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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龙失踪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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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龙失踪案》
作者:基尔·布雷切夫

正文 第一章

  纽-盖尔维茨星球之旅,柯拉带回来一只猫咪——小铃铛。它浑身毛茸茸的,善良而聪明,对人非常依恋。它个头儿足有德国牧羊犬那么大,需要时能一下跳出十米远。当它打呼噜的时候,周围的人觉得仿佛启动了一只矿锤。小铃铛非常“崇拜”柯拉,随时准备保护她免受伤害。但是柯拉的顶头上司,局长米洛达尔坚决不同意柯拉带小铃捎去南别旦达。
  “你要飞往一个和平、文明的星球,”他一边说,一边在自己简朴的房间里走来走去。“你带着这个小怪物出现在那里不太好吧!”
  靠着柯拉的腿躺着的小铃铛抬起头来,绿色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儿,不错眼珠地盯着局长。
  “您为什么不喜欢它?”柯拉问,“小铃铛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护犬联盟宣布它是不合法的。”局长对柯拉进行了更正。
  “那只倒霉狗不应该从角落里袭击小铃铛。小铃铛甚至都没发觉怎么咬着它的。”
  “还是的。”局长说。
  “请别让我去南别旦达了,我还没休完假,奶奶正等着我呢。清允许我离开,局长。”
  “我很愿意,”局长答道,“但是,遗憾的是,里昂多尔政府和人民要求我们务必派你去。”
  “那就得带上小铃铛,”柯拉飞快地说,“它在纽—盖尔维茨救过我的命,我发过誓,永远会带它一起出差。”
  小铃铛“喵”了一声,就像启动了坦克的发动机。它什么都明白,就是不会说话。
  米洛达尔的妻子玛克贝塔曾是花样游泳运动员,甚至在家里也戴着鼻夹于。她端来咖啡,顺便留在屋里,听到了谈话。
  “我觉得,”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柯拉,你这只猫是一位被施了魔法的王子或国王。有这样的事儿。”
  小铃铛不再大声叫了,而是轻柔地“喵呜”,目光粘在漂亮的女游泳运动员身上。。
  “别瞎扯,玛克贝塔!”米洛达尔打断妻子的谈话。
  “别这么凶,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玛克贝塔警告道,“就算我办不到,我姐姐也会报复你的。”
  米洛达尔畏缩起来。一个月前朱丽叶已经给老公下过毒,不过米洛达尔自然已经原谅了她。
  玛克贝塔远远地向须发花白的英俊老公亮了亮三棱匕首,离开了房间。小铃铛站起来,想跟着这个漂亮女人,但柯拉喝住了它,它只好重新靠着柯拉的腿躺下。
  “恐怕我上辈子是条狗,”米洛达尔说,“我和猫总是相处不好。”
  柯拉心想,显然他是把玛克贝塔也归人猫类了。
  “请说说,南别旦达出什么事了。”柯拉试图把谈话拉人正题。
  “不是好事,”米洛达尔叹了口气,他也很高兴换个话题,“可以说,对里昂多尔的政府和人民而言是个悲剧。”
  “请说得简明扼要些。”柯拉给小铃铛挠着耳朵。
  “在南别旦达,”米洛达尔接着往下讲,好像没有听见柯拉的话,“分布着20个国家和王国。里昂多尔远不是最大的,但却是它们当中最古老的国家。他们国家有一样国宝——一小群龙。”
  米洛达尔打开屏幕,柯拉看到一个十分丑陋的绿色怪物,长着一张从地下挖掘出来的恐龙的脸。呼吸时鼻孔喷出一股股烟来,柯拉觉得像是火焰燃烧的灰烬。这只龙慵懒而高傲地看了眼屏幕——似乎是有人求它才做的,然后张开了巨大的膜状双翼,郑重其事地揿起一股黑烟。
  “这是吃饱了,”米洛达尔解释道,“它们饿着的时候,性情极其暴劣。”
  “体态有多大?”
  “算上背上的隆起可以达到十米高。当然一般来说要小得多,大约五六米高。不过他们当中还有一些双头或三头畸形儿,属于非常珍贵的猛兽,被列人银河珍稀动物金皮书。”
  “它们生活在哪儿?森林里?”
  “据我所知,”米洛达尔说,“自然界中的龙早已消失了。这些龙是强行繁殖出来的。从前国王当政时,他的近卫军用龙当坐骑骑着飞行。现在龙剩下得不多了,他们繁殖得不好,又经常得病,当然国王也不复存在了。但是龙仍然是国家的象征。每年一次,在谢天节这天把龙放出来在首都上空飞行。我告诉你,那景象真是令人难以忘怀。”
  “他们经过驯化?”
  “是的,经过驯化。龙热爱和平,甚至非常友好!特别是对那些喂养它们的人。”
  “后来怎样了?”
  “别着急,不要催我。应该说,最近几年,成立共和国以后,里昂多尔正在经历困难时期。在政治家和经济学家中流行一种观点,认为应该把所有的龙卖给发达的邻国,用换来的钱发展现代工业。当然,公众表示反对。特别是那些爱国者反应强烈。他们援引一句古老的预言作论据:“当最后一条龙也离开了饲养场,里昂多尔国家就将灭亡。’大概是这么说的……我对诗歌了解不多。”
  米洛达尔说最后一句话时有种痛苦的感觉。这种感觉是那种自身只有一点不足,所以倍加爱护,惟恐自已会变成天使升入天堂的人才有的。不过柯拉知道,米洛达尔不会有这种“活着升空”的危险,因为除了诗歌,他对音乐、绘画和文艺都一窍不通。
  “后来到底怎么了?”
  “龙开始失踪了。”
  “哪儿去了?”
  “谁也不知道。七只国有龙已经失踪了四只——截至今天早晨为止。”
  “它们怎么饲养?在动物园里?”
  “我的小姑娘感兴趣了,”局长断言,“那你就飞到里昂多尔,在那儿他们会告诉你一切。”
  “必须得带小铃铛一起去。”
  “就是不许带小铃铛。”
  “到底为什么?”
  “因为第一只龙就会把你的小宠物吞掉。”
  小铃铛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他不怕从未见过的龙。
  “要是有这么大本事,那它也能把我生吞了。”柯拉指出。
  “不排除这种可能,”米洛达尔表示同意,“这种情况在我们的工作实践中并非没有出现过。但是干这一行是你自己选的,所以请忍耐一下吧。”
  “谢谢,我将忍耐到身体剩下最后一个细胞。”
  米洛达尔挑剔地打量着自己的属下。柯拉身体上每个看得见的细胞都极具诱惑力。虽然在和上司谈话时她只穿了一件朴素的银灰色连衣裙,惟一的装饰是一串粉色的珍珠,但是那种迷人的魅力挡也挡不住。银河警察局已经不只一次地利用三号侦探的这一优势来为正义服务。
  局长与柯拉的谈话出现了冷场。任务已经交待了,局长友好的建议也重申过了,小铃铛躺在柯拉的腿旁,装作在打瞌睡。朱丽叶抱着一罐果仁巧克力探头往办公室里看了一眼,但米洛达尔只打了个简单的手势就把她赶走了。
  “就这样吧,”他边起身边说,“已经在‘菰之密’号班船上给你订好了座位。二等舱的……”
  “又是二等舱!连浴室都没有!”
  “今年我已经因为经费超支受到两次警告了。”米洛达尔温和地申辩道。
  “但是我毫不怀疑,我出差的费用应由里昂多尔支付。”
  “那税收呢?”米洛达尔跳了起来——被人抓住把柄,他脸上挂不住了。米洛达尔和所有的国际警察局领导一样,不会在下属身上多花一分钱。“联合星球组织的检查团呢?监察呢?最后,还有你的理想呢?”
  转人理想是米洛达尔最后一招儿,在任何争论中都是这样。他认为国际警察局的侦探都应该是理想化的——当然这个规则不适用于他本人。
  “如果是二等舱,”柯拉斩钉截铁地说,“那就得带上小铃铛。”
  “但是没人负担它的票!你自己掏钱买吧。比你一年的薪水还要多一点儿。”
  小铃铛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出屋去。它知道自己不得不放弃这次旅行了。
  “您应该一开始就直说!”柯拉粗鲁地顶撞道,“犯不着把护犬联盟搬出来。”
  米洛达尔很满意。当能够为自己的组织省下钱时,他总是很高兴。
  “祝你成功,”他真诚地说,“尽快回来。另外除非需要,请不要接近那些龙。”
  “我尽量吧。”柯拉说。
  “出差补助和票到谢尔瓦-鲁伊扎那儿去领,”他提醒道,“让我和你吻别吧。”
  他把有力的双手放到柯拉肩上,把她拉过来。他的蓝眼睛笑眯眯的,黝黑的皮肤散发出好闻的男用香水味儿。冰冷粗糙的双唇碰到了她的唇角……柯拉微微躲开一点儿问道:“您现在是全息图还是真人?”
  作为一个小心谨慎、警惕性很高的人,米洛达尔很少以真人出现。一些坏话有鼻子有眼儿地说真人只会在和妻子同床共枕时才会出现——尽管连他的妻子们也无法做这种保证。
  “嘿,”米洛达尔轻轻推了推柯拉,回到椅子上,“你破坏了如此美妙的一幕!”
  “什么时候出发?”柯拉问。她非常庆幸摆脱了这个无耻的局长。
  “车就在下面等着。”米洛达尔说着点燃一支哈瓦那雪茄,没等最后一个单词说完,他已经不见了。
  在里昂多尔共和国的宇宙机场,国家的高级官员们前来迎接柯拉。他们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因为这个国家自古就对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有严格的规定。参加酒宴、婚礼、过生日、葬礼、到车站接奶奶或是到港口接姨妈,都有相应的规定。每一个里昂多尔公民出生后都会得到一本用皮子包着的厚厚的“着装指南”。这是最主要的生活用书。现在暂时由民主党人掌权,在着装上犯大错要处死或是犯小错要蹲监狱的规定被取消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允许这些情况发生——罚款体系还保留着,尽管没有上述惩罚体系那么有效。很多人对国内正在发生的事情不满,一些没有判断力的公民,特别是青少年,开始仇视一切,向社会发出挑战。因此,爱国者的呼声一天高似一天:“把秩序和强制体系还给国家!否则我们将陷入无政府主义的深渊。”
  当然,宇宙机场没有这些不负责任的少壮派。前来欢迎的主要是成年人,他们身穿深蓝色的常礼服,闪闪发光的黑色圆顶礼帽上镶着地球图案的帽徽。每个人的左肩上都有睡着的甲虫###图案,象征陷入困境,请求帮助;而衣服翻头上镶着的白色细滚边儿则是对失去的东西表示哀悼。至于欢迎者服装上的其他细节,虽然里昂多尔人看来非常重要,但对于我们的读者来说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了。
  “我们非常高兴地欢迎您光临鄙国。”场长柯拉利代表欢迎者致辞。柯拉很难区分这些人的官衔和职位,因为他们除了穿的差不多,还保持着宫廷礼仪所规定的几乎相同的表情。柯拉在“菰之密”号宇宙飞船二等舱度过的一昼夜中,研究了一下当地的报纸以及百科全书式的《里昂多尔人物志》和《里昂多尔社会习俗和用语人全》。全凭她的精确记忆,柯拉才得以在各种官衔中大概辨认出场长。
  “我们一直期望着您那颗敏感的心,柯拉女士,能够关注我们的不幸,但我们同时又不敢奢望您能在百忙之中抽出一点儿时间场长的嗓音郁闷,令人腻烦,就像在数落一个懈怠的学生。柯拉不再聆听他的长篇大论,而是偷偷地打量起目力所及的第一块里昂多尔土地。当然,宇宙机场绝非是了解一个国家的最合适的地方,但它终归比所有的百科全书加在一起还要好。你看,靠墙有位头戴黑色高顶帽、身穿条纹西服的绅士,他正用柳琴演奏着一支如同场长的话一样沉闷而厌烦的曲子;一列穿着白领灰连衣裙的女孩跳着舞,横穿整个大厅,最前面是一位稍大点儿的女孩,她的裙子要长一些,领子是黄色的。所有这些都具有特定的意义,但柯拉想不起来究竟意味着什么!还有个女人遮着密实的黑色面纱戴着黑眼镜,身穿肥大的古罗马男式外衣,腰间束一条黑色皮带那儿还有更奇怪的——一个穿紫黑色套装的年轻人,牵着一条齐胸高的大狗,背上还背着一个菠萝。
  “兰花”航线的空姐从戴黑色高顶帽的绅士旁边经过,她从钱包里掏出一枚硬币递给音乐家。音乐家停止演奏,麻利地一翻,沉甸甸的西服侧袋正好露在空姐的手前,她把硬币扔了进去。这个举动恰巧被那些女孩中的一个看见,她穿过大厅直奔音乐家而来,把手伸进他兜里。领头的女孩追上她,给了她后脑勺一下,一把夺过硬币,藏到自己嘴里——整个戏剧性的一幕不足一分钟,除了柯拉,许多乘客和大厅里的其他人都看见了,但是没有人觉得奇怪……从“菰之密”号上下来的一个微醉的机械师朝带面纱的女人走去。柯拉之所以记得他,是因为整个航程中他一直在注意她。他拥抱了那个女人,女人则把他的手推开,环顾四周,顺从地跟机械师走了。柯拉想起民俗学小册子里的几句话:“在里昂多尔,卖淫被视为最可耻的恶习,所以轻浮的女人总是设法掩盖自已的欲望,穿得丝毫不会引起男人注意。当然,那些有经验的男人,最爱留心穿得不起眼的女人……”
  “显然,旅途让您很劳累?”一个穿短裤的中年男子询问柯拉,因为他看到柯拉竟没察觉场长已经致完欢迎辞。现在大家都在等着,不知柯拉是否要致答谢辞。
  “噢,是的!”柯拉尽量用里昂多尔语中最礼貌的语调说,“我非常感谢你们前来迎接,但我旅途非常劳累,如果可能的话,我想休息一下。”
  场长、局长以及相关的领导,总之所有前来迎接柯拉的人都对被迫让柯拉听完欢迎辞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并把她送到从今天开始由她支配的汽车旁。他们在那儿道了别。只有那个穿短裤的中年人留了下来。
  “我是您的翻译,”他说,“我将协助您工作。”
  “谢谢,”柯拉说,“但我已在班船上学会了贵国语言。再说,现在任何人都可以在昼夜间掌握一门语言,有谁还会专门学它?”
  “您说的非常对,我的女士,”中年人表示同意,“不过每个人都应履行自己的职责。国家花了很多钱来培养我,我应该终生为它效劳。我只有升入第七级,才能取得穿长裤的权利。为此,我必须成功地接待星际间代表团。所以,您就是我的工作。”
  “这么说,我是无法摆脱您了?”
  “想都别想。”翻泽羞涩地笑了。
  “但您能保证不进行翻译吗?”
  “我基本上不懂贵国的语言。”
  “也不要给我帮忙?”
  “这是不允许的!”
  “要是我恳求您呢?”柯拉问。
  “那您可千万别告诉任何人!”
  翻译终于松了口气。他是如此紧张,一只纤细的胳膊不得不撑着柯拉的肩膀。
  “谢谢,我的祈祷灵验了。”
  “您为什么要谢我?”
  “您要知道,奥尔瓦特女士,在我们这个贫穷、衰败、落后却自高自大的国家里,是不允许改变职业。如果培养你做翻译,那你就得终生做翻译。不过,如果您私下里提出来,我可以完成您的其他请求。您对大家说我是翻译,其实我在协助您工作!”
  他准备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自己的话,但柯拉已经明白了,就把他打断:“您贵姓?”
  “梅洛尼。梅洛尼-克拉比基。您可以简单地叫我梅洛尼或者梅里都行。”
  “谢谢。就叫我柯拉吧。您会开车吗?”
  “您要知道,柯拉女士,”翻译难过地说,“开车有司机,可我不属于司机,因为如果不考虑政府部门的话,即便最差的翻译也比最好的司机级别还要高。”
  “如果我求您呢?”
  “私下里?”
  “私下里。”
  “反正我不会。我一辈子都想,但就是没有车。”
  “好吧,我来开车。”柯拉说着,绕过从大角星上运来的政府用的老轿车,打开车门,“请坐旁边。”
  翻译没有坐旁边。翻译不能与司机并排坐,因为翻译的级别要比司机高得多。另外,翻译也不能与他所效劳的女士并排坐,因为他所效劳的女士又比他的级别高得多。他只好坐到后排。柯拉把他拉到旅馆。
  在“布鲁斯托尔”旅馆,柯拉感受到了在一个贫穷而骄傲的国家生活的某些特点。她让翻译在大厅里等会儿,自己洗洗澡,换换衣服。柯拉上楼来到自己的“豪华”客房。
  柯拉打开书包,取出干净的内衣和工作服——一件与到里昂多尔执行重要任务的高级星际贵宾称号相称的连衣裙。她把裙子在床上摊开,脱了衣服,朝浴室走去。
  浴室的门上用八种文字写着“浴室”,以免柯拉搞错。柯拉进去,发现里面非常小,将将够放下淋浴的喷头。所幸的是喷头里有水,虽然不热,但还算不上冰水。加之柯拉在多年飘泊的职业生涯中已经习惯了——许多旅馆连水都没有,所以能够哲学地看待这个淋浴。
  当柯拉回到大厅时,翻译梅里正在看报纸,两条大长腿一直伸到过道里。他问道:“豪华客房怎么样?”
  柯拉注意到他的语调变得没那么客气了,看来教育这种人最好用鞭子,而不是蜜糖。
  “非常好,”柯拉答道,“我生平从未见过如此惬意舒适的房间。”
  旅馆的看门人趴到小桌上,冲她笑了笑。这下柯拉才知道,她在这儿说的每句话都会被详细记录下来。
  “听说这儿有浴盆,”梅里小声嘀咕着,“这是我梦寐以求的。”
  “啊,真可惜,您应该早点儿告诉我!我会让您看看房间里无与伦比的浴盆。”
  “以后吧……”
  “以后,”柯拉在前向出口走去,“您将有机会在里面洗个澡。只是别忘了带条新毛巾。”
  “当然,一定会的!”
  看门人朝柯拉勾了勾手指。他看上去很有尊严,干巴巴地紧裹着制服——不仅能表明他的职务,而且表明他的母亲正在闹关节炎,而他的父亲葬在西北墓地。
  “什么事?”柯拉严肃地问道。
  “对不起,小姐,”看门人用表示尊敬的语气说,“但是,外人禁止使用我们的浴室和其他设施。”
  “谢谢您提醒我,”柯拉礼貌地回答,“我也顺便提醒您,贵旅馆听有优点之外还有一些小小的不足。”
  “不可能!”
  “比如,我建议你们在卫生间放上卫生纸,浴室里放上香和毛巾,给床铺上床单。”
  “这是诽谤……”
  刚说到这儿,翻译插了进来:“您的电话!”他用手往上指了指。
  看门人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厚颜无耻地说:“等着瞧。”
  当他们走到汽车前,翻译回头看了看,问道:“真有浴盆吗?”
  “您对此很感兴趣?”
  “小时候我们在旅馆旁边玩,奶奶对我说,如果我好好学习,长人了就能住进这样的旅馆,在真正的浴盆里洗个澡。”
  “里面只有个喷头。”柯拉说。
  “那他们凭什么收那么多钱!”翻译难以承受儿时梦想的破碎,脱口而出。
  不过梅里很快就得到了安慰:“好在,我们有世界上最好的龙。”
  被柯拉叫做金龟子的汽车一路上两次熄了火,柯拉只得把车停到路边,打开车盖,检查以前修理和清洗过的遗迹。
  看到一位穿着外国服装的漂亮的年轻女子在国有汽车里忙活,周围马上聚集起无声的人群。他们更多的是羞怯地盯着柯拉本人,而不是汽车。行人们的举止颇似偷偷从家里溜到黄色影院的官员。
  翻译梅里一次也没下车,因为他不可以和比自己级别低的汽车修理工并排站着。柯拉的行为并没有让他觉得惭愧:她实际上是外国人,外国人可能会做出任何不成体统的事来,可自己的名誉不能不爱惜。
  “您弄也是白弄,”车第二次熄火后他对柯拉说,“这样不太体面,我们不知道都有谁在看您。”
  “您觉得坐在车里干等着更好?”
  “一定会给我们派维修队来的。”梅里反驳道。
  “我怎么一支也没看见。”
  “我们的维修队很少,”梅里承认,“根本不够用。”
  贫穷但诚实的里最多尔公民不知如何是好,他瞧不起所有天生就不够诚实和高贵的外国人,但同时又非常羡慕柯拉所过的生活。她去过的地方、她见过或是拥有的东西。梅里一方面愿意接近自己的女上司,另一方面又无法不鄙视她。
  穿越整个城市之后——这段旅程远比柯拉想的要远得多,他们终于来到了饲养场门口。
  饲养场的入口是曾经相当雄伟的砖、水泥和大理石的混合建筑,是仿照古骑士城堡的人口修建的。大门隐蔽在塔楼里,只能从壕沟上的吊桥过去。但是,壕沟里的水早就干了,里面生长的灌木丛甚至树木有一桥多高,把吊桥都挡住了。而且前来参观的人们觉得有义务把糖纸、装胡桃的袋子等废物扔到原来的壕沟里。有些东西已经烂了,从沟里飘出淡淡的腐臭味。
  大门右边的半扇已经掉下来了,左边的半扇则斜坠着,一个门角已经陷到到被踩实了的路面里。

《飞龙失踪案》 作者:基尔·布雷切夫

第二章

  前来欢迎的人按照迎接星际客人的要求着装,郑重其事地站在大门口履行自己的职责。他们是两位场长(一个留胡子,一个没留胡子),还有高级侍龙员、喂龙员和会记部门的官员。下小雨了,前来欢迎的人都躲到塔楼底下。在一块可以挪动的白色方牌子上写着:“饲养场关闭。检疫。”
  柯拉已经认识的饲养场场长走上前来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关爱。其他的人都仿效他的做法。最后一个完成该动作的是喂龙员,他是个目光悲痛、表情忧郁的年轻人,穿着黑色粗麻布斗篷,歪带着圆形礼帽。柯拉心想,这个饲养员恐怕喂不饱那些龙。
  “我来翻译?”当场长开始致欢迎辞时,梅里询问道。
  “不用您费心了,亲爱的。”柯拉制止住了他突如其来的热情。
  “我们在看到这样一位尊贵的客人时所体验的幸福,”场长开始了乏味的演讲,“让我们这些卑微的饲养场工作人员——当然我们的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深受感动。她抽出时间来看望我们,并在我们的帮助下深入研究问题,尽管这个问题在当代里昂多尔所拥有的成就和事业面前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
  柯拉咳嗽了一声。
  场长稍做停顿,持了持花白的胡须,准备继续讲话。梅里会意,柯拉的咳嗽是行动的指示。他上前一步说:“柯拉女士非常感激地聆听了场长先生的讲话,她准备前往观看独一无二的饲养场。”
  场长先生卡壳了,他半张着嘴傻站在那儿。由于游戏规则遭到破坏,在这种状况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第二个不留胡子的场长掌握了主动权,他显然是个自由主义分子,没准还是个持不同政见者。
  “请,”他说,“我们一早儿就等着呢。”
  他们前往饲养场。它是个动物园,不过只适用于豢养一种猛兽。
  穿过塔楼的狭窄拱门,来到一个宽敞的过道,过道两边用粗大的铁栅栏围着。栅栏里面就是龙的生活场所,酷似动物园里为白熊建的那种:有个铺着砂子和碎石的小空场,下面连着一个水不太干净的小水池,旁边和后面耸立着高墙,墙上有个半圆形的黑乎乎的洞口——里面是猛兽的住所。柯拉的鼻孔使劲摄到一起,惟恐把到处充溢着的陈年臭气吸进去。柯拉想象得出,数百年来,龙生活在这里,顽强地排泄着,同时忍受着消化不良的痛苦。
  “人们会带孩子来这里吗?”柯拉自言自语,但梅里听到了,马上询问场长:“人们带儿童和青少年来这里参观吗,尊敬的场长?”
  年老的一级场长茫然地求助护龙员,护龙员又看着喂龙员。胖胖的喂龙员说:“带孩子来。非常有效,特别是对不听话的孩子。”
  “可龙在哪儿呢?”柯拉问道,心里只梦想着一件事:离开这儿,尽可能远地飞离这个星球,今生再也不要寻找什么龙。
  “这是明星,”饲养员把柯拉领到钉在栅栏上的铁板前,上面画着一幅画。柯拉碰了碰长了锈的铁栅栏——它有人胳膊那么粗,这使人不能不佩服龙的力气。
  饲养员拉了拉翻译的袖口,他赶紧过来给柯拉帮忙。
  “在这里,”饲养员说,“您看到的是我们饲养场里普通龙的样子。”
  “请您给她念念,念念!”饲养员请求翻译。
  “我这就念!”翻译不喜欢别人随意支使他。柯拉不用他也全能看懂,但她不想干涉里昂多尔的内部事务。
  普通龙。
  绰号:明星。
  年龄:163岁。
  体色:天蓝带棕色。
  展翼:16米。
  “你在听我讲吗,柯拉女士?”
  “它被偷走了?”柯拉看着介绍牌问。
  柯拉并未觉得它可怕,甚至觉得它挺有威严。她自己小时候就画过这种龙,想象着伟大的格奥尔基骑士如何解救公主。
  “失踪了,”饲养员说,“不知道去哪了,毫无影踪。”
  他指着栅栏上的小门。门没有上锁,只是用绳子拴着,免得它自己打开。
  “好的,我待会儿再看看别的场子,”柯拉说着,忿忿地想,要是让米洛达尔的年轻妻子们到这儿来该有多好。因为她们是花样游泳运动员,鼻子用鼻夹夹着。对她们来说,什么臭味、香味都是一回事。
  他们来到下一个空场子。饲养员的肚子贴着栅栏,清晰地朗读了这只龙的生平与外型。从图上看,只是体色与第一只不同——这只是黑的。梅里自信地用不太灵光的俄语重复了一遍。柯拉诧异于翻译的懒散和平庸,几次在心里纠正了他的错误。
  第三个场子的栅栏有门栓,而且上着锁。
  “它在里面。”饲养员介绍道。
  剩下的所有饲养场工作人员都赞同地点着蓄着胡子的脑袋,按规定配戴的软帽也跟着上下晃动。龙确实在里面。
  这个场子与另两个没什么两样——要是不算小水池旁边那大堆绿粪的话。这使得它有种宜于居住的闲适感觉。
  “这是乖乖,”饲养员如此介绍,不过他并没有靠上前去,而是远离栅栏读着牌上的文字:

