“证据?”安布居重复说,癞蛤蟆脸上绽出一个恐怖的笑容,“邓布多,你难道没有在听吗?你以为埃芝孔姆小姐为什么在这里?”

“噢,她能告诉我们所有六个月以来的聚会吗?”邓布多说着扬起眉头,“我还以为她只是来报告今晚的事情。”

“埃芝孔姆小姐,”安布居立刻说,“亲爱的,告诉我们这些聚会已经开了多久,你只要点头或是摇头就行了,我确信那些斑点不会因此更多的。那些聚会是不是在过去的半年里一直有的?”

哈利觉得自己的胃里仿佛灌了铅似的直沉下去。这就是了,这回他们的铁证如山,就是邓布多也不能帮他开脱了。

“你只要点头或是摇头就好,亲爱的,”安布居哄着玛丽埃塔,“现在,赶快,这绝不会再触动那个咒语的。”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盯着玛丽埃塔的脸上头,在她拉到鼻子上头的长袍和卷卷的头发中间,他们只能看到她的眼睛,也许是火光的反射,她的眼睛有种奇异的空洞。然后--让哈利讶异万分的是--玛丽埃塔摇了摇头。

安布居很快地看了法吉一眼,然后转回来看玛丽埃塔。

“亲爱的,我不认为你听懂了我的问题,是不是?我问你在过去的六个月里,你是不是一直参加那个聚会?你去过的,是不是?”

玛丽埃塔再次摇头。

“亲爱的,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安布居说,声音里已经有点急躁了。

“我以为她的意思很清楚,”麦格教授严厉地说,“过去的六个月里并没有秘密的聚会。对不对,埃芝孔姆小姐?”

玛丽埃塔点了点头。

“可是今晚确实有一个会啊!”安布居气愤地说,“在有求必应屋里有一个聚会,埃芝孔姆小姐,你告诉过我的!而且波特是领头人,不是吗,波特组织的小组,波特--你为什么一个劲儿摇头啊,丫头?”

“嗯,通常一个摇头的时候,”麦格冷冷说,“就表示‘不’的意思。所以,除非埃芝孔姆小姐在用某种人类目前无法解释的肢体语言--”

安布居教授抓住玛丽埃塔,一把把她拉到面前,大力摇晃着她。只一刹那,邓布多已经站了起来,魔杖高举,肯斯理也向前走了一步。安布居从玛丽埃塔身边跳着后退,手在半空挥着,好像给烧到了似的。

“安布居,我不能让你对我的学生如此粗暴,”邓布多说,第一次,他露出了生气的样子。

“安布居女士,你最好镇定一下,”肯斯理·沙扣保特用他低沉而缓慢的声音说,“你不想惹更多的麻烦的。”

“不,”安布居气喘吁吁地说,抬眼看着肯斯理的高大身影,“我是说,是的--你说得对,沙扣保特--我-我有点失控了。”

玛丽埃塔仍站在安布居松开她的地方,她看起来既没有因为安布居的凶猛攻击而感到紧张,也没有因为她放开她而感到松弛,她仍然紧紧把长袍拉到奇异的空洞眼睛底下,直直地瞪着前方。

一个突发的奇想,把肯斯理的低语和从他身边吹过的感觉联起来,跳进哈利脑海。

“安布居,”法吉说,似乎在下最后结论,“今晚的聚会--我们知道那肯定发生了的聚会--”

“是,”安布居重新振作起来,“是的……对,埃芝孔姆小姐来向我汇报,我就立刻上了七楼,带了几个值得信任的学生,我们想在他们的犯罪现场拿个正着。不过,似乎他们在我到之前就得到了消息,因为等我们上了七楼他们都到处乱跑走了。可是这没关系,我这儿有他们所有人的名字,潘姿·帕金森小姐替我去有求必应屋看是不是还有东西剩在那里,我们需要证据,而那屋子就提供给我们了。”

哈利惊恐地看到她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原来钉在有求必应屋的名单,递给法吉。

“我一看到波特的名字也在名单上,我就立刻明白我们要对付的是什么了。”她柔声说。

“好极了,”法吉说着,脸上露出笑容,“安布居,干得好,而且……哎哟……” 他抬起头来看邓布多,后者仍站在玛丽埃塔身边,手里松松地握着魔杖。

“瞧瞧他们给自己取了个什么名字?”法吉小声说,“邓布多之军。”

邓布多伸手从法吉手里拿过羊皮纸,他盯着赫敏在几个月前写下的标题,有好一会儿似乎都说不出话来,然后他抬起头,微笑着。

“那么,事情暴露啦,”他简短地说,“法吉,你是想要我的书面认罪书呢--还是在这些证人面前说一下就可以了?”

哈利看见麦格教授和肯斯理互相看了一眼,他们的脸上现出恐惧。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法吉,显然也不明白。

“说什么?”法吉迟疑地说,“什么--我不--?”

“邓布多之军,法吉,”邓布多说,依然笑着把名单在法吉脸前晃着,“不是波特的军队,是邓布多的军队。”

“可是--可是--”

法吉忽然领悟了他的意思,他惊恐地后退一步,惨叫一声,又从壁炉里跳了出来。

“你的?”他悄声说,又一次把冒烟的斗篷踩熄。

“说得对。”邓布多偷快地说。

“你组织的?”

“我组织的。”邓布多说。

“你召集这些学生来--做你的军队?”

“本来今晚上是第一次聚会的,”邓布多点头说,“只是想看看他们有没有兴趣帮我罢了。当然,现在我明白邀请埃芝孔姆小姐显然是个错误。”

玛丽埃塔点了点头,法吉从她看到邓布多,胸口膨胀起来。

“那么你就是在图谋反对我!”他咆哮着。

“说得不错。”邓布多快乐地说。

“不是的!”哈利大喊。

肯斯理冲他投来一个警告的目光,麦格也对他威胁地瞪起眼睛,但就在那一刻哈利猛然意识到邓布多的打算,他不能让他这么做。

“不是的--邓布多教授--!”

“哈利,不要说话,要不然我恐怕只能命令你离开我的办公室了。”邓布多镇定地说。

“是的波特,闭上嘴!”法吉嚷着,依然用一种令人发指的愉快瞟着邓布多,“啊啊啊,--我今天晚上来这儿开除波特,可是没想到--”

“没想到你可以逮捕我,”邓布多说,面带微笑,“丢了芝麻却拣了个西瓜,不是么?”

“卫斯理!”法吉叫,现在兴奋得都浑身打战了,“卫斯理,你把这些都记下来了?他说的所有内容,他承认罪行的,你都记下来了吗?”

“是的先生,我想是的,先生!”帕西急切地说,鼻子上有许多忙着写字时溅出来的墨点。

“他是如何想建立军队来反对魔法部的,他怎么在暗中推翻我的都有吗?”

“是的先生,我都写下来了,是的!”帕西说着满意地检查着自己的记录。

“那么非常好,”法吉说,现在全身焕发出欢乐,“把你的记录复制一份,立即送到《先知日报》去。要是我们用只快猫头鹰,他们明天就能发表出来呢!”帕西跑出屋,在身后把门摔上。法吉转向邓布多,“你现在得被带回魔法部,在那里你将被正式定罪,然后送到阿兹卡班去等待审判。”

“啊,”邓布多温和地说,“是啊,是啊,我就知道我们会遇到那个小小的障碍。”

“障碍?”法吉说,声音依然兴奋地颤抖着,“我可看不到障碍呢,邓布多。”

“嗯,”邓布多抱歉地说,“恐怕我已经看到了。”

“噢,是吗?”

“嗯--只不过,我觉得你似乎误以为我会--那个词是什么来着?--‘束手就擒’。可是我恐怕一点也不想束手就擒啊,法吉。我一丁丁点也不想去阿兹卡班,当然了,我可以越狱的--但那可太浪费时间了,而坦白地说,我可以数出一大堆比这更好的事来做。”

安布居的脸越来越红,使她看来就像是一个装满了沸水的水壶。法吉则一脸傻气地瞪着邓布多,好像刚被意外的打击给震住了,仍不能相信发生了什么事。他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哽咽,然后转头去看肯斯理和那个灰色短发的男人,那个人是全屋里唯一到现在仍没说过话的人。他给法吉一个肯定的点头,然后离开墙朝前走了一点,哈利看到他的手动了一下,几乎是随意地,朝自己的口袋移了过去。

“别那么傻了,道力士,”邓布多和蔼地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傲罗--我似乎还记得你在高级巫师考试里的所有科目都得了‘极好’,--但要是你想-呃-让我‘束手就擒’的话,我将不得不伤你了。”

那个叫道力士的人相当蠢地眨了眨眼,他又看了看法吉,但这次更像是希望能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那么,”法吉冷笑一声,让自己镇定下来,“你打算单枪匹马跟我们大家:道力士,沙扣保特,德洛丽斯还有我自己,斗吗,邓布多?”

“天啊,当然不是的,”邓布多说,笑着,“除非你笨得想逼我施用武力。”

“他也不是单枪匹马!”麦格教授大声说,手伸进自己的长袍口袋里。

“噢,他就是一个人,麦格!”邓布多尖锐地说,“霍格沃茨需要你!”

“你的废话已经够多了!”法吉说,把自己的魔杖抽了出来,“道力士!沙扣保特!上去抓他!”

一道银光闪过房间,一声如枪声一般的大响,整个地板都震动了。第二道银光闪烁的时候,一只手抓住哈利的后脖领,把他推到地上,好几张肖像都叫了起来,福克斯尖叫一声,空气里立时充满团团烟尘。哈利被灰尘呛得咳嗽,他看到面前一个黑影摔倒在地上,一声惨叫,什么东西砰然落地,然后一个声音喊:“不!”,然后就是玻璃碎裂的声音,疯狂地脚步声跑来跑去,一声呻吟……然后一切归于宁静。

哈利努力转头看是谁几乎没把他勒死,结果发现麦格教授蜷在他身边,是她刚才把他和玛丽埃塔推出了危险。灰尘仍在四周的空气里慢慢飘荡,哈利微喘着气,看到一个很高的人影走向他。

“你们都没事吧?”邓布多问。

“没事!”麦格教授说,站起来把哈利和玛丽埃塔一起拉起来。

烟尘逐渐散去,劫难之后的办公室渐渐清晰起来:邓布多的办公桌底朝天地翻倒着,所有的细长桌子都横倒在地上,上面摆着的银色仪器也摔成片片。法吉,安布居,肯斯理和道力士都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凤凰鸟福克斯在他们顶上绕着大圈子盘旋,嘴里轻轻地唱着歌。

“很遗憾,我非攻击肯斯理不可,要不然看起来就很可疑了。”邓布多低声说,“他的反应真是快得惊人,在大家没有注意的时候修改了埃芝孔姆小姐的记忆--麦格,你替我谢谢他,好不好?”

“那么,他们很快就会醒过来了,最好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有时间说话--你们一定得装出没有时间流逝的样子来,就好像他们只是给打倒在地上了似的,他们不会记得的。”

“邓布多,你要去哪儿?”麦格教授悄声说,“桂茂街吗?”

“噢,不是的,”邓布多说,脸上现出一个冷笑,“我不会为了躲起来而离开这里的。法吉很快就会希望他没有把我从霍格沃茨赶出去的,我向你保证。”

“邓布多教授,”哈利开始说。

他不知道他该先说什么:这些全是因为他组织DA小组而引发的,他有多抱歉,还有,邓布多为了不让他被开除而被迫逃亡让他又有多难过?但是还没等他再说一个字,邓布多已经打断了他。

“哈利,你听着,”他急迫地说,“你一定要尽你最大努力学习蔽心术,明白吗?无论斯内普教授让你做什么,你都要去做,尤其要在每晚睡觉前练习,才能让你的大脑不被恶梦侵袭--很快你就会明白这一些都是为什么,但是你必须向我保证--”

那个叫道力士的人动了一下,邓布多抓住哈利的手腕。

“记得--封闭你的思想--”

可是当邓布多的手指握住哈利的皮肤时,他额头的伤疤传来一阵剧痛,他又感到了那股恐怖的,蛇一样的渴望,他想去攻击邓布多,去咬他,去伤害他--

“--你以后会明白的,”邓布多悄声说。

福克斯在办公室里绕了一圈,然后朝他飞下来,邓布多放开哈利,举起手握住了凤凰鸟金色的长尾巴。火光一闪之后,他们两个一起消失了。

“他在哪儿?”法吉吼着从地板上爬起来,“他跑到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肯斯理喊着,也一跃站起。

“你知道,他不可能用瞬息消失的!”安布居叫着,“他不能在学校里施这一招--”

“楼梯!”道力士叫了一声,冲到门口,用力拉开门跑了出去,肯斯理和安布居紧跟着他。法吉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站好,拍掉胸前的灰尘。他们中间有一阵长长的、痛苦的寂静。

“嗯,麦格,”法吉恶意地说,把撕坏的衣袖理好,“我恐怕这就是你的好朋友,邓布多的末日了。”

“你这么想是不是?”麦格教授轻蔑地说。

法吉似乎没有听到她,他环视着一片废墟的办公室。有几幅肖像冲他嘘着,一两个人甚至冲他做出无礼的手势。

“你最好送他们两个去睡觉,”法吉说,回头看看麦格,轻蔑地冲哈利和玛丽埃塔点了点头。

麦格教授什么也没说,但是大步带领哈利和玛丽埃塔走出了屋子,当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之后,哈利听到菲尼斯·尼吉拉斯的声音:

“你知道,部长,虽然有很多事,我都不满意邓布多的做法……但是你不能不承认,他这个人的手法实在有型。”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二十八章 斯内普的秘密

  魔法部有令

  德洛丽斯·简·安布居(最高监察官)取代阿伯斯·邓
  布多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校长一职。

  以上公告依据魔法部教育法令第二十八条。

  签名:魔法部部长 考尼烈斯·奥斯瓦德·法吉

这个告示在一夜之间就贴满了学校,但是它似乎无法解释,为什么城堡里的每一个人都已经知道邓布多是如何打退两个傲罗、最高监察官、魔法部部长、还有他的初级助手,然后从容离开的。无论哈利走到哪里,听见的所有谈话都是关于邓布多之战的,虽然其中的一些细节已经因为一再重复而变了模样(哈利听到一个二年级女生告诉她的同伴,法吉的头给变成了南瓜,现在正躺在圣满钩医院里),但是其他的部份依然惊人的确实。比如,每个人都知道,哈利和玛丽埃塔是唯一目睹邓布多办公室里事情的学生,现在既然玛丽埃塔给送到了学校医院,哈利发现他又给重重包围起来了,所有人都想听他的第一手资料。

“不用多久邓布多就会回来的,”从草药课回来的路上,厄尼·麦克米兰肯定地说,他刚刚仔细地听了哈利的故事,“二年级时候他们没能赶他走,这次也不能。那个胖修道士画像告诉我--”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哈利,罗恩和赫敏不得不凑得更近才听得到,“--昨天晚上,他们搜查了城堡和校园里之后,安布居还想再回去邓布多的办公室,可是她们没能通过那个石头怪兽,校长室把自己封起来了,不让她进去。”厄尼得意地笑了,“听说,她可小小地发了些脾气呢。”

“噢,我想她一定特别想坐在那间校长室里,”赫敏狠狠地说,他们走上去正堂的石头台阶,“统治其他老师,那个愚蠢的自大狂,贪婪权力的老--”

“啊,赫敏·格兰杰,你真打算说下面的话么?”

珠扣·马尔夫从门口面滑了出来,后面紧跟着克拉布和高耀,他苍白的尖脸上放出怨恨的光芒。

“恐怕我不能不给桂芬多和海佛帕夫扣点儿分啦,”他懒洋洋地说。

“马尔夫,只有老师才能扣学院的分数,”厄尼立刻说。

“是啊,我们也都是级长呢,不记得吗?”罗恩咆哮着说。

“我知道级长不能扣分,歪斯理,”马尔夫嘲弄地说,克拉布和高耀也格格地笑了起来,“但是监察队的成员--”

“什么?”赫敏厉声说。

“监察队啊,格兰杰,”马尔夫说,指着自己长袍胸前,级长徽章底下的小小的“I”字,“一组支持魔法部的学生组成,安布居教授亲自挑选的。不管怎么说,监察队的成员可确实有权力扣分啊。所以,格兰杰,我扣你五分,因为你对我们的新校长用词不礼貌。厄尼·麦克米兰,你的衬衫没有塞进裤子里,所以我也扣五分。噢是啦,我都忘了,格兰杰,你是个脏血种,所以再扣你十分。”(“I”是“监察队”的第一个字母。--译注)

罗恩抽出魔杖,但赫敏把魔杖推开,悄声说,“不要!”

“格兰杰,你很明智,”马尔夫无声地说,“新校长,新时代……都给我好好的,傻波特……歪斯理。”

他开心地笑着,带着克拉布和高耀走开了。

“他只是在吓唬我们,”厄尼说,仍一脸惊骇,“他们不可能允许他扣分的……那也太蠢了……那会完全破坏级长系统的。”

可是哈利,罗恩和赫敏已经机械地转头,看向他们身后壁龛里放着的巨大的、用来记载各学院得分的沙漏。桂芬多和瑞文克劳本来在今天早上还是最领先的两个,现在,就在他们看的时候,石头正一粒粒朝上飞起,沙漏的下球里已经少了许多,事实上,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斯雷瑟林的那个翡翠绿石装的沙漏。

“你们也注意到了是不是?”弗雷德的声音传来。

他和乔治刚从大理石楼梯走下来,加入了站在沙漏前面的哈利,罗恩,赫敏和厄尼。

“马尔夫刚刚扣了我们大家将近五十分呢,”哈利愤怒地说,他们眼看着桂芬多的沙漏里又有几粒石头飞上去了。

“是啊,刚才课间时蒙塔克也想扣我们的分呢,”乔治说。

“你说‘想’是什么意思?”罗恩立刻说。

“他没把话说完就消失了,”弗雷德说,“因为很不幸,我们已经把他头朝下塞进一楼那个消失柜里去了。”

赫敏看起来十分吃惊。

“但是你们会招来大麻烦的啊!”

“直到蒙塔克再出现之前都没事儿,而那得好几个星期呢,我也不知道我们把他送哪儿去啦,”弗雷德轻松地说,“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决定我们不再为是否招惹麻烦提心吊胆了。”

“你们以前就担心过吗?”赫敏问。

“我们当然担心呢,”乔治说,“我们还从来没给开除呢不是吗?”

“因为我们一向知道什么时候该适可而止,”弗雷德说。

“偶尔我们可能会不小心有一点点越轨,”乔治说。

“不过我们总能在造成大伤害的时候煞住,”弗雷德说。

“但是现在?”罗恩试探地说。

“嗯,现在么--”乔治说。

“--既然邓布多已经不在--”弗雷德说。

“--我们觉得一点小小破坏--”乔治说。

“--正是我们亲爱的新校长应得的报酬,”弗雷德说。

“你们不能!”赫敏悄声说,“你们真的不能那么做!她恨不得找个理由开除你们呢!”

“你真的不明白,赫敏,是不是?”弗雷德说,冲她笑着,“我们已经不在乎是不是呆在这儿了,要不是我们已经决定要先为邓布多做这点事情,我们早就离开了。所以,不管怎么说,”他看了看表,“行动的第一阶段就要开始了。如果我是你们,我就要去正堂吃午饭了,这样一来,那些老师们就不会认为你们也和那个有牵连。”

“和什么有牵连?”赫敏不安地说。

“你会知道的,”乔治说,“现在都走吧。”

弗雷德和乔治转过身,在越来越多的下楼去吃饭的人群里消失了。厄尼看起来惊恐异常,他嘟囔了一句什么变形课作业没写完,就慌里慌张地跑开了。

“我想我们也不应该留在这儿,你们知道,”赫敏紧张地说。“以防万一呀。”

“是呀,好吧,”罗恩说,然后他们三人朝正堂走去,但是哈利刚来得及看到正堂里漂浮着的白云,就有人敲了敲他的肩膀,他转过头,发现管理员费驰正紧跟在他身后,他连忙倒退几步,费驰最好还是离得远些看才好。

“波特,校长让你去,”他恶狠狠地说。

“不是我干的,”哈利傻里傻气地说,他以为是弗雷德和乔治计划的那件事。费驰的下颚无声地笑得打颤。

“良心不安了是不是?”他喘息着说,“跟我来。”

哈利转头看了看罗恩和赫敏,他们两个看来都很担心。他耸耸肩,然后跟着费驰,逆着所有饥肠辘辘的学生,走回门厅。

费驰的心情似乎愉快异常,他们爬上大理石楼梯时他一直在喉咙里叽叽咕咕地哼着小调,他们走上二楼时他说,“波特,这里可不会和从前一样喽。”

“我已经注意到了。”哈利冷冷地说。

“是的,已经很多很多年了,我一直告诉邓布多他管你们管得太松,”费驰说,恶心地笑了,“要是你们这些脏娃子知道我有权力把你们打个半死,你们就不敢再在走廊里扔臭粒子了是不是?你们知道我可以把你们倒吊在我办公室里,也就不会有人想在走廊里扔尖牙飞盘了不是吗?等到教育法令第二十九条出来了,波特,我就有这个权力啦……而且,她已经让魔法部长签了驱逐皮皮鬼的文件了……啊,她走马上任以后,这里可就真要大不一样啦……”

安布居显然为了拉拢费驰不择手段,哈利想,而最糟糕的是,事实可能会证明他是个相当重要的武器,他对学校里的秘密通道和藏身地点的熟悉程度,只怕只有卫家双胞胎可以媲美。

“这就是了,”他说,恶狠狠地低头看着哈利,一边在安布居教授的门上扣了三下,然后推开,“波特家的小子来了,夫人。”

由于以前的那么多次留堂,哈利已经相当熟悉安布居的办公室,现在这里和以前一样,只是在办公桌前头横摆了一块木牌,上面写了两个金字:校长。还有,让他一看到就心中一阵难过的:他的霹雳扫帚和弗雷德和乔治的横扫扫帚都被用铁链锁在办公桌后面墙上的短粗铁钉上。

安布居坐在办公桌后面,正忙着在她粉红羊皮纸上写着什么,但是他们进门时她抬起头,满脸笑容。

“谢谢你,费驰。”她甜甜地说。

“没关系的,夫人,没关系。”费驰说着,身子深深地鞠到他的风湿病所允许的最低限度,然后朝后退了出去。

“坐吧,”安布居简单地说,朝一张椅子指了指,哈利坐下来。她继续在纸上写了一会儿,他看着她头顶上挂着的、画有难看小猫的盘子里,几只小猫互相撕打着玩耍,心里想着她又打算耍什么可怕的新花样。

“好了,现在,”她终于说,放下羽毛笔,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哈利,就像是一只准备一口吞下特别肥美的苍蝇的癞蛤蟆,“你想喝点什么呢?”

“什么?”哈利说,相当确定他听错了。

“波特先生,喝饮料,”她说着,脸上的笑容更宽了,“茶?咖啡?南瓜汁?”

她每说一种饮料就挥动一下她的短魔杖,然后饮料就出现在她的办公桌上。

“哪一种也不用,谢谢你,”哈利说。

“我很想你和我喝杯茶呢,”她说,声音里的甜蜜变成威胁,“选一个吧。”

“好……那就茶吧。”哈利耸了耸肩说。

她站起来,相当夸张地背对着他给茶里加牛奶,然后端着茶从办公桌后面转出来,脸上现出恐怖地笑容。

“给你,”她说着把茶递给他,“趁热喝了好吗?那么,现在,波特先生,我想,经过了昨天晚上的可怕事情,咱们两个最好谈一谈。”

他没有说话。她坐回到椅子上面,等着。当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寂静中过去之后,她突然高兴地说,“你怎么不喝茶啊!”

他把茶杯举到唇边然后,同样突然地,又放下来。安布居身后的一个画得极为难看的小猫有着巨大的蓝眼睛,很像疯眼穆迪的魔眼。哈利就在那时候想起来,要是疯眼知道哈利喝敌人给的茶时会怎么说。

“怎么了?”安布居说,仍然紧盯着他,“是不是要加糖?”

“不用了,”哈利说。

他又把茶杯举到嘴边,装着喝了一口,但是嘴巴紧紧地闭着。安布居的笑容更大了。

“好的,”她悄声说,“很好,那么现在,”她朝前挪了挪,“阿伯斯·邓布多在哪里?”

“不知道,”哈利回答。

“喝光它,喝光它,”她依然笑着说,“现在,波特先生,咱们不要在玩小孩子的游戏了,我知道你知道他去了哪里,你和邓布多从一开始就是同谋。波特先生,想想你的处境。”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哈利再次重复。

他又一次假装喝茶,她仔细地看着他。

“很好,”她说,不过她看起来可不怎么好,“既然这样,希望你能告诉我瑟瑞斯·布莱克的下落。”

哈利的胃翻滚起来,握茶杯的手抖得把茶杯在碟子里弄得嘎嘎响,他把茶杯端到唇边,闭上嘴,滚烫的液体沿着嘴角流到长袍上。

“我不知道,”他有些过快地回答。

“波特先生,”安布居说,“让我提醒你,十月时,几乎在桂芬多壁炉里抓到布莱克的人是我。我分毫不差地知道他那时正在和你见面,若是我有任何证据,你们两个都不可能依旧逍遥法外的,我向你保证这一点。我再重复一遍,波特先生……瑟瑞斯·布莱克在哪里?”

“不知道,”哈利大声说,“一点也不知道。”

他们互相瞪了很久,哈利觉得他的眼泪都要瞪出来了。然后安布居站了起来。

“很好,波特,这次我就暂且信你,但是我警告你:整个魔法部都站在我的背后,这个学校里的所有通讯渠道,进去的,出来的,都被监视着呢。壁炉网络系统管理员监视着霍格沃茨的每一个壁炉--除了我自己的,当然了。我的监察队也会打开并检查城堡里发出和收到的每一封信。而费驰先生也在监视着所有进入和离开城堡的秘密通道。只要我能找到一点点证据……”

嘣!

办公室的地板震了起来,安布居滑到一侧,她紧抓住桌子,一脸吃惊。

“刚才那个--?”

她朝门口看去,哈利利用这个机会把他几乎满满的茶倒进了离他最近的、装着干花的花瓶里。他能听到几层楼下面,正有人喊叫和奔跑。

“波特,回去吃午饭吧!”安布居喊了一句,举起魔杖冲出了办公室。哈利让她先跑了几秒,然后也匆匆跑出去看那些喧哗的来源。

他找得并不艰难,就在一层楼下面已经乱乱哄哄。有人(而哈利相当明白那可能是谁)把一个看来是装满了烟花的大木箱点着了。

全部由金色和绿色火花组成的飞龙在走廊里盘旋上下,一路上散发着炽热的火焰和砰砰的巨响;直径足有两米的转盘花,有着惊人的粉红颜色,好像许多飞碟在空中危险地转着;带着长长银亮火花的火箭在墙上弹来弹去;哈利的目光所及,到处都是有若地雷的鞭炮劈劈啪啪地炸开。而这些烟花奇迹般地,没有像普通烟花那样慢慢燃尽成灰、消失不见或是咝然落地,事实上,他看得越久,它们仿佛就飞得越起劲。

费驰和安布居站在楼梯中间,显然是给吓呆了,哈利看得时候,一个特别大的转盘花似乎决定它需要更大的空间,它旋转着,发出一阵恐怖的嗖嗖声音,径直飞向安布居和费驰。他们两个都害怕地叫了一声蹲下来,转盘花直飞穿过他们身后的窗子,跑到校园里去了。而这个时候,几只龙和一个巨大的、正冒着烟的紫色蝙蝠都找到了走廊尽头的开着的门,它们朝二楼冲了下去。

“快点,费驰,赶快!”安布居惨叫着,“要是咱们不管的话它们会飞得到处都是啊--昏肚麻皮!”(“昏肚麻皮”是昏迷咒语的口令--译注。)

一道红光从她的魔杖里射出,打中了一个火箭,但是咒语并没能让火箭震迷在半空中,而是让它轰然爆炸了,力度之大连旁边的画像都给炸出了一个洞。画上那个站在草地中间、多愁善感的女人及时躲了开去,几秒钟之后她挤进了旁边的画,那里的两个正在玩扑克牌的巫师慌忙站起,给她腾出地方。

“费驰,不能用昏迷咒!”安布居生气地喊,完全一幅好像是费驰施用了刚才的咒语一样。

“校长,你说的对!”费驰喘息着说,作为一个似贵,让他震昏烟火比把烟火吞下肚里更不可能。他跑到近处的柜子,从里面拉出了一把扫帚,开始拍打空中的烟花,只几秒钟那个扫帚头就开始着了起来。

哈利看得够多了。他笑着,低头沿着走廊跑了几步,他知道在挂毯后面有一道秘密的门,他偷偷钻了进去,看到弗雷德和乔治正藏在那后面,他们听着安布居和费驰的叫骂,发抖着拼命抑制着笑。

“厉害,”哈利小声说,笑着,“太厉害了,你们肯定会把飞利包博士的生意都抢过来的,一点问题都没有。”(飞利包博士是“飞利包博士之湿引燃、无热量烟花店”的老板,出现在哈利·波特第二卷和第四卷里。--译注)

“谢谢,”乔治悄声说,把笑出的眼泪从脸上抹干,“噢,我希望她接下来试消失咒,每用一次它们就会增加十倍。”

那个下午,烟花燃烧着布满了整个学校,虽然它们十分吵人,尤其是那些鞭炮,但是其他的老师们似乎并没有多么不满。

“天呐天呐,”麦格教授讽刺地说着,一条飞龙正在她的教室顶上乱飞,发出砰砰的巨响,喷着火焰。“拉文德·布朗小姐,你能不能跑去告诉校长,我们的教室里有逃走的烟花飞进来了?”

结果,安布居教授做校长的第一个下午就在学校里到处跑个不停,被其他老师召到各个地方。因为,没有她的帮助,他们似乎都不知道该怎么把烟花从教室里赶出去。等到放学铃响,学生们背着书包朝桂芬多塔楼走的时候,哈利异常满意地看到,头发蓬乱、沾着炭黑的安布居满身大汗地从弗利特卫教授的教室里蹒跚离开。 “教授,实太谢谢你了!”弗立特卫教授用他的尖细声音说,“我也能把那个花炮弄灭的,当然了,可是我不能确定我是不是,嗯,有这个权力啊。”

他笑着,在她愤怒的脸前面关上了教室的门。

那天晚上,弗雷德和乔治成了桂芬多休息室里的英雄。就连赫敏都挤过兴奋的人群走上去向祝贺他们。

“你们的烟花真的很好,”她佩服地说。

“谢谢,”乔治说,看起来既吃惊又高兴,“那是卫斯理的野火巨炮牌烟花。只不过,我们把所有的库存都用光了,现在又得从头开始再做了。”

“不过,用光了也值得,”弗雷德说,他正从喧闹的桂芬多学生那里记录着订单,“要是你想把名字加入候补名单,赫敏,‘简单烈焰’是五个金币一盒,‘豪华爆炸’是二十个金币,等我们一做好就送给你。”

赫敏回到哈利和罗恩坐着的桌子旁边,他们都瞪着书包,好像恨不得作业会从里面跳出来把自己写完似的。

“嗯,今晚上咱们休息一下吧?”赫敏高兴地说,一个卫斯理火箭正甩着长长的银尾巴从窗口飞过,“反正星期五复活节假期就开始了,那时我们就有大把时间了。”

“你感觉还好吗?”罗恩不相信地瞪着她说。

“现在你既然提起,”赫敏开心地说,“你知道,我想我现在感觉有点……叛逆。”

一小时之后,哈利跟着罗恩上楼睡觉的时候,他还能听见远处烟花发出的砰砰声。在他脱衣服的时候,一个花炮从塔楼旁飘过,依然旋转着画出了很多个圈子。

他爬上床,打着哈欠。摘下眼镜之后,偶尔在窗外飞过的烟花都变得模糊不清,好像五光十色的云彩,在黑色天空的衬托下美丽而神秘。他翻身侧躺,想着安布居第一天做邓布多的职位感想如何,还有当法吉听说几乎一整天学校都处于高度混乱之中时会有什么反应。对自己笑着,哈利合上了眼睛。

校园里的烟花发出的砰砰声和嗖嗖声似乎越来越远了……或者也许是他正在飞速地远离它们。

他落进那个通向神秘局的走廊里,他朝那扇平淡无奇的黑门飞跑着……希望它是开着的……希望它开着的……

它是开着的。他走进去,在那间有很多门的圆形屋子里。他穿过房间,手伸向一模一样的门中的一个,门开了。

他走进了一间长长的长方形屋子,屋里传来古怪的机械咔哒声,五彩的光点在墙上跳动,但是他没有停下来查看那些是什么……他必须继续走。

在屋子远处也有一扇门……那个门也一触即开。

而现在,他走进的屋子十分昏暗,像教堂的礼拜堂那么宽,那么高。屋里只有一排一排的高大书架,书架上放着小小的、积满灰尘的、玻璃纤维做的球体……现在哈利的心脏兴奋地跳得飞快……他知道要去哪里……他朝前跑去,但是他的脚步没有在这个巨大而空旷的房间里发出任何声音。

这个屋子里有样东西是他非常、非常想要得到的。

他想要这个东西……或许是别人想要。

他的伤疤疼了起来。

乓!

哈利立刻醒了,迷惑而且气愤。黑暗的宿舍里充满了笑声。

“真酷!”谢默斯说,身影靠在窗口,“我想是有个转盘花撞到火箭上了,然后它们就粘在一起了,赶快来看!”

哈利听到罗恩和迪安从床上跳下来去看。他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地躺在哪里,直等到伤疤传来的疼痛减轻,失望充溢他的心房。他觉得好像一件绝好的礼物被人在最后一刻从手里夺走了……这一回他有多么接近啊……

闪着粉红和银色光芒的带翅膀的小猪,现在正从桂芬多的塔楼飞过,哈利躺在那里,听着下面其他桂芬多宿舍里传出的赞叹声音。他的胃难受地翻滚了一下,因为他刚想起来,明天晚上有蔽心术课。

* * *

第二天,哈利提心吊胆了一整天,他害怕斯内普发现了他已经在梦里走进了神秘局多深。随着一阵内疚涌上心头,他意识到从上次上课之后他就没再练习过蔽心术:自从邓布多离开之后有太多事情发生,他确信即使他努力,他也无法清空自己的思想的。但是,他怀疑斯内普是否能接收这个托辞。

那天上课的时候他临阵磨枪地试着练习,但是一点用也没有。每当他一言不发、努力想把思想和情绪都清空的时候,赫敏就会一直追问他到底哪里不舒服,而且,毕竟,在老师不停向学生们提问的时候清空大脑也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他只有做了最坏的准备,在晚饭之后去斯内普的办公室。不过,他刚走过门厅中间,张楚就匆忙地赶上了他。

“过来这里,”哈利说,很高兴有推迟见斯内普的理由,招呼她走到门厅一角,摆放巨大的沙漏的地方,桂芬多的现在几乎已经空了。“你还好吗?安布居没审问你DA小组的事吧?”

“噢,没有,”楚忙着说,“没有,只是……嗯,我只想告诉你……哈利,我从来没有想到玛丽埃塔会告密……”

“是啊,嗯,”哈利有些阴郁地说,他的确觉得楚应该更小心地选择她的朋友。让他偷偷有点欣慰的是,根据他最新听到的消息,玛丽埃塔还在学校医院,包福夫人还没能把她脸上的脓包消除半点。

“她实际上是个挺好的人,”楚说,“只是犯了个错误--”

哈利怀疑地看着她。

“一个犯了错误的好人?她把我们全出卖了啊,也包括你!”

“那个……我们都逃出来了不是吗?”楚恳求地说,“你知道,她妈妈在魔法部工作,这让她很难做--”

“罗恩的爸爸也在魔法部工作!”哈利生气地说,“而且要是你没注意的话,她的脸上写着‘告密者’呐--”

“那实在是赫敏·格兰杰的坏主意,”楚狠狠地说,“她本该告诉我们她给那个名单下咒的--”

“我认为那是个极好的主意,”哈利冷冷地说,楚的脸红起来,眼睛更亮了。

“噢是啊,我忘了--当然了,如果那是可爱的赫敏的主意--”

“你别再哭了,”哈利警告说。

“我根本没打算哭!”她喊道。

“是啊……嗯……那好,”他说,“现在我要应付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那就去学会应付吧!”楚愤怒地说,转身大步走开了。

哈利怒气冲天地走下通向斯内普地下室的楼梯。依据以前的经验,他知道如果他带着愤怒和怨恨去上课的话,斯内普想探进他的思想就会容易得多。但是,一直等他走到地下室门口,脑子里浮现的东西,也只有想对楚说的、关于玛丽埃塔的话。

“波特,你迟到了。”当哈利把门在身后关上时,斯内普冷冷地说。

斯内普背对哈利站着,正在和平时一样,把他的一些记忆取出,然后小心地放进邓布多的记忆盆里。他把最后一点银丝放进石盆,转身面对哈利。

“那么,”他说,“你一直有练习吗?”

“练了,”哈利撒谎了,他仔细地瞪着斯内普办公桌的一条腿。

“那么,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是不是?”斯内普平滑地说,“取出魔杖,波特。”

哈利走到他一贯的位置,隔着桌子面对着斯内普站好。对楚的愤怒和不知道斯内普会从他的思想里榨取多少东西的焦急混杂在一起,让他的心狂跳不已。

“那么我数三下,”斯内普懒洋洋地说,“一--二--”

斯内普的门砰然打开,珠扣·马尔夫冲了进来。

“斯内普教授,先生--噢--对不起--”

马尔夫带着几分惊讶看着斯内普和哈利。

“没关系,珠扣,”斯内普说,放下魔杖,“波特正在这里补习药剂学。”

自从安布居去审查海格那次,哈利还从没见过马尔夫有这么高兴过。

“我原来不知道呢,”他说,斜眼看着哈利,哈利知道自己的脸一定发烧了,现在他宁愿放弃很多东西,只要能冲着马尔夫喊出他在这里的真正原因--或者,更好的是,能用一个厉害的咒语打他。

“那么,珠扣,怎么了?”斯内普问。

“是安布居教授,先生--她需要你的帮助,”马尔夫说。“他们找到蒙塔克了,他给塞到四楼的马桶里去了。”

“他怎么给弄进去的?”斯内普问。

“我不知道,先生,他现在有点神志不清。”

“很好,很好,波特,”斯内普说,“我们明天再把这堂课上完吧。”

他转身大步走出了办公室,马尔夫在斯内普背后冲哈利有口无声地说“补药剂课?”,然后才跟上去跑了。

哈利愤怒地把魔杖塞回长袍里面,准备离开。至少他又有了二十四个小时可以练习,他知道他应该感激这次侥幸逃脱,不过想到他为此付出的代价也很高,马尔夫会告诉整个学校他需要补习药剂课。

他走到办公室门口时才看到门框上一片银光在跳跃着,他停下来,站在那里看它。这看起来很眼熟……然后他想起来了:这有点儿像昨晚梦里见到的光,他在神秘局里穿过的第二间屋子里的光。

他转过身,光来自斯内普办公桌上的记忆盆。银白色的东西在里面起伏打转,斯内普的思想……如果哈利不小心冲破了斯内普的防御,这些是他不想让哈利看到的东西。

哈利望着记忆盆,好奇在他心里涌起……到底斯内普如此不愿让哈利看到的东西是什么呢?

银色的光影在墙上抖动,哈利朝办公桌走了两步,努力地想着。有没有可能是神秘局里的东西,斯内普那么想不让哈利知道呢?

哈利看看身后,现在他的心跳比任何时候都快了,斯内普要花多久才能把蒙塔克从马桶里救出来呢?之后他是径直回办公室呢,还是送蒙塔克去医院?肯定得是后者,蒙塔克是斯雷瑟林快迪奇队的队长,斯内普肯定想确定他安然无恙。

哈利走了剩下的几尺,站到记忆盆前面,深深地看进去。他犹豫了,听了一会儿,然后把魔杖抽了出来。办公室和外面的走廊都鸦雀无声,他把魔杖伸进记忆盆,轻轻地点了一下里面的东西。

盆里的银色东西立刻急速旋转起来,哈利探过身子,看到它变得越来越透明。又一次,他仿佛是从屋顶上一个圆形的窗子看下去,一间屋子……事实上,除非是他错了,这个屋子就是正堂。

他的呼吸在斯内普记忆的表面形成了一层雾……他的大脑似乎麻木了……做这件他特别想做的事情真是疯了……他浑身打战……斯内普可能马上就回来了……但是哈利想起了楚的愤怒,马尔夫的嘲弄,一股莽撞的勇气升了上来,控制了他。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把脸插进斯内普记忆的表面,立刻,办公室的地板倾斜了,哈利给头朝下倒进了记忆盆里。

他在冰冷的黑暗里坠落,不停地旋转着,然后--

他站在正堂中间,但是四张学院桌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百多张小桌子。所有桌子都朝着同一方向,每张后面都坐了一个低头在羊皮纸上写字的学生。除了羽毛笔的划动的声音,就只有偶尔人翻动羊皮纸的声音。这显然是考试时间。

阳光从高窗里撒下,照在低着头的学生上,在明亮的阳光里,他们的头上反射出栗色,铜色和金色的光。哈利仔细地看着四周,斯内普肯定在什么地方……这是他的记忆。

他坐在那里,就在哈利背后的那张桌子旁边,哈利瞪着他。少年斯内普看起来十分纤弱,苍白,就好像长在暗处的植物。他油腻的直头发一直垂到桌面上,鹰钩鼻子离他忙着写字的羊皮纸只有半寸远。哈利走到斯内普背后,看到他的考试标题:中级巫师考试--黑魔法防御学。

那么斯内普肯定是十五岁或是十六岁,哈利自己的年龄。他的手在羊皮纸上飞快地写着,至少比他旁边的人多写出一尺长的内容,而他的字迹又细又密。

“还剩五分钟交卷!”

那声音让哈利吓了一跳,他转过身,看到弗立特卫教授的脑袋顶部在不远处的桌子中间移动着。弗立特卫教授正经过一个头发蓬乱的黑发男生……十分蓬乱的黑发……

哈利一下冲了过去,他跑得如此之快,如果他是实体的话,肯定就把桌子撞飞了。而不同的是,他似乎在梦中一样,滑过去了两排桌子,然后沿着第三排走,黑发男生的后脑越来越近了……他现在正在坐直身子,放下羽毛笔,把羊皮纸卷拿到眼前,似乎在检查自己写的东西。

哈利在桌子前面停下,低头看着自己十五岁的父亲。

他的胃里一阵兴奋:那简直就像面对自己,只是有些地方又刻意地不同。詹姆斯有褐色的眼睛,他的鼻子稍微比哈利的长些,额头上也没有伤疤。但是他们都有着一样的长脸、嘴巴和眉毛。詹姆斯的头发在后脑处直直翘着,和哈利的一模一样,他的手几乎和哈利的一样,而哈利也能看出,要是詹姆斯站起来的话,他们的身高也不会相差一寸。

詹姆斯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抓了抓头发,把头发弄得比原来更乱。然后,他瞥了一眼弗立特卫教授,在椅子上转身,冲着坐在四张桌子后面的男生笑了笑。

随着又一阵兴奋与震撼,哈利看到瑟瑞斯朝詹姆斯翘了翘大拇指。瑟瑞斯正自在地靠在自己的椅子上,椅子斜斜地,只两条腿着地。他十分英俊,深色的头发有几缕垂上眼睛,那种不经意的优雅是詹姆斯和哈利都永远做不到的。坐在他身后的女生满脸期望地看着她,而他却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这个女生身后的第三张桌子旁边--哈利的胃又快乐地颤了一下--坐着瑞莫斯·卢平。他看起来相当憔悴苍白(是不是又快月圆了?),完全沉浸在考试之中:一边检查着他的答案,一边用羽毛笔的尾巴抓着下巴,微微皱着眉头。

那就是说虫尾巴一定也就在附近……果如其然,哈利一下子就找到了他:老鼠毛颜色的头发,尖鼻子,个子小小的。虫尾巴看起来相当紧张,他一边咬着指甲,一边瞪着自己的答卷看,脚趾在地上画来画去,每隔一会儿就满怀期望地朝旁边人的试卷张望一下。哈利又看了虫尾巴一会,然后回去看詹姆斯,后者现在正在一小块草纸上画着,他画了一个霓贼球,现在正反反复复描着一个字“莉”,这是什么意思?

“请放下笔!”弗立特卫教授尖声说,“斯蒂宾斯,这也包括你!我收卷的时候请大家在原位坐好!召之即来!”

一百多卷羊皮纸腾空而起,飞进弗立特卫教授伸出的双臂里,把他朝后撞倒了。有几个人笑了起来,前排的两个学生站起来,托着弗利特卫教授的胳膊肘把他拉了起来。

“谢谢……谢谢,”弗立特卫教授气喘吁吁地说,“很好,你们可以走了!”

哈利低头看他的父亲,他正忙着把刚描了很多遍的“莉”字划掉,站起来,把羽毛笔和试卷都塞进书包里,背起书包,然后等瑟瑞斯一道走。

哈利转头看到斯内普就在不远的地方,从桌子中间的过道里走向通往门厅的门,他仍在看着试题。他稍微有些跎背,但依然瘦骨支立,走路时的神经质样子更像一只蜘蛛,油腻的头发在脸上跳动。

一群叽叽喳喳的女生把斯内普跟詹姆斯,瑟瑞斯和卢平她们分开了,哈利走在他们两伙人的中间,既能看到斯内普,又能听到詹姆斯和他的朋友们的说话。

“月宁,你觉得第十题怎么样啊?”瑟瑞斯问,他们走进了门厅。

“棒透了,”卢平轻快地说,“列举识别狼人的五种迹象。真是好题。”

“你觉得你都列对了吗?”詹姆斯装出关心的样子说。

“想来如此,”卢平认真地说,他们加入门口急着想走到撒满阳光的操场去的人群,“第一:他坐在我的座位上;第二:他穿着我的衣服;第三:他的名字是瑞莫斯·卢平。”

虫尾巴是唯一没有笑的人。

“我写上了鼻子形状,瞳孔的样子,还有卷尾巴,”他忧心忡忡地说,“但是我想不起来其他的--”

“你怎么这么笨啊,虫尾巴?”詹姆斯不耐烦地说,“每个月你都跟着一个狼人到处跑--”

“你小声点行不行,”卢平肯求说。

哈利紧张地看了看身后,斯内普还在不远的地方,依然埋头看他的考题--但这是斯内普的记忆,哈利知道如果斯内普走到外面之后跟他们分开,走去不同的方向,哈利就不能再继续跟詹姆斯了。不过,让他感到万分宽慰的是,斯内普跟上来了,他依然沉浸在试题里,显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往哪里走。哈利在离他不远的前面走着,一边盯着詹姆斯和其他人。

“嗯,我觉得,这考试不过小菜一碟,”他听到瑟瑞斯说,“我至少也能得个‘极好’,要不才怪呢。”

“我也是。”詹姆斯说,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挣扎着的霓贼球。

“哪儿来的?”

“偷来的,”詹姆斯随便地说,他开始玩起霓贼球,让它飞开有一尺远才伸手把它抓回,他的反应和动作好极了,虫尾巴一脸敬慕地看他。

他们在湖边的一棵白桦树的树荫下停了下来,那棵树,正是哈利,罗恩和赫敏在一个星期日写完作业、然后躺在下面草坪上的地方。哈利再次转头看了看,让他高兴的是,斯内普也在一片灌木丛下的浓荫里坐下了。他比刚才还要投入中级巫师考试的内容,因此哈利可以自在地坐在白桦树和灌木丛中间的地方,看着树下的四个人。耀眼的阳光映在湖面上,水平如镜,湖边坐着那群刚才从正堂里走出来的叽叽喳喳笑闹着的女生,她们脱掉鞋袜,把脚伸进清凉的湖水里。

卢平抽出一本书,读起来。瑟瑞斯看着学生们在草坪上踩过,看起来既傲慢又百无聊赖,但是反而看起来更帅。詹姆斯还在玩霓贼球,把它放得越来越远,几乎快要逃开了,但是总能在最后一秒钟抓住球。虫尾巴张着大嘴看他,每当詹姆斯做一个难度大的接球,虫尾巴都会拍着双手惊叹不已。经过了这样的五分钟,哈利不明白詹姆斯为什么不告诉虫尾巴别再那样丢人,但是詹姆斯似乎相当喜欢这样引人注目。哈利注意到他的父亲总在抓头发,好像不想让头发太整齐似的,而且,他一直朝水边的那群女生那头看。

“把那个收起来行不行,”当詹姆斯做了一个极漂亮的捕捉,虫尾巴发出一声欢呼的时候,瑟瑞斯终于开口了,“别让虫尾巴激动得尿裤子吧。”

虫尾巴的脸微微红了起来,但是詹姆斯只是笑了。

“既然你这么难受的话。”他说着把霓贼球收回口袋。哈利清楚地感到瑟瑞斯可能是唯一能让詹姆斯不再炫耀的人。

“真没意思,”瑟瑞斯说,“要是满月就好了。”

“你也许觉得没意思,”卢平在课本后面阴沉地说,“我们还有变形课考试呢,要是你真没事做可以考考我,给你,”他把书伸给他。

但是瑟瑞斯哼了一声,“我才不用看那些垃圾,我全都会了。”

“拍爪子,这回你得振奋起来了,”詹姆斯小声说,“瞧那是谁。”

瑟瑞斯转过头去,立刻一动不动,好像嗅到了兔子的狗。

“好极了,”他悄声说,“塞留鼻涕。”

哈利转头看瑟瑞斯在看的东西。

斯内普又站了起来,正把中级巫师考试的试题放回书包,他离开灌木丛的树荫,准备横穿草坪的时候,瑟瑞斯和詹姆斯站了起来。

卢平和虫尾巴都坐着没有动:卢平仍在低头看书,不过他的眼睛根本没动,而且眉心微微皱起了一道纹;虫尾巴从瑟瑞斯看到詹姆斯,再看到斯内普,满脸期冀。 “好吗,塞留鼻涕?”詹姆斯大声说。

斯内普的反应之快,好像他已经早有准备:他抛开书包,手插进长袍,刚把魔杖拉出一半,詹姆斯已经叫了一声:“解斯器械!”

斯内普的魔杖飞上半天,足有丈高,然后咚地一声落在他身后的草地上,瑟瑞斯大声地哈哈笑了起来。

“迫抵障碍!”他说着把自己的魔杖对准斯内普,正弯腰去捡魔杖的斯内普给推得跌倒在地。

旁边的学生都转头看过来,有些人已经站起来朝这边走近,一些人似乎有些担心,令一些人则在看热闹。

斯内普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詹姆斯和瑟瑞斯走近他,举起魔杖,詹姆斯一边走一边往后看着水边的那些女生。虫尾巴现在也站起来了,如饥似渴地看着,绕过卢平,让自己能看得更清楚。

“考试考得怎么样啊,塞留鼻涕?”詹姆斯说。

“我看到他来着,他的鼻子都碰到纸上了,”瑟瑞斯不怀好意地说,“把纸弄得到处是油,他们一个字都别想认出来。”

围观的人里有几个笑了起来,斯内普显然不是受欢迎的学生。虫尾巴也刺耳地格格笑了起来。斯内普想站起来,但是那个咒语仍附在他身上,他努力着,仿佛被隐形的绳子捆住了似的。

“你--给我等着,”他气喘吁吁地说,抬头用最最厌恶的目光瞪着詹姆斯,“你--给我等着!”

