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嗨网首页>书籍在线阅读

登陆火星

  
选择背景色: 黄橙 洋红 淡粉 水蓝 草绿 白色 选择字体: 宋体 黑体 微软雅黑 楷体 选择字体大小: 恢复默认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正文 书评:《登陆火星》及其他

  2004年某天,晚报头版上赫然一张赭红色异星土地的彩照,配上精神抖擞的黑体字标题——“火星上真的有水!”醒目得令人为之振奋。

  火星,这个曾经被无数科幻作家和读者所关注的神秘天体,终于在人类高科技的使者面前露出了她的真容;而对于我们这些科幻迷来说,这并不意味着昨日梦想的终结,而是代表着一个全新希望的开始。
  以火星为背景或舞台的科幻故事可以说多如牛毛,不胜枚举。早在科幻这一文学形式刚刚出现的时候,著名的软科幻开山大师威尔斯就把入侵地球的第一批外太空大坏蛋们说成是“火星人”,其影响之大,甚至令“火星人”一度成了地外智慧生命们的共同代名词;阿西莫夫的《火星之道》则是短篇中涉及火星的名作之一……不过,在大家所熟悉的那些有关火星的科幻小说里,真正描写空间探索和火星本身的硬科幻却好象并不多。

  《登陆火星》是杰克·威廉森十多年前的旧作了。小说描写一个美国宇航员萨姆·休斯顿·凯利根在月球集训中脱颖而出,与来自世界各地的另七名科学精英组成宇航探险队,完成人类首次登陆火星的壮举。然而在此过程中,探险队不但要面对火星尘引起的热病的威胁、以及在外太空探险中时刻存在的生命危险,而且成功登陆的队员们更被留守在太空轨道上的两名同僚背叛、抛弃,失去了飞船和大部分补给品,不得不长期困守在火星上的简陋的人工生态圈里。凯利根临危受命,独自驾驶小型登陆艇冒险飞越太空,返回地球求援;但这时,原先支持火星探险的后台公司已经破产,新的“火星征服公司”根本不关心探险队的死活——为了赚钱,一个企图瞒天过海的大骗局正在进行中,而奇迹般回到地球的凯利根则被送进了警察局……
  这部很好看的小说里面,关于火星的描写是很写实的。这是因为威廉森在设计整个故事的时候,是用严肃的科学标准来描述这颗令人向往的红星的。他甚至参考了《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火星地图》等大量具体的权威性科学资料,因此,他笔下的火星不再是一个空泛的概念,也不再是一隅简单的铁红色荒野,而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异星世界。正是这个世界,以她难以言传的异域魅力吸引着人类的视线,吸引着凯利根那样的宇航勇士,义无返顾地前去一探究竟。所以尽管《登陆火星》中没有描写传奇式的“火星古文明遗址”,甚至连最原始的“火星微生物”都没有,但是她却真真切切让我感受到了火星本身的迷人之处。
  从人类开始注意到火星这个红装遍体的近邻以来,这个与地球有不少类似之处的行星上究竟是否有水就一直是一个让无数人极其感兴趣的问题。火星上有水吗?远古时代的火星上有没有水?现在的火星上有没有水?火星表面有没有水?火星地层下面有没有水?……
  实在怪不得人类这么变着法儿地刨根问底,因为在我们看来,水对于火星实在是太重要了!水的存在与否跟火星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有莫大干系——如果有足够的水,火星过去就可能有生命存在;如果有足够的水,近在眼前的人类登陆火星的计划将大得便利;如果有足够的水,将来的火星“地球化”就不再是遥远不可及的幻想!
  所以,在有关火星探索和开发的科幻作品里,几乎都离不开寻找火星上水源的情节。比如在苏学军的《火星尘暴》中,中国火星考察队的几个年轻人历尽艰难,前仆后继,最后终于找到了隐藏在地层下的一条火星暗河,令大规模改造火星环境的梦想变为可能……而《登陆火星》在这一方面则写得更加真实,威廉森的勘探先驱们在火星南极冠的着陆点上,必须使用岩心钻机,甚至用锹和镐去刨挖出被覆盖在地表下面可供利用的水冰——尽管这些水冰的总量“够整整一个城市使用”。
  《登陆火星》就是用这样写实的硬派笔法,将人类第一次亲身登陆火星进行探索的辉煌画卷展现在读者面前。但是同时,即使你对理工科知识并不在行,甚至感到厌烦,你也不必对这本书望而却步。因为威廉森在书里,已经把所有可能会使你觉得枯燥的科学知识和专业术语全部“软化”,用一种平易近人的、亲切的方式表达了出来。他会在章节提要中告诉你,什么是月球表面的“氦-3”元素,它是怎么产生的,有什么用处,或者向你解释为何要抓住两年一度的最佳发射期向火星进军。这些提要简洁明了,行文就象Discovery频道节目中那些笑眯眯的科学家们在对观众娓娓而谈一样,你几乎不用费什么思量就能一下子领会到其中奥妙。然后你会在章节正文中看到,这些似乎并不高深的尖端科技的东东很自然地参与到了故事里面,生动、具体,令人为之神往不已。
  能把硬科幻写得这般通俗而有韵味,是《登陆火星》最吸引我的地方。在构造整个故事的时候,作者很自然地将探索火星的过程与地球上围绕“火星开发公司”所展开的种种勾心斗角交叉起来,双线并行,所以他笔下的火星探索不再是一个脱离地球的纯太空、纯技术型的故事,这无疑使小说更丰满、更可信。而且,这样的一部小说确实会引起更多的思考:所谓“硬科幻”,是否也应该从超脱于红尘之上的科技领域中清醒过来,回归人间呢?
  硬科幻大师级人物阿瑟·克拉克为这本小说作了序言。其中,他提到了一个激动人心的概念:火星花园。这是一个在电脑虚拟软件上生成的“未来火星世界”,是一个原始地球化的生机勃勃的世界。在威廉森笔下,这个美丽的世界曾出现在火星先驱们的梦中;而现在,人类对它的憧憬已经不再仅仅是梦幻了。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一章 火星城之梦

  火星开发公司是为火星探险和最终在火星上建立殖民地提供资金而创建的。公司由四大股东组成:欧联、俄国、日本和美国。不幸的是,由于资金不足,第一批火星探险队队员还没有出发,公司就濒临破产了。
  萨姆·休斯敦·凯利根。父亲叫他“萨姆”,母亲叫他“休斯敦”,而朋友一般都叫他“休”。他沉默寡言,身材瘦削,头发棕色,脸上常挂着笑容,虽然出生于凯利根家族,是这个少说也有亿万家财的凯利根家族企业王国的惟一继承人,但却令家人大失所望:他一直生活在虚无飘渺的火星世界中。
  父母和丽安,这三人他都很爱,他们也以不同的方式爱着他,也都希望他在地球上生活,再也不要冒性命危险去从事疯狂的异星探险活动。
  一个初夏的早晨,就在福特奥斯庄园里,他身穿蓝色制服下楼用餐。父亲早就在厨房里看早报了,报纸凌乱地散在餐桌上,占据了大半张桌了,父亲一见他进来就抬起头,看着他胸前挂着的一排排火星探索勋章绶带笑道:
  “早上好吗,月童?”
  “很好,先生。”他对父亲的讥讽置之不理。“今早我就要飞回白沙航天基地了。今天报到,准备到月球上去。”
  罗伯托已经把得克萨斯风味的早餐准备好了:火腿和鸡蛋还有火腿汁温在炉子上,烘箱里的软饼还冒着腾腾热气,咖啡也冲好了,冰桶里盛着冰凉的橘子汁他把早餐放在盘子。里,端到桌子上。
  “顽固不化的傻瓜蛋!”父亲轻蔑地哼道,手指重重地戳着一行粗体的大标题。“你自己看看。”

  火星先锋 月球初选

  “是一次测验,先生。”他还只有3岁时就根据父亲的要求,学会称父亲为“先生”了。“测试一下我们到火星旅行的准备情况。我们新建了几艘月球巡游车,准备到月球背面试车。”
  “疯狂的计划!”父亲坐在餐桌对面,严厉的眼光透过黑边眼镜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个计划昨晚我们在电视上看到了,你母亲十分难过。我答应她和你谈谈。”
  “我们之间谈的话还少吗?吵得也够多的了。”休斯敦耸耸肩。“对不起,先生。”
  “听听事实说的话吧。”父亲粗壮的食指戳了一下他的额头。“科学家称这个计划是愚蠢至极的卤莽行为;国会削减了给你们公司的拨款。你们只有一艘飞船,另一艘还支离破碎地躺在月球上呢。听着,孩子……”
  父亲气喘吁吁,脸上涨得通红。惯于发号施令的他不喜欢恳求。休斯敦真为他难过。
  “你还不明白?”他神情严肃地接着说。“这个计划愚不可及,明白吗?到月球上去冒险,只是为了能有机会把小命扔在火星上?”
  “先生,对此我们已经谈得够多了。”休斯敦尽量将声音压低。“我们就不要再吵了。起码今天早晨不要再吵,好吗?”
  “拜托了,萨姆,再考虑考虑吧。”父亲的语调既是恳求又是命令。“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我没有忘记。”
  “为得克萨斯共和国的建立,我们凯利根家族立下了汗马功劳。”
  休斯敦默默无语,只顾在软饼上使劲涂着黄油。这些话他耳朵都快要听出硬茧了。以该州缔造者的名字取名的斯蒂芬·奥斯丁·凯利根,其本人也是凯利根家族企业王国的缔造者。现在他就与他面对面地坐着,中间隔着一张乱糟糟堆满报纸的餐桌,从侧面看去,留着长长的银发,神情严肃却还显得英俊。这是一生都充满成就感的人,虽然没有离开过地球半步,一般也只呆在得克萨斯州。很久之前在科利奇站的时候,他是一位备受尊敬的年轻指挥官,他在那里学会了拉丁语,潜心研究了恺撒指挥的各场战役,并以“现代罗马人”自居。当过州议员,年近花甲的他依然为曾经拥有这个头衔而沾沾自喜。
  “我们家族里的有些成员确实已经退化,碌碌无为。”他试图表现出对儿子的理解,但显得不够聪明。“创业伊始,我和你母亲都不得不省吃俭用,积蓄钱财,我也苦苦奋斗了一生,好不容易为我们这个望族世家重新赢得了世人的尊敬,创建了凯利根财团,重建了家族庄园。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呀,萨姆。”
  自傲之色荡然无存,代之而起的是深深的苦恼。
  “你是凯利根家族的一员,也是得克萨斯州的居民。理智些吧!接过我们的担子,萨姆--我的孩子,你会成为得克萨斯州最富有的富翁。”
  “这一...这不是我的人生目标。”他显得很不耐烦,但尽力抑制住自己。“这件事我们谈得已经够多了,而你也知道我所受的训练都是为了火星探索。我希望能乘坐’战神‘号飞船遨游太空,登上火星。倘若不能成功……”他耸起双肩,放下刀叉。“那么,我会重新考虑未来。”
  但这并不是为了凯利根财团的利益。带着沉默的坚定决心,他又一门心思吃着火腿和鸡蛋。父亲这一生不得不为塑造自己的形象而奋斗,而他却总是为自由的人生而奋斗。“关于太空旅行?”父亲取下眼镜,冲着报纸直皱眉头。
  “报上有一位工程师说,火星开发公司正在采取卤莽的行为,冒险实施太空探险计划,
  “这肯定是一种冒险。”
  “冒险?”父亲的语气充满挪揄。“你只管自己冒险,而你母亲却为你担惊受怕。滑雪跳跃。玩你自制的风筝似的该死玩意儿。那种该死的滑翔。现在又要做出这种叫人听了都毛骨悚然的登月游戏。你怎么就这么长不大呢?”
  “先生……”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在火星上建立第一个殖民地当然不是’游戏‘两字所能表述的。这是一次考验人的太空旅行,我们计划挑选能在火星上生存的那类人。就是挑选在火星上有最佳生存机会的人。”
  “你一定要去参加登月测试?”
  “火星和月球,先生,有许多相似之处。两者都是死寂的异星世界,体积比地球都要小,引力比地球都要低,大气中含氧量低,都不能直接供人类呼吸,也没有液态水,更没有防御宇宙有害物质辐射的自然屏障。”
  “假如你一定要去参加的话……”父亲顿了顿,用宽大的栗色餐巾擦着黑边眼镜,斜眼看着桌上的空盘,似乎是最后作了让步,也试图理解儿子的行为。“你们如何甄选那些能适合火星生存的人?”
  “我们要在月球背面沿着规定路线走500公里。我还不知道他们打算把起点定在哪里,但终点肯定是法萨德天文台。”
  “多少英里?”父亲一直不喜欢用公制。“大约300英里,先生。”
  “300英里?”父亲脸露异常惊恐和十分关心的神色,不禁提高了声调。“横穿月球?而月球的地形地貌你可从来没有看过,不熟悉啊?”
  “这倒不担心,先生,我们有地图,是从太空拍摄的月球照片。问题是在月球上测试就具有一定的危险性,但是我们大家都在月球上生活过、工作过。我一直往来于地球和月球之间,测试那台激光光谱仪。我们每人曾经获得100万美元的经费,用于建造运载工具和购买设备。”
  “100万就这样浪费掉了?”一种不屑一顾的哼声。“这就是你们火星开发公司濒临破产的原因所在了!”
  “100万的经费并不算多的,先生。考虑到我们将面临的生存环境,这笔经费可并不宽裕。探险者绝对的生命保障系统。飞船适当的行程和动力。180千克的物资总重量。运载工具、服装、供给。所有的一切都要用这些钱来置办的。”
  “如果你一定要去参加月球选拔的话……”凯利根又心不在焉地擦着眼镜。“成功的概率有多大?”
  “总共有32位参加竞争,先生。每个股东单位派出8位候选人。美国只能选两名参加探险。假如运气好的话,我会成为其中之一的。”
  罗伯托出现在门口。
  “如果你母亲不阻止你的话,那我就祝你好运获得成功了,孩子。”父亲蓦地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满是黑毛的大手。他8点钟之前就到市中心的办公室,每周五天,雷打不动。“如果运气好的话,你不久就会凯旋而归。准备与马迪竞争我们下一任总经理吧。”
  马迪·戈利。
  马迪·戈利是露西娜·戈利的儿子。露西娜本是凯利根的私人秘书,现在凯利根称之为他的右手,可休斯敦一向不大喜欢她。至于马迪,如果休斯敦在这个世界上憎恨某人的话,这个人就非马迪莫属了。他对马迪的这种憎恨情结是从他4岁生日那天开始的。
  他4岁生日的那一天,他母亲送给他一套颜色鲜艳的积木和一本有关星球的图画书。他用积木堆了各种宝塔和城堡,但是那本书他爱不释手,更加使他欣喜若狂。他要母亲给他解释书中的图画,并大声朗读说明文字。他请求人们把挂在天上的火星指给他看。母亲不知道哪一颗是火星,而父亲一直很忙没有时间。一个漆黑的夜晚,他吃过饭就偷偷地溜到后园,看到了一颗红色的星星,这就是火星。
  “买一艘飞船,飞到火星上去。”
  “你会飞到火星上去?见你的大头鬼去吧!”马迪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是粗言恶语。“妈妈说你是个十足的大饭桶。她说你会死在监狱里,因为他们把你惯坏了,已经治都治不好了。”
  “让她等着瞧。”休斯敦回答说。“我听我妈妈同她一起打’桥牌的人说,你才是一只连芯都烂了的烂苹果呢。”
  “如果你那样聪明的话……”马迪跑过来。“看看你堆的城堡吧!”
  马迪一脚把城堡踢翻。积木四处乱飞,休斯敦那双小拳头紧紧握了起来。
  “你不能打我。”马迪飞快地往后退。“你如果打我,你母亲就会骂你。因为我比你小。”
  休斯敦放过了他,让他逃回到露西娜和他父亲所在的紧闭着的房间。他把积木收拢来,重新堆了一座城堡,城堡建造在一个圆圆的圈子里,这个圆圈就代表他所想像的火星。长大之后,他也没有喜欢过露西娜,即使她从墨西哥带小礼物送给他,还一股劲地说他多么聪明,他对她也没有丝毫好感。他也从来没有与马迪交上朋友,即使在科利奇站同住一室,他们也还是合不来。
  他永远忘不了马迪当时嘲笑他的样子,也忘不了他把他堆积的城堡踢翻的情景。
  母亲下楼来,例行公事般地吻别父亲,送他到等待着的汽车旁。母亲还穿着睡衣,披着她最喜欢的蓝色丝袍,还没有梳洗,虽然花白的秀发即使不梳理也是很整齐的。50岁还不到,看上去却苍老得多,远远不止这个年龄了。
  “你父亲同你谈过了吧?”父亲的汽车开走之后,她一手拿着一杯热水,一手拿一只茶袋,来到餐桌边。她在桌边站了一会,略带忧郁的失神眼光上下打量着他。“他同你说了些什么?”
  她出身巴斯科姆家族,其中一位祖先在墨西哥战争中担任上尉,曾祖是得克萨斯的别动队员,父亲是大农场主,也是一位联邦法官。凯利根一家亿万家财就是在她继承的家族遗产的基础上逐步积累起来的。
  碰到她失神的眼光,休斯敦感到奇怪,母亲当初怎么会爱上父亲的。
  “木已成舟,一切都无法改变了。”他耸耸肩,这个时刻不会感到不快。“我今天早上就要去赶航班。下午就到基地报到。医疗设备明天就会准备好,装备已经检查过了。本周末之前我们就出发到月球上去。”
  “我们原以为你会退出探险队的。”
  “妈妈……”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瘦瘦的,没有多少肌肉,摸上去松弛冰凉。“你知道我不能退出。”
  “休斯敦……”她慢慢地坐了下来,希冀的眼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的脸。“你也不为丽安考虑考虑?”
  “她很好。”
  “她很美!”一种受到伤害似的抗议。“她一直非常崇拜你,对你也心仪已久。”
  “我们是好朋友。”他点头微笑,试图抚慰她的失望。“我很喜欢她,我也知道你对她很看重。得克萨斯的故人。自从你父亲拥有这家大农场的时候起,两家就是邻居了。我猜想,她家总想和我们联姻,这是公开的秘密了。”
  “休斯敦,你为什么不……”
  “因为我必须放弃……放弃一切。”他耸耸肩,做了一个拒绝的动作。“太空。火星。这些一直是我人生的目标。她所希冀的是在郊区拥有一个家。在乡村俱乐部里打打高尔夫球、跳跳舞。福特奥斯社会。与她结婚,我就不得不去从事商业活动。也许和父亲一起。”
  “我们会很快乐幸福的!”忧愁的微笑在她逆来顺受的古板脸庞上渐渐消失。“我忍不住希望你改变主意,但我会努力去理解你的。”她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气,转身呷了一口茶。“原本以为你会清醒过来的,至少你会为父亲想想的,但现在我想你是永远也不会清醒了。”
  “这我连想也没有想过。”
  “我记得……”她停顿了一下,失神的眼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充满期待。“你第一次说要到火星上去的情景。就在这个房间里。你父亲严厉训斥你。他说你一直做事卤莽。”
  “而我却叫他是一个‘肥胖的傻蛋’,”他咧着嘴笑了,“这个词是从马迪口里学的。”
  “当时你在读一本什么书来着?”
  “海因莱因的书,”他说。“是一本描述红色星球的书。我当时就想到这个星球上去。”
  “你那时很小。”她俩的脸上都挂着惨淡的笑容,“只有6岁。”
  “即使在那时,火星对我来说也是十分真实的。”他说得很轻,然后提高声音说道:“我一直在读着那本书,想着那本书,梦着那本书。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使我伤透了心,使载人航天的计划中途夭折,但目前这个计划是最后的机会了。”
  “我明白。”她瘦弱的手抓着他的手臂,将他从太空梦中拉。
  回到现实中来,拉回到餐桌上来,拉回到她那黯然伤神而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上来。“你父亲称之为疯狂的行为。你从来没有使他高兴过,但是我会努力试着去理解你。”
  “我希望你能理解。”他抬身向前,在她干枯得毫无血色的嘴唇上吻了一下。“如果你能理解的话,我的感觉会好一些。”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休斯敦?”她忧愁的眼光又回到了他的脸上。“是关于火星开发公司的问题,可以吗?我一直想问这个问题,而你父亲就不高兴我问。”
  “他不愿意纳税。太空探险要花钱。这就是为什么设立火星开发公司的原因。这个公司从四个国家筹集资金。我们的飞船叫‘战神’号,大部分的部件都在月球上生产,在那里装配好后再将它们送入轨道进行拼接。过去的6个月里我都在那里的氦工厂工作,并学会了驾驶飞船。”
  “在月球上?”她现出极为忧虑的神色,“已经到过月球了?你父亲从来没有同我提起过。”
  “妈妈,你太为我担忧了。”
  “丽安一直把你和你父亲不肯告诉我的事情同我说。她担心你会遇到可怕的危险。休斯敦……”她不得不停顿一下,苍白的嘴唇不停地哆嗦着。“你到火星上去,不会发生什么事吗?”
  “鬼才晓得?这是父亲的口头禅。”他笑了笑,可她却笑不出来。他更加严肃地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认了,不会后悔的。”
  “不会……不会出什么状况吧?”
  “我们也不知道,但这次月球测试,其目的是要挑选可毹最佳的探险队员。我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如果我有幸能被选中到火星探险,我希望你能为我感到骄傲,因为这是人类的一个伟大创举,妈妈。人类伟大的创举!”
  她拿起已经喝空了茶杯,又放了下去,茶杯和杯垫相碰,丁当作响。
  “什么时候动身?”抽噎使她的声音时断时续。“什么时候?”
  “如果……”他耸耸肩,咧嘴笑着,但是她还是没有笑。“我们会回到白沙航天基地来参加最后的体检,还要简单地布置任务。‘战神’号眼下正在装水,水是飞船氦动力的推进剂。探险队员一经选定,就要登上飞船。”
  “我的孩子!”她又伸手去拿茶杯,茶杯从她的手指间滑落,掉到地上摔得粉碎。她似乎也没有注意到。“我就你这么一个孩子啊!”
  他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伸开双手拥抱着她,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这是他父亲一向买来送她的茉莉花型香水的香气。她丰满肌肉包着纤柔骨头的身子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他拥抱着她,紧紧地拥抱着她,试图想出他能为她分担些什么:她惯来忍受着的痛苦?她此刻已经破灭了的希望?依然萦绕在她心头的恐惧?
  过了一会,她的身子又动了一下,用破旧的蓝色丝袍的袖子擦着眼泪。他无声地耸耸肩,放开她。他的世界是在太空,而她的世界是在这栋古老的庄园里。他们之间的鸿沟太深太宽了,无法逾越。
  “真对不起!”她最后鼓足勇气,试图笑一笑。“我的眼泪……我的眼泪忍都忍不住,就流了下来。”她屏声息气。“你的航班是什么时候?”
  “10点45分。丽安会驾车送我去的。”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二章 火星特训队

  火星特训队受训人员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他们经过严格的专门训练之后担任火星探险和建立火星殖民地的任务。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只有少数特训人员才能最终到达火星,但这些“人类精英”却受到了蒙骗。
  白沙航天基地原是白沙火箭发射场。许多建筑物破旧不堪,但新建了一个巨大的航天飞机库和一条宽阔的跑道,跑道足足有10公里长,上面标着箭头,在荒芜的沙漠上朝着古老的山丘和茫茫的新世界延伸。新建的戈达德宇航中心指挥塔全部用铝和玻璃相间构成,火星开发公司总部和火星指挥中心就设在这里。
  那天吃过晚饭,休斯敦和三位特训队队友一起坐在宇航中心的指挥塔顶层的航天基地休息室里,俯瞰着停机坪上航天飞机库前部停着的那艘银色航天飞机,这就是要将他们送上月球的那架航天飞机。
  这三位队友分别来自俄国、东亚和美国,他们都热切地等待着月球之行。
  “为胜利者干杯!”拉夫林拿出一瓶伏特加与队友分享,但拉姆·钱德拉却要喝白汽水。休斯敦和马丁·卢瑟·怀特却叫了墨西哥啤酒。“为我们干杯!”
  其他队员都端起杯子,而怀特却坐在那里,看着手里的啤酒发呆。怀特出生在巴尔的摩,他肌肉发达,个子高大得像巨人。为了得到登上火星的机会,他毅然终止与一家棒球联队签订的合约。过去的一年,他就在月球上值班。
  “我已经被判出局了,”他闷闷不乐地告诉队友。“就在离开法萨德之前接到通知的。”
  “出局?”队友们惊愕地看着他。“怎么可能呢?”
  他紧紧咬着双唇,心情黯然,只是耸了耸肩。
  “真倒霉,”休斯敦说。“我为你感到难过。”
  “不必伤心。”他苦笑道。“休,事实上你应该高兴才对。我不参加了,你就更有机会成为两个美国队员之一了。”
  “也许吧,”休斯敦笑道。“假如你认为你比我强的话。无论如何,选拔赛还没有开始呢,要是你还能和我们一起参加选拔就好了。”

  四位队友,自从进入探险特训队以来一直形影不离,关系相当密切。在军营、教室、航天飞机、实验室、沙漠、深山、甚至在海底,无不看到他们一起受训的身影,上月球执行特殊任务也是一起去的。
  这位俄国人叫阿凯迪·拉夫林,一头红发的大块头,母亲是瑞典人,父亲是乌克兰外交官,他父亲身上携带着北欧海盗的遗传基因。1000年之前,这些北欧海盗驾着插着飞龙旗的海盗船,沿着第聂伯河侵入乌克兰。无论在基辅或在地球其他任何角落,快乐之神都同他无缘。他童年是在军校里度过的,与充军毫无两样;军校毕业后长期在非洲充当游击队顾问,后来对部落之间的世仇导致的争斗厌倦了,就把注意力转到火星上。他喜欢喝伏特加,下得一手好象棋,具有指挥官的天赋才能。
  拉姆·钱德拉出生在印度东北部的加尔各答,但受教育是在亚细亚岛。亚细亚是一个漂浮的岛国。建立这个岛国,其目的是要使它成为第二个香港。现在它已经是整个太平洋地区的商业中心,也是东亚联盟的首府,面积25平方公里,呈中空的正方形状,地形高出海平面12层,由浮筒支撑着,浮筒有一半沉浸在海水中。岛国的三面,沿海建有简易机场,岛国的中央是海港。
  此刻,怀特坐在休息室的一张桌子前,通过窗户若有所思地看着停机坪上的航天飞机和通向各星球的跑道。
  拉夫林为他和休斯敦再叫了啤酒,也为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特训队员执行任务回来喝上一两杯也无妨,但喝得太多就会被淘汰,失去探险队员的资格。他紧张不安地一口喝干杯中酒。他们局促不安地默默坐着,没有人说话。他慢慢地转过身来。“高兴点,穿梭于太空之间的星鸟。”他强装欢颜。“我是倒霉透了,可不至于死人么。听了我的故事,你们也许就会认为我是惟一的幸运儿了。”
  “这是怎么回事?”英语是探险队的通用语言。在得克萨斯技术学院学习期间拉夫林学会了英语,他说英语听不出俄国口音,只有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才能听出他是俄国人。“你就不能讲给我们听听?”
  “不能讲,”他呢喃道。“但不要为我伤心哭泣。无论何时,只要等到公司决定让你们知道原因的时候,我就声名大噪了。”
  在下方的停机坪上,机师打开航天飞机通道门,将笨重的小圆筒装上航天飞机,这些小圆筒外表漆成绿色,里面装着特殊气体能源“氦-3”。怀特闷闷不乐地看着这些机师,双唇紧闭。
  “我所能说的就是这些,”他最终抬起头来说。“我要到法萨德太空天文台去执行特殊任务,研究探测器从火星上带回来的火星岩和火星尘。火星岩和火星尘放在月球上等待检疫,为的是不会将‘不怀好意’的火星病菌带到地球上来。我想这是明智的,明白我的任务了吗?”
  “我们能否知道一些详情?”
  “你们以后会知道的。”他点点头。“在适当的时候,不管是谁成为探险队员,都会秘密受命,得到明确的指示。也许就在出发之前的那一刻。”
  “为什么要秘密受命?”他们的眼光都齐刷刷地看着桌子对面的怀特。“你说的那些病菌……可是真的?”
  怀特耸耸肩,转过身看着那艘航天飞机、那条无尽头的跑道、和远处棕色群山上方那片黄铜色的天空,眼神呆滞。
  “如果真有病菌,”拉夫林说,“我们有权知道事实的真相。”
  “我想你们是有这个权利的。”他回过身来,表情严肃,喝干杯中啤酒。长长的休息室这一端只有他们几个人,没有别人,他还是压低声音说,“你们不会说是我透露的消息吧?”
  “当然不会。”拉夫林说。“保证不会。”
  钱德拉和休斯敦点了点头,聚精会神地听着。
  “根本没有什么病菌,”他说。“但是火星尘里有异样的生命体。这些生命体并不是像起初报道的那样完全处于死亡状态。”
  “生命体?”
  “也不全是。”怀特摇摇头,依然吞吞吐吐。“无论如何,并不像我们那样的生命体。你们应该明白,这种研究仍然是不完全的。对那些初步的结论进行了分类。我不想说我不该说的话。这些话一旦传扬出去,那些新闻媒体可能是最可怕的,甚至会使探险计划夭折。”
  “然而,你已经说这么多……”
  “一种原始的简单形态的微生命体。”怀特点头说道。“这个微生命体是我们从火星尘里分离出来的。它如果被置于适当的媒质上就能复制自身。要有水、氮、碳,至少要有微量的铁。是一种很奇异也很原始的生命体。其形态要比地球上任何生命体都要原始,但它也许是进化成另类生命体的最初形态。我们当时就它的名称问题进行了讨论,可称之为原始生命体,或异类生命体。”
  “我不明白……”拉夫林的红眉毛扬了起来。“这种发现怎么会使你失去探险的资格?”
  “就是因为这种原始生命体。”他脸部扭曲着。“我们原以为火星尘是无害的,没有采取有效的保护措施,我就受到了感染,或对这种生命体过敏。我身上发生了一些奇异的症状,医生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他们对这种症状意见纷纭,莫衷一是。当然也就谈不上治疗了。我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星期。咳嗽、发热、出皮疹。”
  他们都忧心忡忡地仔细看着他。
  “你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对劲。”休斯敦咧嘴笑着,抓住他的粗大手臂。“你感觉也好,很健康,和我们一起探险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
  “很健康,可以到火星上去探险。”他悔恨地耸耸肩。“我一再恳求给我这个机会,但是我依然是供医学实验的豚鼠。他们把我留在这里,继续观察。每隔一个星期,就从我身上抽走半升血液,以制造出一种防止这种病菌感染的疫苗。”
  “如果情况这样糟的话……”钱德拉推开空杯子。“不将之公诸于众,简直就是犯罪。”
  “我当时也这样想。”怀特点头道。“将军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把我叫去。我当时就建议将之公诸于众。等到研究完毕、成功地研制出疫苗后才使飞船发射升空。我说服不了他。他说,机不可待,时不再来。要发扬不屈不挠、勇往直前的大无畏精神。”
  “他没有权利……”钱德拉低声道。“他没有权利为我们作出这样的选择。”
  “如果是你负责这个探险队,你就会有这种权利了,”怀特说得十分肯定。“你也会明白将军的苦衷和难处。最佳发射期的‘天窗’已经开启。过几个星期我们就得使飞船发射升空,要么再等两年。”
  “我会等的。两年后‘海神’号就建成了。有两艘飞船,而不是一艘。我们成功的机会就大了一倍。也许到那时疫苗也研制成功了。”
  “将军说两年是等不住的。经费超支已经太多了,耽搁的次数也太多了,要使‘战神’号飞离月球也要耽搁一些时日。他认为,再等两年,我们都死定了。”
  “难道比死于火星尘好些么?”
  “等你出发前受命之后,”怀特耸耸肩说道,“你可以自己作出判断。我毕竟还活着。甚至没有什么并发症状……起码那些医生没有发现什么严重的并发症迹象。如果我们确实有了疫苗,当下一个最佳发射期之天窗开启时,我们就能把这些疫苗装到那艘飞船上。当然,前提条件是火星开发公司到那时还能维持下去没有倒闭,‘海神’号也已经建成待命。”
  “无论如何,这也是实情。”怀特蔑视地瞪着自动售货机,输入自己的信用卡密码,再要了一瓶啤酒。“除非你们要退出探险队。”
  他看着队友的脸,摇了摇头。
  “我认为,事实是你们不会退出。”
  “感谢上帝,我们不会退出,这是事实。”休斯敦说。“别的不说了,现在他们对你作怎样的安排?”
  “我还同你们一起,至少在登月任务之中是这样的。”怀特说。“他们随时要抽我的血,所以我不能远离他们。在登月任务中,我充当副指挥。”
  “我们的头目?”休斯敦幽默地向他敬了个探险队队礼。“请求指示,长官。”
  “我确实有指示给你们。”怀特眉头紧皱,又现出严肃的表情。“公司又要发动闪电式的宣传攻势。明天就是接待记者来访的新闻日。他们邀请‘批评家’来参观,采访探险队员。”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记者采访了。”钱德拉沉着脸说道。“我们不能躲过他们吗?”
  “如果你要我们活下去的话,”怀特劝说道,“最好装出一切都很好的样子。如果公众和国会拒绝提供资金的话……如果他们听到关于原始生命体的消息,随时会这样做的……火星探险的计划就会夭折了。”