  东方普通龙。
  年龄:82岁。
  体色:褐色带桔黄色斑点。
  展翼:19米。
  特点:生性多疑。
  特别危险。

  刚一读完,柯拉马上就领教了。看来,这只龙决定让客人看看自己。
  从宽约五米的洞口里传出沉闷的吼叫,好似远处打雷的声音。雷声越来越近,随之从洞口冒出色彩鲜艳但其臭无比的烟来。接下来是长时间的寂静。
  人们不说话,龙也不着急。或许,它是在出神地看着柯拉——至少柯拉觉得,透过烟雾,她看到那双黄色的、亮晶晶的眼睛在烟熠闪光。
  “喏,好了,过来吧。”梅里小声对龙说,就好像他自己从未见过它们一样。
  于是龙跳到小空场上。跳、飞、蹦——相对于这个圈在场子里的褐色带黄斑点的怪物所爆发的能量,所有的描述都显得苍白无力。
  说实在的,那一瞬间柯拉没顾上想那些斑点。她觉得气恼的乖乖马上就要折散所有的围栏,吞掉国际银河警察局的侦探以及全体饲养场工作人员,包括亲爱的饲养员。
  由于无法止住自己毫无规则的行动,它飞驰过整个场子,下颌和胸部压到栅栏上。虽然栅栏像个丝绸口袋似地晃了几晃,但是成功地将怪物拦截住。
  看到栅栏经受住了冲击,而那些令它鄙夷的、叫做人的小蚂蚁仍然完好无损(虽然吓得躲到了一边),龙在小空场里转了一圈,掀起一阵浓烟,然后抬高长着尖刺的尾巴,准备将绿粪堆再扩大一些。
  “可惜,我们的兽医辞职了,”饲养员同柯拉一起在一个空场子边等待龙结束进攻,他叹息着说,“胃消化不良,已经第三天了。我没少给它喂鳄鱼,可一点儿也不管用。”
  “他是喂龙的,”躲在空报亭下面的场长喊道,“我们这里非常舍得花钱。你想象不出,为了这些野兽,牺牲了多少东西。”
  最后一个词他说的声音很大,像唱歌一样。龙不知道怎么听到了饲养场领导的声音,朝他的方向创起一股灰烟,一直飘到场长那儿。场长脸都吓绿了,小老头可怜地尖叫着跑到一边去了。
  “有时候我觉得,”饲养员说着慢慢站起身来,并帮助柯拉站起来,“这些动物在思考什么,可是他们是没有脑子的。”
  “科学是怎么界定的?”柯拉问。
  一些工作人员在烟雾中站起身来,一边清理着身上、嘴里的尘土,一边破口大骂对他们丝毫不予理睬的龙。看得出来,它正在忍受绞痛的折磨,所以才又是刨土,又是乱喊乱叫。
  “我们继续参观?”胖喂龙员小心地请示。
  “它们都是这样吗?”柯拉问。
  “啊哈,”留胡子的场长在远处说,“我们的客人大概累了,想稍微休息一下。请她去我们简陋的职工食堂吧。”
  “我认为,饲养场领导提出应该关心我们的客人是非常正确的。我代表政府完全赞同这个决定。”刚才不知道藏到哪儿去了的梅里发起言来。
  没有人去关注梅里的此番发言。充满骄傲的柯拉决定不听从这些唯唯喏喏的官员的话。她的任务是寻找龙,而不是与场长们交朋友。
  “非常感谢,”柯拉掸着裙子上的土说,“但是,遗憾的是,我不得不把与你们交流的愉快推迟一下。我还没把所有的场子都转兀。
  柯拉得到答复是集体发出的失望的叹息,但她对这些男人的哀声叹气视而不见。乖乖恶狠狠地转过头,呲了呲牙。它黄色的眼睛就像燃烧着火焰。柯拉心想,幸亏我听了米洛达尔的话,把小铃铛留给了奶奶。它要是在这儿,准会冲上去保护我——那我就没有小猫咪了。
  下面一个场子又是空的。柯拉决定以后再看讲解牌。她已经知道,七只龙里有四只失踪了,另外三只还在饲养场。她已经见到了一只,必须再见见另二只。因为在弄明白龙是如何失踪的之前,侦探先要了解清楚,它们的保护措施怎样,有没有被偷的可能。接下来一步就是——这样做究竟谁是受益者。
  何拉正在琢磨的工夫,所有的护龙员、喂龙员都站起来了,不情愿地跟在柯拉后面。她走到讲解牌前,上面写着:至尊龙,杂交。
  母龙小可爱年龄:52岁。
  毛色:白色,有小花点。
  眼睛:天蓝色。
  品种独一无二。
  展翼:20米。
  高傲。禁止乱喂,禁止逗弄。
  这回在母龙睡醒并同意出来之前,不得不多等会儿了。饲养场的领导和工作人员冲她又是喊,又是叫,又是恳求,又是许诺好吃的,又是威胁——可是黑洞里面就是没有一点儿声音。
  “会不会也失踪了?”场长不自信地问道,但饲养员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今天还见过它,它在场子里撒欢儿、耍赖。它的脾气您是知道的。”
  “坏脾气。”场长表示同意。
  柯拉没有加入谈话。她想变得不那么引人注目,本色一些,普通一些,——这时,只有这时她才能洞察人的思想。不管龙是如何失踪的,几乎可以肯定饲养场里有罪犯的同伙儿——否则根本无法进来,也无法把龙运走。说老实话,在看完乖乖后,她甚至怀疑有没有可能把这种足以消灭一个重武器步兵排的龙运到别的地方。
  “听着,饲养员,”一级场长捻着稀疏的胡子说,“你跑到厨房去拿些……”
  “粥?”
  “不,肉。
  “噢,不!”一个观众脱口而出。
  “暂时我还是这儿的领导。”场长嚷嚷道。随后他从腰间取下一串钥匙,递给胖饲养员,说:“黄色的大钥匙是开冰箱的。”
  “龙都吃什么?”柯拉问道。
  “不听话的小孩于!”胖饲养员愉快地喊了一声,跑了龙连点儿影都没有。
  “您这么执着是徒劳的,”翻译说,“您应该与这些人处好关系。要是他们不喜欢您怎么办?”
  喂龙员很快回来了。他拿着个叉子,上面挑着靴子大小的一块肉。
  不知为什么,他的出现引得站在栅栏旁的饲养场工人忧伤大作。关于龙有些东西是难以用语言表述的。
  母龙小可爱大吼一声,从洞里跳出来。这个家伙的确不一般,堪称爬行怪物家族中的美人。它的身体是白色的,点缀着蓝色的斑点,就像穿着柯拉所喜爱的巴黎连衣裙。它的天蓝色的眼睛大而亮,红唇微起,毯子大小的粉舌头神经质地舔着两排整齐的白牙“它们能活多久?”柯拉一边问翻译,一边看着饲养员把叉子伸到栅栏里,而小可爱似乎不太相信自己能如此幸福,胆怯地靠近栅栏。
  “它们能活多久?”翻译转问场长中的一个。
  “能活400岁,”场长回答。“我们这儿的寿星佬住在最边上的场子里。350岁了。不过它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就是说,小可爱还只是个孩子。”柯拉说。
  没有人反对。
  白色的大孩子近看没有那么漂亮。覆盖着鳞片的两助往下坠着,前胸贴着后背,小腹和腿上沾着粪便。它的行动很不自信——让人觉得这个年轻的巨物眼看就要摔倒了。
  “它怎么了?”柯拉不禁问道,“你们难道没把它喂饱?”
  没有人回答她。在离栅栏两步多远的地方,小可爱把嘴嘬成筒状,长脖子使劲往前伸。等够到肉以后,它飞快地伸出舌头,把肉从叉子上卷走,扔到嘴里。然后,让柯拉吃惊的是,母龙没有像她想的那样把整块肉像苍蝇一样吞掉,而是在嘴里反复咀嚼着,品味着,如同孩子们得到一块珍贵的巧克力。
  母龙的眼睛蒙上一层白雾,身体里涌起一股股暧昧的倦意。
  “请问,”柯拉问场长,“如果龙能从这里逃跑,它会藏在哪儿?”
  “不可能逃走!”
  “但是如果……”
  “如果能逃走,”饲养员把叉子扔到一边儿说,“它会到古老的魔术森林,就在离城三###的独立山后面。”
  “这种情况发生过吗?”柯拉问。
  “绝对没有!”场长嚷道。
  小可爱终于把肉吃完了,像狗一样尖声哀号起来。
  “它是饿的!”柯拉脱口而出。
  “您疯了!”留胡子的场长反驳道,他显然对这种指责有所准备。“我和您现在就去我的办公室,您将看到所有文件。我们花费了巨资来给这些龙购买食品和维他命,什么都有——从豌豆到碎肝。不能让一只龙挨饿——这是我们的口号!”
  “它是在装样,”胖饲养员说,“好让您可怜它。它看到银河中心派人来了,什么检查呀、委员会呀,能捞点好处!您想象不到,它们有多狡诈!”
  “可是您刚刚还断言,龙是没有脑子的爬行动物!”
  “这也是对的!”饲养员说,“它们有的这样,有的那样。看它们怎么有利了!这些杂、杂种!”
  作为对这些高呼的回答,传来乖乖腹泻时的痛苦叫声、小可爱的高声尖叫以及远处洞里老寿星的吼声。
  “接着往下走?”柯拉的询问使所有的主人都陷人尴尬。
  “为什么?’溜胡子的场长说,“难道还有什么东西您没见到?午饭已经凉了。”
  “就剩一只龙了,”柯拉理智地反驳道,“是最长寿的龙。我应该看看老寿星!”
  柯拉接着朝下一个,也就是第五个场子走去。因为她确信,老寿星听到了她的话,而且正在窥视小可爱这儿发生的事情。
  柯拉刚一走近,老寿星就从洞里爬出来。不用读讲解牌也能明白:这只龙的确经历过漫长而复杂的岁月。它的一只翅膀受过损伤,眼睛内房出水(注:一种眼疾),绿色和灰色的鳞斑斑驳驳,如同炉子上剥落的瓷砖,露出栗色的长满小丘疹的皮肤。老寿星不自信地踱着步,慢慢地径直走到栅栏前,开始舔栏杆,暗示着它同它的邻居一样,很难吃到肉。
  “是不是该喂它了?”柯拉问。
  她的嗓音中充满了真切的同情。老寿星听了,发出一声长号。小可爱和乖乖也随声附和。
  “喏喏,讨厌鬼。”饲养员喝斥着,场长则用银手杖吓唬它。
  柯拉瞅了眼讲解牌。这只龙叫天眠。柯拉想,一定得问问这是什么意思——是“眼”字的误写,还是当地的什么新名词。
  “现在我们可以去吃饭了吧?”场长高兴地问。
  “是的,”柯拉说,“只是请问,你们什么时间喂龙?”
  “一周两次,”场长飞快地答道,“不过喂得特别饱。自然界中的龙就采取这样的生活方式:先吃得直撑,然后一觉睡到下一顿美餐。”
  “好的。顺便问一句,下次喂食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大家面面相觑,只有胖饲养员答道:“就在明天。明天肉就运来了。它们非常不安分,因为快到进食的时间了。”
  “您看到了吧!”一级场长带有责备意味说,“现在可以去吃午饭了?”
  “走吧,走吧。”梅里翻译替所有的人答道。
  柯拉满足了大多数人如此执着的愿望。

《飞龙失踪案》 作者:基尔·布雷切夫

第三章

  午餐设在宽敞的饲养场会计部——餐桌是用办公桌拼成的,有无数大小抽屉的柜子都像传者一样靠墙而立。柯拉还从未参加过如此简陋的聚餐,因为在地球上,众所周知,是不允许在工作岗位上吃饭的——就餐有专门的咖啡厅和饭店。再说没有干净的餐巾和餐具怎么吃饭?当然到郊外野餐时情况不同,但是正常人会带上一次性的塑料盘子、叉子,一次性台布和其他一次性用品。这种行为背后有一个简单的哲理:吃——就是消灭用于食用的产品。这种行动是一次性的,因为不可能两次吃掉同一块牛排。所以,那些食品以及有助于消灭食品的东西,都应该是一次性的。阿南塔-拉德日库马尔的这一原则还远远没有被所有的地球人所接受,因为他们当中有不少讲究饮食的人,这些人要在塞夫勒的陶瓷制品上,用银叉和银勺才能享受美味。
  办公桌拼到一起,形成了一个长方形的、高低不平的大桌子。上面铺着几张大白纸和若干台布。看来,饲养场显然是找不出一张完整的大台布来。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盘子和碟子,里面盛着切好的蔬菜、萝卜、本地产的粉色土豆、沙拉还有其他普通的冷盘,占据中间位置的是香肠。在这些盘碟中间,每位用餐者面前放着一个小盘和一个边上磨尖了的勺子——据柯拉所知,普通人家把它当作叉子和刀子使。
  桌上还有酒瓶。四个瓶子里盛着无色的透明液体——显然不是伏特加就是别的酒。就餐者们激动、不安、紧张的眼神全都凝固在这几瓶酒上面。柯拉明白了,他们想尽快结束参观饲养场的原因只不过是:由于她的到来,一顿当地少见的美餐正在等着他们。
  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她转向堆满甜蜜微笑的翻译梅里。
  “请问,这么丰盛的筵席……谁来付钱?“噢,别说了,”翻译嘀咕道,“这难道能称得上筵席吗?我们每天都这么吃……”
  “梅里!”
  “当然了,这顿午餐用的是场长先生从部里领的钱,”翻译马上承认,“您知道,我们是个贫穷而骄傲的国家。伏特加在我们这儿很贵。”
  “原来如此,”柯拉说,“那就请坐吧。”
  饲养场的工作人员装作不慌不忙的样子朝餐桌走去。
  但是所有人都眼睛发亮,腿不由自主地往放着四个一升装酒瓶的地方挪动。柯拉暗暗算了笔帐:四瓶酒,九个人,她自己除外——警察从不在执行任务时喝酒。看来,这些都是喝酒能手!要不然就是瓶里装的不是伏特加,而是度数不高的酒。
  等留胡子的场长刚一坐到桌首柯拉旁边的椅子上,其他的饲养场工作人员立刻一拥而上,喧闹而愉快地拉出椅子,坐下,挥动勺子从盘子里抢夺沙拉和土豆,众多叉子在香肠上挤作一团。还好,没忘了柯拉:有人往她盘子里扔了两片香肠。是谁这么好心?柯拉以为是翻译——这是他的职责。但她立刻发现,梅里坐在桌子的另一端,无耻地冲她挤眉弄眼,像是在给同伙使眼色。真够自在的!柯拉决心要为这个狎昵举动好好报复他。他可从未想过,向聪明的女人诌媚,会因不务正业而受到惩罚。
  桌上觥筹交错,什么动物学家、政府官员、会计出纳、供给人员全都忙着瓜分美酒。突然这个生动的局面被一个简短而权威的声音打断了:留胡子的饲养场场长在桌首站起来,咳嗽了一声,现在又该讲话了——他要说什么,柯拉都能背出来。
  “先生们,先生们,安静一下!不要再敲盘子了!注意了,注意了!”
  “注意了!注意了!”坐在柯拉旁边的喂龙员随声附和。
  “我们还没相互介绍过呢。”柯拉对他说。
  对方非常惊讶。他向她投来一束诚实的绿色目光,鼻子尖磨擦着杯沿。
  “您叫柯拉,”他说,“也就是说您是奥尔瓦特女士。”
  “那您叫什么?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看到饲养员害羞而不愿回答的样子,柯拉知道自己很可能犯了错误——不是破坏了规矩就是表现得不够有教养。
  “高级喂龙员阿波利多尔先生,”留胡子的场长喊了一嗓子,“请不要妨碍奥尔瓦特女士听我的祝酒辞。”
  “当然。”胖子答应了一声,马上小声对柯拉说:“我是高级喂龙员阿波利多尔。”
  “一件痛苦,同时又荣幸的事件把我们召集到这张桌子边。托付给我们看管并且为我们所喜爱的,是的,我敢这么说,为我们所喜爱的龙失踪了;但同时一位尊贵的客人,打第一眼我们就喜欢上的柯拉-奥尔瓦特女士来到我们这里!当我们熟悉的国有轿车停在饲养场前……”
  “请原谅,”柯拉打断场长,“请原谅,在这种级别的欢迎仪式上,主持人的讲话应该是同声传译的。为此特地给我派了一名翻译,我担心没有他的帮助,我会漏掉场长先生讲话中的一些重要内容。”
  “说的对!”会计师连声叫好。可喂龙员阿波利多尔沉重地叹了口气。柯拉很清楚叹气的原因:翻译将他与清澈的酒精饮品相融合的美妙时刻推迟了。
  柯拉严肃地看了眼翻译,而后者也惊慌失措地看着她。显然,他正忙着喝酒,根本没注意场长都讲了些什么。
  “在这个时刻……”梅里慌乱地卡在那里,特别像一个大男孩被当众打了嘴巴。柯拉又心软了:“请坐,”她用俄语说,“请您以后不要再有这种亲昵的举动,否则我一定惩罚您。”
  “谢谢,”梅里轻声说,他的双手直哆嗦。“我真害怕会失去和真正的外国女人……共同工作的机会……”
  “他还翻译吗?”场长问道。
  “他不翻译了,”柯拉说,“他忘词了。既然没有正式的翻译,您的讲话也就没有什么效果了,我们就当您已经讲完了吧。”
  “但是,或许,您不用翻译也能听?”
  “我可不想冒这个险,”柯拉诚恳地答道,“万一您这些同事当中有人给我打小报告怎么办?”
  “我们没有这样的人!”场长骄傲地宣称。说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半天没吱声。
  “可以开始了吗?”会计师问道。
  “开始吧。”大失所望的场长一口气干掉一碗伏特加。
  一时间好像决了堤,大家都把柯拉抛在脑后,争先恐后地去消灭沙拉、土豆,当然最主要是的香肠和伏特加。柯拉好奇地品了口伏特加——感觉度数挺大,但不太纯。饭桌上都在忙着,没人顾得上说话,柯拉也不想破坏这种沉默:她很清楚,几分种以后,这些在该星球上与著名的龙最接近、或许知道它们失踪的秘密的人们,就会打开话匣子,那时就该认真听听了。
  二级场长——没留胡子的那位,站起来想致祝酒辞,但是被一级场长拦下来。后者显然觉得,如果不让他讲话,那么他也不会让任何人讲话。再也没有人想致辞了,但是不时有护龙员递给柯拉一杯或一碗酒,叫嚷着:“为您的健康干杯!”祝福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因为大家都喜欢伏特加。
  “她听不懂!”一级场长还没从屈辱中恢复过来,难过地说,“叫翻译过来!”
  然后他开始用手势解释,——意思是,您是多么好啊!我们是多么好啊!
  阿波利多尔看到二级场长的信号,赶紧起身跑过去,凑近柯拉小声问:“可以上热菜了吗?”
  “我是客人,你们就照规矩办吧。”
  “谢谢,”阿波利多尔趴在她耳朵上嘀咕着,绿色的小眼睛因喝了伏特加而闪闪发亮。注意,柯拉,要当心!他们可全都喝多了。
  阿波利多尔跑出房间。
  渐渐的,屋里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已经不急着斟酒了,嘴运行不了那么快。仿佛大家都跑到了山日上,在不慌不忙地下山之前,要好好欣赏一番。
  阿波利多尔回来坐到位子上。
  “请告诉奥尔瓦特女士,”他对翻译说,“热菜马上就端上来。”
  “您听到了吗,女士?”梅里尽量盖过不断增长的喧闹声询问道:“用给您翻译吗?”
  柯拉没有回答,只是狡猾地笑了笑。梅里显得很可怜。没什么可怕的,就让他继续为可能失去职务而担心吧。
  柯拉注意到,阿波利多尔那双眼睛不易察觉地微笑着,像个成功地搞了个恶作剧的小孩子。这个胖子不像刚开始那样,让人觉得毫无恶意了。
  门开了,热菜端上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戴着大厚眼镜、表情严肃的女人。她穿着一件长袍.其形象表达了对前年去世的丈夫的哀思。她举着一个铜托盘,里面装着切好的大块大块的肉。
  跟在后面的是一位黑头发、棕皮肤的矮个子姑娘,其着装表明她想找一个高学历的如意郎君。她端上来一锅热土豆。
  最后倒着碎步的小女孩一只手攥着个大盐瓶,另一只手提着一罐汤。
  男人们忙着收拾空盘子,好让女人们带走。阿波利多尔说:“第一位是我们的主任会记,第二位是清洁工,而名叫梅拉,可爱的小女孩……”
  他的嗓音异常温柔……“她是您的女儿?”柯拉猜测道。
  “是的。”阿波利多尔说。
  “为什么不让她们和我们一起用餐?你们这儿不允许吗?”
  “为什么不允许?可以。只是位子不够。她们在我们之前就吃过了,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对吗?”
  刹那间新的一轮美食瓜分开始了——屋里充满了“唏溜唏溜”的声音。
  “这辈子从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肉!”会记感慨道。
  “没准儿,你们把龙宰了?”梅里问。
  大家都听见了他的玩笑,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饭桌上笼罩着一种不祥的寂静。护龙员们一个接一个转向翻译,愤怒的目光恨不能把他刺穿。这是一种恐惧的仇恨,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好像大家都在等着有权作答的人来回答这个可怕而又意料之中的指责。
  于是梅拉姑娘发言了:“龙不能吃,它的肉有毒,甚至能把狗毒死。所有的人都知道。”
  “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梅里叫嚷道,“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
  顷刻间又像是决了堤。护龙员们冲翻译喊叫着、证明着、挥着手,甚至用判刑来威胁他。翻译摆着手,躲闪着,他的动作很孩子气——不像那种大院里长大的孩子,强壮、敏捷,敢爬着了火的楼梯,甚至在房檐上行走;而是那种在家里长大。被奶奶和保姆娇惯的孩子,他们没学会复仇和扔石头。短裤配他再合适不过了。
  趁这出闹剧继续上演的功夫,柯拉对小女孩产生了兴趣。她平静地靠墙站在两个办公柜中间,欣赏着大人们的表演,薄薄的嘴唇上挂着一丝浅笑。
  梅拉很瘦,远比一个正常的十岁儿童要瘦得多,似乎她此生的目的就是要摒弃父亲外表的福相和富态。小女孩穿着普通的灰色手编连衣裙,不过柯拉不知道这件衣服有什么寓意——她还没读过儿童服装的含义。黑色的;日鞋子对梅拉而言太大了,走起路来脚后跟直趿拉。把鞋和裙子连接起来的是叫作腿的两根手指粗细的小棍。两根同粗细的胳膊耷拉在袖口外边,手指头很脏,指甲则被啃坏了。她的头发梳成两根黑褐色的辫子,扎着细细的天蓝色蝴蝶结。辫子编得特别紧,使劲揪着头皮和本来就坍陷的两腮,眼睛也被拽得往上吊吊着。总的来说,梅拉的眼睛是绿色的,大而放肆。
  柯拉觉得梅拉似曾相识。
  当然啦!人们画的五岁小孩儿就是这样。小手、小脚、小身子,眼瞅着就画出来个小人儿来!
  小女孩感觉到了柯拉纹丝不动的目光,也把目光投向她。
  “你对龙了解得多吗?”柯拉问她。
  “和别人一样。”女孩答道。
  “那你怎么知道龙不能吃?”
  “今年我们的杜拉罗布死了。结果库济卡也被毒死了。”
  “是狗?”
  “什么狗?是猫!它吃了一块龙肉就死了。”
  “也许,它不是被内毒死的?”
  “那乌鸦呢?那天飞过来的乌鸦,也都死了。”
  屋子里人声鼎沸,好像里面聚集的不是12个,而是50个人。端菜的女人们留下来也在吃肉。伏特加已经喝完了,但不知从哪儿又冒出两瓶红酒。阿波利多尔坐到柯拉旁边。
  “我的女儿不错吧?”
  “不错。您为什么不让她吃?”
  “我不吃肉,”小女孩说,“坚决不吃。因为谁要是吃肉,那他就得杀生。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
  “你们不杀生?”
  “我尽量不。”
  “我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办法,带她去看了很多医生。她妈妈死了,就我们俩相依为命。”饲养员解释道。
  “我的眼泪都流干了!”小女孩意味深长地说。她的眼睛干巴巴的,目光锐利。
  “去吃点儿沙拉吧,丫头。”阿波利多尔说。
  柯拉知道他在女儿面前总觉得自己有罪,因此不得不向遇到的每一个人解释清楚梅拉为何如此削瘦而且一副病态,特别是他本人又如此富态——不是他用饥饿把她折磨成这样的。
  柯拉等他开始辩解——他不可能不极力解释……她决定防止他解释。
  “我在这个年纪比她还瘦,”柯拉说,“在学校,大家都叫我‘骨头架子’。”
  这不是实情,因为在学校她被叫作“肉球”。不过撒谎现在有助于她——她可不想对这讨厌的一家人大发怜悯。
  “真的?”小女孩问。
  “真的。”柯拉注视着她的眼睛。国际银河警察局的侦探撒起谎来,没有一台测谎机能分辨出来。
  “真的,真的,”阿波利多尔赞同道,“你看看,现在出落成什么样了!”他本来想用手展示一下,不过又扭捏起来,羞了个大红脸。
  留胡子的场长颤颤悠悠地走过来,他想用这杯薄酒祝愿我们的女救世主、伟大的觅龙专家身体健康……柯拉友好地和老头干了一杯。
  “我们的处境非常可怕,”场长靠着柯拉说,他的两眼发直,目光呆板,“没人相信我们,甚至政府也一样。”
  “为什么呢?以前是信任你们的?”
  “里昂多尔的经济有待于进一步改善。”场长趴在柯拉耳边小声说,她连忙躲开了。
  梅拉和她父亲坐在柯拉另一边。阿波利多尔强迫女儿吃炸土豆,她又是躲闪,又是皱眉,最终还是吃了。
  “我们的食品预算一直在削减。您知道我们改喂龙植物食品是迫于无奈吗?龙开始生病,不再下蛋。要知道这是头等大事!早在六年前我们卖给米安德利亚和普拉利姆的动物园四只受精蛋,现在米安德利亚已经有两只龙成活了。”
  “我以为在整个银河系,只有里昂多尔还有龙生存。”
  “龙在其他地方很难生存而且完全不繁殖。但是,有时在条件好的地方,它们能在动物园里存活数十年。”
  “不能把它们运离本星球吗?”
  “试过,试过几次。不论是蛋,还是刚出生的个体都受不了星际旅行。而能装成年龙的船舱还没设计出来……所以他们是最后的……”
  场长把伏特加喝光,独自伤心起来。
  “等龙都没有了,他就得退休了。”逐渐对柯拉产生信任的小女孩告诉她,“他们都得被轰走。没准儿还得坐牢,总得有人受过。我们这儿就是这样:找到替罪羊就万事大吉了,而真正的罪人却坐在轿车里。明白吗?”
  “你觉得龙会在哪儿?”柯拉问道。
  “谁知道呢,”小女孩含糊地答道,“看来,是被运走了。”
  “就是说,”柯拉说,“有人把场子打开,有人将它们运出饲养场,然后通过塔楼进人城里,再从城里……靠走着?”
  “不,”小女孩说,“龙是会飞的!你忘了,柯拉阿姨?”
  “它们真的会飞?我看过《龙学》,里面讲他们只在交配期才飞。”
  “没错!”醉醺醺的阿波利多尔证实道,“正是在这个时期!”
  “交配期,”留胡子的场长清醒地说,“我们的龙每个月都有。”
  “而且持续一个星期。”
  “这就是读书的意义,”梅拉说,“你读呀,读呀,其实什么也不知道。我之所以不上学,就是不想学没用的东西。”
  父亲骄傲地看着女儿。他觉得她将成为全星球最聪明的女孩。做父母的经常会有这种想法,特别是那些独生子女的家庭,他们已经丧失了同伴的挑剔眼光。
  “就是说,”柯拉固执地接着说,“你认为有人打开场子,把龙放出来,然后它就飞了?”
  “龙不会就这么飞走的,”场长说,“只有前面有母龙时,它才会飞。”
  “就是说它还是不会飞。”柯拉说。
  “如果它饿极了,你向他展示一块肉或是整只小牛,即便没有母龙它也会飞的。”梅拉说。
  “这是反科学的胡说八道!”会计师啃着骨头走过来,“普隆吉斯推崇的这个理论,从未在任何地方被任何人证实过。”
  “我现在把龙放出来,”小女孩说,“它就会飞走。它们想吃东西。”
  仿佛是回应她这番话,就在旁边,似乎只有一墙之隔,传来一声高似一声的龙的咆哮。玻璃震得直晃当。女会记正在和没胡子的场长跳舞,腿下一软,突然双双摔到桌子上。梅里也清醒了,两手紧紧捂着耳朵。还有一个工作人员把一杯酒掉到地上,杯子也碎了,他心疼得哭了起来。
  “龙在要吃的。”小女孩冷静地说。
  “那您就喂喂它们,”柯拉对阿波利多尔说,“您是喂龙员呀。”
  “您是想说,我这么胖是因为把龙的食物吃掉了?不是这样的!我打小就这么胖。就是不让我吃东西,我仍然会是个胖子。”
  “妈妈不怎么让爸爸吃饭,就为了让他瘦下来,”小女孩说,“可他还是这么胖,这是真的。”
  “唯谁是问?”阿波利多尔接着说,“每回都是饲养员。可我算什么?我不明白。我也想进场子里去,可它们能把我生吞了,连嗝都不打。我都不敢看它们受罪的样子!有时甚至想:或许该把它们毒死,免得活受罪?但我下不了手。知道为什么?因为我是个善良的人。”
  小女孩站起来,凑到柯拉跟前悄悄说:“他是个罪犯,但不是因为他人不好,而是因为鉴于经济状况,食品给的越来越少,可饲养场的编制却越来越大。明白吗?”
  “不明白。”
  “大家都要吃饭。必然的。无论是场长,还是他们的亲戚。女会计也在挨饿——她的肚子永远填不饱。下班后大家都用包儿往外带吃的。今天让爸爸喂小可爱一块肉——它已经一周没吃过肉了。这块肉是从爸爸那份里抠出来的。我们的生活很恐怖,如此残酷,简直是可怕。大家都抓着自己的位子不放。龙肉无论如何不能吃——这是件幸事,否则它们早被吃光了。”
  “就是说,你认为可以把龙从饲养场运走?”柯拉问。
  “可以,”小女孩肯定地回答。“如果特别想,就能。不过你要是运龙,它会把你吃掉。它们没经过驯化,就像是长牙的癫哈蟆、大鳄鱼。”
  “我觉得它们会思考。”
  “是的,当它们受到诱惑时。”
  “你喜欢它们吗?”
  “喜欢它们什么?凡是知道它们的人都不喜欢。我老实跟您说,即便是有人对您说这些龙是多么招人喜欢,多么令人感动,应该关心它们,您也千万别信。这都是谎话。”
  小女孩说起话来声音尖利,恶狠狠的,俨然一个成年人。