“等着什么?”瑟瑞斯不以为然地说,“你想干什么啊,鼻涕虫,拿我们擦你的鼻子?”

斯内普破口大骂,咒语夹杂着谩骂一起冒出来,可是他的魔杖离他有八尺远,根本没有效果。

“把你的嘴洗乾净,”詹姆斯冷冷地说,“斯物爽静!”

斯内普的嘴里立刻吐出了粉红色的肥皂泡,那泡沫堵住他的嘴唇,让他哽咽,无法呼吸--

“你们不要欺负人!”

詹姆斯和瑟瑞斯转过头,詹姆斯的手立刻爬到头上去打乱头发。

那是刚才在湖边的女生中间的一个,她有着浓密的深红色披肩长发,闪亮摄人的绿色杏仁眼睛--哈利的眼睛。

哈利的母亲。

“你好吗,埃文斯?”詹姆斯说,他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得和蔼,更低沉,也更成熟了。

“你们不要欺负他,”莉莉又说一遍,她看着詹姆斯的表情全是厌恶,“他哪里招惹你了?”

“嗯,”詹姆斯说,装作深思熟虑的样子,“事实上主要是因为他的存在本身,要是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很多围观的人都笑了起来,瑟瑞斯和虫尾巴也在笑。可是卢平,似乎仍沉浸在手上的课本里,没有笑。莉莉也没有。

“你以为你自己很滑稽,”他冷冷地说,“但你不过是个狂妄自大,欺负弱小的废物。不要再欺负他。”

“要是你同意和我约会我就放开他,埃文斯,”詹姆斯立刻说,“来……和我约会吧,我以后再也不会动鼻涕虫一魔杖。”

在他身后,障碍咒语的效果已经逐渐消失,斯内普开始朝他的魔杖挪过去,一边爬一边仍从嘴里吐着肥皂沫。

“那怕是让我在你和一只肥猪中间挑选,我也不会和你约会的。”莉莉说。

“鹿角,你可真不走运呢,”瑟瑞斯轻快地说着,然后转身去看斯内普:“哎!”

但已经晚了,斯内普已经把魔杖直指向詹姆斯,一道闪光过后,一条伤口出现在詹姆斯的脸颊上,血喷到他的长袍上面。詹姆斯猛转过身,又一道闪光,斯内普已经头朝下给吊在空中,他的长袍倒落在头上,露出了一双苍白、瘦弱的腿,和他发灰的旧内裤。

围观的一小圈人里有很多都哄笑起来,瑟瑞斯,詹姆斯和虫尾巴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莉莉的脸上的愤怒在一瞬间扭了一下,好像在强忍住不笑出来,她说:“放他下来!”

“当然。”詹姆斯说着把魔杖上挑,斯内普噗咚一声落在地上跌成一团,他从长袍里爬出来,一跳站起,高举着魔杖,但是瑟瑞斯已经叫出来:“统统石化!”斯内普就立刻像块木板一样僵僵地倒了下去。

“别欺负他!!!”莉莉大喊,她的魔杖也已经握在手里,詹姆斯和瑟瑞斯都小心地看着她。

“啊,埃文斯,别逼我对你用咒语。”詹姆斯诚恳地说。

“那就解开他的咒语!”

詹姆斯深深地叹了口气,转向斯内普,嘟囔着念出逆反咒语。

“这就好啦,”他说,斯内普正挣扎着站起身子,“你很走运埃文斯在这儿,塞留鼻涕--”

“我用不着她那个肮脏的小脏血种帮忙!”

莉莉眨了眨眼。

“好啊,”她淡淡地说,“以后我不管你就是了。还有,如果我是你,塞留鼻涕,我就洗洗你的内裤。”

“你给我向埃文斯道歉!”詹姆斯冲斯内普大吼,魔杖威胁地指着他。

“我用不着你逼他道歉,”莉莉转向詹姆斯大声说,“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什么?”詹姆斯叫起来,“我可从来没叫你--那个名字!”

“你以为把头发弄得乱七八糟,像刚从扫帚上跳下来那样子就是酷呢,还有没完没了地耍那个蠢霓贼球,在走廊里走来走去,看谁不顺眼就咒谁,只因为你会--我真惊奇像你这么自大的脑袋扫帚居然还能起飞,你让我恶心。”

她转身快步走开。

“埃文斯!”詹姆斯冲着她的背影喊,“喂,埃文斯!”

但是她没有回头。

“她到底怎么了?”詹姆斯说,装做好像不把它当一回事,但是没有成功。

“据我分析她话里隐藏的意思,我认为她觉得你有点自以为是啊,夥计。”瑟瑞斯说。

“对啦,”詹姆斯说,现在已经十分愤怒了,“对啦--”

又一道闪光,斯内普再一次头朝下地被吊到空中。

“有谁想看我剥了鼻涕虫的裤衩?”

但是詹姆斯到底有没有剥下斯内普的裤衩,哈利永远也不会知道了,一只手已经紧紧攥住了他的胳膊,像铁钳一样狠狠握住。哈利疼得皱眉,转头看是谁抓他,随着一阵凝血的恐怖,他看到了长大成人的斯内普就站在他的身旁,脸已经气得发白:

“玩得高兴吧?”

哈利感到自己的身体升到空中,夏日的景色在周围消失了,他向上飞进冰冷的黑暗之中,斯内普的手仍紧紧握在他的胳膊上。然后,一种突然下坠的感觉,好像他在空中翻了个身,他的脚碰到了斯内普的地下室的石头地板,他又站在斯内普办公桌上的记忆盆旁边,在昏暗的、现在的、药剂课老师的办公室里。

“看来,”斯内普说,他把哈利胳膊握得他觉得手指都开始麻木了,“看来……你玩得很开心呢,波特?”

“没-没有。”哈利说,努力挣脱他的胳膊。

太可怕了:斯内普的嘴唇都气得发抖,脸色惨白,露着牙齿。

“是个有趣的人,你父亲,是不是?”斯内普说,用力摇晃着哈利,他的眼镜从鼻子上给晃掉了。

“我-没-”

斯内普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哈利推了开去,哈利重重地摔在地下室地板上。

“你不能把你看到的事讲给任何人听!”斯内普怒吼着说。

“我不会,”哈利说,尽量从离斯内普最远的地方站起来,“我当然不会--”

“滚出去,滚出去,我永远也不想在这个办公室里见到你!”

哈利朝门冲去的时候,一瓶装了死蟑螂的瓶子飞过来在他头顶的墙上炸碎开来。他猛拉开门,飞跑过走廊,直到跑上二楼才停了一下。他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揉着疼痛的胳膊。

他一点也不想这么早就回桂芬多塔楼,或是把刚才看到的东西告诉给罗恩和赫敏。然而让哈利如此心惊的,并不是有人冲他吼叫或往他身上砸瓶子,而是,他明白在一群围观的人中间被人嘲笑是什么感觉,他清清楚楚地明白,被他父亲辱弄时斯内普的感觉是怎样的。而从他刚刚所见到的场面判断,他的父亲,正和斯内普长久以来对他描述地一样狂妄傲慢。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二十九章 就业咨询

“可是你为什么不再去上蔽心术课呢?” 赫敏皱着眉,说。

“我已经告诉你了,”哈利嘟囔着,“斯内普认为现在既然我已经学会了基本要点,以后的东西我自学就行了。”

“那你就不再做那些怪梦了吗?”赫敏怀疑地说。

“差不多吧,”哈利说,避开她的目光。

“嗯,我不认为斯内普应该在你还不能完全控制它们之前停止课程!”赫敏生气地说,“哈利,我觉得你应该回去问他--”

“我不去,”哈利激烈地说,“别再说了,赫敏,行不行?”

这是复活节假的第一天,赫敏,和往年一样,把这天的大半时间都花在帮他们三个重画复习时间表上。哈利和罗恩允许她这么做,因为这总比跟她吵让她不要做省事得多。而且,不管怎么说,新的时间表也确实很有用。(复活节假期:基督教国家为纪念耶稣在黑色星期五被处死、到他三日后重新复活的假日。一般是在春分后第一个月圆之后的星期五--通常在四月上中旬左右--到之后的星期一或更长。这个节日的习俗,演变至今,是吃涂成彩色的鸡蛋,也有用巧克力做成蛋的形状,或兔子形。--译注)

罗恩发现他们离考试只剩下六个星期了,震惊不已。

“这怎么可能让你吃惊呢?”赫敏质问,她正用魔杖点着罗恩时间表上的小方格,给每个格子按照不同的课程染上不同的颜色。

“我怎么知道,”罗恩说,“谁让最近发生那么多事情啊。”

“好了,给你,”她说着把他的复习时间表递给他,“只要照它做就没问题了。”

罗恩沮丧地低头读着,但是立刻又高兴起来。

“你让我每周有一个晚上不用学习!”

“那是快迪奇训练。”赫敏说。

笑容从罗恩的脸上消失了。

“又有什么用?”他呆板地说,“我们今年赢快迪奇杯的机会不比我爸爸当选魔法部长更多。”

赫敏没有回答,她正在看哈利,哈利坐在那里,茫然地瞪着休息室的对面墙壁,罗圈腿在旁边抓他的手,想让他给他挠挠耳朵。

“哈利,你怎么啦?”

“什么,”他连忙说,“没事。”

他抓起《防御魔法理论》,躲在后面装着在用词表里查找东西,罗圈腿放弃了对他的期待,钻到赫敏的椅子底下去了。

“刚才我遇到张楚了,”赫敏试探地说,“她看起来也一幅惨不忍睹的样子……你们两个是不是又吵架了?”

“什--哦,是啊,我们吵了一架,”哈利说,感激地抓住这个话题。

“为什么?”

“她那个会告密的朋友呗,玛丽埃塔。”哈利说。

“是啦,哼,我不怪你!”罗恩生气地说,放下他的时间表,“要不是因为她……”

罗恩慷慨激昂地讲了一大堆关于玛丽埃塔的话,这让哈利觉得很好,因为他只要装出一幅气哼哼的样子,拼命点头,还有在罗恩停下来吸气的时候说一声“对”或“说得好”就行了。而与此同时,他的思想可以继续,比原来更痛苦地,回想他在记忆盆里看到的事情。

他觉得那段记忆在从里往外啃空他的身体,他曾经是那么地坚信他的父母是好人,当以前斯内普诽谤他父亲的人格时,他可以毫无困难地置之不理。海格和瑟瑞斯他们不也告诉哈利他父亲是多好的人吗?(“是啊,可是,看到瑟瑞斯本人那个样子,”哈利大脑里的一个唠叨声音说,“他也一样坏啊不是吗?”)是的,他以前听麦格教授说过他父亲和瑟瑞斯是学校里的捣蛋鬼,但是她把他们讲成卫家双胞胎的前身,而哈利无法想像弗雷德和乔治会把什么人头朝下倒吊起,只因为那样做好笑……除非他们真的特别恨他……也许像马尔夫,或是真做了坏事,应该受这样惩罚的人。

哈利努力想为斯内普受詹姆斯折磨想出一个正当理由:可莉莉不是问过,“他哪里招惹你们了?”而詹姆斯不是分明回答,“事实上主要是因为他的存在本身,要是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詹姆斯做这一切,其实不就是因为瑟瑞斯说他很无聊?哈利记得他们还在桂茂街时,卢平说邓布多让他做级长是因为想让他管管詹姆斯和瑟瑞斯……可在记忆盆里,他只是坐在那儿,什么都没干。

哈利一直提醒自己,毕竟莉莉还出面干涉了。他的母亲毕竟还是正义的。可是,她冲詹姆斯喊叫时的脸色,和其他事一样让他惊讶难受。她显然恨极了詹姆斯,而哈利怎么也不明白他们怎么会最后结婚的。有一两次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被詹姆斯强迫的。

将近五年了,一想到他的父亲就会让他感到安慰,感到激励。每当有人告诉他像詹姆斯,他的心里就会涌起一阵骄傲。而现在……现在他一想到他,只会感到冰冷,悲伤。

复活节假期里,天气一天天变得晴朗暖和,风也渐渐大了起来。可是哈利,还有所有其他五年级学生--和七年级的,都给拴在屋里复习功课,来来回回出入图书馆。哈利假装他的心情只是因为临近的考试而差,当其他桂芬多同学也都学得吐血时,他的借口也顺理成章。

“哈利,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了吗?”

“啊?”

他看看周围,金妮·卫斯理正在图书馆里、他一个人占着的桌子旁边坐下来,她看起来给风吹得一塌糊涂。现在是星期天晚上,赫敏已经回桂芬多塔楼去复习她的古文学了,而罗恩还在训练快迪奇。

“哦,嗨,”哈利说,把书拉到面前,“为什么你没去训练?”

“已经练完了,”金妮说,“罗恩送杰克·斯罗伯去医院。”

“为什么?”

“嗯,我们也不确定,不过我们觉得是他用球棒把自己给打昏了,”她重重地叹息一声,“不管怎么说……这有个邮包,刚刚才通过了安布居的新安检系统。”

她拿出一个茶色纸包的盒子,一看就知道它曾经被打开又潦草地封上过,在上面有红字写着:霍格沃茨最高监察官已检查。

“是我妈妈寄来的复活节蛋,”金妮说,“一个是给你的,拿着。”

她递给他一个十分漂亮的巧克力蛋,上面用奶油画了小小的霓贼球,按照包装说明,里面装着的是泡泡维滋碧。哈利看了一会儿,然后,让他震惊的是,他感到喉咙正肿起来。

“哈利,你还好吧?”金妮小声问。

“是啊,我很好,”哈利粗声说,喉咙里的肿块很疼,他不明白为什么复活节蛋会让他有这样的感觉。

“你最近似乎有点闷闷不乐的,”金妮继续说,“你知道,我相信你只要跟张楚谈一谈……”

“我想谈话的对象不是张楚,”哈利脱口说出。

“那你想和谁谈?”金妮仔细地看着他,问。

“我……”

他四下扫视,确定没有人在偷听。平斯夫人在几个书架远的地方,从那里抱出一摞书,交给看起来已经学疯了的汉娜·阿伯特。

“我想和瑟瑞斯谈谈,”他小声说,“可我知道我不能……”

金妮继续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哈利把复活节蛋打开,更因为有事可做,而不是真的想吃,他掰下一大块放进嘴里。

“嗯,”金妮慢慢地说,给自己也拿了一块吃起来,“要是你真特别想找瑟瑞斯,我想我们是可以想办法的。”

“别傻了,”哈利呆呆地说,“安布居可在监视着壁炉,检查我们的所有信件呢?”

“我是跟着弗雷德和乔治长大的,从他们那里我学到了--”金妮思考着说,“只要你有足够胆量,什么事情都是可以实现的。”

哈利看着她。也许是巧克力的作用--卢平总是让他们在见到摄魂怪之后吃一些的--要不就是因为他把在心里煎熬了一个星期的想法终於说出口,但现在他的确有点满怀希望的感觉了。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哎呀死了,”金妮悄声说着跳着站起,“我忘了--”平斯夫人已经朝他们大步走来,满是皱纹的脸上因为愤怒而扭曲着。

“在图书馆吃巧克力!”她尖叫着,“出去--出去--出去!!!”她抽出魔杖,把哈利的书,书包和墨水瓶举上空中,追着他和金妮,不停地打在他们头上,跟着他们跑出图书馆。

* * *

就好像要临考前他们还不够忙似的,复活节假期快结束之前,很多关于各种巫师职业的小册子、宣传纸出现在桂芬多塔楼的桌子上,一起出现的,还有钉在告示版上的又一张新告示:

  所有五年级学生必须在复活节假期之后的一个星期内,
  与学院院长会面,讨论他们的未来职业。会面的时间表
  如下。

哈利读了下面的时间表,发现他要在星期一下午两点去麦格教授的办公室,也就是说他要错过大半占卜课。他和其他五年级学生在复活节假期的最后一个星期里,已经花了相当多的时间来读那些留在这里给他们细读的小册子。

“嗯,我不想做疗伤术士,”在假期最后一个晚上,罗恩说,他正埋头看一页带有圣满钩医院的骨头和魔杖交叉标记的宣传纸,“这里说你的高级巫师考试里药剂学、草药学、变形学、魔咒学和黑魔法防御学至少要得‘超出预期’才行。我是说……我的天呐……他们的要求可真不少哇不是么?”

“嗯,那可是个责任重大的工作呢?”赫敏心不在焉地说。

她自己正在看一张艳粉红色和桔黄色相间的宣传纸,上面写着:“你喜欢做麻瓜关系的工作吗?”

“似乎你用不着太多条件就可以做麻瓜关系的工作,他们只要你在中级巫师考试的麻瓜研究学里拿个证书就行了,‘更重要的是你的热心、耐心和天真活泼’。”

“要是你想和我姨父那样的人建立关系,天真活泼可远远不够呢,”哈利阴沉地说,“知道什么时候低头躲开他的拳头,倒会更有用。”他正把巫师银行的小册子读了一半,“听听这个:‘你喜欢一个富有挑战性的职业,参加旅行和探险,获得带危险成分但数目可观的奖金吗?那么就考虑在格云高巫师银行工作吧,我们现在正在招收解咒人这一刺激而有趣的国外职位。’不过他们要数字魔法学,赫敏,你可以去啊!”

“我不太喜欢银行业,”赫敏嘟囔了一声,现在她正忙着看“你有没有胆量和能力来训练傻特伊安警?”

“喂,”一个声音传进哈利耳朵,他转过头,弗雷德和乔治走过来坐在他们旁边,“金妮跟我们讲起你的事,”弗雷德说,腿在他们前面的桌子上伸展开来,把好几个关于魔法部的职业介绍册子都给踢到地上,“她说你想找瑟瑞斯?”

“什么?”赫敏尖声说,本来伸过去要拣“你想不想震撼魔法部的魔法事故与灾难局!”的小册子的手僵在了半空。

“是的,”哈利说,尽量显得无足轻重,“是啊,我想我--”

“别发傻了,”赫敏说,挺直身子,看他的样子就好像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你忘了安布居会在壁炉里抓来找去的,她还盯着所有的猫头鹰?”

“嗯,我们认为我们找到了一个解决办法,”乔治说,伸了个懒腰,笑嘻嘻地,“这不过是个引开人注意的简单事情罢了。现在,你可能注意到我们在复活节期间,在捣乱前线上比较安静吧?”

“扰乱人家的休息时间,我们扪心自问,究竟有没有意义呢?”弗雷德继续他的话,“一点意义也没有。而当然啦,那样一来大家复习功课也给搅乱啦,而那可是我们最不想做的。”

他道貌岸然地冲赫敏点了点头。她看来似乎对他能顾全大局,十分地刮目相看。

“不过,明天起我们就会重新投入战斗了,”弗雷德精神抖擞地继续说,“而如果我们打算弄出点骚动什么的,干嘛不做得让哈利也有机会跟瑟瑞斯聊聊天呢?”

“是的,但那也一样,”赫敏说,样子好像在给极笨的人解释极简单的东西似的,“即便你能造成骚动,引开了大家的注意,哈利又怎么和他谈话呢?”

“安布居的办公室,”哈利小声说。

他已经苦想了两个星期,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安布居本人曾告诉过他,唯一没有被监视的壁炉就是她自己的。

“你-疯-了?”赫敏悄声说。

罗恩早已经放下他那张关于买卖人工培植蘑菇工作的宣传纸,紧张地看着他们谈话。

“我不这样想,”哈利耸耸肩说。

“可是你又打算怎么进到那里去呢?”

哈利已经准备好了答案。

“瑟瑞斯的刀,”他说。

“什么?”

“去年圣诞节瑟瑞斯给了我一把可以打开任何锁的刀子,”哈利说,“所以,即使她给门施法,‘哈罗开门’不起作用,我打赌她会施法的--”

“你觉得怎么样?”赫敏质问罗恩,这让哈利无法不想起他刚到桂茂街那里的第一顿晚餐上,卫斯理太太向她丈夫求助的样子。

“我不知道,”罗恩说,给人问及自己的看法让他显得有点慌乱,“要是哈利想干,那是他自己的决定不是吗?”

“说得像一个真正的朋友,够卫斯理家的品格,”弗雷德说着大力拍罗恩的后背,“那么好,我们打算在明天做,就在下课之后,因为当所有人都在走廊里时效果最佳--哈利,我们会在城堡东翼里引发,让她一下子就从办公室里跑出去看--我想我们可以保证你有,你看多少,二十分钟?”他看着乔治说。

“肯定有了,”乔治说。

“你们到底会做什么?”罗恩问。

“小弟弟,明天你就知道了,”弗雷德说,和乔治又站了起来,“至少,如果你明天五点钟时在挂着那幅‘罗嗦的格瑞格瑞’走廊那儿逛悠的话,你就会知道了。”

* * *

第二天很早哈利就已经醒了,感觉几乎和去魔法部参加听证会的那个早晨一样紧张不安。不光是想到闯进安布居的办公室,用她的壁炉跟瑟瑞斯谈话让他觉得担心--虽然当然那些也已经够糟,今天将是斯内普把哈利从办公室里赶出来之后,第一次与他有近距离接触。

哈利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即将展开的一天,然后毫无声息地爬起,走到纳威床边的窗口,看着外面晴朗美丽的早晨。天上没有云,但是微微有雾,是一种淡淡的蓝白颜色。正前方,哈利可以看到下面高耸的白桦树林,那是他父亲嘲弄斯内普的地方。他不知道瑟瑞斯能他说什么,才能弥补他在记忆盆里看到的东西,可他现在实在太想听瑟瑞斯自己对那件事情的描述,他想知道有没有任何原因能减轻、任何借口能解释他父亲的作为。

哈利注意到一样事:在禁绝林边上有东西在动。哈利眯起眼睛迎向太阳,看到海格正从树中间走出来,似乎有些一瘸一拐的。哈利看的时候,海格摇晃着走到他的小屋门口,然后走进屋里去了。哈利继续盯了小屋好几分钟,海格没有再出来,但是烟囱里开始冒起烟来,那就是说海格的伤还没有重到不能生火。

哈利离开窗子,走回他的皮箱那里开始穿衣服。

想到他即将闯进安布居的办公室,哈利本来也没有期望今天会安静地过去,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赫敏几乎没有停止劝他不要在五点钟去做那件事。生平第一次,在宾斯教授的魔法史课上,她不再注意听讲--至少和哈利跟罗恩以前的溜号程度一样,她一直不停地低声把哈利努力不加理睬的警告送进他的耳朵:

“……还有要是真让她在那里抓到你,除了开除你,她也会想到你是和嗅嗅讲话,这回我确定她会逼你喝吐真液,然后回答她的问题的。”

“赫敏,”罗恩的声音很低却很生气,“你能不能别忙着骂哈利,听听宾斯讲课吧,你想逼我自己记笔记吗?”

“那就换你来记笔记吧,不会累死你的!”

等他们走到地下室时,哈利和罗恩都不和赫敏说话。然而她并没有因此而给吓住,她利用他们的沉默继续着自己无休无止的可怕警告。她的话都是压着嗓子发出了激烈嘶声,惹得谢默斯足足浪费了五分钟,因为他以为是他的铁锅漏气了。

而与此同时,斯内普似乎已经下决心把哈利当隐身人。而哈利,当然对这一招早已了如指掌,因为这也是沃能姨夫最喜欢用的手段。而且总的来说他也很感激没有遇到更坏的态度。事实上,和他以前常从斯内普那里受到的冷嘲热讽相比起来,他觉得还是这个新方法更好。而且,他很高兴地发现,当没有人招惹他的时候,他相当容易地就调配好了滋补散。下课时他取出一些液体倒进烧瓶,塞上塞子,拿到斯内普的桌子上让他批分,觉得这回他至少也能得一个“及格”。

他刚转身要走,就听到东西落地砸碎的声音。马尔夫乐得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利猛转身看时,他的药剂取样已经在地上摔得粉碎,斯内普正看着他,脸上一副心满意足的得意。

“真不幸,”他柔声说,“那又是零分了,波特。”

哈利气得说不出话,他大步走回自己的铁锅,想从里面再倒出一烧瓶取样,逼斯内普给他打分,但是让他惊骇的是,锅里的剩药已经不见了。

“对不起!”赫敏捂住嘴惊恐地说,“我真抱歉,哈利,我以为你已经做完了,所以替你清掉了!”

哈利哑口无言。下课铃响起来的时候,他头也不回地匆忙走出地下室。午饭时他小心地坐在纳威和谢默斯中间,好不让赫敏有机会再跟他唠叨不能去安布居办公室的事。

等他去上占卜课时心情糟透了,以致于把去麦格教授那里讨论职业的事情也给忘得精光。直到罗恩问他为什么还不去她办公室时他才一下想起,等他一路疾跑上楼,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幸亏他只迟到了几分钟。

“教授,对不起,”他气喘吁吁地关上门,“我忘了。”

“没关系,波特,”她轻快地说,但是在她说话的时候,另一个人在角落里吸了吸鼻子,哈利转过头。

安布居教授正坐在那里,膝盖上放着写字夹板,脖子上的衣领上有繁琐的小圆花边,脸上则隐隐地现出一个相当洋洋自得的笑容。

“波特,坐下吧,”麦格教授简单地说,她的手在桌上的很多小册子里翻捡的时候微微有些抖。

“那么,波特,我们这个会面的目的,是讨论你对自己未来职业的想法,帮助你决定哪些课程需要在第六年和第七年里继续下去,”麦格教授说,“你自己有没有想过,从霍格沃茨毕业之后做什么呢?”

“呃--”哈利说。

他觉得身后羽毛笔划在纸上的声音很烦。

“什么?”麦格教授催促哈利。

“嗯,我想过,也许,做个傲罗,”哈利喃喃地说。

“你得成绩特别好才能做那个,”麦格教授说,从桌子上的那堆东西最底下抽出一张黑色的宣传纸,打开来,“他们最少要五个高级巫师考试证书,每个都不能低于‘超出预期’,我明白了。然后你还得通过一系列傲罗办公室进行的、严格的性格及智能测试。这是很艰难的职业啊,波特,他们只选最好的,事实上,我不记得最近三年里有谁进去过。”

这个时候安布居教授小小地咳嗽一声,好像在试验她能得多轻似的。麦格教授没有理会。

“那么,我估计你会想知道你该选哪些课了?”她继续说,声音比刚才大了一些。

“是的,”哈利说,“黑魔法防御课,我想?”

“这是自然的,”麦格教授清楚地说,“我还要建议--”

安布居教授又咳了一声,这次声音大了一点,麦格教授把眼睛闭了一下,然后又睁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说下去。

“我还要建议变形课,因为傲罗的工作经常需要变形和反变形。而我现在必须得告诉你,波特,我的高级巫师考试班上,是不收没有在中级巫师考试里得到‘超出预期’以上成绩学生的。我认为你现在的平均成绩在‘及格’左右,所以你得在考试前努力学习,才能有机会继续上这门课。然后,你也得读魔咒课,那是什么时候都有用的。还有药剂课,是的,波特,药剂课,”她说着,脸上闪出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笑容,“药剂和解药是傲罗的重要课程,而我必须告诉你,斯内普教授除了在中级巫师考试上得‘极好’成绩的学生,是不收别人的,所以--”

安布居教授发出了最响的一声咳嗽。

“安布居,你用不用止咳片?”麦格教授看都没有看安布居教授,简单地说。

“噢不不,多谢你了,”安布居说着用哈利最恨的假笑笑了一声,“我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小小地打断你一下啊,麦格?”

“你敢说你肯定能的,”麦格教授从牙缝里说。

“我就是在想啊,波特先生是不是具有傲罗要求的性格?”安布居教授甜甜地说。

“你就是在想这个?”麦格教授傲慢地说,“那么,波特,”她继续说下去,仿佛根本没被打断过,“要是你真有这个抱负,我就建议你努力集中全部精力,把变形课和药剂课成绩拉上来。我知道弗立特卫教授在过去的两年里一直给你‘良好’和‘超出预期’左右的成绩,所以你的魔咒课学得似乎还可以。而黑魔法防御课,你的成绩一直都不错,尤其是卢平教授认为你--安布居,你真的确定你不用止咳片吗?”

“噢,不用的,谢谢你,麦格,”安布居教授假笑着说,她刚刚用最大音量咳嗽了一下,“我只是很担心,你这里恐怕没有哈利最近以来的黑魔法防御课成绩,我相信我曾经通知过你。”

“什么,你说这个?”麦格教授厌恶地说,一边从哈利的档案里抽出一张粉红色的羊皮纸,她微扬着眉,低头扫了一眼,然后把纸条放回文件夹里,未做评论。 “是的,就像我刚才在说的,波特,卢平教授认为你在这个科目上很有天赋,而作为傲罗--”

“麦格,你没有看明白我给你的通知吗?”安布居教授用蜜糖一样的甜声说,忘记了之前要咳嗽一下。

“我当然看懂了,”麦格教授说,她的牙关紧咬,从牙缝里挤出的几个字都听不清楚了。

“那么好,我可不明白了。我好像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让波特先生错误地以为他有希望--”

“错误的希望?”麦格教授重复着,仍然不转头去看安布居教授,“他在所有的黑魔法防御课考试中都得过很高的成绩--”

“麦格,我必须万分抱歉地反对你的看法,可就像你在我写的通知上看到的,哈利在跟我学的时候成绩很差--”

“我本该把话说得更明白,”麦格教授说,终於转头紧紧注视着安布居的目光,“他在所有的、由称职教师出题的黑魔法防御课考试中,都得到过很高的成绩。”

安布居教授脸上的笑容如同灯泡爆灭一样骤然消失了。她靠回椅子背上,在写字夹板上翻到新的一页,然后开始飞速地写起来,她的凸眼忙着在纸上从左看到右。麦格教授转回来面对哈利,她消瘦的鼻孔现在因为生气而暴宽,眼里好像冒火似的。

“你有什么问题,波特?”

“有,”哈利说,“要是你有了足够的高级巫师考试证书,魔法部会做什么样的性格和智能测试?”

“嗯,你需要证明自己有对付工作压力的能力,那一类的东西,”麦格教授说,“因为傲罗训练还要三年的时间,你得有坚定不移和忠心耿耿的态度。更不用说在防御魔法的应用上也得很熟练才行。这就是说毕业之后你也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所以,除非你做好准备--”

“我想你也会发现,”安布居说,声音现在变得十分冷酷,“魔法部还要查看傲罗申请人的档案,包括他们的犯罪记录。”

“--除非你做好在霍格沃茨之后还有无数考试的准备,你实在应该考虑其他的--”

“这就是说这小子能当傲罗的机会,不比邓布多返回学校更多。”

“那就是说很有可能了,”麦格教授说。

“波特有犯罪记录,”安布居大声说。

“波特的所有指控都被撤销了,”麦格教授说,声音更大。

安布居教授站了起来,她那么矮,站起来和坐下其实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她夸张的假笑已经被又强又猛的愤怒所代替了,这让她松弛的宽脸看起来古怪而凶恶。

“波特根本没可能当傲罗!”

麦格教授也站了起来,她的动作,比安布居站起来要惊人得多,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安布居教授。

“波特,”她响亮地说,“即使这是我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我也要帮助你成为一个傲罗!要是我非得每天给你补习,我也会确定你能达到所需的要求。”

“魔法部永远也不可能雇佣哈利·波特的!”安布居说,声音猛地提高。

“等波特加入的时候,魔法部长可能已经换人了!”麦格教授喊。

“啊哈!”安布居教授尖声说,短粗的手指头指着麦格教授,“是!是是是!当然!这就是你想要的是不是?密涅瓦·麦格?你想让阿伯斯·邓布多代替考尼烈斯·法吉!你以为你就会弄到我现在的职位是不是:你想做高级副部长兼校长!”

“你疯了,”麦格教授说,轻蔑异常,“波特,我们的就业咨询就到此为止了。”

哈利背上书包,没敢再看安布居教授一眼就匆匆离开房间。整个走廊里他都一直能听到她和麦格教授的大声争吵。

那天下午的黑魔法防御课上,安布居教授仍像刚刚跑完长跑似地急促的喘吸着。 “哈利,我希望你已经重新考虑过你将要做的事情,”他们刚翻开书,赫敏就悄声说,他们打到“第三十四章,如何不计恩仇及与如何同敌人谈判”,“安布居看起来已经够生气的了。”

每隔一会安布居就会狠狠地瞪哈利一两眼,哈利低着头,目光茫然地盯着《防御魔法理论》,思考着。

他能想像出来,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还极力袒护的人,给抓住私闯安布居教授的办公室时,麦格教授会有什么反应……他完全可以回去桂芬多塔楼,等着暑假什么时候有机会问瑟瑞斯他在记忆盆里看到的东西……他完全可以这么做的,可是,一想到这一明智举动时,他的胃里就好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而且还有弗雷德和乔治,他们的行动早已经计划好了,更何况还有瑟瑞斯给他的那把刀子,它现在就好好地藏在他的书包里,和他父亲的隐身斗篷一起。

但是,问题依然在於,如果他被抓到。

“邓布多牺牲他自己让你能继续留在学校里啊,哈利!”赫敏悄声说,举起课本,把脸藏在后面不让安布居看到,“而今天要是你给开除了,他所做的一切就完全泡汤了!”

他可以放弃这个计划,强迫自己接受他父亲在二十几年前的一个夏日的作为。

然后他想起来瑟瑞斯在桂芬多休息室壁炉里说过的话。

“你比我想像的更不像你父亲……冒险才是詹姆斯觉得有趣的地方。”

可是,他真的还想和他父亲一样吗?

“哈利,不要做,求求你不要去做那件事!”下课铃响起来的时候,赫敏几乎有些生气地说。

他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罗恩似乎已经下决心,既不提供他的看法,也不说任何忠告,他一直避免看哈利。不过,当赫敏张开嘴,想继续劝告哈利的时候,他低低的说,“别讲了,行不行?他能自己决定。”

哈利离开教室时心跳得很快,他在走廊走了一半时,远处传来了一阵喧闹,毫无疑问,那就是行动开始的预兆。他们顶上的某层楼里传来了人的尖叫和呼号,和哈利同时走出教室的学生们都停住脚步,恐惧地抬头去看天蓬--

安布居怒气冲冲地从她教室里、用她的短腿能达到的最高速度跑出来,她抽出魔杖,往另一个方向跑过去。

如果不立刻行动,就没有机会了。

“哈利--求求你!”赫敏虚弱地哀求。

但他已经作出了决定,他把书包紧紧拉在背上,开始跑了起来,现在所有的学生都在朝东翼走,去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逆着人流,左躲又闪地跑开了。

哈利来到安布居办公室前面的走廊,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他跑到一副巨大的盔甲后面,后者的头盔眼罩打开了条缝,看着他。他打开书包,抓起瑟瑞斯的刀,披上斗篷。然后小心地慢慢从盔甲后面走出来,沿着走廊一路走到安布居的门口。

他把魔刀的刀刃叉进门缝里,轻轻地上下游移,然后拔出来。门发出一声轻微地响声,然后打开了。他猫腰走进办公室,迅速关上门,转过头来。

除了那些难看的小猫在墙上、锁着的扫帚顶上挂着的挂盘里追逐嬉戏,屋子里一片静谧。

哈利脱下隐身斗篷,大步走到壁炉前,立刻就发现了他要找的东西: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的壁炉粉在闪闪发光。

他在空空的壁炉前跪下来,手在发抖,他从来没做过这个,不过他想他知道应该怎么做。他把头伸进壁炉里,抓了一大撮壁炉粉,把粉撒在下面码得很整齐的木头上,粉立刻爆炸了,撺起翡翠一样的绿色火焰。

“桂茂街12号!”哈利响亮而清晰地说。

这是他所经历过的、最古怪的感觉之一。当然,他以前也用壁炉粉旅行过,但那时是他的整个身子旋转着飞过由全国巫师家的壁炉构成的网络的火焰里面。而这一次,他的膝盖还留在安布居办公室的冰冷地板上,只有头在翠绿绿的火焰里飞驰。

然后,就和开始一样突然地,旋转停止了。他觉得有些恶心,而且好像头的周围正围了一圈相当烫的铁皮似的,哈利睁开眼睛,发现他正从厨房的壁炉里往外看,前面的长木桌上,有一个男人正低头看着一张羊皮纸。

“瑟瑞斯?”

那个人吓了一跳,转过头来。他不是瑟瑞斯,而是卢平。

“哈利!”他说,看起来震惊非常,“你在这儿--发生什么事了,一切都还好吗?”

“嗯,”哈利说,“我只是--我是说,我只是想找瑟瑞斯谈-谈一谈。”

“我去叫他,”卢平说着站了起来,看起来依然有些不知所措,“他上楼去找克瑞彻了,那家伙似乎又藏到阁楼上去了。”

哈利看着卢平匆匆离开厨房,现在他只能瞪着椅子和桌腿了。他不知道瑟瑞斯为什么从来没告诉他,在壁炉里说话是件多难受的事情。他的膝盖已经在安布居的硬石板地上跪得发疼了。

瑟瑞斯紧跟着卢平回来了。

“怎么了?”瑟瑞斯焦急地说,把长长的黑发从眼睛前面拨开,跪到壁炉前面的地上,好和哈利同一个高度。卢平也单膝跪了下来,样子很关切。“你还好吗?你要我帮忙吗?”

“不是的,”哈利说,“没有那么糟,我只是想谈谈……我爸爸。”

他们交换了一个十分讶异的眼神,但是哈利现在没有时间来感到尴尬或不好意思,他的膝盖每秒钟都在加倍的疼,而且他估计从弗雷德和乔治制造的场面之后至少已经过了五分钟了。乔治只能保证他二十分钟。於是他立刻就把记忆盆里所见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等他讲完,瑟瑞斯和卢平一时间都没有说话。然后,卢平安静地说,“哈利,我不希望你从这件事情来评价你的父亲。他只有十五岁--”

“我也是十五岁!”哈利激动地说。

“哈利,听着,”瑟瑞斯安慰他说,“从第一眼看到对方起,詹姆斯和斯内普就互相恨死了对方,这就是那一类的事情,你能理解的,是不是?我想是因为詹姆斯所有的一切,都是斯内普最想要的--他受欢迎,他快迪奇打得好,几乎什么事都特别优秀。而且,斯内普是个钟情于黑魔法的怪东西,而詹姆斯--不管你怎么看他,哈利--一直最痛恨黑魔法。”

“是啊,”哈利说,“可是他毫无原因就挑衅斯内普,只因为--嗯,只因为你说你很无聊,”他稍微有些抱歉地结束了他的话。

“这不是我光彩的一面,”瑟瑞斯立即说。

卢平侧目看了一眼瑟瑞斯,然后说,“听着,哈利,你必须明白的是,当年你父亲和瑟瑞斯,无论做什么,都是全学校最好的--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最酷的学生--所以要是他们因此有时候有点自大--”

“你是想说,要是我们有时候是两个狂妄的大傻瓜,”瑟瑞斯说。

卢平笑了。

“他还一直故意弄乱头发,”哈利痛苦地说。

瑟瑞斯和卢平都笑起来。

“我都忘了他有那个习惯,”瑟瑞斯喜爱地说。

“他那时候在玩霓贼球么?”卢平热心地问。

“是啊,”哈利说,不理解地望着瑟瑞斯和卢平笑着回忆,“嗯……可我觉得那个样子有点蠢呢。”

“他当然有点蠢!”瑟瑞斯激动地说,“我们都很蠢啊!嗯--也许月宁没那么严重,”他公平地说,看了看卢平。

但卢平摇了摇头,“我有一次要你们别找斯内普麻烦了吗?”他说,“我有一次有那个勇气,对你们说你们做得过分了吗?”

“是啊,嗯,”瑟瑞斯说,“可是有时候你确实会让我们觉得我们的作为很丢人……这也算啊。”

“可是还有,”哈利顽固地说,现在既然已经在这里,他决定把所有想到的都说出来,“他还一直盯着湖边的那些女生,希望她们都看他!”

“嗯,只要莉莉在,他总是傻里傻气的,”瑟瑞斯耸耸肩说,“但凡她在附近,他就总想显摆自己。”

“她怎么会和他结婚呢?”哈利伤心地问,“她恨他啊!”

“不是啦,她才不恨他,”瑟瑞斯说。

“七年级时她开始和他约会,”卢平说。

“那时候詹姆斯的鼻子已经不再翘上天了,”瑟瑞斯说。

“也不再捉弄人取乐了,”卢平说。

“连斯内普都不捉弄了?”哈利说。

“嗯,”卢平慢慢说,“斯内普是特殊例子,我是说,他从来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对詹姆斯下咒的机会,你不会真的以为詹姆斯应该毫不反抗地接受吧?”

“那我妈妈居然能接受?”

“说实话,她其实不太知道,”瑟瑞斯说,“我是说,詹姆斯当然不会在和她约会的时候跟斯内普打起来,对他施咒吧,不是吗?”

瑟瑞斯对哈利皱起眉,哈利看起来仍没有被完全说服。

“你听着,”他说,“你的父亲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是个好人,很多人在十五岁时都蠢得要命,过了那段就好了。”

“嗯,好吧,”哈利沉重地说,“只不过我从来没想到会同情斯内普。”

“现在既然你提起,”卢平说,眉心现出浅浅一道的皱纹,“斯内普发现你看到这一切之后有什么反应?”

“他告诉我他以后永远也不会再教我蔽心术了,”哈利漠不关心地说,“就好像这我会特失望似的--”

“他什么?!!”瑟瑞斯喊,给哈利吓了一跳,吸了一大口炉灰。

“哈利,你不是说笑话吧?”卢平迅速地说,“他不再给你上课了?”

“是啊,”哈利惊讶地说,他觉得他们的反应有点失常,“但没有关系,我才不在乎呢,说实话我真松了--”

“我得立刻北上去你那里,跟斯内普谈一谈!”瑟瑞斯激动地说着就真地站了起来,但是卢平用力把他又按了回去。

“如果有人要去和斯内普谈,那个人应该是我!”他坚定地说,“但是哈利,首先,你要回到斯内普那里,告诉他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停你的课--要是邓布多知道了--”

“我不能那么说,他会杀了我的!”哈利怒气冲冲地说,“你没有见到从记忆盆里出来时他那个样子。”

“哈利,没有任何事情比你学习蔽心术更重要!”卢平严厉地说,“你明白不明白?没有任何事情!”

“好好,”哈利说,心彻底乱了,更别说还有少许不满,“我会去跟他说的……不过我可不会说--”

他停下了,他能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

“是克瑞彻下楼来了?”

“不是,”瑟瑞斯说,看着他的身后,“肯定是你那头的人。”

哈利的心停了好几跳。

“我最好赶快走!”他慌张地说着把头从桂茂街房子里的壁炉里抽出来,有一会儿时间里他的头似乎在肩膀上旋转,然后他发现自己正跪在安布居的壁炉前面,头好好地回到脖子上,翡翠绿色的火苗闪了闪,熄灭了。

“快点,快点!”他听到门外一个声音喘息着小声说,“啊,她没关门--”

哈利朝隐身斗篷扑过去,刚把斗篷披到身上,费驰已经直冲进办公室来。他似乎因为什么事儿乐得心花怒放,一边穿过房间,一边疯疯癫癫地自言自语着,拉开安布居办公桌的一个抽屉,在里面的字纸里翻找起来。

“同意体罚……同意体罚……我终於可以做了……他们找挨揍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

他拉出一张羊皮纸,亲了亲,然后把纸紧紧抓在胸前,迅速走出去了。

哈利一跃站起,检查他的书包还在、隐身斗篷也已经完全罩住自己,然后就拉开门离开了办公室。费驰走在他前面颠颠簸簸地走着,哈利还从没见过他走这么快过。

到了安布居办公室的下一层楼,哈利觉得可以安全现形了,他把斗篷拉掉,塞进书包里,然后继续匆匆赶路。在门厅那边传来很多喊叫和震动,他跑下大理石楼梯,发现几乎全学校的人都在那里了。

和彻劳妮被解雇的那晚一样,学生们沿墙站成一个大圈(有一些人,哈利注意到,浑身都溅满了似乎是臭浆的东西),老师和幽灵们也都挤在学生中间。围观人群里最明显的就是监察队的人,他们都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皮皮鬼在天上晃来晃去的,低头看着弗雷德和乔治。他们两个正站在人群正中,看样子显然是被人抓住了。

“哈!”安布居得意地说,哈利意识到她就在他前面的几级台阶上站着,她又一次有机会低头看着她的猎物了,“那么--你们以为把学校的走廊变成沼泽地是件很好玩的事是不是?”

“很好玩,可不是吗,”弗雷德说,抬头看她的样子丝毫没有害怕。

费驰挤到安布居身边,几乎喜极而泣。

“校长,我拿到公文了,”他粗声说,挥舞着哈利看到他刚从她办公桌里拿出的羊皮纸,“我拿到公文了,我早就准备好鞭子了……噢,我现在就去拿。”

“好极了,费驰,”她说,“你们两个,”她继续说,低头看着弗雷德和乔治,“就要明白在我的学校里捣乱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了。”

“你知道吗,”弗雷德说,“我不认为我们会明白。”

他转向他的孪生兄弟。

“乔治,”弗雷德说,“我觉得我们已经超出了全职学习的标准。”

“是啊,我自己也正这么觉得呢,”乔治轻松地说。

“到我们在真正社会上显示才能的时候了,你想呢?”弗雷德问。

“完全正确,”乔治说。

没等安布居再说一个字,他们举起魔杖,一起说:

“召之即来-扫帚!”

哈利听到远处传来很响的哗啦一声,他转向左边,刚来得及迅速低头:弗雷德和乔治的扫帚正飞过走廊,朝它们的主人疾驰而来,其中一只上面还挂着沉重的铁链和安布居用来把它们固定在墙上的铁栓,它们转向左边,冲下楼梯,在卫家兄弟面前猛然煞住,铁链在画着校旗的石地上叮呤当啷地响着。

“咱们不会再见了,”弗雷德对安布居教授说,抬脚跨上扫帚。

“是啊,也别麻烦跟我们保持联络了,”乔治说,也登上扫帚。

弗雷德环视着所有学生,看着这安静观望的人群。

“要是有人想买便携式沼泽,好像我们在楼上展示的那个,你们就来对贡街93号--卫斯理的巫师玩艺店”,他大声说,“我们的新地方!”

“我们有优惠特价,给发誓要用我们产品赶走这个老蝙蝠的霍格沃茨学生。”乔治指着安布居教授接着说。

“给我拦住他们!”安布居尖叫一声,但已经为时过晚。等监察队员们赶过去,弗雷德和乔治已经从地板升起,直飞上十五尺高的天空,铁栓在扫帚下危险地摇晃着。弗雷德看着大厅对面,人群上方,和他同一高度的那个晃悠着的淘气鬼。

“皮皮鬼,记得帮我们给她搅个翻天覆地。”

而皮皮鬼--哈利还未见过听从任何学生指示的皮皮鬼--从脑袋上摘下他的宽沿帽,一跃跳起给弗雷德和乔治敬了个礼。他们两个在下面学生的喧闹掌声里转了一圈,然后从敞开的大门里飞向外面、无限美丽的黄昏里。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三十章 咕波

弗雷德和乔治逃向自由的故事,在之后的几天里被人们讲了又讲,哈利知道那很快就会成为霍格沃茨的传说。不到一个星期,就连那些曾经目睹整个事件的人,也几乎都坚信他们看到卫家双胞胎在飞出门口之前,曾经用粪蛋狠狠地地俯冲轰炸了安布居一顿。在他们刚刚离开之后的那些天里,有很多人都在讲要如何仿效他们,哈利经常听到学生说,“说真的现在我也想跳上扫帚离开这鬼地方”,或是“你要敢再说教,我就做卫斯理的花样给你看”,之类的话。

弗雷德和乔治自己也确保了没人能太快忘记他们。至少,他们没有留下如何清理沼泽的方法,现在那沼泽地已经填满了东翼五楼的整个走廊。有人曾看到安布居和费驰绞尽脑汁用各种方法试着清理它,可惜丝毫没有效果。最后他们只好把那个地方围起来,由费驰--气得咬牙切齿地,负责撑船把要上课的学生们载过沼泽。哈利相当确定像麦格或弗立特卫那样的老师可以毫不费力地把沼泽清掉,可是,和上次弗雷德和乔治造成的烟花事件时一样,他们似乎更愿意旁观安布居自己挣扎。

安布居的办公室门上有两个扫帚形的大洞,那是弗雷德和乔治的横扫扫帚在急着返回主人时撞破的。费驰换了一扇新门,而且把哈利的霹雳扫帚收到地下室去了,那里,据谣传说,安布居安置了一个武装的傻特伊警卫守着。不过,她的麻烦还远远没有结束。

受到弗雷德和乔治例子的启发,相当多的学生现在都开始竞争起捣蛋大王的称号来。虽然已经装了新门,还是有人把一只鼻子上长着长毛的泥鼻兽弄进了安布居的办公室,泥鼻兽最喜欢闪亮的东西,这只也不例外,它在寻找闪亮物品时把屋里的一切都给毁了,而且更甚的是,当安布居进屋的时候,它直跳上她身子,想把她短粗手指头上戴的戒指咬下几个来。粪蛋和臭粒子被人丢在走廊的次数是如此之多,现在学生们已经养成习惯,每次出教室之前都给自己施头泡魔法,用以保证他们呼吸的是新鲜空气,虽然这让每个人看起来好像头上都倒扣了一个金鱼缸似的。

费驰在走廊里巡游,手里握了条马鞭,不顾一切地想抓那些调皮鬼,可问题是现在他们的人数太多,他都不知道该从哪里抓起。监察队曾经想帮他,可是,总有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在监察队员身上,斯雷瑟林快迪奇队的瓦瑞顿去了学校医院,因为他生了十分可怖的皮肤病,看起来就好像满身都盖了一层干锅巴片。还有潘姿·帕金森,第二天也因为生了鹿角一整天不能上课,让赫敏听了十分高兴。

与此同时,到底弗雷德和乔治在离开霍格沃茨之前卖掉了多少逃课盒,现在也终於真相大白。安布居只要一进教室,那里的学生们就已经昏迷、呕吐、发高烧、喷鼻血、倒成一团。她愤怒抓狂地尖叫着,努力想找出这些神秘疾病的源头,但是学生都坚持说他们得的是“安布居综合症”。等她把连着四个班级都课后留堂审问,仍没能追查出他们的秘密之后,她不得不放弃了调查,任由那些流血、昏晕、大汗和呕吐的学生成群结队地离开她的课堂。

可就是逃课盒的用户也不能跟制造混乱的大师,皮皮鬼,相比。他似乎把弗雷德的临别赠言牢记在心,他疯狂地格格笑着在学校里飞来飞去,掀翻桌子,炸碎黑板,推倒雕像和花瓶,有两次他把诺斯太太关到一副盔甲里面,让那只猫大声嚎叫,直到被盛怒地管理员给救出来。皮皮鬼还摔破灯笼,吹灭蜡烛,在尖叫着的学生头顶上传着燃烧的火炬玩,把摞得整整齐齐的羊皮纸推进壁炉里或是窗户外边。他拔掉了所有厕所水龙头,让大水淹了二楼。早餐时他在正堂正中扔下一大包巨大的蜘蛛。还有,无论什么时候他想休息一下,他就会几小时几小时地跟着安布居飞,她一说话,他就在旁边大声地吹舌头。

除了费驰,其他的教工似乎都懒得帮她。事实上,弗雷德和乔治走后一星期左右,哈利看到麦格教授目不斜视地走过正在努力拧松水晶灯架的皮皮鬼,而且他发誓他听到她从牙缝里对那淘气鬼提示,“你拧的方向反了。”

锦上添花的是,蒙塔克到现在也没能从他在马桶里的历险恢复完全,他仍然十分迷惑糊涂。一个星期二的上午,有人看到他的父母走进学校,看起来特别生气。

“我们是不是该说点话?”赫敏担心地说,脸贴在魔咒课教室的窗子上,看着蒙塔克夫妇往城堡里走,“告诉他们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万一这能帮包福夫人治好他呢?”