  第二天,休斯敦陪着一位叫尼古拉斯·布林克的记者参观,这位记者身材矮矮胖胖,脸色灰暗,浑身散发着汗臭。他采访的目的是要了解火星有什么东西竟然值得花费400亿美元的巨资去探险。
  他把布林克带到航天飞机上,背诵着航天飞机的有关数据:造船时间、船身重量、燃料装载量、由普通冲压式喷气发动机转换到超音速冲压式喷气发动机时的马赫速度、超音速飞行时船身表面的巨热,以及进入近地轨道的飞行时间。他发现是在对牛弹琴,布林克根本听不懂,也不感兴趣。
  “燃料?”他指着一个黄色的燃料泵舱问道:“用什么作燃料?”
  “水,”休斯敦告诉他。“是火箭发动机的燃料。在火箭发动机舱里,水经过聚变反应被转化成超高热等离子体喷出……”
  “水?”布林克不敢相信,认为休斯敦是在开玩笑。“你们要在燃料舱里装上水作为燃料飞往月球?”
  休斯敦尽力向他解释氦聚变发动机的原理,但布林克的那家报纸是《内幕揭秘》,读者是超市购物的家庭妇女,他们要的是“调味品”而不是“太空”。
  “这个该死的航天飞机!”布林克咕哝着。“带我出去,给我要瓶啤酒。”
  休斯敦把他带到装有空调设施的航天基地休息室,为他要了瓶啤酒,递给他一份记者参考材料。
  “所有有关登月旅行的资料都在这里,”他说。“数据,照片,还有一个磁盘。当然,登月旅行的目的是挑选火星探险的最佳人选,组成探险队。”
  布林克解开腰带,放松一下大肚皮,斜眼瞥了一下蜘蛛似的月面巡游车。
  “在月球背面进行赛车,这就是纳税人缴纳几百亿美元所得到的结果?”
  “纳税人是在征服一颗星球。”休斯敦尽力压抑着不耐的心情。“读读这些资料,打开磁盘看看。太空探险是要花费很多钱的。除非我们成功地达到目标,否则这些钱就白花了。”
  布林克咕噜咕噜地喝着啤酒。
  “我们会达到目标的,”休斯敦肯定地同他说。“我们会在那颗星球上建立居住区,开发星球,最终在那里建立永久性的殖民地。人类安居乐业的第二个‘地球’……”
  “这次月球比赛?”他根本没有在听休斯敦说话。“如果我能跟去采访的话,它肯定会成为一次体育盛会。”
  “对不起,记者先生,”休斯敦说。“登月不是去野餐。设备有限,无法为新闻记者提供膳宿设施。”
  “你们用不着悉心照顾我。”布林克带着浓重鼻音,提高了声音。“我从来不会铤而走险的。我乘潜水艇到过海底,我乘气球越过珠穆朗玛峰。如果你们真的想宣传宣传,提高知名度,就把我带上月球。”
  “对不起,先生。但是在那份记者参考材料上你会看到火星探险队的有关背景材料。本次月球测试是要为首次火星探险挑选8名志愿队员。我们还有几百名后备人员在接受特殊训练,他们都希望能成为后继探险队员……”
  “挑选8名?”布林克斜着鹰眼似精明的眼睛看着他。“他们结婚了吗?”
  “哪8名还没有选定呢。”
  “我想是4对,不错吧?”
  “男女各4名。”
  “这可是一大新闻。”布林克点着头又接过一杯啤酒。“8个人一起远离地球,一起度过两年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们的性生活怎样安排?”
  “这是他们的私事,”休斯敦说。“我想这不是主要问题。他们有很多事情要做,即使没有……”
  “有新闻可写!”布林克打断休斯敦的话。“我上周采访了一位心理学家,根据他的观点,8个人应该就群婚的形式达成协议,以便防止因自然的性嫉妒而导致暴力事件的发生。换言之,创造一种自由性爱的社会。”
  “一个疯子”,休斯敦说。“我们不能听他的建议。探险队员将自由地……”
  “自由地!”布林克重复着他的话。“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他们远离地球,没有公众的监督,不受任何法律的约束。就像旧时的道德背叛者那样。那么约束他们行为的是什么?”
  “他们自己的体面感,他们所具有的纪律。他们的任务是火星探险,他们到火星上去不是为了性狂欢……”
  “性狂欢!”布林克咧着嘴,低声重复着一遍。“火星上的性狂欢!这可是我要到这里寻找的特大新闻。”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三章 月表氦元素

  月球上的财富是月球表面的“氦-3”,它是经过4万年流星冲撞磨压而成的粉尘。“氦-3”元素在地球上十分稀少,而月球上却随处可见,是太阳风把它吹到月球上的。这种元素是核聚变反应堆最理想的燃料,有朝一日会取代地球上日见枯竭的矿物燃料。
  这是一艘在月地空间的近地轨道上飞行的出租航天飞机,起飞时是以液态氢和气态氧做燃料,进入平流层后,改用氦-3为燃料的聚变反应堆推进器推进。它只要有8公里的跑道就能升空起飞,载重量达10吨,它到达戈达德太空站后就返回地面。
  第二天早晨,休斯敦走进航天飞机,一眼就看到琼妮·瑞安,心跳就不禁加速。她冲着他微笑,笑得那双青灰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对着身旁的空座位点点头。这时,休斯敦的心脏都快要蹦出来了。
  “萨姆·休斯敦?”
  “琼妮,你还认得出我?”
  “我们认识的时候还都是初出茅庐的军官,4年来我一直没有忘记你。”她似乎陷入对往日甜蜜的回忆之中。“当时,我刚结束生存训练,你也刚从极地训练回来。”
  往日的情景重新在脑海里浮现,当时之事犹如发生在昨天。
  他第一次遇见她时就是在这里的航天基地休息室里,当时阿凯迪·拉夫林搂着她跳舞。拉夫林很大方,当第二首舞曲起奏的时候,让他与她跳。她甜蜜温存的娇音、清香四溢的柔发、娇小轻盈的身子靠在他身上的感觉,他至今难以忘怀。在月球度过的那些孤独的日子里,他的脑海里总是荡起从她丰盈的双唇中发出夜莺般动听的笑声,浮现出她因为月照而略显黝黑的脸上那微微翘起的爱探究的鼻子,以及鼻子旁的那颗棕色小痣。
  “我喜欢你的声音。”与她在一起,他感到快乐无穷,讲话就比较直率而无所顾忌。“与得克萨斯的姑娘大不一样。”
  “你指的是我的口音?”她大笑道。“我小时侯,祖母和外祖母轮流照顾我。一位是爱尔兰人,一位是意大利人。她们的口音我都学。我想,我说话时这两种口音都有。”
  她爱好音乐,喜欢拉拉小提琴,弹弹吉他,演奏的都是多年之前的西部曲。他们俩谈着训练中的冒险经历和小插曲。与她的重逢令他陶醉,他只觉得她正在为他谱写人生的新篇章,但遗憾的是他第二天就要离开了,到西藏去进行高原适应性训练。
  此时此刻,她就坐在他身边的座位上,光彩夺目,恰似一直珍藏在他心底的形象:穿着蓝色的紧身登月太空服,胸前佩带一列列勋表,将女人的身段曲线恰到好处地衬托出来。
  “感谢阿凯迪介绍我们认识。”他摇着头,嘴上带着期待的微笑。“但当时我们跳了几曲舞之后他就把你给带走了。这些年你都在哪里?”
  “在月球上,”她说,“将氦-3装瓶贮藏,为‘战神’号做准备。后来就在法萨德太空站观测火星尘暴。”
  “我听说过火星尘。我们面临着麻烦。”
  “火星尘暴真可怕,向南北半球扩散,满天弥漫,只能看到奥林匹斯山顶和泰锡斯火山顶,其他什么都看不见。过了好多天火星尘暴才消失。”
  她抬头看着过道,似乎在等什么人来。他十分不愿失去她,就问道:“这样说来你是逃到月球上去了?”
  “刚刚逃离了一个非常讨厌的记者的纠缠。”她回过头来看着他,白皙的脸庞泛起红晕。“真可笑!想在航天飞机舱门前给我照相。要我穿着登月太空服,尽量摆出性感的姿势!”她昂起头,充满愤怒。“我说‘不,谢谢’,他还很生气。”
  “新闻日!”他耸耸肩。“这个世界需要新闻年来教育。”
  “那个家伙简直无可救药!”她的声音还充满气愤。“尽管我尽量向他解释:火箭发动机的原理,如何运用氦聚变将水转变成航天飞机燃料的等离子体。他居然打断我,还说他的读者读不懂,也不会关心这类问题。他自己也一定听不懂。他还想知道我们喝的是什么样的水。”
  “我想我们碰到的是同一个人。是尼古拉斯·布林克?”
  “就是这个蠢货。”她做了个鬼脸。“是‘内幕’什么的小报记者。”
  当他挺胸低头看自己的勋表时,她看到了他的名字,脸色微变。
  “凯利根?”她的声音冷冰冰的。“我原以为你叫休斯敦。”
  “萨姆·休斯敦·凯利根。”
  “就是得克萨斯小报的布林克提到的凯利根?”她挪开身子,皱着眉头挑剔地看着他。“是福特奥斯亿万富翁奥斯丁·凯利根的公子?”
  “惭愧,惭愧。”他耸耸肩。
  “布林克曾问我是否认识你。”她一本正经,没有一点笑容。“他称你是腰缠万贯家财的花花公子,想了解你为什么要参加火星特训队。”
  “我想我参加特训队的理由同你的完全一样,”他严肃地说。“我想看火星。”
  “我想……”她审视着他的脸。“我想我见过你的照片。在体育比赛中的照片。不是滑翔比赛就是滑雪比赛得了冠军。”
  “我以前喜欢驾驶滑翔机,”他说。“自己动手制作的。我也确实喜欢滑雪。”
  “布林克说,他的报纸对你们这些富家子弟都有记录档案,说你们玩世不恭,没有做过一件正经事。”
  “包括我们的训练?”他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护。“你也称那种训练是玩世不恭?我以前在暑假期间也替父亲干活,出差、开货车、在仓库里给产品打包……后来我对凯利根财团厌烦了,才没有再为父亲干活。”
  “这样说来,你后来是找到更好玩的游戏了?”从她的话音里他听出了讥讽的语气。“戴水肺潜水?悬挂式滑翔?爬山?”
  “这些是我曾经喜爱的运动。”他搜肠刮肚,想用能使她理解的词语。“参加特训队之前,火星探索还只是一种遥远的梦。我从祖父那里继承了一小笔遗产,都花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上,这使父亲很不高兴。不过,这与布林克的报纸何干!”
  “他那家报纸的编辑想登你的故事。”她眼中射出一股歹意,观测着他的反应。“他称你为星际花花公子。他说,你参加特训队只是为了好玩,火星就是你寻求刺激的又一种游戏。”
  “我想我是很喜欢考验考验自己,”他不得不点头承认,“看看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想我们参加特训队的大部分人或多或少都本着同样的目的。你呢?”
  “也许吧。”她淡漠地耸耸肩,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还是谈谈布林克吧。他一心想了解我们将在航天飞机和火星上的生活。他老是说我们远离人类社会。不受人类法律的制约。”她脸上又泛起了片片红晕。“这个满脑子肮脏、满肚子坏水的狗杂种!话虽没有明说,却认为我们在火星上会进行什么‘性狂欢’。他还说是你使用这个词的……”
  “我没有!”他生气了。“确切地说,我是否认……”
  她没有听他说话,却一股劲地看着过道尽头,这时,钱德拉和罗金一起走进航天飞机,她朝他们招手。他也同他们打着招呼,看着他们找到位置坐下。他们俩同是东亚队的。钱德拉曾经带他去见过罗金的父亲。罗金的父亲设计了固定板块和铁索系统,用来固定麦哲伦海底山上方的亚细亚岛。他满怀希望地又把身子转向琼妮。
  “对我们大家来说,火星本身是一种游戏场所,”他说。“我想,我们大部分人参加火星探险,其目的就是为了探险。因为这是人类所从事的最伟大的事业之一。当然,我们所从事的一切,尼古拉斯:布林克之流是绝对不会感兴趣的。”
  “那……”她硬是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不要再谈他了,你就谈谈你自己的事吧。你从来没有说过你是哪里人,也没有说过你为什么参加特训队。”
  “你想知道?但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确实想知道。”
  “好的。”她耸耸肩,又向门口投去期待的一瞥。“出生在俄亥俄州的莱克菲尔德。自从莱克菲尔德钢铁公司倒闭之后,穷困潦倒,生计无着。在那家公司倒闭之前,莱克菲尔德是联合城镇。我曾祖父被公司的一名保安杀害。也许这就是我为什么对大公司没有好感的原因所在。”
  “虽然我祖父娶了一位波兰女为妻,我们一家却还是爱尔兰蓝领家庭。我和四个兄弟一起在贫困中长大。我们想要什么就不得不苦苦奋斗,当然有成功的喜悦,但经常有的还是失败的苦涩。我照顾着母亲,直到癌症夺去了她的生命。我自己挣钱读完大学,这时获得了参加特训队的资格。”
  她翘着鼻子,冲他做了个嘲弄的鬼脸。
  “所以,我怎么会喜欢富有的得克萨斯人呢?”
  “拜托了,”他急切地恳求道,“我同凯利根公司已经毫无瓜葛了。”
  “也许吧。如果你成功了,就与凯利根公司没有关系了。如果失败了,你依然是一位得克萨斯富家子弟。我如果失败了就一无所有。”
  “你永远不会失败的!”他对她挪揄性的耸肩挥了一下手,又冲动地补充道:“我希望我会成功……会一起登上火星。”
  “祝你好运,凯利根先生。”她盯着他看,慢慢地摇着头。“即使登上火星,你还是富有的得克萨斯人。”
  “得克萨斯人也是人。”他尽量说得轻松些,但声音还免不了有些震颤。“我父亲也是。也许你会惊震,我说服父亲让他的航空航天部与火星开发公司签订了投资合同。他的公司一直为着陆舱制造巨大的整流罩。”
  “但这并不是爱的表示,凯利根先生。”她说他的名字时带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强调语气。她停了一下,审视他好一会儿之后又接着说:“我们必须友好相处,因为我们要一同去探险,但是火星绝对不会是一个群婚的……”
  “拜托了!忘掉吧?”
  “紧粘在我的脑子里难以摆脱。”她耸了耸肩,不顾他的异议。“假使你想要知道为什么的话,理由是很充分的。”
  “我确实想知道。”
  “想忘也忘不了。”她眉头打结,双唇紧闭,最后问道:“你认识一个叫马迪·戈利的人吗?”
  “马迪?”他紧盯着她。“我不仅认识他,还相当熟悉。”
  “这就是事情的症结所在。”她的声音变得更加严厉强硬。“这就是我对凯利根家族形象不佳的根源。”她皱着眉头。“你们的公司在一座太平洋岛上有一个很大的避暑场所,叫香格里拉娱乐中心,我想你是知道的,是不?”
  “我在介绍公司的小册子上见过。”她没有吭声,他接着说:“是马迪最喜爱的一个工程项目,与亚细亚岛国近邻,那个岛国的跑道不够长,航天飞机不能起飞升空。他在那里建了一个航天飞机航空站,一家豪华饭店和赌场,希望能把旅游的运输生意抢过来。”
  “要是你喜欢那种豪华奢侈就妙不可言了!”话音中充满辛酸的苦涩。“公关部派我们10多个人去参加他们盛大的开业典礼。在香格里拉住了两夜。一切都是免费的:美酒,赌码,玩得实在开心。许多人喝得酩酊大醉,你的戈利先生也不例外。”
  “他回到家,他母亲就不准他喝酒了。”
  “他企图强暴我。”她眼中喷着怒火,他不禁一阵颤抖,同时看到她的上唇翘起,露出一种凄凉的满足感。“第二天,他的脸上就留下了一个发青的眼圈。”
  “他回家后我看到了。”他咧嘴笑了。“他的一生都喜欢欺侮人。但是,请……”他不安地屏声息气。“我可不是马迪。”
  “听着,凯利根先生。”她叫他名字的时候带着一种不可改变的冷酷。“这就是我对凯利根家族的感受。在特训队我快活,我也想成为火星探险队的一员。这就是我所关心的。有些事情我希望你能予以谅解。而现在……”
  她眼光又射向门口,脸上突然绽出笑容。
  “凯利根先生,你不会介意吧?”阿凯迪·拉夫林挥着手沿着过道走了过来。“你能另找个座位吗?”
  “悉听尊便。”他极不情愿地站起来。
  “休,谢谢你。”拉夫林的脸部一边翘起,算是冲他微笑。“你真通情达理,善解人意。”
  休斯敦沿着过道往里走,看到艾里娜·巴罗瓦身旁有一个空位置。艾里娜白肤金发碧眼、光艳照人的美人胚,是俄国队的,她的照片曾在布林克那份报纸上刊登过,被描述成“特训队里的夺命艳后”。
  “对不起,休斯敦。”她冲他妩媚一笑,但挥手不让他坐。“奥托来了。”
  她喜欢俘获男人,而奥托·赫尔曼现在就是她所俘虏的仆人。奥托·赫尔曼德国人,一头浓密的黑发,这时他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沿着过道走来,随意向休斯敦点了一下头就大马金刀地坐在艾里娜身边的座位上,肌肉发达的手臂搂着她。
  休斯敦再往里走,在最后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与钱德拉和罗金相隔不远。
  这时,起航的铃声响了。
  机器人般的声音要他们系好安全带。关舱门的声音冲淡了尖叫的引擎声。航天飞机没有窗户,但是他感觉得到航天飞机在慢慢移动,左右摇晃,沿着跑道向前滑动,朝着光秃秃沙海中的群山、近地轨道和月球飞驰而去。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四章 太空天文台

  月球上拥有丰富的“氦-3”资源,由于月球引力小,生活方便,就成了人类通向太空的门户和观测太空的窗口。这个太空之窗就是法萨德太空天文台,天文台的位置在月球背面,永远不会面向地球,这样,仪器设备不会受到辐射的威胁,能得到很好的维护。
  到了戈达德太空站,琼妮和拉夫林先他离开航天飞机。虽然她保持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他还是渴望能再有机会与她呆在一起,但是他还没有整理好随身行装,他们就走出了航天飞机,在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他必须再等十几个小时才上登月飞船,这艘登月飞船船身大而推力小。他就在戈达德太空站里漫步,习惯习惯行走时产生的惯性,和马丁·卢瑟·怀特一起在酒吧里喝着装在塑料瓶里的啤酒,在休息室里拉着重心固定物,久久地尽情欣赏着地球在下方那蓝白相间的光辉中慢慢地转动:多么巨大的地球啊,多么美丽的地球!虽然近在咫尺,似乎伸手可及,但这可不是火星。
  他只见过琼妮一次,是在她和拉夫林一起离开咖啡厅的时候见到的。拉夫林兴高采烈地和他打招呼,而她只向他随意点点头,脸上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成熟一点!”他暗暗告诫自己。“她对凯利根家族的人都不屑一顾。接受这个事实吧!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火星上。”他就去找老朋友,与他们开开那些在特训日子里常开的玩笑,他发现所有老朋友都似乎一反常态,尽量装出无忧无虑、十分自信的样子。然而,当他想像着他可能看到她在某个角落里的时候,那颗难以平静的心依然会蓦地停止了跳动似的。
  登月飞船到了,他与怀特同坐在狭小的座舱里。机上装载着供应聚变发动机用的水,水可同氦一样的昂贵,因为月球上还没有发现水源。这些水是运水机从地球上运来的。
  水储存完毕后,登月飞船需要三天时间才能进入月球轨道。他看着不停转动而渐渐变小的地球,看着月球越来越近、渐渐变大,太阳光慢慢地爬过月球表面那些由于长年累月风化留下的伤痕。他到体操房去锻炼,站在司机身旁观看。司机来自巴西,是志愿来当司机的,依然梦想着能有机会登上火星。登月飞船一次6人,将他们从月球轨道接到月球上。琼妮和拉夫林又在他前面下了登月飞船,他叫自己是傻瓜,因为与琼妮的相隔距离太远,他感到非常难受。他是与怀特一起离开登月飞船的。
  登月飞船下降到一条钢索上,钢索引导他们滑过陨石坑上方的一张安全网,最后到达终点航天飞机库里。此后一辆隧道车把他们送到法萨德太空天文台。天文台的大部分都深埋在月球里,这样就免受辐射之威胁,但天文台居住区的上部是石英圆顶,透过圆顶他可以看到月球表面死灰般的月景,以及零星的各种建筑物。
  他在这里接受过训练,这里他熟悉得很,但是强烈的对比依然在他脑海里浮现。高科技的硬件,明镜般的圆顶实验室和各种设备的庇护棚,陨石坑里悬挂着的巨大的无线电发射盘,像机器人部队似地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陨石坑表面的各种光学望远镜和偶极天线,X射线和(射线望远镜,自豪之感顿时在他心头萌发,同时现实又给他极大的震撼。尽管有这些高科技的设备装置,但黑黝黝的死寂太空、成堆的碎石和死灰色尘埃组成的垃圾、以及刚刚升起的野蛮的太阳投射下来的墨水似的阴影,构成了一幅幅凄凉的图案,在这些凄凉的图案之中,人类的一切努力依然显得如此的渺小和孤单。
  要到地下的特训基地去报到了,他打开装备箱,检查了月表巡游车、氧气袋的动力电池和过滤器是否完好无损,试穿了黄色宇航服。

  在选拔赛之前的那一天,他正在餐室吃早饭,怀特叫他去激光电话亭里听一个私人电话。
  “休斯敦吗?”马迪·戈利那浓重的鼻音从40万公里的地球上传到月球上,虽然距离遥远,就好像是在他的耳边说话。“休斯敦,是你吗?你妈妈和哈洛伦小姐要和你说话。优先通话权不容易得到,但我还是花了3分钟的时间。”
  “是我。”
  足足等了3秒钟,激光装置才将他的声音传到遥远的福特奥斯并将他妈妈用纤细的声音问的问题传回到月球上。
  “休?”他听到她焦急的声音。“你真的登上月球了吗?”
  “在月球背面,正在吃早饭。”
  “休,我是丽安。”
  “休斯敦?”她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听起来很不自然,就像他妈妈的一样。“你都好吧?”
  “很好,从来没有这样好过,”他说。“装备都检查过了,一切准备就绪。最后的体检通过了,只剩下最后一道简单的‘受命’手续,我准备好比赛了。”
  “对不起,打扰了你吃早餐了,但你母亲……我们俩,想来想去还是要和你讲几句。这次比赛……这次比赛这样可怕!我们以前没有想到会这样的,但是新闻报道说比赛充满了危险。有来自太阳尘暴的致命微粒。这样令人可怕的地方!如果任何装置出了故障,连呼吸的空气都没有。又没有人能帮得上忙。休,你肯定……”
  她声音颤抖,越来越微弱。
  “我会成功的,”他说。“丽,请不要伤心,不要失望。请尽量安慰妈妈,真难为她了,但是我不会视性命为儿戏的。尽量使她理解我。”
  等了漫长的几秒钟,话筒那头也没有说话,他以为电话已经被搁上了。
  “休斯敦……”终于又传来了她微弱的声音。“如果你比赛失利……”她泣不成声。“只要你能平安归来……不要逞强一定要成为火星探险队员……我爱你,休!我永远爱你。”
  “丽,请别……”
  他很高兴接线员将电话搁断了。
  他朝着餐室一路小心翼翼地拖着脚走,以免头碰到隧道顶部,这个时候,他的头脑中同时出现了两个人的形象,仿佛要他作出抉择似的。一个是丽安,身材高挑,肌肤白皙,金发碧眼,与他可谓是青梅竹马;她网球打得很好,他很难赢她,做任何事情都十分专注,每次看到他都笑得十分开心。另一个是琼妮·瑞安,她似乎并不注意自己的外表,对大公司恨之入骨,对任何富有的得克萨斯人都避而远之。
  “为什么浑身冒汗?”他自己也不明就里。“一切都留给比赛来决定吧。”

  蜗牛般缓慢爬升的太阳,比两个地球日之前高了少许。
  就在两天前,怀特把他们8人召集到一间地下受命室里。他把地图和信号密码分发给他们,人手一份,随后是一位留着黑色胡子的矮壮格鲁吉亚亚洲佬奥巴里阿尼上校训话。上校说话断断续续,声音粗厉,很难听懂。
  “诸位先生,准备好了吗?”他眼光将他们扫视了一遍,看到有两位参赛女子。“诸位女士,怎么样?”
  “长官?”罗金举起手,要提出疑问。“我是否可以问一问……”
  “别打断我说话。”他对她置之不理。“在地图的中心位置上,你们会找到法萨德太空天文台。”
  他讲话粗厉而简洁,但休斯敦还真为他感到难过。上校是特训队元老级队员,一位才华横溢的工程师,因为色盲失去了火星探险的资格。他一如既往忠诚于特训队,但从来没有从枯涩的失望中恢复过来。
  “看看地图,”他接着说。“你们会发现红色标志的起跑点,赛跑全程是500公里,每100公里都由一个圆周线标明。”
  “我们有个问题,上校。”罗金身旁的一名男队员大声说道。“请先回答,好吗?”
  奥巴里阿尼点了点头。“说!”
  “是500公里是吧,长官?我们的装备至多只能维持40个小时。我们必须在40个小时里完成全程?500公里……”
  “不是的!”他咆哮着说。“你们每人都有一个备用的碳滤器和一个备用的动力电池,每个装置按能用30个小时计算,留下平均10个小时的安全系数。你们大约有80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还有其他问题吗?”他虽然这样问着,但不给人们提问的时间就接着说:“比赛的规则都已经同你们说过了。你们都会找到各自的起点线,终点是法萨德。比赛进行过程中相互之间不能接触,不能帮忙,一旦发现,就取消比赛资格。终点线是标在法萨德周围的圆周线。沿途都安排了人员监视,他们会报告你们到达相应地点的时间。”
  最后他才让罗金提问题。
  “长官?”钱德拉和她不在同一个组,没有钱德拉在身旁,她似乎不知所措。“这样比赛公平吗,长官?大家走的不是同一条路线?”
  “火星本身就谈不上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上校耸耸肩。“你们所接受的训练,就是要你们能接受和处理任何不测事件。比赛的起点是由电脑随机确定的。”
  “假如我们发生麻烦的话,该怎么办?”
  “你们中肯定有人会遇到麻烦的。”他耸耸肩。“考虑到这种情况,我们给你们每人都装备一个充气帐篷和一颗救援火箭信号弹。这颗救援火箭信号弹能升空30公里,能将你所在的地区照亮几分钟。充气帐篷里装有一个紧急氧气包,一颗信号频闪选通脉冲装置和一架无线电通讯装置。救援人员到来之前,这些装置可以持续10个小时的生命。然而……”他冲着她直皱眉,摇了摇满脸黑毛的头。
  “记住,我们是在选拔火星探险队队员。没有随时待命的救护人员。我们不需要任何想要救援的人。请求救援就意味着失去参加火星探险队的资格。”

  他是第一个到预备室的,当别的参赛者陆续来等待后勤车的时候,他一一与他们打招呼。
  肯·考尔菲尔德,一个天性快乐的竞争对手,他与人赌一杯啤酒,肯定自己会顺利过关。
  罗莎·沃尔登克拉夫特,强健的澳大利亚女郎,曾与怀特一起在法萨德外空生物实验室工作过,而不知怎的,她却没有受到感染。
  希罗·亚纳加和梅奥·沃特纳伯,他们一起坐着低声聊天。
  大家都穿着蓝色紧身衣。8件宇航服在他们椅子的后面挂成一排。中空的、硬邦邦的黄色塑料制品,古怪地下垂着,在他看来,简直就像是从屠杀了的动物身上剥下来的外皮。他将这种痛苦的想法使劲从脑海里赶跑。
  安迪·彼得森逍遥自在地踱了进来,与大家高兴地打着招呼,开着无关痛痒的玩笑。他是挪威人,身材高大,头发金黄,皮肤白皙;在宣誓进特训队之前,他曾和休斯敦一起在科罗拉多滑过雪。
  紧随其后的是阿道弗·莫洛斯,西班牙人,沉默寡言,走路时迈着斗牛士般优雅的步态,据说在特训队里数他的数学头脑最好。他们都是训练时的好伙伴,现都紧张不安,各想各的心事,看见他的时候,只是点头了事。
  只有一张椅子还空着。等琼妮?他极力遏制着想见到她的欲望,扑灭他俩同时通过测试、一起登上火星去探险的希望之火。为了能在这众多急切成功的竞争者中取胜,他必须集中精力,容不得丝毫的分心。
  “大家好,各位甜心!”
  是布林克的《内幕揭秘》上称之为“夺命艳后”艾里娜·巴罗瓦那抑扬顿挫的声音。艾里娜的父亲已经退休,先攻天文,后搞学术研究;其母亲是抑郁不得志的莫斯科演员。父母没有实现的愿望都希望她身上获得成功,她就在父母各自的愿望之夹缝中长大成人的。学习高科技还是要学要求更高的艺术?她雄心勃勃,熊掌和鱼翅两者都欲兼得,掌握了探险队所需的科学知识,也研究过母亲的表演艺术。
  “凯利根?”穿着紧身衣更显身材的苗条柔软,真是无可挑剔的人间尤物!她轻快地滑到他身边的空位上,笑得灿烂无比,连蓝色的眼睛都在笑,意欲使他眼花缭乱。“那位记者告诉我,你是亿万富翁?真的是美国最伟大的工业家的儿子?”
  “根本谈不上什么亿万富翁。”他摇头,与她一起真不舒服。“奥斯丁·凯利根是我的父亲,但我把他的公司和金钱都一股脑儿留在地球上了。”
  “也许吧,”她肩膀一耸,动作柔软优雅,仿佛是专为镜头设计的。“但是你会回家的。”她将身子靠近些,他闻到了浓郁的香水味。“那么,有什么宏伟的计划?”
  “我什么计划也没有。”
  “可以制订。”大家都在听着她,她提高了声调。“征服火星之后回到地球,你就是世界英雄。再加上凯利根家族的财富,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的人了。”
  “我还没有到火星呢,”他说。“如果我确实到了火星,我希望能留在那里。”

  后勤车终于到了,他仔细研究了地图,又把装备检查了一遍。主体是宇航服,是按他的身材定制的,宇航服上装着生命保障系统,隆起很大,显得很笨重。生命保障系统包括供水瓶、动力电池、冷却装置和催化过滤器,催化过滤器能分解吸进的二氧化碳,释放出纯氧气。红蓝相间的太空标识牌横挂在胸前,散发出新塑料的气味,这可不是什么高科技的奇异产物,却是为了耐用。
  地图是从太空上拍摄下来经过放大的照片,照片洗出来之后在上面添加了一些恒值线和数据。他找到了用红点标示着的起点,试图找出各种可能的路线,但找出的任何路线都不容易走。
  最后,怀特叫他们准备上车。后勤车的形状像一个增压圆筒,颇似一只巨大的甲虫,下方的6个杠杆似的支架像甲虫的长腿,长腿下面的轮胎就是它的大脚。
  “我是你们的司机。”怀特引着他们上了后勤车。“也是你们组的组长。”
  他脸上常挂着的使人消气的笑容已经不见。沃尔登克拉夫特停下脚步问他感觉如何。
  “正常,正常!”他轻轻地说了这句不耐烦的话,就转身提高声音,让大家都能听见。“我们路途遥远,要花时间的。你们一离开后勤车,比赛用表就开始计时。比赛开始前,大家尽量放松。放下座位,身子往后靠。车上餐室里有便餐和水。”后勤车在通往矿区的矿石渣路上开得飞快,过了环行线,前面就没有路了。车子带着轰鸣声,越过死寂的月表上到处可见的坑坑洼洼,艰难地、缓慢地向前滑行。
  怀特在驾驶室里,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休斯敦在他身边坐了一会,但是他还是不想说话。是因为专注于驾驶?是因为他自己失去了登上火星的机会而郁郁不乐?抑或是因为他想着火星尘及其“另类生命体”?休斯敦想更多地了解这些情况。
  “机密,”怀特就说了这两个字。“等到布置任务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
  休斯敦看着后勤车在月表尘土中留下的痕迹,这些痕迹可能就永远地留了下来,在这些尘土中,一个另类生命体都没有发现。即使在这里,沿着地图上画着的虚拟圆圈走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人类足迹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了。想到已经涉足这个没有生命的世界,想到那些荒凉的星球,以及星星之间死寂的太空,而这黑暗的茫茫太空太过辽阔,太过陌生,对人类来说简直是非“恐惧”两字所能形容的……想到这些,休斯敦顿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探险感觉,不禁脊背凉到脚跟。回到座位上,休斯敦发现他的同伴有的像怀特一样只专注于自我,一声不吭;有的自言自语,声音低得几乎无法听见,有的全神贯注地看着地图和信号码,而有的眯着眼睛想打瞌睡。
  点到一个名字,这个人就穿上宇航服,戴好防护帽,爬下后勤车。到最后就剩下他和怀特了。他是最后一个离开后勤车的。
  “祝你好运,卢瑟。”他向怀特挥手告别。“真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去。”
  “听着……”一阵咳嗽使怀特伏在驾驶盘上。“你看看。”他一把撕开衬衣,黑色的胸口露出一片片发炎和红肿的皮肤。
  “该死的火星尘!发高烧显然是家常便饭。”他的笑声十分刺耳。“可能我是一个幸运儿,能够呆在这里不下去,好像呆在家里一样。”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五章 漫漫太阴日

  太阴日很长。月球沿着轨道运行,总是同一个半面朝着地球;月球也环绕太阳运行,绕太阳运行一周需要29天半。月球上的白天和黑夜均相当于地球上的2个星期。白天,阳光强烈得残酷;黑夜,酷寒得要命。
  休斯敦挥手向怀特告了别,就拖着宇航服出了后勤车,沿着活动扶梯到了一个不深的火山口底部,踏上了月尘。他站在后勤车旁边,目送着后勤车隆隆上升,驶过火山脊,在阳光下闪烁了一下就在附近的黑色水平线上消失了。
  突然剩下孤单单的一人,处于完全与世隔绝的境地,一股孤独之感顿时涌上心头,他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后才回头收集自己的行装。
  太阳高悬在黑色的半空,照在杂乱的砾石堆上,照在毫无生命的灰色月尘上,反射着眩目的光芒。这里可是人类生命从未涉足过的地方。此刻离他最近的人脸、最近的人声……也有残酷的500公里距离。
  “景况如此,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屑一顾地耸耸肩。“这里离火星这个目标还远着呢!”
  虽然刚穿上硬邦邦的黄色宇航服,还不是很习惯,他还是弯下身去打开行装,安装月表巡游车。安装月表巡游车他练过何止20遍,但在这里,戴着笨重的手套,显得太别扭,太阳光所照到的地方都反射着强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光线又太微弱,装配起来却不是很容易。一颗螺栓掉在月球上,就要在灰尘里摸索好半天才能找回来。
  火星巡游车将是由氦聚变提供动力的,但是,在月表巡游车上使用这种动力,成本太高,超出预算。他的月表巡游车的动力是由高高安装在一个车帆上的太阳能电池板提供的。巡游车车身的材料很薄,制造时尽量节省每一个铜板。四个大车胎的轮子支撑着一个坦平的、蜘蛛网状的车体,上面是操纵杆、狭窄的驾驶座和一个细小的工具箱。
  要将望远镜的吊杆和天线杆安在车帆上实在不容易,但是他最终还是成功了,并调节好车帆的角度,对准太阳,然后爬上驾驶座。车轮转动了,车子驶出火山坑,朝着法萨德太空天文台飞驰而去。
  月表巡游车虽然看上去并不结实,但开起来却很平稳,但是地图几乎是毫无用处的。由于地图是由太空照片改编的,对宽阔的月景标得相当清楚明了:要避开的各个火山口和熔岩坡的位置、以及要绕开这些地方的路线,都标得清清楚楚。然而,除了这些之外,其余的看上去都不像是地图了。他所看到的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炎热的阳光和黑暗的阴影。到处是碎石和粉尘构成的迷宫似的曲径,大大小小的坑坑洼洼,这一切都是被子夜的视平线分割成一块块。

  路上根本没有他熟悉的任何标志,只凭着陀螺罗盘的指引和阴影形状来判断,他驾驶着月表巡游车,避开坑坑洼洼,绕过圆形高地,寻找着适合于巡游车奔跑的道路,一路向东北方向前进。炽热的太阳一动不动地挂在太空上,时间之河似乎已经停止了流动。月表上阴影遮掩的深坑和泥尘堆积的小丘,一个个看上去毫无二致,一模一样。
  他头昏眼花,从吸瓶里吸了几口热咖啡继续往前驾驶。他吸了几口果汁,从配出器里取了几块太空饼干和高能脆饼,又接着驾驶,巡游车在熔岩坡前停了下来,坡太陡峭,车开不上去。他转动着车帆,遮住身子不让阳光射到,就睡着了,他梦见马迪·戈利已经赢得了这场选拔赛,抢走了他上火星探险的机会。
  他从梦境中惊醒过来又继续往前驾驶。
  有时巡游车的颠簸使他眩晕。月面景色是那样的古旧,那样的死寂,那样的怪异,简直同火星表面的景色没有什么别,这越来越使他胆战心惊。远在地球上有人类生息繁衍之前,行星就不断撞击月球,将月面上的石头撞成这样的灰色粉尘。人类能生存的世界从来没有在这个黑色的太空中出现过。
  为了摆脱这个怪异的梦魇之魔力,休斯敦摇了摇身子,又吸了几口热咖啡。最后他停下车将罗盘检查了一翻,又查阅了地图--只觉得头脑糊糊涂涂,也搞不清楚自己是否看懂了地图。他给车轮的齿轮上了油,其实这是多此一举,车轮上的齿牙是根本不用上油的。他检查了一下发动机和操纵装置,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夹杂着砂砾的月尘却可能会使它们发生故障。

  他又上路了,一直不停地开着车。
  为了节省动力,他将冷却器开得小些,过了一会,因为穿着宇航服,他汗流浃背,又不得不将冷却器开大。他在向后斜放的座位上佝偻着身子,任凭想像的翅膀飞回到充满生命的地球上,飞回到母亲和丽安的身旁,想起她们枉自为他担惊受怕;飞到他父亲的身旁,想起他对儿子日益增长的失望之情;他也想起马迪·戈利,戈利看到他到火星上去探险一定是高兴得难以用笔墨来形容的。
  “管他呢!”他握紧方向盘,绕过一个大圆石。“这一切都已经扔在身后的地球上了。”
  这一切否真的都扔在身后的地球上了?即使他到了火星上?
  有一次,他正打着瞌睡,巡游车竟然将他从车上抛了下来。幸亏他及时醒来才没有撞到岩石上,他爬起来不顾一切地追赶着车子。车子跑得快,一刹那间就几乎看不见了。这时车子蓦地转向,车帆倾斜了太阳照不到,才使他赶上它。他又在车帆的遮蔽之下睡着了,让车子继续朝东北方向驶去。在似睡还醒、梦境破碎的迷糊之中,他看到:已经长大成人的秃顶马迪·戈利,就像他还是4岁的时候那样恃强欺弱,冲着他大喊大叫,一路跑了过来,一脚踢翻他筑成的火星城;丽安手里拿着一瓶冰镇啤酒,就在前方的一块岩石上等着他,丽安的形象还没有消失,琼妮·瑞安的形象就出现了。虽然太阳好像凝固在太空中忘记了移动,但车上仪表盘下面的那只钟面上琥珀色的指针却飞快地跳动着。

  30个小时过去了,35个小时过去了。红色指针和绿色指针交叠在一起,都指向零,表明动力电池和碳滤器的能量已经用完。
  他试图不去理它们。他最最关注的是罗盘的方向、阴影的角度、道路上的斜坡和岩石。但是他发现自己一股劲地盯着显示器看,直到仪表板上的指示灯不断地闪烁着粉红色的光,这犹如残酷的铁拳,毫不留情地砸在他的脸上。
  警示!红字闪烁着。调换碳滤器!调换动力电池!
  他停下车,将车帆转了个方向以便置换电池和碳滤器时可以遮荫。戴着手套的手上拿着备用电池,回想着调换电池的步骤:拉开氧气袋的插栓;转动铰链,将氧气袋转到身前;断开旧电池开关;松开电池盒的钩环;取出旧电池;装上新电池;插紧电池盒钩环;转动铰链,将氧气袋转到背后;插上氧气袋的插栓,接通电源开关。
  他可以自由呼吸了。
  他拉开释放杆,液晶显示突然消失了,防护帽上的风扇也停止了虫鸣声,空气好像蓦地变得难以忍受。备用电池从他的手套上脱落-但下坠的速度很慢。他伸手抓住它,把它装进电池盒,咔哒一声将插头插进插座,重新将氧气袋放到背上,打开电源开关。
  防护帽上的风扇又发出嗡嗡的响声,空气又灌进了他的肺部。
  但是所呼吸的空气质量似乎还是不太好,碳滤器阻塞了。调换碳滤器就容易多了。他屏住呼吸,使用空气旁道装置,调换了碳滤器。甜蜜的空气充满了防护帽,他又上路了。
  他一直往前开呀开,道路似乎漫漫无尽头。巡游车突然东倒西歪,好像存心要把他摔下车似的。他打着瞌睡,甩了甩头,接着又打起瞌睡来。他的肌肉浑身疼痛,穿着宇航服,浑身燥痒,汗流浃背。系着结子的地方好像有意和他过不去似的,一股劲地在他身上摩擦,非常难受。他看着红的、绿的指针在罗盘上缓慢地来回摆动,标示着电池和碳滤器的电力寿命。是不是也标示着他自己的寿命呢?