《飞龙失踪案》 作者:基尔·布雷切夫

第四章

  翻译梅里在桌边直打晃儿,尽管龙已经不叫了,可他两手仍然捂着耳朵。他甚至忘了跟柯拉告别,就以这种姿势径直走了。柯拉用目光为他送行——他那孩子似的弯腿露在短裤外面——这是个可怜、不幸、唯唯喏喏的人……“龙会不会自己飞走?”柯拉问小女孩。
  “假如飞走,它会马上被发现:当它在空中飞行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能看见它。”女孩很有道理地指出。
  “那夜里呢?”
  “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龙都不可能飞走。”阿波利多尔说,“因为要想升空,它需要先助跑200米。这一点您的《龙学》上大概写着呢。”
  “但我想,科学有可能落后于生活,”柯拉说,“因为我觉得如果很饿的话,龙就能飞。”
  “这是毫无意义的神话。”喂龙员说。他站起来,把温软的大手放到小女孩的头上。
  “我们该走了,”他说,“明天还要早起呢。”
  “音乐老师要来,”小女孩对柯拉很信任地说,“我早上总是祈祷,希望他被车撞了,可一次也没灵验过。也许,明天会的。”
  “这可不太好!”柯拉指责道。
  “我知道,”小女孩赞同地说,“我知道,但我还是祈祷。就算以后会惩罚我,也要先让他撞车。不必致死,只要手伤了就行。”
  父亲给了她后脑勺一下,小女孩赶紧往出口走去。
  柯拉也想仿效她的样子出去,会计师突然蹿到她面前,请她跳舞。他已经醉得很厉害了,柯拉无论如何也不明白跳舞还有什么意义。大概,其意义就在于会计师的双手可以触摸到她身体的不同部位。
  为了稍稍打击一下会计师的高涨热情,柯拉问:“如果我想明天看看您那些账簿,您不会反对吧?”
  “什么账簿?”会计师淫秽的双手垂了下来。
  “就是您用来记录收到哪些喂龙食品的账薄。”
  “没有这种账簿!都上交国库了。”会计师急忙答道。
  算他走运,舞曲停了。会计师急忙煞有介事地走到二级场长跟前说:“我姑姑病了,明天上班别等我了。”
  然后迅速地离开了屋子。
  柯拉也走到没留胡子的场长跟前,表示旅途劳累,想回旅馆休息一下。
  场长没有反对。与其他人不同,他很清醒,也很阴郁。其他的饲养场工作人员相拥着坐在屋角的地板上,齐声唱着一支雄壮的歌曲。
  场长把柯拉送到门口。
  “你是怎么认为的!”柯拉问,“龙跑到哪儿去了?”
  “它们是被一块肉引诱走的,”场长说道,他好像已经仔细斟酌过自己的说法,“它们受到引诱。而肉里有安眠药,到不了塔楼它们就睡觉了。接下来就是些技术问题了:装到大板车上就运到山里去了。”
  “为什么?”
  “好卖给米安德利亚。”
  “有没有哪怕是一个人在米安德利亚见过被盗的龙?”
  “米安德利亚非常大。”场长回答。
  他们走出办公楼,来到小平台,栅栏之间的通道就始于此。通道尽头最后一只灯笼照亮了塔楼的拱门。
  “龙一般是在露天的地方睡觉,”场长说道,为了吸引柯拉,同时也为了让她了解,“只有白天它们才躲在洞里。你看,天眠,我们的老寿星。”
  正蜷成一团在场子中间睡觉的龙抬起头来,轻轻地叫了一声,好像在问:“你们想不想喂喂我?”
  “小可爱睡在那边儿。这是它在叫,我熟悉它的声音。我一直和龙生活在一起,爱上了这些令人生畏却又非常高傲的动物。”
  小可爱舒展开了躺着——从栅栏直到墙边,它的脑袋有一个人大小。
  “他们有智力吗?”柯拉想起小女孩的警告,连忙问道。
  “当然!”
  场长不说话了。
  在下一个应该是乖乖所在的场子里,什么也没有。
  柯拉理解场长的恐惧。
  “没准儿它在洞里?”
  “蠢话!”场长断然反驳道。
  他走到栅栏前,把一根金属栏杆往外一拉,在他面前出现一扇门。门别别扭扭地打开了。
  “您看到了,”场长责怪地说,“您还说在洞里!”
  场长撩起礼服的下摆,柯拉看见他腰间别着个长手电筒。他把它取下来。
  “它要是突然朝您扑过去怎么办?”柯拉问道。站在打开的场子门口让她很不舒服。
  “别说蠢话了!”场长打开手电在前面照着,朝洞里走去。手电的光线划破了洞里的黑暗。柯拉确信,洞是空的。龙已经无处可藏了。
  她对场长说:“请您不要再往前走了,这里可能留有罪犯的脚印。”
  “有什么脚印?我们的七只龙就剩下两只了!明天就会让我滚蛋。真是活该。”
  “无论如何,”柯拉以场长无法拒绝的姿态恳求着,“就到这儿吧,请把门锁上,不要放任何人进去。”
  在手电的照射下,那一大堆绿粪闪耀着金属般的光泽,散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臭味。
  场长又在里面滞留了几分钟。令他最难过的是,就在龙被偷走的时候,饲养场的全体工作人员却在喝着伏特加、跳着舞。
  然后他把钥匙交给了柯拉。
  他们返回办公楼,准备向警察局报失。柯拉叫醒了昏昏欲睡、还没太明白找他干什么的警察局局长,要求他在首都通往米安德利亚和山区的主要道路上设卡,要对大型的带篷载重车和板车进行检查。
  警察局长深信什么也搜查不出来。
  果然是一无所获。
  柯拉以为,她一回到旅馆马上就能睡一觉。
  事实并非如此。
  时候还不晚,可门房已经躲在大厅的沙发上,盖着灰色的军被睡着了。等柯拉把他叫醒,他半天也没回过味来:自已是在哪儿,为什么这个女人需要钥匙。然后他找了好久才想起来,钥匙在服务员那儿,服务员已经回家了。赶紧又找备用钥匙。房间里显然有人翻腾过,还好,看来是安全局,而不是小偷:东西虽然动过,却还放在原处。只是一个叫作“搜索犬”的非常有用的工具不见了,它能根据气味搜索出所需要的东西。他们可能把它当淫秽物品了。
  累得摇摇欲坠的柯拉挤进浴室,打开淋浴。喷头里流出一小股褐色的锈水,然后淋浴器里“哗啦哗啦”响了几声,水就停了。
  柯拉试图给门房打个电话,向他说明能不能放点儿水,可后者肯定又倒头大睡去了,压根没人接电话。
  柯拉像个泼妇似的气呼呼地躺到床上。内衣散发出一股潮湿衣柜的霉味。根本睡不着。
  她对饲养场了解了多少?以老寿星天眠为例,她清楚偷龙是不可能的。场长钻进场子的那个小门太小了,龙根本过不去。而大门全都上着锁。塔楼的大门也锁着,宴会的宾客都是从便门离开的。柯拉觉得应该找找地道。她马上意识到,这是绝望之中产生的念头。
  既然连老寿星都运不走,又如何能运走那四只高及二层楼、长达一车皮的龙呢?谜底是荒唐的、愚蠢的、显而易见的、明摆着的。可是摆在哪儿了呢?柯拉梦见自己骑在小可爱的脖子上,在克里木上空飞翔,后背靠着它瘦骨嶙峋的光滑的脊梁。谢梅伊兹的山岩在下面缓缓而过,有个熟人在水边挥手,巨大的家猫小铃铛正三步并作两步地顺着汹涌的波涛疾驰而来。小可爱降低高度,企图用锐利的三角齿咬住小铃铛。就在这时,一片粗大的围栏出现在他们面前,必须得从栅栏缝里挤进去,否则就会被黑海的巨浪所吞没……破旧的、用绝缘线缠着以防散架的老式电话响了。柯拉看了眼表。夜里三点。他们还想干什么!
  “柯拉-奥尔瓦特女士吗?”电话另一端传来将将能听到的嗓音。
  “谁呀?谁?”
  “我们是在警察机关给您打电话。您能听到吗?是警察机关,是的,警察机关。我们找到了您的龙。您听到了吗?”
  “不是我的龙!”
  “这不重要,我们找到它了。不过是死的!您能过来吗?”
  “我头天才到,半夜三点我怎么找得着你们,怎么走?”
  “我没法儿派车去接您。我们只有一辆巡逻车,另一辆坏了。您听到了吗?郊区公路第十七警卫队。第十七警卫队——您明白吗?”
  “我什么也不明白。”
  “我们等您。郊区公路第十七警卫队。请过来吧,要不肉该烂了。”
  “它是被杀死的?”
  “谁被杀了?是警察机关在给您打电话,您听明白了吗?”
  线断了……当然,这可能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但也未必:过于一般化而老掉牙了。说到底,她没义务在半夜三点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看什么死龙。这些龙已经让她够受的了……柯拉一边咒骂着自己、自己的职业、还有所有的龙,一边起床,穿好衣服,下楼去了。
  这回门房睡得太死了,摇晃了他三分种,他才清醒到说出去郊区公路该朝哪边走。效区公路已经被大卡车和坦克压坏了,正常汽车开在上面无异于蓄意谋杀。
  大约开出十公里,柯拉看见了汽车灯的光芒。
  所幸的是,这正是警察的越野车,它拦截住一辆蒙着防水布的巨型载重汽车。两辆车的车灯四目相对,像是在玩盯人游戏。在车灯照亮的地方,晃动着早已骂累了的巡警的身影,他们奉命坚守此地,检查所有的看样子像藏着龙的载重汽车。
  看到柯拉,大家都重新打起精神。警察们带柯拉去敞开的汽车后门。司机和一个同行的、面容儒雅的小个驼子颠颠地跟在后面,指望着解释或说明点什么。
  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柯拉看到了一时难以理解的可怕景象。
  半车厢都堆着不久前还冻着、如今已开始化冻并淌着黑血的肉块。一部分肉装在塑料盒子里,大部分就那么堆着。如果这就是龙的话,那它已经剥了皮并取出内脏,切成许多肉块了。
  驼子猜出柯拉是个大领导,踞着脚尖想说服柯拉相信一些材料,反复地说这是运单,他没犯什么法,可以检查,也可以去阿乌列利亚货栈核对。但是警察们预感到逮到一条大鱼,把他推到一边,叫嚣着要在“碎米粥”监狱关他26年。
  一只狗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在脚下拌来拌去,舔着车上流下来的血。显然它的妈妈是毛茸茸的,而爸爸的腿却不太直。
  “我从基地来!”驼子叫喊着,“这么做是违反规定的,明白吗,不合规定!我们是给幼儿园送货。”
  “这是龙肉,我敢保证是龙,”一个警察自信地说,“他们把它切成块儿,现在要给孩子们送去。”
  “想毒死他们吗!”另一个警察大声喝斥道。
  “绝对没有!”驼子辩解道,“我们可能有把份量弄错或是货物等级不对的时候,但从来没有毒死过任何人。”
  “还看什么呀,”传来货车司机浑厚的男低音,“任何动物吃了龙肉,马上就会被毒死,你们难道不知道吗?”他指了指那条狗。
  驼子这才意识到狗就是他的救星。他踮起脚来,双手伸进车厢里,从大肉块上撕下一小条肉来。
  “你们就看着吧!”他嘟囔着。
  柯拉想别过脸去。
  驼子撕下狗作梦也想不到的一大块肉,把它扔到马路上。
  大家一言不发地看着脚底下,仿佛等待着一场爆炸。
  “不要这样,”柯拉没有说服力地嘀咕道,“狗怪可怜的……”
  “它不会有事的,”司机说,“除非吃撑着了。”
  狗“呜呜”叫着,就像上了发条。它又撕又扯,狼吞虎咽。因为它很清楚,像它这种野狗是很难碰上这类美事的,一旦碰上了,随时都有可能被夺走。在这一刻来临之前,应该尽可能多地吃到肚里。
  “你们说这是龙肉?”司机盯着自己车里的东西,走了过去。他是个高个子、长胳膊的人。司机较着劲,往外拽着——柯拉,看到他手里拎着一个牛头,沉甸甸、黑乎乎的,长着短犄角。“你们说,这是龙吗?”
  坚持是龙的警察耸了耸肩膀说:“这个可能是为骗人特意放的,以便把龙运走。”
  柯拉已经知道搞错了,可是由于最初的倡议人是她自己,所以只好等这一切结束。她一直盯着狗,井深信,他一点没有死的意思;即便死了,也只能是撑死的。
  司机跟在警察后面,把牛头塞给他们。
  载重汽车的车顶下亮着一盏微弱的小电灯。
  “难道你们打算就给孩子们吃这种肉?”
  柯拉一边问驼子,一边拿起证明材料翻看。
  柯拉清楚自己不能揭发驼子从中捣鬼——为此需要到地方财会部门清查,而这些证明材料看起来十分勉强,揉得皱巴巴、划得乱七八糟、弄得脏乎乎的。显然这是投机倒把行动——不过倒的是牛头,而不是龙。
  司机爬进车里找新牛头,而驼子则蛮有把握地对柯拉说:“孩子们吃太多肉本来就不好,他们会因此而生病。”
  “他们生病是吃了不好的肉,而不是所有的肉。”柯拉反驳道,并且从一个警察脸上得到了有力的支持。
  “我和他们一起走,”他说,“我和他们一起去送肉的货栈。”他这句话把驼子吓了个半死,比指责他偷运龙更为恐惧。柯拉很清楚为什么:到了那儿,对他们的指控就不再是臆想的、不确定的,而是生活中最常见的那种,可以得出最常见的结论和惩罚——当然,如果他们收买不了警察的话。这件事柯拉也无力插手。
  “毒多长时间发作?”柯拉问。
  “什么毒?”另一个警察不解地问。
  “龙毒过多长时间发作?”柯拉重复了一遍。
  “谁知道呢,”头一个警察说。
  “龙毒真的会发作吗?”
  “女士,我从没吃过龙肉,但是大家都说它有毒。”
  “众所周知。”第二个警察赞同地说。
  狗已经累了,吃得慢下来。它有点站立不稳,柯拉觉得毒开始发作了。
  “您把它带走,”头一个警察猜到了,“您把它带走就会知道。如果到早晨还没死,就说明不是龙肉。”
  他的嗓音里有些许的嘲笑,可表情依旧严肃而认真。
  “您别担心,女士,”第二个警察说,“我们一直跟到底,把所有的坐标都记录下来。到时候就会知道,肉保存在哪儿。”
  “好吧,”柯拉冷淡地说,“好吧,你们是对的。”
  她把沉甸甸的狗抱起来:狗的体重加上四斤肉不是个小数目。狗开始挣扎着,想回到肉块旁边,后来就安静下来。
  柯拉把狗扔在汽车后排座前的空地上,和警察们道了别,车马上就蹿了出去:她可不喜欢闻这股肉腥味儿。警察们敬了礼,驼子也把手举到帽沿儿。柯拉的离去让所有剩余的人都松了口气。现在他们可以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干自己的事了。
  一路上柯拉几次回过头去,打开车灯,查看狗是否还活着。它已经爬到座子上,蜷成团,安详地打着鼾。在梦中它爪子乱蹬,抓住了自己的尾巴尖。它一定是作了个美梦。
  柯拉一觉醒来。窗外已经大亮,时钟指向了8点半。电话铃响了,活蹦乱跳的小狗用清脆的叫声响应着。柯拉心里数落了一句——有时这样也管用——然后一鼓作气,从嘎吱作响的床上跳下来,一把抓起听筒。
  “早晨好!”是翻译梅里,“睡得如何,柯拉女士?”
  没听到回答,因为柯拉对他讲话非常粗鲁——不过是在心里。翻译接着说:“该起床了,睁开眼吧!太阳都出来了,只有我们的柯拉还在睡觉!”
  “听着,翻译!”柯拉怒吼道,“您有什么权利把我叫醒?您知道吗,我一夜没睡?”
  “为什么?怎么……没有人告诉我!”
  “怎么告诉您,如果您昨天在工作时就喝醉了,不是为我服务,而是跑回家去把我一个人留在那儿?”
  “不,绝不会的!您误会我了!我把和您会晤的事安排在今天。这可不太容易……”
  “您知道您逃跑以后,动物园,也就是饲养场里发生了什么吗?”
  “不知道,什么事?”
  “老寿星天眠被偷走了,而您当时没和我们在一起,知道吗?”
  “我没和你们在一起?”翻译害怕了。
  “不是您是谁?昨天晚上7点半您在哪儿?”
  “我……我……”
  “勇敢点儿,翻译!”
  “我去汇报了。我去汇报您的情况!难道您以为我一个人在这儿呆着呢?我是在工作。”
  “我们待会儿再聊,”柯拉说,“您先坐楼下歇会儿,我再睡一个小时,然后再准备和您见面。”
  “绝对不行!一小时后中手部长要接见我们。”
  “说明白点儿。”
  “就是你们说的文化部长。”
  “你们把龙归入文化口?”
  “请原谅,但是它们的军事用途600年前就停止了。”
  “好吧,”柯拉作出让步,“半小时后我到楼下。请给我订一份早餐和一盘燕麦粥。”
  “一盘什么?”
  “燕麦粥。”
  柯拉挂上电话。狗耷拉着耳朵,微低着头看着她。它已经猜到暂时不会被赶走,因此随时准备为自己的女神立功。
  “叫你什么好呢?”柯拉说着朝卫生间走去。“要是现在还没水,我就把他们的脑袋全拧下来!”
  狗摇着尾巴,停在卫生间门口。
  “就叫包子吧!”柯拉说完,随手把门关上。
  水来了。稍微有点热乎气儿,稀稀拉拉的,但总算来了。
  翻译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愤怒还是普通的谴责,在楼梯下面痛苦不堪。他冲上来找柯拉:“您订的早餐准备好了!”他通报道,像个元帅宣布自己的军团抵达###。
  就在这时他看见胆怯地跟在柯拉身后的包子,他轻蔑地问道:“这又是什么东西?旅馆里不许养小动物。”
  他的一嗓子喊醒了昏昏沉沉的门房,他附和梅里说:“严禁带粗俗的动物进旅馆!”
  柯拉不屑于理睬他们的叫喊,她走到梅里面前,用国王般的语调吩咐道:“包子吃的燕麦粥!”她指了指狗。
  像类似的小动物一样,狗对人的语调非常敏感,它很快辨清了形势,绝望地大叫一声朝翻译扑过去,它跳起来,想够着梅里的短裤。而翻译则像躲一群蜜蜂一样,一直退到门房那儿。门房从清洁工手里一把夺过地板刷,拉开架式迎战包子。
  包子跳到柯拉身后,仍不停地叫着。
  “餐厅在哪儿?”柯拉没好气地问,“我们去吃早饭!”
  翻译慌忙指点道路,柯拉在包子的陪同下,疾步走了过去。翻译和门房跟在后面,想把包子从柯拉身边轰开。但包子没有任何疏漏,结果门房的刷子打到柯拉腿上,而柯拉(与门房不同)掌握大力士们打架的“巫骨术”招式,一个前扑把门房撂倒在地板上。
  翻译不敢靠近柯拉,只得在背后喊几句威胁的话。

