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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装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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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装爱情》
作者:王韬

正文 罐装爱情

  大连市旅顺口区旅顺中学高二(6)班 王韬

  早上起来时鼻腔里还在发酸,也许是昨天姑妈的葬礼上开的那罐“悲伤”太浓了吧,不知会不会影响今天和阿珍约会。我一边想着一边向公司走去。
  尽管公司的车是我最喜欢的AX-450 型,但我宁愿步行——只有五分钟的路——这是我一天惟一的运动机会。
  我像往常一样凝视天空,阳光并不黯淡,天空也不乏鲜艳的深蓝,然而这充满高科技的城市里并没有显示出一丁点生命的活力。阳光活泼地照着,却没有从行人的瞳孔中反射出一丝可称得上灵性的光芒。我低头看着手表,从表壳反射的影像里找到了同样的眼神。
  现在正是上班高峰期,街上除了来往的车流,还弥漫着不知从哪家店里飘出来的灰蒙蒙的薄雾。那是现在最流行的“颓废”,它的味道和它的颜色一样灰得呛人,前几天我办公室里就不知被谁放了一罐,弄得我整天提不起精神。
  终于进了公司大厦,刚跨进办公室就被一团浓烈的红雾包围,这不是过年过节用的“欢喜”吗?怎么今天?
  “恭喜!恭喜!”同事们纷纷上来道喜,我更是如堕五里雾中。“什么喜啊? 用这么浓的!”“从今天起,我们就要改叫你王科长了!”我一愣,经理这时走过来,拍了拍我肩膀:“小王,前几个月你干得很卖力,科长这位子就由你坐吧,好好干!”我这才明白过来,早已被“欢乐”所感染的脑神经一阵阵地狂喜,忙道起谢来。坐到办公桌前,仿佛感觉今天的阳光格外灿烂,尽管我知道,一切的准备只是出于起码的礼节。
  “欢乐”散尽,气氛又都归于平淡,没有了“欢乐”,我开始觉得科长这个位子也十分无聊,电脑里成堆的技术资料,没完没了的工作会议甚至我开始感觉刚才小吴那句“科长,你的电话!”
  似乎是对着他已看了二十年的老脸哼出的一句不耐烦的提醒。我接通电话,是我昨天设的电话提醒留言,告诉我今天一定不要忘了约会。天啊!就剩三十分钟了!我赶忙穿好西装,把早选好的结婚戒指装进贴身的衬衫口袋,正准备走,忽然想到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东西,我抽出一层抽屉,只见满满一抽屉易拉罐,五颜六色的罐身上印着:“狂喜”、“悲恸”、“愤怒”、“寂寞”、“失落”、“忧愁”……我的眼光一直在闪烁搜寻,“爱情”却始终没有映入眼帘,时间不允许我再找下去了,只好决定在路上买。我把车开到自动售货机旁,投了两枚十元硬币,该死的机器却拖了半天才吐出一罐淡蓝色易拉罐,似乎是去年的旧包装,写着有些褪色的“爱情”两个字,我没怎么看就揣进口袋里,全速驶向电影院。幸而阿珍没有等我太久,电影是一部老片子,阿珍选的,听片名就知道是女孩子爱看的玩意。电影演到男女主角坐的一条大船沉没的时候,我听见“噗”的一声,一股不易察觉的香气扑鼻而来,耳边仿佛奏起了天籁之音,这是阿珍开了罐“浪漫”, 估计只有50ml, 却十分浓烈。这时电影院也随着剧情喷洒着淡淡颜色的“浪漫”, 双重的“攻势”顿时让我招架不住。好在我有准备,偷偷开了一罐“无聊”, 凑在鼻旁吸着,鼻腔里两种对立的气体在扭斗厮打,我暗暗叫苦,报上说同时吸入两种对立气体对脑神经和肺的损害都是巨大的,但我除了这种“中和”的方法外毫无办法,医生说我对“浪漫”过敏,上次的电影让我打了一晚上的喷嚏。电影总算结束了,无聊的情节味同嚼蜡。坐在车上,越来越强的无聊感觉冲上心头。阿珍的面孔在我的脑海里变得越来越普通,最后甚至险些降级为过路人的面孔,让我不屑一顾。阿珍吸入的“浪漫”这时也该失效了,比起刚才电影院完场时感动得泪流满面的她,已经安静了许多。