  太枯燥也太累了,他无法思考,无法感觉,也无心去关注这类事,他只是一股劲地往前开车,突然看到尘土中有车辙印痕。他顺着车辙往前开了50米,蓦地想起了它的含义,就停下车子。
  车辙!
  他眨着浮肿的眼睛,看了又看;吸了一些咖啡,又看了看,最后他爬下车往前走去,弯下身去仔细地看着车辙。没错,真的是车辙,是轮胎印出的楔形的车辙,同他自己的车子一模一样的轮胎印出的整整齐齐的车辙。
  果真是他自己的车子印出的车辙?是因为疲倦和紧张,脑子迷糊而看错了地图和罗盘,迷失了方向了吗?又回到了原地了?他迷惑地转过身,用防护帽挡住阳光,仔细地看了看周围的乱石岗,爬上一颗大圆石,向前方了望着。
  除了岩石和悬崖挡路只得绕过来之外,前面的道路似乎是笔直的,没有发现有什么车辆,直到月球尽头都没有,只有挂在东边天空中的太阳依然熊熊燃烧着。如罗盘上所示,他的身影是在西面,虽然变得短了些,方向肯定没有错。他突然明白过来了:这里没有来过。身旁是山脊似隆起的熔岩,是从后面峭壁似的火山口喷射出来的,就像是铁路的路基一样一直往前延伸。从车辙的方向看,车子一定是朝着法萨德太空天文台的方向去的。他的队友有人赶在他的前头到过这里了。
  怎么会有队友经过这里呢?
  参赛者之间的相隔距离是160公里,他们的规定路线是从不同的方向朝终点法萨德进发,不可能交错的。他累得天旋地转,什么答案也找不到,只得爬回到巡游车上,顺着车辙向前驶去。不一会儿就到了一个斜坡前,过了斜坡是尽是月尘的中空地带,他又迷惑了。
  路越来越崎岖,路上四散着的圆石越来越大,两面光秃秃的灰色熔岩堤脊越来越向里合拢,到最后只剩下一条狭窄的沟壑似的小通道了。
  堤越来越高,路越来越陡越来越窄,通道里越来越暗,一直向着天边延伸着。他在一堆圆石中停下车,向前寻觅着道路。他所看到的尽是一动不动的岩石,这些岩石记录着那个宇宙时代月球的历史:行星发生灾难性的碰撞而导致灾变,从早期地球上分裂出来的小行星,冒着熊熊烈火的小行星,互相粘在一起,形成了现在的月球。前方的道路似乎都不安全。但就在这里,在附近的尘埃之中,他又发现了同样的车辙。他也发现了留下这些车辙的车子。
  另一辆月表巡游车,外表设计和他的虽然不一样,但车身同样的轻薄。它就停在道路一边的半公里之处的一堆乱石之中。驾驶者,穿着黄色宇航服的纤细身子,无望地站在车旁,防护帽遮掩着面部,也回头盯着他看。
  这位驾驶者也许同他一样糊糊涂涂地沿着越来越狭窄的陆架行驶,才糊糊涂涂地陷入这个一边是足有一间房子的圆石,一边是火山坑的绝境。巡游车的前轮上不了这块大圆石,轻薄的车身在深坑的边缘,车帆已经倒下。这时,驾驶者正蹲在弯曲了的车轮旁。
  休斯敦停下车。“能为您效劳吗?”
  “退回去!”从无线电里传来的这种爆裂声他很熟悉。“不要停下来。”
  “琼妮·瑞安?”
  她立起身来,挥手让他离开,他瞥了一眼她带着防护帽的脸,绷得紧紧的脸上挂着串串汗珠。“你不需要……”
  “凯利根先生?”她的话音里含有一种嘲笑的意味,接着就以命令的口吻说:“继续开!不能接触,你怎么就忘得一干二净?如果你有麻烦……”
  “不关你的事。”
  说完她就转身弯腰研究着破车。他看到,她的前轮车轴已经断裂。他坐在自己的车子上。默默地看了半分钟的工夫。当然她的话没有错。接受帮助,她就会失去火星探险的机会。提供帮助,他也可能成为协从者而与火星无缘。
  “如果我能到达终点法萨德的话,”他大声说道,“我一到就将你在路上遇到的问题作个汇报。”
  她忙着修车,对他的话置之不理。

  他只得耸耸肩,掉转车头去寻找别的道路。结果所有的道路都一样糟。他来到一个陡坡前,坡太陡车子上不去,他沿着陡坡的边缘行驶了好几公里才找到一个通道。一个车胎爆了,但是他有一个备用车胎。巡游车又把他抛出车外,车子也翻掉了。当他弄好车子准备重新上路的时候,太阳能发动机又发动不起来,一检查是一根电线短了,他重新将它连接好。
  行驶了好长时间——他也不清楚究竟过了多长时间——他才开始听到声音了。他猜想他们应该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结果他发现这些是从一艘开往天文台的飞船着陆舱发出的无线电呼叫声。定向仪根据这些呼叫声确定出方位,他将路线稍稍向左做了调整,翻过最后一个山脊,终于找到了天文台。
  这不是在做梦吧?他心里无底,顺着山坡下来才看清这不是在做梦,终点法萨德太空天文台实实在在地就在他面前:巨大的凡尔纳盘式接收天线、着陆网、整整齐齐排列在火山口宽阔地面上的光学和无线电望远镜、阳光下呈刀状的阴影、这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事物,不可能是幻影了。

  后勤车隆隆地滚到弧形道路上来迎接他,直径10米的轮子在他上方显得特别大。车门开了,放下滑动梯。他心里挂念着琼妮,就把巡游车开到运输带上,爬进车门。司机是新来的年轻军官,她希望靠自己的辛勤劳动,能换来到火星探险的机会。
  “我要报告:有一位参赛者遇到了麻烦。”他告诉她说。“琼妮·瑞安。美国队的。她的车子坏了。需要帮助。”
  “没有多余的巡游车。”她扫了一眼后视镜。“参赛者遇到麻烦这类报告太多了,但是瑞安没有发出求援信号。如果她发出求援信号,我们会想办法把她拖回来,但是救援队不断接到遇险信号。”
  她把他打发走,离开那辆被岩石撞得不成样子的巡游车,自己就进行机械检查,看看是否完好。他还没有冲洗一下身体,也没有吃喝,更没有休息,就得让医生为他做全面的常规体检,并向奥巴里阿尼上校报到并汇报情况了。
  “凯利根中尉向您报到,长官。”
  铁的纪律并不很严格,但是奥巴里阿尼上校等着他敬礼,并规规矩矩地还礼。
  “任务完成了,中尉。”他低头在黄本子上查阅着什么,头也不抬地说:“可以走了。”
  “长官,优胜者名单什么时候宣布?”
  “没有优胜者。”他等在那里不肯离开,奥巴里阿尼接着说:“不过,你合格了。”
  “长官?”在这里没有穿宇航服,世界似乎变得怪异,声音太响,灯光太亮.他的动作夸张得难以控制。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听错了上校的话。“参加火星探险队合格了?”
  “还没有。还没有。”
  他一直等在那里,不安地移动着双脚。
  “到现在为止,有19名合格。”奥巴里阿尼冲着黄本子直皱眉头。“等你们回去之后,火星指挥中心将在白沙航天基地再进行‘战神’号探险人员甑选测试。最后人选要等到全面的综合素质测试之后才能确定。”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六章 火星尘阴影

  所挑选的特训队学员——“地球上的精英”,必须具有相应的生理和心理素质,包括身体素质、智力、能力、社会适应性、所需的特殊技能、以及在孤立无援和艰难困苦的条件下生存、判断和工作的能力。
  休斯敦睡了12个小时,醒来后饥饿难忍,就到地下餐厅里去用餐,在那里他碰到阿凯迪·拉夫林,并向他打听琼妮的消息。
  “到终点比你还早,现在已经走了。”拉夫林笑着,似乎觉得他的关心多余而可笑。“两个钟头前上了着陆舱。要我转告你,她凭自己的能力获得成功的。”
  “谢谢。”他尽量装作若无其事,不露出过多的感情色彩。“我当时看到她有麻烦,越野车的一个轮子飞掉了,但是她不肯求援。”
  “琼妮?”拉夫林笑着的嘴咧得更大了。“车轴断裂根本难不倒她。用凹面镜借助太阳光就能焊好。”

  东边山崖上的升空发令枪把他自己的着陆舱送回到轨道上与“奥伯特”号飞船会合。他在飞船里呆了三天,在戈达德太空站呆了一天,飞船才把他送回地面。
  飞船到了白沙航天基地,他沿着活动梯走下来,沙漠上清新的空气,弥漫着鼠尾草和牧豆属植物枯干后发出的香味,他贪婪地呼吸着,大张着手臂,没有穿硬邦邦的宇航服他感到舒适惬意、自由自在。这里的绿色草坪和绿色树木以前看上去总是杂乱无章,也显得多余奢侈,而现在他对这些喜爱极了。绿色的草坪和树木充满生命力,对月球上已经死亡和即将死亡的那种灰暗、单调来说,是一剂极好的止痛剂。他停下脚步,听着模仿鸟的叫声,心里纳闷。离开地球只有短短两个星期,就觉得她格外美好,那么在火星上呆了两年之后回到地球,他又有什么样的感觉呢?那时,地球上的人可能会变得陌生?朋友大半都已淡忘?两年在微重力环境的火星上生活,骨质流失、肌肉萎缩、身体虚弱了?
  假如真的是这样,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耸耸肩,快步去认领自己的行装,突然觉得行装比在法萨德登机时重了6倍。他一下机就给母亲挂电话,她纤细的声音带有抱怨的口气,她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他可说不准。他在白沙航天基地呆了两天,在特训队医院里又经受了体检的折磨。在汇报室里,他面对着特训队的教官、心理学专家和工程人员,他们想了解的东西要比他所能记忆的还要多:他为选拔赛做的所有准备工作,在准备的过程中每时每刻的感受。实验室里的技师把电线接到他的身上,要他几个小时目不转睛地看着各种显示屏,在此期间他们要他即时猜谜语,而这些谜语连听都没有完全听懂,却要求他即时报出谜底。
  “恭喜!恭喜!凯利根。”最后一个主试官皱着眉头看着台式显示屏,站起身来同他握手。“你在月球测试中得分很高。实验室的测试结果也可以。我再问一个问题,如果作出令人满意的回答,你就上了最后确定的人选名单了。”
  主试官又上下打量着他,他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你心中有没有期待的伙伴?”
  他心里想着琼妮,却闷闷不乐地摇头。“我一定要选吗?”
  “可选可不选。”主试官耸耸肩。“你知道,‘战神’号上的探险队队员有8位,分成4组,每组一男一女。我们不能要求他们结成夫妻——这是他们的私事。但是我们确实考虑着社会行为的动力问题。按要求,每对男女组成一个单位展开工作。”
  “如果是可选可不选的,那么我就不选了。我没有期待的伙伴。”
  “很好!”主试官低头击键后抬起头来。“到100号的阿姆斯特朗大厅报到。”

  他发现琼妮和拉夫林在他的前面。
  “你好,休!”拉夫林在得克萨斯技术学院学会西南方言,说话习惯慢吞吞的。“欢迎上船!”
  有十几个参赛者从月球上回来。马丁·卢瑟·怀特一个人坐在离讲台不远的椅子上;拉姆·钱德拉和罗金、奥托·赫尔曼和艾里娜·巴罗瓦坐在一起。拉夫林和琼妮是否已经互相指定对方为期待伙伴?俄国人和美国人?允许吗?
  他不能问,但他在他们刚才停留过的地方站住了。她严厉地看着他,眼睛睁得很大,似乎对他的出现觉得很意外。
  “很高兴你成功了,”他同她说。“我当时真的不愿让你单独一人留在那里。”
  “也许。”她耸耸肩,责备着他。“但我们有我们的规则,凯利根先生。”
  “抱歉,”他说。“我当时认为你遇到了麻烦。”
  “如果我们到火星上的话,会有麻烦的。”那种口气一本正经,平淡无味,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当他们坐定之后,奥巴里阿尼上校大步流星地走到讲台前。
  “现在宣布最后人选的名单。”他盯着黄本子,一一报出这’些人选者的名字。“一共有21名测试合格。挑选其中8位作‘战神’号探险队正式队员,另选8位作预备队员。这8位预备队员等‘海神’号竣工后,也可能成为它的正式队员。”
  “长官?”赫尔曼问道,“出发日期定在什么时候?”
  “离最佳发射期还有18天,”奥巴里阿尼咕哝着。“所有人员提前7天登船。因此,‘战神’号全体人员下周从白沙航天基地出发。”
  “什么时候宣布入选的正式队员名单?”
  “适当的时候。”做了简短含糊的回答之后,奥巴里阿尼招手让怀特到讲台上来。“不过,先报告一下一件最不幸的事情。怀特中尉为你们做简短的说明。”
  怀特从椅子上站起来,身子有点不稳,休斯敦这样想。他的脸看上去有点消瘦。脸色发红,额头和嘴唇上整整齐齐地贴着几块膏药。他在讲台前默默地站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抓住讲台边缘,身子仿佛需要支撑似的。
  “实在抱歉。”他摇着头,痛苦地笑着。“我真不愿意告诉你们,但是指挥中心说你们现在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你们听了之后,有些可能要退出探险队。”
  一阵惊恐的低语声慢慢地平息下去,会场上一片寂静。
  “你们知道我们派了7……”他的声音颤抖,停下来呷了一口水。“派了7艘不载人航天探测器到火星上。其中有5艘返回,带回了设备记录和将近300千克火星地质标本。压缩了的大气标本。岩石、尘埃、提取的岩心;从火星极盖上提取了粘土、永久冻土,水冰和二氧化物雪块。”
  “这些都存放在法萨德实验室中的隔离室里,我们有3人自愿参加对这些标本的研究工作。这些从火星上带回来的东西,开始的时候似乎没有任何危害,但我们还是采取了预防措施。我们在一间全封闭的减压室里工作,这个减压室装有三道密封门。我们从封闭室里出来之前,都得将脱光衣服,进行抗体冲洗,全身擦了又擦、洗了又洗。
  “有趣的化学现象,自从‘海盗’号实验结果出来以后人们一直希冀的现象出现了。表面上有大量的过氧化物和超氧化物。但令人惊奇的不是这些。当你将这些尘土标本放在水中加热的时候,分子体会自动复制。这种现象可使同我们一起研究的生物学家兴奋不已。他认为这是一种生命体。它的主体是碳分子,与氧、氮、和氢相结合而成的,但是它的分子结构与地球上的任何生命体都不一样。他就称之为原始生命体。”
  “他警告我们说这些原始生命体可能具有致命的毒性。测试时,我们将它喂老鼠,将它注入老鼠体内。所有被试老鼠都得了病,其中许多感染而死,也有一些后来似乎完全康复了。健康老鼠与染病老鼠关在同一个笼子里没有受到感染。”
  “我们得出结论:这种物质具有毒性,但对地球和探险队不构成什么大的威胁。我想我当时有点粗心大意。”他贴着膏药的嘴唇扭曲着。“一天,我正在用凿子凿开火星表面岩石标本,岩石粉碎成石尘。我的防护帽滑落了,我不经意吸进了一口粉尘。”
  他心有余悸,用手摸了一下脸上贴的膏药。
  “我就与被试的老鼠一样得了怪病。随队医生同我说可能是流感,但是他将我关进了隔离室,要我躺在那里的小床上。高烧、咳嗽、皮肤溃疡。”
  他耸耸肩,脸上带着苦笑,现出许多的无奈。“这样就断送了我登上火星探险的机会。”他看了一眼站在边上满脸凄凉的奥巴里阿尼。
  “不是因为这种生命体会要我的命。隔了几个星期之后,我感觉正常了。体检结果表明我的血液中有原始生命体的抗体,但没有活着的有机体。当然,感染的老鼠似乎不携带任何传染病菌。最后,当我似乎不对任何人构成传染威胁的时候,他们让我从隔离室里出来。我回到了地面--却又发病了。也许这种病情不很严重,却是时常要复发的。”他停下话头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钱德拉紧张得喘不过气来,问道:“治疗情况如何?”
  “他们正在研究我血液中的抗体,希望能研制出一种疫苗,但需要一定的时间。我们已经发现有几种药物,能杀死试管中的原始病菌似的生命体,然而,这些药物的副作用似乎比病情本身还要糟糕。这些生命体很难对付。在火星表面存在了十几亿年,它们的生命力很强,如果我们认为它们是有生命的话,或者它们根本就是没有生命的毒物。”
  “我们能在那里活下去吗?”
  “我不是活下来了吗。”他贴着膏药的嘴唇扭起,露出不自然的笑。“也许能避开它。住在装有加压设备的封闭空间里。你们应该能避免与外界接触。”他耸耸肩。“谁也不能作出任何保证。”
  “上校?”拉夫林冲着奥巴里阿尼叫道。“我们能延期进行航天飞行吗?”
  怀特坐了下去,似乎他站不住了需要坐下。
  “虽然这无疑是令人担忧的,”上校大步回到讲台前,“但延期航行是绝无可能的。我们曾经考虑过延期的问题,但是,出于那些使人无法不相信的原因,我们一致同意:‘战神’号必须如期起飞。”
  “长官?”拉夫林朗声提出异议,“我认为有强有力的延期原因。与下次的最佳发射期只差2年,到那时,我们应该研制出了疫苗。‘海神’号也可能已经竣工。两艘飞船一起去探险,而不是一艘。16名探险人员而不是8名,这样就具有更大的安全系数……”
  “倘若我们能等两年的时间就好了。”上校严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从特训队的角度来判断,我们没有这么长的时间。延期的次数已经太多了。花费的金钱已经太多了。世界上的援助越来越少。你们在火星上接触到那些原始生命体,即使得病也能生存。我们仔细研究了有关资料之后,我们相信你们是能在那里生存的。然而,在这个地球上,火星开发公司却生存不下去了。”
  “长官,您希望……”
  奥巴里阿尼用不耐烦的手势又制止了他说话。
  “讨论够了。‘战神’号按预定计划发射升空。你们已经听了怀特中尉的情况介绍。给你们48个小时作决定。愿意离开特训队的可以离开。火星探险队队员将从那些愿意留下来的人员中挑选。
  “愿意参加探险队的人员,48小时之内回来报到,进行最后测试,并接受具体任务。‘战神’号那时一切都会准备就绪。有一艘航天飞机将等着将人选人员直接送到飞船上。”
  “上校,请……”
  莫雷洛斯还有个问题,但是上校宣布解散,自己极不耐烦地走开了。

  “哎,凯利根?”当他们鱼贯地走出来的时候,琼妮·瑞安对他喊道,蓝灰色的眼睛里充满沉思似的挑战。“你有什么想法呢?”
  “我没有什么想法,”他同她说。“我打算到火星上去。”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七章 最佳发射期

  地球在轨道上的运行速度要比火星快,每隔26个地球月,地球就赶上火星一次。发射日期的确定就必须考虑到地球和火星这种运行速度差异而导致的相对位置。因此2个最佳发射期就相距大约2个地球年的时间。
  48个小时:可在家里呆上一夜。
  丽安·哈洛伦到机场去迎接他。她见到他如释重负,开怀大笑,张开双臂扑过来,身子挂在他身上,忘情地亲吻着他,仿佛是一放手他就会离开似的。她那富有光泽的金发尽情地散发着她称之为“野火”的昂贵香水味。他被香水味包围着,希望眼前的她不是丽安而是琼妮,这时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愧疚感,但这种愧疚感随之就消失殆尽了。
  “休!”她的女低音般动听的声音有点嘶哑。“感谢上帝!你平安归来了!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母亲一定要我直接把你接回家。她已经邀请我们两家人聚会,一是为你庆祝设宴,二是为你接风洗尘。”
  这是一个夏日,天气晴朗。她带着他穿过停车场,到了她的新车前。车是他父亲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一辆红色的流线型篷车,轮胎还散发着橡胶气味,这辆车她喜爱极了。车篷已经拉下,分外温暖宜人。他深吸了一口,陶醉于美酒醇香般的新生活之氛围之中。
  “特别晴朗的天气,是上天特意安排来迎接你的!”
  她脸上荡漾着微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她一直爱恋着他,而她现在神采奕奕,光彩照人,头优雅地微仰着,微风轻轻吹拂着她那富有光泽的秀发,阳光温柔地抚摩着她那白皙的脸庞。但是他还是感觉得到她在试图掩饰内心的紧张不安和忡忡忧心,怕他时间一到就离她而去,到火星上去探险。他一时冲动地将她搂住,几乎脱口说出他是多么地爱她。
  只是几乎……
  但是还没有说出口,现在不能说。只有当他在火星探险队的花名册上找不到自己的名字时才可以说。

  她母亲在门口迎接他们,脸上露出病态的倦容,似乎忧心忡忡,眼圈上尽是黑影,但是她一直在厨房里忙碌着。整个房子里弥漫着胡桃巧克力小方饼的香味。这些方饼是他孩提时代最爱吃的。他在客厅里看到了大浅盘里还冒着缕缕热气的方饼。玛利亚给他和丽安端来热咖啡,为他母亲送来热开水泡茶。
  他吃了一个方饼,虽然他并不真的想吃,这是因为母亲这样热切地要他们吃,也因为他要回答她关于月球比赛的问题。突然,她放声大哭,泪流满面。
  “我……我很抱歉,休。”她老泪纵横。“这太可怕了。”
  “妈妈,比赛一点也不可怕!”面对她的忧愁,他笑着抬起手为她擦泪。“这是我孜孜以求的宿愿。一种妙不可言的探险活动。当然会碰到困难。也可能会有危险。但是还不乏巨大乐趣。”
  “你回家……”她的眼光不断地在他脸上扫视着,表情专注而急切。“你回家要住一阵子的吧?”
  他如骨鲠在喉,不得不摇头。
  “只住一宵。我们明天都要归队的,去看看哪些人的名单进了火星探险队。”
  “我原还希望……”她上气不接下气,薄薄的嘴唇发出很轻的颤抖,又抬手擦着挂在脸上的眼泪。“但是……当然会……”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如果我真有这种机会的话,”他只字不提原始牛命体的事,只是冲着她们紧绷着脸摇了摇头,“我就会去的”
  “他就是这个犟脾气。”他母亲转头对丽安说,说话的声音相当微弱,似是在自言自语。“总是这样爱冒险,总是让人放心不下。他似乎从来都没有体谅过……”
  她突然停住不说了,伸手去拿茶杯。
  “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她手里的杯子和杯垫重重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把杯子放放到桌子上,回头看着他的反应。“我不让……我就是不让……”她摇摇晃晃地立起身来,悲戚戚地站着看了他一会。“我要上楼休息。”
  他搂着她脆弱老态的身子,送她到楼梯口,看着她爬楼梯。他站在那里,等到丽安说话的时候才回过神来。他想像不出,倘若“战神”号探险人员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他的生活将会是什么样子,也想像不出他是否能够忍受她们一直为他安排的未来生活。
  丽安又呆了一个小时,但是在这整整一个小时里,她不想听任何涉及月球的话,她只是滔滔不绝地急速谈论着从童年时代起的美好时光,他们求学时代一起度过的假期;回忆着:他们硬是给取名为“黑人”的马驹装马鞍,使它不堪重负;与他们的父亲一起在里奥卡洛德撑着竹排漂流的快乐;一起在努埃沃拉雷多度过的周末。他看出,她是极力使他感觉到永远留在她记忆中的甜蜜中去。
  他真为她感到难过。
  “听着,丽安……”最后,他不得不打断她的回忆。“我记得我们曾经答应过对方,我们永远会是最好最好的朋友。但是你知道火星对我意味着什么。如果他们选中了我,我很可能一去不复返了。如果他们没有选中我……”
  他耸了耸肩。
  “谢谢……谢谢你,休。”她站了起来,声音颤抖。“你一贯诚实……而我想,我一直知道你永远不愿进入我的梦乡的。也许我是个十足的大傻瓜。”她长嘘了一口气,嘴上尽量露出一丝笑容,但笑得那样的苍白无力。“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见。”
  他一直把她送到红色的篷车边,忘情地吻着她,她紧紧地抱住他;突然她抽泣着挣脱他的拥抱。

  他父亲从办公室回家,带两位客人回来吃饭。马迪·戈利和露西娜。他母亲没有料到他们会来,他看到玛利亚重新安排座位。露西娜一双锐利的乌黑大眼睛,一头光滑的黑色秀发,充满活力,貌若天仙。她是马迪的母亲,长期以来充任他父亲的私人秘书。很久之前他就知道她不仅是父亲的秘书,还是情妇。
  这个令人震惊的事是他12岁生日那天才知道的。那时,哈洛伦一家还住在紧邻凯利根大农场的那幢住宅里。丽安请他去吃晚饭,专为他烤了她一生第一只蛋糕,蛋糕上点缀着白色的椰子,插着12根蓝色蜡烛。吃了晚饭,他俩来到牧场,骑着“黑人”马驹,这时她严肃而低声地问他父亲在哪里。
  “在堪萨斯市,”他说。“在开什么能源会议。”
  “我可不认为他在那里。”她摇着头,把身子向他靠了靠。“我们邻居星期六在新奥尔良看到他。在波旁大街的一家酒吧里。与露西娜在一起。我妈妈说他们一定有那么一种关系。”
  他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那天深夜,等他母亲上床休息了之后,他到父亲的书斋里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希望得到他父亲愤怒的否定回答。
  “休斯敦,我想你也该知道真相了。”他父亲耸耸肩,仿佛他根本无所谓,不把它当回事。“你出生之前我们就好上了。我们在墨西哥市新开设了一家销售部。我负责那里的经营业务时遇到露西娜的。”父亲说到她的名字时,声音变得相当温和亲切。“那时她还不到20,就已经是销售部的经理助理了。”
  他站在那里听着父亲说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时她正处于困境中。”他父亲笑着,陷入了甜蜜的回忆中。“她是纯西班牙血统,也为此感到自豪。原本是一个境况不错的世家大户,但那时家道已经中落。我深深地爱上了她,她也愿意接受我的爱。我就把她带回来,安排在办公室工作。”
  他摇着头,惧怕得不敢相信。
  “我知道,以你这个年龄是不会理解的。”父亲看出他很痛苦。“但是,你以后会知道男人有各种需求。而且,露西娜……”父亲说到这个名字又笑了。“真的,她一直在这个公司中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有干劲,有魄力,更有与她美貌相称的头脑。现在她几乎就是我的一个好搭档了,是我在凯利根财团中的一只右手。”
  “这么多年来都是……”他说不下去了。
  “儿子,是你该知道的时候了。”父亲的声音变得严厉,几乎就是呵责了。“你母亲对性生活一点也不感兴趣。我必须过性生活。我对所做的一切绝没有羞愧的感觉。如果你为我感到羞愧,我只能说我为你感到难过了。”
  “妈妈知道……”
  “她是知道的,”父亲点点头。“虽然我从来没有同她说过。”