《飞龙失踪案》 作者:基尔·布雷切夫

第五章

  柯拉走进几乎空无一人的餐厅。
  手拿餐巾的服务员竭力在外国女士面前献殷勤:“您的桌子在右边靠窗的位置。”
  他装作没看见包子的样子——要知道不应该招惹外国人,并低估他们的危害。
  柯拉第一件事就是端起桌上的那盘燕麦粥,放到椅子腿旁。
  “吃吧,苦命的家伙。”
  包子郑重地看了眼翻译。
  他一副受到欺侮的样子,站在远离桌子的地方。门房正在固执地大声和服务员争执,后者因为他不放下地板刷,不让他进餐厅。
  “梅里,”柯拉说,“请坐下和我一起吃。”
  梅里只是摇摇头。
  柯拉入座了。两个鸡蛋,面包,果酱——这是始于英王伊丽莎白一世的标准套餐。
  她拿起一片面包,抹上果酱。
  “听着,梅里,”她说,“这只让您如此讨厌的狗,昨天夜里牺牲自我,为我们的侦察作出了难以估量的贡献。”
  “什么?”
  “就在您像个牲口一样喝得烂醉,美美地睡大觉的时候,我和包子正在郊区公路的第十七警卫队,在那里进行侦察。顺便说一句,您的职位应该了解这些情况。在审察一个可疑目标时,需要鉴别车里装的是什么肉。包子主动跳出来协助侦察。您知道吗,梅里,如果那是龙肉的话,我们现在就见不到旁边这位小英雄了。它吃了肉,幸运的是,仍然活着。但它目前仍在我的监控之下,不排除它随时遭到惨死的可能。我们的志愿者的职责就是这样的。您明白了吗?”
  翻译使劲点了点头,好像耳朵进了水,没有答话。
  “包子,”柯拉说,“别走神。不是每天都能给你一头牛的。今天就委屈你吃燕麦粥吧。”
  包子叹了口气,把燕麦粥喝光了。
  翻译坐到桌边,他不知道柯拉是开玩笑,还是当真在没有他帮助的情况下进行了侦察。趁柯拉用完早餐回房间取外衣的功夫,他忙不迭地扑向电话。原来,柯拉说的是真的。他开始小心谨慎地对待包子,尽管并不掩饰对它的反感。
  与翻译梅里不同,里昂多尔中手部长即文化部长先生已经清楚夜里在第十七警卫队发生的事以及柯拉-奥尔瓦特所起的作用。
  他在挂有自己列祖列宗画像的宽敞的办公室里接见了来访者。
  “非常高兴,非常高兴!”他说着,挽着柯拉的胳膊肘把她领到椅子前。墙角有两把椅子,因此,翻译只能站在旁边了。
  “我们需要翻译吗?”部长问。
  他是新派政治家的代表,所以毫无疑问地倾向于打破常规。接见柯拉本应穿常礼服,可他却穿了件西装。除此之外,部长黑色的小胡子和长长的卷发也完全不符合标准。
  “翻译根本不懂俄语,”柯拉毫不留情地指出,“并且还酗酒。”
  “啊,多么无耻!”翻译大声嚷起来。
  但是柯拉现在并不担心由于自己的评价,可怜的老小孩会丢掉饭碗。他为秘密部门效劳,文化部长管不到他。
  部长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只是叹了口气说:“我不会久留您,我知道您急着要去饲养场,昨天晚上那里再一次发生了失踪事件。或许可以设想,这些恶棍想向您显示,他们更强大、更狡猾……我非常愤慨,是的,非常愤慨。我疑心在这些强盗背后有一种反动势力,他们幻想着复仇,极欲重建旧的封建秩序……我们的所有希望都维系在您身上,奥尔瓦特女士。我已经听说您夜里的功绩——是的,我找不到别的词汇——就是功绩,就是在夜里。在郊区公路第十七警卫队。
  激动不已的部长把手放到柯拉的膝盖上,好像在表达对她的功绩个人的、甚至是隐秘的兴趣。
  “谢谢,”柯拉说,“我确实急着去饲养场。”
  “如果您有任何问题、要求、愿望,我亲爱的,我愿随时为您效劳,不论白天还是夜晚。这是我的地址,包括家里的电话,请您拿着……”
  他把名片递给柯拉。
  “请问,”柯拉对他说,“请问您个人的,作为普通人的意见是什么?”
  “我为此绞尽了脑汁!”部长感叹道,“可我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如何能把龙运出饲养场!”
  “我不是想问这个。”为了不惹恼国务活动家,柯拉轻柔地说。
  “那是什么?”急于回答却陷入窘境令部长有些恼火。
  “我感兴趣的是:如果您,比方说,得到一只真正的龙,您会把它放哪儿?”
  “我不需要龙!”部长突然发火了,“我是国家公务员,我非常清楚龙对我的贫穷但骄傲的祖国有怎样的精神和物质价值。在谢天节,龙翱翔在我们的首都上空,直人云霄,征服了整个宇宙……”
  部长看到国际银河警察局侦探的一脸困惑,突然不说话了,显然是在心里骂自己。他拿自己没办法——这个身材高大、充满自信的漂亮女人让他失去了平衡。
  “说到底,”柯拉问,“罪犯会把龙藏在哪儿呢?”
  “我不知道。”
  “就是说,谁也不需要龙?”
  “龙是有用的……但是,我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真遗憾。让我们假设有人决定把龙运到别的星球。要知道,有些帝国准备为一只真龙支付和它体重一样重的黄金。”
  “可是您用什么来运这个大怪物?”部长惊讶地说,“据我所知,银河系中还没有能够运龙的飞船。”
  “银河系有巨型飞船……”
  “奥尔瓦特女士,这样的飞船永远不会降落到星球上,它们的任务是永久地在星际间飞行。您如何把ZO米长、6米宽、重达100多吨的龙放入船舱?”
  这个问题柯拉无法回答。
  “好吧,”柯拉尽量不让部长冷静下来,她说,‘如果不能运龙,也就意味着,龙还在这个星球上。请问,你们星球上有没有国家准备或是有能力购买龙或者偷龙?出于自身的需要。”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部长说,“非常难回答。一方面……”
  “就是说,有,”柯拉说,”是米安德利亚帝国?”
  “我可没这么绝对。”
  “如果在他们的领土上发现龙,会不会归还给你们?”
  “这不是个简单的问题。我们两国的关系很紧张,并非一直很融洽,在经济秩序方面存在分歧。甚至还有领土争端——柯拉拉群岛。当然,米安德利亚人的奢望是可笑的,但至少……”
  “明白了,”柯拉说,“如果龙漂浮在他们的领海上,你们将无能为力。”
  “当然,但正义最终会取得胜利……”
  “现在至少,”柯拉给了部长一个迷人的微笑,“我知道该往哪个方向侦查了。”
  “噢,真不可思议!”
  “难道龙从胳膊粗的栅栏里失踪是可以思议的吗?”
  部长意味深长地耸了耸肩。
  柯拉站起身来。
  “谢谢您抽时间与我交谈。”
  “很高兴认识您,”部长答道,“同时也很高兴,头几步已经显示出您的果断与精明强干。”
  部长把柯拉送到门口,告别时再次重申:“不论什么时间,不管上班还是在家,我随时愿意为您效劳。”
  一级场长在门口迎接柯拉和翻译——他刚一看见轿车的影子就赶紧跑过来。
  他的着装完全与场合相符。半新的天蓝色外衣表明家中丢了东西,而扁平的黑色贝雷帽则向世人昭示,它的主人担有重任。
  “您睡得还好吗?”他不容回答又接着说,“我基本上没睡。这不仅仅是可怕,而且是我们部门的耻辱。我们该拿最后的两只龙怎么办?要知道全世界都会嘲笑我们。饲养场被关闭,直至政府下发特别命令,报纸也禁止报道又丢失了一只龙,您知道吗?”
  一级场长通过场子间的过道走向办公楼。只有两个场子里还有龙:小可爱侧身躺着,几乎占据了场子里所有闲着的空间,尾巴耷拉在水池里。它友好地看了柯拉一眼,把眼睛眯起未。老寿星在场子里溜达着,闻着尘土里的什么东西。
  其余的场子全空了,门也开着。只有一个上着锁,还有警察在那里站岗。
  “您和我们一起用餐吗?”留胡子的场长问。
  柯拉觉得办公室里烤东西的糊味和洒了的伏特加酒气还没散尽,她费力地压住一阵恶心,礼貌地笑了笑。
  “谢谢您,我已经吃过早饭了。”
  “我们从早上一直在等您。”
  “我们应中手部长的要求去拜见了他,”翻译插嘴说,“他与柯拉女士进行了长时间交谈。”
  场长谦恭地咂了咂舌头。
  何拉在天眠上了锁的空场子前停下脚步。
  “我请求谁也不要进去,就我一个人。”
  “翻译呢?”梅里总是在不恰当地时候想起自己的职责。
  “翻译在这儿等着并负责监督,别让外人进来。明白吗?”
  “明白。”梅里很懊丧,但又不敢坚持。
  “您夜里值勤了吗?”柯拉问警察。
  “从12点开始。”
  “有没有人企图进去……或者,出什么别的事?”
  “没人进去。”警察回答。柯拉得出结论:说是说,存在这样的企图。她转向场长。
  场长捋着胡子说:“一宗怪事,女士。有个陌生人想通过栅栏钻进场子里,但是警察发现了他的行动,并发出警告。”
  “发出警告。”警察确认道,一边撅起嘴唇,似乎想专门为柯拉展示一下这种喊声。柯拉摆了摆手。
  “然后怎么样了?”她问。
  “没什么。”场长答道。
  “请问,能不能从后面,从山洞或者后墙进人场子?”
  “那边的门早就钉死了,”场长说,“我今天早上检查过。要是有人想从那儿进来,肯定毫无结果。”
  “也就是说,在我之前没有人进去过。”
  场长走到门口,从腰袋里取出一把大铜钥匙,插进锁里。警察专注地盯着场长的手。柯拉回头一看,梅里无精打彩地站在她背后,再往后是昨天欢迎会上认识的女会计员和会计师,他们冲柯拉点了点头,柯拉也和他们打了招呼。
  门伴着锈住的声音打开了。柯拉走进去,尽量想办法不破坏犯罪的痕迹——如果这种痕迹还存在的话。
  很久没下雨了,场子的水泥地面浮了一层土。不过龙在里面通达,把土都豁腾开了,所以只是在角落和水池上还有土。水池确切地说只是个深一米、长三米的小水泥池子,将够龙在里面湿湿尾巴尖儿。
  柯拉在尘土里可以分辨出脚印并拍了照。她知道这些脚印用处不大,因为清洁工和饲养员每天都要进来履行职责——就让当地警察去研究它们吧。
  洞口有个食槽,是一个嵌入地里的水泥池子。这个食槽给了柯拉第一批罪证。用水泥固定的大槽子里面,盛着半槽子很可疑的东西,看上去像灰乎乎的汤或是稀粥。柯拉用旁边的一根棍搅了搅,发现里面有甜菜、胡萝卜、土豆、烂西瓜和啃剩的骨头。
  “这就是尊贵的龙的饲料,”柯拉心里说,“换了我,宁肯上吊自杀。”
  场长、会计师和其他工作人员聚集在栅栏外边。
  “你们没事了,”柯拉冲他们喊道,“可以走了。我待会儿去找你们。”
  围观者不情愿地离开了,他们似乎想等柯拉从水池或是食槽里捞出一个龙头来。
  食槽周围的土都被踩实了,最后一场降雨在已经干涸的泥浆上留下一米来长的龙爪印。槽沿上的粥已经凝固了,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无从猜测。不过柯拉不仅拍到了龙的爪印,还拍到许多各种在龙周围觅食的小动物的痕迹:乌鸦、麻雀、还有大小老鼠。
  柯拉想,不排除在龙饲料里发现感兴趣的东西的可能。至少,侦探在侦察时不应该放过一丝细微的可能。
  柯拉从腰袋里取出薄薄的塑料手套和小试管,用试管舀了些汤,装人塑料袋藏到腰里。汤里可能有毒或是安眠药……这时,柯拉听到栅栏外有人喊道:“奥尔瓦特女士,奥尔瓦特女士,您听到了吗?”
  胖饲养员阿波利多尔站在场子外边,他肩上挎着盘成大圆圈的水管子,头戴灰色大沿帽。
  “什么事,阿波利多尔?”柯拉见到饲养员很高兴,因为刚好他可以回答几个问题。
  “早上好!”阿波利多尔喊道,“他们不放我进场子。”
  警察的确忠于职守。
  “请让饲养员进来。”柯拉请求道。
  警察抱歉地退到一旁。阿波利多尔挤进来,急急忙忙地跑到柯拉面前。他情绪不高,所以失去了昨日的红润和神气活现。
  “多么不幸!”他感叹道,“您想想,昨天我和梅拉走了,我不想让她在那些醉鬼中间久留,所以我今天早上才听说。想象一下,邻居来敲我的门。他说,您听说了吗,报纸禁止刊登的事?我问:报纸禁止刊登什么事?他说:整个城市都陷人恐慌之中,又一只龙被偷了。现在,恐怕饲养场被封闭了,要和米安德利亚打仗了。
  “等等,”柯拉打断饲养员,“为什么打仗?”
  “我们认为龙一死就是要有战争了。现在已经有五只龙不见了,就是说要有世界大战了,所以政府才禁止公布。大家都只是这么说。”
  柯拉看了眼办公楼,心想,真够奇怪的:原来全城都知道昨天有只龙丢了,翻译却没听说?“对我而言这是个沉重打击。”阿波利多尔的眼圈红了,他垂下眼睛,语无伦次地说着。柯拉想:或许,这个人对龙很留恋?可怜它们?还是只不过担心自己的职位?“我知道,”他接着说,“我们的龙感悟力很强。一旦要出什么事,它们会非常不安,不让任何人接近自己。只有我不怕它们——我的性格就这样,什么也不怕。所以我想:到场子里来,把场子刷刷,给它们弄点儿好吃的。我过来,而您已经在这儿了,我作常高兴。看来,龙现在到了可靠的人手里,您不会误事的,对吗?”
  “我尽力而为,”柯拉拍拍他宽厚的肩膀,“我也在等您。”
  “是么?我很高兴帮助您,”饲养员用令人信服的绿眼睛望着她,雀斑散布在鼻子周围,粉红的圆嘴唇不知是要笑,还是要难过地撒嘴——由于事态的恶化。
  “我想对龙的饲料进行分析。”柯拉说。
  “为什么?”饲养员害怕了,“我们喂得很干净,没有有害的东西。不行,我反对。”
  “听我说,阿波利多尔,您没听懂我的意思。您不说我也明白,为了养活饲养场的工作人员,龙受到了盘剥。”
  阿波利多尔低下头。
  “我知道,龙得到的不是正常的饲料,而是甜菜汤。”
  “我能做什么?”
  “我现在关心的不是饲料的质量,而是想知道里面是否掺有别的东西。”
  “这不可能!我亲自检查饲料。”
  “但是您并没有品尝它。”
  “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但愿不要如此!”
  “就是说,可能有人往饲料里掺安眠药甚至下毒。”
  “您在说什么!”
  “要知道不只您能接近饲料。你们大概有个厨房准备这些东西,然后有人用桶或是锅运到这儿来。”
  “是的,我们有两个小伙子,但是他们很愚蠢。”
  “您看到了吧,我们已经知道好几个人有机会给龙下毒。”
  阿波利多尔不太肯定地摇摇头,他很不喜欢柯拉的说法。
  “也许,您知道什么实验室,”柯拉说,“可能对饲料进行化验。也许您能让兽医帮忙?”
  “我们的兽医辞职了,”喂龙员说,“他去海边就没再回来。他对我说,生存更可贵。”
  “我可以让我的警察同事们进行化验。但我知道,龙的代谢非同一般,它的肉能毒死别的生物就足以说明。所以,最好是找龙的专家。”
  阿波利多尔惊惶失措地摇着头。
  “那我去和你们的场长说,”柯拉说,“给我拿个罐子来,我要亲自从槽子里盛点儿汤。”
  饲养员顺从地往出口走去,不过走了几步就停下来,一张挂满汗水的脸转向柯拉:“当然啦!”他愤怒地吼叫着,“当然,您指的是第二研究所的生化实验室,对吗?”
  “我根本不知道你们第二研究所的实验室是干什么的。”柯拉问答。
  “拉米奥多尔教授在那里工作,他是实验室主任。他会为我们做一切。”
  阿波利多尔转身朝出口跑去,他在值班亭里保存着一些有用和没有的东西。他在那儿翻出个玻璃罐。柯拉命令他用清水洗干净,他又朝给水栓跑去。
  为了保险起见,柯拉没告诉饲养员自己也采了份小样。他属于可疑人员之列。
  “我都告诉梅里翻译了,”阿波利多尔通报,“他知道了,表示赞同。”
  他容光焕发,好像通过了音乐学院的入学考试。
  “当然,”老小孩权威地说,“它是飞行脊椎动物学的领头实验室。”
  “我想往那儿打个电话,并和领导谈谈。”柯拉说。
  梅里抢先跑到办公楼,等柯拉走到电话跟前,他已经给实验室打通电话并说明了情况。
  领导实验室的拉米奥多尔教授很有礼貌,但并未表现出过分的热情。他解释说,他的实验室本来预约就特别多,但鉴于是重要的国务,他同意今天夜里开始化验。大约两天,他将完成所能作的一切。他也不得不与龙打交道了……阿波利多尔在警察的陪同下前往实验室,柯拉则留下来:她想与饲养场的一些工作人员谈谈。
  一小时后,阿波利多尔回来了。柯拉允许他清洗天眠的场子。
  到午饭前柯拉确信,在饲养场不会了解到任何新东西,又过了两小时她搞清了,那里没有任何地道或秘密出口——至少是没有能把活龙运走的出口。
  下午柯拉忙碌于无聊的琐事。等回到旅馆后,她想最好听取翻译的建议,到城里和博物馆转转。
  通常柯拉总能抽出时间参观博物馆。还是在警校时老教授教导说:在国际旅行中,当数百万普通人的目光集中在你一个人身上时,请采取一些出人意料、但是对自己的名声即声誉有益的举动。例如,去博物馆。可能他们的博物馆已经六年无人光顾了——没关系;也许那里总共只有三个石头做的弓箭头、一口破锅和一张工业增长的图表——没关系!就让反对派的报纸去指责你吧:“就在我们焦急等待享有盛名的地球侦探如何行动时,她却沉溺于博物馆之中。或许明天该去画廊了吧?”没什么可怕的。你们不置可否地冷冷一笑,第二天就去画廊。让新闻界愤怒去吧——大众舆论已经站到我们一边!
  柯拉没有去博物馆,而是先把密探梅里拉到重型锅炉机车站,然后是宇宙港仓库,甚至强迫他挑选一架直升机,以便参观电影“龙在飞翔”的拍摄。因为梅里说走了嘴:这部电影的制片人向饲养场提出花大价钱租龙。场委会已经倾向于同意,但是二级场长陷害一级场长,把这笔交易报告给部里并义正辞严地指出:如果允许把龙运去拍电影,那么在露天地带他们拿它怎么办?如何阻止它飞走?试想,一只龙在居民点甚至幼儿园上空飞来飞去。因为古代编年史有记载,有一个时期龙是农民们的一大灾祸。它们不仅偷吃山羊、绵羊,甚至能偷吃牛。小孩和牧羊人是它们最喜爱的美食。至今首都的重要名胜之一——柯拉对此深信不疑——就是伟大的达齐莫尔墓。达齐莫尔为了挽救自己的人民不受极其顽固的龙的侵害,将一支烧红的箭射入龙的右眼,龙因此掉下来,摔死了。这个雕像给柯拉留下印象是因为,不论是雕刻家,还是定作并赞美此墓的城市祖先们,都没发现其中有矛盾:达齐莫尔被雕塑成一只脚踩着龙,但同时他又用一张大弓向天空瞄准,不知是等龙再次飞上云端,还是等第二只大怪物。
  柯拉携同因在城里闲逛而变得异常狂噪的翻译在日落时分才赶到摄制组。他们立刻看到,在蓝天的衬托下,一只龙在广阔的大地上悠闲地踱着步。