  AX—450载着我们两人驶向公园,车上我们一言不发,甚至连“跑马”公司引以为自豪的AX型超低音引擎极细微的声音仿佛都如雷贯耳。我搜肠刮肚地寻找话题,拼命回忆着阿珍曾经和我度过的幸福时光,但没有“怀旧”,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极不现实的。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连忙伸手拉开了兜里“爱情”的拉环,调节气氛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了。
  然而我没有注意到气氛的变化,我鼓起勇气:“阿珍,这个,希望你能接受。”我掏出戒指,要给她戴上,可阿珍竟犹豫着把手抽了回去。“不,我认为你..不适合我,我们之间..只存在友谊而已,我想..今天到这里吧..我该下车了。”我不由自主地停了车,看着阿珍下去,心里却没有一丝失望和忧伤,我本能地猜到一定是气体失效了。
  实际上这种气体尚还不能说十分完美,却已被惟利是图的商家从实验室里夺来直接喷向市场,“情感鸦片”轻而易举地占领了人类各个阵地,爱情小说不复畅销,文学名著变成垃圾,电影只能靠气体催人泪下..这种现象,其实从1799年就开始了。
  从第一种情感气体——笑气的问世,到科学家破译并合成所有与人类神经吻合的情感气体,人类的情感世界受到了接二连三的冲击。本能的情感早已被删除殆尽,代之以那些麻醉人类神经的气体分子,渐渐地,人类对情感的嗅觉已越来越迟钝,现在的人类已把情感写进了历史教科书。
  我的大脑里嘈杂得很,但我却听不到一丝声音,努力透过空白向后看,后面还是一片空白。
  这就是“失恋”吗?我木然地猜想,店里似乎有这种型号,但我一次也没买过。我掏出那罐旧包装的“爱情”,按生产日期算来,确实已经过期五个月了,我淡然一笑,把它抛出窗外,漫无目的地开车。
  隐约我开始感觉身上有些燥热,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周围的空气似乎在奏响一曲重金属摇滚。握着方向盘的手不听使唤了。双脚在跟着节奏踏着拍子,过期的“爱情”似乎演化成了“狂乱”,在我的脑海里爆鸣。
  “狂乱”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眼前的一切好像幻化成了无数小人,跳着不可名状的舞蹈,姿势诡异又美妙。我的胳膊鬼使神差地跟着舞动起来,学着他们的样子,却丝毫没有去注意已被我辗在车轮下的女人和她的尖叫呻吟。
  我带着复杂的心情下了车,虽然在闹市,但车祸的现场并没有人围观,谁会平白无故去浪费一罐“好奇”呢?红色的血漫延着,流到了我的脚下。我打量着这个女人,白色长裙,米黄色凉鞋,披肩长发盖住了脸庞。
  我的大脑似乎被极细的针迅速刺了一下,疼痛传遍全身。就在那一瞬间,我想起了那个女人,那个曾经半夜打电话叫醒我去看流星雨的女人,那个曾为和我牵了一下手而红了半天脸的女人,那个喜欢枕着我的胸口睡觉的女人,那个曾把我写进她的小说却禁止我看的女人,那个甚至用嘴和我抢叼在我嘴里的一片柠檬的女人和那个在我的戒指前缩回手的女人。
  我确定了,她就是阿珍。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一瞬间。被感情气体摧残了二十多年的早已麻木的神经,残酷而不顾一切地拉下了我记忆的阀门,刚才的疼痛像蜻蜓点水的涟漪,瞬间消逝了。我犹豫着走过去,用脚尖拨了一下被长发盖住的脸,长发散开了,一张我熟悉的面孔。果然是阿珍。阿珍死了。我奇怪我平静接受这事实背后的空虚。阿珍死了。她那张我熟悉的脸,真的在我脑海里一点点地模糊,最后似乎和行路人陌生的面孔没什么差别了。阿珍死了。我觉得想哭,但这股神经脉冲信号却怎么也到
  达不了泪腺。我心里想,作为受害的消费者,我也许不会为车祸负什么责任吧。远处响起了警笛声。

《罐装爱情》 作者:王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