  今晚,那种深埋在内心的痛苦又复发了。露西娜拥抱着他,贺他回家。她似乎一直渴望着他喜欢她,她那洁白的牙齿也笑得太早了,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讨好他。现在她想知道月球测试的所有情况,她也带来礼物祝贺他回家:一个银匠所想像出来的穿着太空服的宇航员形象,做工倒不是很精细。这个礼物在火星上或其他任何地方他都极不喜欢的,但他还是彬彬有礼地向她表示感谢。
  马迪的年龄同他相仿,满身肥肉但精力充沛,头上光秃秃的,只有四周长着一圈黑发,黑发上涂了很多发油,脸上带着露西娜式的虚伪浅笑。马迪是他很久之前的玩伴,甚至他还不知道露西娜这个人的时候就与他一起玩耍了,但他从来没有把马迪当朋友看。马迪踢翻他堆砌的火星城之后,他再也不可能把他当成朋友了。
  晚餐到8点才开始。哈洛伦夫妇还没有到。母亲不愿与露西娜碰面,不肯下楼来。他们坐在客厅里等着。他父亲问他月球比赛的情况怎样,但是没过一会就和露西娜谈论着对加拿大油页岩投资的选择方案了。她带来一份投资方案的复印件,他父亲就和她一起到他自己的房间里去讨论这个投资项目。
  这样,他就和马迪单独留在客厅里。
  “有新闻要告诉你。休斯敦。”马迪把声音压低,装得神秘兮兮的。“你们有3位参赛者在月球上丢了命。”
  “消息确凿?”这类消息他没有听说过。
  “内线消息。”凯利根财团一直为“战神”号和“海神”号的着陆舱装配钛质外壳整流罩,而马迪喜欢自夸他掌握公司的内幕。“刚刚今天得到这个消息。3名死亡。”他扳着僵硬的指头。“一名氧气袋发生故障被闷死;一名法国人,宇航服冷却剂失效被晒死;一名俄国女士,车子翻下悬崖被压死。”
  坦纳卡?皮埃尔?奥尔加?他们都是他的老朋友,一起度过了那些艰苦的训练岁月。他急切地想打听死难者的名字,但马迪当时没有询问。
  “对你们的开发公司来说可是糟透了的新闻。”对马迪可不是什么坏新闻;他失去光泽的凸眼眯成一条缝,头习惯地侧向一边,表现出一种无所不知的神色。“也许还有更糟的消息。探测器从火星上带回来的那些原始病菌怎么样了?”
  “什么原始病菌?”
  “你不知道,休?”马迪不信地责问道。“你真的不知道?”
  他等待着马迪接下去说。
  “你们的上校叫奥巴里什么的,也采取同你一样的手法。假装不知,不向我们透露消息。但是我在你们开发公司里有自己的关系网。我得知一位记者朋友从你们上校口中探得了事实的真相,我就找到他。尼克·布林克。他说认识你。”
  “我碰见过他。”
  “假如你真的不知道的话……”马迪顿住口,又斜眼看着他,声音中充满讥讽。“布林克说原始病菌会致病。据说它们已经从月球上的隔离实验室里泄漏出来了。他说,如果这些病菌不会跑到地球上才怪呢。”
  “一个‘内幕’故事。”休斯敦耸耸肩,显出不屑理睬的样子。“布林克接着会说我们在火星遇到绿发人形怪。”
  “布林克认为自己得到的是事实他才刊登出来的,”马迪肥胖的下巴优雅地翘起来。“我也亲自给你们上校挂了电话。当我对他施加压力的时候,他承认是有原始病菌这么一回事。他很不高兴,但他无法堵住布林克的口。而我认为原始病菌这种消息一经传出,对你们公司可是个不小的打击。”
  “我们不需要那种宣传,但是布林克的这种消息不能阻止我们行动。”他压低声音。“听着,马迪。帮个忙,好吗?这个消息不管是真是假,都会使妈妈和丽安不安的。我只能在家里住一夜,如果他们知道这件事的话,这一夜也被破坏掉了,请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丽安的父母驾着古式的林肯车,晚半个小时到达她母亲金发碧眼白肤,个子高挑,身材苗条。如果她不刻意将自己打扮得比实际年龄年轻的话,她一定会充满魅力的,休斯敦想。丽安20年后很可能就是她母亲现在的样子。
  她父亲个子高大,秃顶,背有点驼。因为他神情严肃,中学时就得了个“法官”这个雅号,虽然他从来没有做过什么法官,他对这个雅号还是挺喜欢的。作为退休律师的他,有两种爱好:早期得克萨斯共和国的历史和他女儿的幸福。
  他们与休斯敦家是世交,现在他俩同休斯敦都有点过不去的样子。丽安的父亲法官与他过不去是因为休斯敦没有娶丽安为妻;而她母亲与他过不去是因为她担心休斯敦娶丽安为妻。他母亲还没有下楼,他给她端来堪培利开胃酒和苏打水,给他奉上波旁威士忌酒和调酒用的清水。
  丽安开着自己的车尾随着他们,头发随风飘着,脸庞激动得发红。他怀疑她刚刚同父亲或母亲吵过架。休斯敦递给她一杯掺有奎宁水的杜松子酒,她一饮而尽后还想要一杯。她母亲皱着眉头劝阻她,说马上可以吃晚饭了。
  他母亲还是没有下楼来。他父亲喝完了杯中稀释过的波旁烈性威士忌酒,然后就叫他们到餐厅里去入席。罗伯托正端来厚厚的牛排,牛排是根据他所知道的每位客人的喜好而烧的。
  马迪和露西娜兴致勃勃地将他们自己面前的牛排消灭干净,但是气氛显得非常凝重,晚餐吃得沉闷无趣。
  虽然谁也没有提到,他不久就明白了个中原因:马迪得来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母亲一直没有下楼来。父亲一声不吭,眼睛看着盘子只顾闷头郁郁不乐地吃着。哈洛伦夫人觉得她的牛排还太生,这使罗伯托很不高兴。法官大部分的食物都留在盘子里没有吃。丽安盘子里的东西几乎连动都没有动过,借口说要上楼去看看他母亲,就离席而去了。

  当其他客人都走了之后,他上楼发现丽安和他母亲一起坐在卧室里,舒伯特的一曲交响曲轻轻地在室内回荡着。
  当他上前向母亲问安的时候,两人忧郁的脸孔带着责备的神色同时转向他。
  丽安苍白的嘴唇咬得紧紧的,然后问道:“原始病菌是怎么回事?”
  “什么原始病菌?”
  “从火星上来的病菌。”
  他双眼盯着母亲悲惨的脸,一股劲地摇头。
  “露西娜已经同我们说了,”丽安说。“是马迪告诉她的。是一种火星病菌,能引起叫什么火星尘猩红热的病。马迪说整个探险队都可能会感染上这种病菌。这种病菌也许会被带到地球上来。如果他们回到地球的话……”
  她忧虑不安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这是真的吗,休?”
  “听说是这样的。”他极不情愿地点点头。“是一种新的生命体分子,是在火星上进化着的另类生命的开始。据说它确实会引起某种过敏反应,会出现令人难受的症状,但不会传染。”
  “尽管如此……”她别过头不去看他,伸手握住他母亲的手。“你还是决定要上火星?”
  “假如我入选的话我还想去。确确实实,这是完全意料之中的事,自从20世纪年代‘海盗’号飞船的着陆舱返回地球以来,我们对这些事情完全是有思想准备的。”
  “你可能不知道。”她嘴唇发抖。“它会……”她眼睛看着他母亲,没有把话说完。
  “但迄今为止,没有人因此而死,”他对她们说。“我希望不会有人会因此而死。”他停了一会接着说:“当然是有一定的冒险成分。我们当时参加火星特训队时就准备要冒险的。对我而言,也对我们所有成员而言,为了探索火星,冒点险还是值得的。”
  “假如这是你的真实想法……”
  她的声音逐渐弱下去。她悲凉地瞥了他一眼,就转向他母亲。
  他们就这样默默无语地坐着,突然,他母亲开腔说话了,其声音之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谢谢,休斯敦。假如事情已经确定,无法改变了的话,我会为你祈祷祝福的。对不起,我心烦意乱,但是丽安已经给我找了安定药片,她今晚也打算陪在我身边。”
  他吻了一下她干瘪的薄嘴唇,就离开她们回自己的卧室了。

  他母亲把他的房间一直保留着他孩童时的原样,没有丝毫改变。尽管行星的天文图片已经褪了色,但还完好地贴在墙上。书橱上还摆放着他的天文学书籍和几本破旧的科幻小说。墙角的天花板上还挂着那艘飞船模型。那张床现在似乎显得小了些,他睡在上面也太窄了。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往事潮涌般不断涌上心头。大厅里祖父遗留下来的那台座钟敲了两响之后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休?”
  丽安温柔的低唤声惊醒了他。
  借着窗口透进来的微光,他看见她站在床前,赤条条一丝不挂。他惊奇极了,躺着没有动,连话都说不出来。他和她从孩提时代起就已经是好朋友了,也十分了解她的秉性,对她的为人也极其敬佩,知道她不是那种求一时之快而苟合的人。他们亲如兄妹,6岁之前对方身体的任何部位就都看过了。几年之后,他们就第一次偷偷品尝了禁果。他们一起跳舞,在车子里接吻。他曾如饥似渴地想占有她——后来,他心思集中在火星生活上之后,硬是将这种欲望抑制下去了。
  “休?”他看到她身子弯得更低了。“如果你一定要到火星上去的话,我来向你辞别。”
  “现在还没有最后决定,”他低声说。“但是你知道我的希望是……”
  他感觉到了她那双手在他身上不停地抚摩着。
  “丽安?”她的身体靠在他身上,燃烧着烈火,激动不已,她那温暖的气息不断地喷在他脸上。他感觉到了她那急切的嘴唇。“你是否想过……”他尽量推开她。“你是否想过,我一旦离开就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吗?”
  “这就是我以特殊方式来辞别的原因。我想把这个美妙的瞬间铸成永恒,永远留在彼此的记忆里。”
  “假如你想要……”他的低声耳语因为气喘吁吁而不能连贯。“如果你真的想要……”
  他颤抖着坐起身来。她那灵巧的手指敏捷地帮他脱下睡衣。她就和他一起躺下,压在他身上,敏捷的手摸索着他,热唇压着他的嘴巴。他的迟疑、他怕伤害她的恐惧,一时逃之夭夭,逃逸到爪哇国去了。他闯入她的躯体,她的躯体似乎与火星星体一样的奇妙无比。
  “自从我俩小时候尝试之后,你是学会了这种技巧。”当他们躺着休息的时候,她笑着轻轻地说。
  “你也一样。”
  当那台座钟敲了四下的时候,她口里虽然低声说她该走了,但还是让他拥抱着她。
  窗外晨曦微熹,他才怀抱着她入睡。一觉醒来发现是孤身一人,此刻他多么渴望着她还羁留在身边。

  那天他很晚才下楼来。
  他父亲已经吃过早饭走了。母亲一个人坐在厨房里,盯着父亲留在桌子上的一张报纸出神。
  他在她身后伸头一看,红色的粗体标题是:

  火星“原始生命体” 探险队的致命克星!

  他搂住她,她蓦地一惊。
  “很可能,”他同她说,“我们地球上的病菌能杀死火星上的原始生命体。”
  她摇着头一声不吭。
  “妈妈,我的愿望……”
  “你的愿望我知道!”她的声音蓦地变得很尖利。“对你的愿望我了解得很。”
  “求求你,妈妈!我过一个小时就要走了。”
  “永远走了,”她声音粗哑地喃喃道。“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也许过个把星期就回来了,如果我不能进火星探险队的话。”
  他给妈妈倒了一杯热茶,她强打精神,冲他无力地一笑,呷了一口茶。
  他没有胃口,不想吃什么,就为自己冲了一杯咖啡,他们就无话找话地聊着。
  昨夜她虽然服用了安定药片,还是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她依然觉得忧郁不安,但如果丽安下楼的话,她还是要尽量吃点东西的。
  她还是不肯听任何涉及月球或火星的话,但是丽安已经为她作了安排:预约下午去做头发,并答应陪她去逛商场,买张新地毯铺在客厅里,客厅的窗帘也准备换一换。她说,丽安就像是她亲生的女儿。
  突然她想谈谈马迪。马迪野心太大了,一心想把所有比他强的人都排挤出公司。奥斯丁向来对他和露西娜宠爱有加,宠爱过分了。
  休斯敦看得出她是在恳求他留下来保护父亲,使他不至于受到他们的伤害。当他说他必须去取行包的时候,她憔悴的脸上不住地抽搐,但她还是站起来在他的头颈上象征性地吻了一下。
  他取了行包下楼来的时候,她还独自一人坐着,透过桌子上凌乱的报纸,茫然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一不动。
  他笑着挥着手,借用父亲常挂在嘴边的话:“再见,夫人!”
  听了那句话,她冲餐具柜里一个包着锡纸的东西点点头。“礼物,”她低声说道。“一种纪念品。”
  他顿感骨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是我亲手栽种的一棵阿拉莫玫瑰,”她说。“红玫瑰,花朵可爱。栽养说明是丽安帮我写的,我们叫罗伯托包装好,栽种在火星上。”
  他无言地吻了母亲,提起包捆好的玫瑰,在母亲受伤似的眼光注视下,走出厨房,心情很沉重:回家探访已经是他自己进坟墓的第一步。
  是罗伯托送他到机场的。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八章 太空群英谱

  “战神”号飞船上的8名探险队员各有所长。他们接受过严格的训练、经过严格的筛选后才成为一个外星人类新社会的核心人物,能适应在一个鲜为人知的恶劣环境中生存和发展,甚至能用他们自己特有的电报式语言进行交流。那位喜欢挖苦的评论者称他们是博闻强记和极端自私兼具的人类群体,这其实完全是对他们的曲解。
  在飞往白沙航天基地的途中,休斯敦感情复杂,既有愧疚感又有宽慰感。童年时代,他家还住在福特奥斯西部巴斯科姆大农场的时候,他一直很幸福,因为他当时认为父母很幸福。那时母亲还年轻,至少在他眼里是妖娆美丽,楚楚动人。父亲无疑是快活、仁慈和坚强的化身,有时间到外面野餐,或打打球,周末的时候还出去远足或打猎。
  后来家庭起了变化,他把这种变化归咎于露西娜,归咎于公司和他父亲,他自己也有不可推委的责任。母亲一直喜爱那个大农场,一百多年来,这个大农场一直是巴斯科姆家族的财产。当父亲的公司资金困顿的时候,她同意丈夫卖掉农场。卖农场,他认为,是母亲犯的一个悲剧性错误,因为此后在凯利根庄园里就从来没有见她快活过。当父亲承认与露西娜的关系之后,他问过母亲是否想离婚。她嚎啕大哭,严厉地叫他不要再提“离婚”两字。
  也许他本来会成为一个孝子的,但是他一切使父母和解的努力都终归失败。母亲采取逃避的办法,终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一天也难得说上几句话;而父亲却通常无缘无故大动肝火,变得十分严厉。10多岁的时候他就打算离开这个缺乏温暖和爱意的家庭独立谋生。火星却是逃避的最佳去处,但是现在要真的离开了,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却没有料到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悲哀和凄楚。
  与丽安共度良宵之后又闪出了一股快活的火花,快活过后却是一种愧疚的痛苦。他试图将这种愧疚之情驱赶到爪瓦国去。他从未作过什么承诺。毫无疑问,过不了多久,丽安就会把他忘得一干二净的。
  窗外,得克萨斯西部黄绿相间的棋格子似的一片片平原渐渐远去,迎面而来的是新墨西哥光秃秃的黄色大山,以及太空的许诺。这时,他又来了精神。
  “往事如烟,何必回首,”他这样告诫自己。“多想想火星吧!”

  他到总部报到,向奥巴里阿尼上校规规矩矩地敬了个礼。
  “嗨,凯利根?”上校僵硬地回了个礼,隔个桌子皱着眉头。“你是否看过报,报上关于火星原始生命体的不幸报道看到了吗?”
  “看到了,长官。但是……”
  “怀特旧病复发。”上校继续说道。“又住院了,正在接受试验性治疗。能否治愈还不得而知。”
  “不得而知?”他瞥了一眼奥巴里阿尼那张蜡黄的脸。“怀特是我的朋友。”
  “他旧病复发给我们又添了一个不小的麻烦。我们言归正传吧。”上校厉声道。“明知有危险,你还不退队?还要上火星?”
  “当然不会退队。”
  “这样的话,我就恭喜你了!”上校苦笑着站起来,绕过办公桌,紧紧握住他的手。“我刚刚看完你的综合测试报告。你有资格入选火星探险队。”
  “谢谢你,长官!”他想坐下,但是上校没有给他椅子。“我总算放心了。”
  “另一个美国人是琼妮。你俩作为‘战神’号船员去向探险队总指挥拉夫林报到。”
  “上火星?”他感到整个身子都变得轻飘飘了。“与琼妮一起?”
  “是与琼妮一起。”上校的脸上掠过一丝有趣的神色。

  琼妮直愣愣地看着他,似乎他们是从未谋过面的陌生人。“你听说了?”
  “是不是入选美国队的是我们俩这件事?”
  “意想不到。”她的声调根本没有像他那样兴高采烈。“我想我们应该谈一谈。去喝一杯吧。”
  他们一起到了休息室,在安静的角落里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他要了一杯掺水的波旁威士忌酒。
  “我爸爸喜欢苏格兰威士忌酒。”她的声音一时慢了下来,囝接着才耸了耸肩,仿佛这样一耸肩,往事就会忘掉似的。“他买得起什么酒就喝什么。通常是廉价的杜松子酒或伏特加,而且每喝必过量。”
  她要了一份白苏打水,瞥了他一眼又回头看着窗外,似乎不愿谈及正题。他坐在那里欣赏着她的美貌;穿着笔挺、干净的制服,胸前高耸的双乳凸现出曲线之美,美丽的曲线之处挂着闪光盼特训队勋表,头发剪得短短的。“地球精英”,他认为这个称号她是当之无愧的。
  “我梦寐以求的景色。”酒和饮料送来了,她向着灰色混凝土的无边无际的跑道举起了杯。极目远望,这条跑道穿过于旱的黄色沙漠之海,通向烟雾缠绕的青山和青山那边的太空。“我们的火星之路。”
  “为火星干杯!”他举起杯。“也为我们干杯!”
  两杯相碰,她笑了一下,笑容倏忽不见。
  在他的脑子里,这一美妙的时刻就与喜成连理的良宵相差无几了。她妩媚可爱。他爱她——甚至胜过爱自己,即使她蔑视他。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需要她在身边,而现在她即将成为他太空之旅中的一个亲密伙伴,陪伴着他去征服茫茫宇宙,也许他们会相随相伴,白头偕老。
  她呷了一口苏打水,推开杯子。
  “我到月球去之前,独自一人呆在家里。”她扭着鼻子做了个鬼脸。“漫长的一天。我爸爸再婚了,娶了一个根本与我不搭界的女人。我的两个哥哥生意都做得不错,但牢骚满腹,埋怨说他们纳的税都给火星开发公司给扔到水里去了。”
  “不后悔?”
  “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她的声音突然带刺:“我在地球上一无所有。”
  “我家是有些钱财。”她说话的语气伤着了他,他试图为自己辩护。“我知道你蔑视一切得克萨斯富人,但是对我来说,万贯家财都成历史了。”
  “你的名字还是凯利根。”他不禁全身一震,她笑了笑,表示歉意。“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但是我们也应开门见山谈一谈了。如果我们一起上火星,我们必须互相理解。”
  “我会尽力的。”
  她全然不理睬他满怀希望的笑。
  “你知道你不是我期待的指定伙伴。”她纯粹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我该实话实说,这样对你公平些。老实说,我从来都不希望你测试过关获得火星探险的资格。当上校把你的名字给我的时候,我要求看看你的记录档案。这些档案似乎确实说明你的晋升、你的所有勋表,都是靠自己诚实的奋斗得来的。上校向我保证:根本没有人为你走了后门。最终我不得不接纳你为我们之中的一员。”
  “谢谢!”他喃喃地说道,说话时特别加重了语气。“谢谢!”
  “我的本意不是与你争吵。”她冷冰冰的声音责备着他带有讥讽的话语。她停顿了一下,皱着的眉头破坏了她娇好的前额。“你在月球上想帮助我这件事我没有报告。也许你期待着我对你感恩戴德,但那样做是违反纪律的。我们到火星上必须严格执行纪律。”
  “我理解,”他说。“但我是人,一个有感情的人。”
  “感情你必须学会控制。”眉头打成了个结。“我们入选了,是幸运的。但是,如果现在我们之间有任何意见不一致,我们俩都会失去火星探险的资格。你的测试成绩表明了你的能力。我认为以你的能力,以后在火星上也不会碰到什么大麻烦的,但是,你必须记住一点,”她俯身向前,倚在桌子上。“我的官阶比你高。”
  “明白。”他耸耸肩。“这不成问题。”
  “你没有异议,我很高兴。”她如释重负,似乎这是一种艰难的苦差事。“在火星上可能会碰到的麻烦似乎多不胜数。”她突然站了起来。“对不起,我现在要走了。我们出发之前,上校要举行新闻发布会,澄清原始生命体的谣言。我要去帮他做些准备工作。”
  “我希望……”他在她身旁站了起来,心里充满了太多的激情。他连想也没有想,就伸出手去。“我希望我们会成为好朋友。”
  “我们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她迟疑了一下,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把肩负的责任放在首位,我们就会融洽相处的。”

  她走了之后,他又要了一份波旁威士忌酒,坐着试图平息激动的心情。她就像是一块石子,撞入他的心海,激起了层层涟漪。现在他们还根本称不上是朋友,可喜的是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停战协议”。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不信任感也许会消失,她在他眼中的魅力也许会消褪。也许时间根本什么也改变不了。
  “冷静些,”他暗暗告诫自己。“多想想火星吧!”

  “对不起,长官。”医院里的护士挡住了他的去路。怀特中尉必须绝对隔离,这是指挥中心的命令。不准探看。“
  “休!”怀特听到了他的声音,在病房里叫他。“进来,进来。”
  休斯敦看到他坐在一个氧气篷里,一种浓郁的黄色泡沫古怪地喷在整个赤露的身体上,只剩下双手和脸部露在外面。
  “别怕!”他招手让休斯敦靠近些。“我可能看上去很可怕,其实不然。”
  “你看上去确实令人胆战心惊。”
  “今天早上吓跑了一名记者。”他在泡沫之中咧嘴大笑。“一个小个子记者,叫尼克·布林克的。他自称是你的朋友。”
  “一个狡猾可恨的家伙,”他咕哝着。“根本不是我的朋友,也不是我们开发公司的朋友。”
  “过了不多一会我就觉察了。他要我说,是因为那种猩红热瘟疫——这是他的用语,我们要放弃火星探险计划,我同他说:见你的大头鬼去吧!并叫他赶快离开,要不,他也会感染上这种怪病的。不等听完,他就脸色惨白,赶紧掉头开溜了。”
  “你刚才不是说不会传染吗?”
  “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把他给吓得灵魂出窍。”他咯咯开怀大笑。“探险队的事情怎么样了?”
  “明天我们召开新闻发布会。后天出发。”
  “发生这种怪病,”怀特从眼睛一抹去泡沫,斜眼看着他。“你还要去?”
  “我们签字参加火星特训队时就对种种危险都考虑过了的。”
  “真的希望能和你一起去啊!”一丝苦笑。“依然做试验豚鼠。他们需要我的血液。医生正在做试验。现在他们正在测试这种泡沫。这种泡沫能减轻身上的痒感。”
  护士在门口直皱眉头。
  “再见,休。”他从臭气熏天的氧气篷里伸出手来,与他握手告别。“别忘了老朋友。”

  第二天早晨,各家报纸争相刊登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彩色照片:从喷着黄色泡沫的茧状氧气篷里露出头来的怀特,文章署名是布林克,大幅标题是:

  火星瘟疫袭击地球!

  记者和摄影师蜂拥着来到总部指挥大楼,把阿姆斯特朗大厅挤得水泄不通。
  10点钟的时候,休斯敦不知不觉地已经和另7位探险队队员坐到了讲台一侧的位置上。特训队军官和4位火星开发公司的董事坐在另一侧。
  奥巴里阿尼上校大步走向讲台,面对这群暴徒似的记者,他谨慎地站着,敲响了小木槌,要大家肃静。
  “我要宣布官方声明。”他踮着脚尖,对着不断闪光的照相机镜头直皱眉头。高加索的勇士,休斯敦想,个子瘦长,皮肤黝黑,勇敢地面对着数量占绝对优势的敌人。“声明的文字资料可以索取。”
  嘈杂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他面带谨慎的挑战神色,声音洪亮地看着一张黄纸念着。
  “有谣言称:机器人探测器从火星上带回了一种危险的微生物,火星开发公司感到遗憾并予以辟谣。火星开发公司承认,火星尘的标本中确实带有一种迄今不为我们地球所知的微生物。这些标本还依然保存在月球上一个全封闭的隔离实验室里,并对此进行研究。其中一个研究人员不经意接触了这种微生物,因此不幸感染得病。他身上的症状被确认是过敏性反映症状。”
  “他的感染给了我们对这种微生物进行人体试验的意外机会。虽然这些症状令人不舒服,也是常发性的,但医生认为并坚信:它并没有致命的危险,也不传染。简单地重复一遍:经过认真仔细的试验,结果表明它基本上不会传染。”
  “特训队的研究人员正在研制治疗方法,并试图研制出一种疫苗。批评家们曾建议说,‘战神’号飞船将延期发射升空,这样可以有时间完成医学研究、制造出预定计划中的姐妹飞船。然而,我们目前的最佳发射期即将过去。任何耽搁都会浪费2年的时候,以及大量的资金,而耽搁2年所需的资金至今还没有着落。”
  “在这种艰难的情况下,特训队已经没有别的选择。‘战神’号飞船已经装好了燃料,随时准备发射升空。宇航员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去迎接任何可能存在的危险。我们的控制系统和通讯系统也准备就绪。飞船将如期发射升空。”
  会场上突然一场骚动,有许多记者要提问,奥巴里阿尼上校敲着小木槌。
  “等一会我们才回答提问。”他又敲了敲小木槌,转向军官和董事的座位。“现在公司总裁希罗·纳古茨先生讲话。”
  纳古茨站在讲台上,等待着人们鼓掌欢迎,但没有人鼓掌。
  他说了一句,就等着一位身材矮小的年轻女译员翻译出来。他谈了公司为了完成人类这个最伟大的壮举,是如何集中财力和人力资源的,公司的大股东们最终才得以开创了人类进化史上的新纪元。地球人即将成为星际太空中的第于居民。
  4位股东随后也对谣言发表自己的看法,其意图是要堵住国内批评者的嘴。那些政治家完全意识到危机的所在,他们闪烁其词,大谈特谈新科学最终会给人类带来的好处和应有的自豪,这些好处和人类的自豪很可能就来自探险所需要的那种英雄气概和不屈不挠的努力。他们高度赞扬了将远离地球、为人类寻找更加美好灿烂未来的8位整装待命的勇士,也高度赞扬了所有挨冻受饿而为这8位勇士铺平道路的成千上万的人。
  奥巴里阿尼以他自己特有的言辞,一一介绍了宇航员。他说,他们是经过严格挑选的人类精英,并经过严格的训练,肩负着完成人类从未尝试过的最伟大的探险壮举的任务。他们各有特长,是人类进化史上最优秀的人物,敢于离开茫茫太空中的这个地球小岛,勇敢地去挑战这个浩瀚无边而又鲜为人知的宇宙之海洋。
  他叫他们一个一个站起来。
  “宇航员阿凯迪·拉夫林,担任探险队总指挥。太空工程师、宇航员,内外科医学皆精。”
  “我不想在此多讲,”拉夫林站起来,友好地冲着照相机的闪光灯说道。“等候我们的佳音吧。”
  他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朝人们鞠了一个躬,就坐了下去。
  “宇航员琼妮·瑞安,是探险队的副总指挥。太空飞行员、生物学家、核能工程师。”
  她站起来点了点头,又朝照相机挥了挥手,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坐了下去。
  “拉姆·钱德拉博士,担任东亚组组长。物理学家、太空工程师、着陆舱驾驶员。”
  “我们是要去开辟一个全新的世界。”钱德拉高个子,黑皮肤,身子挺直,故意朝着闪光灯鞠了一个躬。“我们希望,这将是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她经受所有灾难和不幸的能力,都比我们地球这个旧星球来得强。”
  “艾里娜·巴罗瓦博士,担任俄国组副组长、探险队通讯技术专家。她也是历史学家和生物学家。”
  为了弥补她所要担任的角色之不足,她穿着雅致时髦的蓝色形体衫,衬托出苗条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的曲线美。她的金发闪着光泽,鹅蛋形的脸庞绝妙无比,无可挑剔。她站了起来,动作轻盈,对准镜头妩媚一笑,就朝着话筒开始说话,声音本身就是一首动人的歌。
  “我们出去寻找的是关于宇宙的知识,带回来的将是人类的伟大。”
  “丽莎·科尔霍斯博士。”
  丽莎,他们是这样叫她的。她就坐在他身旁,身材苗条、不喜言语,皮肤黝黑,做事认真,一丝不苟。看上去年纪不大,与胸前佩带着的勋章极不相称。
  “科尔霍斯博士是建筑专家、生化学家、医疗器械工程师、核能工程师。”
  她站起来,严肃地朝奥巴里阿尼鞠了一躬,又朝照相机鞠了一躬,就坐了下去。
  “奥托·赫尔曼博士,担任欧洲联盟组组长。着陆舱驾驶员、天体物理学家。他已经是本专业领域——火星地质学——闻名遐迩的权威人士了。”
  赫尔曼是皮肤黝黑的大块头,他站了一会,眨巴着双眼,仿佛照相机的闪光灯使他睁不开眼,也使他不知所措似的。
  “我们出去……”他停了一会又接着说。“在火星上,我们希望能读到我们地球的地质史。时间老人已经抹去了我们这里的历史记录,但是我们会找到刻在与星星等龄的岩石上的记录的。”
  “东亚组的罗金博士。太空工程师、生物学家、医疗器材工程师。”
  钱德拉身边一个纤细的身子,像鸟儿一样飞快地站了起来,羞答答地朝镜头一鞠躬,就坐了回去。
  “萨姆·休斯敦·凯利根博士,美国组副组长。着陆舱驾驶员、地质学家、太空工程师。”
  休斯敦站起来,伸手取出早已准备好了的、并且练过多遍的台词,但是布林克突然站起来,冲奥巴里阿尼大叫道:“提问时间到了!提问时间到了!”
  休斯敦耸耸肩,坐了下去。
  “提问题!”布林克还是冲上校大吼大叫。“请原谅,先生,你刚才说这种火星瘟疫是不传染的,但是我要你出示证据说明你说的是事实。”
  “我重复一下刚才说的话。”奥巴里阿尼气得满脸通红,怒目而视。“这种情况是火星尘引起的,而不是火星尘的受害者引起的。对地球不存在什么危险……”
  “但是,先生……”
  “布林克先生,你听着!”奥巴里阿尼大吼着。“你那家报纸凭空捏造,无中生有,我感到很遗憾,这种报道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怀特中尉对火星尘的过敏反应,属于什么性质的现在还不清楚,但是公众的安全问题是毋庸置疑的,这在实验室里已经得到了证实。健康的老鼠与受感染的老鼠关在同一个笼子里,并没有受到感染,健康如故。”
  “对此我表示怀疑。”布林克挑衅地提高了声音,以便整个大厅里的人都能听到。“我到病房里探望怀特中尉的时候,他叫我出去,警告说我会感染这种邪恶的异星病原体的。”
  奥巴里阿尼说不出话来,站在那里只能干瞪眼。
  “长官,可以让我来解释吗?”当奥巴里阿尼点头同意后,休斯敦才站起来走上前去。“我已经同在这里接受感染治疗的怀特中尉见过面。布林克先生违反安全条例要采访他,对他纠缠不休。他急中生智才说出这样威胁的话,目的是要把布林克赶走。”
  “但是,他的样子看上去却是可怕极了,这又作何解释!”布林克厚颜无耻地向他的同行摄影记者做了个手势,又冲奥巴里阿尼吼叫着。“先生,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处于痛苦和贫穷之中,数以百万计的人病困交加,饥寒交迫。我们的不载人探索器在火星上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有的只是火星尘和死亡。事实如此,那么,我们还要用几十亿几十亿的美元,把这些勇敢的男女派到那里去白白送死吗?这样做值得吗?”
  冲着越来越响的乱哄哄的声音,奥巴里阿尼又举起了小木槌。
  “几十亿美元已经花掉了。‘战神’号随时待命升空。我们的探险队员热切地投身于火星探险之中去。”他停顿了一下,把目光从布林克身上移开。“我们正处于抉择时刻。我们可以呆在地球上闭关自守,对各种危险和灾难逆来顺受。我们也可以向太空中的星星迈出长足的第一步,也许就会使我们的种族世世代代永远繁衍发展下去。我们没有其他的选择。”
  他朝布林克挥了一下手,这一挥手,就是无法拒绝的命令:“现在,你给我坐下。”
  “简洁明了,很好,先生!”布林克嗤之以鼻。“但我还有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要休斯敦先生回答。”他转身向着休斯敦。“你,先生?到火星上去探险,是你自愿的吗?为了那个疯狂而不可实现的梦幻,你要抛弃偌大一个公司的继承权吗?如果是你自愿的,那么,你为什么要自愿到火星上去探险呢?”
  休斯敦面对着一张张挑剔的脸,面对着闪亮的镜头,无言地站了一会。
  “你一定要问,”他说,“也永远不会知道答案的。”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九章 “战神”号飞船

  朋硕的“战神”号飞船总体呈蛛网状结构,轮边巨大,中轴很长。飞船运行时自转缓慢,以产生引力。轮边是宇航员的服务舱、植物舱和动物舱。中轴本身不转动,最前端是指令舱,尾部很长,最末端是聚变推进的火箭发动机。
  那天下午,新闻发布会很晚才结束。新闻发布会一结束,休斯敦就往福特奥斯挂电话找丽安,听电话的是她母亲,她说丽安不在之后就挂断了。他又往凯利根庄园挂电话,罗伯托接通了他父亲的电话。
  “是父亲吗?母亲好吗?”
  “你还记着她!”凯利根声音严厉,充满敌意。“今天早上我们在电视里看到你了,她伤心透了。我离家回办公室的时候,她在自己的房间里一股劲地哭呢。”
  “我使她们伤心了,”他说。“她和丽安。伤她们的心可不是我的本意。”
  “如果你的本意不是使她们伤心的话,你为什么不用实际行动来证明?”父亲对她们这种关切之情使他感到震惊。“幸运的是她还有丽安在身边。现在丽安就似她的至亲女儿了。罗伯托说我走了之后,丽安就来了,用那辆红色轿车把她接出去散心了。不过没有说要到哪里去。”
  “爸爸……”话确实很难出口。“好好待她吧。”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我会尽力的,”父亲说。“我以前一直是尽力待她好的。”
  又是一阵沉默。
  他就要挂断电话的时候,父亲又开口了。“萨姆……”父亲又说话了,声音突然变得温柔,也像他自己的声音一样结结巴巴、断断续续。“还记得吗?有一次,我试着向你解释关于我和露西娜之间的事。那时你不理解。”
  “我永远也不会理解。即使现在也不理解。”
  “我希望……希望你能理解。我想要你知道我确实爱你母亲。也许我现在依然爱着她,虽然她使我们之间的爱变得有点艰难。她希望我充当圣人。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圣人,也没有充当圣人角色的意图。”他带有一种自我辩护的口吻。“我也不是说我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难过或遗憾。我的所作所为是我不得已而为之的,因为我就是我。”
  “你不愿意……你不愿意努力理解我吗?”
  “假如这很重要的话,”他低声地说。“我会的。”
  “确实重要。因为你以前曾经是……”父亲急切地吸了一口气。“因为你以前曾经是我心爱的儿子。在我失去你之前,萨姆。现在我希望……我希望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坏。”
  “谢谢,爸爸。”他不得不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才能接着说下去。“我想……我想我已经开始理解你了。”
  “愿上帝保佑你,儿子。”他挂上电话,擦了擦双眼。

  第二天,他就提着准带的5千克私人物品,同其他7位同伴一起登上了航天飞机,和他们一起上航天飞机的还有几位特训队的技术人员,这些技术人员把他们送到“战神”号飞船后就回地球。
  丽莎·科尔霍斯又坐在他的邻座,用静静的微笑欢迎着他。
  “很高兴有你……”
  隆隆的发动机淹没了她的说话声。航天飞机轰鸣向前,沿着长长的跑道一路呼啸,全速前进,腾空而起。看着干枯的层山叠岭在他眼前一闪而过,看着扁平的地球越来越圆、越来越小,他全身不禁战栗不止。
  “再见!”欢欣之情和痛苦之感交织在一起,吞噬着他。“再见了,地球,我的家园!再见了,地球,我的最爱。我永远爱着你。”