《飞龙失踪案》 作者:基尔·布雷切夫

第六章

  翻译一下子从车里跳出来,躲到灌木丛里。后来他解释说,是为了找个自动电话,通知部队来捕捉怪物。柯拉踩了脚刹车,车子理所当然地熄火了。龙看见汽车,朝它走过来。柯拉本来想是否应该效仿梅里,但就在此时,助理导演骑着摩托急驰而来,他打算训斥柯拉闯入了画面,而胶片非常昂贵,是不带补拍的。龙越来越近,司机从里面爬出来——它安装在一辆旧卡车上,近看一点儿也不像真龙。
  然后他们和导演一起喝了一点儿酒,他不停抱怨生活、抱怨胶片、抱怨编剧、抱怨喝醉的男演员和失败的生活。他担心群众不会去看这样一部由人造龙表演的电影。柯拉安慰着导演,他在桌子下面握着柯拉的膝盖,劝说她拍几个镜头。翻译生气了,他肯定地说该回城了,必须趁天亮赶回去,因为柯拉不会走当地的夜路。柯拉明白不会从导演那儿得到更多有用的东西,于是坐上车,开路了。
  路上柯拉想起包子来,这只从郊区公路第十七警卫队捡来的狗还没吃东西、没散步呢。于是她把翻译放在市中心,自己风风火火地赶回旅馆。还算及时。可怜的狗在旅馆昂贵的地毯上撒了泡尿,除此之外,这个可恶的家伙还跑到柯拉挎包里,把装有饲料——就是饲养员阿波利多尔喂龙的那些脏东西——采样的塑料袋翻腾出来了。塑料袋被它撕破了,不过尽管饿得要死,它吃得还不算多。地板上扔着几小块土豆渣、白菜渣,还有一点粥……柯拉本想教训小狗一顿,但正义感又占了上风:打狗是主人的事。她一早就把这个小可怜锁在屋里,甚至没和它道个别。
  开始的刹那,小狗高兴得要死,因为它没被遗忘。他扑向柯拉,使劲蹦起来,想舔她的下巴。但是当它一感觉到柯拉的愤怒就猛然想起,“豪华”房间成了什么样子。它夹起尾巴,钻到床底下,尖叫了几声。而柯拉不想惊动旅馆的女服务员,自己清洗了地毯,又把龙饲料的采样收回塑料袋。
  然后柯拉大发慈悲,撕开一袋在小卖部买的夹火腿面包。幸福的包子从床底下蹿出来,以便不辜负女主人的一片好意。
  柯拉感到极度疲乏,她想如果自己比平时早睡会儿,不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但入睡前她还是给拉米奥多尔教授的实验室打了个电话。他不在——已经走了,但他的助手们继续化验着送来的样本,一个温柔的女声说明天早晨以前就能结束。至少,这些都很正常。柯拉想到这儿决定躺下,然后再去想拥有什么、取得了什么、希望得到什么。因为,实际上侦察正停在滞留点上。
  柯拉脱了衣服躺到被窝里,打开床头柜上的灯。
  窗外的城市仍在喧嚣着——卖柠檬和梨的水果贩子高声叫卖;无轨电车咣啷咣啷地唱着;远处音乐飘荡;马蹄子发出眶当哐当的响声。包子打了个喷嚏,如此飞快吃完的美食的渣子溅得到处部是……她在工作实践中还从未遇到过:偷走根本没法偷的大型动物。这有点儿像变魔术,但柯拉始终认为,任何成功的魔术都是基于科学发现,或者是巧妙地、非同寻常地运用了一些早已为学者们熟知的东西。
  题目的解法显然是离奇的。
  也可能,这与柯拉不了解的当地一些习俗或是礼仪有关?柯拉带着这个想法睡着了。
  柯拉醒得很晚。头疼:这里的大气压不太一样,而且重力也比地球小一些。
  头昏昏沉沉的。
  匆匆洗了把脸,柯拉马上给实验室打电话。也许不应该从这里开始新的一天:取得成果的希望不大,再说,发现饲料里有安眠药或者毒,又会给侦察带来什么呢?不过是恶意的企图。没有它柯拉一样知道,整个事件中有恶意的企图。
  可是,说实话,柯拉再没有别的电话可打了。没有人在等她的电话,也没有人打算帮她。
  另外柯拉觉得直觉在准确地提示她,正是在实验室将发现犯罪的第一踪迹——因为罪犯是地方的,他想不到警察会把龙饲料送去检验。
  柯拉拨通了电话。又是昨天晚上那个温柔的女声。这次听来声音有些异样,显然是累的。
  柯拉做了自我介绍。
  “教授来了吗?”她问。
  “来了,请稍等。”
  教授几乎马上就拿起电话,也不容柯拉提问:“非常遗憾,”拉米奥多尔教授痛心地说,“我们这儿发生了不幸的事儿。”
  “不幸的事儿?”
  “是的。夜里,有个流氓……”
  “明白了,”柯拉说,“夜里有个流氓溜到您的实验室里,抢走了记录化验结果的材料。”
  “不完全是,奥尔瓦特女士,”教授说,“被盗的不是材料,而是采样本身。”
  “您还没来得及做化验?”
  “您要理解,昨天的时间比较紧。我去了趟郊外,我的助手们只来得及确定饲料的成分。也就是说,它是由……”
  “这个不用他们帮忙我也能分析出来:甜菜、土豆皮、燕麦,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正是,”教授干巴巴地说,“正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需要确定。如果不知道饲料最初有哪些成分,我们又如何知道里面是否添加了多余的东西?”
  “就是说,你们什么也没剩下?”
  “我的助手们等我来,以便开始具体的工作。”
  “抢劫是如何发生的?”
  “喏,怎么跟您说呢……偷偷潜进来的。这种事在我们这儿很常见。”
  “你们没报警?”
  “警察有什么用……”
  教授说话有些无精打采的,很乏味,似乎想尽快结束谈话。但是柯拉不依不饶。
  “我现在就去您那儿,”她说,“什么也别动。”
  “不用来!”她听到了教授的声音,但未予理睬,挂上电话。
  在楼下没见到翻译——大概累得还在睡觉呢;要不就是决定不再与疯疯癫癫的地球女侦探联系。
  汽车半天起动不了。柯拉钻到车盖底下:看来发动机的状况和饲养场差不多,只不过气味不同。她把所有触点都清洁、修理一番——为此花掉15分钟。
  交通警根据报上的照片认出柯拉——他对女同行非常客气,告诉她去第二研究所该怎么走。
  研究所是个挺气派的建筑——柯拉还以为又要见到一个荒置的破烂玩意儿呢。她把车停在大铁门前,门周围是高高的水泥墙,墙头拉着电线。
  柯拉接了下喇叭——没人理,又按一下,从大门旁边的通道探出一张戴着大沿帽的丑陋的女人面孔对她说,没有通行证不许进。
  柯拉把车停在外边,自己到岗亭请阴沉的卫兵给拉米奥多尔教授打个电话。后者断然拒绝:没有通行证什么也别说。当然,柯拉可以收拾警卫一顿,但现在这样做于事无补。
  “教授在等我,”她加重了语气,但并不凶恶,“他刚刚和我通过电话。”
  “我不知道。”
  “那我在你这儿给城里打个电话。”
  “不行。”
  “可教授在等我!”
  “这是内部电话。”
  “好吧,”柯拉装作屈服了,“不行就不行吧。那请问,昨天夜里几点发生的抢劫?”
  “抢劫?”警卫感到很震惊,“我们没发生过抢劫。”
  “您几点换的班?”
  “无可奉告。”警卫回过味儿来。
  柯拉心想,如果他们早上换班的话,他可能真不知道。
  时间在白白流逝。不过,这个研究所可能就是调查的中心,记住与它有关的一切没有坏处。
  柯拉离开岗亭回到车里。警卫站到岗亭的台阶上,以便能看见柯拉。真奇怪,柯拉想,这地方简直荒无人烟:在我和警卫争吵的五分钟时间里,没有一个人走进或是走出研究所。
  柯拉坐在车里,避开警卫的视线,打开了镶着蓝色宝石的手链——这是柯拉从不离身的惟一一件饰物。
  手链“吱”地叫了一声——报告准备就绪。柯拉与中央电话局取得联系,接线员未经请示就接通了政府线路,并拨打了中手部长的私人号码。还好,文化部长在位。
  “您知道我是谁吗?”柯拉问。
  “当然,奥尔瓦特女士,”部长的嗓音听起来精力充沛,属于那种上班前要跑上四公里的人,“遇到困难了?”
  “您总是有先见之明,”柯拉说,“我现在在第二生化研究所门口。您知道这个研究所吗?”
  “当然,我认识拉米奥多尔教授。”
  “昨天我把一份对侦察很重要的标本送到他的实验室化验,可我今天打电话打听化验结果时,他们说夜里实验室被盗,偷走的正是我的标本。”
  “如果不保密的话,请问标本是什么东西?”
  “是龙失踪时场子里的饲料。”
  “这可是盗窃者下手的好地方!”
  “有人不想让实验室化验饲料。”
  “怕验出毒来?”
  “或是安眠药。”
  “那么您需要什么,奥尔瓦特女士?”
  “我来到研究所,他们不放我进去。而且我有个基本的判断:位米奥多尔教授不想与我见面。”
  “亲爱的奥尔瓦特女士,”部长说,“如您所知,我对生化研究所和它的教授们没有领导权。您认为怎么办更好——以我的名义给研究所长打电话并请他帮忙,还是与直接领导研究所的贤知部部长联系?”
  “我无所谓,部长,”柯拉答道,“我就是想让他们放我进去,我要亲眼看看是怎么回事……”
  “您想弄明白,谁会需要这些臭哄哄的饭汤子?”
  “就是说,您知道给里昂多尔的国宝——最后的龙喂的是什么东西?”
  “我负责给饲养场的账目签字,我能大概估算出他们贪污了多少。遗憾的是,我可以难过,可以斥责,却无力改变体制。您想象不出,我们的经济状况有多糟。”
  “我想象得到,”柯拉说,“我等待您的帮助。”
  “我现在就打电话,”部长声明,“我们看看,还有没有继续斗争的力量。您不要走远。”
  五分钟后,大铁门哗啦啦地打开了——里面站着几个警卫,准备请颇有来头的柯拉进研究所。刚才那个辱骂、刁难柯拉的警卫从岗亭里跑出来,站得笔直。在两名胸脯一个比一个发达的女助手的陪同下,拉米奥多尔教授亲自穿过宽敞的院落前来迎接。
  柯拉停下车,戴上黑色的眼镜——这是心理战术,别人看不到她的眼睛可以使她获得优势。同时,隐藏在镜框里的摄像机可以记录下研究所的内部情况以及所有工作人员的面孔。
  柯拉觉得教授似曾相识:他挺强壮,大肚子,充满活力。绿色的眼睛因见到柯拉真诚地发射出喜悦的光芒。
  “奥尔瓦特女士!”他老远就叫着,“干嘛要这样?干嘛搞这么复杂?我们又不是外人!”
  柯拉拉开车门,站到院子的方砖上。她可以好好看看并记录下环绕门前广场的三层楼的研究所。一层的狭长窗户钉着粗栏杆,楼上的门都是带窥视孔的钢门,在楼檐下可以看到一些电视摄像机的冷酷镜头。如果考虑到这个星球还没有掌握望远技术,并且只有精英人士才能使用接收机的话,不难理解研究所享有很高的优惠待遇。
  “您没建议我来这儿,”柯拉灿烂地一笑,“可是我来了。”
  “真的非常高兴!我们没有急于作出请您光临的建议,只是因为不想让这些琐事占用您宝贵的时间。已经搞清楚了,根本没发生什么抢劫……啊哈,我们有时候太容易轻信了!”
  教授把柯拉领到人口。助手们在后面跟着,最后是警卫。柯拉注意到教授没有遵守着装的规定——在由夹克衫和蓝裤子组成的套装外,他披了件蓝大褂。头上是外科医生戴的那种蓝帽子。助手们也是这么穿的。
  钢门里还有外室,在这儿要耽搁一会儿——对衣服进行消毒。
  “我们生物学家,”教授令人信服地解释,“和各种各样叫做细菌的小生物体打交道。这是致病物质,要保护我们的实验结果不受它们侵害。”
  “谢谢,教授,”柯拉说,“这些我以前听说过。”
  教授笑了笑。
  “有时不得不带官员、各种头头脑脑的到研究所来。您一定知道……您看看,我说哪儿去了!我们现在接受的辐射对健康无害。有时候我一天得照五次,仍然活得好好的,都快50岁了。”
  柯拉想起来他像谁了,当然是喂龙员了。他们似乎是兄弟。问问吗?有的是时间。
  教授领柯拉穿过长长的走廊。
  “我们去哪儿?”柯拉问。
  “去我的办公室,”教授说,“您稍微休息一下,我的姑娘们会送冷饮来。”
  “请原谅,但我想弄明白,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是不小心,最愚蠢的粗心大意。女清洁工,知道吗,夜班的女清洁工看见了装着这个……龙饲料的小盆。她以为是泔水,于是就倒进了下水道!多么可惜。我们已经开始了初期化验。应该说,我已经完全有权向总统写报告,说明龙饲养场存在不能容忍的贪污行为。您可以想象一下,在您向我们提供的饲料样品里,如果不算那些已经啃干净的骨头,根本就没有肉。您不信我的话?”
  “相信。现在这个夜班的女清洁工在哪儿?”
  “对呀,真是的,这个夜班的女清洁工在哪儿?”教授厉声责问。
  “夜班的女清洁工在哪儿?”这句话沿着走廊滚动,从一层来到另一层,一直到达地下室,变成了反复的疑问,变成了不得其解,变成了一遍遍的重复:“夜班的女清洁工在哪儿?”
  “她被辞退了。”最终一个胸脯丰满的女助手回答。
  “噢,都怪我!”拉米奥多尔教授甚至捂住胸口,“当然了,这都是我的错。我控制不住,狠狠训斥了这个好心的蠢女人。”
  “她走的时候哭了吗?”教授问另一个女助手。
  “我不知道,”她小声说,“我没看见。”
  “她伤心得痛哭流涕,”一个助手答道,“她说她十年间从没犯过一个错,没有过一次不听安排的时候,可现在却如此对她!对不起,教授先生,可这是实情!”
  “是的.是我的错!或者,就像古罗马人所说的:我的罪过!我对你们先人的引用正确吗?”
  柯拉真想说:“您销毁了惟一的罪证,然后又赶走了证人。”
  但柯拉说的是另外一些话:“请把夜班女清洁工的地址给我。”
  “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什么也不知道!”
  “什么也不知道!”女助手们重复道。
  “您无法把饲料收回来,”教授说,“那里面,很可能什么也没有。”
  “我想见见这个女人。”
  “让我们做点儿别的吧,”教授说,“让我们给饲养场打个电话。我的堂弟在那里做饲养员。您大概见过他——阿波利多尔硕士?”
  “是的,我有幸认识他。”
  怪不得长得这么像!没有人把这当作秘密。再说,这里又会有什么秘密呢?“阿波利多尔能给我们弄来真正的龙饲料。”
  “可我还是想见见夜班的女清洁工。”柯拉生硬地重复道。
  “那好吧,女人天生就固执,”教授以教训的口吻说,“我们尽力给您安排。玛丽安娜,把那个不幸女人的电话号码找出来。瓦连京娜,给我接饲养场,叫阿波利多尔硕士接电话。”
  女研究生们尽心竭力地答应一声,飞快地跑去执行命令了。
  教授打开一扇门,露出一间按斯巴达样式布置的房间,虽然不大,却非常整洁。
  “这是我的办公室。我和您在这里等候调查的结果。请进,请进,不要以为我会怪罪您,尽管您,当然了,破坏了我的研究所的所有工作,扰乱了我们创造的一天。只这一条就足以让人把您赶出我们星球。而且我本人,坦白地对您说,有这样的能力。”
  哎呀呀,柯拉对自己说。您的眼睛可真会变化,它们已经不像您的堂弟那样愉快而善良,小腮帮子鼓了起来,小嘴唇也抿了起来。您有个性,教授先生,那我就使劲干扰您。
  “您在这里做什么?”柯拉全神贯注地盯着教授。她的目光很女性化、熠熠生辉中带着丝许懒散。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即便是最伟大的演员和仇视妇女的人也难以把持。可教授不属于这些人。所以他只是稍有松弛,如果说没有完全和蔼起来的话,至少火气是消了。
  “我们工作……当我们不受女人的……妨碍时!”这已经是在退让了。
  “我也在工作,”柯拉柔声说,“我专门飞到这儿来,就是要开展你们男人们无法胜任的工作。”
  “您一比零领先,”教授冷笑了一声,“我们在这里从事生物遗传研究。你们在地球上听说过吗?”
  “听说过,而且见到了结果,”柯拉说,“不过我不认为,在你们星球上也有这样的研究所。”
  “喏,我们很难称得上是研究所,”教授说,“也就是个实验室。找本人在银河中心、剑桥、格林威治和其他银河系的主导科学中心学习过。我们的设备也是带回来的……要知道我们生活在古老但穷困。经济落后的国家。民主党人对我们的妨碍很大,他们总是想改革,这将动摇我们本来就千疮百孔的经济。”
  “是什么造成的千疮百孔呢?”
  “噢,说来话长了!您想不出,我们的人民是怎样的!谁都不想工作!我们三个星期找不到一个夜班的女清洁工!谁愿意在秘密环境里为区区200元卖命呢?”
  柯拉没打算深究有关夜班清洁工的失言,可教授自个儿来自圆其说了。
  “您以为我是指那个夜班女清洁工吧?不,我指的是三号楼的女清洁工,就在那边,明白吗?”
  “明白。
  “所以我们把领导的脑袋搞昏,也就是尽力帮助国民经济。无论如何……怎么样?”
  最后一句话是对走进来的女助手说的。