“当然不能,他会恢复的。”罗恩漠不关心地说。

“总之这给安布居更添麻烦了不是吗?”哈利满意地说。

他和罗恩都用魔杖敲了敲用来练习施咒的茶杯。哈利的茶杯长出了四条腿,可惜短得根本够不着桌面,只能毫无用处地在空中舞动着。罗恩的茶杯倒是长出了四条细细的腿,它们十分艰难地撑起茶杯,哆嗦了几秒钟,然后撑不住弯了,结果整个杯子摔成两半。

“任破尽修,”赫敏立刻说,挥动魔杖修好了罗恩的茶杯,“这都很好,可是万一蒙塔克一辈子都好不了呢?”

“谁管他?”罗恩烦燥地说,他的茶杯又站起来了,这回的腿好像喝醉了似的,膝盖抖得厉害,“蒙塔克不应该想给桂芬多扣那些分,不是吗?要是你担心什么人的话,赫敏,你应该担心我!”

“你?”她说,抓住了她的茶杯,它正用四条结实的,带柳叶图案的小腿快活地飞跑过桌子,然后把它放回自己面前,“我为什么要担心你?”

“等我妈妈的下一封信终於通过安布居的检查时,”罗恩苦涩地说,开始扶着他的茶杯,因为它那虚弱的腿没法承受它的重量,“我的麻烦就大了。要是她不送封吼叫信来,我才会奇怪呢--”

“可是--”

“你等着看吧,弗雷德和乔治离开将会是我的错,”罗恩阴沉地说,“她会说,我本该阻止他们的,我本该抓着他们的扫帚尾巴吊在上面或什么的……是啦,那全都会是我的错。”

“嗯,即便她真说这样的话,那就是她不公平了,你不可能做任何事的!不过我相信她不会这么说,我是说,如果他们真的在对贡街弄到地方,那就是说他们肯定已经计划了很久了。”

“是啊,可这又是一件我不明白的事,他们怎么能弄到地方的?”罗恩说,用魔杖重重地打了一下茶杯,茶杯的腿又瘫在桌上,在他面前抽搐着,“挺奇怪的是不是?要在对贡街租一个地方,得花不少金币呢。他们要那么多钱,她肯定会想知道他们用它想干什么。”

“嗯,是啊,我也怀疑过,”赫敏说,让她的茶杯围着哈利的茶杯灵巧地舞蹈了一圈,哈利茶杯的短腿仍没能够到桌面。“我一直在怀疑蒙当格是不是说服他们去倒卖偷来的赃物,或是别的什么坏事。”

“他没有,”哈利简单地说。

“你怎么知道?”罗恩和赫敏一起问。

“因为--”哈利犹豫着,但是坦白的时候已经终於到来了,要是每个人都怀疑弗雷德和乔治犯了罪的话,再继续保持沉默就不值得了,“因为他们是从我这儿得到的钱。去年六月,我把三巫师争霸赛的奖金给他们了。”

他们惊讶得说不出话,然后赫敏的茶杯舞蹈着跳过桌沿,在地上摔得粉碎。

“噢,哈利,不会吧!”她说。

“是的,会的,”哈利反驳说,“而且,我也毫不后悔,我用不着那些钱,他们要是开淘气商店的话肯定能做得很好。”

“这可太棒了!”罗恩说,一脸惊喜,“哈利,这都是你的错--这下我妈一点也不能怪我啦!我能告诉她吗?”

“是啊,我想你最好告诉她,”哈利呆板地说,“要是她以为他们接受偷来的铁锅什么的就更糟了。”

直到下课赫敏也没有说话,但是哈利聪明地知道她的自制力不会太久就会支持不住了。果然,一等他们课间走出城堡,站在五月的清淡阳光下,她就鼓着眼睛瞪着哈利,斩钉截铁地开口了。

但是哈利在她还没开始之前就打断了她。

“对我唠叨也于事无补,事情已经做了,”他坚定地说,“弗雷德和乔治已经拿了那些钱--听起来,他们也已经花了很大一部分了--我没法从他们那里要回,我也不想要回。所以,赫敏,别说了。”

“我不是要说弗雷德和乔治的事!”她委屈地说。

罗恩不相信地哼了一声,赫敏狠狠地瞪他一眼。

“没有,我不是!”她生气地说,“事实上,我是打算问哈利他什么时候回到斯内普那里去上蔽心术课!”

哈利的心沉了下去。他们把弗雷德和乔治的戏剧性出走讨论得烂熟--不能否认这用去了很多小时--之后,罗恩和赫敏曾想知道瑟瑞斯最近的状况。因为本来哈利就没有告诉他们他想找瑟瑞斯的原因,他想不出应该告诉他们什么,结果,实事求是地,他说瑟瑞斯想让哈利继续蔽心术课。从那时起他就十分后悔,赫敏会没完没了地讲这个话题,而且会在哈利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再扯出来。

“不要说你已经不再做那些怪梦了,”赫敏这次说,“因为罗恩告诉我,昨晚你在睡觉时又说梦话来着。”

哈利愤怒地瞪了罗恩一眼,罗恩居然还有胆量做出羞愧的样子。

“你只是嘟囔了一点点,”他喃喃地抱歉说,“说了些‘再往前一点’什么的。”

“我梦到你们那伙人在打快迪奇,”哈利残忍地撒谎说,“我想告诉你胳膊得伸更远些,才能抓到那个鬼飞球。”

罗恩的耳朵都红了。哈利感到一种报复的快感,当然,他并没有梦到那样的事。

昨天晚上,他又一次梦到了神秘局的走廊,他穿过了圆形房间,又穿过那个有滴嗒声音和舞蹈着的光线的房间,直到他发现自己又走进了那间巨大的,满是放了积灰的玻璃球的书架的屋子。

他匆忙地一路走到第97排,转向左边,然后沿着书架跑……就是那时候他说出声来……再往前一点……因为他觉察到他的意识正挣扎着要醒来……他还没到达书架尽头,就发现自己又躺在床上,瞪着用四个床柱支起的帐子。

“你确实试着封蔽你的思想,是吧?”赫敏瞪着哈利说,“你确实继续练习你的蔽心术了吧?”

“我当然在练,”哈利说,努力装得好像这个问题十分无礼,但是没敢看她的眼睛。事实是他心里充满了对那个放了积灰的玻璃球的房间的好奇,他其实很想让梦继续发展下去。

问题是还有一个月就要考试,每一秒的空闲时间都已经被用来复习了,他的思想似乎已经被各种知识添得满满的,等他回到床上时,能睡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而即便他能睡着,大多数时候,他过度疲劳的大脑也只会给他一些关于考试的蠢梦。而且,他怀疑他的思想里有一部分--那个经常用赫敏的声音说话的部分--现在因为他偶尔走去那个通向黑门的走廊而感到十份内疚,所以总是让他在没走到尽头就召唤他醒来。

“你知道,”罗恩说,耳朵仍然涨得通红,“要是在斯雷瑟林对海佛帕夫比赛之前,蒙塔克还不好的话,我们就有一线机会得快迪奇杯。”

“是啊,但愿如此,”哈利说,很高兴转了个话题。

“我是说,我们赢了一场,输了一场--要是下星期六斯雷瑟林输给海佛帕夫--”

“是啊,说得对,”哈利说,忘记了他在同意什么,张楚正在穿过院子,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 * *

快迪奇赛季的最后一场比赛,是桂芬多对瑞文克劳,将在五月的最后一个周末举行。虽然海佛帕夫在上次的比赛里险胜了斯雷瑟林,桂芬多也一样没太大希望取胜。主要原因(虽然没有人告诉他)是罗恩无法预测的守球能力。而他,似乎已经找到了一个新的方法鼓励自己。

“我是说,我不会做得更差是不是?”比赛那天的早饭时候,他阴沉沉地对哈利和赫敏说,“现在反正也不会比以前输得更惨,不是吗?”

“你知道么,”一会之后,当赫敏和哈利夹在兴致勃勃的人群里向球场走去时,她说,“我觉得没有弗雷德和乔治在,罗恩可能会做得更好。他们从来就没给过他信心的。”

露娜·拉乌古德越过他们,她的头上蹲着的似乎是一头真正的鹰。

“噢,天,我都忘了!”赫敏说,看着鹰在她的头上拍着翅膀,露娜正满不在乎地经过一夥指点着嘲笑的斯雷瑟林学生,“张楚也会参加比赛的是不是?”

哈利,当然没有忘,但他只是哼了一声。

他们在看台最高处找到了座位。那天的天气好极了,万里无云,罗恩不能期待更好的天气了。哈利发现自己仍抱着一线希望,希望罗恩不会留机会让斯雷瑟林人唱“卫斯理是我们的王”。

自从弗雷德和乔治离开之后就有点沮丧的李·乔丹,和以前一样是解说员。当两队队员飞进球场的时候,他宣布着他们的名字,但是声音远不似以前那样兴奋激动。

“……布拉德利……戴维斯……张,”他说着。当张楚走进球场时,哈利觉得他的胃没有做后空翻那么难的动作,但仍虚弱地扭动了一下。她黑亮的头发在微风中飘动,他不知道他更希望什么发生,但是他确信他不能再忍受争吵了。甚至看到她神采飞扬地和罗杰·戴维斯讲话,然后登上扫帚,也让他有种嫉妒的刺痛。

“他们起飞了!”李说,“戴维斯立刻拿到了鬼飞球,瑞文克劳的队长罗杰·戴维斯拿着鬼飞球,他闪开安吉莉娜·约翰逊,躲开凯蒂·贝尔,又躲开了艾丽莎·斯宾耐特,他直朝着球门飞去了!他要射门了--然后-然后--”李大骂了一声,然后说,“然后他进球了。”

哈利和赫敏还有其他的桂芬多人都呻吟一声。而且,毫不惊奇地,在球场的另一边,斯雷瑟林的人开始大唱:

“卫斯理一个球也救不下,卫斯理一个网也守不住……”

“哈利,”一个嘶哑的声音传进哈利耳中,“赫敏。”

哈利转头,看到海格那巨大的胡子脸正出现在座位中间,显然他刚刚从他们后边的座位里挤过来,因为那里的一二年级学生都有一副被压皱压平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海格深深地弯着腰,似乎不想让别人看到,不过他仍比其他人高出至少四寸。

“听着,”他悄声道,“你们能不能跟我来一下?就是现在?趁他们都在看比赛的时候?”

“呃……不能等吗,海格?”哈利问,“不能等到比赛结束么?”

“不行,”海格说,“不行,哈利,必须现在走才行……趁他们都在看球……拜托?”

海格的鼻子上有血慢慢地流下来,他的两只眼睛上都带了黑眼圈,哈利自从返校之后还从来没这么接近地看他,他看起来完全破烂不堪,愁眉苦脸。

“当然,”哈利连忙说,“我们当然马上去。”

他和赫敏沿着座位走出去,让那些不能不站起来给他们腾空的学生们一个劲儿埋怨。海格那排的人都没有报怨,他们只忙着把自己缩得越小越好。

“我很感激,你们两个这样做,真的,”他们走到楼梯时,海格说。他们沿着楼梯走向下面的草坪时,他一直紧张地东张西望,“我只希望她没注意我们离开了。”

“你指安布居?”哈利说,“不会的,你没看到她把整个监察队的人都弄到她身边去了?她是怕有人在比赛时害她呢。”

“是啊,嗯,给她点小麻烦也好,”海格说,停下来四下检查着球场边缘的座位,确定从那里到他小屋的路上没有人,“会给我们更多时间。”

“海格,到底是什么事?”赫敏说着,抬头用关切的神情看着他,他们正匆忙走过草坪,朝禁绝林边上走。

“你们-你们马上就会知道了,”海格说着,扭过头,他们后面的看台上正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喊声,“嘿--是不是有人刚进球了?”

“那也只能是瑞文克劳,”哈利沉重地说。

“好……好……”海格心不在焉地说,“那很好。”

他每走两步就转头检查四周,即便如此,他们仍得一路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脚步。等他们走到他的小屋,赫敏自动转向左边的前门,但是海格已经越过前门,走进了禁绝林最外圈的树荫里。在那里他捡起了一把靠在树干上的弓,当他发现他们没跟在他身后,他转过身来。

“咱们得进来,”他说,朝身后的林子晃了晃他的蓬松脑袋。

“进禁绝林?”赫敏说,有点不知所措了。

“是啦,” 海格说,“现在来,快点,别让人看到!”

哈利和赫敏交换了一个目光,然后弯腰跑进海格身后的树林里。海格已经把弓扛在肩上,大步走进了林子里绿色的树荫里。哈利和赫敏跑着追上他。

“海格,你为什么要带武器?”哈利说。

“只是以防万一罢了,”海格说着,耸了耸他巨大的肩膀。

“你带我们学黑司兽的那天都没带弓箭的,”赫敏胆怯地说。

“确实,不过,那时候我们没走进太深,”海格说,“而且,那时候弗伦萨不是还没离开禁绝林么?”

“为什么弗伦萨离开会造成这么大不同?”赫敏好奇地问。

“因为其他半马人都恨死了我,这就是原因,”海格小声说,扭头查看着,“他们以前--嗯,你不能管那叫友好--不过我们相处还不错,他们一向自己自足,不过我找他们时总会出来的。现在不行了。”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弗伦萨说他们不满他去给邓布多工作,”哈利说,因为忙着看海格的侧脸,结果给伸出的树根绊了一跤。

“是啊,”海格沉重地说,“嗯,还不是一般的气,根本就是暴跳如雷,要不是我干涉,我敢说他们会把弗伦萨踢死的--”

“他们打他?”赫敏说,似乎相当震惊。

“是了,”海格粗声说着,用力挤过几根特别低的树枝,“至少有一半的半人马都在追他。”

“你把他们打退了?”哈利说,既惊讶又佩服,“就你一个人?”

“当然,总不能站在那里看着他让他们给杀死啊是不是?”海格说,“真正万幸的是我那时正好经过……而且我以为弗伦萨在送来他那个蠢警告之前会记想起我的帮助!”他激动而且意外地加上后面一句。

赫敏和哈利互相看了一眼,有些震惊。但是海格依然愁眉不展的样子,没有继续讲下去。

“总之,”他说,呼吸比平时稍微重了一点,“从那时候起,其他的半人马就都恨我恨得要死,而麻烦是他们在这个林子里有很大影响力……他们是这里最聪明的动物。”

“海格,我们是为这个来这里的吗?”赫敏问,“半人马?”

“噢,不是,”海格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不,不是他们。不过当然了,他们把事情弄得更复杂了,可不是……不过马上你们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说完这句让人难以理解的话,他就一言不发地走得更往前一些。他每走一步他们就要走三步,他们只能忙着跟上他。

路上的杂早越来越高,树也越来越密。他们走得越深,林子里就越暗得好像黄昏一般。很快他们就远远超过了海格让他们看黑司兽的那块空地,但是哈利一直都没有感到不安,直到海格突然离开小路,开始在浓密的树干间绕道走向禁绝林的心脏地带时。

“海格!”哈利说,一边奋力从缠结在一起的荆棘里打出一条路来,海格当然早已毫不费力地踩过去了。哈利清晰地记得上一次他离开禁绝林小路时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要去哪里?”

“前面一点点,”海格回头冒出一句,“快点,哈利……现在咱们可不能分散开。”

跟上海格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那些树枝和带刺的灌木,海格可以轻松地大步跨过,就好像他们是蜘蛛网似的,可哈利和赫敏的长袍就会被钩住,而且被常常是被钩得紧紧的,他们不得不停下来,花好几分钟才能把自己解下。很快,哈利的胳膊和腿上都划出了一道道破口和擦伤。现在他们已经走到禁绝林深处,有时候在昏暗中哈利唯一能看到的,只是前面海格的巨大黑影。任何声音在封闭的安静中听起来也很怕人,树枝折断的声音会有巨大的回音,而最小的沙沙声,虽然可能只是一只无辜的麻雀发出的,也会让哈利紧张地四下搜索着周围的昏暗。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还从来没有走进森林这么深,却仍没看到一个动物。他们的缺席让他觉得更不是好兆头。

“海格,我们能点亮魔杖吗?”赫敏小声说。

“呃……没问题,”海格也小声回答,“其实--”

他猛停下转身,赫敏直撞上他,被反弹回来,哈利在她摔倒之前抓住了她。

“也许我们可以在这儿歇一下,这样我可以……给你们解释明白,”海格说,“总不能到了那里,还什么都不……”

“好!”哈利把赫敏扶起来时,她说。他们同时低声说,“荧光闪烁!”,魔杖头上亮了起来。两道摇晃的光柱使海格的脸在黑暗里时隐时现,哈利发现他看起来很紧张,而且极为忧郁。

“对,”海格说,“嗯,你们看……这事情是……”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嗯,现在,我说不定哪天就会给解雇了,”他说。

哈利和赫敏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继续看他。

“可是你已经坚持这么久都没事--”赫敏试探地说,“你怎么会以为--”

“安布居以为是我把那只泥鼻兽放到她办公室去的。”

“那你有没有?”哈利拖口说出。

“没有,当然我没有!”海格愤怒地说,“可是一旦牵扯上魔界动物她就会以为是和我有关的。你们知道,从我回来她就一直想找碴把我踢出去了。我当然不想走,要不是……嗯……我要给你们讲的特殊原因,我早就走了。我不会等到她有机会当着全学校的面赶我出去的,像她对彻劳妮那样。”

哈利和赫敏同时出声抗议,但是海格只是挥了挥他的大手掌,完全不听。

“这也不是世界末日,我一旦离开了,还可以帮助邓布多,我能为凤凰令做点有用的事。而你们还有古拉普兰教授,你们会-你们会顺利通过考试的。”

他的声音抖起来,说不下去了。

“别担心我,”当赫敏想拍他的胳膊时,他匆忙说。然后从背心口袋里抽出一条巨大的脏手绢,抹了抹眼睛,“听着,我不会告诉你们这些,要不是我非得……你看,要是我走了……我不能不告诉什么人就……就走啊……因为我-我需要你们两个帮我……还有罗恩,要是他肯的话……”

“我们当然会帮你的,”哈利立刻说,“你要我们做什么?”

海格重重地吸了吸鼻子,一言不发地拍了拍哈利的肩膀,结果他的力量大得让哈利歪倒着撞在旁边的树上。

“我就知道你们会同意的,”海格用手绢捂着脸说,“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好了……来吧……再从这里走一点点……现在,你们小心脚下,这里有荨麻。”

他们一声不响地继续走了十五分钟,哈利正要张嘴问还要走多远时,海格伸出右臂,示意他们停下。

“慢慢来,”他轻声说,“现在,小声地来。”

他们蹑手蹑脚地走,哈利看到对面有一个巨大的、平滑的土墩,几乎有海格那么高。一阵恐惧掠过,他想这肯定是某种巨大动物的窝了。土墩周围的树都给连根拔起,因此土墩坐落在一块空地上,周围堆了一圈树干和枝桠,好像是个围栏一样。哈利,赫敏和海格现在就站在这个围拦外头。

“睡着呢,”海格有口无声地说。

确实,哈利可以能到一个远远的、有节奏的轰隆声,好像是一对巨大的肺在工作。他转头看旁边的赫敏,她正瞪着土墩,微微地张着嘴,看起来彻底吓坏了。

“海格,”她的声音在那个动物的鼾声上面几乎听不到,“他是谁?”

哈利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那是什么?”才是他想要问的问题。

“海格,你告诉过我们的--”赫敏说,魔杖开始在手里发抖,“你告诉我们他们没人想来!”

哈利从她看到海格,就在那一刻,他明白了,他转回头看那个土墩,恐惧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巨大的土墩,大得可以上他自己、赫敏和海格轻轻松松地站上去,正在慢慢地、随着低沉、打鼾的呼吸上下移动。那根本不是什么土墩,那是一个弯曲的脊背,毫无疑问是属於--

“嗯--没有--他其实不想来,”海格说,听起来十分绝望,“但我非得把他带回来不可,赫敏,我非得这么做!”

“可是为什么啊?”赫敏问,听起来她好像快要哭了,“为什么--什么--噢,海格!”

“我知道要是我带他回来,”海格说,听起来自己也好像快哭出来了,“然-然后教他懂礼貌--我就可以带他到外面去,告诉大家他其实是安全的!”

“安全的!”赫敏尖声说,海格慌忙用手做出安静的声音来,他们面前的庞然大物哼了一声,然后在睡梦里翻了个身,“这么久以来他一直打你不是吗?这就是你受那么多伤的原因!”

“他不了解自己有多大力气!”海格认真地说,“而且他也越来越好了,他不再打那么多架了--”

“所以,这就是你花了两个月才到家的原因!”赫敏心不在焉地说,“噢,海格,他既然不想来,你为什么还带他回来呢?跟他自己的同伴在一起他难道不是更快乐吗?”

“他们欺负他啊,赫敏,因为他那么小!”海格说。

“小?”赫敏说,“小?”

“赫敏,我不能把他丢下的,”海格说,泪水滚过伤痕累累的脸,流进胡子,“你看啊--他是我弟弟!”

赫敏张着嘴,傻傻地瞪着他。

“海格,你说‘弟弟’,”哈利慢慢地说,“你是指--”

“嗯,同母异父的弟弟,”海格解释说,“我妈妈离开我爸爸之后,她又结识了另一个巨人,然后他们一起有了咕波--”

“咕波?”哈利说。

“是啊……嗯,这是他念我名字时发出的声音,”海格急切地说,“他不太会说英语,我一直教他来着……总之,她对他的喜欢程度似乎并不比对我更多。你们知道,对女巨人来说,生出大个头的孩子是件相当重要的事,可他和其他巨人相比总是矮一点点--只有五米半高--”

“噢,是啊,小得很!”赫敏说,带着些歇斯底里地讽刺,“真是个小不点!”

“他总是被他们所有人踢来推去的--我怎么能把他扔在那样的地方呢--”

“梅心女士也同意你把他带回来?”哈利问。

“她--嗯,她能看出来这对我很重要,”海格说,两只巨手扭在一起,“不-不过我得承认,过了一段时间她就受不了了……所以我们在回家的路上分开了……不过她向我保证她不会告诉别人。”

“可你们究竟是怎么不被注意回来的呢?”哈利说。

“嗯,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花了那么久,你看,”海格说,“我们只能在晚上赶路,挑树林和荒原什么的。当然了,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走得相当快的,可惜他总是想回去。”

“噢,海格,那你究竟为什么不让他回去呢!”赫敏说,一屁股坐在横着的树干上,手捂住脸,“你以为你能拿一个根本不想来这里的凶猛巨人怎么办呢!”

“嗯,听着--‘凶猛’--这个词可有点过分了,”海格说,依然不安地扭着双手,“我承认他生气时可能会打我两拳,可是他已经变好了,好多了,他已经逐渐适应这里了。”

“那那些绳子又是干什么的?”哈利问。

他刚才注意到,从背对着他们、缩成一团躺在地上的咕波那里,有小树粗细的绳子伸出来系在周围最大的树干上。

“你把他绑起来了?”赫敏虚弱地说。

“嗯……是,”海格说,看起来很伤心,“你看--就好像我刚才说的--他不了解自己有多大力气。”

哈利现在明白为什么在禁绝林的这一边片林子里,所有的动物都反常地消失了。

“那么,你想让我、哈利和罗恩做什么呢?”赫敏不安地问。

“照顾他,”海格沙哑地说,“在我离开之后照顾他。”

哈利和赫敏交换了一个难过的眼神,哈利不愉快地记起,他已经答应过海格无论什么事他都会帮忙。

“你到底-到底要我们做什么呢?”赫敏问。

“不用给他送饭什么的!”海格急切地说,“他能自己找食物,一点问题都没有。他能抓鸟啊鹿啊什么的,不用担心。他需要的是有人陪他,我只想有人能继续帮帮他,继续教教他,你知道。”

哈利没有回答,只是转头去看他们面前地上躺着的硕大身体。他和海格不一样,海格看起来只是个个子特别大的人类,咕波的身体奇形怪状。土墩左边,哈利原来以为是一个巨大的长满苔藓的石头,现在他认出是咕波的头。这个头和人类的头与身子的比例相比要大得多,而且几乎像球一样圆,上面浓密地长满了蕨菜颜色的细卷头发。在头顶上可以看到一只巨大的、肉乎乎的耳朵,而他的头,似乎更像沃能姨夫的头那样,没有脖子,直接连在肩膀上。他的后背宽宽的,上面穿了件肮脏的棕色衣服,看起来似乎是几张动物皮粗糙地缝在一起的。随着他睡梦中的呼吸,衣服的粗糙接缝也绷得紧紧的。他的腿缩在身子底下,哈利可以看到他巨大、肮脏、光着的脚底版,他的脚就像两只大雪撬,在森林的土地上交叠在一起。

“你想让我们教他。”哈利说,声音有些空洞,他现在终於明白弗伦萨警告的含义。他的尝试没有效果,他最好不要再继续下去。当然了,其他住在禁绝林里的动物肯定会知道海格教咕波英语的尝试毫无结果。

“是啊--你们只跟他聊聊天儿也行,”海格充满希望地说,“因为我想,要是他能和人说话,他会更明白我们都是喜欢他的,都想让他留在这里。”

哈利看看赫敏,后者正从手指缝里偷偷看他。

“有点让你觉得还不如是诺伯特吧,是不是?”他说,她虚弱地笑了笑。(诺伯特,海格从蛋蜉出的挪威脊背龙,见第二卷。--译注)

“那么,你们会做吧?”海格说,似乎没有意识到哈利刚说的话。

“我们……”哈利说,他必须守信,“我们会试试的,海格。”

“哈利,我就知道我能靠得住你的”海格说,泪水涟涟地笑了,他又去用他的手绢去擦脸,“我也不想浪费你们太多时间,那个……我知道你们有考试……只要你们能每星期用隐身斗篷来这儿一次,跟他聊聊天儿就行了。那我就叫醒他吧--给你们介绍一下--”

“什么--别!”赫敏跳起来说,“海格,不要,别叫醒他,真的,我们不需要--”

可是海格已经跨过他们前面的巨大树干,向咕波走过去。他走到三米左右的地方,从地上捡起一根长长的树枝,转头看冲哈利和赫敏安慰地笑了笑,然后用树枝一头用力戳了戳咕波的后背。

那巨人发出一声大吼,在寂静的林子里回响,他们头顶上,栖息在树尖的鸟扑打着翅膀飞走了。而与此同时,哈利和赫敏面前的巨大咕波爬了起来,他用手推地跪起来时,大地都在他的手下颤抖,他转过头去看是谁把他吵醒。

“咕波你好吗?”海格用故作愉快的声音说,抱着那根长树枝后推几步,准备着要再戳他的样子,“睡得好吧?”

哈利和赫敏紧盯着巨人,一路退到不能再退的地方。咕波在两棵他还没来得及拔倒的树中间跪了下来。他们抬头看着他惊人的巨脸,在昏暗的空地里看起来就好像是灰色的满月,他的五官仿佛是粗粗刻在一个巨大的石球上似的。他的鼻子短粗而不成形,嘴歪向一边,里面满满地长着畸形的、有半块砖大小的黄牙。他的眼睛按巨人的标准是很小的,而且因为刚刚醒来,棕绿色的眼睛还只睁开一半。咕波举起脏脏的、有皮球那么大的拳头,狠狠地揉着眼睛,然后,用惊人的速度和敏捷,猛地站了起来。

“我的天!”哈利听到身边赫敏恐惧地尖叫一声。

绑在咕波两只手腕和脚腕的绳子另一头的大树恐怖地咯吱响着,他的确,就向海格说的,至少有五米半高。睡眼惺松地四下看着,咕波伸出一只有沙滩伞大小的手,从一棵巨大松树的高枝上抓下了一个鸟窝,把它翻过来,十分不满地吼了一声,因为那里面没有鸟。里面的鸟蛋像手榴弹似的摔向地面,海格用胳膊抱住头来保护自己。

“小咕波波啊,”海格喊,提心吊胆地抬头检查没有更多鸟蛋掉下来,“我给你带了些朋友来让你认识。记得我跟你说我过我会带他们来吗?记得吗,我跟你说我可能会出趟门儿,让他们照顾你一阵子?你记得吗,小咕波?”

可咕波只是又低吼了一声,很难说他究竟是不是在听海格,他甚至可能都没听出来海格在讲话。他现在正抓着松树的树尖,把它往自己那里拉,显然是喜欢看他松开手之后它能弹开多远。

“听着,小咕波,别那么做!”海格喊,“你就是那么把那些树给拔起来的--”

果然,哈利可以看到树根旁边的泥土开始裂开了。

“我给你找来朋友啦!”海格喊,“你看,朋友啊!低头看看,你这个傻大个子,我给你带来好朋友啦!”

“噢,海格,不要,”赫敏呻吟一声,但是海格已经又举起树枝,在咕波的膝盖上狠狠地地戳了一下。

巨人放开了松树,树危险地摇晃着,松针像下雨似的打在海格身上。他低下头。

“咕波,这一位,”海格说,指着哈利和赫敏站着的地方,“是哈利!哈利·波特!要是我走了他会来这儿看你的,明白吗?”

巨人这才注意到哈利和赫敏在那里。他们浑身发抖,瞪着他,他垂下他巨大的像石头一样的头,用睡意朦胧的眼睛看着他们。

“还有这位是赫敏,你看?她--”海格犹豫了一下,转向赫敏,然后说,“赫敏,你介意他叫你小敏吗?赫敏这个词对他来说可能不太好记。”

“不,不介意,”赫敏尖声说。

“咕波,这是小敏!她也会来看你的!多好啊?是不是?你有两个好朋友了--咕波,不行!!!”

咕波的手不知从哪里突然伸出来抓向赫敏,哈利一把抓住她把她拉到一棵树后,咕波的拳头抓空了,只划到树干。

“咕波,坏孩子!”他们听到海格喊,赫敏躲在树后紧紧抓住哈利,颤抖着哭泣,“你这个坏孩子!你不能抓--啊哟!”

哈利从树干后面探出头来,看到海格躺在地上,手捂住鼻子。而咕波,显然已经失去兴趣,站直身子,又开始去把松树拉到最远。

“好的,”海格模糊地说,一手捂着流血的鼻子,一手抓起弓站了起来。“嗯……好了……你们见到他了而-而现在你们回来时他就能认出你们了……是啦……好的……”

他抬头看着咕波,他现在正拉着松树,石头一样的脸上满是兴高采烈的表情,树根在被扯离土地的时候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嗯,我想今天就这样吧,”海格说,“我们-呃-我们现在回去吧,怎么样?”

哈利和赫敏点了点头。海格又把弓扛在肩膀上,手仍捂着鼻子,领他们走进树林。

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就连他们听到远处一声巨响,显然是咕波终於把那棵松树连根拔起的时候,也没有人说话。赫敏苍白的脸阴沉沉地,哈利想不出一件可说的事。当别人发现海格把咕波藏在禁绝林时会怎么样?还有他已经答应了海格,他、罗恩和赫敏会继续他徒劳的、想教那个巨人文明的尝试。海格,即便他有惊人的容忍度,可以相信有毒牙的怪物也是可爱无害的,也不应该自欺欺人地以为咕波能和人类在一起生活啊。

“等等,”海格突然说,哈利和赫敏正在他身后从一块浓密草丛里挣扎着出来。他从肩上的箭袋里抽出一只箭,放在弓上。哈利和赫敏举起魔杖,停下脚步之后,现在他们也能听到附近有动静。

“哎呀,”海格悄声说。

“海格,我想我们已经告诉过你,”一个低沉的男声说,“这里已经不再欢迎你来了?”

有一瞬间,一个男人赤裸的上半身似乎在昏暗的斑驳绿色阳光中间向他们漂浮过来。然后他们看到他的腰连在一匹栗色的马身上。这只半人马有一张骄傲的、高颧骨的脸,和长长的黑色头发。和海格一样,他也带了武器,他的肩上挂了一只长弓和一袋箭。

“马果仁,你好么?”海格警惕地说。

半人马身后的树枝摇动,又有四五只半马人走了出来。哈利认出黑身体、有胡子的贝恩,四年前他在结识弗伦萨的同一晚上也认识了贝恩。但是贝恩没有任何认出哈利的表示。

“那么,”贝恩说,很快把头转向马果仁,声音变得可怕,“我想,我们已经同意,一旦这个人类再在禁绝林出现,我们将要采取什么手段?”

“‘这个人类’,现在我是‘这个人类’了?”海格生气地说,“就因为我阻止你们杀人?”

“海格,你不应该多管闲事的,”马果仁说,“我们的方式不是你的,我们的法律也不是你的。弗伦萨背叛了我们,他让我们尊严扫地。”

“我不明白你们怎么会这么想,”海格不耐烦地说,“除了想帮助邓布多,他什么都没做--”

“弗伦萨成为人类的奴隶,”一个面目冷酷的灰色半人马说。

“奴隶!”海格生气地说,“他只是帮邓布多的忙啊--”

“他把我们的知识与秘密出卖给人类,”马果仁安静地说,“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挽回这个耻辱。”

“要是你非这么说,”海格耸耸肩说,“但我个人认为你大错特错了--”

“人类,你也一样大错特错--”贝恩说,“在我们警告过你之后还回到我们的森林里来--”

“现在,你们听我说,”海格生气地说,“要是你们不介意,我不想听到‘我们的’森林。谁来这里不是你们说了算的--”

“也不是你说了算的,海格,”马果仁平静地说,“今天我会放你一马,因为你旁边你的幼兽--”

“他们不是他的!”贝恩轻蔑地打断了他,“他们是学生,马果仁,从那个学校来的!他们可能就是弗伦萨那个叛徒的受益者。”

“即便如此,”马果人镇定地说,“屠杀幼驹都是一项惨无人道的罪行--我们不能向无辜的孩子动手。今天,海格,你可以走。从现在开始,离这里远远的,从你帮助叛徒弗伦萨逃脱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丧失了和半人马的友谊。”

“我才不会被你们这群老骡子给赶出禁绝林呢!”海格大声说。

“海格,”赫敏惊恐地尖声说,贝恩和那只灰色的半人马都开始用蹄子刨地,“咱们走吧,求求你走吧!”

海格往前走,但仍举着弓,目光威胁地瞪着马果仁。

“我们知道你在禁绝林里藏了什么,海格!”当半人马闪进树间时,马果仁在他们身后喊,“我们的忍耐是有限的!”

海格转身,看起来恨不得想立刻回到马果仁那里去。

“只要他在这儿一天,你们就得给我忍耐一天,这个森林也是他的,不比你少!”他喊,哈利和赫敏一起用尽全力推着海格的鼹鼠皮背心让他继续往前走,他愤愤地低头看到他们两个一起推他,表情有点惊讶,他看来根本没有感觉到。

“你们俩啊,别那么激动,”他说着开始走,他们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可真是些倔骡子,不是吗?”

“海格,”赫敏气喘吁吁地说着,小心地绕过他们来时经过的荨麻,“要是半人马不想让人类进禁绝林,看起来我和哈利恐怕不能--”

“啊,你们听到他们说的,”海格不以为然地说,“他们不会伤害驹子的--我是说,小孩子。不管怎么说,我们不能被那伙东西吓倒。”

“你已经尽力了,”哈利冲看起来有些丧气的赫敏说。

最后他们总算又走上了小路,再走了十分多钟,树干开始变得稀疏,他们已经再次可以看到一块块的蓝色天空,还有,远处传来的欢呼声和喊叫。

“又进球了?”海格问,在树荫下站住,他们已经可以看到快迪奇球场了,“还是你们觉得比赛已经结束了?”

“不知道,”赫敏难受地说,哈利看到她的样子其实比声音更惨,她的头发上沾满了树叶和树枝,长袍好几处都撕开了,脸上和胳膊上有很多划伤。他知道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知道,我敢说比赛已经结束了!”海格说,仍朝着球场眯着眼睛,“你看--已经有人往外走了--要是你们俩快点过去,说不定能混在人群里呢,那就没人知道你们离开过啦!”

“好主意,”哈利说,“嗯……那就再见了,海格。”

“太过分了,”等他们一走到海格听不到的地方,赫敏就颤抖着说,“太过分了,他真是太过分了。”

“别激动,”哈利说。

“别激动!”她激动地说,“巨人!把巨人弄到禁绝林来!我们还要给他上英语课!当然了,假如我们能在来去的时候安全穿过那群会杀人的半人马!真-是-太-过-份-啦!”

“我们还什么都没做呢!”哈利竭力地小声安慰她,他们已经混在一夥吱吱喳喳地往城堡走的海佛帕夫学生里面,“除非他被解雇,我们什么都不用做的,也许根本不会发生。”

“噢,别傻了,哈利!”赫敏生气地说,在路中间骤然停住,后面的人都惊跳着从她身后转开,“他当然会给解雇的,而且说老实话,看到我们刚刚看到的,有谁会认为安布居全无道理吗?”

哈利停下了,一声不响地瞪着她,她的眼里慢慢被泪水填满。

“你不是认真的吧,”哈利安静地说。

“不是……那个……好……我没有那个意思,”她说,生气地抹着眼睛,“但是他为什么非得把自己的事情弄得一团糟呢--还有我们的?”

“我不知道--”

“卫斯理是我们的王,卫斯理是我们的王,他从不让鬼飞球进,卫斯理是我们的王。”

“我也希望他们不再唱那个蠢歌,”赫敏伤心地说,“他们还不够满意么?”

一大群学生从球场里走出来,沿着草坪的斜坡走上来。

“噢,咱们走吧,我现在不想见到斯雷瑟林的人,”赫敏说。

“卫斯理什么球都救得下,卫斯理从不放过一个网,这就是为什么桂芬多的人都要唱:卫斯理是我们的王。”

“赫敏,”哈利慢慢说。

歌声越来越响亮,但那不是从银绿相间的斯雷瑟林人群里传来的,而是一大夥朝着城堡慢慢移动的金色和红色的人群,他们的数不清肩膀上扛着一个人。

“卫斯理是我们的王,卫斯理是我们的王,他从不让鬼飞球进,卫斯理是我们的王。”

“不是吧?”赫敏悄声说。

“是的!”哈利大声叫。

“哈利!赫敏!!!”罗恩叫,摇晃着手里银色的快迪奇杯,看起来都乐疯了,“我们做到了!我们赢啦!!!”

他经过的时候他们抬着头笑,城堡大门口一阵混乱,罗恩的头几乎没碰到门顶上的大梁,但似乎没人想把他放下。人群继续唱着,挤进门厅,看不到了。哈利和赫敏看着他们走进去,笑着,直到最后一段“卫斯理是我们的王”的歌声消逝。然后他们转向对方,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咱们明天再告诉他,行不行?”哈利说。

“是的,可以,”赫敏疲倦地说,“我一点都不着急呢。”

他们一起走上楼梯,在门口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转头看了看禁绝林,哈利不能确定那是不是他的幻觉,但他觉得他看到远处有一小团鸟突然从树顶飞起,几乎好像是它们做窝的树正被人连根拔起。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三十一章 中级巫师考试

帮桂芬多赢了快迪奇杯之后,第二天一整天罗恩都兴奋得坐立不安。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讨论那场比赛,让哈利和赫敏想跟他说咕波的事也很难插入。其实他们两个也没有真地试过,他们都不想在这时候如此残忍地把罗恩拉回现实。这天的天气十分暖和而且晴朗,他们说服他和他们一起出来,到湖边的白桦树下复习功课,因为这里被人偷听到的机会远比休息室里小。罗恩一开始并不特别想来--每个桂芬多人在经过他的椅子时都会在他的后背上拍拍,更何况不时还会有“卫斯理是我们的王”的歌声响起--但过了一会儿他同意说一些新鲜空气会对他有好处。

他们把白桦树下摊开了课本,坐下来,整个时候罗恩都在第十二遍地跟他们讲,他是如何救下比赛里的第一个球的。

“嗯,我是说,罗杰·戴维斯那时候已经进过一个球,所以我实在没多大信心,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布拉德利突然冲我飞过来的时候,我只是想--你能做的!我有大概一秒钟的时间决定朝那边飞,你知道,因为他看样子好像在瞄准右球门--我的右边,当然了,他的左边--但是我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他那是假装的,所以我赌了一把飞向左边--我是指,他的右边,--然后--那个--你们都看到之后发生的,”他谦虚地结束了,多余地把头发朝后抚弄着,让那看起来好像是给风吹乱了似的,四下看着离他们最近的人--几个叽叽喳喳的三年级海佛帕夫学生--是不是在听他们谈话。“然后,等五分钟之后钱伯斯冲我过来的时候--怎么啦?”罗恩问,停下了说了一半的话看着哈利的脸,“你为什么笑?”

“我才没有,”哈利立刻说,低头看他的变形课笔记,努力绷起脸。事实上,罗恩刚才的动作一下让哈利想起来了另一位快迪奇队员,他也曾经在同一棵树下抚乱头发。“我只是为我们赢了高兴呢,如此而已。”

“是,”罗恩慢慢地说,咀嚼珍惜着每一个字,“我们赢了。你们看到张楚的样子了吗?金妮就在她眼皮底下抓住了霓贼球。”

“我估计她又哭了吧?”哈利酸溜溜地说。

“嗯,是的--不过和别的相比,更是因为生气吧,”罗恩微微皱着眉,“但是你们看到她落地之后把扫帚扔开那样子,是不是?”

“呃--”哈利说。

“嗯,罗恩,其实……我们没有。”赫敏深深地叹口气说,把手里的书放下,一脸歉意地看着罗恩,“事实上,那场比赛我们唯一看到的部分,就是罗杰·戴维斯进的那个球。”

罗恩精心抚乱的头发似乎都失望地垂了下来,“你们没看?”他虚弱地说,轮流看着他俩,“我救的那些球你们一个都没看到?”

“嗯--没有,”赫敏说,朝他伸出手来想安慰他,“可是罗恩,不是我们想离开的--我们非走不可啊!”

“是吗?”罗恩说,脸已经变得相当红,“为什么?”

“是海格,”哈利说,“他决定告诉我们,自从他从巨人那里回来之后为什么总是满身伤痕。他要我们跟他一起去禁绝林。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你知道他的脾气。不管怎么说,他的事情是这样的,……”

他花了五分钟讲完故事,讲完之后,罗恩的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彻底地怀疑。

“他带了一个回来藏在禁绝林里?”

“正是如此,”哈利阴沉地说。

“不会的,”罗恩说,仿佛这样一说就可以变成事实似的,“不会的,他不可能这么做的。”

“嗯,他确实这么做了,”赫敏坚定地说,“咕波大概有五米半高,喜欢拔七米高的松树,而且管我叫,”她哼了一声,“小敏。”

罗恩神经质地笑了一声。

“然后海格要我们……?”

“教他英语,是啊,”哈利说。

“他疯了,”罗恩说,震惊不已。

“是的,”赫敏烦燥地说着,把《中级变形术》的课本翻了一页,瞪着上面讲解如何把猫头鹰变成歌剧望远镜的一系列图画。“是的,我也已经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疯了,可是,不幸的是,他逼我和哈利向他保证来着。”

“嗯,你们只要不遵守保证就是了,”罗恩坚定地说,“我是说,想想看,我们还有考试呢,我们只差这么大--”他把食指和拇指几乎挨在一起,做了个手势,“--就会被踢出这里了。而且还有……记得诺伯特吗?还有阿拉格格?咱们曾经有哪次因为跟海格的猛兽朋友混在一起,而得到好果子啦?”

“我明白,可是--我们已经保证过,”赫敏用极小的声音说。

罗恩又把他的头发弄平,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嗯,”他叹一口气,“海格还没被解雇呢不是吗?他都已经坚持了这么久,说不定他会继续坚持到学期结束,那样我们根本就不用接近咕波了。”

* * *

城堡前面的操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几乎好像刚刚被油漆过似的,万里无云的天空在波光鳞鳞的湖水里冲自己的倒影微笑,绿缎子一样的草坪在偶尔的徐徐微风下荡漾着波纹。六月到了,但是对五年级学生们来说这只说明一件事:中级巫师考试终於到了。

他们的老师已经不再给他们留作业,所有的课程已经全用来复习老师们认为在考试中会出现的题目。这种目的明确而且疯狂的气氛几乎把除了中级巫师考试之外的东西都从哈利的脑子里赶走了,不过在药剂课上,他确实偶尔会想卢平是不是告诉斯内普他一定得继续给哈利上蔽心术课。如果他已经说了,那么,斯内普显然像他现在完全不理会哈利一样,也没有理会卢平。这对哈利来说相当合适,即使没有斯内普的加课,他也足够紧张繁忙了。而让他安慰的是,这些日子来赫敏自己也全神贯注在考试上,没有逼他去上蔽心术课。她最近常常会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也好久都没再织一件精灵衣服。

随着中级巫师考试的临近,她不是唯一行为变得古怪的人。厄尼·麦克米兰养成了质问其他人复习方法的讨厌毛病。

“你们想你们每天学习有几小时?”在上草药课之前排队时,他问哈利和罗恩,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

“不知道,”罗恩说,“总有几小时吧。”

“比八小时多还是少?”

“少吧,我想,”罗恩说,看起来稍微有点紧张。

“我是八小时,”厄尼说,挺起胸膛,“八个或九个吧,每天早饭前我能学大概一个小时,平均下来有八小时。要是周末我能学九小时,这星期一我干了九个半小时,星期二就没那么好了--只有七小时十五分钟,然后星期三--”

在那时候,令哈利万分感激的是,史宝特教授过来催他们进温室,厄尼不得不停止了他的喋碟不休。

而与此同时,珠扣·马尔夫用其他的办法来制造恐慌。

“当然了,这才不是凭你掌握多少知识,”有人听到考试前几天他在药剂课教室外面冲克拉布和高耀大声地说,“而要靠人际关系。你看,我父亲和好几个巫师考试的主考官都是老朋友了--格姿欧达·玛池班克斯老太太--我们总请她来吃晚饭什么的。”

“你们觉得那是真的吗?”赫敏紧张地冲哈利和罗恩悄声说。

“即使是真的,我们也一样无能为力,”罗恩沮丧地说。

“我不认为那是真的,”纳威在他们后面安静地说,“因为格姿欧达·玛池班克斯是我奶奶的朋友,她从来没提起过马尔夫家的人。”

“纳威,她是怎么样的人?”赫敏立刻问,“她是不是很严厉?”

“有点像我奶奶,真的,”纳威的声音低了很多。

“不过,认识她对你来说总不是坏事,是不是?”罗恩鼓励地对他说。

“噢,我想这一点用也没有的,”纳威说,更加难受了,“我奶奶总是告诉格姿欧达·玛池班克斯教授,说我不如我爸爸那么好……嗯……你们都看到她在圣满钩医院里时的样子。”

纳威的眼睛定在地上,哈利、罗恩和赫敏互相看看,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纳威第一次承认他们曾经在圣满钩医院里遇到过。

这个时候,买卖能帮助集中精力、思维敏捷、防止瞌睡的药的黑市交易,也在五年级和七年级学生中间蓬勃发展起来。哈利和罗恩被一个六年级的瑞文克劳学生,名叫埃迪·卡米克尔卖的,“包如福牌万能补脑丸”深深打动了,埃迪·卡米克尔发誓说全凭这个药,他才能在去年的中级巫师考试里拿到九个“极好”,而现在他卖给他们一整瓶药才要十二个金币。罗恩向哈利保证,一旦他从霍格沃茨毕业,工作了他就把钱还给他,可惜还没等他们的交易结束,赫敏已经把药从埃迪·卡米克尔手里夺过去倒进了马桶。

“赫敏,那是我们打算买的!”罗恩喊。

“别傻了,”她冷哼一声,“那你还不如去买哈罗德·丁果的笼爪粉,那岂不是一样。”

“哈罗德·丁格有龙爪粉?”罗恩急切地说。

“已经没有了,”赫敏说,“我把那个也没收了,那些东西没有一个是真有用的,你们知道的。”

“龙爪的确是有用的!”罗恩说,“那东西的效果很惊人的,它真的会让你的大脑高度运转,聪明敏捷,可以保持好几个小时呢--赫敏,就让我来一小点吧,真的,不会有事的--”

“可这些东西会有事的,”赫敏冷冷地说,“我已经检查过了,那实际上是干的道七虫粪。”

这条信息让哈利和罗恩对大脑滋补剂的欲望就此减弱了。

那之后的变形课上,他们拿到了中级巫师考试的时间表及详细章程。

“正如你们所看到的,”在全班学生把黑板上的考试时间和日期抄下来时,麦格教授说,“你们的中级巫师考试将会持续两个星期,上午是理论笔试,下午是实践考试。而你们的天文学实践考试,当然了,会在晚上进行。

“现在,我必须警告你们,你们的试卷上已经被施过最严厉的反欺诈魔法。在整个考场里都不许使用自动答题羽毛笔、记忆球、可拿下的抄袭袖口、或是自动修正墨水。每一年,我得告诉你们,至少都会有一个学生以为他能逃过巫师考试的规则,而最终被当众捉出。我只能希望这个人不会是桂芬多的人,我们的新--校长--”麦格教授说这个词时的表情,跟佩妮姨妈在看到特别难清理的脏东西时表情一模一样,“--让每个学院的院长告诉他们的学生,抄袭将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因为,当然了,你们的考试成绩将会反应新校长对学校的领导--”

麦格教授轻轻地叹了口气,哈利看到她尖鼻子的鼻孔又阔大了。

“--但是,你们不能因为这个就不尽全力,你们要考虑到自己的将来。”

“对不起,教授,”赫敏说,手举在空中,“我们什么时候会知道考试结果?”

“七月份左右,猫头鹰会把成绩送到你们手里。”麦格教授说。

“太好了,”迪安·托马斯悄声说话让大家都听见了,“这样我们直到放假都不用担心这个了。”

哈利想像着,六个星期之后的自己坐在女贞路的房子里,等待考试成绩的样子。好吧,他呆呆地想,至少这个暑假他总能接到点信件。

他们的第一场考试,魔咒理论,将在星期一上午进行。哈利答应星期天午饭以后提问赫敏,但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她一直不停地把书从他手里抢过去,亲自检查自己的每一个字都回答正确,最后还用《魔咒成就》的尖锐边角狠狠地打在他的鼻子上。

“你干吗不自己做呢?”他坚定地说着把书还给他,眼里疼得流出泪水。

与此同时,罗恩正用手指塞着耳朵,读着两年以来的魔咒课笔记,嘴唇无声地动着。谢默斯·斐尼甘躺在地板上背固质魔法的定义,迪安用《标准咒语第五级》检查他说得是不是正确。帕瓦提和拉文德在练习基本移动魔法,让她们的铅笔盒围着桌边比赛谁飞得快。

那天晚上的晚饭相当压抑,哈利和罗恩都没有说太多话,但是全力学习了一整天之后,他们都吃得狼吞虎咽。可是,赫敏却不断地放下刀叉,弯腰到桌子底下去翻书包,然后抓出一本课本来检查某个概念或是图表。罗恩刚告诉她说,要是她不好好吃一顿饭她那晚就睡不好的时候,她的叉子从手里滑落,“当”地一声掉到了盘子上。

“噢,我的天,”她虚弱地说,瞪着门厅那边,“那些是他们吧?那些就是考官吧?”