  当飞船脱离了地球引力后,驾驶员切断了推进动力,舱内的声音也就随之减弱。
  他放松地坐在座位上,向众人扫了几眼,转而对丽莎笑了笑;虽然他俩之间的关系从来谈不上密切,但他一直是喜欢她的。他也向隔着过道的赫尔曼和巴罗瓦点点头,向坐在他前面隔着两排的拉夫林和琼妮挥挥手。
  “一种奇怪的感觉。”丽莎温柔话语说出了他自己内心的感受。“一想到我们回来后可能遇到的种种不适,就有一种孤独的感觉。”
  “不要想着地球,想想火星吧。”
  “我是想着火星的,”她点点头。“但是,我还是……”
  接着她就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还是他先开口打破沉默。
  “阿里斯托·科尔霍斯。”他知道她父亲的名字。“我拜读过他的大作,是关于磁等离子体压缩方面的研究论文,这是氦聚变的关键性研究。上年度的诺贝尔奖应是非他莫属的。”
  “他从来没有这么幸运。”她苦笑着耸耸肩。“甚至与女人也没有这么幸运。”
  舱没有窗子,尽管驾驶员在座舱里安装了屏幕,这样里面的人就可以看到美国东部地区,以及后来在黑暗的太空中越来越小的圆形地球,也可凭借望远镜一瞥戈达德太空站的风采,比地球更小的月球,以及最后只能看到“战神”号飞船玩具似的轮子。
  他们看着屏幕,她又挑起了关于她父亲的话题。“我爱他。”她的声音变得不可思议地毫无任何感情,就似乎被抛在身后的世界已经变成了一件虚幻不实的艺术品。“我是独生女,与他一起感到无上的幸福--至少当他周旋于女人之间的时候是这样。他惯着我,把我给惯坏了。那些女人恨我。我尽可能不呆在家里,有一个夏天是与我母亲一起度过的,我母亲从来没有真的爱过我。后来我就上了寄宿学校。最后当然是进了火星特训队。”

  他们离开地球10个小时后,就以低能量推进的速度向“战神”号飞船行进着。没有了座位上的束带、足卡等的束缚,他们在一半位置空闲着的座舱和休息室里来回走动着,重叙着昔日的友谊,讨论着火星上的开发计划。
  “无害的乐趣,”钱德拉咕哝着。“早知道是这样的话,我们就用不着去了。”
  奥托·赫尔曼关掉座舱里的屏幕,对火星的起源和演变史进行电脑模拟演示。
  一颗超新星爆炸了,所产生的冲击波撞击着一团黑色的分子云。云团不断地压缩变小,直至引力引燃了核火,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内核部分就成了火星。不断地转动着的外表部分就压缩成了许多的微星,这些微星不断碰撞,形成各大行星,这种观点在火星南半球可以得到印证。
  “这是电脑编制的故事,”赫尔曼结束了他的讲话。“我们再来看看真实的情况。”
  休息室里的自动酒吧没有苏打水供应,但是休斯敦给拉夫林取了一罐啤酒,他很快又输了一局象棋。
  巴罗瓦不大喜欢啤酒,但还是喝了一些,为了给他们解闷,朗读了普希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中一些精彩段落,她是用俄语读的,他几乎听不懂。
  有几个人在谈论着建造“战神”号飞船时他们所担任的工作,他就走过去听着他们谈论。拉夫林已经向那些安装电脑运行系统的工作人员走去。休斯敦协助组装和焊接铝银合金板,这些合金板用来将指令舱四壁连接成一片的。琼妮帮着为电脑自动制导装置编制程序。
  “电脑程序靠得住、值得信任吗?”
  他问这个问题,并不是真的关心电脑程序问题,而是想找个借口接近她,加深对她的了解,以穿越过她那种挡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艳厚墙。
  “我们密切注视它的运行状况,”她说。“我对什么都不信任。”
  “对什么人也不信任,”他这样想道。“至少对我是不信任。”
  现在他的整个世界就是:“战神”号飞船、太空、和遥远的火星。地球已成历史,已成遥远的记忆。母亲不想改变的孤独凄凉、父亲与露西娜的婚外恋情、马迪的狼子野心、丽安以及他对她的种种情怀——所有这一切,都已经在记忆中抹掉了,不留痕迹地抹掉了。
  也许吧。
  他耸耸肩,做了一次深呼吸,爬下航天飞机去寻找位于“战神”号飞船巨大的轮边里自己的座舱。往这个轮边里,离心力和火星引力恰好相等。他这个小座舱朴素而清凉,他所需要的应有尽有。床铺、电脑、厕所、还有一个小浴室,浴室里装有限制浪费珍贵循环水的节水阀。

  飞船还在轨道上的时候,拉夫林就把昕有探险队员召集到服务舱的餐室里开会。
  “我们要飞行的时间很长。”由于心理紧张,他的得克萨斯英语变成了乌克兰式的英语。“指挥这个职位可不是选举产生的。懂吗?”一种斯拉夫人的耸肩动作,“我不喜欢当指挥,对我而言,在数学和天体物理学中得到的乐趣会更大——是火星特训队总部任命我当指挥的。明白吗?”
  看到大家都点头同意,他如释重负地笑了,“飞船飞行,是一次严格的考验。也许比到火星后的情况更严峻。大家上了‘战神’号,都面对面地坐着。囚禁似的。单调乏味。危险来自我们自己。明白吗?”
  他停下话头,扫视着众人,蓝色的眼睛射出严肃的神色。“我对你们都很熟悉。身体够强壮。头脑够聪明。我们都是凭自己的真正实力才通过测试,挑选出来从事火星探险的。经过专门训练、经过自愿选择才挑选出来的。是吧?但现在我们大家共同组成惟一的一个整体。必须遵守纪律,服从命令,遵守规章制度。谁违反了,严惩不贷。明白吗?”
  他们又都点了点头。
  “规章制度不是我的规章制度。”他摇着头,皱着眉头。“是飞船的规章制度!是太空的规章制度!是火星的规章制度!这些规章制度我们大家必须记住,从现在就开始记。”他红色的眉毛扬了扬。“有问题吗,赫尔曼?”
  赫尔曼没有什么问题要问。
  “到火星需要5个月的时间。”他那尖利、冷漠的声调使这5个月的时间成了一种挑战。“这么长的时间会磨掉我们的锐气,也可能会激起我们的豪气。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必须提高我们自己的特殊技能。学会如何协同工作。还有……你们知道还有什么。”
  他把队员分成三组,每组两人,值班4个小时,休息8个小时。休斯敦与丽莎·科尔霍斯分在同一组,她负责核发动机,他负责指挥驾驶。
  飞船沿着月球轨道又试飞了一周,一切正常。于是,“战神”号飞船离开月球轨道,向火星飞去。

  与地球的距离越来越远,要是与地球的联系切断了,那是极其痛苦的。每隔24小时,就通过法萨德太空站转接,开通无线电联系。每次一名队员有私人通话3分钟的优先权。
  当休斯敦的第一次优先权到来的时候,他接通了母亲的电话,等他的声音传到母亲那里,母亲的声音又传回来,足足等了好几秒钟,这几秒钟的等待似乎就同几年的岁月那样漫长。他所听到的只是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浓重喘息声,接着是她挂上话筒的咔嚓声。
  当他第二次的优先权到来的时候,他试着接通父亲的电话。父亲不在办公室,他等待的时间更长。
  “我很好,儿子。”终于传来了他父亲的声音,声音奇怪而又微弱。“你母亲的情况就不大好了。心脏状况比以前更糟。你同她通话后就住进了医院。最好不要再给她挂电话了。”他鼓起勇气询问父亲的状况,打听丽安的消息;但是他还没有等到任何回答,接线生就把电话给切断了。
  第三次打电话的时间到来的时候,他决定不挂电话给丽安。

  有时他觉得飞船的飞行似乎是无止无休的。丽莎相当有效地使聚变电发动机平稳地运行。等离子体发动机的推进力现在很小也很平稳。它持续到旅行结束是没有问题的。
  他在指令舱值班的时候,其实没有什么需要他去控制的。制导电脑运用对准天狼星、织女星和五车二星的导航望远镜所输入的信息自动控制着方向,如果需要的话,它也会自动地修正航向。下班的时候,他就到健身房里去锻炼锻炼。他也到厨房、植物舱和动物舱去轮流值班;参加计划制订会议,参加训练讲座,他自己也做讲座。
  没有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但是他从来不觉得枯燥乏味。他通过望远镜,观察着火星,火星那暗红色的斑点一日比一日大。火星布满雾霭的表面越来越清晰,激发了他的想像力。他作讲座的时候,与赫尔曼辩论着飞船应该在火星的哪个部位着陆的问题。
  “不是因为我们已经对火星了解得够多,”他有一次以这样的话结束自己的讲座。“我们所拥有的就是一些轨道探测器和那些不载人着陆船所收集的资料。无论如何,我们第一次在火星上着陆将是一种充满危险的行动。”
  “凯利根中尉?”这时,所有其他队员都以他的名来称呼他,但琼妮依然十分谨慎地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指挥官拉夫林正在听取大家的高见。奥托认为应该在他所喜欢的北半球一个地区着陆。你是否也可以提出一个着陆点?”
  “至今还没有。”他摇头。她也会听他的意见,他心里只觉得奇怪。
  “你可以把火星分为南北半球,虽然按倾斜度来看,它们都是跨越赤道的。当然,它们之间的差异是很大的。总的说来,南部多高原,外壳坚硬,多是古时宇宙大爆炸形成的球形坑。在过去的三四十亿年里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变化。”
  他迟疑了一会,虽然自己对这些话题不是很感兴趣,但也为她对此的盎然兴致而感到高兴。这些都是她应该早就知道的事实,但她还是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聚精会神地坐着听他说下去。
  他不安地耸耸肩,接着说道:“北部年代近些,表面平坦些,但地势变化也大。我认为风景也优美些。奥林匹斯山是太阳系中最高的山脉,高达20公里。”
  他又停住了话头,直到她点头点得似乎有点不耐烦,她平视的眼光似乎充满了挑剔,也许在掂量着他这个人的分量,而不是他所说话的分量。
  “北部大部分平原被火山熔岩覆盖着,相对来说年代近些,球形陨石坑也不深。业已消失的江河湖泊留下的河床--当火星还比较润湿的时候,洪水冲刷而成的山谷。马里纳里山谷绕着火星全长有5000公里。甚至两极冠也不大一样。北极冠可能是水冰,而南极冠主要是冰冻的二氧化碳。”
  “哦?”一个直截了当的问题。“你是不是要提议一个着陆点?”
  “我所知甚少,还不能作出选择,但是我想要我们大家看看南半球。‘海盗’号系列探测器和我们大部分的不载人航天探测器都在北部着陆,这主要是出于谨慎的原因。南部的大部分地方地势太不平坦,不利于安全着陆,但是那里有许多可选的理想着陆点。这些着陆点我们在北部还没有找到。”
  “水源吗?奥托说我们在北极冠肯定能找到水源的。”
  “确实如此。但是我们能从永久冻土里得到水源的。不载人探测器已经找到了这种证据。”
  “那么你还要寻找什么呢?”
  “平坦的表面,我们能够着陆,能够挖掘避开辐射威胁的居住地,能够安装定向无线电装置,和太阳能电池板;如果我们够幸运的话,还可以找到我们可以加工的矿床,虽然探测器没有找到这样的矿床。制作陶器制品和建筑用砖头的粘土。建造玻璃暖房的砂土。”
  “你认为我们在高原上能找到这样条件齐备的着陆点吗?”
  “我已经标出了可能的地点。”
  “让我们看看。”
  她跟着他回到指令舱里。她现在穿着适合飞船里特殊气候和低引力的特殊环境而特制的服装,下穿一条白色的三角短裤,上身穿着蓝色的上装,上装薄而透明,乳头隐隐可见。
  她的人又靠得这么近,他内心的熊熊烈焰不禁被撩了起来。她可知道她在他的内心激起多么大的不安,扰乱着他内心的安宁吗?当他取出地图和标着数据的航天图放在控制台上的时候,她靠他这么近,乳头直在他的手臂上蹭来蹭去,头发飘散着阵阵女人特有的香气。他把自己的身子稍稍往边上挪了挪。
  “对不起,”她低声说道。
  他认为她声音中带有幸灾乐祸的成分,但是她的行为举止依然是一副绝对公事公办的味道,丝毫不带一点感情色彩。他搞不清楚,她究竟对他的感情如何?还是那种对富家子弟的那种不屑一顾的态度?对马迪·戈利的蔑视态度还转移到他身上吗?对他博得探险队里的一席之地依然持怀疑态度吗?
  他永远也不会搞清楚的。她一如既往,总是保持着那种不掺杂个人感情的、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漠。

  为了打发空闲的时间,他开始办杂志。
  “尽管拉夫林恳求大家要有团队合作精神,我们依然是人类个体。”离开地球3个月之后,他这样写道。“赫尔曼和巴罗瓦以前不管下班还是上班,都是形影不离,但是现在他们好像发生了口角,使这种亲密的关系出现了裂缝。奥托开始始终不离琼妮左右,无时无地向她解释他所选定的着陆地点。艾里娜经常和拉夫林一起呆在指令舱里,想学天体物理学。”
  “这是有趣的尝试,但是丽莎说他们已经失败了。她说琼妮和拉夫林还是同起同睡。奥托和艾里娜正在试图拆散钱德拉和罗金。但直至现在他们俩还是如胶似漆,难以分开,但今天我发现他们四人都在餐厅里:拉姆·钱德拉和艾里娜正在演练在地球引力下不可能演练的‘古典双人舞’,罗金和奥托充当观众。”

  丽莎与他一起值班的时候,她通过遥控器管理发动机,她的监视器和控制台就在指令舱里他的对面不远处。他开始时发现她难以理解。她做什么都是那样有信心,那样熟练,她看人的时候,那双温柔的棕色眼睛里都带着机警的眼光,但是她从来不说一句多余的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成了他在飞船上最要好的朋友。她向他讲述了更多她父亲的事情。
  “一位天才——我相信他确实是天才——但是他对自己从来没有满意过。他心情好的时候就从事伟大的工作,但他的好心情持续的时间总不长。他一般都闷闷不乐,有时太忧郁了连工作都不能做,我为他伤心哭泣过。他需要爱的滋润,或者至少需要虚情假意的爱情滋润,这种爱情他从众多女人身上得到了,但女人的人数也实在太多了。他酒喝得太多,总是与这些女人吵架。他对一个女人的忠诚从来不能持久——尽管如此,他对我却一直很好。”
  “我想我是他惟一真正信任的人。他爱我。我从来不知道他爱我有多深;直到他死了之后我才知道他已经失去了在欧洲原子核研究组织中的职位。我们失去联系好几个月之后,他的尸体在巴拿马一家廉价的旅馆里被人发现,他倒在血泊之中,肺部插着一把刀,身上所有口袋都外翻着,床底下者是空酒瓶。就在几天以前,他最后的那个女人也已经离他而去了。”
  她悲哀地稍稍耸了耸肩。
  “那年我才12岁,还在瑞士一所私立小学读书。他一亩为我提供学习和生活费用,还为我聘了一位律师,这位律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是这位律师把我带到巴拿马去参加父亲的葬礼的,并告诉我父亲给我留了一笔托管金,这笔托管金是他研究聚变所取得的专利金。他的大部分钱都被那些女人拿走了,但他留给我的钱足够我缴付学费,因此我最终有机会进火星特训队。”
  当休斯敦告诉她自己的生活之后,她对他以前在得克萨斯究竟出身什么家庭一点也不在意。她理解他父亲与露西娜长期的两性关系,也想知道他所在意的那些女人。他对琼妮·瑞安不想说什么,多年来他一直把丽安的照片带在身边,他就把这张照片给她看,照片只有钱夹那么大。
  “好漂亮!她等你回去吗?”
  “我希望她不再等我,”他说。“我曾经告诉她,我很可能不会回去了的。”
  “她一定会希望你能回去的。”
  一起值班的次数多了之后,丽莎已经叩开了他的心扉,闯进了他心里了,她的形象时常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她从来不会表现轻佻。因为与他一起值班的缘故,她也从来不与其他人搅和在一起。他从来没有向她求过爱,但是他时常会想着她,有时还会梦见她。这是因为丽安已经留在身后的地球上,而琼妮却是个谜,对他不冷不热,与他谨慎地保持着距离,他没有其他人可以思念了。
  他蓦地坐起身来,因为飞船上引力不大的缘故,连座位都被他带起来。他发现她站在本来开着的门口。
  开始的时候,他还在似醒非醒的状态之中,还以为他已经回到了地球,已经与丽安在一起了。他眨了眨眼,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中认出是她。同他一样在飞船上,她穿着充当睡衣的蓝色体形衫,看上去就好像是赤身裸体、一丝不挂似的。
  “是丽莎?”
  “我一直在想,”她站在他旁边,轻声地说道,“其他人都成双成对了,只有我们俩还是独自一人不成对。我刚才在想你是否需要我。”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十章 凯利根财团

  凯利根财团从得克萨斯州养牛业和石油勘探起家,现在已经成为集能源开发、金属锻造、金融投资、拉美贸易和飞船制造于一体的国际大财团。它是火星开发公司的四大股东之一,至少在火星开发之美梦破灭之前是这样。
  这三家大牧场现在都属于凯利根财团了,所有骑马牧人都来自奇化化。丽安童年时,这些牧场还是独立的,分属于三家:哈洛伦家拥有“牧场”,巴斯科姆家拥有“BB牧场”,凯利根家拥有“KBK牧场”。在她的回忆里,那是一个幸福快乐的日子,骑着心爱的小马驹,在大牧场里策马飞奔,还有她最要好的朋友休斯敦。
  她对休斯敦的父亲一直心存敬畏,同时也十分喜欢他。他对大部分人都非常粗暴,对休斯敦更是严厉,但对她却向来宠爱有加,称她是他的“小贵人”,并时常出乎意料地送礼物给她。她5岁时很想自己有一头小花马,简直是想疯了。凯利根就适时买了一头小花马送给她,她认为这是她一生中收到的最好礼物。
  此后不久,她家牧场每况愈下,父亲没有别的办法,只得把牧场卖掉。他们一家就搬进了福特奥斯,父亲当了律师,但生意不好,全家人只得靠她母亲的微薄收入勉强维持着生计。
  凯利根的牧场办得很不错,他盲目深掘的油井也出了油,妻子又继承了巴斯科姆家的大牧场。这样他就创办了一家新公司,搬进了他祖父在城里建造的那幢大庄园。一夜之间他就成了州议员、得克萨斯州的金融巨头,但人却不很快乐。假期到他的大牧场做客依然是幸福快乐的。她与牧场里的牧民一起骑马,并学会了给小牛上套索和烙印的方法。凯利根和丽安的父亲依然带他们去打猎和钓鱼,直到后来休斯敦不肯杀生才不再进行这类活动。后来,凯利根借钱给丽安的父亲,才使丽安完成法学院的学业。最后,她甚至怀疑她父亲给她买红色篷车的钱也是向凯利根借的。
  但福特奥斯从那时起就不再是快乐之地了。她和休斯敦上了不同的学校,而他头脑里所想的就是太空和火星。住在古老的凯利根庄园里,他母亲似乎也很不开心。这种情况一直使丽安迷惑不解,后来她听说了关于凯利根和露西娜之问的风流韵事才解开其中谜团。
  红色篷车是她获得律师资格的时候,她父亲买来送给她的礼物,是一种贿赂吧,希望她能接管他开办的法律事务所。甚至法律事务所也是沉闷无趣、令人不快的地方,房子也同事务所大部分的当事人一样,既古老又破旧,事务所也勉强能够保持收支平衡。休斯敦走了之后,她心灰意冷,看不出继续在事务所干或到其他地方工作有什么前途。
  凯利根打电话给她,她才改变了看法。
  “是丽贵人吗?”他亲切的声音充满了慈爱,同保留在她记忆中的声音一模一样。“你能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吗?”
  她不知道凯利根为什么突然叫她到他的办公室去,就把自己的红色篷车开到城里,停放在凯利根新办公大楼的停车场里。自从休斯敦离开后的几个月内,她一直使自己保持忙碌的状态,使精神不至于垮掉,她也去看过凯利根太太六七次,但是埃德娜似乎不需要安慰,她也没有见到凯利根先生本人。他现在笑着从座位上站起来,以拥抱的方式来欢迎她的到来。她闻到了他以前时常给她父亲抽的高级雪茄的香味。高级雪茄的香味使她思绪万千,陷入了对往日的回忆之中:他常常将她放在膝盖上轻轻摇动着;她还没有到可以驾车的年龄,他就让她驾驶他那辆豪华的卡迪拉克牌轿车;当小花马将她抛在地上的时候,他爱怜地轻轻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想到这些,一股暖流突然涌上她的心头。
  “凯利根先生……”
  她一直是叫他奥斯丁的,但现在是在他的办公室里,她觉得应该用比较正式的称呼。这间办公室位于顶楼,是一间大边房;站在落地大窗前,窗外的景色一览无遗:旁边那些低些的办公楼、郁郁葱葱的近郊,以及远郊绿波荡漾的人工湖,尽收眼底。
  “我想你看不起她。”他耸耸肩。“我真难过。”
  “我也为埃德娜感到难过。她是那样的痛苦。我至今还认为该恨的是你。”
  “我希望你不要恨我。”他非常认真的微笑几乎使她不加设防了。“我不是圣人,也不是魔鬼。我们谈谈吧。”他扶住她的上臂,把她引到落地窗前。“看看外面的福特奥斯。达拉斯城可能比这里大,但是这个小城是属于我的。我一直为之苦苦奋斗。我不想失去它。”
  真高傲自大,但是她太了解他了,因此也就原谅了他。
  “请坐吧。”他指着一张椅子,声音更加温和。“我知道你很想念萨姆。埃德娜也很想念他。”
  “她太想念他了。”她的喉头突然出乎意料地堵住了。“但是我帮不了她什么忙。”
  “我也是帮不上忙啊。”他身子畏缩了一下;所表现出来的痛苦好像不是装出来的。等她坐下后他也在办公桌前落座。“关于露西娜的事,我希望你听了我的话之后再自己去判断。”
  “我洗耳恭听。”
  她等着他开口,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啥滋味。凯利根和哈洛伦两家在得克萨斯还没有成为美国一个州之前就是好朋友了。如果他出于同情给你这份工作的话,她会毫不迟疑地加以拒绝。她看着他的手指玩弄着一方奇怪的镇纸和放在2-甲基丙烯酸模子里的一枚古金币,这枚古币的形状类似于墨西哥印第安阿兹特克人的纪年石。他深陷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她。
  “我需要一名律师。”最后他点点头,开门见山地说。
  “你不是已经有好多律师了吗?”
  他一声不响地转过身,带她在房间里转了转。画对面的墙上是一个巨大的壁炉,壁炉是用大卵石筑成的,壁炉前是一张橡木会议桌,会议桌四周排着六张高背皮椅,房间一端放着挡墙屏风,屏风前是一张大沙发,房间另一端是专供进餐用的凹室和一张小吧台。
  墙角放着一只钢制大保险箱,保险箱上的黑色油漆已经开始剥落,上面刻着“凯利根石油有限公司”,字母还依稀可辨。她阅读这些字母的时候,他介绍道:“是我父亲原来的房间。一件令人伤感的遗物。”他转身朝壁炉架和四周墙壁点了点头。“这些是露西娜的杰作。”
  她跟着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看到壁炉架是镀银的,墙上挂着颜色鲜艳的彩色羊毛壁挂瑟拉佩,和一幅巨大的装饰性一一水彩画。丞显画画的是冉冉丑起的太阻,诈照在山卜一座城一堡上,远方的背景是两座大雪冰封的火山顶。
  “这座城堡,”他冲这幅画点头道。“是根据露西娜祖父所想像的1847年那些印第安年轻人英勇抵抗美国人的情景而绘画的。那两座火山在爆发之前看上去一定是这个样子的。”
  “奥斯丁?”她转身冲他皱着眉头问道:“埃德娜来过这里吗?”
  “她不会到这里来的。”
  “这里我不喜欢。”
  “我并没有要你喜欢的意思,但是我原认为这里的东西会有助于你理解。”他富有说服力地笑了笑,又冲着彩色毛毯、壁炉架上的镀银表面和那些水彩画点着头。“露西娜……”轻声说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声音更加温柔。“我与埃德娜结婚后没有几年,就在墨西哥城与她相遇了。我和一个叫贾·戈利的牧民一起到那里去检查一个新开设的分公司。露西娜当时是那里的经理助理。”
  凯利根停了停,热切的灰色眼睛盯着她,直到她不自然地点了一下头才接着往下说。
  “她父亲是一名很出色的地质学家,叫阿道佛·科利杰斯。是当地的望族,后来家道败落。她母亲一生下她就一命归西了。她就与父亲一起出外工作,父亲教会她如何做石油生意。她当时同我一样雄心勃勃。她想要个好工作,结果不久就要了我。我就把她带回得克萨斯。”
  “成了你的情妇?”
  “觉得震惊吧?”
  “那倒不是的。埃德娜很久之前就把她所知道的全都告诉我了。”
  “真难为她了。”他的声音深沉,懊悔也不像是装出来的。“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不美满,因为对她来说,‘性生活’简直就是‘肮脏’的代名词,但是她对我不肯放手。我想她当时认为有萨姆这个孩子就能使我回心转意。”
  他的那双大手摊开,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她甚至拒绝和我谈离婚这件事。我想,你应该明白当时为什么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也明白我为什么向露西娜投降的原因了。自从她知道我同露西娜的关系之后,她就没有高兴过。尽管如此,我们还尽量一起过下去。”他那宽阔的肩膀僵直了。“事情大致就是这样。”他皱着眉头,直视着她。“现在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愿意为我工作吗?”
  “是为你和马迪工作吗?”她摇了摇头。“我不为他工作。”
  “他是个令我头痛的大麻烦。”他紧咬着嘴唇,转身带她走出了里室。“自从露西娜知道自己怀孕后以来,他一直是个令我头痛的大麻烦。她总是说他是我的种。我原以为这也是有可能的。后来做了血液亲子鉴定,才知道他不是我的。”
  “是戈利的?”
  “我想是吧。”他们出来之后他就随手把门关上,示意她回到办公桌前。“他遇到她要比我早。我让他们结婚并把他派往阿拉伯半岛去工作。只是使孩子有个名字。”
  “我的工作从哪里着手?”她的眼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扫视着。“你认为可能要对簿公堂,有法律上的麻烦?”
  “鬼才晓得!”他耸耸肩。“露西娜可能是水性杨花之人。依然喜欢我,但是更喜欢她的儿子。也是一个十分精明的女商人。这些年来,与其说是情妇,倒不如说是业务助手比较恰当。她有自己的办公室,也有自己的私人秘书。我对她感激的是她帮助我组建了这家公司--她从一开始就是我的帮手。但是,现在萨姆也许是一去不复返了,所以她的狼子野心就暴露出来了。”
  “你叫我来,就是这个原因吧?”
  “你是律师。你父亲说你思维敏捷,人也机灵。”他停下话头,扫视着她的脸部。“怎么样?你接受这个工作吗?”
  “我先同埃德娜商量商量。”她站起来。“明天给你回话。”

  她把这件事同埃德娜说了。
  凯利根让她把她父亲的所有法律书籍和资料搬进她的办公室,她的办公室就在他的对面,中间只隔一条走廊。
  上班的第二天,她听到有人敲门,门一开,马迪·戈利就大踏步地走了进来。他体格结实,神情不安,眼光呆滞,嘴角总带着一股愠怒之色。他童年时与休斯敦一起玩耍,就是一个蛮不讲理的恶霸,长大后又学会了迎合别人心思的伎俩。
  “早上好,哈洛伦小姐。”他和露西娜一起总是说西班牙语,因而他说话时带有一点西班牙口音。他现在说的话听起来就像是经过反复操练过似的。“欢迎加入我们公司这个大家庭。我也代表我母亲,欢迎你加入我们的行列。”
  “谢谢你,马迪。”虽然她极不情愿,但因为所处场合的礼节要求,她还是站起来握住他伸过来的手。他的手无力、冰冷、汗津津的。“我很高兴能在这里工作。”
  “我知道你同休斯敦先生的关系非同一般。”他的话似乎没有什么恶意,但她发现他的那双精明的眼睛像利箭一样射向她的腹部。“我们是太空着陆船的承包制造商,当然我们大家对探险队是十分关注的。我正在安排,打算搞些与‘战神’号宇航员通话的材料,为公司在电视上做些商业广告。”
  “我会观看的。”她僵硬地点头,等着他离开。“谢谢你来看我。”
  “还有一件事,哈洛伦小姐。”他没有离开,反而往前走了几步。“我不知道关于这里组织机构方面的事情老头子对你介绍过多少,但是你最好知道,这个公司里的所有法律工作人员都归我负责指挥。我母亲是公司的总会计师,公司所有财务方面的事归她负责。如果需要听取你的意见,我们当然会来请你的,但是我想我们不会需要你的。”
  “我懂。”
  “听懂了就好。”他的双眼微微眯着。“老头子真好,你需要帮助的时候,肯帮你一把。”他话里有话。“我今天只是顺路进来同你讲清楚:他其实并没有必要再聘一位律师的。”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十一章 飞船推进剂

  火箭发动机里的推进剂,经过燃烧产生剧烈膨胀的气体,从喷口喷射出高速热气流,获得反作用力来推动火箭前进。“战神”号上的聚变反应火箭发动机使用的推进剂是普通水。这些普通水在氦聚变能量的作用下就转变成超高热的等离子体。
  休斯敦在床沿坐了起来,抓住丽莎的手臂,把她按倒在自己的身旁。她往他身上靠去,全身发烫,胸部坚硬,充满期待的脸转向他。她等待着,昏暗的灯光映照出她那妩媚迷人的微笑。
  “丽莎,”他轻唤着,“你需要我吗?”
  “我需要你做朋友。”他低下头听她喃喃低语时,闻到她那股女人特有的撩人气味,那股甜蜜的喘息之香,那股具有自然美的秀发之香。“我来是因为我相信男人比女人更需要这种……”
  “丽莎!丽莎!”他深受感动,把她搂得更紧。“我是男人。我确实需要你,但不能以这种方式来表示这种需要。当适当的时刻来临时,我们就不必询问对方了。”
  他听到她无声的笑,只觉得她依偎在他怀里把他抱得更紧了。他们就这样默默地互相搂抱着,听着飞船发出的微弱声音:是从厨房里传来的电子仪器的滴答声,是走廊里送来的长久压抑了的金属撞击声,是飞船转动时指令舱稳定的机械齿轮发出的嗡翁声,这些声音犹如一曲曲交响乐,美丽动听,令人陶醉。
  “我一直在恋爱。”她最后说道,声音十分温柔。“或者说是我自以为在恋爱。我回到欧洲原子核研究组织里进修量子工程学中的一个量子碰撞课程的时候,与那里的一位数学家恋爱过。我们一起在阿尔卑斯山滑雪。他要我嫁给他,一定说我对物理有天赋,一直认为火星开发公司是跨国浪费大公司,毫无价值可言。并告诉我,经过计算机的精确计算,如果我上了‘战神’号飞船,回到地球的概率是零。”
  “但是你还是上了‘战神’号飞船。”
  “我一点也不后悔,”她轻声地说。“即使我回不到地球也决不后悔。”
  “我也是这样想的。”他们一起放松地躺着,他将丽安的事告诉了她。“她很美也很聪明。是一个难得的人。我们一起也许会是很幸福的一对,如果……”他摇了摇头。“她就是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到火星来。”
  “没有人能理解的。”
  她最后吻了吻他,吻得又快又轻,就悄悄地离开了。
  虽然一起在指令舱里值班,相隔只有几米的距离,他们很少有时间并肩在一起。他们俩都在为飞船献身。尽管都是由计算机自动制导系统控制着,他必须时刻注意以防意外。另有一组系统控制着飞船的氦动力发动机,也要时刻注意着是不是一切运行都符合要求。
  不值班的时候,他们就在餐厅、植物舱、动物舱里忙碌着,洗洗碗碟,收集废物,照看植物幼苗,喂喂猪、羊、鸡、兔等动物,清洁动物舱。他们一起到健身房锻炼,用吸尘器清洁各个船舱,一起吃饭。还要抓紧时间休息,回到指令舱去值班。
  对休斯敦来说,航程似乎是无止无休的。吃的是冰冻、脱水的合成食品,品种单一,放在自热包里热了热就吃,吃的方式一成不变。每天面对的就是这么几个同伴,同伴的言行都变得怪僻,令人生厌。赫尔曼的体臭和自我标榜的逸事;巴罗瓦有时装得过于美好,更有身上散发出过于浓郁的香水味;罗金说话时的那种东方乐曲似的句末拖音;拉夫林无人能击败的棋艺;拉姆挖苦人的幽默;更有琼妮那种可望不可及的迷人魅力。
  对着太空望远镜,他看到脆薄的船壳外面宇宙发出的吓人光芒、无法形容的酷寒、见稀薄的大气、致命的辐射,有时不禁从心底冒出冷汗。宇宙空间成了一架可怕的机器。永远不停地转动着,无法控制、漫无目标,也没有工程师来设计和管理,创造出众多的太阳恒星,吞噬着一个个星系,漫漫宇宙之中看不到任何有生命的东西。
  “振作点!”丽莎有一次看到他这样郁郁寡欢就劝他说。“我们还活着,向着火星进发!复有何求?吃点蛋糕吗?”
  “谢谢!”
  他一扫不快之情,开心地笑了。他毕竟还活着,也为活命而高兴。不管是否意识到,宇宙曾经产生出人类,他们现在的飞行是人类的第二次降生,从地球这个母腹中降临到一个新的人类世界中。火星就在前面。
  飞船转了个弯,火箭发动机在前,向着停靠轨道开始了长时间的制动滑行。他和丽莎轮流看着望远镜,看着火星越来越大:就像是一滴正在干涸的血液中所起的气泡,或像是一只砸扁了的长着红锈的钢珠。
  火星真的能成为人类安居乐业的第二个地球吗?