《飞龙失踪案》 作者:基尔·布雷切夫

第七章

  “您堂弟在电话那端等您,教授先生。”她说。
  “看来,您的问题要解决了,”教授说,“是我!是你吗,阿波利多尔!阿波利多尔,亲爱的,是你堂兄拉米奥多尔。过得怎么样?小梅拉怎么样?身体好吗?我在研究所。你等等,别打断我,柯拉-奥尔瓦特女士在我这儿。你知道是哪位?她也认识你。转达问候?一定。柯拉女士对我们十分不满。因为公务,是的,因为公务。你知道吗,那个白痴夜班女清洁工把你们的泪水当对水了!”教授被自己的玩笑逗乐了,他接着说,“是的,倒下水道了。不,别担心,我希望这东西在下水道里风干了。”
  柯拉警惕起来。这是他第二次说走嘴,如果说第一次失言是故意想挑衅柯拉的话,那么这次则是由阿波利多尔的问题引出的。问题大约是:“你不怕明天流出来?”而教授认为,在下水道里“这东西”会风干。
  “不,”教授继续说,“不要打断我。我和柯拉女士请求你:再从那个槽子里取点儿治水送到这儿来。我们马上进行快速化验。怎么会没了?为什么全洗了?好吧,如果是散发臭味的话。你知道吗,你把物证毁掉了!”
  教授因为真生气而嗓音发颤。他现在算是找到替罪羊了。
  柯拉明白阿波利多尔是对的。他干嘛要让臭味和传染病源留在场子中间?留着这些对水干什么?“我非常气愤广教授又嚷了一遍,扔下听筒。
  他用喷着怒火的双眼看着柯拉,又加了一句:“谁也靠不住。”
  “要知道阿波利多尔不是你们的夜班女清洁工,”柯拉说,“还能奢望他什么呢?”
  “您不明白!”教授嚷了一声,又住口了。他不是傻瓜,也不想象个傻瓜似的。如果一招不灵,他马上会想出另一招。
  另一招没用他等。
  第二个女助手来了。
  “教授先生,”她说,“没法找到夜班女清洁工。邻居们说她早上买了张四轮驿车的票,不知去哪里了。”
  “做得对!”教授感叹道,“我把她解雇了,现在就让她休息吧。”
  他看了眼柯拉,仿佛下棋赢了她。
  “我警告过,谁也不能相信。”
  柯拉知道可以现在就寻找女清洁工,尽管最大的可能此人是虚构出来的,没有她实验室一样运转得很好。她花上几天时间,最好的情况是在某个村庄里找到一个被雇用扮演该角色的老太太。这样根本不能促进侦察。柯拉的对手眼看着犯了个愚蠢的错误,他们太急于求成了,考虑不够周全。换了她是他们,她会伪造一份假证明:所有化验都很正规,饲料里未发现任何可疑物质。哪里还用得着这时候演戏?很可能,他们没有想到柯拉会在实验室进行调查。
  ……柯拉突然像被闪电击中一样发起愣来!天哪,包子在哪儿?“您听到我说话了吗?”她听到教授问。
  “是的,我全明白,”她冷漠地说,“我没有理由不相信您的话。尽管换了别人处在我的位置不免怀疑夜班女清洁工是否存在。但是这是地方警察的事。我的任务就是通报所发生的事故……”
  “可是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故呀!”
  “对你们来说没有。对我而言,这叫恶意销毁物证。”
  “一派胡言!没有这样的事!”
  “我告辞了,教授。”
  教授深深叹了口气。他在控制自己。
  “您不想看看我们的实验室?我们没有秘密,我们很愿意向您展示微不足道的成果。”他以一个文明的主人的口吻说。
  “谢谢,下次吧,”柯拉回答。她现在已经完成了必要的步骤:本来她应该把研究所的所有地方都拍下来,但很明显,他们只会让她看那些想让她看到的东西;那些向没文化的国务活动家们展示、以便划拨新资金的东西。根据直觉和职业经验的提示,当务之急是赶回旅馆!找到狗,获悉它是否还活着。
  令教授颇为惊讶的是,柯拉丧失了对夜间事件和整个研究所的兴趣。他把柯拉送到门口,纳闷地看着她坐上车走了。然后他急忙去打电话。
  翻译在旅馆门口一个劲儿转悠——有些事没向他通报,于是他失去了柯拉的影踪。
  “我订了早餐!”他一边叫嚷着,一边赶在看门人前面打开车门。柯拉机械地往他手里塞了个硬币,翻译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就把硬币藏起来。“早餐我订了鸡蛋饼!”
  简直就像个头一次给主人做饭的小媳妇!
  “谢谢,”柯拉靠着车说,“请在餐厅等我。我得回房间一趟。”
  “干嘛去?”
  “可是这和您,亲爱的,没关系。”
  “我不明白,柯拉,”翻译有些恼火,“您一大早就跑出去,也不和我打个招呼,要知道我可能会因为您受到处分!”
  “那就受呗。”
  “您是在利用我的好态度,也可以说是软弱。等把我轰走了,给您换个翻译,看您再折腾。”
  翻译拉开旅馆的门,请柯拉先进去。
  “兴许,他好歹能学会俄语,”柯拉说,“这一点儿不难。应该坐下来学。”
  “我有别的志向!”翻译争辩道。柯拉用手示意他别往电梯走了。翻译只好转向餐厅。
  柯拉上到自己那层,跑向房间。
  “包子!”她隔着门喊道.“我不在时你怎么样?”
  她觉得,包子好像叫了一声。
  钥匙偏偏转不动,开门又花去了一分钟。
  柯拉跑进房间。包子不见了。
  “你在哪儿,小汪汪?”
  柯拉跪下往床底下看了看。床下一片漆黑,看不到狗的踪迹。柯拉这才想到,还没拉窗帘呢。
  她一拽窗帘绳——用劲过猛,绳断了,可窗帘纹丝没动。真见鬼,应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柯拉把窗帘推开,把窗帘下摆扔到床背上——屋里亮了。可是这也无济于事。还是找不到包子。
  这时柯拉想到女服务员到房间来过,可能是在打扫的时候发现了狗。因为狗在“豪华’洞里派不上用场,所以包子被轰出旅馆。
  柯拉抓起电话,打到楼下门房那里。
  “是十四号房间的女士在给您打电话。今天早上,我有一只小狗,个儿不大,浅驼色,长毛,非常活泼。现在我回来,狗却不见了。它在哪儿?”
  “在客房养狗是不允许的,”门房回答,“只有经过登记的私人宠物并支付特别费用才可以。”
  “登记和付费的事我们可以按规定谈。现在我需要把狗给我还回来。我的狗在哪儿?”
  “我现在就去问问,”门房害怕来自地球的高个女人的腔调,“我们现在就去问,——服务员们还在房间里。”
  “狗没被领到您那儿?”
  “噢,没有!”
  “如果狗有什么三长两短,责任全在您。而且我警告您,是重大责任。您的处境可不太妙。”
  “请别挂,女士,我看见服务员领班了……”
  柯拉用耳朵和肩膀夹着电话,从床头柜里把化妆包取出来,掏出一个小挫,开始修理指甲。通常来说,这样有助于她集中思想。
  狗失踪了。难道对手们如此了解柯拉的计划和思想,以致于猜测到狗在侦察中的作用?命运安排狗扮演了实验兔子的角色。正是包子在第十七警卫队品尝了理论上的龙肉;正是包子承担了品尝龙饲料的任务……然后它就失踪了。
  一些奇妙的想法涌人柯拉的大脑。或许,哪怕是在理论上,存在着能够分解生物体的药?因为现在正传来门房的声音:“没人去过您的房间,没人见过您的狗,无论是浅色的,还是长毛的。”
  “对不起,女士,您在听吗?”门房询问。
  “我在听。”
  “我刚和领班谈完。她亲自打扫的您的房间。她没有见到任何狗。”
  “她也许弄错了?”
  “我完全信任领班。她在这里干了20年,从未受过抱怨。”
  “谢谢,”柯拉说,“我满意了。”
  当然了,不会有任何狗。药把龙和狗都分解了,难怪第二研究所要如此谨慎地把饲料销毁。教授是参与犯罪,还是领导犯罪?可是干嘛要消灭龙,把它们分解?也许,只是隐形?……把它们隐形?这当然是胡说八道——柯拉不可能在有龙的场子里待着却没发觉它的存在!不,当然……无论如何,柯拉决定再叫一次狗。
  “包子,”她尽可能温柔地轻声唤道,“出来吧,小傻瓜。你藏在哪儿,我的小可怜?”
  柯拉闭上嘴,仔细聆听:是否有隐形狗从旁边跑过?她觉得听到狗叫声。非常非常遥远。从哪儿传出来的?从外边?从街对面的屋顶上?非常纤细,非常遥远而微弱的叫声不是她的幻觉。小狗在叫她!
  柯拉站起来。叫声停止了,只有一只耗于发出的响动……别动!
  柯拉小心翼翼地跪下。她慢慢地转动脑袋。
  终于!
  是它,包子。是它,这个可怜的野蛮实验的牺牲品!
  大小不足10厘米的小狗坐在低垂的床单下面,随时准备钻到床底下——如果一夜之间变得非常庞大的女主人因注意不到而有可能压死它的话。
  龙失踪的谜底就藏在这里!
  原来如此简单!
  柯拉用指尖碰了碰惊恐万分的包子,尽量轻轻地抚摸它,免得碰疼了这个不幸的小生物。小狗尖叫着,可是只有柯拉的敏锐听力能捕捉到这种蚊子似的叫声。
  柯拉脑海中勾画出这种简便而独特的犯罪方法。
  在里昂多尔的某个地方,比方说拉米奥多尔教授的第二研究所,研制出一种分子缩小剂——许多星球都在开展这方面的工作,并取得了令人惊叹的、经常是出人意料的成果。同时,据柯拉所知,某些地方缩小剂已在现实中应用,也就是说已经存在活的机体,这些机体中原子间的距离只有正常的五十或者一百分之一。
  柯拉四下看看,想给包子找个藏身之所。偏偏找不到一个小盒子、小匣子或是结实点儿的袋子。
  “看来你得忍耐一下了,”柯拉说。她到卫生间把盛牙刷的缸子拿来,往缸底铺了几层卫生纸,然后找到躲在床底下的包子,把它转移到缸子里。她把缸子放到柜顶上,从下面看不见。除非是仔细搜查,否则包子很安全。它还要继续发挥作用呢。
  柯拉坐到椅子上跷着腿想,总算把罪犯给揭穿了。他们在龙饲料里偷偷掺上缩小剂——龙就缩小了……等等,等等!柯拉跳起来跑到桌子跟前,上面放着一撂在乖乖的场子拍的照片。她把那些在食槽周围拍的鸟和老鼠踪迹的照片挑出来。这些当然不是鸟的踪迹——这是龙的踪迹。看,这些被她当成是麻雀的,而这些则被当成鸽子的。就是说,龙是逐渐缩小的,它醒来后,四处乱跑想藏起来——就在这时恶棍过来把它装进书包里。龙变成多大了呢?如果包子的尺寸不足10厘米,那么缩小50到100倍后的龙就变成了20到3O厘米长的带翅膀的蜥蜴。即便没这么小,也大不到哪儿去。一英尺长的龙有可能受到袭击……这个恶棍的人选只有一个。或者说基本上只有一个——饲养员阿波利多尔。或许还有个女帮手——不喜欢龙的小女孩梅拉。虽然不能排除饲养场其他工作人员,但是柯拉看不出这样做对国龙被盗而失业的两位场长和其他员工有什么意义。而阿波利多尔则不同。他是教授的亲戚……接下来的问题是: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现在看来,柯拉破解了犯罪,取得了一些进展。她知道龙是如何被偷走的。它们被缩小后用袋子运走了。而接下来呢?又是无法被证实的假设?你认为它们被运到第二研究所用于虚荣的教授所进行的基因实验?证据在哪儿?你,柯拉-奥尔瓦特在这儿是外人,你的话不值钱。你会遭到嘲笑,甚至被龙饲料所诱惑的小狗包子也帮不了你。
  出路只有一条——把发现的秘密保守几个小时,不告诉任何人。
  需要一个盟友。最好的也是惟一的盟友是给她指派这个任务的米洛达尔局长。可是米洛达尔在远方,即便是为了寻找即将灭绝的龙他也不会飞到这儿来,甚至连封电报都没有。她在这的直接领导是文化部长。向他,只有向他柯拉准备讲出知道的一切。可是,如果他不相信她呢?她暂时还没有缩小的龙的证据。而部长需要的是龙,而不是小狗包子。就是说,柯拉需要不露声色,哪怕是短时间的。现在她已经知道,如今龙是个什么样子。她有机会抓住罪犯。要是让犯罪猜到她的发现,他们不难销毁罪证。
  ……电话铃已经响了两分钟了。
  “干嘛?”柯拉问。
  “我还以为您被偷走或是被打死了呢,”翻译颤抖地说,“您不能这样,柯拉!粥都凉了。”
  “什么粥?啊,粥……早餐。”柯拉笑了,她在想,“早餐”这个词在一个刚刚靠包子的帮助破获了银河系最令人吃惊的案件的人听来是多么愚蠢。
  柯拉从挎包底儿翻出一点儿饼干渣扔进小狗的缸子里。
  “请暂时忍耐一下,”她嘱咐小狗,“只要一有可能,我会好好喂你一顿。”
  这时柯拉看见一只苍蝇,她悄悄走过去,“啪”地打了一下。被打晕的苍蝇也掉进小狗的缸子里,尽管柯拉不相信,那么小的狗会吃屋里的苍蝇。
  然后柯拉来到楼下。翻译由于不耐烦和委屈而失去常态。
  “您根本不把我当回事儿,”他声明,“我都不知道该向谁抱怨。”
  “根本就不应该抱怨,梅里,”柯拉向他解释,“我比您重要,所以我总是对的。吃早餐去吧!”
  服务员认识柯拉,给她端来热早餐——翻译的抱怨因此显得多余。翻译坐在对面,厌恶地喝着咖啡——只因为在文明的银河系早上时兴喝咖啡。
  “您早晨去哪儿了?”他问。
  “没人告诉你?”柯拉很吃惊。
  “没人告诉我,”翻译答道,“而我有责任了解您的一举一动,否则会被免职。”
  “那就请记录吧,”柯拉说,“我一大早就去了第二研究所,并在那里进行了调查。”
  “您?那里?这可是个特殊的目标。”
  “你忘了,我们把龙饲料交给他们化验?”
  “我知道,但是没有我怎么会放您进去呢?”
  “我往需要的地方打了电话并按下了必要的按钮。我有这方面的经验。拉米奥多尔教授与我进行了长谈。”
  “谈什么?”
  “谈我们提供的标本丢了。”
  “这不可能!研究所的防卫像总统卧室一样!”
  “我也对教授说了同样的话。但他们很固执。”
  “看到了吧,没有我和您在一起有多糟。我会给部长先生打电话把您所有的问题都解决掉。”
  “部长先生已经猜得差不多了。”
  “这简直是胡闹!他们把罪证销毁了!”
  “梅里,你能成大事。我也是这么怀疑的。”
  “就是说我们还是不知道龙饲料里到底有什么?”
  “不知道。”
  “那我给饲养场打电话。或许,那里还剩下点什么?”
  “好样的,我年轻的助手!但是我们的老熟人饲养员已经都清洗干净了。再说我也不怪他:既然龙已经没了,就该有人来做这件事。”
  “那我们怎么办?”
  “这是个明智的问题。大概,我将和你一起行动。”
  在行动之前,柯拉去了趟卫生间。她从柜上把已经听不到狗叫的缸子拿下来,放进一小块松软的面包,然后用内线给部长打了个电话。部长马上就接了。他很高兴接到柯拉的电话,他希望很快能有重要的新闻。柯拉问,如果需要请求紧急援助的话,何时。用什么方法能与部长取得联系?部长说,明天他将出国进行国事访问。但晚上和夜里在家——因此,他随时可为柯拉效劳。
  部长的语调和真挚令柯拉得到些安慰。否则她觉得自己完全是孤立的。
  她挂上电话,听到急促的呼吸声。
  翻译站在门口,两只脚倒来倒去,就像个急着去卫生间的孩子。
  柯拉还没来得及指责他不敲门就进来,翻译已经在质问她:“干嘛要背着我?”他严肃地问,“为什么直接找部长!难道就不能通过我,并以此表明您信任我?”
  “但是我信不过您,”柯拉答道,“我没有任何理由要信任。”
  “我们为什么要找他?”
  “原因很简单:我已经猜到龙是如何失踪的了。”
  “已经猜到了!”
  “出人意料的问题,”柯拉笑了,“您应该问:如何猜到的?”
  “怎么回事?龙是怎么失踪的?”
  “第一个得知的是文化部长。然后我向警察通报了情况。”
  “我呢?”
  “不明白。”
  “为什么我不是第一个!”中年男人眼里闪烁着泪光,“难道您不明白,这是我升迁的惟一机会?别人跟我说,这是提为顾问的可靠途径。可为什么偏偏我碰上了您这个忘恩负义的人!”
  翻译真的被惹恼了。
  “请等等,先别哭,”柯拉打断他的呻吟。“我有个更重要的任务交给您。请去一趟动物园。”
  “去饲养场?”
  “动物园,饲养场,龙园——都是一回事!您到那儿以后不错眼珠地盯着剩下的龙。您要负责不许让任何外人接近龙。如果有饲养场的工作人员接近它们,请记录下他们到的时间、目的以及停留的时间。”
  “什么工作人员会接近它们?”
  “可能是清洁工、喂龙员甚至是场长。对我来说谁都一样!”
  “从命,女士。”翻译高兴起来。他渴望信任,而这种使命意味着恢复对他的信任。
  “什么也不要跟着接和,尽量不要太显眼。明白吗?”
  “明白,女士。难道您不去饲养场吗?”
  “我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就是别擅自去找文化部长。柯拉,亲爱的柯拉,我求您了!”
  他一再重申,像个被抛弃的情人。柯拉不由自主地笑了:要不是他光着膝盖,而房间里的地毯扎人,他就该跪下了。看得出来,翻译也有同样的想法,因为他站着晃了晃,但没有跪下,而是急忙跑了。
  柯拉则再次拿起电话,拨了号码。教授本人接的电话。
  “早晨好,教授,”柯拉说,“我需要和您认真谈谈。”
  “啊,是您,侦探,”教授的嗓音中带着些许嘲笑。“我正在开会。然后要去管理局领贷款。两点种开始讨论会,要一直持续到……这么说吧,我只能给您挤出大约六分种,比如下午3点20。您觉得行吗?”
  “不行,教授,”柯拉柔和地说,“您的玩笑我不觉得可乐。我现在就去您那儿。您将为我同意与您谈谈而不是采取措施而感激不尽。”
  “您想以此说明什么?”教授的嘲笑没有了。他警惕起来。
  “让我们不要占着电话空谈了,我更愿意和罪犯面对面交谈。”
  “您怎么能这么讲话!”
  “您比我还清楚,为什么我和您这么讲话以及什么令您感到恐惧。”
  “我没有什么可恐惧的,我没有任何错!”
  看来,柯拉想,他开始防卫、辩解,他把主动权交给了我。非常好。看来教授不是犯罪中最重要的和最强大的。谁更强大,再过几分钟我们就知道了。
  “我建议您作为一个有知识的人,想清楚什么现在对您更重要。不要往任何地方打电话,不要给任何人通风报信。和我还能谈判,在银河中心可就不是这么跟您讲话了。这么看来,您什么时候能拨给我六分钟时间?”
  “请现在就过来吧。”教授简洁地回答。
  教授到研究所的大门口来迎接柯拉,因此她不用再与警卫解释了。再说,警卫也已经准备好迎接非同寻常的清晨事件了。
  教授很忧郁,感觉瘦了许多——简直像把加在肚子上的枕头给丢了。女助手们也没跟着他——看来,是正在研究科学。
  “请把车停这儿。”他把柯拉带到侧门。他们由此来到一个小土坡,又从小土坡来到了覆盖着常青藤的阳台。阳台朝向一面褐色的墙,上面放着两把椅子和一张小桌子,桌上有一个大烟灰缸,里面装着半缸烟头。柯拉知道她被领到了研究所的一个吸烟室——吸烟室有助于委婉交谈和解释。
  “瞧这些人,总是这样,不随手收拾。”教授说。他拿起烟灰缸,走到栏杆跟前把里面的东西倒下去。恰巧这时刮起一阵风,把臭哄哄的烟灰吹了上来,散布到阳台上。柯拉厌恶地摆摆手。
  “您也不比他们强,教授。”她指出。
  “不比谁强?”教授正在想心事,没听明白。
  “您那些不随手收拾的下属。”
  “我对装满的烟灰缸有特殊反应,”教授回答道,似乎没有注意到柯拉在挖苦他,“说说吧,是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儿来了。”
  “我返回这儿的事您没向任何人通报?”
  “我没有人可通报,我自己对自己负责。”教授的愤怒多于环境的要求。
  “我希望您说的是实话。”
  教授只是耸耸肩。

《飞龙失踪案》 作者:基尔·布雷切夫

第八章

  “我想和您谈谈缩小化的问题。”柯拉说。
  “请吧……”教授机械地答道。“缩小化”这个词并没有令他觉得奇怪——看来他很熟悉并且习惯了。但他马上回过味来:“关于什么?”
  “关于您研究所的工作,”柯拉说,“我知道您在从事活体缩小的实验。可是您忘记了到银河中心给您的研究登记。虽然您对科学道德标准的了解并不比我差:任何对人类具有潜在危险的研究都应该由中心登记并监督进行。”
  “我们没有在这儿进行危险性研究。”
  “缩小化被列入对人类有害的实验清单。您或许忘了看清单?”
  “您为什么认定我们的研究与缩小化有关?”教授脸红了,呼吸急促而无力。
  “教授,别故作天真了。难道您觉得自己的把戏挺保密的吗?”
  “我不是搞把戏的人,我是研究人员。”
  “您可以仍然寄希望于保守秘密,只局限于实验室之内,并和胸脯丰满的女助手们分享成果。可是一旦您参与了犯罪活动,您就不仅把您的研究所的未来,而且连您自己本人都置于危险境地之中。”
  教授不安地把没吸完的烟在烟灰缸里捻灭。他满脸通红,几乎看不出雀斑来了。他不像个无耻的人——可是这里面隐藏着自然界最有危害的玩笑:无赖长得不像无赖已经成了规律。
  既然他保持深默,柯拉继续说:“请问,是什么鬼使神差地让您卷人缩小化的冒险行动中?难道您的实验室、荣誉、金钱、门口的警卫、去外国出差的机会,这一切还不够吗?您还想要什么?他们给了您多少钱让您参与这场明显的犯罪活动?”
  “你理解得不正确!”教授很恐惧、慌乱,他的派头荡然无存,变得与他的平民堂弟——饲养员非常相似。
  “怎么理解您是正确的?”
  教授又掏出一支烟点上,拖延着。他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说实话。
  “您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在研究缩小化?”
  他嗓音沙哑,咳嗽起来。
  “天哪!他什么也不明白!”柯拉很恼火。“他还以为我是在闹着玩呢!”她认真地把脸转向并不存在的听众,教授也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仿佛期待着能看见真人。
  “您以为我到这儿来是因为我无事可做?”柯拉接着说,“请搞清楚,把我派到这来,派到里昂多尔的是一个足够强大和权威的组织,叫作国际银河警察局。它派我来是因为您在自己的实践中走得太远了——您忘了,龙不仅是生物,还是您贫穷但骄傲的祖国的国家财产。”
  “啊,请不要当着我的面谈论我们的贫穷和骄傲!”教授突然发火了。而柯拉却差点儿哈哈大笑起来,因为她难以接受里昂多尔人对这个问题的传统性的痛苦。
  “我不说了,”柯拉说,“抛开这个也一样有的谈。我飞到这里,碰上一个乍一看根本无法解开的犯罪:龙失踪了。同时它们又是不可能失踪的。我不得不多花了几个昼夜才猜出来,在被偷之前,龙已经被缩小了100倍……”
  “是72倍。”教授机械地纠正。
  “缩小、从龙场里运走,然后显然是卖了。您是学者,可您不但协助这一行动,不仅给罪犯提供药剂,而且竭力干扰侦查,甚至销毁了罪证。”
  “难道您指望我用忏悔的泪水来迎接您?”教授吸完一支烟,把燃烧的烟头扔到栏杆外。
  “希望你们楼下不是汽油库。”柯拉说。
  “不是,”教授认真地回答,“那儿从前是花坛。”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您缺钱吗?”
  “钱永远不够。眼看着要盖新楼,可是不给拨款。我向他们证明我的实验室给里昂多尔带来了可观的外汇收入,可他们不听——大家都忙着在口号下偷偷瓜分仅有的财富和良心。”
  “就是说,您亲自组织的卖龙交易?您把它们卖到哪儿去了?”
  “龙?交易?”教授突然大笑起来。他笑的声音很大,非常用力,好像以前从来没有机会笑过。
  “那您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干这种事?”
  教授停止大笑,严肃地看着柯拉:“您不相信我,侦探,但我做这件事绝没有任何私心。”
  “大公无私不过是用实物交易取代了普通交易,”柯拉发明了一句格言,“它在您的语言中,大概是指什么?”
  “我所说的一切。”
  “那请讲述一下,您是如何又是为什么活到了这一步。根据谁的指派您偷走或是保证了偷龙,然后说出自己的同伙。请注意,我们的谈话会被录下来,”柯拉指了指肩前别的胸针,“您的每一句话都将具有法律效力。咱们开始?”
  “我跟您没什么好说的。”教授说。
  看来,柯拉太急于求成了,他还没准备好认罪。
  “尊敬的教授,抽这么多烟没好处。您刚扔了一个烟头,现在又要点上一支。”
  “是么?”教授惊讶地看了看香烟,好像不知道自己抽的是什么。  “很多东酉现在就取决于您和我的谈话,”柯拉说,“包括您的工作、您的研究,甚至您的自由。您的抵赖或是撒谎并不能改变什么。”
  “您没有任何证据。”
  “有!我向您发誓,有,而且是无法推翻的证据。”
  柯拉指的是小狗包子,但是,她当然不打算向教授摊牌。
  “我想象不出来,您能从哪儿搞到或者炮制出什么。”
  “教授,您并非生活在真空。您周围是活生生的人。而且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女助手一样把您奉若神明。”
  “她们向您招供了!”教授把刚刚点着的烟从栏杆扔下去。
  他处于疯狂和慌乱的状态,因为柯拉击中了要害——如果你这个实验室主任主持复杂的工作,如果你有数以百计的下属,那么就会有人不喜欢你,就会有人嫉妒你,就会有人盼着你早死。
  但教授仍在坚持。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即使您不被定罪,也当不成学者了。我保证,有关您犯罪活动的资料将上报到银河科学院,传达到您现在所有的同事以及其他星球的同行。我可以让您相信,您会成为被这一社会所抛弃的人……宇宙中任何一位生物学家都不会向您伸出双手。”
  “不,不要这样!”教授声嘶力竭地嚷着。
  “那就请您说出实情。这样做受益者是谁?龙在哪儿?从我这方面来说并不能向您保证什么,但如果我看到您真心想改正错误,我会尽力而为,以便能够非常公正地对待……您的行为。”
  教授沉默不语。难道这个笨蛋就什么也不明白?还是他受到同伙的恫吓?教授又点燃一支烟。烟灰缸里盛满了烟灰和被掐断的香烟。柯拉焦急地等待着。
  “好吧,”教授说,“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我现在不能马上回答您的问题,因为答案涉及到别人的荣誉。”
  “你害怕自己的同伙?”
  “不,我不想让好人受苦。我向您发誓,奥尔瓦特女士,您误解了。在我的行为以及其他人的行为中没有任何私心。这是个悲剧……请给我二三个小时的时间,不用多,我和……谈谈。请相信我!”
  教授的绿眼睛充盈着泪水。
  柯拉觉得应该相信这个人。无论他犯了什么样的罪,现在他是真诚的。
  “对我而言最主要的是,”教授说,“我的工作、工作的成果。我不能失去它,没有工作我会死的。我不害怕监狱或是死刑。可怕的是您威胁说要把我变成像麻风病人一样为社会所抛弃的人。我很害怕同事们会离我而去……请给我三个小时,然后我把一切都告诉您。”
  “好吧,”柯拉说,“我尽可能相信您。”
  她站起来。教授的双手在颤抖。为了不失去平衡,他紧紧抓住阳台的栏杆。
  “但是现在您要帮我个忙。”柯拉说。
  “只要能做的我一定去做。”
  “请问,您的缩小剂过多长时间起作用?”
  “如果是注射进去……”
  “不,和在饭里,就像夜班女清洁工倒掉的那种泔水。”
  “两小时。上下加减十分钟。”教授尽量避开柯拉的注视回答。
  “您是否有让机体恢复正常的药?”
  “当然,奥尔瓦特女士。”
  “在我离开之前,请您给我一点儿这种药。”
  “为什么?”
  “知道吗,我的一个朋友成了您这种可怕实验的牺牲品。”
  “人?我没有用人……”
  “和人差不多。我的狗!”
  “您就是这么识破的!”
  “这帮了我的忙。不过没有狗的悲剧我也一样能识破。”
  “请上车吧。”教授说,“我把药给您拿到大门口去。”
  柯拉等了教授大约五分种。她不担心他会跑,他不是那种人。对他而言,科学真的是高于一切。他卷入这桩案子纯属偶然,很可能他本人也只是环境的牺牲品。
  教授拿着公文夹出来了。
  “请原谅,耽误您了,”他尽可能打起精神,“这是您向我要的资料。”
  “谢谢,教授。”
  “三小时后我将在自己的办公室。”教授许诺。
  “我会给您打电话,”柯拉说,“我希望您的问题能顺利解决。”
  柯拉在去饲养场的路上赶上一个小家伙,她就像个穿着裙子的小蜘蛛,两根小辫直楞楞地撅向两边。
  小东西干练地爬上通往饲养场的小山,不时撞到路人的身上。她太专注于自己的事情,竞顾不上留心周围的人。
  她就是饲养员的女儿,梅拉。
  柯拉追上她,按了按汽车喇叭,但梅拉没有注意,仍然继续赶路。她撞到一个军官的肚子上,被皮带扣儿碰得生疼。这时柯拉追上去,才发现她行举止异常的原因:原来,她正在边走边看书。
  “让我猜猜,这是什么书。”柯拉心想,看传说故事梅拉太大了,看爱情小说又太早了,看来,这是本汤姆-索菲亚历险记。
  “哎——”柯拉对着小女孩的耳朵喊。后者气恼地中断阅读,瞅着牙,正准备破口大骂,就在这时,她认出是柯拉,又忍住了。她没有打招呼,而是说:“捎我一段吧,不然的话,我给爸爸送饭,腿都迈不动了。他吃得太多,人都变傻了。”
  梅拉肩上挎着个旅行包。对她来说,这个包太沉了,甚至连柯拉把它取下来放到后坐上都觉得费劲。
  “你在看什么书?”柯拉趁小女孩坐到车上的时候问,“历险记?”
  “怎么跟您说呢?”小女孩不确定地回答。她把书递给柯拉,书名叫做《如何摆脱有害昆虫和爬行动物以及蟑螂讨厌的东西》。”
  “真是本怪书。你看它看得入了迷?”
  “爱不释手。”小女孩说着咂了咂嘴。她的眼睛执着而坚定。“我憎恨一切鬼怪之物,等我学会之后,一定把它们全消灭掉。”
  “你对我说过你也不喜欢龙?”
  “无法忍受。简直是超龄鳄鱼。”
  “你怎么,每天都给爸爸送这么沉的东西?”
  “我得帮帮他。两个人相依为命,妈妈死了。我做好饭送来,而爸爸则负责挣钱。”
  柯拉很喜欢小女孩。她的性格里有一股目标明确的执着劲儿。
  “你上学吗?”
  “上过学,不过今年不去了。”
  “为什么?”
  “我已经都知道了,他们还能教我什么?”
  “喏,比如说,三角学……”
  梅拉以一种批判的眼光看着柯拉。
  “啊,喏,”她放下书说,“请给我讲讲你还记得哪些三角学知识。到饲养场之前来得及吗?”
  柯拉不得不承认,知道得不多。基本上只记得一些分类标题。若不是纵横字谜的作者总喜欢又是水平又是垂直地安排正弦及其切线的话,甚至连这些标题柯拉也早已忘记了。
  “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比如历史。但是关于历史我对你没什么好讲的,因为我们的历史与你们的不一样。”
  “可不是。你们曾有自己的国王,我们曾有我们的。你们的国王曾把你们的忠臣倒吊起来,我们的国王则吊我们的。非常有趣。”
  “还有文学。”
  “柯拉女士,请您不要逗我发笑。”梅拉严肃地命令。车吃力地爬上一个小山丘,山丘顶上是一个要塞。龙场就建在要塞的废墟上。
  汽车停在入口的塔楼前。
  “谢谢,阿姨。”梅拉说完,吃力地从座位上拿起自己的旅行包。
  柯拉给她打开车门,几乎与此同时喊道:“等等!别下车!”她的声音淹没在雨声中。
  “没关系,”小女孩已经跑到塔楼前,站到塔楼的拱门里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然而令人愉快的、在小水洼里激起无数水泡的倾盆大雨。
  柯拉看见小女孩在与警察交谈着,显然警察不放她进去。她大骂起来。
  柯拉抱歉地从车里出来,冒雨跑了ZO多步来到拱门。小女孩仍然站在那儿。
  “噢,太可怕了,”柯拉说,“这样能把人淹死。”
  “不会的,”梅拉说,“要想淹死您,需要一整个大海。”
  如果说小女孩具有幽默感的话,这种幽默感是非常独特的。
  “我要进去。”她对警察说。
  小女孩把旅行包放到头上,像个去别的部落作客的阿富汗女人。
  警察打开旋转栅门。
  然后想马上关上。但梅拉扭过头,用手指着柯拉解释道:“她和我是一起的。”
  “那就请进吧。”警察微笑着说。
  的确,她很有幽默感。
  雨下得如此之大,刚走了没几米,梅拉就被淋透了。这种雨下不长。
  “你有什么新闻?”柯拉问警察。
  “谢天谢地,没有。”
  “喂龙了吗?”
  “我不知道,女士。我在这儿寸步不离。”
  两人都不说话了。
  柯拉看了眼表,快12点了。她得抓紧,这可能是发生例行悲剧前的最后几分种。最后两只龙随时都有可能失踪。
  “要特别留心那些想从饲养场里拿盒子、匣子、或者口袋出去的人。”柯拉说。
  “怎么留心?”警察惊讶地说,“如果所有的人都拿着?拿肉、糖、其他食品。因为现在是这样——按七只龙供给,但只有两只龙,而且都奄奄一息的。”
  “不可能!”柯拉断然说道。
  “大家都忙着捞点好处。他们知道时间不多了。一下班,所有的人都拿着盒子、书包,怎么留心?”
  “这倒是个意外的麻烦。”柯拉承认。
  雨一直下。翻译怎么样了?恐怕也躲雨去了。
  “那就只能搜查所有的书包。”柯拉说。
  “连场长的也搜?”
  “连场长的也搜。”
  柯拉叹了口气。她真厌烦这个贫穷但骄傲的国家!它要是富裕点儿就好了,那样偷窃就会少些。
  翻译果然没在。有人见过他,但不是现在,而是早些时候。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而且雨停之前也不会知道。
  喂龙员来了。这次他自己吃饱了,看上去比他给可怜的龙喂食时要好得多。嘴唇和两腮由于擦不掉的脂肪而显得油汪汪的,眼睛一片迷朦,仿佛正在打量一位温柔的女神。
  “事办得如何?”他问柯拉,“有什么新消息?”
  “非常棒的消息。”
  “很快就能找到龙了?”阿波利多尔睡眼朦胧地看着她问,似乎打算躺这儿就睡。
  “快了,”柯拉透露,“大概就在今天。”
  她的嗓音饱含着自信,这种自信令一些人高兴,而令另一些人恼火。每个人都有期待龙回来或是不要它们的原因。有的人需要的是工作,有的人——是肉。但柯拉的话令任何人都不能无动于衷。
  “您破案了?”场长大声说,“它们还活着?”
  “据我所知,它们还活着。但我不会多说,因为应该在犯罪现场抓获罪犯。”
  “没错!”喂龙员比谁叫得都响。
  柯拉看了眼表。2点15分。给教授的时间已经到了。
  “饲养场职工有没来的吗?”柯拉大声问。
  饲养员懒懒地把所有人扫视了一遍。
  “都在这儿。”他说。
  “有谁在一个小时内离开过饲养场?”
  “没有人。我敢保证。”场长说。
  大家都肯定他说得对。
  还是有些地方不对头。大概是因为翻译不见了。