哈利和罗恩猛地从板凳上转过来,穿过正堂的门,他们可以看到安布居和一小群样子古老的巫师站在一起。让哈利高兴的是,安布居看起来相当紧张。

“咱们能不能走近点看?”罗恩问。

哈利和赫敏都点了点头,他们匆忙地走向连接门厅的大门,跨过门槛之后他们走得很慢,镇定安然地经过了那些考官们。哈利猜想那个驼背瘦小、脸上皱纹多得像蜘蛛网似的女巫肯定就是格姿欧达·玛池班克斯。安布居正恭敬地对她说着什么,但玛池班克斯似乎有点聋。虽然她们中间不过一尺远,她回答安布居教授时却相当大声。

“旅途顺利,旅途顺利,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来!”她不耐烦地说,“那么,我最近一直没有邓布多的消息!”她补充说,搜索着正堂,好像期望着他会从哪个扫帚柜里冒出来似的,“你不知道他在哪里,我想?”

“一点也不知道,”安布居说,狠狠地瞪了一眼哈利,罗恩和赫敏,他们现在都呆在楼梯脚,因为罗恩在假装重系他的鞋带。“不过我确定魔法部会很快把他捉拿归案的。”

“我可不确定,”矮小的玛池班克斯教授大声说,“只要邓布多不想让人找到,就没人能找到他的!我知道的……他的变形和魔咒高级巫师考试就是我本人监考的……我还从没见过有人能用魔杖做出他做的事情。”

“是的,那个,”安布居教授说,哈利,罗恩和赫敏用他们敢用的最慢速度朝大理石楼梯上走,“让我带你们去教研室吧,我想在旅行之后肯定想喝杯茶的。”

那个晚上并不舒服,每个人似乎都想在最后一刻再复习一些,但没人能真做多少。哈利早早就上了床,但是他躺在那里,感觉上好像一连几小时都没能入睡。他想起他的就业咨询,麦格愤怒的宣言,说即使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帮他成为一名傲罗,她也会去做的。现在考试已经近在眼前,他后悔当时没有表现出更大的志气。他知道自己不是唯一醒着的人,但是宿舍里的其他人没有一个说话,最后,一个接一个的,他们都坠入梦乡。

第二天早饭时五年级的学生依然没有怎么谈话:帕瓦提压着嗓子背诵咒语,她面前的盐罐随着她的嘴扭动着;赫敏读《魔咒成就》的速度快得都让人看不清她眼珠了;而纳威紧张得握不住刀叉,还把果酱打翻了。

早餐结束之后,其他的学生都去上课了,只剩下五年级和七年级学生在门厅里逛游。然后,九点半时,他们被一个班一个班地叫进正堂,那里面已经布置得和哈利从记忆盆里看到他父亲、瑟瑞斯和斯内普参加中级巫师考试时的样子一样。四张学院桌已经被拿走,换成了很多张小桌子,都面对着正堂里的教工席。麦格教授站在他们对面,等他们都坐好,安静下来,她说,“你们可以开始了。”然后把她身边一只巨大的沙漏翻转过来,那张桌子上还摆着多余的羽毛笔,墨水瓶和羊皮纸。

哈利翻过试卷,他的心砰砰地跳着--三张椅子左边、四张椅子前面的赫敏已经开始写起来了--然后低头开始看第一题:(一)写下令物体飞翔的咒语及,(二)魔杖动作。

哈利的头脑里闪过一枝棒子高高飞上天空,然后直落下来,响亮地打在一只傻特伊的厚状脑袋上的样子,他趴在纸上开始写了起来。

* * *

“嗯,还不太糟,是不是?”两小时之后,赫敏在门厅里紧张地说,她的手里还紧抓着试卷,“我不能确定我对愉快魔法写得足够好,我时间不够了,你们写上打嗝的逆反咒了没有?我不能确定我是不是应该加上,好像那会有点多余的--还有第二十三题--”

“赫敏,”罗恩严厉地说,“我们早已经说过了……我们不会在每次考试之后对答案的,做过一次就已经够惨的了。”

五年级学生和其他人一起吃了午饭(四张学院桌在午餐时又摆回来了),然后他们走到正堂一侧的小厅里,在那里等待实践考试。学生们按字母顺序被一小组一小组地叫去考试,其他的人就一边嘟囔着咒语一边练习魔杖动作,偶尔会不小心戳到别人的后背或是眼睛。

赫敏的名字被叫到了,她颤抖着,跟着安东尼·高德斯登,格雷戈里·高耀,达芙妮·格仁古拉斯一起离开的小厅,已经考过了的学生不会再回到这里,因此哈利和罗恩完全不知道赫敏做得怎么样。

“她根本没问题的,你记得她有次魔咒考试上她得过112分吗?”罗恩说。

十分钟之后,弗立特卫教授叫:“潘姿·帕金森,帕德玛·帕提,帕瓦提·帕提,哈利·波特。”

“祝你好运,”罗恩小声说,哈利走进正堂,魔杖在手里紧握得都抖起来了。

“波特,托夫提教授有空,”弗立特卫教授站在门口尖声说,他朝哈利指了指一位坐在远处一张小桌子后面的、看起来最老也最秃顶的考官。他不远处坐着玛池班克斯教授,她正给珠扣·马尔夫考到一半。

“波特,是不是?”哈利走过去时,托夫提教授从夹鼻眼睛上头打量着哈利,看着他的笔记说,“那个有名的波特?”

哈利从眼角清楚地看到马尔夫冲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马尔夫本来正漂浮在天上的玻璃杯掉到地上,摔得粉碎。哈利忍不住他的笑容,托夫提教授鼓励地冲他笑笑。

“这就对了,”他用苍老而颤抖的声音说,“不要那么紧张。那么,我要你把这个盛鸡蛋的杯子拿去,让它翻几个筋斗吧。”

总体来说,哈利认为他做得还不错。他的漂浮魔法总比马尔夫的强,不过他后悔不该把颜色转变和生长魔法的咒语弄混了,本该让他变成桔色的老鼠被他变得惊人地大,等哈利改正他的错误时它早已膨胀到獾的大小了。他很高兴那个时候赫敏没在正堂里,之后他也没对她讲起这件事。不过,他会告诉罗恩的,罗恩自己把一只晚餐盘子变成了一只大蘑菇,而他自己都不明白他是怎么做的。

那个晚上他们也没时间放松,晚饭后他们都立刻回到休息室,开始复习第二天的变形课考试,哈利睡觉的时候,脑子里嗡嗡地挤满了各种复杂的咒语公式和理论。

第二天上午的笔试里,他忘记了转换咒的定义,不过他自己觉得他的实践考试还不是太糟。至少他成功地把鬣蜥整个都变没了,而隔壁桌的可怜的汉娜·阿伯特完全弄砸了,她把她的雪貂的数目增长了好几倍,而且变成了一大群火烈鸟,整个考试不得不暂停了十分钟,直到人们抓住那些鸟,把它们带出正堂。

星期三是草药学考试,(除了被利牙天竹葵咬了一小口,哈利做得相当不错)。然后,星期四是黑魔法防御学。这是头一次哈利觉得他肯定会及格,他的笔试答得没有问题,而实践考试时,他相当得意地当着安布居的面,演示了所有的逆反咒和防御咒语,安布居站在通往门厅的门旁边,淡淡地看着。

“噢,做得漂亮!”当哈利完美地驱赶了宝格妖之后,再次负责考哈利的托夫提教授叫起来,“真是做得太好了!好了,波特,我想这就够了……除非……”

他朝前靠了靠。

“我从我的好朋友缇博尔斯·奥格顿那儿听说,你可以召唤神护卫出来?这会给你加分的啊……?”

哈利举起魔杖,对准了安布居,想像她被解雇的样子。

“呼神护卫!”

他的银色牡鹿从魔杖头里喷了出来,它慢慢跑过正堂,所有的考官都转过头来看它跑,等它变成银雾消失了之后,托夫提教授激动地拍着他多节而且布满筋脉的手。

“好极了!”他说,“非常好,波特,你可以走了!”

哈利经过门口站着的安布居时,他们的目光相遇了。她宽阔、松弛的嘴边有一丝可恶的、若隐若现的笑容,但是他不在乎。除非他完全估计错误(而他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以防万一自己错了),他刚刚在中级巫师考试上得了一个“极好”。

星期五,哈利和罗恩有一天假,赫敏还得继续考古文课。既然接下来就会有一整个周末时间复习,所以现在他们决定让自己放松了一下。他们坐在敞开的窗子旁边下魔法像棋,在温暖的夏日微风里打哈欠伸懒腰。哈利可以看到远处的海格,他正在禁绝林边上给一班学生上课。哈利正在想他们在学的动物是什么--他想那肯定是独角兽,因为男生们似乎都靠后站了一点点--这时肖像洞打开了,赫敏爬了进来,看起来气急败坏。

“古文考试怎么样?”罗恩说,打了大大的哈欠。

“我把‘呃瓦姿’翻译错了,”赫敏怒气冲冲地说,“它的意思是‘合作’,不是‘防卫’,我把它和‘唉瓦姿’弄混了。”

“嗯,没事的,”罗恩懒洋洋地说,“这只是一个错误而已不是么,你还是能得--”

“噢,别说了!”赫敏生气地说,“一个错误就可能是及格和不及格的区别。而且还有呢,有人又弄了只泥鼻兽放到安布居办公室里了。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把那东西弄进那张新门的,但是我经过那里时安布居正叫得天响--听起来,那家伙想把她的腿咬下一块来--”

“好哇,”哈利和罗恩异口同声地说。

“这不好!”赫敏激动地说,“她会以为是海格干的,不记得吗?而且我们不想让海格给踢出去!”

“他现在还在上课呢,她不能把这事儿归到他头上,”哈利说着指了指窗外。

“啊,哈利,有时候你可真是太天真了。你真的以为安布居会等证据?”赫敏说,似乎已经下决心要保留她的怒火。她转身朝女生宿舍走去,在身后把门重重地摔上。

“真是个温柔可爱的好姑娘啊,”罗恩十分小声地说,提醒他的王后去打哈利的一个马。

赫敏的坏脾气持续了大半个周末,其间哈利和罗恩发现想不理她并不困难,因为他们的星期六和星期天都花在复习星期一的药剂课上。这是哈利最不想考的一个试--而且他确定这科将是破灭他的傲罗梦的导火线。果然,他发现笔试奇难无比,不过他觉得他对变形果汁问题的回答可能会得到满分,他把果汁的效果都准确无误地写上了,因为二年级时他曾经非法地服用过。

下午的实践考试远没有他想像得那么惨。斯内普没有在考场出现,哈利发现他配药时比平时放松了很多。哈利旁边不远坐着的纳威,看起来也比哈利在任何药剂课时见到他时更高兴。当玛池班克斯教授说,“请离开你们的铁锅,考试结束”时,哈利塞上他的样本烧瓶,觉得他虽然可能不会得到好的成绩,但是至少,要是走运的话,还不会不及格的。

“只剩下四场考试了,”他们走回桂芬多休息室的时候,帕瓦提·帕提疲倦地说。

“‘只有’四场!”赫敏厉声说,“我还有数字学呢,那恐怕是所有科目里最难的一个!”

没有人会傻到反驳她,所以她没能把怒火发在他们任何一个人身上,只好跑去骂一夥一年级学生,不许他们在休息室里大声说笑。

星期二的魔界生物考试上,哈利下决心要好好考,不让海格失望。实践考试在那天下午,禁绝林边上,学生们需要分辨出在十几只刺猬里藏着的弓背猬(办法是挨个喂它们牛奶:弓背猬的硬毛有很多魔法用途,但也相当警惕谨慎,通常看到有人做出它们以为是下毒的动作,它们会吓疯了的);演示如何正确地处理勃枝壮客;在不被严重灼伤的情况下,清理一只火螃蟹并给它喂食;还有在种类相当多的食物里,挑出能给生病的独角兽吃的东西来。

哈利能看到海格从小屋的窗户里紧张地看向这边。当哈利的考官--这次是一个胖胖的小个女巫--冲他笑笑告诉他他可以走了的时候,哈利在回城堡的路上,飞快地朝海格翘了翘大姆指。

星期三上午的天文学笔试进行得还算顺利,哈利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把木星所有卫星的名字都写对了,不过至少他相信没有一个卫星上面是盖满钉子的。他们等到晚上才去考天文课的实践考试,所以下午就接着考占卜课。

即使是依照哈利一贯对占卜课的低等要求,这个考试也进行得相当差。他的水晶球固执地把自己淘得干干净净,与其从那里面找出移动的图像还不如去看桌面。他在读茶叶的时候完全弄砸了,他告诉玛池班克斯教授她很快就会遇到一个胖胖的、黑皮肤、沉默的陌生人。然后更糟的是,他把她手掌上的生命线和主线给弄混了,告诉她她一定在上星期二就已经死了。

“嗯,我们早就知道这科不会及格的。”他们爬上大理石楼梯时,罗恩沮丧地说。他刚才告诉哈利,他对考官详细地讲述了一个在他的水晶球里出现的、鼻子上长瘤的人,结果他抬头之后才发现他描述的是他的考官的倒影,这让哈利感觉略好过些。

“咱们早就不该选这门蠢课的。”哈利说。

“不过,至少现在可以放弃这门课了。”

“是啊,”哈利说,“再也用不着假装关心木星和天王星交汇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了。”

“还有,从现在起,我才不在乎我的茶叶是不是拼出‘去死吧罗恩’--我会把它们全倒进垃圾筒里,那才是它们应该去的地方。”

哈利笑的时候赫敏从后面跑过来,他立刻收住笑容,以防惹恼了她。

“嗯,我想我的数字学考试还可以,”她说,哈利和罗恩都松了口气。“现在正好可以在晚饭前复习一下星图。”

当他们在十一点钟到达天文塔楼的顶端时,发现那晚的天气对了望星空再合适不过,没有云也没有风。皎洁的银色月光撒满校园,风里有股淡淡的凉意。每个人都架起望远镜,等玛池班克斯教授的示意,就开始填写他们得到的空白星图。

玛池班克斯教授和托夫提教授在学生中间走动,看着他们记下用望远镜看到的每颗恒星和行星的精确位置。除了羊皮纸翻动,时尔调整望远镜,还有笔的划写,周围没有半点声音。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城堡窗子里的灯逐渐都熄灭了,它们本来投在下面校园里方方的金色光影也消失了。

可是,哈利在星图上标完猎户星座的时候,就在他脚旁的栏杆外面,前门忽然被人打开了,灯光从里面倾泄而出,照亮了石头阶梯和一小部分草坪。哈利一边调整他的望远镜方位,一边朝下看去,有五六个拉长的人影晃过被照亮的草坪,门又关上了,草坪又恢复成漆黑的一团。

哈利把目光拉回到望远镜里,重新调整了焦距,开始检查金星。他低头看了看星图,把金星填在上面。但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的羽毛笔停在半空。他斜看着黑暗的地面,有五六个人影正穿过草地。要是他们没有移动,或是月光没有滑过他们头顶,哈利不会把他们和背后的黑暗分开来。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哈利也有种古怪的感觉,他觉得他能认出那伙人里有个走路最横扁的人,她似乎在领着其他人走。

他不明白安布居为什么在午夜之后还出来游荡,更何况还有五个人跟着。这时有人在他身后咳了一声,他才记起自己正在考试。他已经把金星的位置完全忘光了,他连忙把眼睛凑到望远镜上,等他找到金星,再一次准备把它的位置记在星图上的时候,聆听任何异常动静的耳朵捕捉到了远处的敲门声。声音在空旷的校园里回响,立刻,一阵狗叫从门里面传来。

他抬起头,心跳得十分剧烈。海格的窗户上有灯光透出,刚才他看到穿过草坪的人影现在就站在那些窗子前面。门开了,他清楚地看到有六个清晰的人影跨过了门槛,门又关上了,四周一片安静。

哈利觉得很不安,他转头去看罗恩和赫敏是不是也注意了他看到的东西,但那时候玛池班克斯教授正好走过他旁边。不想让她以为他是在偷看别人的答案,哈利慌忙低下头假装往上写字,而其实他的视线已经穿过栏杆去看海格的小屋。现在人影已经在小屋的窗子上晃动,偶尔挡住里面的灯光。

他可以感到玛池班克斯教授的眼睛就盯在他的后颈上,他把眼睛按在望远镜上,直盯着月亮,虽然他已经在一小时前就记下它的位置了。但当玛池班克斯教授离开的时候,他听到远处的小屋那里传来一声大吼,回音穿透黑暗,直传到天文塔楼上头来。哈利周围的几个人都从他们的望远镜底下钻出来,朝海格的小屋那边张望。

托夫提教授又小小地干咳一声。

“要集中精力啊,孩子们,”他轻声说。

大多数人回去看他们的望远镜,哈利看看他的左边,赫敏正死死地盯住海格的小屋。

“嗯嗯--还有二十分钟,”托夫提教授说。

赫敏吓了一跳,立刻又回到她的星图上去了,哈利低头看看自己的,发现他把金星给标成火星了,他低头把它改过来。

地面上传来一声“砰”的巨响,好几个人因为急着想看发生了什么事,慌忙伸头的时候被望远镜戳到脸上,结果给疼得“哎哟哎哟”地叫起来。

海格的门大敞四开,小屋里面的光一直倾泄到外面来,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巨大的影子挥舞着拳头,怒吼着。那六个人围着他,从他们魔杖里冒出一道道极细的红光,可以猜出他们似乎正想给他施昏迷咒。

“不要!”赫敏叫。

“啊呀!”托夫提教授生气地说,“现在是考试时间!”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一个人再注意他们的星图了,一道道的红光仍在海格的小屋周围飞舞着,可是不知为什么它们都从他身上弹开了。他仍然站着,而且,从哈利所看到的,仍然在努力挣扎。喊叫和呼喝声在地面上回响着,一个男人喊:“海格,你理智些吧!”

海格大吼着;“该死的理智,道力士,我不能让你这么把我带走!”

哈利可以看到牙牙的小小身影,他努力想帮海格,一直扑向围着他的那些巫师,直到一个昏迷咒打中他,他倒在了地上。海格愤怒地大吼一声,把攻击牙牙的那个人从地上举起来扔了出去,那个人飞出去有十尺远,然后也没能再站起来。赫敏受惊地吸一口气,两只手都捂住了嘴。哈利转头看罗恩,发现他也一脸惊恐,他们以前还从来没有看到海格真正发火。

“看哪!”帕瓦提尖叫一声,她已经探出栏杆,指着城堡脚边。前门又被打开了,更多的光撒上黑暗的草地,一个长长的黑影正跑过草坪。

“现在,我说真的!”托夫提教授焦急地说,“只剩十分钟啦,你们知道!”

可是根本没人听他的:他们都在看那个人,疾跑向海格小屋旁边的战场。

“你们狗胆包天了!”那个人影边跑边叫,“你们这些人狗胆包天了!”

“是麦格!”赫敏悄声说。

“不许动他!不许你们,听到没有!”麦格教授的声音穿透了黑暗,“你们有什么权力袭击他?他什么都没做,他做了什么事值得你们如此--”

赫敏、帕瓦提和拉文德都尖叫起来。小屋周围的人影里朝麦格至少发出了四道昏迷咒,在城堡和小屋中间,红色的光柱打中了她,有一瞬间她的身体亮着,发出奇异的红光,然后她给打得飞起来,重重仰天摔倒在地,不再动了。

“无耻的禽兽!”托夫提教授大喊,他似乎也完全忘记了考试,“连警告都不警告一声!你们也太过分了!”

“胆小鬼!”海格力怒吼一声,他的声音清楚地传上塔楼顶端,城堡里有几个灯也重新亮了,“你们都是些胆小鬼!给你这个--还有这个--”

“啊--”赫敏倒吸一口凉气。

海格朝最近的几个人重重地打了两拳,他们立刻倒了下去,显然是给打晕了。哈利看到海格弯下腰,他以为他终於给那些咒语打倒了,不过,恰恰相反的是,海格立刻又站了起来,肩上似乎扛了一个袋子。然后哈利才发现是牙牙柔软的身子正垂在海格的肩上。

“抓住他,抓住他!”安布居大叫着,但是她剩下的唯一帮手似乎一点也不想接近海格的拳头范围。事实上,他慌张地朝后躲,结果被他昏迷的同事给绊了一跤,摔倒在地。海格已经转身,背着牙牙跑起来了。安布居朝他打出最后一道昏迷咒,但是没有打中。海格全速朝远处的校门跑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令人颤抖的长久安静中,每个人都瞪着下面,张大着嘴。然后托夫提教授虚弱的声音传来,“嗯……你们大家听着,还有五分钟。”

虽然他只填好了三分之二的星图,哈利恨不得考试马上结束。等它终於结束之后,他、罗恩和赫敏匆忙地把望远镜放回架子,沿着螺旋楼梯冲了下去。所有的学生都没去睡觉,他们都在楼梯脚兴奋地大声谈论着刚才看到的事情。

“那个女人太恶毒了!”赫敏气喘吁吁地说,她似乎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袭海格!”

“她显然不想在让彻劳妮那次的事情重复。”厄尼·麦克米兰聪明地说,挤过去加入他们。

“海格可真厉害,是不是?”罗恩说,看起来害怕远大於敬佩,“为什么那些咒语会给他弹开呢?”

“因为他的巨人血统,”赫敏说,颤抖着,“给巨人施昏迷咒很不容易,他们有点像傻特伊,特别强壮……可怜的麦格教授……四个昏迷咒直中胸口,她又确实不年轻了,不是吗?”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厄尼说着,夸张地摇着头,“好了,我得去睡了。大家晚安。”

他们旁边的人也都离开了,仍在兴奋地讲着刚才发生的事。

“至少,他们没把海格抓去阿兹卡班,”罗恩说,“我想他是去找邓布多了,不是吗?”

“我想是吧,”赫敏说,眼里泪水莹莹,“噢,这实在太糟了,我原本真以为邓布多不用多久就会回来的,可现在连海格也走了。”

他们慢慢走回桂芬多休息室,发现那里满满的人。外面的骚乱吵醒了几个人,这几个人又慌忙跑去叫醒了他们的朋友。谢默斯和迪安在哈利、罗恩和赫敏之前已经到了,正在给所有人讲述他们从天文塔楼里所看到和听到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选这个时候解雇海格呢?”安吉莉娜·约翰逊摇着头问,“他又不像彻劳妮,今年他教得比哪一年都好呢!”

“安布居痛恨混血,”赫敏苦涩地说,摔倒在扶手椅里,“她早就想把海格赶走了。”

“还有她以为是海格把泥鼻兽弄到她办公室里的。”凯蒂·贝尔接着说。

“啊呀,”李·乔丹说,捂住嘴,“是我把泥鼻兽弄去她办公室的,弗雷德和乔治留给了我两只,我施漂浮咒让它们从窗户里飞进去的。”

“那她也会解雇他的,”迪安说,“他和邓布多太近了。”

“也对。”哈利说,陷进赫敏旁边的扶手椅里。

“我只希望麦格教授没事。”拉文德含着眼泪说。

“他们把她抬回城堡,我们从宿舍窗户里看到了,”科林·克瑞威说,“她看起来糟透了。”

“包福夫人会治好她的,”艾丽莎·斯宾耐特坚定地说,“她还从来没失败过呢。”

几乎已经凌晨四点,所有的人才离开休息室。哈利完全没有困意,海格在黑暗中奔跑的样子一直在他脑海里浮现。他是如此地痛恨安布居,他甚至都想不出有什么惩罚足够合适,不过罗恩建议拿她喂一盒饥饿的火尾斯古刺还是不无价值的。他在思索着各种残忍的报复行动的时候沉沉睡去,三小时后从床上爬起,觉得丝毫没有得到休息。

他们的最后一门考试,魔法史,直到下午才开始。哈利很想在早饭之后再回去睡一觉,但是他原本计划用这个上午再复习一下的,所以只好在休息室窗边坐下,手托着头,看着赫敏借给他的、足有三尺半厚的笔记,努力不让自己睡着。

两点钟时,五年级学生走进正堂,在倒扣着的试卷前面做下来,哈利觉得疲惫不堪,他只想考试赶快结束,然后就回去睡觉。然后明天,他和罗恩会去快迪奇球场--他们说好他要用罗恩的扫帚飞一飞的--好好珍惜没有复习的自由。

“翻过你们的考卷,”玛池班克斯教授在正堂的前面说,翻转了那只巨大的沙漏,“可以开始了。”

哈利瞪着第一题,直到几秒钟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看进一个字去。在一张高窗外面有只讨厌的黄蜂,一直嗡嗡作响。慢慢地、艰难地,他终於开始写第一题的回答。

他觉得很难记清人名,而且总是记错日期。他根本就没有回答第四题(你认为,对魔杖管理的立法是促成了十八世纪的丑精灵暴乱,还是更好地控制了暴乱?),他想要是到最后有时间再回来答它。他试着回答第五题,(《保密法令》在1749年是如何被破坏的,还有在那之后经历了什么样的修改,以保证这样的破坏不会再次发生?)但是他不安地怀疑他漏答了其中好几个要点。他有种感觉,似乎吸血鬼应该在答案的某处出现的。

他朝下看着,希望能找到他肯定能回答的问题,看到第十题时他眼睛一亮:描述国际巫师联盟的形成环境,解释列枝敦士登的巫师为什么拒绝加入。

“这个我知道,”哈利想,可惜他的大脑又慢又笨,他几乎可以看到一个标题,是赫敏的笔迹:国际巫师联盟的形成……他就在今天上午还看过这部分笔记。

他开始写,不时抬头看看玛池班克斯教授旁边的巨大沙漏,他坐在帕瓦提·帕提的后边,她的黑色长发直垂过椅背。有一两次他发现自己盯着她的头发,当她稍微移动脑袋时,那上面反射着点点金光。他不得不狠狠地甩头让自己清醒。

……第一位国际巫师联盟的最高首领是皮埃尔·波拿卡德,但是列枝敦士登的巫师对他担当这一个职位颇有争议,因为--

哈利周围的羽毛笔都在羊皮纸上走笔如飞,像飞跑着打洞的老鼠似的。他脑袋后面被阳光照得很热,皮埃尔·波拿卡德到底做了什么,让列枝敦士登的巫师那么不满来着?哈利觉得好像跟傻特伊有关……他又茫然地瞪着帕瓦提的后脑勺了……要是他能对她施窥心术,在她后脑上打一个窗,看看到底为什么傻特伊让皮埃尔·波拿卡德和列枝敦士登的巫师有那么大矛盾。

哈利闭上眼睛,把脸埋进手里,晒得红热的眼皮慢慢变得黑暗清凉。皮埃尔·波拿卡德想停止猎捕傻特伊,而且打算授给傻特伊人权……可是列枝敦士登的巫师一直跟一族相当凶狠的傻特伊有冲突……这就是了……

他睁开眼睛,白色的羊皮纸灼疼了他的眼睛,流出泪来。慢慢地,他写了两行关于傻特伊的回答,然后检查了一下他写下的东西,那看起来似乎不够丰富详尽,而他相当肯定赫敏关于魔法联盟的笔记有很多页。

他再次闭上眼睛,想看到那些字,回忆起那些字……联盟的首次会议是在巴黎,是的,可那个他已经写过了。

丑精灵想参加,可是给赶了出去……那个他也写过了。

列支敦士登没人来参加。

“努力想,”他对自己说,脸埋在手里,他的四周有羽毛笔在写下无穷无尽的回答,前面沙漏里的沙子正在滚落。

他又一次走在神秘局里清凉、黑暗的走廊里,步伐坚定而又目的,偶尔跑几步,下决心要最终走到他的目的地……黑门和往常一样在他面前打开,然后他就站在那个有很多门的圆形屋子里。

他径直走过石板地,穿过第二道门……墙上一块块光影跳动,机器正在发出滴答的声音,但他现在没有时间察看,必须赶快……

他跑了最后几步,来到第三道门,门和其他门一样一触即开。

又一次,他站在了教堂那么大的房间里,里面摆满了架子和玻璃球……他的心脏现在跳得十分快……这回他要去那里了……他走到97排,左转,在两排架子中间的过道上匆匆走着……

可是在过道尽头的地板上有一个影子,一个黑色的影子在地板上,像受伤的动物一样移动着……哈利的胃因为恐惧而收缩了……因为兴奋……

一个声音从他自己的嘴里说了出来,那是一个尖锐、冷酷的声音,没有任何人性的善良。

“给我拿过来……现在举起来……我够不着,但你可以。”

地板上的黑影动了一下,哈利看到一只长着长长手指的、抓着魔杖的白手从他自己的胳膊上伸了出来,他听到那个尖锐、冷酷的声音说:“钻心剜骨!”

地上的男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声,想站起来但是朝后摔倒了,痛苦地挣扎着。哈利笑着,他举起魔杖,咒语解脱了,那个人影呻吟着,不再动了。

“伏地魔在等着呢。”

慢慢地、手臂抖着,地上的男人把肩膀拉起了几寸,抬起头。他的脸上满是血迹,憔悴不堪,因为痛苦而扭曲着,但仍充满了轻蔑的坚定。

“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瑟瑞斯悄声说。

“毫无疑问,我最后会杀了你的,”冷酷的声音说,“但是,布莱克,你得先把东西拿给我啊……你以为你已经感到痛苦了?你想错了……我们还有好几个小时呢,没有人会听到你的喊声。”

但是当伏地魔再次放下魔杖的时候有人喊了起来,从滚烫的桌子侧面摔到了冰冷的石地上。摔到地上时哈利醒了,依然喊叫着,伤疤好像火烧一样疼,正堂里的人都站起来围住他。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三十二章 脱离火坑

“我不去……我不用去医院……不要……”

他一边挣脱托夫提教授,一边吐出毫无意义的字句。托夫提教授在众目睽睽之下扶哈利走到门厅,之后就一直关切地看着他。

“我-我没事,先生,”哈利结结巴巴地说着,抹去脸上的汗水,“真的……我只是睡着了……做了个恶梦。”

“考试的压力啊!”年老的巫师怜悯地说,用颤抖的手在哈利肩上拍了拍,“经常发生的,年轻人,经常发生的!现在,喝点清凉饮料吧,还是你觉得能回正堂了?考试马上就要结束了,不过你也许能把刚才没答完的问题写好?”

“是的,”哈利慌乱地说,“我是说……不用了……我已经写完了--能写的都已经写完了,我想。”

“那好,那好,”年老的巫师轻声说,“我去把你的考卷收起来,我建议你去好好躺一下。”

“我会的,”哈利用力点着头说,“非常谢谢你!”

一等老巫师的脚后跟在正堂门槛后面消失,哈利就飞跑上了大理石楼梯,他冲过走廊,快得连墙上挂的肖像都唠叨着责备起来。他再上几层楼梯,最后以飓风的强劲撞开了学校医院的大门,令包福夫人--她正在用勺子把一些湖蓝色的液体送进蒙塔克嘴里--吃惊地尖叫起来:

“波特,你要干什么?”

“我来找麦格教授,”哈利气喘吁吁地说,吸入的每一口气都在灼烧着他的肺叶,“马上……是很紧急的事!”

“她不在这儿啦,波特。”包福夫人难过地说,“今天早上她就给送去圣满钩医院去了。她这个年纪,被四个昏迷咒一齐打中胸口?她没死在他们手下都是个奇迹。”

“她……不在这儿?”哈利说,震惊非常。

下课铃猛地在病房外面响起,他听到上下各处都远远传来学生们冲上走廊的轰隆声音,他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包福夫人,恐惧在心里越涌越高。

他再找不到可以说的人了,邓布多走了,海格走了,但是他总以为麦格教授还在这儿的,虽然她可能既暴躁又顽固,但她无论什么时候也总是让人信赖地、坚定不挠地呆在这里的。

“波特,你的震惊一点也不奇怪,”包福夫人说,脸上有热烈的同意,“他们根本就不敢面对密涅瓦·麦格施昏迷咒!懦夫……他们的行为根本就是懦夫……卑鄙可耻的胆小鬼……要不是我担心离开之后你们这些学生没人照顾,我立刻就辞职了。”

“是啊,”哈利面无表情地说。

他转过身,盲目地走出医院,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站住了,被人群推来搡去。恐慌向毒气一样在他身体里扩散,他的头一阵眩晕,他想不出该怎么办。

“还有罗恩和赫敏,”一个声音在他的大脑里说。

他又跑了起来,把其他学生推到一边,完全不理会他们的不满。他跑下两层楼梯,在大理石楼梯顶端看到他们正匆匆跑向他。

“哈利!”赫敏立刻说,看起来吓坏了,“怎么啦?你还好吗?你生病了吗?”

“你去哪儿了?”罗恩问。

“跟我来。”哈利很快地说,“快点,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他带他们穿过一楼的走廊,察看着两边的门,最后终于找到一间空的教室。他跑进去,罗恩和赫敏刚一进屋他就立刻把门关上,靠在上面,面对着他们。

“伏地魔抓到瑟瑞斯了。”

“什么?”

“你怎么?”

“我看到了……就在刚才……在我考试睡着的时候……”

“可那-可那在哪里?又是怎么发生的?”赫敏说,脸色发白。

“我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发生的,”哈利说,“不过我知道那在哪里,神秘局里有一间屋子,里面全是放满小玻璃球的架子,他们就在第97排的尽头……他想让瑟瑞斯给他拿那里头放的一个他想要的东西……他在折磨他……他说他最后会杀了他!”

哈利发现他的声音都在颤抖,膝盖也是,他走到一张桌前,坐在上面,努力想镇定下来。

“我们要怎么去那里?”他问他们。

他们中间有一刻安静,然后罗恩说,“去-去那里?”

“就是神秘局啊,去救瑟瑞斯!”哈利大声说。

“可是--哈利……”罗恩虚弱地说。

“怎么怎么?”哈利说。

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都张口结舌地瞪着他,好像他刚刚要他们去做一件毫无道理的事情似的。

“哈利,”赫敏用相当害怕的声音说,“呃……伏地魔是怎么……怎么在不被人注意的情况下走进神秘局的?”

“我怎么知道!”哈利大吼,“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怎么进去!”

“可是……哈利,想想这件事,”赫敏说,朝他走了一步,“现在是下午五点……魔法部里肯定到处是人……伏地魔和瑟瑞斯怎么可能走进去而不被人看见呢?哈利……他们两个都是全世界巫师最想抓的通藉犯啊……你以为他们能走进一栋满是傲罗的楼里却没被发现吗?”

“不知道,也许伏地魔用了隐身斗篷什么的!”哈利喊,“不管怎么样,每次我去神秘局的时候,那里头都是空空的--”

“哈利,你从来没有去过那里,”赫敏悄声说,“你只不过梦到过那里,如此而已。”

“那不是普通的梦!”哈利冲着她的脸大喊,站起来朝她走了一步,“那么,你怎么解释罗恩的爸爸呢,那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知道他身上发生的事?”

“他说得有道理,”罗恩安静地说,看着赫敏。

“可这--这实在太不可能啊,”赫敏着急地说,“哈利,伏地魔到底怎么能抓到瑟瑞斯呢,他一直都呆在桂茂街啊?”

“也许瑟瑞斯顶不住了,想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罗恩说,听起来有点担忧,“他老早就想离开那栋房子了--”

“可是为什么--”赫敏坚持说,“究竟为什么,伏地魔要用瑟瑞斯去拿那件武器,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不知道,这可以有好多种解释!”哈利冲她大喊,“也许因为伏地魔不在乎看到瑟瑞斯因为拿那个东西而受伤呢--”

“你们知道吗,我刚想起来一件事,”罗恩压低声音说,“瑟瑞斯的弟弟是一个食死徒不是吗?也许他告诉过瑟瑞斯要怎么拿到那件武器!”

“是啊--难怪邓布多一直逼着瑟瑞斯留在那个房子里!”哈利说。

“听着,很抱歉,”赫敏叫,“可是你们说的都一点道理也没有,我们也没有任何证据,连伏地魔和瑟瑞斯是不是在那里的证据都没有啊--”

“赫敏,哈利看到他们了!”罗恩反驳她说。

“好,”她说,看来仍很害怕,但是十分坚决,“我非得说这个不可--”

“说什么?”

“说你……我不是批评你哈利!但是你确实……有点……我是说--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有点喜欢做--‘侠客’!”她说。

他瞪着她。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侠客’?”

“嗯……你……”她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惊恐不安,“我是说……去年,比如说……在湖里……三巫师争霸赛上……你本来不应该……我是说,你不需要救那个达拉克的女生的……你有点……沉迷于做仗义救人的‘侠客’了……”

一股炽热的、灼烧的愤怒涌上哈利的身体,她怎么能在这时候讲起那次错误?

“我是说,你做得很好,真的,”赫敏连忙说,看起来完全被哈利的表情吓坏了,“所有人都认为你做得对极了--”

“真滑稽,”哈利咬着牙说,“因为我明明记得罗恩说我浪费时间装英雄……你也是这么以为的?你觉得我这次又想装英雄了?”

“不不不!”赫敏说,吓呆了,“这根本不是我的意思!”

“那么,赶快把你想说的吐出来吧,我们正在这里浪费时间呐!”哈利大喊。

“我想说的是--伏地魔知道你,哈利!他把金妮带去密室引你出来,这就是他的手段,他知道你是--那种急着要去救瑟瑞斯的人!要是他只想把你引去神秘局--?”

“赫敏,他是不是想引我去哪里并不重要--他们已经把麦格送去圣满钩医院了,霍格沃茨里再没有凤凰令人我们可以求助,要是我们不去,瑟瑞斯会死的!”

“可是哈利--万一你的梦只是--只是一个梦呢?”

哈利烦燥地大吼一声,赫敏居然后退了几步,一脸惊骇。

“你不明白!”哈利对她大喊,“我没有做恶梦,我没有做梦!你以为那些蔽心术是干什么的,你以为邓布多为什么不想让我看到那些东西?因为那些东西都是真的,赫敏--瑟瑞斯被逮住了,我看到了。伏地魔逮住他了,没有别人知道,也就是说我们是唯一能救他的人。要是你不想去,没关系,但是我得去,明白吗?要是我记得不错的话,我把你从摄魂怪那里救出来时你一点也没觉得我喜欢‘侠客’有什么坏处,或是--”他责备罗恩,“--我把你妹妹从巨蛇那里救出来的时候--”

“我从来没说过我那样想!”罗恩激动地说。

“可是哈利,你刚才也说了,”赫敏狠狠地说,“邓布多要你学蔽心术,是为了不让那些东西侵入你的脑子,要是你正确地练习了蔽心术,也许你根本就看不到所有这些--”

“假如你以为我要假装我从来没见到--”

“瑟瑞斯告诉过你,没有任何事比学习封闭你的思想更重要!”

“那么,我想要是他知道我刚才看到那个就不会那么想了--”

教室的门开了。哈利,罗恩和赫敏猛转过身。金妮走了进来,一脸好奇,紧跟在后面的是露娜,和往常一样,一副好像是偶然撞进来的样子。

“嗨,”金妮犹豫着说,“我们听到了哈利的声音,你们在喊什么?”

“跟你们无关,”哈利粗鲁地说。

金妮扬起眉毛。

“你用不着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她淡淡地说,“我只是想来帮忙的。”

“那么,你帮不上,”哈利简单地说。

“你知道吗,你现在十分不礼貌,”露娜平心定气地说。

哈利骂了一句转开,现在他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和露娜·拉乌古德说话。

“等等,”赫敏突然说,“等等……哈利,她们确实能帮上忙。”

哈利和罗恩都看着她。

“听着,”她急切地说,“哈利,我们需要知道瑟瑞斯到底有没有离开凤凰令总部。”

“我已经告诉过你,我见到--”

“哈利,我请求你,求你了!”赫敏绝望地说,“我们先检查一下瑟瑞斯是不是在家,然后再闯去伦敦行不行。要是我们发现他不在那里,那么我发誓我不再阻止你,我也会去,我会做-做一切事去救他。”

“他现在还在折磨瑟瑞斯啊!”哈利喊道,“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

“可万一这是伏地魔的陷阱呢,哈利,我们非得检查一下,非检查不可。”

“怎么检查?”哈利质问,“我们要怎么才能检查?”

“我们得用安布居的壁炉,看是不是能找到他,”赫敏说,看起来一想到这个就怕得要命,“我们得再把安布居引开,但是我们需要望风的,这就是我们用金妮和露娜的时候了。”

虽然看起来显然还在努力想弄明白他们在说的话,金妮仍毫不犹豫地说,“好,我们可以做,”露娜说,“你刚才说‘瑟瑞斯’,你指那个斯达比·波德曼吧?”

谁也没有回答她。

“好,”哈利对赫敏挑衅地说,“好,如果你能想出速战速决的办法,我就听你的,要不然我现在就去神秘局。”

“神秘局?”露娜说,看起来有些吃惊,“但是你想怎么去啊?”

哈利依然没有理她。

“好的,”赫敏说,把两手扭在一起,在桌子中间走来走去,“好的……那个……我们中间得有个人去找安布居,然后--然后把她送去相反的方向,让她离她办公室越远越好,可以对她说--天晓得--皮皮鬼又惹祸了什么的。”

“我去做,”罗恩立刻说,“我告诉她皮皮鬼在糟蹋变形课教室什么的,那里离她办公室可远着呢。让我想想,要是在路上遇到皮皮鬼,我也许能说服他真的去做呢。”

赫敏听到变形课教室要被破坏,甚至没有异议,可以想见事情的严肃。

“好,”她说,一边继续踱着步子,一边皱起眉头,“现在,我们需要把学生从她办公室门前赶开,然后才能闯进去,否则一定会有斯雷瑟林的人跑去给她报信。”

“露娜和我可以守在走廊两头,”金妮立即回答,“然后告诉大家不能从那里走,因为有人在那儿放了绞杀气。”赫敏似乎对金妮如此快速地编出谎话觉得相当惊奇,但是金妮只是耸耸肩说,“弗雷德和乔治原来打算在走之前这么做的。”

“好,”赫敏说,“那么好,哈利,你和我就用隐身斗篷,溜进办公室,然后你就和瑟瑞斯讲话。”

“赫敏,他根本就不在那里!”

“我是说,你可以--可以检查瑟瑞斯是不是在家,我在旁边把风,我不认为你应该一个人去,李·乔丹已经证明那屋子的窗户是个薄弱环节,他都把那些个泥鼻兽从窗户送进去了。”

虽然隔着愤怒与不耐烦,哈利仍能看出赫敏提出和他一起去安布居办公室,是团结与忠诚的表示。

“我……好的,谢谢你。”他低声说。

“好,那么,即使我们做这些,我不认为我们能指望五分钟以上的时间,”赫敏说,看起来因为哈利接受了她的计划而相当宽慰,“有费驰和那些恶心的监察队在,不可能比这更长的。”

“五分钟足够了,”哈利说,“快,咱们走吧--”

“现在?”赫敏一脸惊讶地说。

“当然是现在!”哈利生气地说,“你以为要怎样,我们等到晚饭之后还是什么吗?赫敏,瑟瑞斯现在正给他拷打呐!”

“我--噢,好吧,”她失望地说,“你去把隐身斗篷拿来,我们在安布居的走廊尽头见,行吗?”

哈利没有回答,但是立刻冲出教室,开始挣扎着穿过外面拥挤的人群。上了两层楼,他遇到谢默斯和迪安,他们愉快地告诉他,他们正准备在休息室里举行通宵晚会,来庆祝大考结束。哈利几乎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他匆忙地爬过肖像洞,他们还在争论着需要多少黑市上买来的牛油酒时,他已经从洞里再爬出来了,隐身斗篷和瑟瑞斯的刀都装在书包里,他们甚至都没注意到他已经离开了。

“哈利,能不能捐两个金币?哈罗德·丁果说他能卖给我们点烈焰威士忌。”

但哈利早已跑上走廊,两分钟之后他跳上最后几级台阶,和罗恩,赫敏,金妮和露娜会合,他们几个正挤在安布居办公室走廊的一头。

“拿到了,”他气喘吁吁地说,“那,都准备好了吗?”

“好吧,”赫敏悄声说,一群六年级学生正吵吵嚷嚷地经过,“所以,罗恩--你去把安布居引开,金妮,露娜,要是你们开始把人群从走廊里赶出去,哈利和我就可以穿上隐身斗篷,等到一切准备就绪。”

罗恩走开了,一直到走廊尽头他的鲜艳红发都可以看得到。与此同时,金妮同样颜色明艳的头也在拥挤的学生里时隐时现,引他们朝远处走去,后面跟着露娜的金发。

“到这儿来,”赫敏小声说,拉着哈利的手腕,把他拉到一个壁龛里面,那里有一个难看的石雕中世纪巫师头像,正在柱子上自言自语。“你-你确定你没事吗哈利?你脸色还是很难看呢。”

“我没事,”他简单地说,把隐身斗篷从书包里掏出来。说实话,他的伤疤仍疼得厉害,但是没有疼到不能忍受,所以他想也许伏地魔还没有杀死瑟瑞斯,上次伏地魔惩罚艾瓦瑞时比这要疼得多了。

“来,”他说,把隐身斗篷披在他们身上,躲在用拉丁文絮絮叨叨的头像后面仔细地倾听外面的动静。

“你们到那里去!”金妮对学生们说,“不行,对不起,你们得绕道用旋转楼梯才行,有人在这里放了绞杀气--”

他们可以听到人们在报怨着,一个无礼的声音说,“我没看到有绞杀气。”

“那是因为绞杀气是没有颜色的,”金妮用可以乱真的愤怒声音说,“不过要是你想走过去,随便你,那样至少下次有人再不相信我们的时候,给他们看你的尸体就行了。”

慢慢地,人群渐渐小了,关于绞杀气的消息似乎已经传开,再也没有人来这里了。当最后周围的人终于都走光了的时候,赫敏悄声说,“我想我们要的也就能这样了,哈利,--快,咱们进去吧。”

他们披着斗篷,朝前走,露娜背朝他们站在走廊尽头,他们经过金妮的时候,赫敏悄声说,“干得好……别忘了我们的信号。”

“信号是什么?”哈利低声说,他们已经接近了安布居的门。

“要是她们看见安布居来就大声唱‘卫斯理是我们的王’,”赫敏回答,哈利把瑟瑞斯的刀刃插进门缝,门喀达一声开了,他们走进办公室。

那些俗气的小猫正在暖洋洋的下午阳光里晒着太阳,除了它们,整个办公室里和上次一样安静而空闲,赫敏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第二次泥鼻兽事件之后她会加强保安呢。”

他们扯下斗篷,赫敏立刻跑到窗口,躲到看不见的地方,手握魔杖,观察着下面的校园。哈利跑到壁炉旁边,抓起壁炉粉盒,朝炉里扔了一小撮,翡翠绿色的火苗立刻跳动起来,他迅速地跪下,把头放进跳动的火焰,喊,“桂茂街12号!”

他的头开始飞转,好像刚从旋转木马上刚下来似的,可膝盖依然稳稳地跪在办公室里冰冷的地面上。他在飞旋的炉灰里紧闭起眼睛,等旋转停下来,他张开眼睛,发现他又一次面对桂茂街房子里的冰冷的长条厨房。

那里没人,这并不出乎他的意料。即便如此,当一见到空空的屋子时,他的胃里仍然涌起了一阵惊恐。

“瑟瑞斯?”他大声喊,“瑟瑞斯,你在吗?”

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可是没有人回答,只有壁炉右边传来轻微的响动。

“是谁?”他叫,不知道那是否只是老鼠。

家佣精灵克瑞彻慢慢地出现在他面前。他看起来似乎因为什么事情特别高兴,不过他最近似乎两手上都受了很重的伤,现在上面严严地包了绷带。

“是那个波特小子的头在壁炉里,”克瑞彻对空空如也的厨房说,用鬼鬼祟祟、却又得意洋洋地古怪目光瞟着哈利,“克瑞彻不知道,他来干什么?”

“克瑞彻,瑟瑞斯在哪里?”哈利质问。

家佣精灵喘着气笑了一声。

“哈利·波特,主人出去了呀。”

“他去哪儿了?克瑞彻,他到那里去了?”

克瑞彻只是咯咯地笑着。

“我警告你!”哈利说,完全明白以他现在的位置,想在克瑞彻身上施加任何惩罚都是不可能的,“还有卢平呢?疯眼穆迪呢?随便他们哪一个,有人在这里吗?”

“除了克瑞彻再没别人啦!”精灵兴高采烈地说,然后从哈利面前转过身子,朝厨房另一端的门走去,“克瑞彻想他应该去找他的女主人聊聊天儿,是啦,他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这样的机会啦,克瑞彻的主人一直不让他接近她--”

“瑟瑞斯去了哪儿了?”哈利在精灵身后大喊,“克瑞彻,他是不是去神秘局啦?”

克瑞彻停住脚步,哈利只能看到他没有头发的后脑在他面前的很多椅子腿中间。

“主人才不会告诉可怜的克瑞彻他了去哪里。”家佣精灵安静地说。

“可你是知道的!”哈利大喊,“不是吗?你知道他在哪里!”

精灵有一会什么也没说,然后他发出了目前为止最大的笑声。

“主人不会从神秘局回来啦!”他高兴地说,“又只剩下克瑞彻和女主人两个人了!”

然后他朝前猛跑,消失在通向大厅的门后面。

“你--!”

可还没等他发出一声咒骂或侮辱,哈利觉得头顶上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他吸了一大口烟灰,呛住了,发现自己被朝后给拖出了火苗。直到他被猛地停住,他才发现面前是一张宽宽的、苍白的脸。是安布居教授,是她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拉回来,现在她正拼命朝后板着他的脖子,好像想要割开他的喉咙似的。

“你以为,”她悄声说,把哈利的脖子弯得更厉害,他已经给仰到直视天花板了,“在两只泥鼻兽的攻击之后,我还会让一只更肮脏、更下流的小东西偷偷钻进我的办公室?上次那只进来之后,我就把门口四周都施了行动传感咒语,你这个傻孩子。拿走他的魔杖,”她冲他看不到的一个人喊,然后他就感到一只手伸进他长袍的胸袋里摸走了魔杖,“还有她的。”

哈利听到门口那边有一阵扭打,他知道赫敏的魔杖正在被人夺走。

“我要知道你们为什么在我的办公室里,”安布居说,摇晃着紧攥着他头发的手,他踉跄了几步。

“我-我想拿回我的霹雳扫帚!”哈利嘶哑地说。

“你说谎,”她又摇着他的头,“你早就已经知道,你的霹雳扫帚被严密地锁在地下室里,波特。你把你的头伸到我的壁炉里去了,你在和谁说话?”

“谁也没有--”哈利说,想摆脱她,他感到有几缕头发已经跟头皮分家了。

“骗子!”安布居大喊,把他从身边扔了出去。他撞在桌子上,他终于看到赫敏被米莉森特·宝斯绰德给按在墙上。而马尔夫正靠在窗台上,单手抛着哈利的魔杖玩,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外面一阵骚乱,几个高大的斯雷瑟林走了进来,紧抓着罗恩、金妮、露娜、还有--让哈利有些疑惑的--纳威。纳威被克拉布勒着脖颈,看起来马上就有窒息的危险,他们四个人都给塞住了嘴。

“一个不剩都抓到啦,”瓦瑞顿说着,粗暴地把罗恩推进屋里。“那一个,”他用粗粗的指头指着纳威,“不想让我逮她,”他又指了指金妮,她正拼命想踢那个抓着她的大个斯雷瑟林女生的腿。“所以我把他也一起抓来了。”

“好,好,”安布居说,看着金妮奋力挣扎,“嗯,看起来霍格沃茨很快就不会再有卫斯理家的人啦,不是吗?”