  离火星着陆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巴罗瓦请求召开全体宇航员会议。拉夫林就把人们召集到指令舱里来。巴罗瓦是刻意修饰过的,棕色长发富有光泽,梳成波浪型;双唇涂得鲜红,蓝色形体衫把她身体的每一个曲线衬托得恰到好处。她站在主计算机边,赫尔曼、钱德拉、罗金就像保镖一般、众星捧月似地围着她。
  她的声音像是经过反复演练后唱出来的歌曲似的动听,但他听得出她话中有话。她露出两排雪白闪亮的牙齿,冲拉夫林一笑,又转向站在一起的几个同伴。赫尔曼微笑着友好地点点头;钱德拉耸耸肩;小女孩似的罗金一脸天真,还带着对他的挚爱。
  “要做一个生死攸关的抉择。”她带着挑战的神色,转头对着与拉夫林一起站在指令台旁的琼妮、丽莎和休斯敦。“我们建议对飞行计划做较大的修改。”
  “怎么修改?”拉夫林严肃地等待着。
  “我们建议终止预定飞行计划。”由于激动,润湿的鹅蛋脸涨得绯红,圆润的声音不禁提高了。“我们应该放弃想在火星上建立永久居住区的任何设想,应该对火星表面先进行探索,收集资料,以利以后对火星的探险;资料收集到之后就直接返回地球。”
  “为什么?”拉夫林吃了一惊。“出什么事了?”
  “我们想活着回到地球。”
  她接着就不说一句话,那双机警明亮的眼睛眯着,充满敌意地扫视着众人。
  “至今一切都按预定计划顺利进行。”拉夫林尽量保持声音平静。“我没有接到任何有关设备出重大问题的报告。你究竟有什么问题?”
  “也是你们的问题。”她整洁的身体挺了挺,苍白的舌头添了添嘴唇。“奥托说我们匆忙起飞,要赶在发生新闻大恐慌之前,不得已许多物资没有带上。”
  “只有几吨备用零件和其他物资,”拉夫林耸耸肩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别忘了可怜的卢瑟·怀特受的苦楚。”她指着望远镜显示器上发着红光的盘状物。“因为那种毒尘而得病,也可能只在等待死神的降临。奥托说在火星呆上两年,我们大家都必死无疑。”
  “你不要忘了火箭推进剂。”拉夫林皱着眉头同她说。“我们需要在火星上给飞船装水。没有水,我们就回不去。”
  “我们可以想法弄到的。”她笑对赫尔曼,等待着他点头同意。“奥托说我们所储备的水足够我们等到‘海神’号竣工,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与它会合,接我们回去。”赫尔曼眉头打结,而她急速地接着说:“也就是说,我们不进行大量的无谓探索。”
  拉夫林摇着头,急转身看了看身边的人。
  “头?”休斯敦等到他点头之后,就转身面迎着巴罗瓦寒冰似的眼光说道:“我认为,艾里娜,我们在加入火星特训队之前就早就知道会有这些危险的。我们大家都知道的。”
  “我们所接受的训练,就是要面对这些危险。探险中我们可能会不幸遇难。遇难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充当先锋,为后来者完成我们未竞的事业开辟道路。”
  “你的精神我很佩服。”她张开穿着蓝衣服的细腻光滑的手臂,似乎要拥抱他的精神。“但是,靠这种卤莽的行为却无法征服火星的。”
  “艾里娜……”拉夫林强忍着,似乎要把自己的怒火压制下去。“你真令我失望。对你这种行为我始料未及,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我们对火星也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她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寻求支持。“奥托也认为.我们如果要在火星表面建立居住区的话,不到一个火星年我们大家都会丢命。让我们正视这个不争的事实吧。”她摊开雪白粉嫩的双手。“我们尽力而为。平安地回到地球。汇报我们所收集的资料。这些资料就是人类历史上里程碑式的成就。”
  赫尔曼向她身边靠了靠,就好像既是情人又是联盟一样。琼妮向拉夫林耳语,拉夫林皱着眉头,听了直摇头。钱德拉和罗金分隔着一段距离站着,袖手旁观充当中立人。丽莎冲休斯敦耸耸肩,似乎是在表示对巴罗瓦所提建议的不满和惋惜。
  双方僵持着,指令舱里一片寂静,还是拉夫林打破了这种难堪的僵局和寂静。
  “我当时选择探险,其目的就是要在火星上呆下去。”
  “我们也是一样的。”巴罗瓦点点头,笑得像盛开的花朵,但过分灿烂了。“我们回去,是希望‘海神’号与我们一起探险,或起码它会随后就来,这样我们的供应物品充足些,人员也多些。我们起飞时一片混乱,没有时间仔细预计会碰到的危险。”她又向赫尔曼投去求助的一瞥,等他含含糊糊地表示赞同之后接着说:“我们现在的处境很清楚了。这分明无异于自杀!”
  “我们的性命本来就是没有保障的。”琼妮拉住拉夫林的手臂,然后提高了声音:“我们当时就本着接受未知命运的挑战、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去探险的精神出来的。”
  “目标很崇高,”巴罗瓦高兴地说。“这个目标不再可能实现了。我用不着重复因为怀特的怪病而引起的新闻大恐慌,也用不着罗列出大家都不愿意谈的最终没有装上船的那些设备、低压轮运输船、感应电炉、巨大的盘形天线,以及因为无力付款而工厂不让提货的备用聚变发动机。”
  “这些东西我是希望带来的。”拉夫林耸耸肩。“但这些东西可有可无,并不重要,没有它们,我们也能应付。”
  “你是这样认为的?”赫尔曼嘀咕道。“我可不这样认为。”
  巴罗瓦挽住他的手臂,制止他再说下去。
  “拜托了,头。”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请考虑考虑我们的建议。钱德拉博士也认为,我们在火星轨道呆上4~6个星期没有问题。这样长的时间足够我们收集资料了。是吧,拉姆?”
  “如果我们想这样做的话也是可以的。”钱德拉点头同意,黝黑的脸上表情严肃。“这么长的时间,我们能对火星做相当全面的探索。但同时我们要注意返回地球的最佳发射期,错过一个最佳发射期的话,就只能等下一次了。”
  “等下一次就是等死!”巴罗瓦停了停,使声音温和一些。“请原谅,头,但是我们冒的险太大了!如果我们能把科学资料带回去的话,其价值要比我们性命本身都要大。6个星期的时间足够我们派两艘着陆船到两颗火星卫星上去,我们至少也能完成两次火星实际着陆计划,一次在火星赤道附近,另一次在极冠上。我们离开之前,有足够的时间作有效的探澳。”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拉夫林紧皱眉头。“确实是认真的?”
  “我是认真的,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头。它维系着我们诸多人的性命。”
  “如果你是这样认为的话……”他看了看身边三个人。“你们的高见呢?”
  “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能呆下去。”休斯敦转身向着赫尔曼和巴罗瓦。“我有个问题。‘战神’号没有推进剂是无法返回地球的。在短短几个星期里,你怎么能够将推进剂贮箱加满水呢?”
  “奥托?”巴罗瓦向赫尔曼点头,要他代她回答这个问题。
  “我们有足够的储备水,”他说。“飞船没有达到最大承载量,还剩下来的承载量,出发时就都装载了水。所以,要返回地球,水是绰绰有余不成问题的。”
  休斯敦瞪着他看。
  “当然,我们要尽量节约,”他急忙补充道。“火星表面着陆只限于两次。多留些机动时间、早些离开火星,以最小推进力作返航飞行。”他看了一眼钱德拉。“拉姆已经将我的计算结果校验过了。”
  “是可行的——刚刚好。”钱德拉不肯定地点着头。“我们大家是否都能平安无事,我可不敢打包票。”他皱着眉头,面对拉夫林。“头,对这个建议,我和罗金现在不反对也不支持。如果第一批着陆船带回有利报告的话,我们愿意和你一起去冒险。否则的话,比较谨慎的做法就是趁我们还有可能的时候打道回府,及时决定返回地球。”
  “你们真的认为,只要飞船上有水,就能平安返回地球吗?”拉夫林问道。
  “还要看运气。”他停住话头,皱着眉头对赫尔曼说:“我们计算过一系列的返回轨道。以最佳发射期来看,我们最多只能等6个星期。氦聚变能量可能会要求我们灵活执行规章制度,但这依然是变魔术似的。以储备物资来看,我们不得不选择最节省的轨道,最大限度地节省燃料。也就是说,在与卫星会合之前的一年里,我们的生活定额要减半才能维持。我们还得吃带来的牲口以及饲料。”
  “这就是你想做的吗?”休斯敦冲巴罗瓦大吼道。“让我们先饥饿一年,再让我们向全世界宣布我们神经不正常了吗?”
  “这是较明智的选择。”她的微笑冷冰冰的,带着自卫的味道。
  “我宁愿在火星上冒险,也强过在太空中慢慢地死去。”拉夫林带着询问的神色,转身看着钱德拉。
  “头,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他不安地耸了一下肩膀。“幸运的是,不是由我来作这个决定。如果我们大家同心协力的话,也许能在火星上生活到下一个最佳发射期的到来。我们知道火星上有水源。当然是在极冠上……”
  “不要忘记原始生命体那种病毒,”巴罗瓦打断他的话。“至于火星上的水,也是拿我们的性命去做赌注的。我们所能找到的水要么来自冰,要么来自永久冻土。你能将它们融化吗?你能将它们净化吗?你能将它们弄到飞船上来吗?难道要我们大家都受到病毒的侵害吗?”
  “鬼才晓得!”钱德拉冲拉夫林摇着头。“我可不晓得。”
  “我们在火星上着陆之后,”丽莎说,“了解的情况会多一些。”
  “也许吧。”赫尔曼摇了摇子弹形的头。“但是,即使在火星上只着陆两次,那么我们的供应物资也几乎接近危险点。”
  琼妮和拉夫林转身走到一边,低声商量着。
  巴罗瓦依然带着自卫般的神态,开心地冲赫尔曼微笑着。
  罗金站在那里,双眼茫然地紧盯着显示屏上火星的形象,钱德拉握住她的手时才把眼光从显示屏上移开。她也紧握着他的手。
  丽莎对着休斯敦直眨眼,觉得很好笑。
  “痛苦的情况。”拉夫林严肃地朝赫尔曼和巴罗瓦摇头。“要放弃我们此行的目的,我不能同意。但是我们确实处于麻烦的境地,除非我们能同心协力。”
  “如果我们错过最佳发射期的话,”巴罗瓦说,“麻烦就会更大。”
  “别说了,艾里娜!”钱德拉抓住她的手臂,带着歉意似地冲拉夫林点点头。“让我们先抱成一团,先看看火星上等待着我们的究竟是什么之后再作决定吧。”
  拉夫林让大家先离开指令舱,巨大的飞船继续向前漂移。休斯敦和丽莎一有时间就转身看火星一眼。
  显示屏上火星的形象越来越大:火星两极闪着白光,遍地是古时留下的火山口。南半球的高原笼罩着烟雾;北半球是谜一样的世界,到处是死火山,熔岩覆盖,高高的土丘,深坑和刀削似陡峭的大峡谷。
  春季已经降临到了火星南半球,山顶的积雪融化得很快。他们看着火星上的天气变化。在辽阔的贺拉斯盆地,一阵风暴的前锋卷起一股大黄尘,浓厚的黄色烟雾不断地向北席卷蔓延,掩盖了马里纳里山谷断层地带,将火星上的一切都几乎淹没其中,只有奥林匹斯山脉和泰锡斯火山巨大的圆锥顶才露在上面。
  “火星上大尘暴正在肆虐,”丽莎说话试图显得富有哲理。“回想起1971年,‘水手9’号不载人探测器发现整个火星都被尘暴造成的大黄云覆盖。照片摄制无法进行,耽搁了好几个月。”
  “如果我们也被耽搁的话……”面对占据着整个显示屏的火星上空面积极大的黄色尘云,他直皱眉头,“巴罗瓦提出的6个星期时间很快就会过去。随后怎么办呢?我们就从火卫一和火卫二上抢几块岩石标本,急急忙忙逃回地球吗?”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十二章 高昂的代价

  尽管聚变火箭给人类带来了在太空建立新世界的美好遐想,但要花费的美元、卢布、欧元和亚币却是地球这个旧世界不愿承受的。甚至在“战神”号还没有离开地球的时候,火星开发公司的四大股东就已经在瓜分资金了。由于至今没有收到探险队发回来的好消息,四大股东投票决定注销火星开发公司。
  儿子出生之前,露西娜每个工作日就像履行仪式一样,8点整就在里室等着凯利根,等他一到,就端上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咖啡,一起研究当天的工作日程安排。据露西娜自己说,马迪就是在这张大会议桌上怀上的。
  “先生?”丽安成了公司的正式员工,办公室就隔个一条走廊,露西娜很不高兴,她此刻带着彬彬有礼的殉职者的讥讽神色,问道:“我们是否可以谈谈火星探险队的事?”
  “我给您带来了消息,先生。”
  “消息?”凯利根怒视着马迪颜色鲜艳的紫罗兰领带,天鹅绒茄克衫宽阔的肩部镶着紫罗兰条纹。他对颜色的审美观她一直未能使之得到改变。“什么消息?”
  马迪相当恼火,一边慢腾腾地整理着公文包和手提箱,仿佛是在桌子上建立牢不可破的要塞以便能坚守阵地似的,一边等待着母亲为他冲牛奶咖啡。
  “先生,我了解过。”他又打住话头,等着糖放到杯里后又专心地去搅拌着。“我努力接触了解内幕的人。我以适当的方式深入到他们中间去,他们就把内部消息告诉了我,因为他们也知道我是谁。”
  “究竟什么消息?他们怎样说?”
  “不是什么好消息。”他神情太严肃了,摇了摇几乎光秃秃的头颅。“很遗憾,先生。”
  “说来听听!”
  “白沙航天基地派来了代表团,先生,这些代表都是本公司为着陆船制造整流罩的时候我认识的,昨天看见他们与我们的银行家在一起。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伦敦、莫斯科和亚细亚岛他们都去过了,恳求再投资以便使火星开发公司维持下去,但这个请求都被无情地拒绝了。”
  “这些情况他们都是不想透露的,还想将问题压下,闭口不谈,还幻想着事情会有转机。我把他们带到阿斯托罗俱乐部吃中饭,喝玛格丽特鸡尾酒。英国和日本代表要赶飞机,火星开发公司处境十分不妙。对休斯敦先生来说也不很有利。“
  “不妙到什么地步?”
  “公司要倒闭,先生。自‘战神’号发射以来公司一直靠借贷和许诺度日。自从火星尘中有病菌的消息披露以来,他们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现在资金耗尽,告贷无门。各大股东以及银行都把门关得死死的,不肯给他们追加投资或贷款。这位俄国代表想要我在他公司支票上背书。他发誓说公司的前景很好,却又说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提出这样的请求了。他是宇航员,刚从法萨德太空天文台回来,觉得自己庆幸极了。如果现在不回来,天文台关闭后,就会困在月球上,想回地球也回不来了。”
  “这同萨姆有什么关系呢?”
  “难说的,先生。”马迪耸耸肩,拉长了脸。“法萨德天文台的资金是由火星开发公司提供的,我想这您是知道的。公司资金没有着落,就会把那里的工作人员召回地球,这样,与‘战神’号的联系就会中断。”
  “你要向我汇报的就是这个事情吗?”凯利根神情变得呆板。“他们会失去与火星探险队的联系?”
  “已经失去联系了,先生。”
  “对埃德娜来说,这个消息可是糟糕透了。”凯利根茫然地瞪着趴在祭坛底下赤条条的献祭品。“这些日子里她一直都陪伴着电视机过日子,日日夜夜为萨姆祈祷。”他怒目瞪着马迪。“他们什么时候才能与探险队再取得联系?”
  “也许永远联系不上了。”马迪抚摸着黄色公文包,满怀希冀地仰头看着母亲。“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们在筹集资金上有什么转机。他们一直在为能获得足够维持天文台运转的资金而奔波,但是,波洛科夫说他们所有的钱都好像是扔在水里了,毫无成绩。”他忧郁地摇着头,额头渗出了汗珠。“一次又一次,都以失败而告终。”
  露西娜提着咖啡壶,想给凯利根再续一杯,但凯利根挥手阻止了她。
  “他们不想透露这个坏消息,但波洛科夫喝不贯玛格丽特鸡尾酒,不胜酒力,终于同我说了实情:‘战神’号飞船正赶上火星发生大尘暴,黄色的尘暴在整个火星上空弥漫,只有尘暴消失了之后才能看清火星表面。”
  马迪厚实的肩膀向上一弓,做了个耸肩的动作。“有毒尘暴,不能吸人体内。”
  凯利根想抽根雪茄,但是露西娜似乎突然发觉自己对炯草有过敏反应。多年之前埃德娜和她的私人医生就尽力不订他抽烟。现在他尽力做到一天只抽一根雪茄,而且只在中饭后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才能享用。
  “不要告诉埃德娜,”他说。“她已经一天到晚伏窝似地坐着,一声不吭,她已经够伤心的了。”
  “我绝对不会向她透露半点风声,先生,相信我,”马迪虔诚地点头说。“但是,这类消息向来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得很快的。”
  他要起身了,示意马迪离开。
  “还有一件事,先生。”露西娜提着咖啡壶匆忙上前说。“马丁还有要事禀告。”
  “先生,这是我要见您的主要原因。”马迪找到一块手帕,擦了擦冒汗的前额。“代表团吃了中饭之后,主动要与我达成一笔交易。他们只是想保住自己的饭碗而不顾一切,而对我们来说,一旦这笔交易成功,就像是获得了一个取之不尽的金矿。”
  “怎么说?”
  “他们必须贷到一笔款子,以便能支付下个月的工资,并使法萨德天文台继续运作。波洛科夫说,他们还对情况出现好的转机寄予希望,先生……”马迪似乎退到了自己的要塞之内了。“我告诉他说,先生,我们可能会同意向他们提供贷款。”
  “向他们提供贷款?”他提高了声音。“如果他们现在就已经倒闭……”
  “在法律上说还没有。波洛科夫向我出示了一大叠他们公司的资产表。他们对白沙航天基地的所有设备拥有产权;对氦聚变反应过程拥有专利权;对月球拥有开采权;还有这么多的宇宙飞船、法萨德天文台这么多的建筑设施。我想他们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如果我们提供贷款,他们会不顾后果地主动把多种股权转让给我们的。”
  “月球上的氦对我们有什么用呢?”
  “他说,月球上的氦终有一会取代目前地球上的石油和煤炭,这时月球上的氦在地球上就成为‘气体黄金’了。”
  “终有一口?哈哈!”
  “他是聚变工程师。他承认除了宇宙飞船之外,目前还不能对其成本进行估算,但他相信,聚变过程还可以改进。他说的也许是有一定道理的。”马迪擦着湿漉漉的脸,连大气都不敢出。“先生,要成为富可敌国的豪富,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这个机会我们就像花费几颗芝麻绿豆一样的区区小数目就可轻易获得。”
  “就让人家去买吧。”
  “议员……”当露西娜来给他们冲咖啡的时候,马迪坐在那里喘着粗气,眼睛无情地瞪着那幅画中建筑在丛林中的金字塔。“为您的夫人想想吧!为休斯敦先生想想吧!”

  那天晚上的电视节目报道了“战神”号在太空中失去联系的新闻,所有与飞船的联系都因为太阳的一次耀斑而中断。
  当节目主持人播放完这则新闻之后,埃德娜就默默地起身回到自己的卧室。凯利根在自己床上一觉醒来,早已过了半夜,他看到她卧室房门的底下隙缝里透出灯光,试了试门上的球形把手,门锁着,但他听到她在低声哭泣,呜咽声中不断夹杂着休斯敦的名字。
  第二天,他把丽安、有关银行行长和公司一位工程师找来商量。这位工程师曾在欧洲原子核研究组织里师从阿里斯托·科尔霍斯,他预示科尔霍斯的专利终有一天会成为无价的资产,但这一天什么时候才能到来,目前还无法预计,但是凯利根要马迪给白沙航天基地挂电话。波洛科夫和火星开发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一起已经从伦敦和亚细亚岛回来了。他们说有一亿美元就可支付职员好几个月的工资,他们同意将法萨德太空天文台的骨干人员派回到岗位上去。
  一亿美元可不是几颗芝麻绿豆一样的区区小数目,但是埃德娜想要听到萨姆的消息。丽安敦促他签下这个合同,并与露西娜和马迪一起到白沙航天基地,敲定了合同条款。对权利和责任进行了反复讨论磋商,最后拟订了合同草案,开具了支票,确定了管理人员。宇宙飞船工作人员、宇航员和法萨德天文台的技术人员都被召回。
  “我很高兴地告诉大家,火星尘暴已经消失,”她那抑扬顿挫的声音继续说道。“整个火星现在清晰可见,令人敬畏,火星表面的地理地貌记载着过去灾变时期的地质演变史,呈现在面前的所有这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和可怕。现在微小的火卫二就在我们的身后,我们已经进入了火卫一的轨道上,离火星只有6000公里了。
  “这是人类的一次伟大胜利!我们已经在人类的历史上写下了浓重的一笔。我们成功地进入火星轨道本身也是一次划时代的科学壮举。我们记录着观察结果和有关数据的时候,人类就已经向火星地球化--使火星成为人类安居乐业的第二个星球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然而,确实有一件事使我们很担心。”
  她的笑容倏忽不见。
  “我们之中的两位探险队员,琼妮·瑞安和萨姆·休斯敦·凯利根,60个小时之前乘坐着‘麦哲伦’着陆船在火星上尝试首次登陆。着陆船有氧制动花费的时间比我们预计的要长。他们乘坐的着陆船消失在火星背面,与我们失去了无线电联系。不幸的是,就再也没有接到任何有关他们的消息。虽然他们在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但他们能够安全地着陆在火星上,这是不容置疑的。拉夫林总指挥确信,不久就会与他们取得联系。”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十三章 谜般的火星

  火星不大,但异常寒冷,是一个危机四伏、谜一样的死寂世界。火星是太阳的第四颗行星,直径只有地球的1/2,质量是地球的1/10,而表面引力只有地球的2/5。
  火星在望远镜显示屏上的图像越来越大,休斯敦认为,如果人类曾经在火星表面留下过足迹的话,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他寻找着适宜的着陆地点,扫描着圆石区、熔岩区、火山区、发出闪耀光芒的冰冻区和黑暗的阴影区。各处的地貌都不一样,有一点却是共同的。
  死寂的世界。
  “战神”号转动着船身,朝着预定的停靠轨道运行,向火星的外空卫星火卫二靠近。火的英文名字是Deims,其含义是愤怒,这个英文名字是英国讽刺文学大师斯威夫特在《格列佛游记》中首先使用的;这颗卫星是阿森夫‘霍尔于1977年发现的。现在拉姆·钱德拉想要对它进行探索。
  “这只是一颗没有生命的死寂彗星,”赫尔曼反对着说。“黑色的尘土埋藏着黑色的石头。不大有可能找到我们所需要的东西。”
  “水源也没有吗?彗星大部分就是如水这类液态物质构成的。”
  “密度太高,不可能有水,”赫尔曼总是摆出一副权威和行家姿态,像护身甲胄一样无法侵入。“高密度表明彗星上都是石头。液态物质早已被蒸发光了,除非在彗星的中心也许可能还有水源,但这些水源我们无法弄到。”
  “事实如何我们都无法知晓,”钱德拉坚持说。“去看一看又不会消耗多少燃料的。”
  “我想把它录制下来,”巴罗瓦同他们说。“着陆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录制系列。当我们与地球重新取得联系之后,会满足我们的宣传需要。”
  赫尔曼温和地冲着她吼叫,而拉夫林却派钱德拉和罗金乘坐“科伦”号到火去。他们带回来这个确定无疑的信息:他们所能找到的尽是球粒状陨石坠落而成的黑色尘埃,就像地毯一样厚厚地覆盖着表面的黑色球粒状物质,没有任何水源的迹象。
  “我们在矿物质的氧化物中确实发现了氧,在重炭氢化合物中发现了氢,”钱德拉接着说。“但是,要将它们合成水,必要的设备我们没有携带。”
  他们倾斜着船身,慢慢地进入火卫一的轨道,运行的速度很慢,使得火星两极地都离开了视野范围,隐藏在火星曲线之下。追随着小卫星,每7个小时绕行火星一周,他们搜巡着火星表面,火星就在下面,靠得这么近,但却是无穷无尽的红砖似的景色,一成不变,显得格外荒凉,火星背面虽然一览无遗,却是谜一样神秘的世界。
  他们聚集在指令舱里,争论着着陆选址问题。休斯敦又提出要在火星南部高原地区着陆。探测器在北部地区没有发现适宜的着陆地,而南部地区几乎还没有探测过,情况还不清赫罗瓦需要的是行动,戏剧性的行动,场景盛大壮观的行动。在火星的一个极地上、或在一个大火山上,最理想的是在马里纳里山谷断层线里降落。
  “要做出一个唤醒世人的行动,”她说。“要做出一个显示我们英雄本色的行动,使我们名垂史册。”
  拉夫林听着他们争论,最终决定在科莱茨大峡谷南边的费里斯多沙着陆。费里斯多沙离马里纳里山谷也不很远,看上去表面地势平坦,可以安全着陆,而赫尔曼也支持巴罗瓦的看法,认为根据那里的地质状况判断那里有可能存在着永久冻土。
  “在火星上留下第一个人类脚印的荣耀归副总指挥瑞安,”拉夫林说。“她将带一名同伴乘‘麦哲伦’号登上火星。”她问谁愿意随她一起去,休斯敦举起了手。她却带着征询的眼神看着拉夫林。
  “我不在考虑之列,”他同她说。“总指挥坐镇飞船。”她转身看着钱德拉。
  “我们有我们的任务,”他冲罗金点着头。“在火卫二降落。”
  “我也不去,”赫尔曼多情地瞥了巴罗瓦一眼,说:“艾里娜不去我也不去。”
  “好吧,凯利根,”瑞安带着无奈而冷淡的苦笑,冲他耸耸肩。“我俩是第一批火星人。”
  巴罗瓦要他们带上摄像所需的所有设备。
  “所有设备?”休斯敦朗声抗议道。“我们要做的事情,比假装我们将摄像机早已准备好摄下着陆船降落重要得多。”
  “没有比摄像更重要的了,”她微笑着经过他的身旁,仿佛她已经回到了地球,得到了数百万美元的回报。“我们生活在她也是另一个现代‘北欧海盗’吗?”
  这种想法着实使她高兴不已。她的眼睛同他的一样也是蓝色的,她肌肤姣好,也够白皙,蜜黄色的头发保养得很好。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着陆船已经飞远。她耸耸肩,甚至当她独自一人作一番自我欣赏时,也意识到自己优雅的仪态和美丽的容颜。不管是谁首先踩上那种致命的火星尘,整个世界都会观看她的摄像作品。回到地球后,他们无疑会赢得崇高的荣誉,完成她母亲对她的宿愿。
  这是一种她孜孜以求的回报。让休斯敦做着在火星上建立永久居住地的无法实现的美梦吧,这种美梦她可从来没有做过。她自己的使命就是录制下这个伟大的史诗并将它带回地球。即使火星注定永远死寂,她的录像带和记录下来的数据会使她名利双收、永垂史册。
  “我想瑞安和凯利根在技术方面也许是无可挑剔的。”她放低声音对拉夫林说道。“但我却认为他们可不是……怎么说呢,不是真正适合在这样一个激动人心的戏剧中扮演这么重要的角色。凯利根样子太年轻,要面临这样的艰难困苦还不够坚强。至于瑞安么,她对头发太随意了。在摄像镜头前也不打扮一下。”
  她让自己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她希望他们不会出事,但是凯利根从来没有对她表示过一丝温情,而在飞行途中瑞安却有一大半时间与拉夫林同宿同睡。如果他们回不来的话,他很可能要另找一个伴。他身上的气味当然要比奥托的好闻多了。
  “毫无疑问,我和你是最优秀的演员。”她给了他最妩媚、最有挑逗性的微笑。“但有更重要的角色要扮演。”
  “你这样说也不错。”他耸耸肩,只报以最微弱的微笑。“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对着陆船尽可能提供支援。”
  他离开之后,她带着摄像机回到指令舱,将镜头对准丽莎·科尔霍斯。科尔霍斯坐在指挥台前的座位上,躬身工作。虽然与她争夺明星地位科尔霍斯根本不是对手,但是科尔霍斯却依然楚楚动人,当然工作能力也强。她身材苗条却有运动员的体质,一头笔直的黑发,此时她抬起头来,友好地冲着镜头点了点头,很快又回头看着面前的显示屏,她正在监视着“麦哲伦”号飞向火星。
  丽莎的眼睛紧盯着着陆船,显示屏上的亮点渐渐缩小,这时她对瑞安渐生妒意,对休斯敦萌发出一丝希冀。火星第一人!休斯敦对火星的一片赤诚,她十分钦佩,更加喜欢他微笑时露出来的某种孩子气和古怪的东西。
  这就是爱?她总是耸一耸肩,将这种想法付之一笑。火星之行的使命,如此重要,使她无暇考虑这种儿女私情。但是她总摆脱不了这种希冀:她本来可以与他一起上着陆船的,有时也闪过一丝悔意:他从来没有把她叫进卧舱过。
  瑞安?那个女人可不是她的情敌;她对休斯敦的厌恶似乎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然而,她是一个绝妙的美人胚,她对火星使命的忠诚不亚于休斯敦。也许她在“麦哲伦”号上已经找到了自己适当的位置。丽莎向来觉得她很难理解,但是又有谁比她更有能力理解她呢!
  拉夫林带着巴罗瓦又回到了指令舱。
  “打搅了,请原谅。”他令人愉快的声音有一种不可拒绝的命令意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必须录下这个时刻。”
  她当然介意:跟踪着陆船一直到火星,已经够忙碌的了。如果着陆船出了什么差错的话,她可是通讯联络的生命线。既然镜头已经对准了她,她勉强笑了一下。
  “丽莎·科尔霍斯,导航员。”巴罗瓦发音准确、声调抑扬顿挫,显得训练有素,这使她十分妒忌。“科尔霍斯导航员,您是否为我们地球上的听众讲解一下着陆船的着陆程序?”
  “好的。”她转身对着显示屏挥了一下手。“我们的‘战神’号正在离火星最近的火卫一——福波斯轨道上运行。这就是说我们离火星有6000公里的距离,运行速度是每秒2公里,不到8个小时就绕行火星一周。要安全着陆,必须使着陆船减速。可以用氦聚变火箭使着陆船进入火星大气层,火星大气层密度比地球低,但还可以使用气动制动技术。宇航员可以使用减速伞使着陆船减速更快,也可以借助制动反冲火箭着陆。”
  “您是否可以将着陆点指给我们看?”
  她将天文望远镜的镜头从着陆船上移开,显示屏就显示出火星上的一片开阔地。
  “这就是着陆点。”她用铅笔指着一个宽阔的棕色盆地中一片平坦的表面说。“当然,是否能准确地在这个地方着陆还不能肯定。着陆船是否在这里首次着陆,现在还说不准。”
  “他们将垂直着陆吗?”
  “是的。他们必须尾前头后地着陆,这样的位置是便于再次起飞。垂直着陆看上去很笨拙,但是着陆船只有一个主火箭发动机,这个发动机的位置就在尾部。当然还有推进器,这些推进器只是供转向和运行使用的。这些推进器本身的动力不足以使着陆船起飞。”
  巴罗瓦想要给运行中的着陆船照个相。
  “不是显示屏上的着陆船图像。我想照运行中着陆船的实物照。”
  “着陆船已经远去,照不到了。”她调节了一下百叶窗和滤光器,为摄像机开启了一扇窗子。“你所能看到的只是着陆船喷出的气柱。就是那个闪着光亮的小箭头,这其实是高速喷出的热气流。”
  整个显示屏依然被火星占据着,火星显得既巨大又神秘,由于距离远,整个火星成了扁平状,就像是一个红色的阴影地图。
  “一个全新的世界!”巴罗瓦对着麦克风以优雅的声音向远在几百万公里之外的听众说道。“一切都是未知的!您想像得出我们那些勇敢无畏的先驱者至今肯定还会感觉到的恐惧么?想像得出他们将要发现的奇观么?想像得出在这里建立城市么?”
  休斯敦想像得出,丽莎这样想道。一阵恐惧袭上心头,她默然无语,过了好一会儿,镜头又对准了她的脸部,她不得不对着镜头回话。
  “科尔霍斯导航员,您此刻的心情如何?”
  “我迷惑不解。”她耸耸肩。“我真为‘麦哲伦’号担心。”
  她是在为休斯敦而担心,只是不便说出他的名字。当然也为整个探险队担心。巴罗瓦终于离开了,她十分高兴,用望远镜搜寻着火星表面覆盖着厚厚尘土的一片片地方,终于又发现了气柱闪着光亮的箭头。由于着陆船取捷径绕火星运行,它现在的位置在飞船的前面,箭头的形状就更小了。她将越来越模糊的着陆船图像一次次地调大,直到后来再也看不为止。
  不过还能听到休斯敦通过无线电传来的简洁声音,报告着着陆船的轨道速度和指示高度。她想要知道的远不止这些。
  她想分享他此刻的心情,但是他没有时间来说这些没有绝对必要的话。传来的信号越来越弱,静电干扰声越来越响,最后他的声音就辨别不清了。
  在火卫一轨道上,一天只有7个小时。那个小太阳在她的身后飞快地坠向火星那巨大的明暗交替的斑驳阴影之中。随着太阳的下坠,火星发出的刺眼光芒不断地黯淡下去。砖红色的平坦景象一下子变成了轮廓分明的浮雕。火山口成了一圈圈阴影。
  放眼东看,夜色已经降临到了马里纳里山谷断层线,山谷中有一条小河似的阴影缓缓蠕动。橘红的暮色将太阳光往西挤去,只剩下一条月牙状的光区,一个暗红色的条纹,一个玫瑰色的光带。这些光带条纹消失之后,这两颗卫星的光就太弱了,就显得没有光线似的。火星在她身下就似一个巨大的黑坑,黑坑的上方是璀璨夺目的繁星。
  一直没有听到休斯敦的声音,她又呼叫着他。
  “一切正常,”他的声音似乎匆忙而微弱。“正按预定着陆轨道着陆。指示高度现在是2900公里。位置大概是在提托诺斯拉孔斯上方。前方泰锡斯火山圆锥形的山脊依稀可见。计划在下一个低轨航道上使用减速伞。”
  她因为紧张和感情而弄得疲惫不堪,巴罗瓦来接班,她如释重负。她在厨房里热了热快餐,热好之后有突然觉得不想吃了。休息又休息不好,睡又睡不着,她干脆回到指令舱去。
  巴罗瓦坐在指挥台前,呼叫着“麦哲伦”号,等了一会又再呼叫。他们所听到的除了静电干扰声还是静电干扰声。
  “不要紧张,”巴罗瓦看到她这样紧张,就耸了耸肩。“没有任何出故障的迹象。”
  他们竟然没有从火星背面回来。