《飞龙失踪案》 作者:基尔·布雷切夫

第九章

  “您的女儿在哪儿?”柯拉问。
  “在楼下,”阿波利多尔回答,“看书呢,您不会相信书名叫做《杀死蟑螂!》。”
  “《蟑螂讨厌的东西》。”柯拉给他纠正。窗外雨仍然下个不停。
  “请把伞给我。”柯拉对场长说。
  “请稍候,茶这就端来了。”后者答道。
  “我马上就回来。”
  她拿起还在滴水的雨伞。
  “我和您一起去广场长问。
  “不,我希望大家都留在这儿,谁也别出去。这事由您负责,场长先生。”
  柯拉拿着雨伞跑下楼去。
  雨斜着倾泻下来,天开始变冷了,有种深秋的感觉。
  柯拉跑到乖乖的场子门口。场子上着锁。
  “哎广她大声喊道。漆黑的洞口有东西晃动了一下,然后龙头缓慢而庄重地探出来。龙搅起一阵烟雾,又缩了回去。
  柯拉又跑到小可爱的场子。
  小栅门咧着一条缝儿。
  真见鬼,为了以防万一,应该带着麻醉针。要不,叫警察来帮忙?柯拉走了进去。
  “你在吗,小可爱?”她问。
  没有回答。一个小女孩扎辫子用的蝴蝶结躺在地上。
  柯拉更加自信地往前走。如果他们从办公楼的窗户偷偷观望着她的话,很可能屏声静气,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不然的话应该前来帮忙才对。不过还不清楚,小可爱是否还在。
  柯拉穿过场子,探头往洞里瞧瞧。
  洞口很宽,大约有四米,但将将够龙用。
  “哎!”柯拉喊道,“爬出来吧!”
  洞里散发着一股股恶臭。
  柯拉从腰里取出手电——小虽小,光线却很足。
  正如她所料,洞里什么也没有。
  柯拉扔掉碍手碍脚的雨伞,从场子里爬出来。
  喂龙员从办公楼里迎着她跑过来。
  “请等等,”他喊道,“别着急!”
  可是柯拉想的正是要抓紧时间。
  她跑到塔楼前。警察看见她闪到一边。
  “有没有人从这儿经过?”她问,“有谁离开饲养场了?”
  “没有人。”警察认真地回答。
  “再想想。”
  “只有一个瘦瘦的小女孩,饲养员的女儿。”
  “带着个旅行包?”
  “带着旅行包。当然了,她给爸爸送午饭,再把空锅空盘拿回去。当然如果有什么肉的话,也带回去。”
  “这次她带走的是龙。”柯拉告诉警察。后者则以为中心来的女士已经疯了——特别当他看到她跳到街上狂奔起来,仿佛后面有十个怪物在追她。
  过了两个街区柯拉就追上了小女孩。她显然没料到会有人追她,所以不慌不忙地拖着旅行包,和那些城市街道上游手好闲的穷孩子没什么两样。不,有一点不同。这个小女孩右边小辫上粉色的细蝴蝶结不知丢到哪儿去了。里昂多尔没有人会怀疑到,这个勇敢的小女孩把蝴蝶结丢在可怕的龙场里了,那是一个重武器步兵排才敢进人的地方。
  所幸的是,路基本是顺山反而行——饲养员住在洼地,一个不太富裕、但也不至于是贫民窟的居民区。在马尔苏克街,房子的正面很干净,但是非常单调。人行道坑坑洼洼,路灯残缺不全,光线昏暗。但每个房于子门前都有一个种着玫瑰的小草坪——大约两步长,一步半宽。
  在一座曾经是绿色、只有两扇窗户并且四周拥挤着同样建筑的两层楼前,梅拉停下来,把旅行包放到台阶上。就在她开门的功夫,旅行包动了两次,这彻底打消了柯拉的疑虑。
  ……等她打开门,弯腰拿包的时候,她看见另一只手也伸向旅行包带……换了别的女孩不是吓晕了,就是得尖叫起来。
  可梅拉马上扑向柯拉,咬住她的手腕子。
  柯拉用另一只手抓起咬住她手腕儿不撒嘴的小女孩,一把把她扔进打开的房门里。然后不顾手腕儿在流血,把装有战利品的旅行包拖进屋里,随手把门撞上——同时还顺便瞄了一眼街道,确信没有任何人看到发生在喂龙员家门口这场短暂的搏斗。
  柯拉打开灯。小女孩坐在过道一角的地板上,寻思着继续和柯拉斗争。她是个称职的对手。
  “您想干嘛?”梅拉问道。她的目光在柯拉身上上下游动,似乎想寻找一个适于下手的地方。
  “我到你这儿作客,”柯拉平淡地回答,“我捡到了你的蝴蝶结,想把它还给你。”
  柯拉一边警惕地紧盯着瘦弱的小女孩,一边掏出粉色的蝴蝶结,扔给梅拉。发结像个蝴蝶似的在空中飞舞着,却没能飞到小主人面前。小女孩一言不发。
  “我在场子里捡到的,”柯拉说,“在养龙的场子里。”
  “什么?’小女孩声音有些嘶哑。
  “我们去哪个房间?”柯拉问。
  小女孩推开右边的门——这是客厅,要不就是公用房间——不知道他们这儿是怎么个叫法。
  “请进。”柯拉命令小女孩。
  后者很不情愿地听从了。
  “你的牙有毒吗?”柯拉问。
  “什么?不,很普通。”
  “让我把手包上。”
  “真不幸。”
  “这就是生命的色彩!”柯拉嚷道,“我就用桌布来扎手吧。”
  “不行,那是妈妈留下来的。”
  “好吧,瞧瞧!那就用餐巾或手绢,总得给一块吧!”
  “在卧室的柜子里。”
  “你去取。”
  “要是我逃跑了呢?”
  “你往哪儿跑?”柯拉冷笑道,“旅行包在我这儿。”
  “非常正确。”梅拉从屋里蹦出去。
  柯拉解开包带,坐在里面的龙动弹了一下——手上觉得热乎乎的:缩小后的龙看来仍然保留着喷烟吐雾的特性。
  小女孩跑回来。她拿着一块洗得发白的手绢。
  “不要打开!”她在门口喊,“他们的动作可敏捷了!”
  “好的,我不打开,”柯拉说,“其他的在哪儿?”
  “其他的什么?”
  “其他的龙。”柯拉耐心地解释。
  “我不知道什么龙。”
  “那我把它放出来?”柯拉把手伸向旅行包。
  “等等,我来放,”梅拉把手绢递给柯拉,后者包扎着手腕儿。咬的面积不大,但非常深。
  梅拉并不急着放龙。她看着柯拉包完手,然后说:“您不要胡思乱想,我没毒,我是普通人。”
  “好吧,我相信。”
  “请关上窗户。”
  柯拉把窗户关上。
  小女孩打开旅行包,开始从里面掏出两个小锅。一个空盘、一个勺、一袋剩饭、一块面包,然后才把奄奄一息、被弄得傻楞楞的小可爱倒出来。它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好像刚干完重活。
  “一会儿就缓过来了,到时候可得小心。”小女孩说。
  她已经平静下来。据柯拉观察,她已经打算甚至非常想开口说话了。既然柯拉全都知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说到底,虽然梅拉是个不同寻常的小女孩,但她毕竟只是穷人家一个十岁的孩子。
  龙没有飞或是扑向人,而是用嘴唇从地板上叨起一块面包,嚼了起来。柯拉可以从近处端详龙了。
  缩小以后,龙变得和一种体积不大、生活在热带的外国晰蜴惊人地相似。柯拉当时就想,尺寸、特征,总之,就如同我们眼中的老虎和猫相比。比如说,她所喜爱的猫咪小铃挡,它的个头有德国牧羊犬大小,所以没人把它当猫,好像它完全是另一种动物。现在看着这个连同带刺的尾巴也不过一胳膊来长的龙,柯拉知道,没有人能猜到这是缩小后的龙,而会把它当作一种陌生的、没有危险的晰蜴的同族。
  暂时龙在咀嚼着。柯拉询问也在盯着战利品看的小女孩。
  “你把它养哪儿?”
  “地下室,”梅拉说,“它在哪儿都一样,只要有吃的就行。”
  “那里又黑又潮。”
  “不,我们的地下室很好,伙食也比饲养场的强。”
  “然后你们把它卖掉,梅拉?”柯拉温和地问。
  “这是我告诉您的,阿姨,”小女孩说,“您还是个警察呢。”
  “反正已经真相大白了,”柯拉答道,“现在不管你咬不咬我,我找到龙了。”
  “您是怎么发现我的踪迹的?”梅拉问,“要知道下着雨呢。”
  “我没有特意跟踪你,我在跟踪你爸爸。因为他给龙吃了能缩小的药。等它们缩小以后,他就把龙转交给你。”
  “是这样的,’小女孩说,“今天他说,你,他说,自己去场子里,反正已经湿透了。我,他说,得在这个女侦探的视线之内。女侦探就是您,阿姨。”
  “我猜到了。于是你就去场子里了?”
  “当然,怎么能不听爸爸的话呢。看来,只不过在追小可爱的时候蝴蝶结掉了。结果就让您给猜到了。”
  “拉米奥多尔教授全告诉我了,”柯拉坦诚地说,“当我一识破龙被缩小以后,我把教授逼到了死胡同,他已经全招了。”
  “是这么回事!”小女孩很难过。“这正是我和爸爸所担心的。拉米奥多尔伯父不能胜任。他的性格就不行。”
  “你对性格有研究?”
  “怎么能没研究,既然我的性格是——顶呱呱!”
  “我已经看到了。让我看看那些龙。”
  “爸爸快下班了,他会让您看的。”
  “好吧,”柯拉不想争了,“我给他打电话。”
  “我们的电话不能用了!”小女孩胆怯地说。
  她转眼间冲到墙边,用蜘蛛般细瘦但非常有劲的小胳膊把电话线扯断了。
  “愚蠢。”柯拉说。
  龙在房间里慢慢走着。它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原来他是最大的,而现在却成了最小的。
  “怎么愚蠢了?”小女孩问。
  “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可以改变。”
  柯拉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不时撞到桌子腿、椅子腿上的龙。
  “你喜欢龙吗?”她问。
  “我说过了!”小女孩答道,“我恨它们!”
  “那为什么把它们放在家里?”
  “为了折磨它们!”梅拉回答。
  似乎所有的犯罪环节都掌握在柯拉手中,但却得不出一个完整的情节来。一切连接都毫无逻辑。
  “你折磨它们?”
  “可不是!”为了证明这点,小女孩突然走到龙跟前,猛踢一脚。龙毫无防备,“嗷”地一声飞到空中,然后像个蛤蟆似的,“啪”地一声摔下来。
  “你疯了?”柯拉嚷道。
  “不,我没疯。您想看吗,我再来一下?”
  “不,够了!我真是一点也不理解。”柯拉站起来,挡住小女孩的去路。后者正想扑向勉强站起来的龙。“不应该让一个正常的小孩憎恨龙——难道你爸爸不懂?”
  “我爸爸比我还恨它们!”
  “他?他是喂龙员!”
  “那又怎么了?”
  “真搞不懂!”柯拉叫道,“你爸爸恨龙却饲养它们,你恨龙却把它们弄到家里。请解释一下。”
  “有什么可讲的!我们在报复它们!”
  “报复?报复龙?”
  “当然了。它们杀死了我的妈妈。”
  小女孩嚎陶大哭,冲过去踩龙。龙试图躲到椅了底下,柯拉把它救出来。小女孩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讲述着。原来,两年前,梅拉亲爱的妈妈,也就是阿波利多尔亲爱的妻于,带着家里无人看管的小女儿到饲养场给丈夫送饭。她以为丈夫在“伟伟”的场子里,就走到栅栏跟前。正赶上龙那天情绪不好,它从洞里跳出来,朝栅栏扑过去。梅拉妈妈躲闪不及,被龙一口气吹倒在地,拉到栅栏上,用爪子撕成了几块。
  阿波利多尔有一年半的时间呆在家里,承受不幸的煎熬。后来他又返回工作岗位,虽然很多人认为他再也不能接近龙了。可是如果你的职业是喂龙员,而在贫穷但骄傲的里昂多尔的每一个人都各司其职,更换职业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么也就无处可躲了。
  阿波利多尔举止娴静,无可挑剔。甚至当杀死他妻子的凶手死在自己的场子里,也没有人怀疑到胖胖的、善良的喂龙员——兽医作出了鉴定:心脏病突发。
  而当龙开始失踪后,人们谁都怀疑过,就是没想过阿波利多尔……“实际上呢?实际上是怎么回事?”
  “实际上爸爸知道自己兄长的实验。于是他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他原来打算把全世界的龙都毒死。一次一个,不着急,哪怕这件事会用尽他一生的时间。但是现在我和爸爸想到一种没人猜得到的复仇方法。爸爸找到教授哥哥说:你喜欢我的妻子吗?后者说:甚至超过应有的限度。爸爸问:你打算报仇吗?后者说:报复是我的责任,这是里昂多尔的主要法律。爸爸说:那就把你的药给我,把龙缩小。伯父问:为什么?然后爸爸说:死只能一次,而且死了以后也不知道疼了。但是折磨却能够持续终生。这才是真正的复仇!开始教授,教授伯父不同意,他说爸爸的复仇方法太原始,过于残忍了。但是复仇就是复仇——如果亲戚张嘴了,你能怎么办?于是教授给了爸爸缩小用的粉剂。然后爸爸就开始喂龙这种……小……”
  “缩小剂?”
  “对。缩小剂……走,让你看看!”
  小女孩弯下腰,拎起小可爱的尾巴走出房间。柯拉跟在后面。
  梅拉走到厨房后面的一个小门,摘下挂钩打开门,拉开灯。
  就着并不明亮的灯光,柯拉面前展开一幅奇异的画面:楼梯下蠕动着几只瘦骨磷峋、可怜惜惜的小蜥蜴,一听见门响,四处逃蹿,挤在屋角哆哆嗦嗦地看着进来的人,鼻孔里喷出一股构不成任何威胁的烟。地下室里臭气熏天。
  小女孩一撒手把新成员扔到龙堆里。
  小可爱想在空中展开翅膀,但它们支撑不住身体,可怜的小母龙掉到打算将它击退的同志堆里……“我不让它们死,”小女孩说,“我和爸爸每天晚上都折磨它们。我们把妈妈的照片拿来折腾它们,让它们看着。我们不让它们死!”
  “梅拉,你和你爸爸都是疯子!”柯拉非常气愤。“怎么可以报复没有思想的动物呢?”
  “可以广小女孩坚定地回答。
  一种恐惧和无能为力笼罩着柯拉。多么可笑——她进行侦察,确定一些想法,却全然不知这些人行动的真正动机!谁能猜得到,这样不寻常甚至可怕的犯罪,竟然是出于报复?“我们离开这儿吧。”柯拉说。
  “走吧,”小女孩同意了。只不过是个小女孩,却自我陶醉于为亲爱的妈妈复仇。
  梅拉用挂钩把地下室锁上。一切就这么简单……现在可以理解教授的慌乱了——他也是高贵的复仇的参与者,他无权拒绝这一行动。你怎么向外来的侦探解释?她们返回房间。
  现在,当一切大白以后,小女孩缓和多了,不再对柯拉充满敌意。
  “现在我给您人道地包扎一下,”她说,‘我们有真正的碘酒和绷带。你稍等会儿,行吗?”
  “我等着。”柯拉说。她觉得很难过。
  她走到桌前,上面放着一打纸,纸上面是车票,今天的。一张成人票,一张儿童票,到克列比城。
  小女孩把绷带拿来了。
  她看见柯拉在看车票。
  “我们今天要走了,”她说,“爸爸休假。”
  “龙呢?”
  “我们都想好了。这个月我们把它们交给一个好心人,他替我们折磨它们。”
  “不,”柯拉反对道,“我从你这儿把它们带走。你已经折磨够了,反正妈妈也不能回来了。”
  “您说的不对,柯拉,”较真儿的小女孩不同意,“如果不报仇,那太不公平了,为了正义应该报仇。”
  “你折磨龙就公正了?”
  “起码公正一些。”
  “可是龙猜不出来究竟为什么受折磨。”
  “会在它们的世界搞懂的。”小女孩不想和大人争论。
  “它们将在那个世界里报复你。”柯拉指出。
  “喏,这不可以!”小女孩突然害怕了。她想了想又说:“请您暂时离开一下。爸爸马上要回来了,他有一把手枪,他生气的时候非常危险。”
  “我也很危险,”柯拉说,“你们早就想好了,要和爸爸一起休假?”
  “他早就想去,但一直没有时间。但是昨天说,发钱了,可以去了。”
  “就是说,你们把龙留在这儿,自己却跑到海边旅游?”
  “不可能做到两全其美!我们总不能随身带着龙吧!再说就是能带一只,可我们有六只呢!它们会慢慢死掉的……”
  “可不是!”柯拉说。
  她想,如果阿波利多尔和他的女儿办完了自己的事,解了复仇之渴,那么舞台上应该出现一个更为阴险、更为狡猾的人。一个知道折磨龙很傻、但利用它们不傻的人。而且这个人一定认识教授,因为他不仅需要把龙运到别处,还需要再把它们复原。因为没有人需要小龙,要知道缩小的老虎叫做猫,家家都能养,即便它是带条纹的。
  “梅拉,”柯拉说,“你准备咖啡的功夫,我再去看看那些龙。行吗?”
  “去吧,就是别离它们太近了,”小女孩在厨房里答应,“您别以为它们在我家战战兢兢,被折磨怕了。只要把手伸过去——肯定咬住不放。根本不听话。我跟爸爸说:折磨完了,咱们歇口气吧。可他说,等等再折磨……”
  柯拉想,小女孩折磨龙,而爸爸在寻找客户。如果我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么他就是在寻找买主。或者,也许一开始他就在按别人的意志行事——只不过把龙存放在他家里更可靠?“它们瘦成那样还往上扑呢。’小女孩笑起来。