马尔夫奉承地大笑起来,安布居也满意地咧嘴笑着,舒服地坐在花布扶手椅上对她的俘虏眨着眼睛,好像一只坐在花丛里的癞蛤蟆。

“波特,那么,”她说,“你躲在我的办公室外头,又把这个小丑送来,”她朝罗恩点了点头--马尔夫笑得更响了--“告诉我皮皮鬼在变形课教室里大肆破坏,而事实上我清楚地知道他当时正给学校所有的望远镜眼环上头抹墨汁--费驰先生刚告诉我的。”

“显然,你认为和某人谈话相当重要,那是不是阿伯斯·邓布多?还是那个混血种海格?我不认为那是密涅瓦·麦格,我听说她现在还病得无法说话呢。”

马尔夫和其他几个监察队员都笑得前仰后合,哈利的心里完全被愤怒和憎恨添满,他气得打战。

“我和谁说话跟你无关,”他冷哼着说。

安布居松弛的脸似乎紧了紧。

“很好,”她最恐怖、也最虚假的甜蜜声音说,“好极了,波特先生,我给你坦白的机会,而你拒绝了。我除了用武力再没有别的办法,珠扣--去叫斯内普教授来。”

马尔夫把哈利的魔杖塞在自己长袍里,笑嘻嘻地离开了房间,但是哈利几乎没有注意。他刚刚意识到一件事,他没想到自己会蠢到忘记这个,他以为所有凤凰令里的人、所有能帮他救瑟瑞斯的人都已经离开了--但他错了,霍格沃茨里还有一个凤凰令人--斯内普。

办公室里相当静,只有斯雷瑟林在努力压制的罗恩和其他人时发出的扭动声和打斗声。罗恩被瓦瑞顿反着手臂扣住脖颈,他挣扎的时候,一滴滴的鲜血从嘴唇上落到安布居的地毯上。金妮仍在努力踩那个六年级女生的脚,但是她的两只手臂都被那个女生紧紧地抓住了。纳威的脖子被克拉布扼住,脸已经越来越紫。赫敏徒劳地想把米莉森特·宝斯绰德甩开。只有露娜,正毫无反抗地站在她的绑架着旁边,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仿佛整件事相当无聊的样子。

哈利转脸看安布居,后者正紧盯着他。外面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时,他故意把脸色装得平静而没有表情。珠扣·马尔夫走进办公室,斯内普紧随其后。

“校长,你找我?”斯内普说,环视着所有正在挣扎的一对对学生,脸上完全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

“啊,斯内普教授,”安布居说,满脸堆笑着站了起来,“是的,我想再要一瓶吐真液,越快越好。”

“你把我最后的一瓶拿去审问波特了,”他说,透过挡在脸前、油腻腻的黑发,深色淡然地望着她,“你当然不会都用光了吧?我告诉你只要三滴就足够的。”

安布居的脸红了。

“你能再配一点的不是吗?”她说,声音更像她在发怒时用的、小女孩儿一般地甜蜜了。

“当然可以,”斯内普说,嘴角上翘,“那要花一整个月时间发酵,所以一个月之后我就可以给你了。”

“一个月?”安布居抗议着叫起来,像个癞蛤蟆似地气鼓鼓地,“一个月?可斯内普,我今晚上就要用啊!我刚刚发现波特用我的壁炉跟不知名的人联络!”

“真的?”斯内普说,第一次露出了轻微地兴趣,他把目光转向哈利,“嗯,这一点也不让我惊奇,我从来也没见过波特遵守校规。”

他冰冷的、漆黑的眼睛直看进哈利的,后者也毫不畏缩地回视,哈利竭尽全力地想着他在梦中看到的东西,他想让斯内普读他的思想,了解他的意图。

“我想要审问他!”安布居生气地重复说,斯内普把视线从哈利身上移开,转向她愤怒得颤抖的脸。“我要你给我能让他吐露真话的东西!”

“我已经告诉你了,”斯内普镇定自若地说,“我的吐真液都用光了。除非你想毒死波特--我可以保证,如果你真那么做了,你将拥有我最大的同情和理解--别的我无能为力。但这唯一的坏处就是,大部份毒药都发毒都太快,受害人恐怕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讲真话。”

斯内普转回来看哈利,哈利瞪着他,拼命想用不说话的方法传递他的信息。

“伏地魔把瑟瑞斯弄到神秘局去了,”他努力想着,“伏地魔把瑟瑞斯--”

“我罚你留校查看!”安布居教授尖叫着,斯内普回去看他,眉毛微微上扬。“你故意不帮助我!我以为你有多厉害,路修斯·马尔夫一直对你评价那么高!现在你给我滚出去!”

斯内普不无讽刺地冲她鞠了一躬,转身要走。哈利知道他最后能让凤凰令的人知道事实真相的机会也正要离开房间。

“他抓了大脚板!”他大喊,“他把大脚板抓到藏那个东西的地方去了!”

斯内普一只手放在安布居的门把手上,停住了。

“大脚板?”安布居喊,急切地从哈利看到斯内普,“大脚板是什么?藏什么东西的地方在哪里?斯内普,他在说什么?”

斯内普转回头看哈利,他的表情让人无法读出。哈利看不出他是不是明白了,但是他不敢在安布居面前把话说得更明白。

“我不知道,”斯内普冷冷说,“波特,要是我想听人冲我胡说八道的话,我早就让你喝罗嗦饮料了。还有,克拉布,别抠得那么紧,如果纳威·隆巴顿同学窒息而死,我们必须得做很多可恶的文字工作的。而且等你将来申请工作的时候,我恐怕我也非得在介绍信里提到这件事。”

他把门在身后摔上。哈利比刚才更不安了:斯内普是他最后的希望。他看了看安布居,她似乎也陷入同样的状态,她的胸口因为愤怒和恼火而剧烈地起伏着。

“很好,”她说,抽出魔杖,“好极了,我没有别的选择……这已经不再是学校规则的问题了……这涉及到魔法部的安全……是的……是的……”

她似乎在说服自己,紧张地换着脚,瞪着哈利,一边用魔杖拍打着另一只手的手心,沉重地呼吸着。哈利看着她,现在,魔杖不在手里让他觉得万分无助。

“波特,是你逼我的……这不是我的本意,”安布居说,依然烦躁地在原地换着脚,“可有时候,特殊的情况可以使这个做法合理,我相信部长会理解我没有别的选择……”

马尔夫看着她,一脸如饥似渴的表情。

“钻心咒会让你开口的,”安布居小声说。

“不能!”赫敏尖叫,“安布居教授--那是非法的。”

但是安布居没有理会,她的脸上有种哈利从未见过的恐怖、急切和兴奋。她举起魔杖。

“安布居教授,部长是不会想让你犯法的!”赫敏叫道。

“只要部长不知道就没事了,”安布居说,现在微微喘着,用魔杖轮番瞄准哈利身体的各个部份,显然在考虑哪里会疼得最厉害,“他虽然不知道去年夏天是我命令摄魂怪去抓波特的,但他仍然很高兴能有机会开除波特,他才不在乎因为什么。”

“原来是你!”哈利倒吸一口冷气,“是你派摄魂怪来抓我?”

“总得有人做啊,”安布居无声地说,她的魔杖在哈利前额对面停住了,“他们都只会抱怨说以后不能让你再胡说八道,以为你弄得名声扫地就行了。只有我才是真做了实事的人……可惜那次让你逃脱出去了,是不是,波特?但那不是今天,不是现在--”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喊:“钻心--”

“不要!”赫敏在米莉森特·宝斯绰德身后嘶哑地叫了起来,“不要--哈利--我们告诉她吧!”

“绝不!”哈利大喊,瞪着他能看到的赫敏的一小部份。

“我们只能说了,哈利,反正她也要用武力逼你说出来的,何……何必呢?”

赫敏在米莉森特·宝斯绰德身后无力地哭了起来,原本把她挤在墙上的米莉森特·宝斯绰德立刻松开了,一脸恶心地躲了开去。

“好好好啊!”安布居得意洋洋地说,“万事通小姐要给我们答案了!来吧,丫头,说吧!”

“呃-赫-迷-不要!”罗恩在窒息中间挤出大喊。

金妮瞪着赫敏,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她似的。纳威,仍在抽噎着呼吸,也在瞪她。但是哈利注意到了什么,虽然赫敏手捂着脸在绝望地哭泣,但是并没有眼泪。

“我真对-对不起大家,”赫敏说,“可--我不能忍受了--”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丫头!”安布居说,紧抓住赫敏的肩膀,把她扔进空着的花布扶手椅里,弯腰面对着她,“那么,说吧……波特刚才在和谁联络?”

“那个,”赫敏把脸埋在手里呜咽说,“那个,他想要找邓布多教授。”

罗恩僵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金妮不再拼命踩抓她的那个斯雷瑟林人的脚趾头,就连露娜都有点吃惊了。万幸的是,安布居和她的奴才们的注意力都过于极中在赫敏身上,以致于没有人注意到这些可疑的迹象。

“邓布多?”安布居急切地说,“那么,你们知道邓布多在哪儿?”

“那个……不知道!”赫敏哭着说,“我们试了对贡街里的破釜酒吧,三扫帚酒吧,甚至连猪头酒吧都找遍了--”

“蠢丫头--邓布多才不会在整个魔法部追捕他的时候坐在酒吧里的!”安布居喊,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里都显出了失望。

“可-可我们得告诉他一件重要的事!”赫敏悲痛地说,手紧紧捂住脸,不是因为--哈利注意到--痛苦,而是要掩饰不存在的泪水。

“什么?”安布居说,她的兴奋又猛地燃起,“你们想告诉他什么?”

“我们……我们想告诉他,那个东西已经准-准备好了!”赫敏抽噎着说。

“什么准备好了?”安布居质问,她抓着赫敏的肩膀,微微地摇着她,“什么准备好了,丫头?”

“武-武器,”赫敏说。

“武器?武器?”安布居说,眼睛似乎都兴奋得凸出来了,“你们发展了反抗势力?能用来反抗魔法部的武器?显然是邓布多教授让你们做的了?”

“是-是-是的。”赫敏喘着气说,“可我们还没结束他就走了,现-现-现在我们帮他做完了,可我们不-不-不能找到他,告-告-告诉他!”

“那是什么样的武器?”安布居严厉地说,又粗又短的手仍紧握住赫敏的肩膀。

“我们不-不-不明白,”赫敏说,大声地吸鼻子,“我们只-只-只是按照邓-邓-邓布多教授的话做-做-做的。”

安布居站直身子,看起来非常高兴。

“带我去看那个武器,”她说。

“我不会让……他们……看,”赫敏尖声说,透过指缝看那些斯雷瑟林的人。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安布居教授严厉地说。

“那好,”赫敏说,又捂着脸哭了起来,“那好……让他们都看吧,我希望他们用那个来对付你!事实上,我希望你邀请更多更多的人一起去看!那-那才是你罪有应得--噢,我多想让整-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那个武器在哪里,怎-怎么用,而且一旦你招惹了他们,他们就可-可拿它来治你!”

这些话对安布居产生了巨大的效果,她很快地、怀疑地环视了她的监察队员,凸出的眼睛在马尔夫身上停了一下,后者太过迟钝,没来得及掩饰脸上现出的急切和贪婪。

安布居又对着赫敏沉思了很长一会儿,然后用她显然以为是母亲的关怀声音说:

“那好,亲爱的,就你我两个人去吧……波特也一起带上吧,好不好?现在,站起来。”

“教授,”马尔夫急切地说,“安布居教授,我认为应该有监察队员去,保护--”

“我是魔法部里完全合格的官员,马尔夫,你以为我不能单独对付两个没有魔杖的小孩子吗?”安布居厉声说,“无论如何,这个武器听起来不像是学生应该看的东西。你们都留在这里等我回来,不能让这些人--”她指着罗恩,金妮,纳威和露娜,“--逃跑。”

“好吧,”马尔夫说,看起来阴沉而且失望。

“你们两个在我前头给我带路,”安布居说,用魔杖指着哈利和赫敏,“给我走。”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三十三章 三十六记,飞为上策

哈利完全不知道赫敏的计划,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不是有计划。他在她后面半步远的地方跟着她穿过安布居办公室外的走廊,因为他知道,如果他表现出不知道往哪里走的话,一定会显得十分可疑的。他不敢跟她说话,安布居走得离他们是如此之近,他都能听到她粗重的呼吸。

赫敏带他们下楼走进门厅,吵杂的人声和刀叉发出的喀啦声响透过正厅的两扇大门传出来,在门厅里回响--这一切让哈利觉得几乎不可思议,四米之外就有人在享用晚餐,庆祝考试结束,无虑无忧。

赫敏径直地穿过橡木大门,走下石阶,屋外的傍晚空气十分温和,太阳已经落下禁绝林树梢。当赫敏目不斜视地穿过草坪--安布居小跑着跟上--他们长长的影子垂在身后的草叶上,好像黑色的斗篷。

“你们把那东西藏在海格的小屋里是不是?”安布居冲着哈利的耳朵急切地说。 “当然不是,”赫敏严厉地说,“海格可能会不小心施放它的。”

“是的,”安布居说,看起来越来越兴奋,“是的,他可能会的,当然了,那个畸形的大混血种。”

她笑起来。哈利有一股冲动,恨不能转身掐住她的脖子,但是他控制住自己。他的伤疤在温柔的晚风里痛起来,但是还没有疼得灼痛难忍,因此他知道伏地魔还没有动手杀人。

“那么……到底在哪里?”安布居问,声音里透出一丝怀疑,赫敏继续朝禁绝林走。

“在那里,当然了。”赫敏指着黑黝黝的树林说,“总不能藏在会被学生偶然撞见得地方不是吗?”

“当然了,”安布居说,不过现在听起来有点明白了,“当然……那好……你们两个走在我前面。”

“既然我们先进去,那,可以把你的魔杖给我们用吗?”哈利问她。

“不行,波特先生,我可不那么认为,”安布居甜甜地说,用魔杖捅着他的背,“我恐怕得告诉你,魔法部当然会认为我的生命比你们的重要得多。”

他们走进树林边缘、清凉的树荫下,哈利想去看赫敏的眼睛。不拿魔杖进禁绝林,在他想来将是今晚他们做的最愚蠢的事情。可是,她只是轻蔑地瞟了一眼安布居,一径钻入树丛,走得飞快,以致于安布居,用她那双小短腿跟得相当困难。

“那东西藏得很深吗?”安布居问,她的长袍被一丛荆棘给撕裂了。

“噢是的,”赫敏说,“是的,它被隐藏得很好呢。”

哈利的不安在逐渐增加,赫敏没有走去咕波的那条路,而是三年前,他走去魔蜘蛛阿拉格格的巢穴的路。那一次赫敏没跟着他们,他怀疑她是不是知道有什么样的危险在这条路尽头等着她。

“呃--你确定是这条路吗?”他故意问她。

“噢当然,”她果断地说着,用哈利觉得相当不必要的大声,从容地踩过地上的树丛。他们后面,安布居被一棵横在地上的小树绊了一跤,没有一个人停下来扶她。赫敏只是继续大步前行,一边扭过头来大声喊一句:“就在前面一点!”

“赫敏,小声点啊,”哈利低声说着匆忙地赶上她,“这儿里面可能有东西听到你--”

“我正想让他们听到呢,”她悄声回答,安布居在他们后面吭吭嗤嗤地赶着,“你会明白的。”

他们似乎走了很长时间,直到他们最后又走进了禁绝林深处、阳光都被浓密的枝叶挡住的地带。哈利又感到了那种他以前来禁绝林时,被看不见的眼睛注视的感觉。

“还有多远?”安布居在他们身后生气地质问说。

“就快了!”赫敏大喊,他们正走到一块昏暗而潮湿的空地上,“再一点点--” 一支箭破空而来,“崩”地一声扎到紧贴她头皮上面的树干上,周围忽然充满马蹄声响,哈利能感到禁绝林的地面震动。安布居惊叫一声,把他推到面前保护自己。

哈利用力挣脱开她的手臂,转过来来,大概有五十只半人马从四面八方显现出来,他们都举着拉满的弓,指着哈利、赫敏和安布居。他们慢慢走回到空地中心,安布居小声地发出古怪的、惊骇无比的呜咽,哈利看了看身旁的赫敏,她的脸上正现出胜利的微笑。

“你是谁?”一个声音说。

哈利朝左边看,那个栗色身体的半人马,马果仁,正从包围圈里朝着他们走出来。他手里的弓,也和其他人一样瞄准着他们。哈利的右边,安布居仍吓得呜咽,魔杖指着走过来的半人马,在手里剧烈地抖着。

“人类,我在问你你是谁。”马果仁粗暴地说。

“我是德洛丽斯·安布居!”安布居害怕地尖声说,“魔法部高级副部长,霍格沃茨校长及最高监察官!”

“你是魔法部的?”马果仁说,很多包围圈里的半人马都烦躁地扭动起来。

“没错!”安布居说,音调更高了,“所以你们给我当心点!根据魔法动物管理与控制局制定的法律,任何像你这样的混血种袭击一个人类--”

“你叫我们什么?”一只样子蛮横的黑色半人马说,哈利认出他是贝恩。他们周围响起了一片愤怒的低语和弓弦绷紧的声音。

“你不能这么叫他们!”赫敏愤怒地说,但安布居仿佛没听到似的,依然用魔杖指着马果仁,继续说,“法律第十五条第二款,任何有近似人类智能的魔界动物,都被认为有自我控制其行为的能力,如果袭击--”

“‘近似人类智能’?” 马果仁重复她的话,贝恩和其他几只半人马都愤怒地吼叫着跺地。“人类,我们认为这是对我们的侮辱!我们的智能,谢天谢地,远远在你们自己之上。”

“你们来我们的森林干什么?”一只灰色的、面目冷酷的半人马怒吼一声,哈利和赫敏上次来禁绝林时见过他,“你们来干什么?”

“你们的?”安布居说,现在不光是因为恐惧而颤抖,还带了许多愤慨,“我要提醒你,你们能住在这里全是因为魔法部允许你们在某些地方--”

一支箭飞得离她的头皮是如此之近,它直插进了她老鼠毛一样的头发里。她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号,双手抱住脑袋。周围的一些半人马赞同地吼叫,另一些则粗声地笑了起来。他们粗野的嘶鸣在昏暗的空地周围回荡着,再加上他们不断用蹄子刨地,那样子十分惊心动魄。

“人类,现在这森林是谁的啊?”贝恩怒吼说。

“肮脏的混血杂种!”她尖叫,仍用手紧紧护住头,“畜生!无法无天的动物!”

“别再说了!”赫敏喊,但已经太晚了,安布居已经用魔杖指着马果任大喊:“飞绳监牢!”

蟒蛇一样的绳索从天而降,紧紧地缠住半人马的胸膛,绑住他的胳膊:他愤怒地大喊一声,用一双后腿直立起来,想挣脱出来。其他的半人马向他们直杀过来。

哈利抓过赫敏,把她拉倒在地,脸埋在树林的地面上,无数马蹄像打雷一样踏过他身边的那一霎那,他惊恐万分。可是,那些半人马只是从他们上面和旁边跃过,愤怒地咆哮尖叫着。

“不---!!!”他听到安布居尖叫,“不---,我是副部长……你们不能--放开我,你们这些畜生……不要---!!!”

哈利看到一道红光划过,知道她想用昏迷咒袭击半人马,然后她相当大声地喊了一声。把头稍稍抬起几寸,哈利看到安布居被内恩从后面抓住,高高地举在空中,她害怕地挣扎呼喊,魔杖从手里落到地上。哈利的心一下飞起,只要他能够到那个魔杖--

可当他朝它伸手过去的时候,一只半人马的蹄子踏上魔杖,魔杖一下就断成了两截。

“这里还有!”哈利的耳中传来一声怒吼,一只毛茸茸的粗壮手臂从天而降,把他拉扯起来,赫敏也一起给拉得站起来。在跳跃着的、各种颜色的身子和头的半人马中间,哈利看到安布居被贝恩扛着在树干间穿行,她一路尖叫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被他们周围的马蹄声淹没了。

“这两个怎么办?”那只灰色的、面目冷酷的半人马抓着赫敏,说。

“他们还小,”哈利身后传来一个缓慢而阴沉的声音,“我们是不伤驹子的。”

“罗楠,是他们把她带来的,”那只紧紧抓着哈利的半人马说,“而且他们也不小了,他都快成年了,这一个。”

他拎着哈利长袍领子狠狠地晃着他。

“求求你们,”赫敏屏住气说,“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们,我们不和她一样,我们不是魔法部的雇员!我们来这儿的唯一原因是希望你们能帮我们把她赶走。”

哈利立刻,从抓着赫敏的灰色半人马的表情,明白她的话是个天大的错误。灰色的半人马仰起头,后腿愤怒地跺着地,咆哮着:“罗楠,你看到了吗?他们已经有了他们那种东西的骄傲自大!那么我们就应该帮你们做你们的肮脏事情了,是不是,人类丫头?我们就应该像你们的仆人一样,把你们的敌人赶跑,做只听话的猎狗?”

“不是!”赫敏惊恐万分地尖声说,“求求你们--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们能--能帮助我们--”

但是她似乎把已经很差的事情弄得更糟了。

“我们从不会帮助人类!”抓着哈利的半人马咆哮着,用后腿站起,同时把手捏得更紧,有一会哈利的脚离开了地面,“我们根本不是同一族人,而且也引以为傲。我们不许你们从这里出去,然后向别人吹嘘我们如何受你们指挥!”

“我们不会说那样的话!”哈利喊,“我们知道你们做那些事不是因为我们要你们--”

可是,似乎没有人在听他说话。

一只站在后面的、长着胡子的半人马喊道:“他们没经过同意就来这里,他们必须为此负出代价!”

他的话得到了一片赞同的吼声,一只暗褐色的半人马喊道:“把他们跟那个女人一样处置!”

“你们说你们从不伤害无辜!”赫敏喊,现在是真正的泪水流下脸颊,“我们没做任何伤害你们的事,我们没用魔杖,也没威胁过你们,我们只想回学校去,请你们让我们走吧--”

“我们才不是叛徒弗伦萨那样的人,人类丫头!”灰色的半人马喊,其他人发出更多赞同的嘶吼,“也许你们也以为我们只是些会说话的漂亮马匹?我们是古老的人种,我们才不会坐视巫师的入侵和侮辱!我们不承认你们的法律,我们不接受你们比我们优越,我们是--”

但是他们都没能听到半人马还是什么,因为,就在那时,从空地一边传来了一阵轰然巨响。他们所有人,哈利,赫敏和空地里的五十只左右的半人马都转过头看。抓哈利的半人马松开他,让他又跌回地上,然后迅速地抓过自己的弓和箭袋。赫敏也被扔了下来,哈利忙跑向她,这时,两棵大树恐怖地分开了,硕大无比的巨人咕波在中间走了出来。

离他最近的半人马都纷纷朝后面躲,空地现在变成了整装待发的弓箭海洋,都指向那个灰色的巨脸,现在他正在浓密的树枝下低头看他们。咕波傻傻地张着他的歪嘴,他们能看到在昏暗中,好像砖头一样的黄牙闪闪发亮,他呆滞的、淤泥颜色的眼睛眯着,斜看着他脚边的动物,两只脚踝上拖着被扯断的绳子。 他把嘴张得更大了。

“哈格。”

哈利不知道“哈格”的意思,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语言,当然他也并不关心。他看着咕波的脚,那几乎有哈利整个身子那么长。赫敏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半人马们都一片寂静,仰面看着那个巨人,后者巨大的圆头转来转去,继续在他们中间观察着,好像在寻找他掉落的东西。

“哈格!”他再说,更加强硬。

“巨人,离开这里!”马果仁说,“我们不欢迎你!”

这些话似乎对咕波完全没有任何影响,他微微弯下腰(半人马的手臂紧紧拉住弓),然后又大吼一声:“哈格!”

有几只半人马已经现出紧张的神情。但是,赫敏却倒吸了一口气。

“哈利!”她悄声说,“我认为他是想说‘海格’!”

就在这个时候,咕波看到了他们:半人马中间的唯一两个人类。他把头低下半米左右,仔细地瞪着他们看。哈利能感到赫敏的颤抖,咕波又把嘴张得大大的,用低沉的、轰隆的声音说:“小敏。”

“天哪,”赫敏说,紧抓着哈利的胳膊,几乎要把它捏得失去知觉,她看起来好像要昏过去了,“他-他还记得!”

“小敏!”咕波吼着,“哈格,哪里?”

“我不知道!”赫敏尖叫,吓坏了,“对不起,咕波,我不知道啊!”

“咕波,要,哈格!”

那巨人把一只手放下,赫敏照实害怕地尖叫一声,朝后跑了几步,摔在地上。没有魔杖,哈利只能连打带踢,带咬,或是他能做出的任何攻击来对付那只冲他伸过来的手,一只雪白的半人马已经给那只手打倒在地。

这就是半人马等待的时机--咕波伸出的手离哈利一尺远的时候,五十多只利箭破空而起,直射向巨人,刺伤了他巨大的脸庞。他疼得怒吼一声站直身子,用大手揉着自己的脸,箭杆都折断了,但是箭头却被他更深地揉进肉里。

他喊着跺了他沉重的大脚,半人马们都四散跑开。豆大的血滴从咕波脸上流下,撒到哈利身上,他拉起赫敏,两个人用最快的速度冲到旁边的树丛里。他们只回头看了一次,咕波满脸流血,正盲目地向半人马抓去,半人马们混乱地撤退,从空地另一面的树中间跑开了。哈利和赫敏看着咕波再次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推倒两边的大树,大步走去追那些半人马。

“啊,不好了!”赫敏说,浑身抖得站不住摔倒在地,“噢,太可怕了,他可能会把他们都杀死的。”

“说实话,我才不担心呢。”哈利酸涩地说。

半人马的蹄声和巨人笨拙的脚步声越跑越远,就在哈利仔细搜索远去的声音时,他的伤疤猛地抽痛起来,一阵恐怖侵袭了他的全身。

他们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他们现在离救瑟瑞斯比他刚做那个梦时还要远。哈利不光丢了魔杖,他们现在被困在禁绝林中间,根本没有任何交通工具。

“你出的好主意,”他对赫敏喊,发泄着心中的怒气,“真是个好主意,现在我们能干什么?”

“我们得回城堡去,”赫敏虚弱地说。

“等我们回去,瑟瑞斯恐怕已经死啦!”哈利说,奋起一脚踢了身边的树干。他的头顶传来一阵尖利的咕噜声音,他抬头看到一只勃枝壮客,正生气地冲他摇晃着细枝一样的长手指头。

“嗯,没有魔杖我们什么都做不了的,”赫敏绝望地说,支撑起身子站起来,“不管怎么说,哈利,你又打算怎么去伦敦呢?”

“是啊,我们也在想这个问题呢,”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哈利和赫敏本能地靠在了一起,瞪着林立的树干。

罗恩走了出来,紧跟的是金妮、纳威和露娜。他们看起来都相当狼狈--金妮的脸上有好几道长长的抓痕,纳威的右眼圈高高的肿成了紫色,而罗恩流血的嘴唇比刚才更遭了--但是他们都有一副得意洋洋的高兴表情。

“那么,”罗恩说,推开低垂的树枝把哈利的魔杖递给他,“有什么主意吗?”

“你们怎么逃出来的?”哈利惊讶地问着,从罗恩手里接过魔杖。

“几个昏迷咒,缴械魔法,纳威施了一个真正漂亮的障碍咒,”罗恩快活地说着,把赫敏的魔杖也交给她,“不过金妮才是最利害的,她打败了马尔夫--妖击魔棒--简直帅极了,那个挥棒的妖精把他的头给罩了个结结实实。不管怎么说,我们看到你们朝禁绝林走,就跟来了。你们把安布居怎么样了?”

“她给扛走了,”哈利说,“被半人马。”

“他们没有动你们?”金妮惊讶地说。

“不是,他们被咕波给赶走了,”哈利说。

“咕波是谁?” 露娜颇有兴趣地问。

“海格的弟弟,”罗恩回答,“不管怎么说,现在那个不重要。哈利,你在壁炉里看到什么没有?‘那个人’到底捉到瑟瑞斯没有--?”

“是的,”哈利说,伤疤又剧烈地疼了一下,“而且我确定瑟瑞斯还活着,但我不知道怎么能去帮他。”

他们都不说话了,看起来相当害怕。他们面临的问题似乎是毫无希望的。

“嗯,我们就只能飞去了,是不是?”露娜说,语气可以说是哈利听过的她最一本正经的一次。

“行啊,”哈利烦躁地反驳她说,“首先,如果你把你自己也包括在这个‘我们’里的话,那‘我们’就什么都做不成了。其次,罗恩的扫帚是唯一没被查封、被傻特伊看守着的,所以--”

“我也有扫帚!”金妮说。

“我知道,不过你不能去。”罗恩生气地说。

“对不起,不过我关心瑟瑞斯并不比你们少!”金妮说,脸绷紧的样子忽然和弗雷德和乔治惊人地相像。

“你还太--”哈利刚要开始,就已经被金妮怒气冲冲地打断了,“我比你和‘那个人’争夺魔法石那时的年纪还要大三岁。而且,因为我,马尔夫现在还困在安布居的办公室里,被一个巨大的妖精乱棒痛打--”

“是啊,可是--”

“我们都参加了DA小组,”纳威小声说,“那不就是为了跟‘那个人’斗争才成立的么?而现在是我们头一次有机会做真正的事--难道那些都是练着玩儿的还是怎么的?”

“不是--当然那不是--”哈利不耐烦地说。

“那我们也要去,”纳威简单地说,“我们也想帮忙。”

“对!”露娜说,开心地笑了。

哈利的眼睛看着罗恩的,他知道罗恩和他的想法完全一样:要是他能选择他、罗恩和赫敏之外的DA小组的成员去救瑟瑞斯,他恐怕不会选金妮、纳威、或是露娜。

“嗯,反正也无所谓,”哈利咬着牙说,“因为我们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去那儿--”

“我以为我们已经讨论过了,” 露娜用让人发疯的悠闲语气说,“我们可以飞啊!”

“你给我听着,”罗恩说,强忍着怒火,“你也许可以不用扫帚飞行,但是我们其他人没法随随便便就生出翅膀来--”

“我们不一定非用扫帚才能飞,” 露娜镇定自若地说。

“我估计我们可以骑在那个没角斯诺狗还是什么东西上头飞是不是?”罗恩挖苦地说。

“皱角斯诺克是不会飞的,”露娜庄严地说,“不过这些东西能飞,海格说他们很会寻找骑手要去的地方。”

哈利转过身。两棵树干中间,白色的眼睛古怪地闪亮的,是两只黑司兽。它们看着他们的悄声谈话,仿佛能听懂每一个字。

“是啦!”他悄声说,朝它们走去,它们甩了甩精瘦的头,长长的黑色鬃毛抖动。哈利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拍了离他最近那只的光滑脊背,他居然曾经以为它们丑陋不堪?

“是那些疯马吗?”罗恩犹豫地说,瞪着哈利的手拍着的,黑司兽稍微左边一点的地方,“那些个除非你看过人死,要不就看不到的马是不是?”

“是啊,”哈利说。

“几只?”

“只有两只。”

“那个,我们需要三只,”赫敏说,虽然看起来仍有些惊恐,但是她的坚决肯定一如往常。

“赫敏,是四只。”金妮板着脸说。

“实际上,我想我们有六个人呢。”露娜数完,镇定地说。

“别傻了,我们不能都去!”哈利生气地说,“听着,你们三个--”他指着纳威、金妮和露娜,“这不涉及你们,你们不--”

他们一下子跳起来抗议。他的伤疤又一次剧烈地疼起来,他们耽误的每一分钟都太重要了,他没有和他们分辨的时间。

“好好,这是你们自己的决定,”他简单地说,“不过,除非我们能找到更多的黑司兽,我们还是不能都--”

“啊,会有更多黑司兽来的。”金妮充满信心地说,和罗恩一样,她看错了方向,显然还以为自己在看着那些马。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如果你们自己还没注意到,你和赫敏都满身是血呐,”她淡淡地说,“而我们知道海格总是用生肉引黑司兽出来的。这很可能是这两只被引过来的原因。”

就在那时,哈利感到有什么东西轻轻拉了一下他的长袍,他低头看到是那只离他最近的黑司兽,它正舔着他被咕波的血浸湿的袖子。

“那好,”他说,一个新的好主意在脑子里形成,“我和罗恩骑这两只先走,赫敏可以跟你们三个留在这里,她会引来更多黑司兽--”

“我才不要落在后面!”赫敏愤怒地说。

“没有这个必要了,”露娜笑着说,“你看,又来了好几只呢……你们两个的味道还真大啊。”

哈利转身,有六七只黑司兽正穿过树林走来,巨大的皮革翅膀紧紧地收在身上,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光。现在他没有托辞了。

“好吧,”他生气地说,“你们就都选一只,上去吧。”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三十四章 神秘之局

哈利紧抓住离他最近那只黑司兽的鬃毛,一只脚登上旁边的木椿,笨拙地爬上它丝绸般光滑的后背上。马没有反抗,只是转过头,露出尖牙,想继续舔他的衣袖。

他发现在马的翅膀和身体连接的地方有空可以让他顶住膝盖,更稳当地骑在马上。他转头看其他的人,纳威已经绕过他身旁的黑司兽,正努力把短短的腿跨过马背。而露娜早已稳稳当当地侧坐在马上,悠闲地理着长袍,就好像这是家常便饭似的。不过,罗恩,赫敏和金妮却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三个。

“怎么了?”他说。

“我们怎么上得去呢?”罗恩虚弱地说,“我们连看也看不见那东西啊?”

“噢,那没问题的,”露娜说着轻巧地从黑司兽上下来,大步走到他、赫敏和金妮那里,“你们过来。”

她拉着他们走到其他黑司兽站的地方,一个接一个帮他们骑到马上。她拉着他们的手,让他们抓住马的鬃毛,他们三个人看起来都相当紧张,露娜告诉他们紧握住鬃毛,然后才走回来骑上她自己的坐骑。

“这真是疯了,”罗恩咕哝着说,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摸着马脖子,“真疯了……要是我能看到--”

“那时你就会宁愿看不到,”哈利阴沉地说,“那么,大家都准备好了?”

他们一起点头,他看到五对膝盖都在长袍底下夹紧的马背。

“好了,”

他低头看着黑司兽光滑的黑色头颅,咽了一下。

“那么,去伦敦魔法部,来访者接待处吧,”他犹豫着说,“呃……要是你知道……怎么走……”

有一瞬间哈利的黑司兽纹丝不动,然后,它猛地张开两只翅膀,几乎没把哈利甩下来。马先是微微下弓,然后冲天飞起,速度之快之陡让哈利不得不紧紧用胳膊抱住马脖子,才能不朝后滑过它瘦骨嶙峋的臀部。他闭上眼睛,把脸埋进马丝绸般柔软的鬃毛里,他们跃过树尖,直飞进血红色的夕阳里。

哈利还从来没有这么快飞过,黑司兽掠过城堡,宽大的翅膀几乎不怎么扇动。清凉的风吹过哈利的脸,他被吹得紧闭上眼睛。他转过头,看到他的五个同伴就在他后面飞翔,每个人都尽可能低地伏在黑司兽背上,躲避着迎面而来的急速气流。

他们飞过霍格沃茨的校园,飞过霍格梅村,哈利可以看到下面的山脉和溪谷。夜色逐渐降临了,哈利可以下面村庄里,星星点点的灯火,还有蜿蜒盘旋的山路上,一辆汽车正翻山越岭地回家里去。

“真怪啊!”哈利模糊地听到罗恩在他身后喊,他想像着在这个高度这么快地飞行,而又看不到托着你的东西时会是什么感觉。

最后一点阳光也落下去了,天空变成了淡淡的紫灰色,缀了银色的小星星。很快,他们只能凭借麻瓜城镇的灯火才能知道离地面有多远、他们飞得有多快了。哈利的胳膊紧抱着马脖子,希望它能飞得更快些。从他梦到瑟瑞斯在神秘局时起到现在,已经过了多长时间了?瑟瑞斯还能抵抗伏地魔多久?哈利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的教父既没有死,也没有做伏地魔逼他做的事,因为他相信这两种情况,无论哪一个发生的时候,他自己的身体都应该能感受到伏地魔的狂喜或是震怒,他的伤疤会和卫斯理先生被袭击那次一样疼。

他们在越来越黑的天上飞翔,哈利的脸被冻僵了,腿也因为紧夹黑司兽腹部而感到麻木,可是他怕一动就会滑掉,所以仍死死保持同一个姿势。呼啸轰隆的风声把他的耳朵都震聋了,而他的嘴也在冰冷的夜风里冻麻了。他已经不知道他们飞了多远,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身下的野兽上面,它仍然在黑暗中有目的地飞着,几乎不拍翅膀地勇往直前。

万一他们来不及……

他还活着,他还在挣扎,我能感觉到……

万一伏地魔认为瑟瑞斯不可救药……

那我就会知道的……

哈利的胃猛地晃悠一下,黑司兽忽然冲地面垂直飞落,他在马脖子上朝前滑了好几寸。终於降落了……后面传来一声尖叫,他冒险扭头去看,幸亏没有人掉下来……大概是他们和他一样,都为黑司兽的骤然转向给吓了一跳。

现在,橙色的光圈从四面八方凑近,越变越大。他们可以看到高楼的房顶,一排排的车灯闪闪发光,好像昆虫眼睛,方方的淡黄色方块是窗户……人行道似乎一下子、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哈利用他最后的一分力气紧紧抱住黑司兽,准备撞上地面。但是那马却仿佛影子一样翩然落在了地上。哈利从马背上滑下来,张望着四周的街道,涂画得乱七八糟的电话亭旁边的垃圾箱里,垃圾依然满溢,电话亭和垃圾箱都在橙黄色路灯的照耀下黯然失色。

罗恩在旁边不远的地方降落,然后立刻从黑司兽背上歪下来跌到人行道上。

“再不来了,”他挣扎着站起身子说,他朝着以为是远离黑司兽的方向走,但是因为看不到,结果正撞到它屁股上,几乎又摔倒了。“永远,永远再不来了……这是我有生以来最糟糕--”

赫敏和金妮一左一右在他的身边着陆,她们下马的动作都要比罗恩的优雅得多,不过终於踏上的坚实的地面,她们的脸上都有松一口气的表情。纳威跳下马来,颤抖着,露娜却是相当镇定自若地爬下马来。

“那么,然后要怎么做?”她礼貌地用感兴趣的声音问哈利,好像这不过是一场好玩的假日旅行。

“在那边,”他说,迅速地拍拍他的黑司兽表示感谢,然后就带着他们走进支离破碎的电话亭,打开门。“赶快啊!”看他们犹豫不决的样子,他催促说。

罗恩和金妮听话地走了进去,赫敏、纳威和露娜也跟着他们挤了进去,哈利转头又看了一眼那群黑司兽--它们已经开始从垃圾堆里寻找腐烂的食物--然后跟在露娜后面挤进了电话亭。

“离电话最近的那个人,拨62442!”他说。

罗恩吃力地扭着胳膊才够到拨号盘,他拨了号码。拨号盘嘎嘎地转回原位之后,那个清爽的女声又在电话亭里响了起来。

“欢迎光临魔法部。请报出您的姓名和目的。”

“哈利·波特,罗恩·卫斯理,赫敏·格兰杰,”哈利立刻回答,“金妮·卫斯理,纳威·隆巴顿,露娜·拉乌古德……我们来这里救一个人,除非你们魔法部自己能先做了!”

“谢谢,”清爽的女声说道,“来宾,请拿起佩章并把它扣在长袍前面。”

六只佩章从本来用来找钱的金属通道里滑了出来。赫敏把它们捡起,一声不响地把它们举过金妮的头递给哈利,他看到最上面的一个写着:哈利·波特,救人任务。

“魔法部的来宾,您需要接受安全检查,请将您的魔杖拿到位於中厅尽头的保安处登记注册。”

“知道了!”哈利大声说,他的伤疤刚才正猛烈地抽痛了一下,“现在我们能走了吧?”

电话亭的地板抖动起来,人行道逐渐升过了电话亭的玻璃窗户,忙着吃垃圾的黑司兽从视线中滑走了,他们的头顶一片漆黑,低沉的摩擦声音中,他们降到了魔法部的深处。一束金光照亮了他们的脚,越来越宽,在他们身上升起,哈利弯下腰握紧魔杖,穿过玻璃窗看是否有人在大厅里等着抓他们,尽可能在拥挤的亭子里摆出应战的姿势。不过,中厅里似乎完全没有人迹,灯光比白天时要暗一些,墙上安装的壁炉也没有火。但是当电梯平稳地停下之后,他看到在深蓝色的天花板上,那些金色的符号仍然在不断移动而且变化着。

“魔法部祝你们愉快。”女声说。

电话亭的门一下打开,哈利跌撞着出来,然后纳威和露娜也紧跟着走出。中厅里唯一的声音就是金色喷泉里的水声,一股股的水从巫师们的魔杖里、半人马的弓箭里、丑精灵的尖帽子顶端、和家佣精灵的两只耳朵尖上喷涌出来,落进周围的水池里。

“赶快,”哈利小声说,他们六个人立刻飞快地跑过大厅。哈利领着他们穿过喷泉,朝上次称量哈利魔杖的保安巫师的办公桌跑,但是现在那里没有人。

哈利觉得这里总该有个保安人员的,他觉得这是个相当糟糕的迹象。当他们穿过金色大门去电梯的时候,这种不详的预感更强了。他按了最近的一个向下的按钮,一部电梯几乎是立刻就吱吱嘎嘎地出现了,金色的栏杆响亮地叮叮当当地打开了,他们一涌而入。哈利用力按下九楼的按钮,栅栏门大声地合上,电梯开始叮叮咣咣地下降。和卫斯理先生一起来的那天哈利没有意识到电梯的响动有多么大,他确信这么大的喀啦声一定会把楼里所有的保安人员都引过来的,可是直到电梯停下,传来的声音只有那个清爽的女声念“神秘局”。然后栅栏门就滑着分开了。他们出来走上走廊,除了离他们最近的火炬,火苗随着电梯带进来的风挑动,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止的。

哈利转向黑门的方向,经过了几个月的朝思暮想,他终於来到这里了。

“咱们走吧,”他悄声说,带着他们沿着走廊走。露娜紧跟着他,微张着嘴四下张望。

“好了,你们听着,”哈利在离门不到六尺的地方停了下来,说。“也许……也许应该有一两个人留在这儿--替我们把风,还有--”

“要是出了事我们又怎么可能通知你呢?”金妮扬起眉,问,“你们可能已经走出很远了。”

“哈利,我们要跟你进去,”纳威说。

“那就走吧,”罗恩坚定地说。

哈利还是不想把他们都带进去,但是他似乎也别无选择。他转身面对着黑门,继续走……就和梦中一样,门开了,他跨过门槛,其他人紧紧跟着他。

他们站在一间巨大的、圆形的屋子里,除了地板和天蓬,这里的一切都是黑色的。没有门牌、没有把手、一模一样的黑门一个挨一个地嵌在黑色的墙上,门间的墙壁上有插在烛台的蜡烛,上面燃着蓝色的火苗。淡淡的、皎洁的火光在晶亮平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反着光,仿佛他们是站在黑暗的水面上似的。

“把门关上吧,”哈利小声说。

纳威一关门他就后悔了,没有身后走廊传过来的一线火把光亮,这里立刻变得昏暗漆黑。有那么一会,他们只能看到墙上烛台上一簇簇抖动着的蓝色火苗,还有他们在地面上鬼魅般的倒影。

在他的梦里,哈利总是毫不犹豫地穿过房间,打开入口对面的门继续前行。可是,这里却有十几扇门。就在他望着对面的门,想确定是哪一扇的时候,一阵轰隆声响,所有的蜡烛都开始朝一边移动。圆形的墙旋转起来了。

赫敏抓住哈利的胳膊,好像害怕地板也会动起来似的。但是地板并没有动。有几秒钟,蓝色的火苗围着他们转得飞快,几乎好像霓虹灯的光条了。然后,就好像它突然地开始,轰隆声响嘎然而止,所有的东西又恢复了静止。

哈利的眼睛花了,只觉得眼前仍满是蓝色的条纹。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罗恩骇然说。

“我想这是想让我们分辨不出该走哪一个门,”金妮悄声说。

哈利立刻意识到她是对的:想在这里找到出口,大概要比在漆黑的地板上找一只蚂蚁还难,而他们需要进的有可能是面前的十几扇门中的任何一个。

“我们都回不去了呀?”纳威不安地说。

“嗯,那不是现在我们要操心的事,”哈利强硬地说,眨着眼,想让那些蓝条赶快消失,同时手里的魔杖也握得更紧,“找到瑟瑞斯之后再考虑怎么回去吧--”

“不过,你可千万别喊他的名字找!”赫敏着急地说,不过哈利比任何时候都更不需要她的忠告,他的直觉早已经告诉他必须保持安静。

“那么,哈利,我们该进哪个?”罗恩问。

“我不--”哈利开始说,咽了一下,“在梦里我穿过走廊尽头的门,走到黑房间里--就是这里--然后我就穿过另一扇门,走进一个有点……闪闪发光的屋子。我们可以试几扇门,”他急忙说,“要是看到了我就知道是哪一扇了,来吧。”

他大步走向正对着他们那扇门,其他人紧跟在后面。当他把左手放在冰凉平滑的门上时,他的右手举起魔杖,准备对付万一躲在门里的东西。然后他推开门。

门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经过第一间屋子的黑暗,被金色锁链吊在天花板上的灯光让他们觉得这间长方形的屋子份外明亮,不过这里并没有哈利梦中见过的,跳动着的、闪亮的光点。这个房间相当空,除了几张桌子,就只有有屋子正中摆着的一个巨大的水族缸,缸里盛满了深绿色的液体,大得足够他们所有人在里面游泳。几只珍珠白色的物体在液体里悠闲地漂浮着。

“那是什么东西?”罗恩小声说。

“不知道,”哈利说。

“是鱼吧?”金妮屏住气说。

“这是水毒魔蛆!”露娜兴奋地说,“我爸爸说魔法部正在培养--”

“不对,”赫敏说,声音相当古怪。她走过去从玻璃缸的侧面往里看,“这些都是大脑。”

“大脑?”

“是啊,不知道他们弄这些来做什么?”

哈利也走到缸前,果然,现在离得这么近看,那些东西明摆着就是大脑。它们在绿色的液体里漂来荡去,闪着诡异的光,看起来有点像带着黏液的菜花。

“咱们走吧,”哈利说,“这里不对,我们得接着试。”

“这里也有很多门呢,”罗恩指着旁边的墙说,哈利的心一沉,这地方究竟有多大啊?

“在梦里,我穿过那个黑房间进到第二个房间去,”他说,“我想我们得回去再从那里试。”

於是他们急忙回到那个黑暗的圆形房间,现在在哈利眼前晃出的东西不再是蓝色的火焰,而是鬼魅般漂浮着的大脑。

“等等!”露娜刚要关脑屋的门时,赫敏厉声说,“标记浮固!”

她在空中挥动魔杖,一个燃烧的大叉出现在门上。就在那一霎那,门叩答一声关上,轰隆声音响起,周围的墙再一次飞快地旋转起来,不过这回在淡淡的蓝色中间多了一块金红。等一切又恢复平静之后,那个红色的大叉仍在燃烧着,显示着他们刚刚试过的门。 “好主意,”哈利说,“好,咱们来试这一间--”

他再次走向正对着他的门,仍高举魔杖,其他人紧随其后。

这回的房间比刚才那个更大,长方形的,相当昏暗。屋子中心下洼,形成一个足有三四米深的大石凹。他们站的位置,是围屋而建、看来好像是石头看台的最外围一层,看台一层比一层低,好像阶梯教室,或是审问哈利的维真魔塔似的。只不过,在最中心的凹处,摆的不是带铁链的椅子,而是一个石头台子,上面耸立的石头拱门看起来是如此古老,上面的裂纹和残缺让哈利奇怪它居然没有倒塌。拱门旁边没有任何围墙支撑,只在当中挂了一块破烂不堪的门帘,或者也可以把它叫幔帐。虽然周围的空气冰冷而宁静,那帘子却在微微飘动,好像刚刚被人碰过似的。

“是谁在那儿?”哈利说着,跳到下面的一层看台上。没有人回答,但是那帘子继续飘动摇摆着。

“小心!”赫敏小声说。

哈利手脚并用,爬下一层层看台,直到他来到最下面的石凹里,他走向石头台子,脚步的回声相当响。高耸的拱门在这里看起来,比他刚才从上往下看时要高得多。帘子仍轻轻地飘动着,就好像刚有人穿帘进去似的。

“瑟瑞斯?”哈利又说了一声,现在在他离得这么近,声音也放低很多。

他有种奇异的感觉,好像有人正站在拱门后面的帘子另一边。他紧握着魔杖绕台子走到另一边,但是那里并没有人,唯一能看到的只是帘子同样破旧的背面。

“咱们走吧,”赫敏下到看台一半,冲他喊,“不是这里,哈利,来,咱们还是走吧。”

她听起来相当害怕,甚至比在刚才那间装满大脑的屋子里时更害怕。但哈利觉得那个拱门,虽然已经老旧不堪,却自有一种美丽。那个轻轻抖动的帘子吸引着他,他觉得有种强烈的欲望,想走上台子,穿过那个帘子。

“哈利,咱们快走,好不好?”赫敏更强硬地说。

“好啊,”他说,但并没有动。他刚刚听到什么声音,在帘子的那一边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音。

“你说什么?”他说,声音相当大,在石头看台里盘旋回荡。

“没有人说话,哈利!”赫敏说,开始朝他走来。

“这后面有人在小声说话,”他说,走到她够不到的地方,继续冲那帘子皱眉,“是你吗罗恩?”

“我在这儿呢,夥计,”罗恩说,从拱门一边走出来。

“你们都没听到吗?”哈利问,因为那悄悄的低语声音更大了,他不知不觉间已经把脚登在了台子上。

“我也能听到,”露娜屏住气说,也来到拱门一边,瞪着摇摆不定的帘子,“那里边有人!”

“你说什么,‘里边’?”赫敏问,从最后一排看台上跳下来,异乎寻常地愤怒,“这儿没有‘里边’,这只是个拱门,这里面没有地方站任何人。哈利,别再看了,咱们走吧--”

她抓住他的胳膊想拉他走,但他不走。

“哈利,我们是来救瑟瑞斯的啊!”她僵硬地尖声说。

“瑟瑞斯,”哈利重复着,依然好像被催眠了似的瞪着那幅不断飘摇的帘子,“是啊。” 他最后终於反应过来:瑟瑞斯,被抓住了,被绑起来,被拷打着,而他却站在这里瞪着这个拱门。

他退着离开台子,用力把目光从帘子上收回。

“咱们走吧,”他说。

“我也一直在这么--啊,赶快走吧!”赫敏说着,带着他们绕过台子往回走。在另一边,金妮和纳威也出神地瞪着那个帘子。赫敏二话不说就拉住了金妮的胳膊,罗恩抓了纳威的,他们坚定地大步走到最底层的看台上,然后涉阶而上,回到门口。

“你觉得那个拱门是什么东西?”在他们回到黑房间之后,哈利问赫敏。

“不知道,但不管它是什么,肯定都是相当危险的东西,”她肯定地说,在这扇门上又划了一个燃烧的大叉。

墙再次旋转,然后停下。哈利随便选了一扇门走过去,他推门,但是门没有开。

“怎么了?”赫敏说。

“门……被锁上了……”哈利说,用全身的重量狠狠地撞门,但是门纹丝不动。

“那就是说,就是这扇门了,是不是?”罗恩激动地说,和哈利一起想用力撞开它,“肯定的!”