  过了漫长的几个小时,拉夫林来接班。
  “你光焦急也没有用,我们爱莫能助,”他这样同她说。“你只有去休息一下。”
  她下去到体操舱去活动了一下身子后就爬进了自己的睡舱。睡梦中她辗转反侧,梦见自己与休斯敦一起在着陆船上,休斯敦正在控制台前,她打开减速伞。减速伞张开的速度太猛,一下子破裂了,碎成一片片,在他们的身后发出响声。着陆船就向着夜色笼罩着的火星撞去。
  他们等待着着陆船撞击火星、等待着死神的降临。她转头看着休斯敦。休斯敦也正好看着她,他无奈地耸着肩摇着头,眼神充满了忧郁。她为他而伤心,想呼叫他的名字,告诉他她爱他,但发不出声音,身子也动弹不了。她冷得要命,等待着着陆船和火星相撞时刻的到来,她连大气都不敢出。但是,他们没有与火星相撞。
  他们只是跌进一个黑暗的无底洞。星星在他们身后聚集在一起,缩成一个小圆圈,小圆圈越来越小,随后就变成了一个小点,小点越来越暗,最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他们在一成不变的黑暗之中不断地下坠,但她还是动弹不得。
  她从梦魇中醒来,惊出一身冷汗,身子冰凉冰凉的,就用再循环水冲了一个澡,回到指令舱。钱德拉在控制台上值班,他一直在呼叫着陆船,声音都喊嘶哑了,而听到的却只有静电干扰声。
  “你怎么认为?”她怕听到回答。
  “弗晓得。”就像拉夫林一样,他在得克萨斯学会了美国英语和火星特训队的“行话”。“他们应该会回到我们的视线之内的,但我弗晓得。”
  “他们有无可能在无线电覆盖范围之外的某个地方?”
  “要看减速伞的情况而定。”他摇着头。“减速伞从来没有在这样的大气层中试验过。也有可能把他们拖到下方附近某个地方也说不定;也有可能减速伞被撕破了,他们还在轨道上运行。”看着火星毫无表情的宽阔面孔,他又低声咕哝了一句:“弗晓得。”
  值班期间,她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显示屏,聚精会神地听着,可还是什么信号也没有。所有显示屏都放大到了极点,她搜寻着红黏土色的丘陵、红琥珀色的荒野、红褐色的大峡谷和红灰色的熔岩坡,一直搜寻到火星尽头那一片片更加阴暗的地方,这些地方就像覆盖着渐渐干涸的血浆一样,尽管如此,她都没有发现任何闪光的金属片、任何信号烟的痕迹、也没有发现任何太阳能反射镜的闪光。她又试着入睡,又梦见死火山喷发出血浆。
  她回到指令舱,罗金在那里值班。
  “恐怕,”一股低沉悲哀的声音。“恐怕他们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们不能失望,”她强装笑颜,摇着头。“因为他们是永远不会死的。他们是好人。他们训练有素。我们不能失望。”她在指令舱里值班的时候,又独自面对火星表面。火星怒目回视着她,火星表面远看起来就似一张老妇的脸,布满了黑斑和皱纹,就是没有任何着陆船的痕迹。她一边搜寻着,一边想起休斯敦要将着陆点选在远离马里纳里山谷的南部高原上所作的无谓争辩。
  南北半球之间的差别现在是相当明显的,北半球大部分地区颜色较暗,地势也较平坦,表面形态的构成年代也近些,火山喷发出来的熔岩流过,填平了原来的坑坑洼洼,因而大部分地方看上去很平整。火山爆发之前,北半球也许是被业已消失的海洋霸占着。南半球颜色较亮,地势较高,就像是月球背面的情况一样,因为被远古时代的陨石雨撞击。表面尽是坑坑洼洼。
  他们是否有可能转到靠近南极地的高原上去着陆呢?如果是这样,就有可能由于火星暗红色的光芒和死寂的黑色太空构成的火星地平线的角度大而看不见。他们受伤了吗?有可能着陆船发生了故障而不能向飞船呼叫?但此刻她所能做的就是继续搜索。
  火星在她身下不停地转动。这是一颗古老的坚硬星球,表面斑驳陆离,色彩鲜艳的地貌形成的年代较近,色彩暗淡的地貌形成于远古,在人类无法想像的远古时代所遗留下来的地貌创伤到处可见。在天文望远镜和搜索强光下,火星表面的差别,哪怕很细微,也看得清清楚楚,无一遗漏,在面积比撒哈拉还要大的沙漠中,狂风卷起了一堆堆沙丘。贺拉斯大盆地也许是一颗原始行星坠落在火星上形成的,它的四边布满了干涸的河道和三角洲,这些河道和三角洲可能是这个地区还是汪洋一片的时候形成的。盆地的一侧高耸着泰锡斯火山和奥林匹斯山。无边无际的马里纳里山大峡谷烟雾笼罩,这个大峡谷是缓慢的地质构造灾变使火星地壳断裂造成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令人不快的谜,对这个陌生星球的恐惧感爬遍了她全身。火星一直是她的生命,是她的人生目标和梦中偶像,正因为有了这个人生目标和梦中偶像,她的生命才有了支柱。现在,火星就在她下面缓慢地爬行,它看起来太辽阔,太陌生了,人类难以使用也难以理解它。它太陌生了,如何容纳得下休斯敦要在那里建立的供人类安居乐业的火犀城她浑身发抖,呼叫着“麦哲伦”号,火星不断地转动着,她不断地呼叫着,而扬声器里传来的只有死寂世界里的沙沙声。
  “就不能派人下去搜寻吗?”当拉夫林来换班的时候,她问道。看到他皱眉不语,就急速地补充说:“我愿意去。我相信拉姆会与我同去的。”
  “他已经同我说过了。”他紧咬着双唇,摇着头。“下去搜索也是枉费心计,全然徒劳的,因为我们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寻找。我们终不能将火星100万公里方圆的地方都找遍吧!”
  “我记得我们预定作第二次着陆的。”
  “是的。”他的声音尖利而果断。“在南极地着陆。巴罗瓦想对那个地区进行录像。”
  “这样说来,我们就置瑞安和休斯敦的安危于不顾了?”
  “如果有任何可能的机会……”她看到他憔悴的眼睛中透出痛苦的神色。“我不会不顾他们安危的。”
  “当然……”她说不出话来。“我们不知道他们当时打算在什么地方着陆。”
  “在马里纳里山边缘地带,有8000公里长呢。”他无奈地摊开手。“科莱茨大峡谷之南。预定着陆地带的面积相当于法国的一半。他们可能在那里--也可能着陆到其他什么地方,谁也说不定。”
  “我们为何不去尝试一番?”
  “这样的话,就毁掉了整个探险队。”
  “这怎么可能呢?”
  “可以问问巴罗瓦。”他怒视着火星,火红的胡须掩盖着紧咬着的双唇。“这一灾难似乎证明了她所持的观点是正确的。除非‘科伦’号能从极地永久冻土带回足够的燃料水……”他耸耸肩。“这次着陆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
  她带着责备的眼光紧盯着他。
  “听着,丽莎。”他降低了声音。“既然收不到‘麦哲伦’号的任何信息,‘科伦’号着陆的命运是否好些,我们也没有任何把握。我不会轻易将它扔掉。”
  她听了只有无奈摇头的份。
  “我们目前的处境是十分不利的,我们必须接受这个严峻的事实,”他的声音中带着苦楚,“并且尽可能进行救援。‘科伦’号能携带激光光谱仪和钻入式探测器,在火星轨道上可以对火星再进行一次探测。我们已经在火卫二着陆过,我们也有足够的燃料在火卫一上作一次着陆。赫尔曼和巴罗瓦正在收集许多有用的数据。如果我们带着这些数据回去的话,也足以证明这次探险是有价值的。”
  “这样说来,我们就不管瑞安和休斯敦了?”他脸色发白,没有回答。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十四章 火星着陆船

  “麦哲伦”号和“科伦”号是两艘着陆船,船体全由碳钛合金制成,外形呈流线型,以利太空飞行,动力由氦聚变产生的能量提供,在月球或火星上微引力环境中也能垂直升降。着陆船被弹射器轻轻地弹离飞船,慢慢地飘出了飞船阳光眩眼的强光范围之外,进入黑暗的太空中。  休斯敦坐在控制台前,瑞安坐在他后面,她面前放着电脑。她看着他沙色的头发直皱眉头:他为什么也参加探险队来冒险,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非常能干,这点她不得不承认。从他的档案中可以看出,特训队对他的评价相当高,每一次测试成绩都很好。他自始至终全身心地投入训练,那次登月测试的综合成绩甚至名列第一。无论如何,他毕竟是凯利根家族成员。
  火星硬着陆他能胜任吗?
  也许,他把火星当成是他所属的那个残酷世界,而那个残酷的世界她从小到大无时无刻不憎恨。在那里,大公司拥有一切,从罢工怠工中获得红利,想方设法从浓雾、老鼠、垃圾等一切可能的途径获得红利,从不考虑贫穷潦倒的人,从不考虑他们对小人物造成的伤害,给他们带来的痛苦和悲哀。
  他可是马迪·戈利第二一心只想着将火星变成另一个香格里拉花红酒绿的娱乐世界?变成另一个由高傲、贪婪和欲望组成的凯利根家族帝国?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判断他都不可能是阴险、邪恶之人。他的所作所为都与只以赚钱赢利为目的的那些人不同;那些肮脏之人一般都是奉承拍马的下人、唯唯诺诺的庸人和奸刁巨猾的律师,人家叫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也够英俊潇洒的,身材颀长,体魄像运动员那样健壮,脸上总是带着坦然的微笑,要她像恨戈利那样恨他也相当困难。可能他因为接受了太多未经努力而得到的礼物而被宠坏了,被遗传的脑袋、遗传的身体、遗传的家财而惯坏了。显然,没有事情能难得倒他,似乎也没有什么能使他生气的。不是吗?在这样一个前路茫茫的艰难时刻,他竟然还在无忧无虑地轻轻吹着口哨呢!不过他吹的是什么曲子她可听不懂,也许本来是很动听的,但这个曲子却使她恼怒不已。
  假如他把这里的一切都看得易如反掌的话……
  她耸耸肩,眼光越过他的身上,看着石英隔热屏外隐藏在茫茫黑暗中的世界。“战神”号越来越小,飘飘远去,消失在无穷无尽的黑夜之中。对“战神”号她顿生奇特的挚爱情愫,蓦地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苦痛之感。近半年来,那可是她的家,聚集着她日夜相处、渐渐产生互敬互爱感情的朋友,她觉得“战神”号比故乡莱克菲尔德那些破败的街道都要亲切可爱。
  火星这颗砖棕色的球体就挂在前面的太空中,离得这么近,连覆盖着冰雪的极冠都只能看到很少一部分,冰雪反射着强光,她不得不眯起眼睛。他们花费了这么几个月,跨越了几百万公里的路程,以性命为赌注,押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星球上。他们是否作好了充分的准备?她对自己,对飞船上的大部分人都是有把握的。
  这个凯利根么……
  她每提到他,都用他的姓。按照火星特训队的不成文法和“战神”号的纪律,他们之间应该用非正式的称呼。其他人都以“休”来称呼他,而她不得不对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嗨!”他突然咧嘴而笑,似乎显得太温暖亲切。“你没事吧?”
  “现在还没事。”她一本正经的口气,是想提醒他谁是这儿的“头”。“现在我们已经够清楚了。使着陆船处于电脑控制切人火星制动轨道的位置。”
  “是。”
  电脑她是可以信任的。然而,实际操作着陆的是凯利根。着陆船上的感应器不够精密,无法搜索出实际着陆地区内的岩石、斜坡、沙丘、深坑等这些没有预计到而又可能致命的地形地貌。也许他在斜坡滑雪时对诸如滑翔、高空跳滑等技巧烂熟,但“麦哲伦”号着陆可不比那些毫无用处的体育活动那样简单啊。
  在他们身后的“战神”号已经爬回到了带有狭窄防护装置的显示屏中心。这时蜂鸣器响了起来,制动反冲火箭已经点火。一股巨大的蒸气云爆发而出,将着陆船淹没其中。着陆船一阵颤抖,冲击着她。因为推力很大,她靠在座位上,直到蒸气推力消失,这时她处于失重状态。
  “火星,您好!”他转身对他咧嘴一笑。“我们来了!”得意之色几乎使他飘飘然。
  童年以来的梦想,经过这么多年的艰苦训练,经过这么几个月的飞行,他们终于即将到这火星了!火星在他们的身下延伸扩展,越来越大,一个谜般能世界、谜般的许诺:水--如果他们幸运地找到水的话,就毹使飞船持续下去;火星永久居住地建立之后,有了水他们就能生存;童年时代就梦寐以求、要在火星上建立灿烂夺目的城市,就需要有建筑材料和有可能得到的财富——水。
  “终于快实现了!”他大笑道。“我们真幸运!”他和瑞安。
  她穿着舒适的蓝色紧身衣,姣好的面孔映照在控制台上方的小镜子里,看上去分外可爱、格外妩媚,金色的红发同他自己的一样短,灰蓝色的眼睛因为兴奋而发出光芒。他渴望着她喜欢他,如果可能的话,让她爱他,但是他是一个很现实的人。她什么都不欠他。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许会爱上他。这种可能性看起来很大,因为他们现在是伙伴,朝夕单独相处,朝着火星飞行!面临的危险是无法预测的,也许危机四伏,但是他们会共同面对、共同承担。她的生命也许系在他的身上,而他的生命也许会系在她的身上:他们已经命运相连、同舟共济了。就眼下的情况来看,这也就够了。
  他一时冲动,向她敬了个特训队队礼。她也举手还礼,仿佛她心情同他毫无二致。但她的眼神随之变得尖锐,脸上看不到笑意。
  “幸运?”她严肃的语气使他清醒过来。“我们的命运究竟如何,还要待等我们自己的能力和行为来决定。”
  他们必须沿火星轨道绕行5周。第一次发射的制动反冲火箭,将他们送入一个长长的椭圆形轨道,先使着陆船擦过火星大气层后又飞离。每次经过火星,着陆船就更接近火星表面。第5次经过的时候,也许是第6次,他们才尝试着陆。
  绕行火星第一周用了5个小时,以后绕行一周的费时就越来越短。每绕行火星一周,他就呼叫一次“战神”号,简短地回报着陆船的运行状态。他们要么在座位上休息,要么轮流上缩微厕所,或爬上身后几乎空空如也的货舱边上放置食品的凹室。他递给她一个水瓶。她打开快餐盒,两人的中饭就这样合着吃。
  “睡吧,”她有一次对他这样说道。“假如能睡着的话。”
  “睡不着。”他指着火星说。“现在睡不着。”
  “最好试一试。你需要处于最佳状态。”
  他试着睡一会,结果发现睡得断断续续。所经过的火星离得太近了,他甚至开始有类似电震的超重感觉,这种感觉在乘降落伞降落或驾驶着悬挂式滑翔机着陆的时候他曾经体验过。他们绕行的速度比火星运行的速度快,可以向东着陆去迎接冉冉上升的太阳。
  着陆船离火星越来越近,火星的形象也越来越大。第一次经过火星白昼一面的时候,他搜寻着火星上空,发现无边无际的马里纳里山大峡谷从橘红色的阳光中一直延伸到黑暗之中。由于他们的位置还很高,他只看出这是奥林匹斯山和泰锡斯山脊上3个巨大的圆锥形火山口,而其他的一切看上去都还是扁平的,难以辨认。
  每绕行一周就离火星越近,他就能将火星的地貌看得清楚些。从黑暗中窜出的一股火焰,笼罩在奥林匹斯山上方,经阳光一照,其景象颇为壮观。马里纳里山大峡谷就像一条黑色巨蟒盘缠火星身上,不知哪是头哪是尾。他看到了科莱茨大峡谷,也看到了他们准备着陆的地点。
  “再绕行一周,”他大声同瑞安说,“就着陆。”
  他们又一次进入火星大气层的黑暗之中,电脑自动制导系统开始作最后火星着陆的时候,他们还处于火星背面。着陆船转了个方向,又发射了一颗制动反冲火箭,使船身倾斜,以最大限度地增加大气阻力,这时候,他们又有了超重的感觉。
  当阳光照射到他们船上的时候,他转身看着她,她只微微一笑,笑容随之消失,仿佛她也与他一样得意忘形了,但是他感觉到一股很强的压迫感,这使他十分吃惊。凡是冒险的事情都使他兴奋不已,但他也看到她显然有足够的理由而感到不安。对所有的一切,这可是第一次实地测试:微小的“麦哲伦”号、着陆船翼面、氦聚变制动反冲火箭;为着陆编制的电脑程序;测高计和陀螺罗盘;甚至是起落架;他自己本身应付火星不同的空气和重力作用的技能,也从来没有试验过。
  他咧嘴一笑,挥了挥手,试图表现出连自己也没有把握的信心。
  “凯利根,坚持做好自己的工作。”她的声音尖锐而短促,不信任之感不言而喻,虽然没有明说出来。“施放减速伞。”太早了,他这样想道。他尽力压住怒气,不致爆发出来。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他也能理解她对他的不信任感。他是富家子弟,姓凯利根,他不能希望她忘掉马迪·戈利在香格里拉娱乐中心对她施暴的企图。
  不管怎样,他们现在一起这里执行任务,快要一起登上火星了!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重要的呢?他的心跳加速了。当恰当的着陆时刻到来的时候,还是由他完成着陆的。当然,那个时刻到来之前,还是听她指挥。他紧了紧束带,瞥了一眼后视显示器,看着前方。
  费利斯多沙漠缓缓地进入了视野。这是一个到处是阴影的砖红色荒原,一直延伸到红色雾霭笼罩着的天际。预定的着陆点离这里还远。他瞥了一眼设备显示的数据。指示高度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速度就是不见减慢。60,000米、50,000米……
  预定着陆点还很远。他敲击着红色键盘,要将减速伞与着陆船分离,他看到减速伞的影子越来越小,变成一个微点,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黑暗的太空中。他回头看着瑞安,她脸色发白,牙齿紧咬着下唇,显得很紧张。她似乎没有分享着他的兴奋,这使他感到非常遗憾和痛心。
  自动蒯导功能关闭,自动制导显示器在闪烁。进人手工制导程序。
  他高兴得大声疾呼。终于要到达火星了!死寂的荒原,陌生、未知而神奇的世界,但这就是他人生的夙愿。这可能是一个要命的挑战,但他已经作好了一切准备。这里是检验他多年训练成绩的机会,也是检验他放弃亿万家财而来火星探险的这个决定的正确性的机会。他不禁开怀大笑了。
  “凯利根!”他听到瑞安惊恐紧迫的喘息声。“你疯了?”他又将火箭喷口向下倾斜,将着陆船处于滑行状态,看着被风化的马里纳里山轮廓在他们下面慢慢地向后爬行,这个大峡谷深达7公里,长达5000公里,就整个火星而言,这还仅仅是很小的一个部分。红色的阳光燃烧着马里纳里山参差不齐的山峰。
  又听到她紧张的声音,他置之不理。大气密度太低,船翼不起作用,要在一个依然不可预测的星球表面进行史无前例的着陆,这一任务需要运用他所具有的所有知识和技能。10,000米、5000米、4000米,火星的形象越来越大,
  盆地表面几乎没有什么撞击坑,但到处是高高低低的长形黄色沙丘,这些沙丘在着陆船上看去宛如大海中起伏不停的波浪。着陆船的速度越来越快,总是越来越快。也许暗含着危险,但是,这些沙丘是可以避开的。已经可以看见着陆点了,那是沙丘之间一片暗红色的平坦地带,她的前方一字儿排列着密密麻麻的光线暗淡的悬崖峭壁和火山口。
  现在着陆!
  这是第一次着陆尝试,也是最后一次了。拉夫林认为,船上任何多余的东西都会增加危险。他们驾驶的着陆船没有装载任何备用的东西,再也不能重新起飞,再也没有机会进行再次着陆的尝试了。
  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成功,不能失败。
  他把火箭调节到几乎水平的位置,适当时候会将它丢弃。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显示屏。指示的风速依然是1000节,高度是3000米、2000米……他们已经掠过风吹而成的沙丘上方,飞行速度还是太快,下坠速度还是太快。
  他将火箭发射口对准下方,急速地发射一颗制动反冲火箭。着陆船上升了。上升的高度够不够?一时之间,他仿佛回到了训练的日子里,仿佛他现在驾驶着那艘旧的“达伽马”号着陆船在月球上着陆。但是,这里的重力井更深,情况与月球着陆完全不同。预定着陆点看上去毫无障碍,是沙丘之海洋中一片空旷的海岛。也许火星是特意腾出这么一块平坦的空地来迎接“麦哲伦”号着陆船的。是否还没有飞过这个着陆点的时候就应该再发射制动反冲火箭?
  还不能发射;他们不能这样匆忙着陆。他等待着,紧张的手指放在键盘上。
  “凯利根!”她那紧张的声音似乎充满了绝望。“发射!马上!”
  又过了几秒钟。他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也没有时间说“是”或“不是”,但是长长的黄色沙丘很可能是一个致命的陷阱。疾风使他们以优雅的曲线运行着,但是,风吹起来的散沙或尘土会使着陆船颤抖不已。
  他屏住呼吸,身上所有的肌肉都紧张不已。再过几秒钟关键的时刻就到了。他喜欢经受考验,眼看着像波涛汹涌的黄色洪水一样的沙丘在底下迎接着他,等待着考验勇气和技能的时刻的到来。
  “清醒清醒啊!”
  “现在还不行。”他轻声地说,声音轻得几乎连自己也听不见,手指一动也不动,等待着预定着陆点出现在眼前,火山脊在显示屏上越来越高,离着陆船至多不过12公里了。
  “到了!”
  他呼出一口气,按下键盘。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没有听到制动反冲火箭发射的声音,也没有感觉到推力。位置还是太高了,他们就像发射失败了的导弹一样下坠。已经滑过了预定着陆点。由黑色的熔岩堆积而成的像破碎牙齿那样参差不齐的悬崖迎面扑来。着陆船响起了一阵警报声。显示屏上的那些仪器数据闪烁着,不断变幻着读数。手动制动功能失效。绿色的字母特别刺眼。电脑自动制导功能启动。
  他本能地猛击了一下键盘,又猛击了一下。他所听到的只是经过隔音装置而传来的微弱风声,随后听到从着陆船重新定位的微型起飞加速器发出的悲鸣似的轻微声音。这个过程费时太长了。电脑程序根本没有紧迫感,对他们下方所有的危险根本没有感应。他双眼紧盯着显示屏,嘴里诅咒着电脑。
  顽石坡向他们迎面压来,这些锯齿状的顽石坡是某一次火山喷发的产物。最前端突出部分是一个阴影覆盖着的湖泊一样的火山口,似乎是张着大口随时要将他们吞噬似的。着陆船又开始快速下坠,越来越快,朝着这个大口撞去。火箭发射设备启动了,但为时太晚了。喷出的白色气体在船下滚滚翻腾,白茫茫的一片掩盖了一切。
  着陆船开足马力,发出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他被重重地撞在座位上,但下坠的速度还是太快。喷射出来的气流将尘埃掀起,蒸气变成了红色。他虽然看不见,但依然感觉得到火山喷发形成的顽石坡张着峻岩的手臂要将他们抓住。电脑自动将推力减少了,他能看见。他屏声息气,看着火山壁那边那片碗形的平地。
  那片平地对着陆船来说是够平坦的,假如他们能到达那里的话。
  这也只是一种“假如”而已……
  他们撞了上去。着陆船震颤不已。发动机喘息了一会就哑声了。金属扭曲着,发出尖锐的声音。着陆船颠覆了,摇晃着,终于静了下来,在这寂静之中,他似乎听到了第二次碰撞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十分刺耳的吱吱漏气声。所有的灯都被撞灭了,所有的仪器设备都漆黑一片,显示屏死了。他所能看到的就是隔热船板外面一条窄窄的粉红色的天空。
  “凯利根!”她粗砺地大叫着他的名字,仿佛是在诅咒。“凯利根!”
  “当时一切都很正常。”他大笑着,却是没有丝毫笑意的感情迸发。“而你却突然切换了操作程序。”
  “你喜欢笑就尽管笑吧!”她大光其火,愤怒地说。“你把我们给害惨了!也许将整个探险队都给害惨了。”
  “是吗?”他坐在后斜的座位上,默不做声,强忍着满腔怒火。“我知道这可不是好玩的。”他转过头直视着她愤怒的面孔。“但是我们没有死。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还能再起飞。如果不能再起飞的话,他们也会派‘科伦’号来接我们回去的。”
  “这就是你玩的游戏了!”她的狂怒丝毫未减,还加上了蔑视态度。“你就意识不到……”
  “听着,瑞安!”他提高了声音。“你要叫它为游戏我也没有办法,但这种后果是你一手造成的。我当时正在准备着陆。刚好是对着预定目标着陆,而你却突然切换操作程序,让电脑用自动控制。”
  “正准备着陆?”她带着嘲笑的口吻说。“你当时对着控制键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亏你想得出?”愤怒使她显得更加楚楚动人,他这样想道,鼻孔发白,蓝眼睛喷着怒火,别有一番魅力。他很想抓住她,摇晃着她的身子。“我驾驶着‘达伽马’号在月球上着陆过十几次,可从来没有僵在那里不知所措过。我只是在等待,等待着机会使我们不至于撞到沙丘上……”
  “等待的时间太长了!”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呼吸极其急促、极其不均匀。
  “指挥官瑞安,当时我们还有一定的高度。我们所需要的就是等待,否则就意味着死亡。”他说话时不禁带着讥讽的口气。“你的电脑执行制动反冲火箭的发射指令费时太长——也许是费时太短。对着陆目标来说费时太长。对避免撞到火山底来说费时太短。”
  “你这样认为?”
  “你喜欢怎样想就怎样想吧。”他冲她耸耸肩,痛苦地咧嘴一笑。“我们到了这里了,指挥官。着陆在火星上了。倘若责备我能使我们回到‘战神’号上去的话,你喜欢怎样责备我都认了。”
  “好吧,凯利根。”她僵硬地点着头,眼神依旧冷若冰霜。“我们总算是在火星上着陆了。”
  所有灯光都熄灭了,但有一股玫瑰色的光柱通过防辐射屏蔽射进来,给整个船舱投下了病态的阴影。通过倾斜着的防辐射屏蔽,她看到了红色雾霭笼罩着的天际,和一小片火星的表面。参差不齐的黑色火山岩在橘红色尘土中伸出来,宛如一只只腐烂了的牙齿。
  绝望,死亡。
  新近漂流而来的橘红色尘土掩盖了“麦哲伦”号着陆船的大半部分,凯利根的身体和她自己躺着的地方还露在外面;她的脑海中似乎浮现出着陆船永久埋在这里的形象,虽然这种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逝,但也不禁使她不寒而栗。她摇晃了一下头,驱赶走这种不吉利的形象,坐在那里看着下面的凯利根。凯利根聚精会神地摆弄着失灵的键盘,试图给它们注入活力,仿佛他知道怎样才能使它们苏醒过来似的。
  终于在火星着陆了。
  这些话在她的脑海中就像是一份死刑判决书。与萨姆·休斯敦·凯利根一起在火星着陆。亿万富翁的花花公子,永远不停地、不顾一切地寻求着刺激。总是改变不了一个凯利根家族成员的本性,永远不会遭受失业之苦楚,永远不会尝到饥饿的滋味,永远不会有绝望的时刻,总是不断地尝试新方式来冒生命之险:跳台滑雪、高空滑翔、高山攀登;飙车、飙船。也许还尝试一夜一个女人的快速游戏,这倒不是她所关注的。她咬着下唇,多么希望和她在一起的不是这个该死的凯利根,而是别的什么人。
  她希望在一起的当然不是奥托·赫尔曼。奥托说话的声音太响;谁敢于对他武断的看法提出疑问,他表现出来的傲慢态度也够人受的;他的体臭太强了,洒了科隆香水更令人难以忍受。巴罗瓦与他的关系过分密切了,不知她如何能忍受得了?
  拉姆·钱德拉呢?他身上许多东西都令她羡慕不已。他为人朴实、神情乐观;即使是冷嘲热讽,也时常透露出真知灼见;他那略带黝黑的英俊面容,他那综合实力,一切的一切都使她倾倒。假如由他来驾驶“麦哲伦”号在火星上着陆,他是一个自始至终都值得信赖的人。可惜的是,从加人火星特训队以来,他和罗金始终是彼此忠诚的一对伙伴。
  阿凯迪·拉夫林?如果由她来选择的话,她的首选就是他。他几乎在所有方面都与拉姆不差上下,但是她更加喜欢他。虽然他们之间也谈不上爱或不爱——他称之为群落生境唯理论的哲学思想中没有爱这个空间,但是他们在床上却过得很快活。倘若不是他禁欲主义的淡泊哲学使他留在“战神”号上的话,他此刻也许正在与她一起庆祝火星着陆成功呢。当她回头看着凯利根的时候,他正要离开自己的座位。由于着陆船倾斜着,他走路似乎有点笨拙,他停下脚步,一手做成杯状放在耳朵上,倾听着逃逸的空气发出的细微声音。他扮了一个鬼脸,冲她摇了摇头。
  “指挥官?”她听出声音中带着嘲笑性的挑战。“现在该怎么办?”
  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强压着愤怒。面临的危险够多的了,谁也不能花费时间和精力去争吵。她冲他皱着眉头,一推座位,站了起来。
  “凯利根……”这些话出口可不容易。“也许……也许我太心急了。也许我错怪了你。如果你认为着陆船碰撞是我造成的话,我希望……我希望你允许我道歉。”
  “用不着道歉,指挥官,”他耸耸肩。“让我们干正经事吧!”
  “谢了。”她试图笑一笑,虽然这只是一个令人不安的停战时期。“正经事是要生存下去。如果我们行的话,就将损坏的地方修好。如果修不好,只有先活命,等待救援。”
  “那么,我们应该先做些什么呢?”
  “先找到漏气的地方,并将它修好。”她在脑海里尽力搜寻着其实并不存在的权威。“修理动力系统,恢复无线电联系。呼叫‘战神’号,报告我们的处境。如果可能的话,就准备起飞。并且继续我们的使命——勘探可提取的永久冻土,并对大峡谷边缘地区进行摄像。”
  “这个命令范围够大的了。”他咧嘴一笑,这一笑似乎十分古怪,也十分天真。“那么我们就动手干吧。”
  他找到了一个开关,下方的电池指示灯亮了。他摸索着经过她的身旁,顺着窄窄的金属梯级往下摸去。她跟在他身后,穿过货舱,经过贮水箱。漏气的嘶嘶声越来越响。她发现贮藏小舱的所有舱门都已经打开,他正从贮藏舱舱面底下取出一大堆工具和那些氦气缸。
  “船壳凹进来了。”他冲贮藏舱点着头。“也有漏洞。”
  贮藏舱是贴着船壳建筑的,尾部的金属板已经凹进,大概有两米长。
  “双壳船身,”他说。“中间是巢脾和密封层。破裂地方差面不多全给合住了。我给破裂处喷些密封剂。”
  “好的。”
  她转身朝火箭发动机走去,火箭发动机从舱面中间横穿而过,发动机的有些部分突出出来,看上去是丝毫无损:管子和阀门、氦泵和水泵、电脑控制系统、磁流体动力发动机,她都没有发现有什么故障。
  但是,这些设备系统就是不工作。
  “第一个问题,”她同他说,“动力系统。”
  “刮刮叫!”他竖起大拇指说。“我先把漏洞修好再说。”
  她听到他一边爬上梯子去找密封剂,一边轻轻地吹着口哨。她弯身在发动机上。即使火箭发动机关上了,发电装置也应该以低功率运行,以给照明灯、电脑系统、无线电设备和着陆船整个运行系统供电。她采用电池供电的方式,试图启动发电机。这时,控制面板闪亮了;风扇呼呼响;氦泵发出呜呜声。显示屏上的琥珀色字母也亮了。
  发火装置故障。
  她又试了试,字母再次闪亮。
  “我们撞击的力度太大了。”休斯敦手里拿着一个密封剂喷枪站在她身后。“火箭喷管可能堵塞了。也可能撞碎了。”
  “用密封剂喷补一下,”她这样对他说。“我们等一等再去看看。”
  他这样镇定,不禁使她肃然起敬,但她也不无疑虑。他似乎对灾难也太漫不经心了,仿佛逃离火星只是又一场游戏而已。他也太不顾后果了,她这样想道,似乎太自信,简直太不负责任。她看着他从贮藏舱上拉下撞皱了的钢板,在船壳凹陷处喷上一股蒸气雾状的密封剂,看看什么地虚还遍氢,量后在所有漏气的地方喷上厚厚的一层灰色密封剂。
  “好了吗,指挥官?”他倾听着,冲着她咧嘴笑着。漏气的嘶嘶声停止了。“是月球着陆船?还是火星着陆船?”
  “休,你知道我的名字。”她一时冲动,伸出手来。“别再叫我指挥官了。”
  他双眼盯着她,呆立当场,过了好一会儿才紧紧握住它伸出来的手。
  “是瑞安。”
  她听出他的声音充满了柔情,但是现在不是寻欢作乐的时候。他们一起登上火星,但是他的名字还是凯利根。
  “我们走吧!”她蓦地抽出手来。“是火星着陆船。”
  他们爬进货物舱上面的气密舱。他们还没有穿上增压宇航服,他在紧身衣衣袋里摸了摸,摸到了一枚磨光了的银币。“墨西哥一比索的古银币,”他对她说道。“我5岁生日那天爸爸送给我的。他说它会给我带来好运。也许是这样吧。”他冲密封舱点点头。“第一个进入密封舱,就算第一个登上火星。为你的荣誉抛一下银币。”
  即使会使他命归西天,他还要再玩这场游戏。这场游戏输赢都捆在一起了。他的银币旋转了好长时间,才由比地球引力少得多的火星引力拉回到他左手背上,他马上用右手盖着,等待着她猜正反面。
  “正面,”她猜道。
  “幸运之神总是护着你。”他咧嘴笑着。“是正面。”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十五章 公司大股东

  在创立火星开发公司之际,《火星合约》上载明:整个火星分成四份,犹如将一个橘子切成四等份,各大股东各得一份。后来,公司的所有股权都转让给火星征服公司独家经营开发。西班牙语一直是凯利根和露西娜之间的专用语言。在自己的房间里相聚,喝牛奶咖啡或做爱的时候他们就说这种语言。西班牙语比英语悦耳动听,也是一种埃德娜听不懂的语言。她一直用西班牙语称他为“奥斯丁诺”或“先生”,而他也用西班牙语叫她“妻由塔·波妮塔”。
  现在他们之间的感情可非比往昔了。
  彼此感情的疏远也不能全怪她。也许她身上多长了几斤肉,可身段还保养得很好,需要的时候她还能限制饮食,到公司的健身房去锻炼锻炼。肌肤还是白白嫩嫩的,秀发还是闪着光泽。甚至是现在,虽然他对她的激情已经荡然无存,他也需要她那种对商情的敏感性。
  “激情”,在外科手术中全部消失了。“多么遗憾哪!”
  开始的时候,他就是一头狂暴的野牛,每天都要来上一次,不管是在沙发上还是在大桌子上,有时甚至在地板上。现在他已经力不从心了,每试必败,有什么办法呢?只有诅咒自己无能的份。她同儿子马丁说话就叫他为“糟老头”。对那个休斯敦先生始乱终弃的“外国妓女”丽安,马迪又能希望想出什么好办法对付呢?
  她怜悯他,有时实在恨他。
  他就像一头犟牛,说好说歹不认马丁。而像郊狼那样狡猾,用钱买通了一只外国佬“替罪羊”,要他承认孩子是他的,并娶了她,此后就跑到亚洲去了。当时他还是口口声声说“爱她永不变”的时候,就不肯伤害自己的妻子,他那病恹恹的妻子在生产一个外国佬儿子休斯敦的时候差一点就自杀身亡。休斯敦先生。她从小就教育马丁这样称呼他,因为她不想使两个孩子终日争吵。“糟老头”凯利根经常偏爱那个外国佬儿子。她很高兴他到火星上去探险,这样马丁路上的绊脚石就搬掉了。后来看到休斯敦的女友怀孕了,她又有些担忧。休斯敦先生无疑是这个孩子的父亲。如果休斯敦回不来了的话,“糟老头”有可能将这个孩子选做另一个继承人吗?这是不是他将休斯敦的女友安插在公司里的原因?她可不会当面去问他,但是这种担忧是一颗恼人的刺。他时常嘲笑祈祷者,但是她却祈求圣母将马丁所有可恶的竞争对手搞得名誉扫地。