《飞龙失踪案》 作者:基尔·布雷切夫

第十章

  柯拉穿过走廊来到地下室门口。龙很可怜,但是柯拉对它们毫无爱意。她取下挂钩,轻轻推开门,把灯拉开。龙惊恐地往后退缩,但看人极其凶狠,非常警惕。它们准备好投入最后的决定性战斗。
  “蠢货,”柯拉说,“我不会折磨你们的。折磨别人是人想出来的行当,因为人类是惟一懂得享受复仇、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生物。可是龙不会理睬别人的痛苦。”
  就在这时,柯拉发觉小可爱,龙中最艳丽的一只,正打算飞起来从柯拉身上咬下一块肉。
  “等一等,小鳄鱼,”柯拉劝阻它们,“不应该袭击我……”
  后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大概是小女孩跑过来,想看看柯拉阿姨怎么折磨龙。
  柯拉想扭过头去,可是她感到后脑勺一阵巨痛就失去了知觉柯拉醒来时,觉得应该给文化部长打个电话,向他承认把事情搞砸了。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开始变得警惕性不高、漫不经心还有粗心大意。既然是在犯罪分子家里的地下室门口,就不应该允许任何人从后面接近你,砸你的脑袋。
  现在就起来去给部长打电话……也许,罗马军团曾经到过这个星球,并留下一支军队。那些百人团长摇身一变成了部长们……我在说胡话吗?奇怪,没有任何理由说胡话……柯拉尽力想睁开眼睛,但就是睁不开。
  应该洗一洗——没准儿眼睛里进东西了……脑子还是不运转。柯拉想去洗洗眼睛,可就是办不到。怎么了?为了清醒头脑,柯拉摇了摇头,立刻感到一阵彻骨的疼痛。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她被人袭击了。
  现在她坐着……或是躺着?不,是坐着——眼睛被蒙上了,手被捆上了……脚呢?脚大概是和椅子腿儿绑在一起……忍耐一下吧,可怜的家伙,都怪你自己。后背蹭蹭——没错,是椅子背。脚边儿碰碰——没错,是椅子腿儿。动动舌头,嘴里一股怪味儿——看来,嘴里塞了块抹布。这回遇上麻烦了!可以说,没被打死就够走运的了。或许,还不如死了,也比和龙落得同样下场强——折磨你,但又不让你死。
  柯拉设法摆脱捆绑。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尤其是你学过的话。但是柯拉没来得及脱身,就听到脚步声。看来,耳朵没被堵上。
  于是听到脚步声。说话声、关门声。脚步越来越近,走进屋来。
  “这又是干什么?”柯拉听出是教授。
  “你说该怎么办?”饲养员颤颤微微地说,“她跑到家里来,看到了所有的龙……”
  “等一下,”教授说,“我们得离开这儿。她能听见我们谈话。”
  “用不用把她干掉?”
  他们走了。但是幸运的是,他们就停在走廊里,或是开着门的隔壁房间里。所以,尽管他们觉得嗓音够低的了,但实际上柯拉听清了每一句话。
  “不能让她看见我,”教授嘀咕道,“这关系到全局。”
  “我知道。”阿波利多尔说。
  “她看见你了吗?”
  “没看见。不过我在等你,好把她从我们家运走。”
  “都包在我身上,”教授说,“你不用担心。”
  “只是别把她杀了。这女的不错,我女儿也对她有好感,不要杀她。”
  “我也没打算把她杀了!向天发誓,不会的。我们把她运得远远的,扔在森林里——让她自己想办法逃吧。”
  “记住,你向我发誓了。”
  “几点了?”教授问。
  “两点四十。”饲养员回答。
  “你们该走了,不然要误车了。在混乱开始的时候,你们应该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到海边,在沙滩上晒日光浴。”
  “梅拉!”饲养员叫道,“你都收拾好了吗?我们该去火车站了。”
  “我收拾好了,”小女孩说,“但是如果你们要伤害柯拉阿姨的话,我就哪儿也不去。”
  “我是谁——难道是杀人犯吗?”教授十分惊讶。
  “那伯父,你能向我保证,我们不在的时候替我折磨龙吗?”
  “我向你保证。”教授笑起来。
  小女孩进屋来,走到柯拉跟前。
  “请原谅我们,柯拉阿姨,”她碰了碰她的手说,“爸爸不是坏人,他只是意志薄弱,他并不总是听我的。您不会坐太长时间,然后一定会有人找到您的。”
  小女孩压低嗓音说:“我将用自动电话报警,但不通报姓名。您明白吗,就为了让他们赶来给您松绑,所以请您再稍稍忍耐一下。”
  “走吧,”柯拉想对她说,“你还没有那么坏,尽管脑子里一塌糊涂!”
  “梅拉!”爸爸在叫她,“还有半小时火车就要开了。”
  “走吧,走吧。”教授小声说。
  脚步声,关门声。柯拉知道,阿波利多尔和他的女儿离开了。屋里剩下教授一个人,他完全是另一级别的对手。她惟一的活路是——冷静行事,丝毫不能表露她认出了教授……多么天真,柯拉心想,饲养员阿波利多尔和她的女儿深信,善良的伯父是为他们被迫把龙缩小了。伯父勉强才同意……给予帮助。现在,他又再一次帮助他们——同意在他们去海边期间暂时保管龙。啊哈,多么好心的教授!而她居然被他所迷惑,——她还认为他是国际科学精英。
  柯拉听到教授在走廊里用手捂着话筒打电话:“一切准备就绪,可以派车来了,我15分钟后离开。不用担心……他们走了。按照商量好的——他们坐火车去海边游泳……”教授得意地笑了,“是的,一切如我所愿。对了,顺便说一下,有一个小麻烦。女侦探在这儿。不,别害怕,我弟弟把她打晕了并且蒙上了眼睛。她看不见我……她被绑着呢。为什么要把她干掉?她只知道阿波利多尔和小女孩,所以她是个对我们有用的证人。就这些,我要去地下室把这些小怪物收拾一下……我找一副防水布手套——我弟弟这儿肯定有。就说这么多,等我。”
  听筒挂上了。
  柯拉全身都感觉到,教授探进屋子里,看了看她。然后悄悄出去了,门吱呀一声关上,走廊里传出脚步声,他现在是去储藏室找手套。
  柯拉绷紧手上的肌肉——她已经这样做了几分钟,绳套渐渐松了。同时皱起眉头,移动嘴部,把抹布顶出来。要抓紧时间……现在该脚了!
  如果让肌肉一张一弛,绳套就会逐渐变松——毕竟捆绑的人不是专家,而是个普通的饲养员。
  松绑花了三分钟。教授在这段时间内翻遍了储藏室也没找到手套,只得光着手去抓龙。柯拉一点儿也不可怜他。它们马上就会惩罚他了!
  柯拉听到教授骂骂咧咧地到浴室去了。啊哈,柯拉明白了,他是用毛巾把手裹上。然后他又返回走廊,有挂钩的响声——关龙的门打开了。现在最愉快的时刻到了——抓龙!他现在可顾不上柯拉了。
  柯拉迅速解放出双手,松动双脚的绳子,把抹布往外揪了揪,用牙叨着仍然留在嘴里。现在她随时都可以逃跑了。
  但她不是这样计划的。
  教授以为柯拉被牢固地捆在椅子上,一定会离开这儿把龙运走。
  她暂时把蒙眼睛的布推上去,四下看看。
  她坐在曾经来过的客厅的椅子上。从这儿到大门只有几步之遥。
  柯拉听到教授正在忙活,又是骂又是扑又是跳。在狭小的地下室抓龙——这是项勇敢的运动!
  猎捕工作拖拖拉拉,柯拉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终于她听见教授离开了地下室,他正拖着战利品穿过走廊。
  柯拉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筋疲力尽的遗传学家喘着粗气冲进客厅,龙还真不好降服哩!
  教授在门日没做停留。当他确信柯拉被绑得很结实,而且没有挣脱的企图后,接着忙去了。
  人口的门“砰”地关上了。
  行动的时间到了。
  柯拉挣脱绳子,拽出抹布,扯掉蒙眼睛的东西,松开双脚。
  她马上奔向通往大街的窗户。
  她所看到的景象如此生动,柯拉不禁拍了下巴掌——幸好没被教授听见。
  教授拖着一个笨重的旧皮箱——柯拉乐的倒不是这个,而是他的样子:教授的脸上抓痕斑斑,如同刚和一只疯猫交过手——而且是只能够着他脸的猫。衣服破破烂烂,一走路光秃秃的膝盖就从裤子里露出来西服的袖子不知掉哪儿了,而衬衫撕了好多口子,一只鞋也不见了……“准保得化脓,”柯拉从窗户里看着教授小声说,“但愿老天开眼,让他得上血液感染,我才不羡慕你呢!”
  教授疼得直皱眉头,他好不容易走到停在单元门口的汽车前,把装着龙的皮箱塞进后门。
  然后他坐到驾驶室,还不能马上开车——他不得不先把肿胀的眉眼上的血擦干净。
  终于,汽车大吼一声冲上马路。
  不过此时柯拉已经不在屋里了。她跑到街上,还没等教授的车拐过弯去,她已经跳上自己的破轿车。幸好它充满责任感,一下子就启动起来。接着轿车沉闷地低吼一声,开始追赶教授的小排量汽车。
  柯拉与教授保持着相当大的距离——她不希望教授发现她在追赶。当然要想做到这点并不难,因为这条横穿整个首都的中心大道上,穿行着很多公共汽车。板车、卡车还有类似派给柯拉的那种轿车。
  由于一个堵塞接一个堵塞,一个红绿灯接一个红绿灯,所以行程并不紧张。柯拉利用空闲时间按下了手链上的蓝色按钮。
  如您所知,开始宣读国际银河警察局侦探的第十六号规定:“当侦探的生命或交给他的任务遇到危险时,请将所有在侦探牺牲或失去作战能力后有助于完成任务的意见和事实录在手链上。”
  规定后面这句话柯拉很反感,但她承认这是明智的。因此,她对着手链说:“毫无疑问,龙是这样被盗的:饲养场的喂龙员阿波得多尔在不满十岁的女儿梅拉的帮助下,往龙饲料甲掺了缩小剂,这种药是嫌疑犯的堂兄拉米奥多尔教授在第二研究所研制出来的,它可以作用于分子结构,使机体缩小几十倍。等龙一被缩小,阿波利多尔或是他的女儿就若无其事地把原来的怪物装进袋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带出饲养场。没人怀疑饲养员和他女儿,或是觉得他们有动机于偷龙这种冒险而可疑的事情。他们这样做的理由是要为两年前被一只名为伟伟的龙咬死的阿波利多尔之妻报仇。阿波利多尔和他女儿把偷来的龙放在地下室,通过殴打、让它们受冻受饿来折磨他们,但又不让这些牺牲品死掉。这种行为方式对文明的地球人而言是无法接受的,但在落后的里昂多尔却算不上过时教授的小排量汽车加速开上一条布满尘土。路面破损但却很宽敞的公路。提示牌标明:距机场3500米。柯拉小心地超过一辆拉着西瓜的歪歪斜斜的板车,也提高了速度。然后她继续录音:“整个故事听起来很平淡,几乎没有恶意。同时我亲眼见到了龙,我保证自己的说法是公正的。但是我的经验告诉我,当一些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进行非凡的大规模犯罪时,总会有一些聪明伶俐的犯罪分子准备利用他们的劳动成果。据了解,缩小后的龙可以恢复到常态,因此暂时把龙缩小是运送这种大怪物的绝妙途径。我已经了解到,邻国米安德利亚对龙有需求。只有一个环节还不清楚:究竟是谁想到并如何实现把需求(米安德利亚的市场)与供给(缩小后的龙)联系在一起?事情的进展很快——我在阿波利多尔家发现他和他女儿的两张车票,因为嫌疑犯要去海边渡假。与此同时我得知,拉米奥多尔教授表示愿意在他们不在的时候照管龙。很快我遭到暗算——他们不想带我玩了,但没有杀死我。接下来,犯罪分子需要时间把龙运到国外,这是天真的阿波利多尔所想不到的。当我摆脱捆绑后,我看到教授带着装满龙的皮箱开车沿中央大道行驶,我刚刚知道这条路通向机场。他们很可能尽力想把龙空运出国。由于不清楚犯罪分子的数量和能力,我已准备好陷入危急境地。现在我们距机场还有一公里,我正在从主路拐向机场大楼,尾随一辆车号为1243877的蓝色小排量汽车。拉米奥多尔教授在车上,后座上是装龙的皮箱。我的汇报就到这里。如果以后见不到了,请向奶奶转达我的问候,还有我的首长兼老师米洛达尔局长,我没少挨他的批评,但学到了很多东西。再见。三号侦探柯拉-奥尔瓦特。”
  教授的小排量汽车停到停车场,旁边就是曾经辉煌、但因年久失修已经破旧不堪的机场大楼。教授下了车,四处张望,不知是在检查有没有跟踪的,还是在寻找同伙。没有发现任何人,教授从后门拖出沉甸甸的大皮箱,往大楼里扛。
  柯拉让他先到楼里躲着——他现在跑不远,自己则把车停好,以便需要的时候可以一下冲上主干线。然后柯拉走进候机大厅。
  候机厅挺大,但是带着书包、旅行箱、皮箱、木箱想去各处的人们超出了它的容量。除此之外,每条航线预报下次班机的公告牌是不是写着“因技术原因推迟起飞”就是“由于我国燃料不足航班误点”。柯拉仔细查看时刻表,寻找着最近的国际航班,特别是去米安德利亚的。但是没有发现这样的班机。
  时刻表显示,惟一一趟去米安德利亚的航班是在早晨。还有一趟去柯拉不知道的列别尔布斯国的航班“由于国内的技术原因”取消了,严谨的国际犯罪理论眼看着崩塌了。而且教授举止十分镇静——他站在等候登记的队伍对面,箱子放在脚旁边。教授掏出一个像是科学国际会议报告的小册子,仿佛他不是一个国有龙的盗窃者,而是一个普通的生物学家,正准备和像他一样质朴的学者们交流经验。
  全都有问题!全都不对!
  让我们再耐心点儿……教授肯定会采取些行动……柯拉往旁边走了几步,站到一根水泥柱子后面。柱子上涂抹着最近的选举活动留下来的一些脏话和政治责难。突然有人冲她喊:“奥尔瓦特女士!太好了!我找您找遍了全城!”
  真够添乱的!原来是穿短裤的翻译在找她。
  “您在这儿干嘛?”柯拉严厉地问。
  “我本来在饲养场等您,可是那儿下起大雨来……”
  翻译找到了柯拉,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他穿得和往常不一样。短裤长了些,除了熟悉的自由主义成分外可以把它称作是短裤子。脖子上认真地结着蓝色条纹领带,条纹的正式意义是:在高级别的人物身边逗留。难道柯拉又提高了一个级别?还是虚荣的梅里自作主张?“您怎么猜到我在机场?”柯拉问。
  翻译做了个大手势,仿佛请柯拉在成群的旅客中寻找他的消息来源。
  “您有什么发现?”翻译问。
  “我实际上已经把案于破了。”柯拉说。
  “不可能!”
  翻译仔细地把头发分成直缝,头发上抹着头油,发梢都快粘到一块了,显示出梳分头的人是一个出身良好、渴望结婚的独身男子。
  “我甚至知道龙在哪儿,是什么样。”
  “在哪儿?在哪儿?不要对我,您忠实的仆人隐瞒!”
  “就在这儿。”柯拉说完欣赏着产生的效果。
  翻译张着嘴,忘了把它闭上。他就那么站着,柯拉想等他惊讶过后再接着讲,并把教授和他的装着小龙的皮箱指给他看。
  可是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因为一个熟悉而亲切的嗓音破坏了这一幕。
  “奥尔瓦特女士,我真没想到在这儿遇见您!”文化部长大呼小叫的,他一进候机楼就看见翻译和柯拉,便向他们走来。“我们该把您的出现归功于什么?您不是要提前离开我们吧?”
  “我几次想给您打电话,”柯拉和部长打完招呼说,“但是不太容易。”
  “当然,”部长笑笑说,“我刚在总理那儿开完会,然后要短期外出。”
  “你坐飞机?”
  “要不我干嘛来机场呢,”部长笑着说,“但我后天就回来并希望还能和您交谈,如果可能的话帮助您找龙。”
  “部长先生,”柯拉说,她知道眼看就要失去惟一的保护伞了,“我正要找您汇报,龙已经找到了。我知道龙是如何被偷的、被谁偷的以及现在在哪儿。”
  “您看到了吗广翻译大声说,“她疯了!”
  “我将很高兴一回来就与您交谈,”部长说,“遗憾的是,我现在得走了,我的飞机在等着。”
  “您的飞机?”
  “当然,我不会坐普通客机走的。”年轻的部长伤心地摇了摇头,好像柯拉说出侮辱人的傻话,他的职位比她想象的要高。
  “我和部长先生一起,当然不会坐普通班机了!”翻译解释道。
  “您大概是去米安德利亚吧?”柯拉问。
  “是的,关于这点收音机的新闻已经报过了,”翻译说,“这是一次带有秘密性质的私人访问。”
  “拉米奥多尔教授和您一起去?”柯拉问。
  部长朝起飞场走去,翻译随在后面,柯拉紧追不放。
  部长加快了脚步。
  “我在问教授!”
  “我不认识任何教授,”部长生气地说,“梅里,难道拉米奥多尔教授归我们部管吗?”
  “我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字!”翻译应声回答,他试图在行进当中把柯拉挤开。
  三个人离教授越来越近。
  教授一眼就看见了部长——后者戴着制帽,他非常不安,因为部长可能没有看见他。
  教授拖着笨重的皮箱,紧紧跟上部长。
  “部长先生!”他叫道,“部长先生,请回头看看!”
  当他快要赶上部长和翻译时——后两位不是没听见就是装作没听见他,才认出柯拉来。
  此刻他们都刚好过了起飞场的门,所以在机场的其他乘客的观线和听力范围之外。
  “怎么?”教授被柯拉的注视震住了。“您不可能!您……您在阿波利多尔家。我看见的!”
  “正是如此!”部长严厉地说,“您向我报告说,这个女人被捆着,非常安全。”
  “可我真的看见了!”
  “您为什么不把她于掉,傻瓜?”
  “喏……喏,多此一举。我不习惯……”教授被吓得语无伦次。
  “您是说您不习惯杀人。别人就应该习惯为您火中取栗?您要习惯正派人的事业!应该在她被捆着的时候把她干掉,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安心地去想去的地方,回来的时候将成为富翁。您不希望这样吗?”
  “我需要钱继续研究。您知道,不是为了放纵……”
  “是的。难道我要这些钱是为了放纵?”部长野兽般咆哮着。他突然狠狠地照教授脸上来了一拳,教授往后退了几步,用手抱住脑袋。
  “动手吧!”部长命令翻译。柯拉成了旁观者——最多是个旁观者。但是她非常警惕,因为与教授不同,她知道是不会讲道德和同情心的。
  “你看到了吗,”部长对柯拉说,“实际上,他需要钱来发展科学,为了无私的知识……我呢?我需要钱来当上总统,以便把这个国家从贫穷和虚伪中挽救出来!我需要用强硬政策彻底消除一切下流勾当和偷窃行为!”
  “我知道,为了铲除一切偷窃行为,您不得不进行最后一次偷窃。”柯拉指出。
  部长无言以对。
  翻译已经把笨重的皮箱拖到了起飞场。
  在大约300米远的地方,柯拉看见一架小型的现代化飞机,上面印着国徽和文化部长的私人徽章。
  “叫住他!”柯拉对部长说,“不应该起飞,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晚了!”部长冷笑了一声。“您犯了个大错误,奥尔瓦特女士!您不应该急着赶到机场来,而应该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着别人来救您,然后向法庭对喂龙员提出犯罪指控——他的犯罪行为是出于巨大的精神冲动,阿波利多尔只会被判短期徒刑,每个法官都会理解,法律对这种复仇……”
  “叫他住手,要不我亲自强行制止他的行动。”
  教授挺直身子,他半边脸都是红肿的。部长的手真够狠的!
  “为什么打我?”拉米奥多尔问。“我都照着办了。出卖了自己的堂弟,甚至亲自把龙运到这儿……为什么打我?”
  “为什么,亲爱的,”部长冷酷地说,“因为谁都不会相信,一个并不聪明的饲养场职工能够把龙缩小100倍再运到自己家里。”
  “可我们说好了,他利用亲属的信任,从我那儿偷走了缩小剂……”教授不知所措地说,他无论如何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得到的不是感激而是拳头和威胁。
  “而且任何一个侦探要是给你施加压力,你就会招认了。”年轻的部长说。柯拉觉得部长肯定有着黑暗而罪恶的童年,要不就有青少年犯罪史。“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部长掏出手枪来,他是如此慵懒,不慌不忙地,旁观者看不出一丝不祥来——而手枪本身也很像自来水笔。无辜的一幕……柯拉明白他们是想杀死教授,当然,此后也不会让柯拉活着她不能等部长开枪,因为她知道这种钢笔式的手枪——它们发射出的笔芯带有可溶于血液的巨毒,这种毒是任何化验都发现不了的,人一旦中毒必死无疑。
  但是这种手枪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射程非常短,大约只有七米。
  柯拉一把抓住教授猛地把他甩向一边儿。
  拉米奥多尔教授不经常锻炼的、胖嘟嘟的身体飞人空中,摔到地上,滚向一堆大概五年前就被遗忘在此的箱子中。
  部长开枪了。
  柯拉像鱼儿一般紧随教授躲到旁边。
  她不知道部长已经射了几发,还有几发。
  教授被她紧紧抓住。
  “千万别跑,会被打死的!”柯拉小声对他说,一边往箱子堆的阴影里拽他。
  可是教授却像条被揪出水面的鱼一样拼命挣扎,他下意识里仍然把部长当作朋友和保护神,而把柯拉看作是警察、对手……教授英勇地照柯拉肚子踢了一脚,她一瞬间松了手。
  拉米奥多尔从箱子堆后面跳出来,朝部长跑去。后者正站在那里,用手枪瞄准箱子堆。
  “部长先生,我在这儿!”教授喊道。
  “真是好样的!”部长兴高采烈地说。等教授走到只有五步远时,他将笔芯发射出去。
  教授如同撞到了墙上,张开两臂,慢慢滑落下去。
  “把手举起来!”柯拉从箱子后面喊。“不然的话,我开枪了。”
  其实她没有可以射击的武器——国际银河警察被派往和平星球时是不携带武器的,不过部长并不知道这一点。
  他朝飞机狂奔过去。
  正在拼命拖着皮箱的翻译停了下来,他明白柯拉想杀死敬爱的部长。他从短裤兜里掏出手枪,准备向柯拉射击。看来,他们为到邻国的秘密之行做了全面的武装。
  在2O0米开外的地方,翻译的射击几乎不能构成任何威胁。
  “回来!”为了保险起见,柯拉蹲在箱子后面喊,“投降吧!”
  部长年轻力壮,他夺过皮箱大步流星地跑向飞机。
  翻译落在后面,边走边开枪。
  在机场的这个偏僻的客运站,这场殊死的搏斗没有引起任何注意。远处传来马达的轰鸣,播音员的声音若隐若现。
  部长边跑边举起手来。
  飞行员从舷窗里看见部长跑过来,他知道是起飞的时候了。飞机的马达运转起来,排出一股热气。
  翻译追上部长,弯着腰帮他把皮箱拽进机仓。
  然后自己也钻进去,随手收起舷梯。
  舱门关上了。
  柯拉从箱子堆后面出来。跑到调度室阻止起飞为时已晚。再说,有谁会听一个满身尘土、企图破坏政府访问的普通女子的话。
  柯拉走到教授跟前。他再也不能参加国际研讨会了。
  飞机开始沿着跑道滑行。
  柯拉看了看表。从她在饲养员家被打中头部算起,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了。
  飞机滑行着,在跑道终点停顿了几秒钟,然后加快速度,沿水泥路面疾驰而去。
  现在它已经离开地面,开始平稳地提升高度。
  飞机好像遇到了障碍。它开始倾斜,上下颠簸……突然像只吹爆了的气球一样掉了下来。
  飞机的碎片四处横飞。
  在原来是飞机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黑点儿。
  在下降的过程中,黑点儿不断增多,而且体积越来越大。每一个都拖着尾巴,伸着20多米长的翅膀。这些龙停止下落后,如同那架毁坏的母飞机生下的六架小飞机,调整好航线,一边提升高度,一边飞向“蓝色山脉”。

  第二天柯拉按事先与女助手和所长讲好的,到第二生化研究所来取增大药——以便把包于恢复到原来的大小。
  所有人都好奇地想知道拉米奥多尔教授是如何死的,飞机出了什么事以及部长先生本人是否是在柯拉亲眼目睹的空难中失去了生命——他是即将进行的选举中呼声最高的总统候选人,自由派人士,关心普通百姓。
  但是柯拉没什么好讲的,推辞说她到机场时晚了,教授已经死了,龙也飞走了。这是早晨在与总统和要员们见面时商量好的。但是既然龙仍然健在,并且失踪一事已经妇孺皆知,所以柯拉对年轻的生物学家们是这样讲的:已故的教授碍于亲戚的面子,把少量缩小剂给了自己的堂弟阿波利多尔,后者将龙缩小并以此来为悲惨死去的爱妻报仇。翻译梅里得知以后,从饲养员那里把龙偷走,把它们藏到即将去邻国访问的部长的专机上。教授试图阻止罪犯,但翻译梅里将其杀害。后来,不知由于什么原因,龙突然恢复原状,梅里自己也死了,深受人民爱戴的文化部长同机遇难。这就是整个故事。
  年轻的学者们,包括实验室的新主任,更多的是为在活龙身上进行的缩小实验结果而激动。他们迫不及待地期盼着进行空中旅行的龙们被捕获送回的一天,以便对其进行血液分析。年轻学者们都是科学的狂热分于。女助手们如今不得不寻求新的依靠,但仍不失礼貌,围着柯拉忙前忙后,打量着在手绢上跑来跑去的10厘米大小的包子。其中一位甚至劝说柯拉就让它保持这个样子,10厘米大小——真是叹为观止!
  当柯拉到阿波利多尔家告别时,他仍然在为打她脑袋并把她捆起来而深感自责。包子已经恢复了常态,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屋里尚未散尽的龙的气味令它非常不安。阿波利多尔并没抱怨失去了工作——毕竟他犯了渎职罪。
  “您是什么时候给龙下的药,让他们重新长大的?”梅拉问。
  “当你在厨房给我煮咖啡的时候,我来到地下室把从你伯父的实验室拿来的增大药喂了龙。”
  “您记得时间?”
  “我知道我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可您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您并不知道它们要坐飞机。”
  “如果我知道它们要坐飞机,我绝不会喂它们增大药的。我不是刽子手,而是侦探。我设想的是另外的样子:小龙可能会被反复藏匿,到时候就没法找到它们了。因为找怀疑到你和你爸爸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罪犯藏在背后。他们是谁?我不知道。因此我想:如果龙重新长大,罪犯将措手不及。你能把六只20多米长的龙藏到哪儿呢?”
  “真是天才。”阿波利多尔敬佩地说,一边把咖啡放到茶几上。
  在部长死去的第二天,他和小女孩在海滨被找到并押送到首都。他们获释前受到昼夜审讯,并裁定阿波利多尔终生作街道清洁工,有权戴灰色围裙、穿毡靴,但无权戴黑色软帽……
  “您才是真正的复仇者,”小女孩佩服地说,“毁掉了整架飞机,不仅报复了部长,还报复了翻译。”
  “小傻瓜,我谁也没报复。”
  “报复了。先是报复不管翻译、只管向部长告密的翻译,他想杀死您,然后报复了教授——为了不让他撒谎。而飞机吗——是因为它运龙来着。想想吧……”小女孩甚至已经泪光莹莹,“那些龙开始增大的时候是什么景象?皮箱“叭”地一声裂开了!化为碎片!龙们获得新生,而飞机支离破碎!这才是复仇!”
  柯拉只不过摇了摇头。如何才能向这种孩子说清楚,杀人是不应该的,即便他是坏人。
  “现在他们会来报复您的,”小女孩肯定地说,“死人总会来报复杀人者的。”
  “别胡说了!”清洁工阿波尔多尔喊斥道,“柯拉女士明天就飞走了,他们来不及。”

《飞龙失踪案》 作者:基尔·布雷切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