“你们闪开!”赫敏厉声说,她用魔杖指着普通门装锁的位置,说,“阿罗开门!”

门没有开。

“瑟瑞斯的刀!” 哈利说,把刀从长袍内袋里抓出来,插进门和墙之间的缝隙里。其他的人都急切地看着他把刀从上划到下,拔出,然后再次用肩膀撞门。可是门依然紧闭如初,而且,等哈利低头看刀时才发现,刀刃已经溶化消失了。

“好,我们不看这间了,”赫敏果断地说。

“可万一就是这间呢?”罗恩说,瞪着门的目光里既有忧虑又有渴望。

“不会的,哈利在梦里能打开所有想打开的门,”赫敏说,在门上又做了一个燃烧的大叉,哈利把已经毫无用处的刀把收进口袋里。

“你们猜那里面会藏了什么?”墙壁又开始旋转时,露娜热情地说。

“疯疯癫癫的东西,我赶肯定,”赫敏压着嗓子说,纳威有点不安地笑了笑。

墙停止旋转,哈利已经越来越感到绝望了,他又推开了一扇门。

“就是这里!”

他立刻认出了那美丽的、跳动着的、好像钻石一般闪烁着的光芒。等哈利的眼睛习惯了这强烈亮光,他看到屋子的每一个平面上都放满了时钟,从大到小、老爷钟、小座钟,都挂在书架中间,摆在横穿屋子的长桌子上。那忙碌的、无情的滴答声仿佛极微小的踏步声,充溢着整个房间。那跳动着的、钻石一般明亮的光来自屋子另一头,一座高大的钟形玻璃罐。

“这边来!”

现在知道他们走上正路,哈利的心狂跳不已。他带着他们穿过了排排长桌中间的狭窄空隙,和梦中一样,朝着光线的来处走。那只几乎和他一般高的钟形玻璃罐就放在一张桌子上面,里面似乎波涛汹涌,亮光闪烁。 “噢,你们看啊!”金妮说,他们已经走得近了,她指着钟形玻璃罐的中心。

随着闪闪发光的气流漂动的是一个小小的、宝石一般明亮的蛋。在它被推上玻璃罐的时候,蛋裂开了,一只蜂鸟从里面蜉出。蜂鸟被气流带到玻璃罐的最顶端,可是等它随着气流下降的时候它的羽毛变得又湿又黏,等到它被卷到玻璃罐底部的时候它已经又变回蛋了。

“继续走!”哈利厉声说,因为金妮似乎很想停下来看蛋再变成鸟的过程。

“你倒是在那个老拱门那儿玩够了!”她刁难地说,但还是跟着他经过玻璃罐,走向后面唯一的一扇门。

“就是这个了,”哈利再说,他的心跳得又猛又快,他觉得他都说不出话来了,“就在这里面--”

他转头看他们所有人,他们都拿着魔杖,忽然间变得严肃而且紧张。他转头看了看门,推了一下,门立刻开了。

就是这里,他们找到了:仿佛教堂一样高大,除了极高的架子之外别的什么也没有,架上摆满了小小的、积灰的玻璃球。架子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烛台,蜡烛的灯光照在玻璃球上,反射着微弱的光。和他们身后那间圆形屋子一样,这些蜡烛都闪着蓝色的火苗。屋子里冷得要命。

哈利慢慢向前走,一边朝两排架子中间的昏暗过道里瞅。他什么也听不到,也看不到有任何最轻微的移动。

“你说过是在第97排,”赫敏小声说。.

“是的,”哈利屏住气说,抬头看看离他最近的架子,在突出的蓝火烛台下面,闪动着数字53。

“咱们得往右转,我想,”赫敏小声说着,斜眼去看下一排,“是了,那是第54排。”

“时刻准备好魔杖,”哈利轻声说。

他们蹑手蹑脚地往前走,不时检查一下身后。他们穿过一排排架子中间的长过道,远处的尽头似乎完全陷入黑暗之中。架子上的每一个玻璃球下面都有一张小小的黄色标签,一些玻璃球有种古怪的、液体一样的光芒,其他的则好像断了灯丝的灯泡一样模糊而且暗淡。

他们经过第84排……第85排……哈利努力倾听哪怕是最细微的动静,但是瑟瑞斯现在也许已经被堵上嘴,又或是不省人事……或者,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在他的脑子里说,“他也许已经死了”……

“如果是那样我会感觉到的,”他告诉自己,现在他的心脏几乎已经跳到嗓子眼,“那样的话我早就会感觉到的。”

“第97排!”赫敏小声说。.

他们围在架子的末尾,看着旁边的过道,那儿一个人也没有。

“他就在尽头那里,” 哈利说,嘴有点发干,“在这里不容易看清的,”

然后由他带路,他们穿过两排高高的玻璃球架中间的过道,一些玻璃球在他们经过时微弱地亮着光芒。

“他就应该在这附近的,”哈利悄声说,确信每走一步都有可能看到瑟瑞斯遍体鳞伤的身子躺在漆黑的地板上,“就在这一带了……很近了……”

“哈利?”赫敏试探地说。但他不想回答,他的嘴巴非常干。

“应该就是……这儿了……”他说。

他们已走到了架子的尽头,来到更多昏暗的烛光之下。那里没有人,只有灰尘弥漫的、带回音的死寂。

“他有可能……”哈利沙哑地小声说,看着下一条过道,“或者也许……”他又慌忙地巡视再下一条过道。

“哈利?”赫敏又说。

“怎么?” 他冷哼一声。

“我……我想瑟瑞斯不在这儿。”

没有人说话。哈利不想看任何人,他觉得胃里一阵难受,他不明白瑟瑞斯为什么不在这里。他肯定在这儿的,就在这里他,哈利,看到过他。

他跑到架子尽头,朝每排架子中间看,只有一条条空空的过道摇曳着闪过。他再转头往另一边跑,经过瞪着他看的夥伴,但是无论哪里也没有瑟瑞斯,或是打斗挣扎的迹象。

“哈利?”罗恩喊道。

“什么?”

他不想听罗恩说话,他不想听罗恩告诉他他在发傻,或是他们应该回霍格沃茨去。但是他的脸越来越烫,他觉得他宁肯这黑暗里躲一阵子,也不想出去到明亮的中厅里去,看到他们责备的目光。

“你看到这个了吗?”罗恩说。

“什么?”哈利说,但是这次语气相当急切--那肯定是瑟瑞斯曾经在这里的什么痕迹,一个线索。他走回到他们站立的地方,沿着第97排走了一点,但那里除了罗恩盯着的一个积满灰尘的玻璃球什么都没有。

“什么?”哈利阴郁地重复了一遍。

“这个-这个上面有你的名字,”罗恩说。

哈利走近了一点,罗恩指着一个小玻璃球,球心里有微弱的光芒闪动,但它上面积了很多灰,似乎已经很多年没人动了。

“我的名字?”哈利茫然地说。

他向前走过去。他没有罗恩高,得伸长脖子才能看到玻璃球下面,贴在架子上的黄色标签。细细长长的字迹写着大约十六年前的一个日期,下面写着:

喜帕彻 致 阿帕乌布邓

黑魔头 和 (?)哈利·波特

哈利瞪着标签。

“这是什么东西?”罗恩问,听起来有点气馁,“你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他审视着架子上其他的标签。

“我不在上面,”他不知所措地说,“其他人的名字也都不在这上面。”

“哈利,我不认为你应该碰那个东西,”当他伸出手去的时候,赫敏立刻厉声说。

“为什么?”他说,“这东西跟我有关系,不是吗?”

“哈利,不要,”纳威突然说,哈利看他,纳威的圆脸因为出汗,已经油汪汪的了。他看起来好像再不能承受半点焦虑了。

“那上面有我的名字,”哈利说。

有点莽撞地,他用手指握住了玻璃球的表面。他以为那会很冷,但它并不冷。相反地,那感觉起来好像被太阳晒了很久似的,好像那里面的亮光温暖了整个玻璃球似的。哈利把球从架子上拿起来,看着它,期待着,甚至是希望着,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有什么值得他们经历如此危险而遥远的旅途的事情,会在那一刻发生。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其他人都围到哈利身边,看着他把上面的灰尘拂掉。

就在那时,就在他们身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非常好,波特。现在,你可以慢慢地、老老实实地转过来,然后把那个给我。”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三十五章 帘子后面

黑色的影子在他们周围骤然出现,拦住了他们的左右。他们的头罩缝隙中露出眼睛闪闪发亮,十几魔杖顶端冒光,直指他们的心脏,金妮吃惊地吸了一口气。

“拿过来,波特。”路修斯·马尔夫懒洋洋地重复说,手心朝上伸了过来。

哈利的五腹六脏都难过地沉了下去,他们被困入陷阱,敌人和他们的比例是二比一。

“拿过来,”马尔夫再次重复。

“瑟瑞斯在哪里?”哈利说。

好几个食死徒笑了起来,哈利左边、挤在黑影里的一个刺耳的女声得地说:“黑魔头果然料事如神!”

“当然了,”马尔夫轻声附和,“现在,波特,把那个预言给我。”

“我要知道瑟瑞斯在哪里!”

“我要知道瑟瑞斯在哪里!”他左边的那个女人学着他的声音。

她和其他的食死徒已经围得很近,只离哈利和其他人距离不到几尺,魔杖头发出的亮光晃得哈利眼花潦乱。

“你们逮住他了,”哈利说,不理会心头越涌越高的惊慌,还有自从他们一进第97排时就产生的恐惧,“他在这里,我知道的。”

“笨宝宝给吓醒了,还以为恶梦是真的呢,”那个女人用极为难听的、假装婴儿说话的语气说。哈利感到罗恩在他身旁动了一下。

“别动,”哈利低声说,“现在还不行--”

那个学他说话的女人发出一阵沙哑刺耳的大笑。

“你们听到了吗?你们听到了吗?他还给其他小东西发号施令,要跟我们斗呢!”

“噢,贝拉楚克斯·雷斯坚,你不如我了解波特啊,”马尔夫柔声说,“他总是放不下他的英雄心肠,黑魔头就是太了解这一点了。现在,波特,把那个预言给我。”

“我知道瑟瑞斯在这儿,”哈利说,慌张已经凝固了他的胸膛,他觉得自己已经喘不上气来了,“我知道你们逮住他了!”

更多的食死徒笑了起来,不过那个女人笑得最响。

“波特,你应该明白梦和现实的区别了,”马尔夫说,“你给我把预言拿过来,否则我们就会用我们的魔杖了。”

“那就来吧,”哈利说,魔杖与胸齐平。他这么做的时候,罗恩、赫敏、纳威、金妮和露娜的五根魔杖也在他两边举起。哈利的胃紧紧扭在一起,如果瑟瑞斯真的不在这里,那么就是他把他的朋友无缘无故地带向死亡。

但是食死徒们并没有攻击。

“交出预言,我们就不伤害你们,”马尔夫淡淡地说。

这回轮到哈利笑了。

“可不是么!”他说,“我交给你这个--预言是不是?然后你就让我们回家去是不是?”

他的话刚刚出口,那个女食死徒就尖叫一声:“召之即来-预--”

哈利早已等着她了:还没等她说完他已经大喊一声“保护我身!”,虽然玻璃球几乎滑出他的手指尖,他还是又把它牢牢握住了。

“噢,他知道我们的玩法呢,波特小娃娃,”她说,疯狂的眼睛从头罩的缝隙里透出来,“那么,好极了--”

“我已经告诉过你,不行!”路修斯·马尔夫对那个女人大吼,“要是你把那东西打碎了--!”

哈利飞转着念头,食死徒们想要这个积透灰的玻璃球。而他根本不想要这个东西,他只想让大家都能活着出去。他不能让他的任何一个朋友因为他自己的愚蠢行为而付出惨痛的代价。

那个女人离开其他人往前走了一步,同时拉下了头罩。阿兹卡班的生涯使贝拉楚克斯·雷斯坚的脸凹陷下去,形容憔悴,几乎只有皮包骨头。但现在,这张脸因为疯狂发烧的热情而充满活力。

“你是不是需要更有力的说服啊?”她说着,胸脯很快地起伏着,“好极了--抓住那个最小的,”她命令旁边的食死徒,“让他看看我们要怎么折磨那个小女孩的,我来做。”

哈利能感到其他人朝金妮围上来,他横走一步,挡在她身前,预言球握在胸前。

“你要攻击我们中间的任何一个,就得先把这东西打碎,”他对贝拉楚克斯·雷斯坚说,“我不认为你们两手空空的回去,你们的主人会高兴,是不是啊?”

她没有动,只是瞪着他看,然后用舌尖舔了舔自己薄薄的嘴唇。

“所以,”哈利说,“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预言呢?”

除了继续说话他想不出还应该干什么,纳威的胳膊紧紧靠着他的,他能感到他在颤抖,他也能感到身后的一个人在他脑袋后面急促地呼吸。他希望他们都在努力思考如何逃出去,因为他自己的大脑里,已经一片空白。

“什么样的预言?”贝拉楚克斯·雷斯坚重复,笑容从脸上消失了,“哈利·波特,你是在开玩笑吧。”

“没有,没开玩笑,”哈利说,眼睛飞快地扫视着每一个食死徒,想找出薄弱环节,一个可以让他们逃跑的空隙,“为什么伏地魔想要这东西?”

几个食死徒发出了低低的嘶声。

“你敢说他的名字?”贝拉楚克斯·雷斯坚悄声说。

“当然,”哈利说,手仍紧紧地握住玻璃球,他知道还会有别人想施法把它抢走的,“当然,我一向直接说伏--”

“闭嘴!”贝拉楚克斯·雷斯坚尖声说,“你肮脏的嘴不配说出他的名字,你竟敢用你混血种的舌头玷污他的名字,你竟敢--”

“你知不知道他也是一个混血种?”哈利鲁莽地冲口而出,赫敏在他耳边低低地呻吟一声。“伏地魔?是啊,他母亲是个巫师但他爸爸是个麻瓜呢--难道他一直跟你们说他是纯血种的?”

“昏肚麻皮--!”

“不行!!!”

一束红光从贝拉楚克斯·雷斯坚的魔杖头里射出,但是立刻就被马尔夫打回去了,他的咒语令她撞上哈利左手边一尺远的架子,好几个玻璃球给打碎了。

两个鬼魅一般的珍珠白色人影,如同烟雾一样从地上的玻璃碎片里漂流升起,两个人同时开始说话,声音互相搀杂,只有短短的片言只字在马尔夫和贝拉楚克斯·雷斯坚的争吵声之上传出来。

“……等到至日,会有一个新的……”两个人影里那个留着胡子的老人说。

“不能打他们!我们要先拿到预言!”

“他胆敢-他胆敢--”贝拉楚克斯·雷斯坚语无伦次地说,“他居然敢大言不惭--下流的混血种--”

“等拿到预言之后再打他们!”马尔夫怒吼。

“……之后再也不会有……”那个年轻的女人身影说。

从玻璃碎片里冒出的两个人影消失在稀薄的空气中,唯一能显示他们的存在以及原来住所的痕迹就只剩下地上的碎片。但是,他们却给了哈利一个主意,问题是如何才能通知其他人。

“你们到底也没有告诉我,我应该交给你们的这个预言究竟有什么特别的,”他说,努力拖延时间,他慢慢地把一只脚朝旁边移动,希望能碰到旁边人的。

“波特,不要耍花招,”马尔夫说。

“我没有耍花招,”哈利说,只用一半大脑注意着和他的对话,其他部分都集中在移动的脚上。他终於碰到了一个人的脚,他用力按了下去,身后一个急促的吸气声告诉他那是赫敏的脚。

“干什么?”她悄声说。

“邓布多难道从来都没告诉你,你头上带着那个伤疤的原因就藏在神秘局么?”马尔夫冷笑着说。

“我-什么?”哈利说,有一瞬间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计划,“我们伤疤和它有什么关系?”

“干什么?”赫敏在他身后更急切地小声说。

“怎么可能?”马尔夫异常快乐地说,一些食死徒也又笑起来,在他们的笑声掩护下,哈利尽量不动嘴唇地对赫敏嘶声说,“推倒架子--”

“邓布多从来没告诉你?”马尔夫重复说,“哦,难怪你这么晚才来,波特,黑魔头还奇怪你为什么--”

“--等我口令--”

“--他躲在梦里把这个地方展示给你看的时候,难怪你没立刻跑来,他以为好奇心总会让你想过来亲耳听听--”

“是吗?”哈利说,他不是听到,而是感觉到赫敏在他身后把他的话传给其他人,他必须继续用说话来吸引食死徒们的注意,“所以他想让我来拿这个东西,是不是?为什么?”

“为什么?”马尔夫十分开心地说,“因为唯一能从神秘局里取预言球的人,波特,就是预言里提到的人,这是黑魔头试着用其他人帮他偷预言时领悟到的。” “那么他干吗要偷关于我的预言?”

“关于你们两个人的,波特,你们两个人的……你难道就没有想过黑魔头为什么想杀当时还是婴儿的你呢?”

哈利瞪着马尔夫头罩上的缝隙,他的眼睛在里面闪闪发光。难道这个预言就是他父母被杀的原因,就是他额头伤疤的原因?所有这些的原因就在他紧握住的这个东西里?

“有人做了一个关于我和伏地魔的预言?”他望着路修斯·马尔夫小声说,握着玻璃球的手更紧了,那球几乎不比霓贼球更大,上面依然灰尘斑驳。“然后他把我引到这里来替他拿?他为什么不自己来拿呢?”

“自己拿?”贝拉楚克斯·雷斯坚疯狂地笑着尖声说。

“黑魔头,堂而皇之地走进魔法部,在他们恰到好处地掩饰他的回归时候?黑魔头,在傲罗面前亮相,当他们还在浪费时间追捕我亲爱的堂弟的时候?”

“所以,他让你们这伙人替他干这些肮脏的勾当,是不是?”哈利说,“就好像他逼着斯得吉斯·帕德默去偷这个来--还有布热德瑞克·波德?”

“真聪明,波特,真聪明,”马尔夫慢慢地说,“但是黑魔头知道你并不傻--”

“现在!!!”哈利大喊一声。

五个不同的声音在他身后一起喊:“任物尽缩!”五道咒语四下翻飞,对面的架子在撞击下爆炸了,高耸的架子摇晃着,上百个玻璃球在地上摔得粉碎。珍珠白色的人影在天上飘现出来,那些早已作古的预言家们的声音在玻璃爆裂和木头折断中间回响着,无数玻璃碎片和木屑如同下雨一样落在地上……

“快跑!!!”哈利大喊,随着架子剧烈地摇晃,更多的玻璃球从上面落下来。他一把抓住赫敏衣服,把她往前拉,另一只手护住自己的头,因为大块大块的木架和片片玻璃正倾盆砸下。一个食死徒穿过浓浓的灰尘扑过来,但是被哈利用胳膊肘重重地打在他带着头罩的脸上。他们都喊叫着,有人疼得大叫起来,一排架子倒在一排架子上时发出震耳欲隆的巨响,还有从玻璃球里放出来的先知们断断续续的诡异预言……

哈利看到面前没有障碍,罗恩、金妮和露娜都用胳膊护头,从他身边跑过。一件沉重的东西打在他的脸上,但他只是低了低头,继续前跑。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他听到赫敏喊:“昏肚麻皮!”那只手立刻松开了……

他们跑到第97排一头,哈利转向右边,开始奋力奔跑,他能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还有赫敏催纳威快跑的声音。正前方,他们来时经过的门虚掩着,哈利可以看到那只钟形玻璃罐里发出的鳞鳞闪光。他飞跑过穿过门,预言球仍安全地被他紧握在手里,他想等其他人一出来就把门关上--

“卡勒合门!”赫敏气喘吁吁地说,门立刻发出一阵怪声,自己封合起来。

“其-其他人呢?”哈利喘着气说。

他以为罗恩、露娜和金妮在他们前面,会在这个房间里等他们的,但是现在这里没人。

“他们一定是走错路了!”赫敏小声说,脸上显出恐惧。

“你们听!”纳威小声说。

他们刚刚封合的门后面传来脚步声和喊叫声,哈利把耳朵贴进门,听到路修斯·马尔夫的怒吼,“别管闹特,别管他,听到没有--他的死伤对黑魔头来说远没有丢了预言重要!支格森,回来这里,我们需要重组!我们得两人一组寻找,别忘了,没拿到预言之前要好好对待波特,如果必要可以杀了其他人--贝拉楚克斯和鲁道夫斯,你们负责左边;克拉布,罗巴斯坦去右边;支格森,多罗霍夫,正前方的门;麦克尼尔和艾瓦瑞,去这边;洛克伍德,那里;马西伯,跟我来!”

“我们该怎么办?”赫敏问哈利,从头到脚都在打颤。

“嗯,至少,我们不能在这儿等着他们找到我们,”哈利说,“咱们离开这个门吧,”他们尽量无声地跑过了发光的钟形玻璃罩,那只小小的蛋仍在不断地变成鸟又变回蛋。他们朝屋子另一边、连接圆形房间的那扇门跑去。他们几乎快到的时候,哈利听到一件又大又沉的东西狠狠地撞上了刚刚被赫敏施过魔法的门。

“让开!”一个粗暴的声音说。“哈罗开门!”

门一下打开,哈利、赫敏和纳威慌忙冲进桌子底下,他们可以看到两个食死徒的长袍下摆越走越近了,他们的脚走得飞快。

“他们可能已经跑去大厅了。”那个粗暴的声音说。

“检查一下桌子底下,”另一个说。

哈利看到食死徒的膝盖弯下来,他立刻把魔杖从桌子底下伸出,大喊一声:“昏肚麻皮!”

一道红光击中了离他最近的食死徒,他朝后倒在一座老爷钟上,把钟打翻了。但是,另一个食死徒一跳躲过了哈利的咒语,他的魔杖已经指向了为了更好瞄准,正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的赫敏身上。

“灭心--”

哈利一跃冲上去,抱住那个食死徒的膝盖,他摔倒在地,咒语打偏了。纳威激动地把整张桌子都掀翻了,他用魔杖指着正在地上扭打的两个人,大喊:

“解斯器械!”

哈利和那个食死徒的魔杖都从手里冲天飞起,掉头朝去预言厅的门飞去,两个人都狼狈地站起,跑着去追。食死徒在前面,哈利紧随其后,纳威也跟在后面,显然对自己刚才的作为十分震惊。

“哈利,闪开!”纳威大喊,无疑想挽回他造成的伤害。

哈利猛地躲到一边,纳威瞄准之后大喊:

“昏肚麻皮!!!”

那道红光擦着食死徒的肩膀飞过,打中了墙上挂着的一个装满各种沙漏的玻璃柜,柜子掉到地上摔得粉碎,玻璃四下纷飞,然后它再次恢复原状回到墙上,接着又落下来碎成一片一片……

那食死徒已经捞起落在闪光钟形玻璃罐旁边的魔杖,他转过身来得时候哈利立刻躲到另一张桌子后面。那食死徒的头罩滑下来挡住眼睛,他用另一只手一把扯下头罩,一边喊:“昏肚--”

“昏肚麻皮!”刚刚赶过来的赫敏叫道,红光直中食死徒的胸口,他僵住了,手仍举着,魔杖喀哒一声掉在地上,他朝后倒向那只钟形玻璃罐。哈利以为会听到那个人撞上厚厚的玻璃之后滑上地板的“咚”的声音,可是相反地,他的头没进玻璃罐里,就好像那罐子只是一个肥皂泡似的。他最后仰面朝天地躺在了桌子上,头仍浸在盛满波光鳞鳞气流的罐子里。

“召之即来-魔杖!”赫敏喊,哈利的魔杖从一个黑暗的角落里飞进她的手掌,她把魔杖扔给他。

“谢谢,”他说,“对,咱们得走--”

“小心!”纳威害怕地说,他正盯着罐子里那个食死徒的头。

他们三个人都再次举起魔杖,但都没有施咒,他们都目瞪口呆、惊恐万状地看着那个人的头。

那个头正飞快地收缩,头发越来越少,黑色的头发缩回头皮,脸颊变得细嫩光滑,头变得圆圆的,盖着一层像桃子一样的软毛。

现在,在这个挣扎着想要站起的食死徒粗壮、肌肉纵横的脖子上,正座着一个婴儿的头。但就在他们张着大嘴看着的时候,那个头又膨胀成原来的大小,浓浓的黑发再次从头皮和下巴上长出。

“这是时间啊,”赫敏心惊胆颤地说,“时间……”

食死徒摇着他丑陋的头,想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还没等他想明白,他的头已经又一次被缩成了婴儿的样子。

旁边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喊叫,然后是东西碎裂的声音和一声尖叫。

“罗恩?!!”哈利大喊,立刻从他们面前怪异的变形场面转过头来,“金妮?露娜?”

“哈利!”赫敏尖叫。

那个食死徒已经把头从玻璃罐里拔出来了,他的样子古怪异常,小小的婴儿头嚎啕大哭着,而他巨大的胳膊则危险地到处拍打,几乎要打到哈利,但哈利躲开了。他举起魔杖,但是让他惊讶的是赫敏拉住了他的手臂。

“你总不能连婴儿都打啊!”

现在不是争论这个问题的时间,哈利能听到预言厅里传来更多越来越响的脚步声,他为时过晚地意识到他刚才不该喊叫,是他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赶快!”他说,让有着丑陋的婴儿头的食死徒自己留在那里蹒跚,他们冲向屋子对面、通向黑房间的门。

他们跑到一半的时候,哈利从开着的门里看到又有两个食死徒穿过黑色的房间朝他们跑来,他急转向左,冲进了一间又小又暗、堆满乱七八糟东西的办公室里,然后把门甩上。

“卡勒合--”赫敏刚开始说,但是还没来得及说完,门已经被撞开了,两个食死徒飞奔进屋。

他们欢呼一声,一起大喊:

“迫抵障碍!”

哈利,赫敏和纳威都被朝后击倒在地,纳威被撞到桌子后面,看不到了;赫敏撞上了一张书架,被上面倾泄而落的大厚书压了个严严实实;哈利的后脑勺撞到身后的石墙上,他眼冒金星,有好一阵头晕目眩,无法反击。

“抓到他了!”离哈利最近的那个食死徒喊道,“在办公室--”

“息澜静声!”随着赫敏的喊声那个人的声音也消失了,他继续用嘴在头罩后面喊叫,但是没有声音出来。他旁边的食死徒把他推到一边。

“统统石化!”在第二个食死徒举起魔杖的那一瞬间哈利大喊,那人的手脚缩在一起朝前倒下,脸埋在哈利脚前的地毯上,像块木板一样僵硬,完全不能动弹。

“干得好,哈--”

但是刚刚被赫敏施了消音魔法的食死徒突然一挥魔杖,一道看起来好像是紫色火焰的东西直划过赫敏的胸口,她好像只是有些吃惊似的、轻轻地叫了一声“啊!”,就一动不动地倒在了地上。

“赫敏!!!”

哈利在她身边跪下,纳威也在桌子底下飞快地爬向她,魔杖握在胸前。他爬出来的时候那个食死徒朝他的头用力踢了一脚--把纳威的魔杖踢成两截,然后踢上他的脸。纳威哀号一声倒退回去,紧紧捂住他的鼻嘴。哈利猛转过身,魔杖高高举起,看到那个食死徒已经扯下头罩,正用魔杖直指着哈利。哈利认出了那张在《先知日报》上见过的、苍白瘦长、扭曲的脸:安东宁·多罗霍夫,那个谋害了普瑞威特兄弟的巫师。

安东宁·多罗霍夫笑了,他用没握魔杖的手指了指仍被哈利紧紧握住的语言球,再指指自己,然后指指赫敏。虽然他已经不能说话,他的意思却是再清楚不过:给我预言,否则你就跟她下场一样。

“我知道一把它交给你你还是会杀死我们的!”哈利说。

他大脑里突然涌上来的惊慌使他没法正常思考:他的一只手还放在赫敏依然温热的肩上,但他不敢仔细看她:千万别让她死,千万别让她死,如果她死了,那都是我的错。

“哈利,无论做什么,”纳威强硬地说,仍在桌子下面,他放下手就露出了显然已经被打断的鼻子,鲜血流过他的嘴和下巴,“都不能把那个给他!”

这时,门外传来撞击的声音,安东宁·多罗霍夫扭过头去--那个有婴儿头的食死徒出现在门口,头还在哭着,拳头不能控制地到处挥舞。哈利抓住时机:

“统统石化!!!”

安东宁·多罗霍夫没来得及阻挡,给打了个正着,他朝前摔到在同伴身边,两个人都像木板一样僵硬,丝毫不能移动。

“赫敏,”哈利立刻说,摇着她,婴儿头的食死徒又跌跌撞撞地走开了,“赫敏,醒醒啊。”

“他做了什么?”纳威问,从桌子底下爬出来,跪在她的另一边,血从他迅速肿胀的鼻子里股股地流下。

“不知道。”

纳威握起赫敏的手腕。

“她有脉搏,哈利,我肯定她有脉搏。”

这突如其来安慰让哈利几乎有一阵头晕。

“她还活着?”

“是啊,我想是的。”

他们没有说话,哈利努力倾听着,以为会有更多的脚步声,但是他唯一能听到的只有隔壁房间里那个婴儿头食死徒的哭叫和跌打。

“纳威,咱们现在离出口相当近,”哈利悄声说,“咱们就在圆屋子的旁边……要是咱们想个办法让你走出去,在更多食死徒到来之前找到正确的门,我打赌你可以带赫敏沿走廊,上那个电梯……然后你就能找到人了……只要你拉响警报……”

“那你打算干什么?”纳威用袖口擦着鼻血,对哈利皱着眉说。

“我去找其他人,”哈利说。

“那,我和你一起去。”纳威坚定地说。

“可是赫敏--”

“我们带上她走,”纳威斩钉截铁地说,“我来背她--你打架比我好--”

他站起来,拉起赫敏的一只胳膊,瞪着哈利。哈利犹豫一下,然后抓起她的另一只胳膊,帮他把赫敏昏迷不醒的身子架到纳威肩上。

“等等,”哈利说,从地上拣起赫敏的魔杖,塞到纳威的手里,“你最好拿上这个。”

纳威把他自己魔杖的碎片踢开,他们开始慢慢朝门那里走。

“我奶奶会杀了我的,”纳威含糊不清地说,血在他说话的时候从鼻子里喷出来,“那是我爸爸的魔杖。”

哈里从门边探出头,小心地打量四周,那个有婴儿头的食死徒还在哭喊着四处乱撞,他撞倒了老爷钟,掀翻桌子,又哭又怒。而那个玻璃柜也还在继续跌落,打碎,然后又恢复原状飞回他们身后的墙上,哈利现在怀疑那里面放的都是时间翻转仪。 “他不会注意到我们的,”他小声说,“来……紧跟着我走。”

他们蹑手蹑脚地走出办公室,穿过门,走进黑色的房间,现在这里似乎已经空无一人。他们走了几步,纳威背着赫敏,脚步蹒跚。时间屋的门在他们身后猛地关上了,墙壁又开始旋转,哈利后脑受到的撞击似乎让他现在有些站立不稳,他眯起眼睛,微微地摇晃着,直到墙壁不再转动。哈利的心一沉,他发现赫敏留在那些门上的燃烧的大叉已经消失了。

“那么,你觉得应该走哪一--?”

但还没等他们决定走哪条路,右边的一扇门一下打开了,三个人从里面摔了出来。

“罗恩!”哈利嘶声喊,朝他们跑去,“金妮--你们都--?”

“哈利,”罗恩说,虚弱地格格笑着,朝前歪过来抓住哈利的长袍前襟,他望着哈利的目光涣散,“你原来在这儿……哈哈哈……你的样子可真好笑,哈利……你们怎么这么狼狈呢……”

罗恩的脸色十分苍白,他的嘴角里有深色的东西滴下来。紧接着他双膝一软就要跌倒,但他仍紧抓着哈利的前襟,把哈利的腰都拉弯了。

“金妮?”哈利害怕地说,“怎么了?”

但是金妮摇着头,贴墙滑着坐到地上,气喘吁吁地握住自己的足踝。

“我看她的脚腕可能断了,我听到断裂的声音,”露娜悄声说,她似乎没有受伤,弯下腰检查金妮,“有四个人把我们赶到一个满是星星的屋里,那地方怪极了,我们都在黑暗里头漂浮--”

“哈利,我们可把天王星看了个仔细!”罗恩说,仍然无力地格格笑,“懂了吗,哈利?我们看到天王星--哈哈哈--”(天王星在英语里与“你的肛门”发音想像,因此是小孩子间常用来看玩笑的词。--译注)

罗恩的嘴角里冒出一个血泡,然后爆破了。

“--总之,有一个人抓住了金妮的脚,我用了缩减咒,让冥王星在他脸上爆炸了,可是……”

露娜无助地指了指金妮,金妮呼吸急促,眼睛仍然闭着。

“那罗恩又是怎么回事?”哈利害怕地说,罗恩继续格格笑着,勾着哈利的前襟不放。

“我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打了他,”露娜难过地说,“他变得有些古怪,我几乎没法哄他出来。”

“哈利,”罗恩说着把哈利的耳朵拉到自己嘴边,依然虚弱地格格笑着,“你知道那女生是谁吗,哈利?她是疯娜,疯娜·拉乌古德……哈哈哈。”

“咱们无论如何得离开这里,”哈利坚定地说,“露娜,你能不能帮金妮?”

“可以,”露娜说,把魔杖插到耳朵后面,然后用胳膊环着金妮的腰把她拉起。

“只是脚腕子罢了,我自己能行!”金妮烦燥地说,但立刻她就朝一边歪倒,不得不又扶住露娜。哈利把罗恩的胳膊拉过自己肩膀,就和很多个月以前,背达达力的时候一样。他转过头:他们只有十二分之一的可能在第一次就拉开正确的门--他扛着罗恩走向一扇门,差几尺就要走到的时候,房间对面的另一扇门猛地冲开,三个食死徒直冲进来,最前面的是贝拉楚克斯·雷斯坚。

“他们在这儿!”她尖声喊。

昏迷咒横穿整个屋子,哈利冲进面前的门,把罗恩抛开,弯腰跑回来帮背着赫敏的纳威,他们刚刚来得及跨过门槛,在贝拉楚克斯·雷斯坚面前关上大门。

“卡勒合门!”哈利喊,他听到三个身体撞上门另一边的声音。

“没关系!”一个男人的声音说,“还有别的方法进去--我们抓到他啦!!!他们在这里!!!”

哈利猛转过身,他们又回到了大脑屋,而且,这间屋子也和其他屋子一样,四周的墙上有很多门。他能听到脚步声跑向圆房间,更多的食死徒跑来加入原来的三个。

“露娜--纳威--快帮忙啊!”

他们三个分头跑向屋子的各个角落,一边封合住所有的门。哈利忙着跑向下一扇门的时候,撞上一张桌子,在上面滚了一圈:

“卡勒合门!”

在很多门后都有脚步声响,每隔一会就有人重重地撞在某一扇门上,门颤抖着嘎吱作响。露娜和纳威在给对面的门施咒--然后,当哈利跑到房间尽头的时候,他听到露娜的叫声:

“卡勒--啊啊啊!”

他转头,刚好看到她在半空中飞起,五个食死徒从她没来得及封合的门里冲了进来。露娜撞上一张桌子,滑过桌面,滚到另一面的地下。她摊开四肢躺在那里,和赫敏一样一动不动。

“抓波特!”贝拉楚克斯·雷斯坚尖叫着朝他跑来,他躲过她,又往屋子另一头跑,只要他们以为他们会有可能打碎预言,他就是安全的--

“喂!”罗恩说,已经摇晃着站起来,像喝醉酒了似的蹒跚走向哈利,格格笑着,“喂,哈利,这里有好多脑子啊,哈哈哈,你说奇怪不奇怪,哈利?”

“罗恩,你闪开,趴下--”

但是罗恩已经冲着水缸举起魔杖。

“真的,哈利,这都是脑子啊--你看--召之即来-脑子!”

在那一瞬间,一切似乎都停止了。哈利,金妮,纳威,还有所有的食死徒都不由自主地转头看着水缸顶端,一只大脑像飞鱼一样从绿色的液体里跳了出来:有那么一会它好像在空中停住了,然后它直飞向罗恩,它旋转着飞行,一条条看起来好像是动着的图像从那里面飞出,仿佛一卷盘在一起的胶卷在弹着展开--

“哈哈哈,哈利,你看呐--”罗恩说,看着那只大脑吐出来花哨图像,“哈利,过来摸摸它,保证特怪--”

“罗恩,不行!!!”

哈利不知道罗恩碰到那些飘在大脑后面的须子时会发生什么,但他相信那不会是好事。他连忙跑过去,但是罗恩已经伸出手够到了那只大脑。

就在须子碰到他皮肤的一瞬间,它们开始向绳子一样绑住罗恩的胳膊。

“哈利,你来看发生了什么--不行-不行--我可不喜欢--不行,停下-停下啊--”

但细细的须子已经绕上了罗恩的胸口,他撕扯着它们,但是那只大脑仍像八爪章鱼一样紧紧地捆着他。

“缔裂分离!”哈利喊,想把当着他的面紧紧缠住罗恩的触须切断,但是它们没有断,罗恩跌倒在地,仍在捆索里撕扯挣扎。

“哈利,他会给憋死的!”金妮尖声喊起来,她折断的脚腕让她坐在地上没法动弹--然后一道红光从一个食死徒的魔杖里射出,正正打在她的脸上,她朝旁边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昏肚麻皮!!!”纳威大喝,挥舞着赫敏的魔杖朝冲进来的食死徒跑了过来:“昏肚麻皮!昏肚麻皮!”

可那些都没有生效。

一个食死徒朝纳威发了一道昏迷咒,但是差几寸没有打到。现在哈利和纳威是唯一剩下来和这五个食死徒搏斗的人了,其中两个食死徒的魔杖里发出了一股银色光柱,没有打到他们,但是把墙上打出两个大洞。哈利撒开腿狂奔,贝拉楚克斯·雷斯坚紧追不放。高高举着预言球,他又朝屋子的另一头跑,他唯一能想出的事就是把食死徒从其他人那里引开。

这一招似乎生效了,他们都跟着他飞跑,横冲直撞,桌椅都撞得满天飞,但他们都不敢对他施咒,因为他们怕毁坏预言球。他跑过了唯一能打开的门,也就是那些食死徒走进来时用的门,心里祷告着纳威能留在罗恩身边,帮他解救出来。他在新屋子里跑了几步,忽然脚下一空……

他沿着石头看台一级一级又一级地跌落,从一层弹到下面一层,直到最下面。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几乎喘不上气来。在那个巨大的石凹里,他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旁边是那个建在台子上的石头拱门。他抬头,看到那五个刚才在大脑屋里的人正朝他走下来,更多的食死徒也从其他的门里跑进来,一层一层地冲着他跳下来。虽然双腿抖得厉害,几乎无法支撑自己,哈利仍努力站了起来。那个预言球居然仍在他的左手里攥着,鬼使神差地完好无损,他的右手紧握着魔杖。他四下扫视着后退,尽量把所有的食死徒都包括在视线之内。他的腿后面撞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他已经走到了立着拱门的台子旁边,他后退着爬了上去。

所有的食死徒都停住了,看着他。有几个人和他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个还流着血,安东宁·多罗霍夫已经从石化魔法里解脱了,他的魔杖指着哈利,警惕地瞪着他。

“波特,你的游戏已经结束了,”路修斯·马尔夫懒洋洋地说着,扯下头罩,“现在,乖乖地听话,把那个预言交给我。”

“你放-放其他人走,然后我就给你!”哈利孤注一掷地说。

有几个食死徒笑了起来。

“波特,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路修斯·马尔夫说,他苍白的脸上泛着喜悦的红晕,“你看,我们有十个人,而你只有一个……还是邓布多都没教过你怎么数数?”

“他不是一个人!”一个声音从上面传来,“他还有我!”

哈利心一沉,纳威正笨手笨脚地沿着石头看台朝他们走来,颤抖的手里紧紧握着赫敏的魔杖。

“纳威--别--回去救罗恩--”

“昏肚麻皮!!!”纳威又大喊一声,用魔杖挨个指着食死徒,“昏肚麻皮!昏肚麻--”

一个块头最大的食死徒从后面抓住纳威,把他的手臂板到身子两边,他挣扎着踢打,好几个食死徒都笑起来。

“是隆巴顿,对不对?”路修斯·马尔夫冷笑说,“嗯,因为我们,你奶奶早已经习惯了失去家人的滋味……你的死亡也不会让她特别震撼……”

“隆巴顿?”贝拉楚克斯·雷斯坚重复,干瘪的脸上现出一个真正邪恶的笑容,“啊呀,小子,我很荣幸见过你的父母呢。”

“我知道!”纳威怒吼,他奋力挣扎着抱住他的食死徒,其他的人都喊起来:“谁赶快把他击昏了吧!”

“不不不,”贝拉楚克斯·雷斯坚说,她看起来狂喜异常,从哈利看到纳威,一脸兴奋,“不要,咱们来看看隆巴顿和他爹妈相比是不是能坚持更久……除非波特愿意交出预言。”

“千万不要给他们!”纳威发疯似的大吼,挣扎着,踢打着。贝拉楚克斯·雷斯坚走到他和抓他的人跟前,举起魔杖。“哈利,别交给他们啊!”

贝拉楚克斯·雷斯坚高举魔杖,“钻心剜骨!”

纳威尖叫一声,腿缩到胸前,那个抓着他的食死徒几乎是抱着他了。然后那个食死徒放开他,他跌倒在地,抽搐着,痛苦地哀号着。

“这只是让你尝尝滋味罢了!”贝拉楚克斯·雷斯坚说,抬起魔杖,纳威的喊叫声停止了,他躺在她脚边呜咽着。她转头看着哈利,”现在,波特,要是不把预言交给我们,你就准备看着你的朋友受尽折磨才死去吧!”

哈利不用考虑,他根本没有选择。预言球被他的滚烫的手攥得热乎乎的,他伸出手,路修斯·马尔夫跳过来拿。

就在这时,他们顶上高高的地方,又有两扇门砰然打开,五个人直冲进屋:是瑟瑞斯,卢平,穆迪,唐克斯还有肯斯理。

路修斯·马尔夫转身举起魔杖,但是唐克斯早已朝他射出昏迷咒,哈利才不会等着看那咒语是不是打到他,他全速从台子上跳下逃跑。食死徒们完全被突然出现的凤凰令成员吓慌了阵脚,后者正一边如下雨般频频发射咒语,一边朝着石凹跳过一层层的看台。穿过飞跑的人影,闪动的光柱,哈利能看到纳威在地上爬。他躲过一道红色的光柱,直扑到纳威旁边的地上。

“你还好么?”他喊,又一道咒语贴着他们头顶飞过。

“还好,”纳威说着努力想站起来。

“还有罗恩呢?”

“我想他没事--我离开时他还在跟那个大脑挣扎--”

他们中间的石板地被一道咒语击中,在纳威刚刚放手的地方炸出了一个大坑。他们两个都慌忙离开那里,然后一只粗壮的手臂从天而降,握住哈利的脖子把他拉起,他的脚几乎快要离地了。

“给我,”声音在他耳边咆哮,“把那个预言给我--”

那个人紧紧捏着哈利的喉咙,他无法呼吸了。用涌出眼泪的眼睛,他看到瑟瑞斯正在两米多远的地方和一个食死徒打斗;肯斯理以一敌二;唐克斯只下了一半,她在朝贝拉楚克斯·雷斯坚大力施咒--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哈利就快死了。他把魔杖反转着指向那个人的侧面,但是他不能吐出一个字来施展魔法,而那男人空着的手现在已经朝哈利握着预言球的手摸索过去了。

“啊啊啊!!!”

纳威不知从什么地方直扑过来,他施不出魔法,就用赫敏的魔杖狠狠地捅进那个食死徒的头罩里。那人立刻哀号一声,放开了哈利。哈利转身面对他,气喘吁吁地说:

“昏肚麻皮!”

那个食死徒朝后倒去,头罩掉了下来:是麦克尼尔,那个想杀双翼鹰头马暴嘴的人,他的一只眼睛红肿着。

“谢谢!”哈利对纳威说,把他拉开,因为瑟瑞斯和食死徒正扭打着经过,他们打斗得是如此激烈,两人的魔杖都挥舞成一片影子。这时哈利一脚踩上了一个圆圆的坚硬东西,他摔倒了。有那么一会他以为是他的预言球掉在地上,但是然后他就看到是穆迪的魔眼滴溜溜地滚过地板。

魔眼的主人满头是血,侧躺在那里,和他打斗的那个人现在转向了哈利和纳威:是安东宁·多罗霍夫,他苍白的长脸乐得扭曲着。

“狂舞不停!”他用魔杖指着纳威喊,纳威的腿立刻开始疯狂地跳起了类似踢踏舞的步法,他失去平衡,再次跌倒在地,“现在,波特--”

他挥了一下魔杖,和他用来攻击赫敏的动作一样,但是哈利已经大喊:“保护我身!”

哈利感到脸上仿佛被钝刀划过,咒语的力道让他横着摔倒,绊在纳威的腿上,但是护盾魔法还是把咒语最厉害的部分挡回去了。

安东宁·多罗霍夫再次举起魔杖:“召之即来-预--”

瑟瑞斯不知从哪里豁然出现,用肩膀把安东宁·多罗霍夫撞得飞起。预言球再次几乎脱离哈利手指,但又被他握住了。现在瑟瑞斯和安东宁·多罗霍夫打起来了,魔杖像剑一样闪闪发光,火花从魔杖头飞出……

安东宁·多罗霍夫收回魔杖,又想用对付哈利和赫敏的姿势对付瑟瑞斯。哈利从地上一跃而起,叫道:“统统石化!”再一次,安东宁·多罗霍夫的四肢缩在一起,仰天倒下,后背重重摔在地上。

“干得漂亮!”瑟瑞斯喊,两道昏迷咒朝他们打来,他立刻把哈利的头按下去,“现在你得离开--”

他们再次低头,一道绿色的光柱几乎打中瑟瑞斯。哈利看到在屋子对面,唐克斯从石头看台中间跌倒,失去知觉的身体一层层地朝下滚着,而贝拉楚克斯·雷斯坚一脸得意,正朝打得最热闹的地方跑去。

“哈利,拿着预言,带上纳威赶紧走!”瑟瑞斯喊,朝贝拉楚克斯·雷斯坚跑过去。哈利没有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肯斯理和丢了头罩、满脸痘疮的洛克伍德打着,挡住了他的视线。另一道绿光贴着哈利头顶飞过,他朝纳威冲过去……

“你能不能站起来?”哈利冲纳威的耳朵大喊,纳威的腿还在不可抑制地抽搐抖动,“来把你的胳膊架在我脖子上--”

纳威伸出胳膊--哈利用力把他扛起--纳威的腿还在往四面八方踢着,他们根本不能支撑他的身体,就在那时,又有一个人突然冒出来冲向他们:他们都朝后摔倒了,纳威的腿像一只四脚朝天的甲虫一样无助地踢着,哈利高举着左臂,不让预言球落地。

“预言,波特,交给我那个预言!”路修斯·马尔夫在他耳边怒吼,哈利感到他的魔杖头狠狠地顶在自己的肋骨上。

“不-放-开-我……纳威--接住!”

哈利把预言球抛过地板,纳威躺在地上转身把球搂到胸口,马尔夫立刻把魔杖转向纳威,但是哈利已经把魔杖穿过肩头,大喊一声:“迫抵障碍!”

马尔夫从他后背弹起,哈利慌忙爬起,转头看到马尔夫撞上了瑟瑞斯和贝拉楚克斯·雷斯坚打斗的台子上。马尔夫再次把魔杖对准哈利和纳威,但是还没等他喘口气念咒,卢平已经一跃跳到他们中间。

“哈利,集合其他人,快走!”

哈利抓着纳威的肩膀,把他扛过了第一层石头看台,纳威的腿抽搐颤抖,依然不能支撑他的身体。哈利使出全身的力气,他们又朝上爬了一层……

一道咒语正打在哈利脚跟下面的地上,石头粉碎,他又跌回下面的看台上。纳威倒在地上,腿依然抽动踢打,他把预言球塞进口袋。

“快啊!”哈利绝望地说着用力拉起纳威的衣服,“你试试能不能用你的腿站--”

他再用力拉了一把,纳威的长袍从左侧沿着缝线全撕开了--小小的玻璃球从他的口袋里掉出来,他们两个都没来得及逮住,纳威不能控制的腿已经踢上了小球,球飞向他们的右边,在两米多远的下面一层摔碎了。他们两个都目不转睛地瞪着它摔落的地方,为刚才所发生的事情震惊不已,一个珍珠白色的人影,戴了一副度数极大的眼镜,升上半空。除了他们俩,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哈利能够看到她的嘴唇开合,但是周围的喊叫和冲撞的声音让他一个字都没听见。那个人影说完了话,然后就消失了。

“哈利,对不起!”纳威大喊,一脸愤恨,但是他的腿依然踢打个不停,“我真对不对你,哈利,我不是故意--”

“没关系的!”哈里喊,“赶快站起来,咱们得离--”

“邓布多!”纳威说,汗水浸透的脸上忽然一阵狂喜,他瞪着哈利肩膀上方。

“你说什么?”

“邓布多!”

哈利转头去看纳威瞪着的地方,就在他们上头,在大脑屋的门里,站着阿伯斯·邓布多。他举着魔杖,脸色苍白而愤怒。哈利感到全身的每一个部位好像通过电流一般--他们得救了。

邓布多迅速走下台阶,经过纳威和哈利,他们两个已经不再急着离开了。直到邓布多走到看台最底下,离他最近的食死徒才意识到是他,那个人立刻冲其他的食死徒大叫起来。一个食死徒掉头就跑,猴子似地手脚并用、沿着对面的看台上爬。邓布多一道咒语就轻轻松松地,仿佛一根无形的线拉扯着,把他拉了回来……

现在只剩下两个人在对打了,他们显然没有意识到新来的人。哈利看到瑟瑞斯低头躲开贝拉楚克斯·雷斯坚的红光,他正在大声嘲笑着她。

“哎呀,怎么这么差啊!”他喊着,声音在圆筒一样的屋子里回响。

可是,第二道光已经不偏不斜,正打中他的胸口。

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消失,但是眼睛已经震惊地瞪大了。

哈利松开纳威,不过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跳下看台,抽出魔杖朝台子跑,邓布多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似乎瑟瑞斯用了很久才倒下:他的身体弯成了一个优美的弧线,朝后倒进了拱门上挂着的、那副破旧不堪的帘子。

哈利看到在他教父那曾经英俊、现在已经消瘦憔悴的脸,带着恐惧与惊讶混合的表情,跌进了古老的拱门,消失在帘子后面。帘子仿佛被大风刮动一样狂舞一阵,然后又归于平静。

哈利听到贝拉楚克斯·雷斯坚欢呼一声,但是他知道这完全不算胜利--瑟瑞斯只是摔到拱门另一面去了,只消几秒他就会从后面在出来的。

但是瑟瑞斯并没有出现。

“瑟瑞斯!”哈利喊道,“瑟瑞斯!!!”

他已经下到最底层,呼吸变得灼热急促,瑟瑞斯肯定就在帘子的另一边的,他,哈利,一下就能把他拉回来的。

可当他朝台子飞跑过去的时候,卢平一把拦住他的胸口,把他拉住了。

“哈利,已经没用了--”

“我要拉他回来,救他出来,他只是穿过去了!”

“--太晚了,哈利。”

“我们只要拉住他--”哈利用尽全力拼命地挣扎,但卢平死死抱住他不放。

“没用了,哈利……什么都没用了……他走了……”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三十六章 他唯一怕过的人

“他没走!”哈利大喊。

他不能相信,他不肯相信,他继续用所有的力气挣脱卢平。卢平不明白的,那个帘子后面有人的,他头一次来这间屋子的时候就听到他们小声说话的,瑟瑞斯也躲在那后面,只不过他们看不到他罢了。

“瑟瑞斯!”他高喊,“瑟瑞斯!!!”

“哈利,他回不来了,”卢平说,努力抓住哈利,但是声音已经哽咽,“他不能回来了,因为他已经死--”

“他-没-有-死!!!”哈利狂吼,“瑟瑞斯!”

他们周围有人依然跑动,作着无味的挣扎,施放出更多咒语……但那些,对哈利来说完全没有意义,他也不在乎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的咒语,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但卢平一定不能再坚持瑟瑞斯--就在帘子后面几尺远的瑟瑞斯--不会从帘子后面出现,然后甩开眼睛前面的黑发,继续投入战斗。

卢平把哈利从台子旁边拖开,哈利仍死盯着拱门,他开始生气,瑟瑞斯怎么能让他等这么久呢。

可是,虽然他仍在努力挣扎着甩脱卢平,他的心里已经有一部分明白了:瑟瑞斯以前还从来没有让他等这么久过,瑟瑞斯每一次都会不惜牺牲一切来看哈利,来帮哈利……如果瑟瑞斯听到哈利在拼了命地叫他的名字,他不可能不从拱门里走回来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已经不能回来……他已经真的……

邓布多已经把剩下的大部分食死徒集中在屋子中间,像是被无形的绳子绑在一起似的。疯眼穆迪已经爬过房间,到了唐克斯躺着的地方,努力想让她清醒过来。台子后面,光影和嗯唉的叫喊声仍然没停,是肯斯理,仍在和贝拉楚克斯·雷斯坚打斗。

“哈利?”

纳威从石头看台上一层一层地溜下来,走到哈利站的地方,哈利已经不再挣脱卢平的手臂,但后者仍紧抓着他的胳膊,防止他再次挣脱。

“哈利……我真的很遗憾……”纳威说,腿仍在不可抑制地跳动,“那个人--瑟瑞斯·布莱克--是你的朋友?”

哈利点了点头。

“过来,”卢平低声说,用魔杖指了指纳威的腿说,“返奈咒停!”咒语立刻解除了,纳威的腿稳稳当当地落回地上。卢平的脸色十分苍白,“咱们-咱们得找全其他人,纳威,他们都在哪里?”

卢平说话的时候把脸从拱门前面扭开,说每一个字都仿佛牵动着无比痛苦。

“他们都在那头,”纳威说,“一个大脑攻击了罗恩,不过我想他没事--赫敏给打晕了,不过我们能觉出她的脉搏--”

台子后面传来一声巨响,然后一声喊叫。哈利看到肯斯理摔倒在地,疼得喊出声来。贝拉楚克斯·雷斯坚转身就跑,邓布多转过头来,发出一个咒语,但被她化解开了,她已经跑上石头看台的一半了。

“哈利--不行!”卢平喊,但哈利已经从他放松的手臂里挣脱出来。

“她杀了瑟瑞斯!”哈利大吼,“我要杀了她报仇!”

他匆忙地沿着石头看台上爬的时候,可以听到很多人都在后面叫他回来,但是他毫不理会。贝拉楚克斯的长袍后摆在面前甩了一下,消失了,原来他们已经跑回到了装着大脑的屋子里。

她转头朝后发了一个咒语,水缸飞上半空,歪倒下来。哈利被难闻的药水浇了个正着,许多大脑开始滑着过来,想用它们长长的触须缠他,但他已经高喊:“羽加力浮!”它们立刻从他身上飞开。他在粘稠药水里滑绊着跑向门口,一步跳过躺在地上呻吟的露娜,经过正在说“哈利--怎么啦--?”的金妮,经过仍格格怪笑的罗恩,经过依然昏迷不醒的赫敏。他猛地打开通向圆形黑屋的门,看到贝拉楚克斯正从对面的一扇门里跑出去,她的前面,正是那条通向电梯的走廊。

他奋力奔跑,但她已经重重甩上门,墙壁开始旋转,他再一次被蓝色的光条环绕起来。

“哪一个是出口?”他绝望地喊着,墙壁已经停了下来,“到底哪一个是出口啊!”

这个房间仿佛正等着他问出口似的,他身后的一扇门猛地打开了,通向电梯的走廊出现在他面前,两旁的火炬闪亮,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他跑起来。

他可以听到前面一架电梯正发出嘎嘎吱吱的声音,他飞快地跑着,奔过拐角,用力用拳头砸着按钮,叫第二架电梯来。电梯晃荡着越降越低,栅栏门滑着打开,哈利冲进去,又开始用力砸着写着“中厅”的按钮。门合上了,他开始上升。

还没等栅栏门完全打开,他就已经奋力挤了出来。他左右看看,发现贝拉楚克斯几乎已经快跑到中厅令一头的电话亭那里了。他朝她跑去,她扭头看看,立刻又朝他发了一道咒语。他连忙躲到魔法同盟泉后面,咒语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正打中中厅另一头的金色大门,门清脆地响了一声。他听不到脚步声,她已经停下了。他在雕像后面弯下身子,侧耳倾听。

“出来出来,小哈利噢!”她装着婴儿的声音叫唤他,声音在打磨光亮的地板上回响着,“要不你追我干嘛呀?我以为你是来给我那个亲爱的堂弟报仇来的呢!”

“我是来报仇的!”哈利大喊,中厅上下一片回音,仿佛有一排哈利的鬼魂在叫着:“报仇!报仇!报仇!”

“啊唷,好感人喔……好宝宝,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呀?”

从未有过的憎恨在哈利胸中涌起,他从喷泉后面一跃而出,口里大吼:“钻心剜骨!”

贝拉楚克斯尖叫一声,咒语把她打倒在地,但是她并没像纳威那样抽搐尖叫--她已经站起来,气喘吁吁的,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五踪。哈利又躲回到金色的喷泉后面,她的反击打中了那个漂亮男巫像的头,把头给炸得飞起,落在二十尺开外的地上,在光洁的木地板上留下长长的划痕。

“还从来没用过三大紧咒吧小子?”她喊,现在已经不再学婴儿腔调了,“你得用心才行啊,波特!你必须得发自真心地想让对方痛不欲生--全心全意想折磨人才行啊--出自正义的愤怒是不能持久伤人的--让我来给你演示演示怎么样?我来教教你吧--”

哈利紧贴着喷泉背后跑到另一边,当她喊出“钻心剜骨!”的时候,他连忙再低下头,这次被炸飞的是半人马像拉着弓箭的手臂,它飞转着,轰然落到离金色男巫的头不远处的地板上。

“波特,你打不过我的!”她叫。

他听到她在朝右边跑,想瞄得更准些打他。他绕着喷泉的雕像群躲开她跑,在半人马的腿中间猫着腰跑,头和那个家佣精灵像的一般高。

“从过去到现在,我一直是黑魔头最忠实的仆人,我的黑魔法传自他本人。我所用的魔法,能力之高,是你这样的可怜虫练一辈子也不能相提并论的--”

“昏肚麻皮!”哈利大喊,他从右边绕到了那只冲着没头男巫谄媚的丑精灵像那里,冲正在四下张望喷泉左右的她打去。但她的反应实在太快了,他几乎都没时间躲开。

“保护我身!”

那道红光,他自己发出的昏迷咒,立刻被她弹回来射向哈利。他慌忙躲到喷泉后面,丑精灵的一只耳朵直飞过了大厅。

“波特,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贝拉楚克斯喊,“给我预言--把它放在地上推给我--我说不定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那么,你还是杀了我吧,因为那东西已经没了!”哈利怒吼着说,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一阵剧痛侵袭了他的前额,他的伤疤又火烧一般地疼了起来,他感到一阵与自己的气愤并不相干的震怒,“而且他也已经知道了!”哈利说,用可以和贝拉楚克斯媲美的疯狂大笑起来,“你亲爱的老夥计伏地魔已经知道那东西没了!他才会放过你呢,是不是?”

“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她大声说,声音里第一次透出恐惧。

“预言球在我帮纳威上台阶的时候就打碎了!你觉得等伏地魔听说了这事儿之后会说什么呢?”

他的伤疤灼痛难忍,他疼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骗我!”她尖声叫,但他可以听出愤怒下面的恐惧,“它还在你手里,波特,你把它交给我!召之即来-预言!召之即来-预言!!!”

哈利又笑起来,因为他知道这会更激怒他,疼痛在他脑袋里面越积越重,他觉得他的头骨都要爆炸了。他从只剩一只耳朵的丑精灵像后面伸出没拿魔杖的手,摇了摇,一束绿光立刻破天飞来,他连忙抽回手。

“你看,什么都没有啊!”他喊,“你什么也招唤不来!那东西摔碎了,我没听到它说的是什么,就这么告诉你的主人吧!”

“不可能!”她尖叫道,“这不是真的,你在撒谎!主人,我尽力了,我尽力了--别惩罚我啊--”

“别白费气力了!”哈利喊,伤疤传来的疼痛让他紧闭起眼睛,现在那疼痛比任何时候都要严重,“在这里,他听不见你说话的!”

“我听不见么,波特?”一个尖锐的、冷酷的声音说道。

哈利睁开眼睛。

一个身形高瘦的男人,带着黑色头罩,如同蛇一样的脸苍白而憔悴,血红色眼里瞳孔如同猫眼一样细长……伏地魔出现在大厅中央,魔杖直指哈利。哈利僵在原地,他无法移动一分。

“那么,你摔碎了我的预言?”伏地魔柔声说,用毫无同情的红色眼睛瞪着哈利,“你错了,贝拉楚克斯,他没有撒谎,我已经从他的垃圾脑子看到事实……那么多个月的准备,那么多个月的努力……我的食死徒们居然又让哈利·波特得逞了……我……”

“主人,我为我的无知抱歉,我当时忙着和那个兽幻者瑟瑞斯·布莱克斗!”贝拉楚克斯呜咽着说,在伏地魔向他们走近的时候伏到他的脚边,“主人,你应该知道我的--”

“贝拉楚克斯,不要再说了,”伏地魔威胁地说,“我等一下再处罚你,你以为我进魔法部是来听你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歉吗?”

“可是主人--他在这儿啊--他就在下面啊--”

伏地魔没有理会。

“波特,我对你已经无话可说,”他低声说,“你已经太多次搅我好事,太久了……灭心索命!”

哈利根本没有张嘴反抗,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魔杖毫无用处地指着地板。

但就在那一瞬间,无头的金色男巫雕像忽然活了,它从底座上一跃而起,轰然落在哈利和伏地魔中间的地上,它伸出双手护出哈利,伏地魔的咒语仅仅从它的胸口擦过。

“什么--?”伏地魔叫道,愤怒地环视四周,然后他吸一口气:“邓布多!”

哈利转头看身后,心狂跳起来,邓布多正站在金色的大门前面。

伏地魔举起魔杖,又一道绿光射向邓布多,邓布多只是一转斗篷,消失了。一转眼间,他已经在伏地魔身后再现出来,冲喷泉里剩下的雕像挥了挥魔杖。其他的雕像也一下都活了。女巫像冲贝拉楚克斯跑去,贝拉楚克斯尖叫着,毫无用处地把一道道咒语朝它打去,但是女巫像很快就朝她扑过去,把她压在自己身下。与此同时,丑精灵和家佣精灵急急忙忙地朝墙上装的壁炉那里跑去,而那只只剩了一条手臂的半人马则冲着伏地魔撒开四蹄。伏地魔也消失了,然后又在喷泉旁边出现了。无头的雕像把哈利朝后面、远离光线的地方推,邓布多向伏地魔逼近,金色的半人马在他们周围慢慢地绕圈子跑着。

“汤姆·瑞多,你今晚来这里是很愚蠢的做法,”邓布多镇定地说,“傲罗们已经出动了--”

“等他们到这儿的时候,我已经走了,而你也已经死翘翘了!”伏地魔狠狠地说,他又朝邓布多施了一道灭心咒,但没有打中,而是打在了保安处的办公桌上,那桌子立刻着起火来。

邓布多挥动魔杖,里面发出咒语的能量是如此之强,咒语经过时就连被金色保镖挡在身后的哈利都能感到后脑上的寒毛直竖,这一次,伏地魔不得不变化出一面亮晶晶的银色盾牌来才能把咒语化解开。那道不知名的咒语没有对盾牌造成明显的损坏,但是,盾牌发出了一阵低低的、类似巨锣的声音--古怪而让人心惊的声音。

“邓布多,你不是想要杀我吧?”伏地魔叫,血红的眼睛在盾牌顶上眯成一线,“你才不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呢,不是么?”

“汤姆,我们都明白,想毁掉一个人,还有很多其他办法的,”邓布多镇定自若地说,继续朝伏地魔走,仿佛他完全没有畏惧,仿佛在大厅里走路时根本没有人阻挡过他,“我承认,仅仅取走你的性命,我是不会满足的--”

“没有任何事比死亡更坏的,邓布多!”伏地魔冷哼一声。

“你错了,”邓布多说,继续朝伏地魔走,说话的声音很轻,好像他们在一边喝茶一边讨论问题似的。哈利看着他那样既没有防御也没有保护地走过去都感到害怕,他想提醒他小心,但是他那个无头的保镖只是一个劲地把他往墙那里推,无论他怎么想跑出来都不行。“确实,没有意识到这世界上有比死亡更坏的东西一直就是你最大的弱点--” 又一道绿光从银色的盾牌后面飞出,这一回是那只独臂半人马跑到邓布多身前,受下了咒语,被打成了几百块碎片。但还没等那些碎片落地,邓布多已经收回魔杖,如同舞鞭一样扬了一下,一条细长的火焰从魔杖头飞出,绕住了伏地魔和他的盾牌。有那么一会儿邓布多仿佛已经赢了,可是,那道火焰绳索很快变成了一条毒蛇,松开伏地魔,掉头冲向邓布多,愤怒地嘶声叫着。

伏地魔消失了,那条蛇从地上挺起,准备要攻击了。

伏地魔重现在喷泉中间、本来立了五座雕像的底座上,与此同时,邓布多头上猛地爆起一团火焰。

“小心!”哈利大喊。

但就在他喊话的时候,又一道绿光已经从伏地魔的魔杖飞向邓布多,毒蛇也在同一时刻发起进攻。

火焰里跳出的福克斯飞到邓布多前面,张开嘴巴,把那一道绿色的光柱一口吞到肚里,然后又爆出一团火焰,掉在地上,重生的凤凰又小又皱,还不会飞。同时,邓布多的魔杖行云流水般地滑过--那条蛇,只差几秒钟就要把毒牙插进他的身体,现在直飞上天,变成一道黑色的烟雾消失了,而喷泉里的水陡然向上喷起,把伏地魔包围起来,好像溶化的玻璃做成的茧。

有好几秒钟,只能看到涟漪后面伏地魔五官不清的黑影,在底座上面闪亮却模糊,显然是想从这团密不透风的水打穿。

然后,他不见了。水轰然落回池中,四下飞溅,打湿了光洁的地板。

“主人!!!”贝拉楚克斯尖叫。

相当确定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伏地魔已经又一次逃走,哈利正想从他的雕像保镖后面出来,但邓布多已经大吼一声:“哈利别动!”

头一次,邓布多的声音里透出了恐惧。哈利不明白为什么:除了他们,整个大厅里空无一人,抽咽不止的贝拉楚克斯依然被女巫雕像压在地上,新生的幼凤凰福克斯在地板上柔声叫着。

然后哈利的伤疤猛然撕裂,他知道他要死了:难以想像的疼痛,难以忍受的疼痛…… 他不在大厅里,他和一个有红眼睛的动物盘结在一起,他们缠得是那么紧,哈利分辨不出哪里是他的身体,哪里是那个动物的身体,他们融合成一体,被痛苦相连,谁也逃不出去。

然后那个动物说话了,它用的是哈利的嘴,在痛苦之中哈利感到了自己的嘴在动:

“现在,邓布多,杀了我吧。”

哈利什么都看不见,他快要死了,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尖叫着要挣脱,他感到那个动物用在用他说话了。

“既然死不是最坏的,邓布多,那就杀死这个男孩吧。”

让疼痛停止吧,哈利想……让他杀了我们吧……结束这一切,邓布多……和这个相比死算不了什么的……

而且我也能再见到瑟瑞斯……

就在哈利的心里被感情充满的时候,那个动物的缠绕放松了,疼痛消失了。哈利脸朝下躺在地上,眼镜不见了,全身颤抖,就好像他不是躺在木地板上,而是冰面。

大厅上下回荡着人声,远比本来的多很多。哈利睁开眼睛,看到他的眼镜躺在本来保护着他的无头雕像脚边,雕像现在已经仰面躺在地上,满是裂纹,一动不动。他戴上眼镜,稍微抬起头,看到邓布多的鹰钩鼻子就在他面前不到几寸的地方。

“哈利,你还好吗?”

“好,”哈利说,浑身抖得无法把头正常抬起,“是的,我--伏地魔去哪儿了,还有--那些人是谁--怎么--”

中厅里满满都是人,一侧墙上装的壁炉里不断放出翡翠绿色的火焰,把地板都映成绿色,巫师门一个接一个地从那些壁炉里走出。邓布多扶哈利站起来的时候,他看到那两个金色的家佣精灵和丑精灵的雕像,正把惊得目瞪口呆的考尼烈斯·法吉带过来。

“他刚才就在那里!”一个穿着猩红长袍、梳着马尾辫的男人喊,指着大厅另一头的一堆金色石块,就在刚才贝拉楚克斯还被压在那里。“我看到他了,法吉先生,我发誓那就是‘那个人’,他抓起那女人,然后用瞬息消逝跑了!”

“我知道,威廉森,我知道,我也看到他了!”法吉叽哩咕噜地说着,他的条纹长袍底下还穿着睡衣,气喘吁吁地好像刚跑了好几里,“我的天呐--这里--在这里!--在魔法部里!--上天啊--这怎么可能--我的天--这可能吗--?”

“如果你下楼到神秘局去,法吉,”邓布多说--显然很高兴哈利没有受伤,他走向前,刚到的巫师第一次发现他在那里(有一些人举起魔杖致敬,另一些人相当惊奇,家佣精灵和丑精灵的雕像鼓起掌来,法吉大吃一惊,穿着拖鞋的脚都离地了)--“你会发现有几位越狱的食死徒在死亡间里,他们都被反瞬息移动咒关住,正在等候你的发落。” “邓布多!”法吉气喘吁吁地说,惊愕异常,“你--在这--我-我--”

他慌张地环顾四周,看着被他带来的傲罗们,再明显不过,他已经想要喊出“抓住他!”的话了。

“法吉,我可以和你的人斗--然后击败他们,和上次一样!”邓布多用雷鸣般的声音说,“但就在几分钟前,你自己也已经亲眼看到了证据,我这一年来告诉你的都是真的。伏地魔王已经回来了,十二个月来你都追错了人,而现在--你已经到了应该理智一些的时候了!”

“我--没有--嗯--”法吉咆哮着说,左顾右盼地仿佛希望有个人告诉他该怎么做,当没有人这么做的时候,他说,“很好--道力士!威廉森!下去神秘局看看。邓布多,你-你必须告诉我所有的--魔法同盟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他哀怨地说着,瞪着周围的地板,那两个男巫和女巫的雕像,还有半人马的雕像,都碎得一片片地堆在地上。

“等我把哈利送回霍格沃茨之后,我们就可以好好谈了,”邓布多说。

“哈利--哈利·波特?”

法吉转身瞪着哈利,哈利仍紧贴着墙,站在曾经在邓布多和伏地魔决斗时保护过他的雕像躺着的地方。

“他--在这里?”法吉说,瞪着眼镜看哈利,“为什么--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会把一切解释清楚的,”邓布多重复,“等哈利回学校之后。”

他离开喷泉,走到金色男巫的头的地方,他指着头,低声念道:“抛得移动牌!”头发出蓝光,嗡嗡地在木地板上晃了几秒钟,然后又一动不动了。

“你听着,邓布多!”法吉说,邓布多已经拣起了那个头,拿着它走向哈利。“你没有申请批准使用那个移动牌!你不能公然在魔法部里这么做,你-你--”

邓布多从半月形的老花镜顶上,蛮横地注视着他,他张口结舌了。

“你得下令开除把德洛丽斯·安布居从霍格沃茨开除,”邓布多说,“你得告诉你的傲罗,不要再继续追捕我的魔界生物饲养课老师,让他回来继续工作。今晚我给你……”邓布多从口袋里抽出一块有十二根指针的表,看了看,“……半个小时的时间,这应该够把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讲个大概。在那之后我得回我的学校去,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你可以,当然了,到霍格沃茨找我。信封上写‘校长收’就能送到我那里了。”

法吉的眼睛瞪得更圆了,他张开大嘴,蓬乱的灰头发下面的圆脸逐渐涨成红色。

“我--你--”

邓布转身背对他。

“哈利,拿好移动牌。”

他朝他伸出金色的雕像头,哈利把手放在上面,他已经不在乎接下来要做什么,或是要去哪里。

“半个小时以后再见,”邓布多低声说,“一……二……三……”

哈利再次感到那种仿佛有钩子从肚子里面往前拉的熟悉感觉,光洁的木地板从他脚下消失了,魔法部的中厅,法吉,邓布多都消失了,他在一团五光十色、声音混杂的旋风里飞着。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三十七章 失落的预言

哈利的脚碰到实地,他微微弯下膝盖,金色的雕像头“咚”地一声掉到了地板上。他转头看看,发现已经来到了邓布多的办公室里。

在校长不在的时候,屋里的所有物品似乎已经自动恢复原样。精致的银质仪器又回到细长腿的桌子上,安然地吞云吐雾。前任校长肖像都在他们各自的框子里,脑袋仰在扶手椅背上或是靠着画框,呼呼大睡。哈利看看窗外,在地平线上有一道冷冷的淡绿颜色:快破晓了。

一切都是沉默而静止的,除了偶尔某个肖像在熟睡中嘟囔或吸鼻子,这让他无法忍受。如果他的周围能够反应他的心理,那些肖像会在痛苦中哀号。他在静谧、美丽的办公室里走动,急促地呼吸,努力不去想。然而他不能不想……他无法解脱……

瑟瑞斯是因他而死的,这都是他的错。如果他,哈利,没有蠢到上伏地魔的当,如果他没有那么坚信他梦到的是真实事情,如果他能稍微虚心一点,考虑一下是不是有可能,如赫敏说的,伏地魔就是下赌注于哈利爱充侠客的虚荣……

他无法承受,他不能想这些,他不能忍受……他的心里有一大块可怕的、他不想去检查的空洞,那个黑洞曾经是瑟瑞斯的所在,是瑟瑞斯消失的地方……他不想独自呆在那个巨大、死寂的空洞里,他不能忍受--

他身后的一幅肖像发出一声相当大的鼾声,然后一个冷淡的声音传来,“啊哟……是哈利·波特啊……”

菲尼斯·尼古拉斯伸着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一边用他精明的小眼睛审视着哈利。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现在可真早呢?”菲尼斯最后说,“这间办公室里,除了真正的校长是不对别人开放的。还是邓布多送你来的?噢,别告诉我……”他又伸了一个舒服的懒腰,“又要我给我那个没出息的曾曾曾孙送信?”

哈利说不出话。菲尼斯·尼古拉斯甚至不知道瑟瑞斯已经死了,但哈利不能告诉他。这件事一说出口就是铁板钉钉,无可挽回。

其他也有几幅肖像动了起来,哈利害怕他们继续逼问,於是大步穿过屋子,抓住门把手。

但门把手没动,他被锁在屋里了。

“我希望这说明,”挂在校长办公桌后面墙上的胖胖的红鼻子巫师说,“邓布多很快就要回来了?”

哈利转身,那个巫师颇有兴趣地打量着他,哈利点点头。他又背着手扭了扭门把手,但还是扭不动。

“噢,那太好了,”那个巫师说,“他不在的时候我们很无聊啊,真的很无聊。”

他坐回到画上的、他身后的皇位一样的椅子上,亲切地冲哈利笑了。

“邓布多对你评价很高,我相信你已经知道了,”他惬意地说,“噢,可不是,他很看重你呢。”

本来如同巨大的、沉重的寄生虫一般充满哈利胸中的内疚感,现在更加翻腾搅动起来。哈利不能忍受这些,他不能再忍受做他自己了……他从来没有感到像现在这样被自己的身体和头脑围困,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是别人,随便哪一个人都行,只要不是哈利。

空空的壁炉突然被翡翠绿色的火焰充溢,让哈利吓得一下从门边跳开,瞪着在壁炉里面飞转着的那个人。邓布多高高的身子从火焰里伸展开来,旁边墙上挂着的巫师们都猛地醒来,很多人都大声地欢迎他。

“谢谢,”邓布多柔和地说。

一开始他没有看哈利,而是走到门边的鸟架旁边,从长袍的一个内袋里面,掏出了那只又小又丑、浑身没毛的福克斯,然后他轻轻地把它放到了一盆细灰里面,在长成之后的福克斯常站的金色架子下面。

“那么,哈利,”邓布多说,终於从小凤凰鸟那里转过头,“你会很高兴地知道,你的同学们没有一个会因今晚的事件而受到长期伤害。”

哈利想说“很好”,但没能发出声音。在他看来,邓布多似乎在提醒他他所造成的伤害。而且,虽然邓布多终於肯看着他,虽然他的表情温和而不带责备,哈利仍无法直视他的目光。

“包福夫人在给所有人疗伤,”邓布多说,“妮茉拉希·唐克丝恐怕要在圣满钩医院里住一段时间,不过她应该能完全恢复的。”

哈利决定冲地毯点头就够好了,地毯的颜色随着外面天空的逐渐明亮而变得更淡了。他知道屋里所有的肖像都在仔细聆听邓布多说的每一个字,想明白邓布多和哈利究竟去过哪里,为什么会有人受伤。

“哈利,我理解你的感受,”邓布多十分小声地说。

“不,你不理解,”哈利说,他的声音猛然变得又响又强,白热的怒火在他心里跳跃,邓布多一丁点儿也不理解他的感受。

“你看到没有,邓布多?”菲尼斯·尼古拉斯狡猾地说,“永远也别试着去理解学生。他们恨那个,他们更希望被人悲剧性地误解,沉溺在自怜里,在他们自己的--”

“够了,菲尼斯,”邓布多说。

哈利转身背对邓布多,决然地看向窗外,他可以看到远处的快迪奇球场。瑟瑞斯曾经去过那里一次,变化成那只毛发蓬松的黑狗,就为了能看哈利打球……他也许是去看哈利是不是有詹姆斯打得那么好……哈利从没有问过他……

“哈利,不要因为你现在的感受而觉得内疚,”邓布多的声音传来,“相反的……能够感受到痛苦,是你最强的力量。”

哈利感到那白热的怒火舔蚀着他的内心,在那块可怕的空洞里燃烧着。邓布多的镇定和空洞的话语,都让他心里充满了想打邓布多的欲望。

“我最强的力量,是吗?”他颤抖着说,眼睛瞪着快迪奇球场,但完全没有看进去,“你根本不知道……你不理解……”

“我不理解什么?”邓布多镇静地问。

这太过分了,哈利转过身,气得浑身打战。

“我不想讨论我的感受,行不行?”

“哈利,经历这样的痛苦,说明你还是人!痛苦是人性的一部分--”

“那么,我-不-想-做-人!”哈利怒吼,从细长腿桌子上抓起精致的银质仪器,把它扔过屋子,在墙上摔成了上百块小小的碎片。有几幅肖像又惊又怕地喊了起来,阿满多·帝普特的肖像说,“可不是!”

“我不在乎!!!”哈利对他们大喊,抓起一个月亮镜扔到火炉里,“我受够了,我看够了,我要退出,我不想再继续,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

他抓起本来摆放了银质仪器的桌子,把它也摔到地上,桌子在地上碎成片片,细长的桌腿四下滚了开去。

“你在乎的,”邓布多说,既没有畏缩,也没有有丝毫的动作,来阻止哈利继续破坏他的办公室。他的表情十分镇静,几乎是置身事外的神气,“你在乎得那么深,以致于你觉得你会被那痛苦而窒息而死。”

“我-不-在-乎!”哈利尖叫,声音大得连喉咙都要给撕裂了,有那么一刻,他几乎想跑到邓布多那里把他也摔成粉碎,打破那个镇定自若的老脸,狠狠地摇他,打他,让他也体会体会煎熬着自己的痛苦,哪怕只是十万分之一。

“啊,是的,你在乎,”邓布多说,依然平和镇定,“你已经失去了你的母亲,你的父亲,还有你记事以来所认识的、最像家长的人,你当然在乎。”

“你不理解我的感觉!”哈利怒吼,“你--站在那儿--你--”

但言语已经不再有用,摔砸东西也于事无补,他想跑开,他想一直跑,永远也不回头,他想跑到一个没有清澈的蓝眼睛注视着他的地方,那张可憎的镇定自若的老脸。他转身朝门口跑去,握住门把手用力地拉。

但那门依然紧闭。

哈利转回来面对邓布多。

“让我出去,”他说,浑身打战。

“不,”邓布多简单地说。

他们一言不发地对视了几秒钟。

“让我出去,”哈利又说了一遍。

“不,”邓布多重复。

“要是你不让--要是你敢把我锁在这里--要是你不让我--”

“你尽可以继续破我的办公室,”邓布多安详地说,“我的东西反正也太多了。”

他绕过办公桌,在后面坐了下来,看着哈利。

“让我出去,”哈利又一次说,他的声音几乎和邓布多的一样冰冷,一样镇定。

“听完我的话,你就可以离开,”邓布多说。

“你难道--难道以为我想--你难道以为我管你--我不在乎你要说的!”哈利大吼,“我一个字也不想听!”

“你会听的,”邓布多平静地说,“因为你本应该对我更生气的,即使你打我--我知道你几乎已经要这么做了--那也完全是我罪有应得。”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

“瑟瑞斯的死是我的错,”邓布多清晰地说,“或者我应该说,几乎完全是我的错--我不会如此自负地承担下所有责任。瑟瑞斯是一个聪明、勇敢、精力充沛的人,这样的人是不会满足于自己躲在家里,让别人在外面承担危险的。即便如此,今晚你本来也根本不应该认为你有责任去神秘局的。如果,哈利,我没有对你隐瞒真相--正如我本该做的那样,你很早以前就会知道伏地魔想把你引去神秘局了。如果那样,今晚你无论如何也不会被骗到那里去,而瑟瑞斯也就不会紧跟着去那里救你。这是我的错,完完全全都在我。”

哈利一动不动地站着,手依然握在门把手上,但是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久久地凝视着邓布多,几乎没有呼吸。他努力地听着,却几乎不能理解他听到的东西。

“请你坐下来,”邓布多说,那并不是命令,而是请求。

哈利犹豫一下,然后才慢慢穿过满是银片和木块的房间,坐在了邓布多办公桌对面的座位上。

“我能否这样理解,”菲尼斯·尼古拉斯在哈利左边慢慢地说,“我的曾曾曾孙--布莱克家族的最后一员--已经死了?”

“是的,菲尼斯,”邓布多说。

“我不相信,”菲尼斯唐突地说。

哈利扭头看时,正看见菲尼斯大步走出画框,他知道他肯定是去他在桂茂街房子里的其他画像了。他可能会从一张画走到另一张画,在房子的各个角落呼唤瑟瑞斯。

“哈利,我欠你的,是一个解释,”邓布多说,“解释一个老人所做的错事。因为现在我终於明白,关于你的事情,我所做的和没能做的,都带着所有老年人精神不济的标志。年轻人是不会明白上了年纪的人的思想和做事方法的,但是,如果老年人忘记了年轻是怎么样的,那就是老年人的错误了……而我最近,似乎就忘记了这一点……”

太阳已经快升起来了,远处的山间现出一道耀眼的桔黄,上面的天空明亮而且没有颜色。曙光照亮了邓布多,在他银色的眉毛和胡子上,照着他脸上每一道深深的皱纹。

“十五年以前,”邓布多说,“当我看到你额头上的伤疤时,我曾经猜想过那是什么意思。我猜想那可能是一道把你和伏地魔连接起来的纽带。”

“这个你已经告诉过我,教授!”哈利鲁莽地说,他不在乎是否无礼,现在他什么事情也不在乎了。

“是的,”邓布多歉意地说,“是的,可是你看--从你的伤疤讲起,是十分重要的,因为,就在你重新回到巫师界不久之后,事情就变得十分清楚了。我的猜测是对的,你的伤疤会在伏地魔接近你、或有强烈感情波动的时候,给你警告。”

“我知道,”哈利厌倦地说。

“而你的这个能力--即使伏地魔伪装成别的形状,也能发现他的存在,当他情绪激动的时候得知他的感受--已经随着伏地魔恢复身体和魔力而越来越强。”

哈利懒得点头,这些他早都已经知道了。

“最近一段时间,”邓布多说,“我开始担心伏地魔有可能也会意识到他和你之间的这个联系。果不其然,有一次你进入到他的头脑和思想里,进得是如此之深,他已经感受到你的存在。我讲的是,当然了,你看到卫斯理先生被袭击那晚上的事。”

“是啊,斯内普告诉我了,”哈利嘟囔说。

“哈利,是斯内普教授,”邓布多小声地纠正他,“但是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我没有向你解释那些?为什么不是我教你蔽心术?为什么好几个月来我连看都没有看过你一眼?”

哈利抬起眼睛,现在他可以看到邓布多看起来悲伤而疲倦。

“是啊,”哈利低声说,“是啊,我当然想过,”

“你看,”邓布多继续说,“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伏地魔就会试着钻进你的头脑,迷惑和误导你的思想,而我一点也不想给他更多的诱惑让他这么做。我相信如果他以为我们之间的关多过--或是曾经多过--校长和学生的关系,他肯定会逮住这个机会,利用你来监视我。我担心他会利用你,他有可能会附在你身上的,哈利。我确信以为伏地魔会这样利用你是正确的,因为在我们有限的几次近距离接触时,我曾经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他的影子晃动……”

哈利想起当他和邓布多目光接触时,那种曾经隐藏在心里的毒蛇一下腾起、准备进攻的感觉。

“伏地魔想要附在你身上,就像他今晚曾经做过的那样,却不是想毁了我,而是想毁了你。刚才他附在你身上的短短时间里,他曾经希望我为了杀他会牺牲你的性命。所以你看,我一直以为,哈利,让你远离开我,是对你的保护。一个老人的错误……”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哈利让这些字句从他身边流淌而过。几个月以前他会怎样兴致勃勃地想知道这些,但是现在,和失去瑟瑞斯造成的巨大创口相比,它们完全没有意义。所有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瑟瑞斯告诉我,看到卫斯理先生被袭击的那晚,你感到伏地魔在你的心里醒来了。我立刻明白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伏地魔已经意识到他可以利用你。为了让你能保护自己,不受伏地魔的侵蚀,我安排斯内普教授教你蔽心术。”

他停了一下,哈利看着阳光,在邓布多光洁的办公桌上缓缓滑动,照亮了银色的墨水瓶,和一只漂亮的红羽毛笔。哈利知道他们周围的肖像们早已醒来,正在仔细聆听邓布多的解释,他能听到偶尔有长袍衣摆的摩擦声音,和轻微的咳嗽。菲尼斯·尼古拉斯依然没有回来……

“斯内普教授发现,”邓布多接着说,“你梦到神秘局的那扇门已经好几个月了。伏地魔显然一恢复身体,就一直想得到那个预言。当他在那扇门前苦苦徘徊的时候,你也一直在那里,虽然你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之后,你看到了洛克伍德,被捕之前他曾经在魔法部工作,他告诉伏地魔我们早就知道的消息--魔法部里存放的预言球上都有着极严的保护,只有预言涉及到的人才能把它们从架子上拿下而不致发疯。这就是说,要么伏地魔自己冒着被揭穿的危险进魔法部,要么就是你去给他拿来。因此,掌握蔽心术对你来说就尤其紧迫了。”

“可是我没能掌握,”哈利嘟囔说,他说出声来,想减轻心里沉重的内疚感:承认错误总能稍微减轻一下紧紧压抑着心脏的压力吧。“我没练习,我根本连试都没试。我本来可以不梦到那些东西的,赫敏一直逼我去做,如果我做的话……他也就根本不能让我看那个地方,而且--瑟瑞斯也不会--瑟瑞斯不会--”

什么东西在哈利的头脑里爆发出来:他想要申辩,想要解释自己--

“我曾经想确定他是不是真的逮住了瑟瑞斯,我去了安布居的办公室,我用壁炉跟克瑞彻说过话,他说瑟瑞斯不再那里,他说瑟瑞斯已经离开了!”

“克瑞彻在说谎,”邓布多镇定地说,“你不是他的主人,他可以完全不惩罚自己就对不撒谎。克瑞彻就是想让你去魔法部。”

“他--他故意骗我去?”

“啊是的,我恐怕得说,好几个月来,克瑞彻都已经在服侍不止一个主人。”

“怎么会?”哈利茫然地说,“他已经好多年没离开过桂茂街的老房子里了。”

“圣诞节前不久,克瑞彻就得到了机会,”邓布多说,“当瑟瑞斯对他大喊‘滚出去’的时候,他从字面上解释了瑟瑞斯的话,以为那是让他离开那所房子。他去找那个他唯一还存有敬意的布莱克家族成员,布莱克的堂姐娜西沙,贝拉楚克斯的妹妹,路修斯·马尔夫的妻子。”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哈利说,心狂跳起来。他觉得一阵恶心,他记得克瑞彻在圣诞节期间离奇的失踪,之后又在阁楼里重现。

“昨天晚上克瑞彻告诉我的,”邓布多说,“你知道,当你用暗语警告了斯内普教授之后,他意识到你梦到瑟瑞斯被关在神秘局的深处。他,和你一样,立刻就试着联系瑟瑞斯。在这里我要解释一下,凤凰令成员之间的联络方式远比安布居办公室里的壁炉可靠得多,斯内普教授发现瑟瑞斯正在桂茂街的房子里好好地呆着。”

“可是,等到你和安布居没有从禁绝林回来,斯内普担心你仍以为瑟瑞斯被伏地魔抓去了,他立刻通知了几位凤凰令成员。”

邓布多长长叹息一声,然后才继续说下去,“他联络总部的时候,阿拉斯特·穆迪,妮茉拉希·唐克斯,肯斯理·沙扣保特,还有瑞莫斯·卢平当时都在。他们都同意立刻赶去救你。斯内普要求瑟瑞斯留在原地,因为他需要有人留在总部,以便通知我发生的事情,因为那时候我马上就要到总部了。而与此同时,斯内普教授打算去禁绝林找你。

“但瑟瑞斯不愿意在其他人出去找你的时候独自躲在家里,他让克瑞彻留在那里等我回来,然后告诉我发生的事情。因此,当我在他们离开桂茂街的房子去魔法部之后不久,到达那里的时候,那个家佣精灵告诉了我--几乎忍耐不住他的笑声--瑟瑞斯去了哪里。”

“他笑来着?”哈利木然地说。

“啊,是的,”邓布多说,“你看,克瑞彻没法完全出卖我们,他不是凤凰令里的‘守密官’,他不能告诉马尔夫夫妇我们的地点,或是告诉他不能吐露的任何凤凰令机密。他被他的种族的魔力所制约,也就是说,他不能违背他主人--瑟瑞斯--的直接命令。可是,他告诉娜西沙的消息,对伏地魔来说至关重要,但对瑟瑞斯,却没有足够重要到一条条地要求他不许吐露。

“什么样的消息?”哈利说。

“比如说,全世界里瑟瑞斯最关心的人就是你,”邓布多小声说,“比如说,你已经越来越把瑟瑞斯看作你的父亲和兄弟。伏地魔当然早就知道瑟瑞斯在凤凰令里,还有你知道他的所在--但克瑞彻的消息让他意识到,能让你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去救的人就是瑟瑞斯·布莱克。”

哈利的嘴唇变得冰冷而麻木。

“所以……昨天晚上我问克瑞彻,瑟瑞斯是不是在那儿的时候……”

“马尔夫夫妇--无疑是遵从伏地魔的指示--告诉他,一旦你看到了瑟瑞斯被殴打折磨的场面之后就要把瑟瑞斯从壁炉那里引开。这样,即使你决定先确定瑟瑞斯是不是在家,克瑞彻也可以装出他不在的样子。昨天,克瑞彻打伤了瑟瑞斯的双翼鹰头马暴嘴,你在壁炉里出现的时候,瑟瑞斯正在楼上照顾他。”

哈利的肺里几乎一点空气也没有,他的呼吸浅而急促。

“克瑞彻告诉你这些……笑着?”他哑声说。

“他并不想告诉我,”邓布多说,“不过我自己掌握了足够的窥心术,我知道别人是不是对我说谎,我说服他把整个事情讲给我听,然后我就赶去神秘局。”

“居然,”哈利悄声说,冰冷的双手在膝盖上紧握成拳头,“居然赫敏还一直要我们对他好些--”

“哈利,她说的不错,”邓布多说,“我们约定用桂茂街的房子做凤凰令总部的时候,我就警告过瑟瑞斯要善待克瑞彻,要尊重他。我还告诉他克瑞彻有可能会对我们造成威胁,我不认为瑟瑞斯把我的话当真,他可能从没有把克瑞彻看作是和人类一样有情感的生物--”

“不许你责备--不许你--那样说--瑟瑞斯--”哈利的呼吸十分僵硬,他无法顺畅地说出话来,但被他暂时压抑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他不允许邓布多评论瑟瑞斯,“克瑞彻--撒谎--肮脏--他活该--”

“哈利,克瑞彻怎样,是由巫师决定的,”邓布多说,“是的,他是值得可怜的。他的存在与你的朋友多比一样悲惨。他被迫听从瑟瑞斯的命令,只因为他是布莱克家族的奴隶,而瑟瑞斯是这个家族的最后一员,但他对他并不感到真正的忠诚。而不管克瑞彻有多坏,我们必须承认,瑟瑞斯从没有做过任何改善克瑞彻生活的事情--”

“不许你这样说瑟瑞斯!!!”哈利大喊。

他再次站起来,怒气冲天,恨不能冲过去打邓布多。邓布多一丁点都不了解瑟瑞斯,他不了解他的勇敢,他受的那么多苦……

“那斯内普又怎么算?”哈利狠狠地地说,“你为什么不说说他呢?我告诉他伏地魔抓了瑟瑞斯,他只会和平时一样嘲笑我--”

“哈利,你明白斯内普教授在安布居面前,除了假装无动于衷没有别的办法,”邓布多平静地说,“但正如我刚才告诉你的,他把你说的事情用最快速度告诉给其他凤凰令成员。当你们没有从禁绝林返回之后,是他猜出了你们去的地方。也是他,当安布居教授想逼你供出瑟瑞斯的所在时,交给了她假了吐真液。”

哈利对此毫不理会,责怪斯内普让他有种野蛮的快感,这似乎减轻了他自己可怕的内疚,而他想让邓布多同意他的观点。

“斯内普-斯内普-骂瑟瑞斯躲在房子里-他把瑟瑞斯形容成一个懦弱的--”

“瑟瑞斯的年纪和智慧应该能保护他不受小小嘲弄的伤害,”邓布多说。

“斯内普不再教我上蔽心术课!”哈利冷哼一声,“他把我从办公室给赶出来了!”

“我了解这件事,”邓布多沉重地说,“我已经说过了,没有亲自教你蔽心术是我的错误。不过我相信,在当时,没有什么事,能比当着我的面把你的思想打开给伏地魔看更危险了--”

“斯内普把事情弄得更差了,每次跟他上完课我的伤疤就会疼得更厉害--”哈利想起罗恩对这件事的看法,继续说下去,“--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帮伏地魔收拾我,把我撬开让伏地魔更容易进入呢--”

“我信任斯内普,”邓布多简单地说,“但是,我忘记了--又一个老人的错误--有些伤口已经砍进太深,太难愈合。我以为斯内普教授能够克服他对你父亲的憎恨--我错了。”

“但那就没关系了,是不是?”哈利大喊,不理会墙上肖像们的震惊和不满,“斯内普恨我爸爸就没关系,但是瑟瑞斯恨克瑞彻就万万不行?”

“瑟瑞斯并不恨克瑞彻,”邓布多说,“他只把他看成一个不值得注意或留心的仆人。冷漠与忽视常常比痛快地憎恨造成的伤害更大……我们今晚打碎的喷泉雕像所讲的故事不是真的……长久以来,我们这些巫师一直虐待欺辱其他的种族,我们现在是罪有应得。”

“所以瑟瑞斯是罪有应得,是不是?!!”哈利大喊。

“我没有这么说,你也从来不会听到我这样说,”邓布多小声回答,“瑟瑞斯不是一个残忍的人,他一向对待家佣精灵很和气。他只是不喜欢克瑞彻,因为克瑞彻是一个活生生的证据,提醒瑟瑞斯他所痛恨的家族。”

“是啊,他恨得要死!”哈利说,他的声音变得嘶哑,他转过去背对邓布多,走开了。现在阳光已经照亮了整个屋子,所有肖像的视线都跟着他,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完全没有看办公室里的东西,“是你逼他躲在那所房子里,他恨那个地方,这就是他昨天晚上想要出来的原因--”

“我是想保护瑟瑞斯的性命,”邓布多小声说。

“没有人愿意给关起来!”哈利愤怒地反驳他,“去年一整个暑假你也这么对我--”

邓布多闭上眼睛,把脸埋在了自己有着长手指头的手里。哈利看着他,但这个相当反常的模样,这个疲惫、悲伤、或是邓布多表示出来的无论什么表情,没有让他有丝毫的同情。相反地,邓布多显示出的软弱让他更加气愤,他没有理由在哈利想对他发脾气的时候表现出软弱。

邓布多放下手,透过半月形的老花镜片审视着哈利。

“现在,”他说,“我来告诉你,哈利,早在五年前我就应该告诉你的东西。请坐下来,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我只要求你给我一点耐心,我讲完之后你会有机会冲我发火--或是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我不会阻止你。”

哈利瞪了他一会儿,然后一个箭步坐回到邓布多对面的椅子上,等待着。

邓布多看了一会窗外阳光下的操场,然后转过来看看哈利,说:“五年前,你来到霍格沃茨,哈利,安全而且完整,就和我预想的一样。嗯--不能说完全完整无缺,你吃了很多苦,从我把你放到你姨妈和姨父的门口时我就知道你将会吃点苦头的。我明白无疑是送你去十年黑暗艰难的苦刑。”

他停了一下,哈利一言不发。

“你可能会问--完全合情合理--为什么我要那么做。为什么不能把你送给哪个巫师家庭收养呢?很多家庭会相当高兴这么做的,能把你像儿子一样养大成人,将是他们的光荣和喜悦。

“我的答案是,我的重点是要保护你的性命。恐怕只有我意识到了你所处的危险,伏地魔在几小时前消失了,但他的手下--他们很多人几乎和他一样坏--依然逍遥法外,愤怒,疯狂,而且暴力。而且,我的决定还要想到之后几年的未来,我相信伏地魔永远消失了吗?不。我不能确定他会花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才能回来,但我确信他会回来的。而且我确信,凭着我对他的了解,不杀死你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知道,伏地魔拥有的魔法知识恐怕比任何一个巫师都要多,我知道一旦等他恢复魔力,即使我最复杂、最厉害的保护咒语和魔法,也不太可能挡得住他。

“但是,我也知道伏地魔的弱点。所以我做出了决定,保护你的,将是一种古老的魔法,他知道那种魔法,他憎恨那种魔法,也正因为如此,他经常忽视它的存在--这是他的损失。我指的就是,当然了,你母亲以死来保护你的这件事。她给予你的是一种持续的保护,完全出乎他的所料。这种保护就在你身体里的每一条血管里流淌。因此,我把我的信任,放在你母亲的血脉里。我把你送给她的姐姐,她唯一的血亲。”

“她根本不喜欢我,”哈利立刻说,“她才不管我的死--”

“但是她接受了你,”邓布多打断他的话,“也许她勉强地、生气地、酸涩地、不情愿地接受你,但不管怎么说她都接受了你。她这么做的时候,就封合了我施在你身上的魔法。你母亲的牺牲使血脉的联系变成了我能给你的最强的护盾。”

“我还是不明--”

“只要你管那个有你母亲血脉的地方叫家,在那里伏地魔就无法碰你或是伤害你。他让她流血死亡,但这血却依然在你和她姐姐的身上流淌,她的血就是你的庇护,你只需要一年回去那里一次,只要你还把那里叫家,只要你在那里,他就无法伤害你。你姨妈知道这些,我把我所施的魔法都写在留给她的信里,和你一起,放在了她的门口。她明白让你住在她的家里,有可能是在过去的十五年里你得以生存的原因。”

“等等,”哈利说,“等一等。”

他在椅子里坐直,瞪着邓布多。

“那封吼叫信是你寄出来的,你告诉她要记得--那是你的声音--”

“我觉得,”邓布多说,微微点了点头,“她恐怕需要我提醒一下当她收养你时被她封合的魔法。我怀疑摄魂怪的袭击恐怕会让她想起把你和她儿子放在一块儿的危险。”

“是的,”哈里小声说,“嗯--更多是我姨父,他想赶我出门,不过吼叫信过了之后她-她就告诉我我必须留下。”

他瞪了一会儿地板,然后说,“但,这和……又有什么关系--”

他无法说出瑟瑞斯的名字。

“然后,在五年前,”邓布多继续说,仿佛完全没有被打断过,“你来到霍格沃茨,也许没有我希望的那样快乐或是照顾周全,但是,你仍然活着,而且健康。你不是一个被宠坏的小皇帝,而是在那种情况下我所能希望的、最正常的孩子。直到那时,我的计划一直运作正常。

“然后……嗯,你应该和我一样清楚地记得你来霍格沃茨第一年里发生的事,你面对挑战,处理得卓越过人,虽然那挑战比我想像的来得太早--过於早了。你面对面地与伏地魔斗,你再次幸免于难。不光如此,你还成功地阻止了他,不让他那么快地恢复他的全部魔法和能力。你像一个大人一样战斗,我……言语无法表达我对你的骄傲。

“然后,在我的那个绝妙计划里有一个漏洞,”邓布多说,“一个明显的漏洞,而我在那时也知道,那是个有可能毁掉一切的漏洞。即便如此,知道计划的成功有多么重要,我告诉自己不能让整个计划毁于一旦。我单枪匹马就能祢补这个漏洞,我自己就足够强了。而我的第一道测验,就是躺在学校的医院里,刚刚和伏地魔战斗之后的、虚弱的你。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哈利说。

“你不记得你问过我,当你躺在学校医院里的时候,伏地魔为什么曾经在你还是婴儿的时候就想杀你么?”

哈利点了点头。

“我难道不应该在那时候就告诉你吗?”

哈利直看进面前的蓝色眼睛,没有说话,但是他的心又狂跳起来。

“你还没有看出计划的漏洞吗?没有……也许还没有。嗯,你知道的,我当时决定不回答你。十一岁,我告诉自己,实在太小了,他不懂得。你十一岁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打算告诉你,那些东西对那么小的孩子来说太难接受了。

“那时候我就应该看出危险的迹象,我本该问我自己,为什么当你询问那个我早就明白总有一天要回答你的问题时,我没有更紧张。我应该看出来的,因为不需要在那一天回答这个问题,我已经太过高兴了……是你太小,太小了……

“然后我们就开始了你在霍格沃茨的第二年,再一次,你面对了连成人巫师都没见过的畏难,再一次,你奇迹般地逃脱了。但是,你没有再问我为什么伏地魔在你身上留下那个疤痕。我们讲到了你的伤疤,啊,可不是么,我们几乎就要谈起那件事了,但我不忍心在那个充满胜利喜悦的晚上讲起那件事……

“你明白了吗,哈利?你看出我那个聪明计划里的漏洞了吗?我陷进了我早已看到的陷阱,我曾经告诉过自己要避开的,我必须得避开才行。”

“我不--”

“我太关心你,”邓布多简单地说,“我太过关心你的快乐,远多过你需要了解真相。我太关心你的心情平静,远多过我的计划。我太关心你的生命,远多过一旦计划失败,将会死去的更多生命。换句话说,我的做法,正是伏地魔认为像我们这样爱充英雄的傻瓜会做的事情。

“我能不能为自己的行为辩护?能的,我可以挑战任何人,任何一个像我一样观察着你长大的人--我对你的观察远比你想像得要多得多--问问他们是不是也会在眼看着你受了那么多苦之后还要你继续受折磨。如果现在,在这里,你好好地、快乐地活着,我为什么要关心在遥远的将来,那些我不认识、我没见过人是否被杀呢?我从没有想到,我要保护你这样一个孩子。

“我们进入了你的第三年,我远远地看着你挣扎着赶走那些摄魂怪,找到瑟瑞斯,明白他是谁,救了他。我要在那时候告诉你吗,在你成功地把你教父从魔法部的大手里夺回来的时刻?那时,你已经十三岁,我的理由已经不够用了。也许你的确还小,但是你已经用事实证明你的出类拔萃。我的内心十分不安,哈利,我知道就要到时候了……

“但是去年,你走出迷宫,你经历了塞德里克·迪戈里的死亡,你自己也几乎丢了性命……我没有告诉你,不过我知道,现在伏地魔回来了,我必须尽快说。而现在,今天晚上,我知道你早就已经可以接收我隐瞒了这么久的秘密,因为你已经用事实证明了我早就应该把这个担子压在你的肩上。我唯一的辩护就是:我看到一整个学期以来,你比任何一个学生承担的担子都要重,我不忍心再加上一个--比其他任何一个都要重的担子。”

哈利等着他继续,但是邓布多没有说话。

“我还是不明白……”

“伏地魔在你还是婴儿的时候就想杀死你,是因为在你出生前不久的一个预言。他知道那个预言的存在,但他不知道它的全部内容。当你还是婴儿的时候他就想去杀你,坚信他是在实现那个预言。然而,他发现--让他损失惨重地--他错了,本来打算杀死你的咒语失灵了。因此,自从他恢复他的身体之后,尤其是去年你奇迹般地从他手下逃脱之后,他就下决心要听到预言的全部。这就是从他回来之后,一直不懈追逐的武器:能够杀死你的办法。”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邓布多的办公室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存放桂芬多之箭的玻璃柜子反射着白色的光,被哈利打碎的仪器在地板上如同雨滴一样闪闪发亮。在他身后,小福克斯在他用细灰做的窝里轻声呢喃。

“预言球给摔碎了,”哈利茫然地说,“我拉着纳威上那些看台,在--那个有拱门的屋子里,我扯破了他的衣服,那个球就掉出来了……”

“那个被摔碎的东西不过是存放在魔法部的一个预言的记录。但那个预言也是曾经说给一个人听的,那个人可以一字不差地记得它的内容。”

“谁听过?”哈利问,不过他想他已经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是我,”邓布多说,“十六年前,一个寒冷潮湿的晚上,在猪头酒吧楼上的一个房间里,我去那里见一个申请占卜学教师的人。虽然,我原本并不打算把这门课程继续下去,但是,那个申请人是一位很有名也很有天赋的先知的曾曾曾孙女,所以我想出於礼貌也应该去见见她。可惜我很失望,在我看来她根本就没有遗传到任何天赋。我告诉她,希望我当时有足够礼貌,说,我不认为那个职位会适合她,然后就转身要离开。”

邓布多站起身,经过哈利,到福克斯的鸟架旁边的一个黑色柜子那里。他弯腰打开上面的锁,从里面端出了一个浅浅的石盆,边缘上刻着古代文字,就是在那里面,哈利曾经看到过他父亲折磨斯内普。邓布多走回办公桌旁,把记忆盆放在上面,然后把魔杖举到自己的太阳穴上,从里面拉出沾在魔杖上的、银色的、蜘蛛网一样轻薄的记忆,把它们放进盆里。他在桌子后面坐下,看着他的记忆在记忆盆里飘游打旋。过了一会,他才叹息一声,拿起魔杖,点了点那些银色的东西。

一个人影从上面升起,披了无数披肩,眼睛被眼镜放得巨大,她缓缓地旋转着,脚仍在盆里。但是当喜宝儿·彻劳妮开口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并不是平常的那种飘忽、神秘的声音,而是哈利以前只听到过一次的,一种粗糙、沙哑的声音:

“可灭黑魔头之人即将出现……生于三次与之搏斗之家庭,于第七个月将结束之时……黑魔头将其标记为与自己魔力匹敌,然他将有黑魔头所不知之力……一个会被另一个杀死,因为,一个不死,另一个就不能活……可消灭黑魔头之人将于第七个月结束之时出现……”

缓缓转动的彻劳妮教授沉到下面银色的东西里,消失了。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邓布多,哈利还有肖像们都一声不响。就连福克斯都安静下来。

“邓布多教授?”哈利十分小声地说,因为邓布多仍在凝视那只记忆盆,似乎完全沉浸在思考之中。“这个……的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邓布多说,“唯一有机会彻底制服伏地魔的人,将会在十六年前的七月底出生。这个孩子的父母已经与伏地魔搏斗过三次。”

哈利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朝他压抑下来,他的呼吸又困难起来。

“这是在说--我?”

邓布多透过眼镜,审视了他好一会。

“哈利,奇怪的是,”他轻声说,“这人有可能根本不是你。有两个巫师男孩都符合彻劳妮的预言,他们都在那年的七月底出生,他们的父母都是凤凰令的成员,都曾经有三次在伏地魔的手上死里逃生。其中一个,当然了,就是你。另一个是纳威·隆巴顿。”

“可是……可是,那为什么写在预言球上的名字是我而不是纳威呢?”

“预言球上的标签,是在伏地魔袭击了婴儿时的你之后被修改过了,”邓布多说,“负责管理预言厅的人似乎认为事情已经很明白了,伏地魔想去杀你,就是因为他知道你是彻劳妮所讲的人。”

“那么--那个人也可能不是我?”哈利说。

“恐怕,”邓布多慢慢地说,似乎说出每一个字都要花费极大的力气,“这个人无疑,就是你。”

“可是你说过--纳威也是在七月末出生的--他的爸爸妈妈--”

“你忘记了预言的下面一段,最终判断这个能够消灭伏地魔的孩子的标记……伏地魔会将其标记为与自己魔力匹敌,因此他这么做了,哈利,是‘他’选择了你,而不选纳威。是他给你了那个伤疤,既是祝福也是诅咒。”

“但他可能选错了啊!”哈利说,“他可能标错人了!”

“他选择的,是他认为最有可能威胁他的人,”邓布多说,“你要注意,哈利,他没有选择那个纯血的孩子(虽然,他自己的信条里,纯血巫师是唯一值得留意或生存的),而是选了那个和他一样的混血孩子。还没有看到你他就能够在你身上看到他的影子,而在你头上标记那个伤疤的时候,他没能按他的计划杀死你,反而给了你魔力。在那之后,就是这个魔力让你不止一次,而是四次都逃脱他的掌心--这是你的父母,或是纳威的父母都没能做到的。”

“那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哈利说,觉得全身麻木而寒冷,“为什么在我那么小的时候他想要杀我?他应该等我和纳威长大一些,看谁对他构成更大威胁,在杀那一个人也不迟--”

“这,的确,可能是更合理的方式,”邓布多说,“可是,伏地魔接到的关于预言的情报并不完整。彻劳妮选择猪头酒吧是因为它便宜,那里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就一直比三扫帚酒吧更吸引--该怎么说--‘有趣’的主顾。正如你和你的朋友们损失惨重地发现到那样,还有我在那晚之后也明白的,那里不是一个肯定不被人偷听的安全地方。当然了,我去见喜宝儿·彻劳妮的时候,也根本没有想到我会听到值得人偷听的东西。我的--我们的--唯一走运的地方,就是那个偷听的人只听到预言的一开头,之后就被扔出了那栋房子。”

“所以他只听到--?”

“他只听了开头,就是预言那个男孩生于七月,父母曾经三次与伏地魔搏斗的部分。因此,他没能警告他的主人,告诉他,攻击你将会有危险,他将把所有魔力传递给你、使你的魔力与他旗鼓相当。因此伏地魔根本不知道攻击你是有危险的,也不知道应该等一段时间,了解更多事实才是明智的。他不知道你会拥有‘黑魔头所不知’的力量--”

“可我没有!”哈利说,喘不过气来,“我没有他不曾有的力量,今天晚上我根本不能招架他的攻击,我不能附在别人身上,也不能--不能杀人--”

“在神秘局里有一间屋子,”邓布多打断了他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紧闭着的。在那里面,装着曾经比死亡、比人的智慧、比自然的能量更奇妙、更可怕的东西。它也可能是神秘局的众多研究对象里,最神秘的一个。锁在那个屋子里魔力,你拥有得太多太多,但伏地魔却一点也没有。就是那个魔力让你今晚去救瑟瑞斯,就是那个魔力让你从伏地魔的附身下解脱出来,因为那个身体充满了他有生以来最厌恶的力量,他无法附在上面。说到底,重要的不是你能否蔽护你的思想,最终拯救了你的,是你的心。”

哈利闭上眼睛。若是他没去救瑟瑞斯,瑟瑞斯就不会死了。应该说是为了不再想到瑟瑞斯,哈利问,并不关心回答如何,“预言最后说……说了一些……若是一个人不死……”

“……另一个人就不能活,”邓布多说。

“所以,”哈利说,仿佛是从心里那个饱含痛苦的深井里挖出词句,“所以那是不是说,我们其中一个人要杀死另一个人……最终?”

“是的,”邓布多说。

他们两个人久久没有说话。隔着办公室的墙壁,哈利可以听到远远传来的说话声音,也许是赶早去正堂吃早餐的学生。几乎让人难以相信,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想吃东西,笑着,既不知道也不关心瑟瑞斯·布莱克永远也不能回来了。瑟瑞斯似乎已经离他们有千万里远,就是现在,哈利仍有一部分内心在相信:只要拉开那个帘子,他就能看到瑟瑞斯站在对面和他打招呼,说不定,还会响亮地大笑起来……

“哈利,我想我还欠你一个解释,”邓布多犹豫着说,“你,也许曾经奇怪我为什么没有选你做级长?我必须承认……我觉得……你身上的担子……已经够多了……”

哈利抬起头,看到一滴泪珠从邓布多的脸上滚落,滴到他长长的银色胡子里。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

第三十八章 第二次战争打响

‘那个人’重现!

星期五晚上,魔法部部长考尼烈斯·法吉在新闻发布会上,确认‘那个人’已经再次回到这个国家,并且再一次展开活动。

“我十分遗憾,但我必须承认那个自称--呃,你们知道我指的是谁--的巫师依然活着,而且再次回到我们中间,”法吉对记者说,样子狼狈而且疲倦,“我也同样遗憾地报告大家,阿兹卡班的摄魂怪爆发了大规模的反抗,他们拒绝接受魔法部的雇佣,我们相信这些摄魂怪目前已经被那个--那个家伙--利用。”

“我们强烈呼吁巫师界人士保持警惕,现在,魔法部正在印刷如何简单保护住宅及人身安全的指南手册,它们将在未来的一个月里免费寄到每一个巫师家庭。”

魔法部部长的声明引起了巫师界人士的普遍不满和恐慌,就在上个星期三,他们还得到过魔法部的一再保证:“一直没有停息、谣传那个人在我们中间活动的故事纯属捏造”。

导致魔法部态度如此急剧转变的事件细节尚不清楚,但是,普遍观点认为,‘那个人’和他的一小撮追随者(称为食死徒)于星期四晚闯入魔法部。

阿伯斯·邓布多,刚刚被恢复其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校长、国际魔法联盟成员、维真魔塔之法师总监之称号和头衔,一直没有出面发表看法。他曾经在过去的一年力,极力驳斥‘那个人’已经死了的说法。这个说法一直被大众广泛希望并接受,但是,‘那个人’却已经再次召集他的追随者,企图重登宝座。而与此同时,那个“大难不死的男孩”--

“你看看,哈利,我就知道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把你扯上去的,”赫敏说着,目光越过报纸上面看他。

他们是在学校的医院里。哈利坐在罗恩的床尾,他们都在听赫敏念《先知日报》的头版报导。金妮的腿已经被包福夫人轻轻一下就治好了,现在正趴在赫敏的床尾。纳威的鼻子也被同样敏捷的手法调回的原有的大小和形状,他坐在两张病床中间的椅子上。而来探望他们的露娜则手握最新的《捕风捉影》,上下颠倒着看得聚精会神,根本没有听赫敏在念什么。

“他现在又是‘大难不死的男孩’了,是不是?”罗恩阴沉地说,“不再是那个哗众取宠、蛊惑人心的家伙了,嗯?”

他从床头柜上的一大堆巧克力蛙里抓了一把,给哈利、金妮和纳威扔了几个,然后用牙齿咬开自己那只的包装纸。他胳膊上,被大脑触须绑过的地方仍留有深深的伤痕,据包福夫人说,思想留下的创伤总是比任何东西都要来得深。不过,自从她给罗恩擦了大量的“阿比利医生牌忘却药膏”之后,那些伤似乎已经有明显好转。

“可不是,哈利,他们现在对你都赞不绝口呢,”赫敏快速地读完了文章,说,“‘坚持真理的孤独者……即使被误解为神经错乱,也没有丝毫动摇他的立场……默默地忍受着嘲弄和诽谤,’嗯--,”她皱着眉说,“我注意到他们没有提起那些嘲弄和诽谤就是来自于《先知日报》呢。”

她皱了皱眉,把手放在肋骨上,安东宁·多罗霍夫在她身上施的咒语,虽然因为他无法念出声来已经比正常杀伤力减低很多,但是据包福夫人的话说,仍给她造成了“相当严重的伤害”。赫敏每天得喝下十种不同的药水,不过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在医院里呆得十分无聊。

“‘那个人上一次图谋不轨之详解,见第二页到第四页;魔法部早就应该告诉我们的,见第五页;为什么没有人听取阿伯斯·邓布多的观点,见第六页至第八页;对哈利·波特的独家专访,见第九页。’嗯,”赫敏说着把报纸折起来丢到一边,“他们这回倒是真有得写。而且,对哈利的专访才不是他们独家,这根本就是《捕风捉影》好几个月前就登出的那个。”

“我爸爸卖给他们的,”露娜恍惚地说着,翻了一页手里的《捕风捉影》,“他卖了个好价钱呢,所以这个暑假我们有钱去瑞典探险,看看能不能抓到皱角斯诺克。”

赫敏似乎跟自己做了好一会儿思想斗争,才说:“那可真好。”

金妮看到哈利的目光,立刻转开眼睛,脸上笑着。

“那么,不管怎么说,”赫敏说,坐起来一点,又疼得皱了皱眉,“学校里现在怎么样了?”

“嗯,弗立特卫教授把弗雷德和乔治做的沼泽地给平掉了,”金妮说,“只消三秒钟就大功告成。不过他在窗底下那儿留下了一小块,用绳子围起来--”

“为什么?”赫敏惊讶地问。

“啊,他只是说那个魔法挺了不起的,”金妮说着耸了耸肩。

“我想他把那个留着来纪念弗雷德和乔治,”罗恩塞了满嘴的巧克力,说,“这些都是那两个家伙送来的,”他对哈利说,指着旁边堆积如山的巧克力蛙,“肯定是淘气商店办得不错,是不是?”

赫敏看起来依然有点不满,然后问,“那么所有那些麻烦从邓布多一回来就都没了?”

“是啊,”纳威说,“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我想这下费驰准高兴了?”罗恩说,把巧克力蛙里的邓布多的收集卡拿出来,立在水罐旁边。

“才不是呢,”金妮说,“事实上他特别特别难过呢,”她把声音压得极低,“他一直说安布居是霍格沃茨有史以来最好的人。”

他们六个人一齐扭头,安布居教授就躺在他们对面的床上,瞪着天花板。邓布多独自一人去禁绝林把她从半人马手里救了下来,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他如何扶着安布居教授从林子里出来,毫发无损--而安布居当然也不会说。据他们所知,自从她回到城堡之后她就没有吐露半个字。而且,也没人知道她到底哪里有问题,她平时整洁的鼠灰色头发现在凌乱不堪,里面还夹着小小的树枝和叶子。但除了这些,她似乎并没有其他的伤。

“包福夫人说她只是给吓坏了,”赫敏悄声说。

“不如说是气坏了,”金妮说。

“是啊,你一做这个她就有反应的,”罗恩说着,用舌头发出轻轻的像马蹄一样的得得声。安布居立刻直挺挺地坐起,慌张地往左右看。

“教授,怎么啦?”包福夫人把头从她办公室的门里伸出来喊。

“没,没有……”安布居说,重新跌回枕头,“没有,我肯定是在做梦。”

赫敏和金妮用床单捂住嘴格格的笑声。

“说到半人马,”等笑声稍停,赫敏说,“现在谁来教占卜学呢?弗伦萨不走了吗?”

“他一定得留在这儿的,”哈利说,“其他的半人马肯定不能让他回去的不是吗?”

“看起来他和彻劳妮都会教,”金妮说。

“我打赌邓布多更希望彻劳妮永远都不会回来,”罗恩说,现在已经在吃第十四个巧克力蛙,“要是让我说,那门课根本就一点用也没有,弗伦萨也没好到哪去。”

“你怎么能这么说?”赫敏质问,“我们已经发现有真正的预言存在了。”

哈利的心跳加快了,他还没有告诉罗恩、赫敏、或任何人那个预言的内容。纳威告诉他们那个预言球在死亡间里,哈利拉他上看台的时候给摔碎了。哈利还没有纠正他,他现在仍没有准备好,一旦他告诉他们他除了在杀人凶手或被人杀死中间选择一种、之外没有其他可能的时候,他将怎样面对他们的反应。

“真可惜让它碎了。”赫敏摇着头小声说。

“是啊,是够可惜,”罗恩说,“不过,至少‘那个人’也永远不会知道里面的东西--你要去哪儿?”他说,既惊奇又有些失望地看到哈利站了起来。

“呃--去看看海格,”哈利说,“你知道,他刚回来,我保证过要去那里看他,告诉他你们两个的情况的。”

“噢,那好吧,”罗恩闷闷不乐地说,从病房的窗户里看向外面湛蓝湛蓝的天空,“真希望我们也能去。”

“代我们问他好!”哈利往病房外面走的时候赫敏喊,“还有问问他他那个……那个小朋友……怎么样了?”

哈利挥了挥手表示他听到也听懂了,然后就离开了病房。

就算是星期天,城堡里也过于安静了。显然所有人都已经跑到外面充满阳光的校园里去,享受着考试结束后、没有复习和作业困扰的几天时光。哈利沿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慢慢地走着,一边朝窗外望,他可以看到许多人在快迪奇球场上空追逐嘻戏,还有两个人在湖里游泳,旁边有一只巨大的乌贼。

他很难确定自己是不是想跟人在一起,每当他身边有人的时候他都想逃开,而一旦独处他又希望有人。不过,他想他也许可以真去看海格,因为自从他回来之后他还没有好好地和他谈过。

哈利刚刚走下大理石楼梯的最后一级,进入门厅的时候,马尔夫,克拉布和高耀从右边的一扇门里走了出来,哈利知道那是去斯雷瑟林休息室的门。他猛地停住了,马尔夫他们也停住了。门厅里只有通过开着的大门从外面传进来的喊叫、笑闹和打水的声音。

马尔夫看看周围--哈利知道他是在看有没有老师在附近--然后他转回来面对哈利,压低了声音说:“这回你死了,波特。”

哈利扬起眉毛,“真滑稽,”他说,“死人怎么还能像我这样走来走去呢?”

哈利还从来没有见到马尔夫如此愤怒过,看到他苍白、尖下巴的脸被愤怒扭曲着,哈利感到一种漠不关心的满足。

“你要付出代价的,”马尔夫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我要让你为你对我父亲做的事付出代价。”

“嗯,现在我可真害怕了,”哈利讽刺地说,“我想跟伏地魔的打斗不过是在对付你们三个小丑之前的热身喽?”他接着说,因为马尔夫,克拉布和高耀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一脸惊恐,“他是你爸爸的老朋友不是么?你们总不会怕他吧?”

“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波特,”马尔夫说,朝他逼近,克拉布和高耀紧跟在两边,“你等着瞧吧……我会抓到你的……你不能把我父亲送到监狱去的--”

“我怎么记得我已经把他送进去了呢,”哈利说。

“摄魂怪早就不在阿兹卡班了,”马尔夫小声说,“我爸爸和其他人一眨眼工夫就能跑出来的。”

“是啊,我想他们确实可以,”哈利说,“不过,至少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他们是多么可耻的小人--”

马尔夫的手飞快地握住魔杖,但是哈利远比他更快,马尔夫的手指还没碰到他长袍的口袋,哈利已经拔出了自己的魔杖。

“波特!”

一个声音从门厅对面传来。斯内普正从通向他办公室的楼梯上走上来。一看到他,哈利的心中涌上的愤恨远比对马尔夫的更甚……不管邓布多怎么说,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斯内普……永远不会。

“你在干什么,波特?”斯内普说着朝他们四个走近,声音和以前一样冰冷。

“我在考虑要在马尔夫身上用哪道咒语,先生,”哈利狠狠地说。

斯内普瞪着他。

“立刻放下魔杖,”他简单地说,“扣桂芬多十--”

斯内普看了看墙上的那些巨大沙漏,冷笑一声。

“啊呀,在桂芬多的沙漏里已经没分可扣了。既然如此,波特,我们只有--”

“再加一些分数?”

麦格教授刚刚一瘸一拐地走上石阶,进入城堡。她一手拎着一个格子呢旅行袋,另一只手里握着手杖,上面似乎压着她全身的重量。不过除了这个,她看起来气色相当好。

“麦格教授!”斯内普说着大步走上前去,“你从圣满钩医院出来了!”

“是的,斯内普教授,”麦格教授说,艰难地脱下她的旅行斗篷,“我已经完全好了。你们两个--克拉布--高耀--” 她霸道地招他们过去,他们走了过去,一脸尴尬地磨蹭着他们的大脚。

“拿着,”麦格教授说着把旅行袋塞到克拉布怀里,斗篷塞进高耀怀里,“把这些给我拿到我办公室去。”

他们转身笨笨吃吃地走上了大理石楼梯。

“那么好,”麦格教授说,抬头看着墙上的沙漏,“嗯,波特和他的夥伴们警告大家‘那个人’的归来,我认为他们应该每个人都得五十分!斯内普教授,你怎么说?”

“什么?”斯内普立刻说,但哈利知道他全听得清清楚楚,“噢--嗯--我想是吧。”

“所以是波特加五十分,卫斯理家的两个孩子,隆巴顿,还有格兰杰,”麦格教授说,她一边说,桂芬多沙漏的上半球里的红宝石一边像下雨一样落到下半球里。“噢--我想也要给拉乌古德小姐加五十分,”她说,很多蓝宝石掉到瑞文克劳沙漏的下半球里。“现在,斯内普教授,我想你是要给波特扣十分--那么咱们就扣吧。”

几颗红宝石飞回了上半球,但是剩在在下面球里的仍然数目可观。

“那么,波特,马尔夫,这样好的天气,我认为你们都应该到外面去玩才行,”麦格教授继续神采飞扬地说。

哈利不需要再等她说第二遍--他把魔杖塞进长袍,看也不看斯内普和马尔夫就径直朝大门走去。

他穿过草坪朝海格的小屋走去,太阳热辣辣地迎面射来。很多学生都躺在草地上晒太阳,聊天儿,读《先知日报》,吃零食。他经过的时候他们抬起头,有几个人叫他,还有冲他招手的,显然他们,也和《先知日报》一样,已经决定哈利是个英雄。哈利没跟任何人说话,他不知道他们对三天前发生的那些事情知道多少,但他目前为止都躲开被他们追问的机会,也不想被他们追问。

他刚敲海格的屋门时还以为他不在家,但是然后牙牙就叫着从屋子旁边跑了出来,他冲上来兴奋地和他打着招呼,几乎把他扑倒。显然,海格正在后花园里摘红花菜豆。

“太好了,哈利!”看到哈利走进栅栏,他笑呵呵地说,“进来进来,来喝蒲公英汁。”

“你好吗?”等他们在海格的木桌子旁边坐下,一人手里握了一杯冰镇的饮料之后,海格问,“你--呃--感觉还好吧?”

哈利从海格关切的神情上知道他不是指的哈利身体是否健康。

“我很好,”哈利很快的说,因为他不能忍受谈起海格想的事情,“那么,你最近去哪儿了?”

“躲在山里,”海格说,“住在山洞里,就和那时候瑟瑞斯--”

海格没有说下去,他粗声地清了清喉咙,看看哈利,然后一气喝了好一会儿果汁。

“不管怎么说,现在是回来了,”他无力地说。

“你-你看起来气色好多了,”哈利说,下定决心不提瑟瑞斯。

“是吗?”海格说,举起大手摸了摸脸,“噢-噢是啊,嗯,咕波现在也好多啦,说真的,我回来的时候他可高兴了。他其实是个好孩子,事实上,我曾经想着要给他找个女朋友呢。”

要在平时,哈利一定立刻劝海格放弃这个念头,在禁绝林再住上一个巨人,而且说不定比咕波更野蛮残暴,实在是太吓人了。但是现在,哈利不知为什么没有精力和他争论这件事,他又开始希望自己能一个人独处,想到要尽快离开,他大大地喝了好几口蒲公英汁,几乎喝掉了杯里的一半。

“哈利,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一直讲的话是对的,”海格唐突地轻声说,他仔细地看着哈利,“这总是好事情是不是?”

哈利耸了耸肩。

“听着,”海格在桌子对面朝他靠了过来,“我认识瑟瑞斯比你更久……他死在战斗中,那正是他所希望的--”

“他根本不想死!”哈利生气地说。

海格低下了他头发蓬乱的大头。

“是啊,我想他也不会,”他小声说,“即使那样,哈利……他从来也不是自己坐在家里让别人帮他打仗的人呢,要是他不去帮你,他的良心不会安宁--”

哈利一跃站起。

“我得去医院看罗恩和赫敏了,”他机械地说。

“噢,”海格说,看起来相当难受,“噢,那好吧,哈利……你好好保重,要是有时间就常来--”

“是啦……我会的。”

哈利用最快的速度跑过去拉开门,海格还没道完再见,他已经走在阳光里,穿过草坪了。再一次,很多人都在他经过的时候叫他,他把眼镜闭上了一会,希望他们全都消失,希望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校园里只剩他一个人。

几天以前,考试还没有结束,在他没有梦到伏地魔在他脑海里制造的幻像之前,他会放弃一切让巫师界的人相信他说的是真话,让他们相信伏地魔已经回来了,让他们知道他既没有说谎也没有疯癫。可现在……

他沿着湖走了短短一会儿,然后在岸边坐下,在密密的灌木丛后面,可以不让路过的人发现。他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思考着。

也许他想一个人独处的原因是因为和邓布多谈话之后,他觉得和所有人都有了隔膜。一道无形的墙把他和其他世界分隔开了,他曾经--他一直是--那个有标记、与众不同的人。只不过他以前从来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然而现在,这样坐在湖边,满载着沉重的悲痛,失去瑟瑞斯的痛楚依然赤裸鲜明,他却感觉不到明显的恐惧。天气晴朗,校园里到处都是笑着的人,虽然他觉得离他们很遥远,仿佛根本不是同一族类,但他坐在这里,仍很难相信他的生命一定要与杀人有关,或是以被杀而结束。

他在那里坐了很久,凝视着水面,竭力不去想他的教父、不去想就是在这里,正对面的湖岸上,瑟瑞斯曾经因为抵挡一百只摄魂怪而体力不支昏倒。

太阳落山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寒冷。他站起来,往城堡走,一边用袖子擦着脸。

离学期结束还有三天的时候,罗恩和赫敏从学校医院里康复出院了。赫敏总是流露出想谈瑟瑞斯的样子,但每次她一提他的名字就被罗恩阻止了。哈利仍然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想现在对别人谈起他的教父,他的主意总是随着心情变化。不过,他知道一件事:无论现在他有多难过,几天之后,当他回到女贞路4号是一定会更想念霍格沃茨的。虽然现在他已经明白他为什么要在每个暑假回那里去,他对这件事的厌恶并没有丝毫减少。事实上,他还从来没有这么不愿意回去过。

安布居教授在学期结束的前一天离开了霍格沃茨。她似乎想在晚饭时候溜出医院,显然是希望没有人能看到她走,但很不幸的是,她在路上遇到了皮皮鬼。皮皮鬼抓住他最后一个听从弗雷德指示的机会,兴高采烈地追着她在城堡外面跑,用手杖和装满了粉笔灰的袜子打她。很多学生都跑到门厅里去看她在小路上跑,各学院的院长都只是毫不热心地召唤他们回去。事实上,麦格教授就只是无力地抗议了两句,然后坐回到教工席的座位上去了,有人听她遗憾地表示她没能亲自去追着安布居欢呼,因为皮皮鬼把她的手杖借走了。

他们最后一个在学校的夜晚来到了,大部分学生已经打好行李,下楼去参加期末告别晚宴了,但哈利还没开始整理行李。

“明天再做吧!”罗恩说,站在宿舍门口等他,“快点,我要饿死了。”

“很快就弄完了……那个,你先走吧。”

可是,宿舍门在罗恩身后面关上之后,哈利也没有更快打包。现在他最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去参加告别宴。他担心邓布多会在讲话里提到自己,他肯定会讲到伏地魔回来的事的,毕竟他在去年的告别宴上就提到过。

哈利把一些皱皱巴巴的长袍从皮箱最底下抽出来,空出地方来放已经折好的衣服。就在这时候,他发现皮箱一角躺着一个包裹粗糙的纸包。他想不起这是什么东西,他弯腰把纸包从运动鞋底下抽出来,仔细地检查了一下。

只用几秒钟他就一下想起来了,在桂茂街12号的大门前面,瑟瑞斯把这个东西交到他手里的,“需要我的时候用它,好么?”

哈利坐到床上,打开了包裹。里面掉出了一个小小的方镜子,那镜子看起来很旧,至少也相当脏。哈利把他举到脸前,看到自己的倒影映在里面。

他把镜子翻过来,镜子反面有瑟瑞斯写的字迹潦草的字:

  这是一个双面镜,我这里有另一面。要是你想和
  我说话,只要对它说我的名字就行了,你会在我
  的镜子里出现,而我会在你的里面说话。我和詹
  姆斯在被不同老师留堂的时候常常用它。

哈利的心跳加快了,他记得四年前他曾经在望欲镜里见过他已死的父母。他又能跟瑟瑞斯说话了,就在现在,他知道的--

他四下看看,确定没有别人,宿舍里相当空。他看着镜子,用颤抖的手把它举到脸前,然后响亮而清晰地说:“瑟瑞斯。”

他的呼吸模糊了玻璃表面,他把镜子拿得更近,一阵激动冲击着他的全身,但是从雾气后面朝他眨着的眼睛无疑仍是他自己的。

他把镜面的雾气擦净,然后一字一顿地念,声音在屋里清晰地回荡:

“瑟瑞斯·布莱克!”

什么也没有发生,镜子里失望的脸仍然,毫无疑问,是他自己的脸。

瑟瑞斯穿过拱门的时候没带镜子啊,哈利脑子里一个小小的声音说,难怪它没用。

哈利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把镜子扔回皮箱,镜子摔碎了。曾经有一整分钟,短暂却灿烂的一整分钟,他以为他会见到瑟瑞斯,能和他再说话。

失望在他的喉咙里灼痛,他站起来,开始把他的东西乱七八糟地丢进箱子里,破碎的镜子上面。

但就在那时一个主意滑过他的脑海……比镜子更好的主意……一个更可行、更重要的主意……他居然以前完全没有想到--他居然一直没有问过?

他跑出宿舍,飞掠下旋转楼梯,横冲直撞,但是自己都没感觉到。他跑过空无一人的休息室,钻过肖像洞,开始往走廊里跑,丝毫不理会胖夫人在他后面高叫:“晚宴马上就开始了,你知道,你差点儿就赶不上啦!”

但哈利根本就没有打算去参加晚宴。

为什么在你不需要他们的时候,这地方到处都是幽灵,但现在又一个都不见了。

他飞跑下楼梯,沿着走廊跑,无论活人还是死人都没撞见一个,他们显然都在正堂里。在魔咒课教室外面他停下来,气喘吁吁,遗憾地想着恐怕他非得再等一会,到晚宴结束了。

可就在他已经放弃希望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透明的人影飘过走廊尽头。

“喂-喂,尼克!尼克!!!”

那个幽灵把已经伸进墙里的头又探回来,露出漂亮的插着羽毛的帽子,还有摇摇欲坠的、尼古拉斯·德·米米子·波平顿男爵的头。

“晚上好啊,”他微笑着说,把整个身子都从坚实的石墙里抽了出来,看着哈利,“看来我不是唯一迟到的人喽?不过,”他叹了口气,“当然了,我们两个迟到的意义是不同的。”(尼克是在用双关语,在英文里,迟到的和已逝的是同一个词。--译注)

“尼克,我能问你件事吗?”

几乎断头尼克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极其古怪的表情,他把一根手指插进脖子周围的硬领,把它拉直一些,显然是想拖延一点思考的时间。直到他几乎已经断掉的脖子就要晃着掉下来了,他才终于停下。

“呃--哈利,现在吗?”尼克说,看起来有点不安,“不能等晚宴结束么?”

“不能--尼克--求你了,”哈利说,“我真的需要问你,咱们去那里行不行?”

哈利打开了离他们最近的一间教室门,几乎断头尼克叹了口气。

“噢,好吧,”他无可奈何地说,“我早就知道会有现在。”

哈利替他拉开门,但他却从墙里飘了进去。

“你早就知道什么?”哈利一边关门一边问。

“你会来找我,”尼克说,朝窗户那边飘过去,看着外面漆黑的校园,“很多时候会这样的……当一个人失去了……失去了亲人的时候……”

“那个,”哈利说,不想偏离话题,“你说得对,我是来-来找你的。”

尼克没有说话。

“只是--”哈利说,忽然发现这个比他预想得要难说得多,“只不过--你已经死了,但你还在这儿,不是么?”

尼克叹了口气,继续凝视着校园。

“是这样的,不是么?”哈利追问他,“你已经死了,但我还能和你说话……你可以在霍格沃茨里走来走去什么的,不是么?”

“是的,”几乎断头尼克小声说说,“我可以说话,我可以走,是的。”

“所以,你回来了,不是么?”哈利迫切地说,“人是可以回来的,是不是?变成幽灵回来。他们不一定非得完全消失,是不是?”他不耐烦地说,因为尼克仍然一言不发。

几乎断头尼克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变成鬼回来的。”

“为什么?”哈利立刻说。

“只有……只有巫师才能。”

“噢,”哈利说,几乎失声笑了,“那么,那么就太好了,我说的那个人就是巫师。那么他也能回来了,是不是?”

尼克从窗口转看,一脸悲哀地看着哈利。

“他不会回来了。”

“谁不会回来?”

“瑟瑞斯·布莱克。”尼克说。

“可你回来了!”哈利生气地说,“你已经回来了--你已经死了,可你也就没消失啊--”

“巫师们能够在地上留下他们的痕迹,在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继续黯淡地游荡,”尼克难过地说,“但很少有巫师选择这条路。”

“为什么?”哈利问,“不管怎样--没关系--瑟瑞斯才不会管这有多稀奇,他会回来的,我知道他会的!”

他是如此坚信自己的相法,哈利真的把头转过去看门口,有那么一霎那,他真的以为他会看到瑟瑞斯,珍珠一样苍白,全身透明,但是满面笑容,穿过门朝他走来。

“他不会回来了,”尼克重复,“他已经……走了。”

“你说什么,‘走了’?”哈利立刻说,“走去哪儿了?你听着--你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是所有人都能回来?为什么这地方没有那么多幽灵?为什么--?”

“我无法回答,”尼克说。

“你是死人,不是吗?”哈利愤怒地说,“还有谁能比你更适合回答?”

“我害怕死亡,”尼克柔声说,“我选择留下来。有的时候我会想到底这样做是否值得……嗯,这不是简单的这里和那里……事实上,我既不在这里也不在那里。”他小小地笑了一声,“我根本一点也不了解死亡的秘密,哈利,因为我选择了如此的微弱存在。我相信知道这些秘密的人,都是在神秘局里了解的--”

“别跟我提那个地方!”哈利狠狠地说。

“我很抱歉不能帮你更多,”尼克轻声说,“嗯……嗯,请原谅我……要去晚宴呢,你知道……”

他离开了房间,把哈利一个人剩在那里,茫然地瞪着墙上尼克消失的地方。

打破了不能和他的教父再见面、再说话的希望,哈利感觉几乎和再失去他一次一样痛苦。他伤心地缓缓穿过空无一人的城堡,上楼,怀疑他从此不会在有快乐。

他拐了个弯,走向胖夫人所在的走廊的时候,忽然看见前面一个人正忙着往墙上的告示板上钉一张纸。看了第二眼他才认出那是露娜,附近没有他可以躲藏的地方,她肯定已经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反正,哈利现在也没有力气躲开任何人了。

“你好,”露娜恍惚地说,一边从告示板旁边退开,转头看他。

“你怎么没去晚宴?”哈利问。

“嗯,我几乎已经丢了我所有的东西,”露娜安祥地说,“你知道,他们总是把它们偷走藏起来。但今晚是最后一晚了,我得把它们找回来才行,所以我贴了些通知。”

她指了指告示板,上面,果然,有她钉上去的通知,罗列着她丢失的书籍和衣物,以及让他们归还的请求。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哈利心头,那不同于自从瑟瑞斯死后就一直盘踞心灵的愤怒和哀伤。过了一会他才意识到那是对露娜的同情。

“他们干嘛藏你的东西?”哈利问他,皱着眉。

“没什么,”她耸耸肩,“我想他们觉得我有点怪,你知道,事实上,有些人管我叫疯娜·拉乌古德。”

哈利看着她,同情越发深,几乎是难过了。

“那他们也不应该因此偷你的东西,”他斩钉截铁地说,“你要我帮你把它们找回来吗?”

“噢,不用呢,”她说,冲他笑了,“他们会送回来了,每回到最后都是这样。只不过我原打算今晚整理行李的。不管怎么说……你怎么没去晚宴呢?”

哈利耸了耸肩,“只是不想去罢了。”

“是啊,”露娜说,用她古怪的、朦胧而凸起的眼睛审视着他,“我想也是,被那些食死徒杀死的人是你的教父,是不是?金妮告诉我的。”

哈利淡淡地点点头,但不知为什么,他不介意露娜提起瑟瑞斯。他刚刚想起,她也能看到那些黑司兽。

“你有没有,”他开始说,“我是说,是谁……嗯,你有没有什么人,死去了?”

“是的,”露娜简单地说,“我妈妈。她是个相当出色的巫师,你知道,可是她太喜欢做实验,有天她实验的咒语失灵。那时我九岁。”

“我很抱歉。”哈利喃喃地说。

“是啊,那真的很糟,”露娜坎坎而谈,“偶尔我还是觉得很难受,不过我还有爸爸。而且,不管怎么说,反正也不是我以后再也不能见到我妈妈了,不是吗?”

“呃--真的?”哈利半信半移地说。

她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噢,不会吧,你不是也听到他们的,他们就在那个帘子后面,不是么?”

“你是说……”

“在那个有拱门的屋子里,他们只是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躲着,如此而已,你听到过他们的。”

他们互相对视,露娜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哈利不知道该说什么,或是,该怎么想。露娜相信那么多异想天开的事情……不过他也相信自己听到那帘子后面的声音。

“你确定不需要我帮你找回你的东西吗?”他说。

“噢,不用,”露娜说,“不用了。我想我要下楼去吃点饭后甜点什么的,等着它们自己回来就行了,每回都这样的……那么,哈利,暑假愉快。”

“是啊……是啊,你也暑假愉快。”

她从他身边走开。他看着她离开,忽然发觉原先曾经压在胃里的沉重似乎减轻了一些。

在霍格沃茨特快上回家的旅程中,从很多角度来说都是多事的。首先,马尔夫,克拉布和高耀,显然已经等了一整个星期,才盼来了没有老师的机会进攻,他们埋伏在火车中间的地方,想在哈利从厕所回来的路上伏击他。这次袭击本来或许会成功的,要不是他们愚蠢地选择躲在一个坐满的DA小组成员的隔间外面,隔间里面的人从窗口看到外面的事情,立刻全部跳出来帮哈利。等厄尼·麦克米兰,汉娜·阿伯特,苏珊·邦斯,贾斯廷·冯驰-福来彻理,安冬尼·高德斯登,和特里·布特都用完了哈利教他们的种种咒语和魔法之后,马尔夫,克拉布和高耀看起来早和三个巨大的、穿着霍格沃茨校服的肉虫子没什么两样。哈利,厄尼和贾斯廷把他们升上行李架,让他们瘫在那里。

“我得说,我真盼望看到马尔夫他妈妈看他下车时候的表情呢。”厄尼看着上面的马尔夫蠕动的样子,不无满足地说。厄尼一直不能原谅马尔夫在监察队里的短暂时候,给海佛帕夫扣分的事。

“不过,高耀他妈肯定会高兴的,”听到动静赶过来的罗恩说,“他现在可比原先好看多啦……还有,哈利,餐车刚停下来了,你要不要什么?”

哈利向其他人道谢,然后跟着罗恩回到他们的车厢。他买了一大堆铁锅蛋糕和南瓜饼。赫敏又在看《先知日报》,金妮在做《捕风捉影》上的一个小测验,而纳威则抚摸着他的米宝沟臭浆,那棵植物在过去的一年里长了很多,现在被碰到的时候已经会轻轻发出古怪的哼哼声了。

旅途的大部分时间里,哈利和罗恩都在下魔法像棋,赫敏给他们念《先知日报》里的边角消息。现在,报纸里满是如何对付摄魂怪和魔法部如何追捕食死徒的文章,还有疯疯癫癫读者来信,说他们在当天早上刚看到伏地魔从他们房子前面经过。

“还没有真正开始,”赫敏沮丧地叹了口气,把报纸折了起来,“但不会太久了。”

“喂,哈利,”罗恩悄声说,朝通向走廊的窗户那里点了点头。

哈利转过头,张楚正从那里走过,旁边是玛丽埃塔·埃芝孔姆,后者戴了一顶把头脸都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的帽子。他的目光和张楚的接触了一下,楚的脸红了,但是继续往前走。哈利低头看棋盘的时候,正看到他的一个卒被罗恩的马赶下了它的方格。

“你们-呃-你和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罗恩小声问。

“没什么,”哈利诚实地说。

“我-呃-听说她现在跟别人约会了,”赫敏试探地说。

哈利惊讶地发现这个消息一点也没有伤到他。曾经想吸引楚注意的他,属于一个遥远的、和现在的他没有太多关联的过去。瑟瑞斯死之前他曾想要的那么多东西,现在仿佛都已经疏忽远去,与瑟瑞斯的最后一次见面似乎很长、很长,它横跨了两个宇宙,一个是有瑟瑞斯的,一个是没有瑟瑞斯的。

“没有她更好,夥计,”罗恩激烈地说,“我是说,她的确挺好看什么的,可你应该跟更愉快一点的人在一起。”

“她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恐怕也不是总哭,”哈利耸了耸肩,说。

“她现在到底跟谁在一起?”罗恩问赫敏,但回答的却是金妮:

“迈克尔·考诺。”

“迈克尔--可--”罗恩说,从椅子上转过去瞪着她,“可是你不是跟他在一起的么?”

“早就不了,”金妮坚决地说,“他不高兴桂芬多在快迪奇上打败瑞文克劳,阴沉兮兮的,我和他吹了,然后他就跑去安慰楚了。”她心不在焉地用羽毛笔的羽毛搔搔鼻子,把《捕风捉影》翻转过来,开始核对答案。罗恩看起来极为高兴。

“啊,我早就觉得他有点蠢,”他说着把他的王后朝哈利簌簌发抖的车推过去,“干得好,下次--再找别人--好点的。”

他说话的时候,鬼鬼祟祟地瞟了哈利一眼。

“嗯,我已经选了迪安·托马斯,你觉得他是不是好点?”金妮含含糊糊地说。

“什么?!!”罗恩大喊一声,整个棋盘都给他撞翻了,罗圈腿立刻朝棋子扑去,海德薇和小皮猪在他们头顶不满地叽叽喳喳叫了起来。

火车接近王十字火车站时放慢了速度,哈利觉得还从来没有比现在更不愿意下车。他甚至异想天开地想,要是他就此拒绝下车,一直在车厢里坐到九月一号,等它再送他们回霍格沃茨会怎么样。不过,等车终于冒着蒸气停下,他还是和往年一样,把海德薇的笼子取下,拖着皮箱下了火车。

当检票员示意哈利、罗恩和赫敏可以安全穿过第九站台和第十站台中间的魔墙之后,他惊奇地发现,在墙那边有一大夥人正在等他。他完全没有想到他们会出现在这里。

那里有疯眼穆迪,圆顶礼帽歪在魔眼上面,看起来并不比露出魔眼更善良,他粗糙的手上拄着一根长长的棍子,身上的旅行斗篷也看起来鼓鼓的。唐克斯站在他身后,阳光穿透站台顶上的脏玻璃照射下来,把她泡泡糖一样的粉红色头发映得闪闪发亮,她穿着一条补丁摞补丁的牛仔裤,上身一件艳紫色的短袖汗衫,写着“怪巫姐妹合唱团”。唐克斯旁边是卢平,他的脸色苍白,头发更加灰白,磨得露出线头的长外套盖着里面的旧衣裤。在他们前面站着卫斯理先生和卫斯理太太,穿着他们最好的麻瓜衣服。还有弗雷德和乔治,都穿着崭新的外套,那衣服是一种惨绿的颜色,上面还有鳞片。

“罗恩,金妮!”卫斯理太太叫着,跑过来紧紧拥抱她的两个孩子,“噢,哈利亲爱的--你好么?”

“很好,”哈利言不由衷地说,她把他也拉过去紧紧拥抱,从她的肩膀上头,他看到罗恩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双胞胎的新衣服。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问,指着他们的外套。

“最好的龙皮啊,小弟,”弗雷德说,拉了拉衣服的拉链,“生意蒸蒸日上,我们觉得应该奖励奖励自己。”

“你好,哈利,”卫斯理太太放开哈利去拥抱赫敏的时候,卢平说。

“嗨,”哈利说,“我没想到……你们怎么会来这儿?”

“嗯,”卢平微微地笑着说,“我想在你姨父姨妈带你回家之前,我们能跟他们聊聊。”

“我可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主意,”哈利立刻说。

“噢,是好主意的,”穆迪低吼着说,他一瘸一拐地靠得近了一些,“那就是他们吧,波特,是不是?”

他用拇指指了指身后,显然他的魔眼已经透过后脑勺和礼帽看到那边了。哈利朝左边探了探身子,往疯眼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达斯里一家三口都站在那里,看着哈利的欢迎团,一副惊骇万分的模样。

“啊,哈利,”卫斯理先生说,从赫敏的父母那里走回来,他刚刚满怀激动地和他们问好,现在他们正忙着拥抱赫敏。“嗯--那么咱们是不是该过去了?”

“是啊,亚瑟,我想也是,”穆迪说。

他和卫斯理先生带着其他人穿过站台,朝达斯里一家走去,那三个人给吓得僵在地上。赫敏轻轻地从她母亲的拥抱里逃脱出来,也跟上他们。

“下午好,”卫斯理先生在沃能姨父面前停下,愉快地说,“你也许还记得我,我叫亚瑟·卫斯理。”

两年以前,卫斯理先生曾经单枪匹马地把达斯里家的起居间毁坏大半,要是沃能姨父忘了他倒是怪事了。果然,沃能姨父的脸上泛起一股深深的褐色,他瞪着卫斯理先生,但什么也没有说。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达斯里家人和他们的人数相差悬殊。佩妮姨妈看起来既害怕又窘迫,她一个劲儿四下看着,好像很担心被认识的人看到她和这些怪人站在一起。与此同时,达达力似乎正想缩起身子,让别人注意不到,无疑,他的杂技动作失败得一塌糊涂。

“我们想和你谈谈关于哈利的事。”卫斯理先生依然笑容可掬地说。

“对,”穆迪低吼说,“关于他在你们家里所受的待遇。”

沃能姨父的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也许是因为那个礼帽让他大错特错地以为穆迪是个礼貌的人,他开始对穆迪说话:

“我知道我家里的事情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达斯里,我认为你不知道的事情足够写好几本书的,”穆迪低吼着说。

“不管怎么说,这并不重要,”唐克斯插嘴说,她的粉红色头发似乎比其他人更引起佩妮姨妈的反感,因为她宁可闭上眼睛也不去看她,“重要的是,如果我们知道你们虐待哈利--”

“--而且无论什么时候都别犯这样的错误,我们会知道的,”卢平愉快地说。

“是的,”卫斯理先生说,“就是你们不让哈利用话电我们也会知道的--”

“是电话啦,”赫敏悄声说。

“--是啊,要是我们得到任何哈利被虐待的消息,我们就会找你们负责。”穆迪说。

沃能姨父狠狠地吸了口气,他的愤怒似乎已经远远超过了对这些怪人的恐惧。

“你威胁我,先生?”他说,声音大得连旁边的路人都转头看他。

“是啊,就是这个意思,”疯眼说,似乎很高兴沃能姨父理解得这样快。

“我看起来像一个能被威胁的人吗?”沃能姨父大叫。

“嗯,”穆迪说着,推了推礼帽,露出他那只恐怖地旋转着的魔眼。沃能姨父惊骇万分地朝后跳了一步,重重地撞到后面的一个行李推车上。“是的,我必须承认,你的确是那样的人,达斯里。”

他从沃能姨父那里转过来看哈利。

“那么,波特,需要我们就招呼一声。要是连着三天都没有你的消息,我们就派人过来。”

佩妮姨妈伤心地呜咽一声,任何人都可以一眼看出来,她正在想,要是她的邻居们看到这么一群人走上她的花园小路上时会怎么说。

“那么,波特,再见了,”穆迪说,用粗糙的大手握了握哈利的肩。

“哈利,你自己小心,”卢平安静地说,“记得保持联络。”

“哈利,我们会尽快把你从那里接出来的,”卫斯理太太小声说着,又拥抱了他。

“我们很快会见面的,夥计,”罗恩急切地说,握着哈利的手。

“很快很快,哈利,”赫敏真诚地说,“我们保证。”

哈利点了点头。他找不到言语可以表达看到他们都站在这里、站在他身边时,对他有多么大的感动。他只能笑着,挥了挥手道别,然后转过身,带头走出火车站,沃能姨父,佩妮姨妈和达达力都慌里慌张地跟在身后,他走进了充满阳光的大街上。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作者:J·K·罗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