  丽安大部分时间都喜欢自己的工作。她一生都爱戴凯利根,而他总是慷慨大方。当马丁和露西娜没有给她安排什么工作的时候,她就一天又一天把时间花费在父亲留给她的那些法律书上。也许她确实有一个伟大的法律头脑。案例至少能有助于她暂时忘掉休斯敦。怀上了他的孩子她很高兴,一经医生确定她怀上孩子,她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凯利根先生。他要她把这个消息告诉埃德娜。这是一个痛苦的错误,埃德娜听到这个消息,想到休斯敦可能永远不回来了,不可能给孩子取名,不可能给孩子一个温暖的家,就痛哭流涕,悲痛欲绝,整整两天躺在床上不肯起来。
  一天晚上丽安上床休息的时候,巴罗瓦发回来的电讯成了特大的新闻,其标题是:

  火星探索队联系已中断

  丽安想法设法使她高兴,但苦于找不到可以使她高兴的消息。
  一天早上,丽安在大厅里碰到马迪,就问他是否从白沙航天基地的朋友那里听到什么消息。
  “对不起,哈洛伦小姐。”他说话时盯着她凸出的肚皮狠盯了一眼,她顿时觉得满脸通红。“没有什么新的消息,甚至连‘战神’号也没有消息。最近的报道说‘战神’号还在火星轨道上运行,依然等待着失去联系的着陆船的消息。但这是好几天之前的事了。有一半时间,我们与‘战神’号也联系不上的,因为它转到了火星背面,而他们要与法萨德取得联系也还有一些问题。”
  一天早上,凯利根叫她去。
  “来与马迪和露西娜碰头。她说有要事。最好现在就来。”
  “好的,”她迟疑了一会说。马迪总是用过于精明的眼光看着她,而露西娜一直就叫她“我的美人儿”,赞扬她肌肤怎么怎么白,头发的颜色怎么怎么美,行为举止怎么怎么优雅,赞扬的语气所带有的感情过于亲密友好。“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去的话。”
  “马上来。”一种果断的命令口气。
  她跟着他走进了里屋,在阿兹特克献祭画前停住脚步看了一会。这幅画表现的极端残忍总是使她惊骇不已。
  露西娜在厨房里忙碌着。马迪像往常一样汗流满面,他脱下一件黄格子运动茄克衫,往长桌子边上他最喜爱的一张椅子上一躺,手脚伸展着。据说,当年他母亲就在这张桌子上怀上他的。他正要伸手去拿塞得满满的马尼拉公文包,看到她进来就起身打招呼,伸出一只满是黑毛的手。握着这只手,只觉得软绵。
  “探险队有什么新的消息吗?”她问遁。
  “没有什么好消息。”他带着参加葬礼的同情神态摇了摇头,又坐到了桌子前。“没有着陆船的任何消息。”
  “喝咖啡,先生?”露西娜从厨房里出来,微笑着,露出两排整齐雪白的牙齿。“我的先生最喜欢喝咖啡了!”
  她挥手示意他们在马迪对面的大皮椅上坐下,把两只咖啡杯放在他们面前,开始往杯里冲香气扑鼻的咖啡和牛奶。丽安把自己面前的咖啡杯推向一边,忧虑重重地看着马迪。
  “耐心点,哈洛伦小姐。”马迪的上颚犬牙是两颗金牙,而她认为这两颗金牙放射出豺狼似的贪婪之光。“就我们所知,他们是很安全的,只是暂时失去了联系。”
  “什么时候再能与他们取得联系?”
  “很难说。”
  “好了,马迪?”带着期待心情的凯利根皱着眉头问道,“有什么话要同我们说?”
  马迪冲凯利根看了一会,就低头专心整理着电脑打印出来的材料,仿佛是在建筑防御堡垒,堡垒建好之后才抬起头来看着隔桌而坐的凯利根。像一个宠坏了孩子,丽安想道,他的眼光透露出的神色既有害怕的成分又有对抗的色彩,既急于想得到好处,但当发现了有好处的时候又贪婪地凝视着。“有消息向您汇报,先生。”他高兴地点点头,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其实,火星开发公司现在与火星探险飞船有正常的联系,带来了对休斯敦先生不利的消息。”他向她投去急切的一瞥。“对开发公司不利的消息,但是,如果我们玩得聪明一些的话,会得到价值1亿美元的金矿。”
  “对萨姆不利的消息?”凯利根将杯子往边上一推。“此话怎讲?”
  “法萨德天文台现在与火星有正常的联系,”马迪点了点湿漉漉的、锃光瓦亮的头,以强调的语气说。“白沙航天基地的那些人故意将不利的消息暂时封锁不外传,希望能拯救他们的性命。但是探险队的工作即将完成。他们计划再花几个星期的时间对火星进行短期观察,此后就返航。”
  “他们会……”丽安心都吊到了喉头。“他们会搜寻吗?”
  “拉夫林说不会的。”马迪茫然地凝视着她。“如果他们想安全返回地球的话,就不会去搜寻。他们现在所有的燃料,再进行一次着陆之后,就仅够他们返航之用了。他们会在火星南极地着陆,完成探测的任务--他们现在的运行轨道太低,看不见火星两极地。”
  “你找我们就是要说这些?”
  “还有,先生。”马迪在凯利根的注视下收回了眼光。“有一个拯救探险队的机会。情况是这样的。原有的火星开发公司已经死亡了,虽然他们不肯用这个词眼。又是资金的问题。信用基金已经用完。这样的话,我们的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
  马迪坐着,凝视着凯利根。黑色的眼睛射出毫无表情的、茫然的、然而又是谨慎的眼光。这是一个玩牌高手的眼光,丽安想道,紧紧捂住自己手中的牌而千方百计地要知道对方手中的牌。
  “我认识巴罗瓦,先生。”他粗壮的食指敲击着一束电脑打印材料。“艾里娜·巴罗瓦博士。在我们举行的香格里拉新闻宴会上认识的。她一再说火星开发公司对探险队的组队不很谨慎。我与她和我自己在白沙的联系人合作,已经制定了一个新的探险运动计划。”
  他紧张地舔了舔厚厚的嘴唇,看着面前的打印材料,仿佛是在等待灵感出现似的。
  “这是我们商定的计划,先生。”他斜眼看了母亲一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火星开发公司彻底完蛋了。我们要以新的公司来取代它。没有扯皮的跨国公司,只有一家制度健全的商业公司。”
  “怎么操作?”凯利根咕哝着说。“如果火星开发公司倒闭的话……”
  “有一个新的计划,先生。新的管理机构和新的运转方式。巴罗瓦说火星开发公司倒闭,其主要原因是它并不出售股票。她对公关很有一套,由她出任公关部经理。”
  “她什么时候回来?”
  “不管她在什么地方,我们都需要她,先生。将事实做个报道,宣布火星征服公司成立--就是我们的公司。我们在地球上有许多工作人员。从倒闭的火星开发公司里留任下来的人员,他们有实际技能,可以使飞船飞起来。”
  “这对萨姆有什么影响?”
  “给他一个机会,先生。”他很快地瞥了一眼丽安。“至少是一个机会。我们要将‘海神’号建造好。在下一个最佳发射期来1临之前,我在白沙的工程师们会将‘海神’号的发射升空事宜准备就绪,就可以运载救援队出发了。救援队一经出发,拉去林就不应该逅航。他可以派人员下去搜寻。在火星上建立永久居住地。对火星进行全面的探测。”
  “还有呢?”凯利根斜视着马迪,冲丽安点点头。“你要我做什么?”
  “要获得这个购买权,我们需要资金,先生。他们已经破产,要将所有资产清理出售来还债。”他用湿漉漉的粗壮手指头一项一项地指出具体项目。“白沙航天基地的所有设施。航天飞机的租金和最后的所有权。法萨德太空天文台的设备和月球上的氦矿。聚变发动机的专利权。条约上载明的火星开发权。原来的公司帐本上的投资项目还有400多亿美元。”
  “这些都是没有人要的东西。“
  “正因为没有人要的东西,我们才能廉价买下来。”
  凯利根坐在那里,皱着眉头,灰色眼睛盯着献祭台上因痛苦而扭曲的献祭物足足有半分钟,然后才回过头来,目光落到丽安和露西娜身上,最后才落到马迪身上。
  “廉价到什么程度?”
  “这要根据其他出价人的出价情况而定,先生。”丽安认为她看到马迪的眼光中隐隐露出喜悦的神色。“我们猜测最多不会超过1亿。”
  凯利根的脸绷得紧紧的,非常严肃。
  “不是一次付清的,先生。我们授权发行1000万股股票,每股100美元。我们希望,这样就足够取得购买权,建成‘海神’号飞船。”他伸手去拿公文包。“我们要求凯利根财团认购500万股,再续签5亿美元的贷款保证书。”
  “就这些吗?”脸上挂着一种讥讽式的怒容。“天上挂着一个这么大的馅饼,花这么一些钱就能买到?”
  “如果你想着休斯敦先生,这些钱是不多的,先生。”他看着丽安紧张的面孔,惊愕地点了点头。
  “将明细表报上来,”他最后说道。“我再考虑考虑。”
  露西娜又冲了杯牛奶咖啡。他们在马迪的文件资料上花费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当丽安和凯利根走了之后,露西娜收拾好空杯子。
  “一只替罪羊!”她高兴地冲着马迪点头,用西班牙语说道。“一只替罪羊!”
  “替罪羊他大概是当定了!”他也用西班牙语回答,咧嘴笑了,露出两颗金牙。“他总是说多么想拥有火星。做梦也不会想到到头来火星的主人却是我。”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十六章 火星两极地

  火星的两极是在漫长的冬季由凝固的水蒸气和二氧化碳构成的。春季来临的时候,大部分二氧化碳回升到大气中去了,而水冰却留了下来,这就成了火星的两个极地。
  在巴罗瓦和她的机组人员乘“科伦”号起飞之前,丽莎又去找拉夫林,请求搜寻休斯敦和琼妮。
  “我们知道‘麦哲伦’号在预定着陆地区着陆。如果我们有足够的燃料进行第二次着陆,难道我们就不能在那个地区上方至少作几次近轨飞行?”
  “与巴罗瓦谈谈吧!”他满头蓬乱的红发不耐烦地摇着。“她坚信她预定的极地着陆具有最佳的成功机会。”
  “我怎么也看不出在极地着陆会是最佳的。”
  “‘麦哲伦’号着陆失败了。”她看到他火红的髭须掩盖着几条新的皱纹,也发觉他现在动辄发脾气。“我们不能为了找出失败的原因再拿性命去冒险了。巴罗瓦将在南极极冠上着陆,并在那里寻找水源。如果她成功了,我们大家就都能生存下去。”
  “准备寻找‘麦哲伦’号?”她松了一口气。“准备将移民送上火星,并建立永久居住地?”
  “这是最佳的成功机会。”他重重地点点头。“但前提是她确实能找到可以使用的水源。”
  “如果她找不到呢?”她紧盯着他的脸。“我们是不是打道回府即刻返回地球?”
  “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她悲痛地提高了声音。“飞行一年,拉姆说的。定额减半。更少也可以。我宁愿下去寻找‘麦哲伦’号,不管冒多大的风险。”
  “我也愿意这样做。”虽然满脸髭须也难以掩盖他满脸的不高兴。“但是我必须为其他人的性命着想。”
  看是不能说服他了,她就恳求在“科伦”号上给她一个位置。
  “很遗憾。”她认为这几个字是他真实感情的流露。“但是,巴罗瓦负责这次飞行。她想摄下火星南极冠的景象,制成记录片。随她同去的是赫尔曼和钱德拉。赫尔曼带着设备去收集火星地质方面的数据。钱德拉是我们最好的着陆船驾驶员,至少除了凯利根之外是如此。他的任务是将他们安全送回‘战神’号。”
  她爱慕拉姆·钱德拉,认为他会成为巴罗瓦录制的记录片中的明星。他英俊潇洒,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一头黑发呈波浪形,而且说话带有一种冷嘲热讽式的幽默感。他同其他人一样的敏锐,但他永远不会在人前炫耀自己。她知道他对探险具有绝对的献身精神。
  “你真的要试图寻找水源?”她恳求着问道。
  “当然。”他严肃冷静的微笑鼓舞着她。“巴罗瓦只想着留下关于人类探索的史诗。赫尔曼的主要兴趣,我认为,是为他撰写火星专著收集资料数据。但我想要的是火星本身。”
  钱德拉停了下来,黑色的眼睛看着她的脸,若有所思。
  他认为,她与其说是一个火星探索者,看上去倒更像一个大学生。身材矮小,头发漆黑,她的所作所为所思都与众大不相同。他喜欢她,而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有人与他分享这份感情。
  “我希望你了解我父亲。”他告诉她说。“他是工程师,一生都忙于处理官僚行政琐事,期间孵化出对印度未来的宏大计划。他一直在设计巨大的拦水坝,阻挡季风雨造成的洪水泛滥,拦截水流用于种植和发电。他设想的大坝计划,大部分都没有完成,但是他常常带我去看看印度为什么需要筑坝。加尔各答街头的悲惨景象、旁遮普的暴乱、孟加拉的饥荒。我绝大部分的知识都是他教的。我认为火星就是我自己的喜马拉雅山。
  “战神”号运行的速度已经超过了火卫一。巴罗瓦和赫尔曼想先在那颗小卫星上着陆,然后才脱离轨道做火星登陆的尝试。
  “我们是在寻找水源,”钱德拉提出异议。“在火卫一上不可能找到水源的。它是火卫二的姐妹卫星,只有碳质碎石和尘土。任何水源都会和化学物质紧密结合在一起,或者处于卫星的内核,我们无法得到。”
  “着陆!”巴罗瓦命令道。“我想要摄下火卫一的情景。我们要进行旁白叙述,使它的神秘性、起源、轨道等资料数据具有戏剧性。以前认为,使之成为卫星的原因是一艘巨大的飞船不知怎的碰撞或遗弃在轨道上形成的。”
  “好的,”他低声答道,“好的。”
  “奥托与我一起下去摆好设备,并担任摄像工作。微弱的引力会给我们极大的摄影效果。我将以着陆船为背景,在卫星表面高高地跳跃。你--你可用激光光谱仪和钻人式探测器探测水源。”
  “我们只带来10个探测器,”他说。“原计划是到火星才使用的。”
  “在这里就发射三四个吧。”她的眼光落在他身后,居高临下的行家口气。“我想要太空冒险的素材!关于我们探索一个遗弃卫星、在这个卫星上寻找可能使飞船和我们自己幸存的珍贵水源的戏剧性材料。”
  “即使你早已知道在那里我们找不到水的话,你也要这么做?”
  “有谁去寻找过呢?”她的声音变得尖锐。“我们以离卫星表面几公里的轨道绕卫星飞行,看看能发现什么。我要将你发射探测器的镜头摄下来。”
  她是指挥。在离火卫一表面几公里的时候,他发射了几只推进器使“科伦”号进入卫星绕行轨道。卫星像一只黑色的大土豆,直径20公里,表面到处是撞击留下的深坑,和断裂的沟壑,看上去尽是麻麻点点。她把摄像机拿到驾驶座上,一边照下显示屏上的图像,一边向他提问并进行录音,这是专门为地球上未来听众录制的。
  “那个大火山口叫什么?”
  “史迪克尼。”他对着她的麦克风答道。“这个撞击物有8公里长,对火卫一来说太大了,几乎将它撞得粉碎。你们还可以看到火卫一表面的那些裂缝。”
  他发射了3个钻入式探测器。这些探测器都有长长的箭头,由火箭驱动,顶端是一个磨研式尖端。拖在后面的天线将感应器的读数传回到着陆船的录入装置上。巴罗瓦将在发射装置前工作的他进行摄像,并问他具体的读数。
  “根本没有令人高兴的消息。”他对着麦克风说。“火卫一其实是一整块死寂的黑色岩石,比煤都要来得黑。钻入式探测器已经钻进撞击物尘土和砾石十几米深的地方,根本没有可用水源的迹象。”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着陆。”她把摄像机给他,自己微笑着对着镜头。“太空先锋!我和赫尔曼博士将要登上这个人类足迹从来没有到过的微小世界!对我们两人来说,这都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因为这又是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第一次。”
  他们在史迪克尼边上着陆。巴罗瓦对在控制台前的他进行摄像,着陆船慢慢着陆。她叫他把她和赫尔曼穿宇航服和进入密封舱的所有动作都摄了像。他一个人留在着陆船里,对着显示屏,将他们慢慢飘浮到火卫一表面乱飞的黑色砾石和尘土中的一系列动作摄像。
  以慢动作着陆,她被抛起来,向卫星表面跌下去又向上腾起来,这样反复弹跳多次,她才消失在附近黑色的地平线上。奥托留在着陆船上,摆出一大批仪器:强磁仪、引力仪、测震仪、粒子检测仪和辐射检测仪,以及将这些测定的数据传输到着陆船的发射机上。
  过了两个小时,他们回到了着陆船。
  “你被弄湿了吧?”他问巴罗瓦。
  “定能轰动全球的照片!”她不理他的讥讽。“‘科伦’号的侧影,以红色火星为背景。奥托抛起10吨重的圆石。我们两人都在卫星上腾空而起,飞在黑暗的太空中。”
  “有趣的天体,”赫尔曼补充说。“在一个很特别的轨道上在寻找燃料。这就是说,我们有可能找到‘麦哲伦’号,探索火星,建立永久居住地……”
  “别忘了我们的首要任务!首要任务!”巴罗瓦摊开纤手打断他的话。“我认为南部大峡谷是我们能兼顾各方观点的最佳着陆地。大峡谷峭壁上伸展出来的冰冻悬崖能提供具有异星情调的诱人背景。”她冲他甜甜一笑。“我敢肯定你在钻取地质岩心的时候一定能发现水源的。”
  “这种水源不大可能得到利用,”他反对说。“即使我们找到水源,它也深埋在地下。要将这些水源弄出来,进行融化、纯化处理,我们没有必要的设备。”
  “这是你自己的首要任务。”她耸耸肩,将身子向他靠过去,碰了碰的手臂。“你是天才工程师,如果能找到水源的话,我敢肯定你一定有处理的办法。”
  “这种险我们冒不得。”
  “哦?”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冷冰冰。“我的责任所在。”
  “假如我刚才说了不合身份的话,我在这里向你道歉。”
  “不会计较的。”她的声音又软了下来,并斜身在他脸上留下一个红红的唇印。“在‘战神’号上我们都是亲密战友,不能吵架。”
  他低声说了一声谢谢。
  “再次运行到这个位置的时候,我们就着陆。”她又换上了居高临下的威严口吻。“尽量靠近南部大峡谷的着陆点。”
  “遵命,指挥官。”

  他在没有光亮的北极冠上方施放了减速伞。当着陆船达到遍地砾石、日光照耀的乌托匹亚上方的时候,他根据火星的运行轨道,调节方向朝那些探测器所在地飞行。飞船稍稍倾斜着船体,低空飞过萨梯斯梅杰地区光线暗淡些的沙丘和火山口上方,飞越贺拉斯盆地赭石上方时又降低了高度,最后掠过梯形地带的寒冰和尘土堆积而成的带弯弯曲曲的山脊上方。
  再往前的那个地方,白雪反射着阳光,令人眩目。他眯眼看着,施放了减速伞,稍稍倾斜着船体,进入了着陆状态,又发射了几枚制动反冲火箭。眩目的白光在他们下面晃着,速度越来越快。地貌标志很难看清,但是他最后还是发现了大峡谷。这时的大峡谷在白茫茫的天际,成了一个淡淡的黑影。探测器的位置他一点也看不见。他斜眼看着制导显示器,将飞船朝着航行图上标示的位置驶去。大峡谷突然出现在眼前。这是一个很宽的峡谷,峭壁上飘着厚厚的积雪,就似巨梯的梯级一样。古旧的梯形地带,被厚厚的积雪埋藏着,他想道。
  “那边!”巴罗瓦指着他前面的地方。“在那个最陡峭的悬崖上面。这是我想要的最有利的位置。”
  他又发射了一枚制动反冲火箭,白色的蒸气在船下滚动。看不见下面的情况,他就使着陆船垂直飞行。当下面的景象又能看见了之后,他发现着陆船似乎太靠近火星表面的积雪了。太近了吗?他也讲不清楚,因为这个世界只是一个粉红色的柔软“棉花”垫子,没有任何特色,所有可以用来辨别的景象全都被埋在下面。
  他就将着陆船朝着这个地方飞去,推进器减了速。蒸气冲到了坚硬的积雪上,火箭喷出的蒸气压缩成一团爆炸烟云,眼前一片白茫茫。他对着显示器的闪烁眨着眼,偏着头去看鬲度标不。
  50米……30米……10米……5米……。
  他关掉火箭推进器。在一片机寂静之中,着陆船的冲力不大,船身摇晃着偏向一边,处于正中位置,又偏向另一边。船身的金属发出压碎的声音,呻吟着,最后着陆船不动了。他瘫坐在座位上,恢复了正常的呼吸,揉了揉双眼。
  “棒极了!”巴罗瓦将摄像镜头对准着他。“恭喜!恭喜!钱德拉博士!你已经安全地把我们着陆在火星上了!”
  “第一件事,”她宣布。“我们穿上宇航服。我要大家先从着陆船里出来,一出着陆船第一眼应先看看火星,对着摄像镜头挥挥手。记录下兴高采烈的时刻。我们检查一下着陆船的损坏情况,将我们周围的梯形地带了解了解。奥托,你和拉姆尽快将钻机安装好,收集岩心。我希望24小时内离开这里。”
  “啊?”钱德拉不明白地眨着眼。“停留时间这么短?”
  “除非钻机钻到我们可以获取的水冰,”她柔软得像奶油的声音继续说道。“不要为这些事烦恼。如果我们能找到水源的话,你就有机会呆长一些。但是先穿上宇航服再说。”
  她先派奥托带着摄像机下去,将她从密封舱里出来爬下着陆船的一系列动作都摄下来。
  他跟在她的后面,心脏擂鼓似地跳着,真正体验到了什么叫兴高采烈。终于到达了这里,这可是多年以来的希望,多年以来努力的结果,经过一次次严格的测试、经过一次次难熬的等待--终于到达火星了!
  他从密封舱里出来,在着陆船上方窄窄的金属格栅上站定,看着火星上的景象。他屏声息气。着陆船停在一个碗形赢的深坑里,这个深坑是火箭喷出的蒸气将松软的积雪扫出去所形成的。深坑的外面,红色的太阳仿佛是一颗冒烟的煤炭,既小又苍白,也没有什么热量,无精打采地低垂在一团浓雾之中,把周围涂成绯红色,向远方洋红的雾霭扩散开来,消失在遥远的天际。
  头顶上方的天空紫得发暗,几乎成了黑色的一片。积雪向四面八方伸展开来,四周一片平坦,看不出任何地形特征,那个可怕得不可思议的天空投射下来的光,将这片土地染上阴森森的怪异色彩。虽然穿着宇航服,他还感觉得到这种异星陌生感所带来的彻骨寒冷。时间的转轮在这里已经冰冻不动了,给变化、生命和思想没有留下任何的空间。他只觉得不祥的天空向他压下来,浓重的雾霭向他挤过来,几乎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拉姆!”巴罗瓦通过无线通讯设备传来情话似甜蜜的声音,这种声音钻进了他的防护帽,打破了镇住他的魔法。他看到她的摄像镜头正对准着他。“向我们挥挥手。”
  他从恍惚中摆脱出来,顺从地挥着手,随后就下了着陆船,到了雪地上。积雪在他的皮靴下发出裂碎的吱吱声。新积雪,他想道,是着陆船喷出的气流在火星表面形成的。其他两人在他前面,正往一道斜坡上爬,他跟在后面,斜坡上的积雪被气流压得实实的,越往前冰层越薄。赫尔曼踩破了冰层,一下子陷到齐腰身的地方。巴罗瓦停住脚步,转身照下了他从冰窟里笨手笨脚地爬出来的情景,然后摇动着镜头,拍摄下从昏暗的太阳到着陆船上的全景。
  “火星啊,拉姆!”她一时不无讥讽地说道。“想在这里建立你的永久居住区吗?”
  “如果我们能找到可用的水源,”他一本正经地说,“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将钻机拿下来,”她同他说。“奥托把感应器拿下后会来静的。我把所有着一切都摄下来。这里的景色虽然不很优美,但是我们跨越大峡谷的时候,雄伟的景象可不能遗漏。”想起远在地球上的听众,声音不禁提高了许多。“大峡谷下干涸的河流,呈现出猩红的颜色,犹如一条火龙。当然大雾也要摄下来,这大雾是从结冰的表面逸出来的冷气流形成的,经血红的太阳光一照射,越发显得五彩缤纷,流光溢彩。”
  岩心钻机放置在密封舱边上的一个小机舱里。钻机很沉重,搬动不便,即使在微重力环境中的火星上也是如此。巴罗瓦把摄像机放在一边,和他们一道将它安装好。钻机是由飞船上的氦反应堆提供动力,钻雪速度很快,碰到硬物的时候,速度就稍许慢些。遥控感应器记录着钻洞的情况。
  “水冰!”监视着显示数据的钱德拉咧嘴笑了。“够整整一个城市使用!”
  巴罗瓦关掉麦克风。
  “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她低声咕哝着。“除非你能把这些水冰弄到船上的水箱里去。”
  她到处走着,摄下周围一切景象。他一直使钻机不停地工作着。赫尔曼将钻取到的岩心封入隔热管,运到没有加热的小货舱里。为了减少着陆船的载荷,他们只带了40米长的钻井管。他把这些管子全都装满,然后将这些显示数据给巴罗瓦看。
  “4米的雪层,”他告诉她说。“10厘米的尘土,接着……看哪!接着就全是纯水冰了。”
  “但是这些水冰埋在这么厚的冰雪之下。”她冷冰冰的声音低了下来。即使穿着宇航服,她竟然还能够优雅地斜着身能解决的。
  “没有工具怎么解决?”
  “我们在紧急舱里有手动工具。另外,我们着陆时,着陆船喷出的气流已经把周围的积雪清除了很多。其余的雪也可以用喷气的方法将之融化。”
  “你疯了吗?”语气很严厉。“你要把我们最后剩下的那么一点燃料浪费在融雪上?要把我们抛在这个天寒地冻的鬼地方?”
  “是谁疯了?”他屏声息气,试图看到他们被防护帽掩盖着的面孔。“我们不要吵,先想一想。我们着陆的目的是寻找水源。而在这里,我们找到了,就在4米深的地方。有足够的水来补充着陆船和‘战神’号的燃料。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来给水箱充水。”
  “用什么来充?”赫尔曼讥笑着说。“用空空两手?”
  “我已经检查过紧急舱,”他同他们说。“我们有镐和锨。有能够融化冰雪的电热线圈。有水泵和水管。当然,这个工作很艰难,我想一个星期左右就可以完成。但是我们花费一个星期的时间就能拯救整个探险队。”他降低了声音,恳求巴罗瓦。“我们最后的机会,艾里娜……”
  “听着,拉姆!”她说出的话犹如彻骨冰寒,没有一点暖意。“或许你的仪器不会出差错。但需要超人的神力,我们也许勉强能够融化足够的地质冰使我们回到‘战神’号上去。但这个工作不是我们几个人的人力所及的。”
  “我更不想要大家冒性命危险。”
  “你……你从来没有想到要征服火星!”他转身冲向赫尔曼,戴着坚硬增压手套里的双手紧握着。“你们两个都一样!你们到这里的目的只是要欣赏欣赏这里的优美景色。你现在已经收集了足够的数据,制成磁碟,带着这些磁碟回到地球,你认为就可以名闻遐迩、永垂史册了。”
  赫尔曼抓起沉重的钻机链条,移动着笨重的脚步向他逼去。
  “冷静点!”巴罗瓦插进他们中间,冲他责备地摇头。“拉姆,我们真的要停下来冷静地想一想。看看我们的周围!”她黄色宇航服里的手飞快地指了指浓舞笼罩的荒野,指向冷冰冰的红太阳。“如果我们能够活着返回‘战神’号的话,我们还有6个幸存者。你真的认为我们有机会能将人类的生命在这个该死的荒原上留下来生活?我么,从来没想过要将这把骨头留在火星上。”
  “艾里娜……”
  “够了,用不着吵了。回到船上去!”她转身朝着赫尔曼。“你们俩,都给我回到船上去。奥托,我们就不要钻机了。死人般重,又用不着了。马上起飞升空。”
  他无可奈何地垂下了空空两手。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十七章 科莱茨峡谷

  科莱茨大峡谷处于马里纳里断层线的中心地带,它由两个平行的海底槽组成,中间隔着一条大山岭,就似地球上干枯的海底一样,仿佛是地质构造中的两个大餐盘慢慢地向两个相反方向移动后剩下来似的。
  他们往密封舱爬去。
  “创造了历史,指挥官。”休斯敦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有轻微的讥讽。“将足迹印在火星上,你是第一人。”
  “创造历史?”她带着辛酸轻声地说。“我们正在为活命而努力。”
  密封舱是一个棺材似的小舱,开舱或关舱通过转动舱身来完成。由于动力系统已经关闭,他们只得用手转动笨重的轮子来开舱。琼妮穿着僵硬的宇航服先头出舱,一到舱外,她站在窄窄的扶梯上,看着火星。
  红红的太阳显得很渺小,依然低垂在尘土蔽日的天边,火山口底依然是阴暗的阴影。他们到过火山口边缘的乱石丛中。高高的黑色火山壁上直立着一块火山岩,着陆船就斜靠在这块火山岩上,才没有倾倒。外面的景象看不见,她浑身冒出一股冷汗。
  在她的想像之中,这一次着陆计划非常周详,完成任务的过程不会太复杂。很可能着陆在这样一个位置上:要对什么进行摄像就可以摄像.把设备一件一件地摆出来,收集岩石和土壤标本,钻探永久冻土,将他们得到的数据带回到“战神”号上去。现在,这个简单的梦幻已经破灭,她受到这块异星岩石的嘲笑,受到这恐怖天空的嘲笑,受到从来没有人到过的这片火星表面的嘲笑。
  造成这种局面,究竟是谁的责任?
  这已经不重要了。她在这套僵直的宇航服里耸耸肩,往下爬去,踏上了斜坡的棕色松土上。她回头一看,见休斯敦斜挎着摄像机,对准她留在尘土中尖尖的脚印照相。她笑了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招招手让休斯敦也下来。
  他们沉重缓慢地走了几步,回头看着倾斜着的“麦哲伦”号。“麦哲伦”号卡在悬崖上,才不至于下跌,但是着陆船的起落架和火箭发射嘴已经深陷在悬崖背风处的斜坡上。休斯敦后悔地摇头,举起摄像机摄下着陆船损坏的情况。
  “嗨,指挥官?”他若无其事的声调再次唤起了她已经强压下去的怒气。“下一步该怎么办?”
  “正经点!”她的声调太严厉了,她停了一会,尽量使自己说话温和些。“既然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凯利根,你应该意识到我们所处的危险。”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们所处的危险,指挥官。”他戴着防护帽,看不见他脸部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似乎高兴得出格。“我们离开这里吧!”
  “如果我们能离开的话,”她没有把握是否能离开这里,因而感到忧伤,但她尽力使自己恢复领导者的角色。“第一件事,我们得搞清现在所处的位置。”
  他们的下方是张开的火山口,犹如一只充满橘黄色阴影的巨碗。她朝着火山顶爬去,这是被异星撞断而凸出的岩壁。他跟在她后面慢慢地爬着,跟上了她,他们就一起停下来看看对面是什么。西面的斜坡上到处是火山喷出岩浆碎片,一块巨大的火山岩,火山顶上尽是参差不齐、四周堆积着被风吹来的尘土。再过去,几乎是一片平坦,点缀着一块块不同的颜色,红的、黄的、棕色的,一直伸展到尘雾弥漫的地平线上和柠檬色的天空。一个好的驾驶员会着陆在那边比较平坦的某个地方,但是,她忍住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有主意了?”她问道。
  “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显而易见的想法。”他又耸耸肩,言语举止还是太随便。“修好着陆船。恢复动力之后呼叫‘战神’号。寻找水源。将赫尔曼的感应器摆出来。为巴罗瓦把这儿的景色摄下来。这些事情做完之后就起飞升空。”
  “好极了。”她不得不同意。“我要你先将火箭发射口露出来。”
  “没问题。”他转身看了看火箭发射。“我认为是火箭发射口被堵住了,所以聚变发动机发动不起来。”
  “我去检查一下。”
  他似是而非地敬了个礼,就拖着沉重的脚步朝损坏了的着陆船走去。她在火山顶上又呆了一会,考虑着:假如来了救援船,可以在附近什么地方着陆。砾石坡下,西面几公里处是理想的着陆点。
  她还没有跟上他,他就已经把工具舱打开了。因为动力系统出了故障,他只有用铁镐和铁锨来挖火箭发射嘴。虽然穿着笨重的宇航服,他挖土的动作还是像运动员那样的轻巧和优雅。他太多才多艺了,她深有感触地想道,他也太富有了。
  是不是因为她自己拥有太少而灵魂扭曲了?由于被这突如其来的疑虑而困扰,她想高喊几句鼓励性的话,但是他理都不理她。
  他在着陆船的下方挖着。表面的尘土松软细小,火星引力也小,很容易挖,抛掷挖出的土也不费劲,但抛掷出去的尘土开始的时候似乎停在空中静止不动了,似乎马上就融进空气,与空气合为一体,然后才慢慢地在他四周弥漫开来,形成一股黄色的云烟,这股云烟越来越浓,他竟然连着陆船都看不清楚了。
  往下挖了还不到半米深,铁锨碰到了一块黑色的厚岩石,他只得用铁镐将它敲碎。穿着厚厚的宇航服,不久就汗流浃背了,而防护帽上附着的尘土使他视线模糊。看到火箭发射器受到严重损坏,他感到震惊和痛心。飘散着的尘土就像黄色液体一样飞回到他挖的坑里,等到他将起落架和火箭发射口挖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到达了赭色的天顶。
  他终于完成任务爬回到密封舱里,拍打着附着在宇航服上的尘土,他转着身子拍打的时候,有些灰尘就附着在他的身上了。他进了密封舱,取下防护帽,只觉得吸进一股酸味的灰尘,既辛辣又苦涩。他一阵咳嗽,结果弄得灰尘没头没面都是,嘴唇上留下一股奇特的金属味。
  宇航服里面的紧身衣已经在滴水,他脱了下来,咳嗽了一声,突然浑身发抖,仿佛火星上的彻骨寒冷已经跟随着他进了密封舱。他多么希望这个时候能冲个热水澡,但是着陆船上可没有这样奢侈。他用毛巾擦了擦身体,想把留在嘴上热辣辣的灰尘怪味给擦掉。穿上干燥的紧身衣之后,他寻找着琼妮,发现她弓身在指令舱的电脑上忙着。她用一种心烦意乱的眼神回头看着他。
  “发射口的堵塞物已经清除,”他说。“底部损坏得很厉害。”
  “修不好吗?”
  “我也不知道。”他耸耸肩。“我调整调整看,但不可能调整得很准确。可能是因为边上的冲力太强的缘故。启动动力系统,我再试试火箭……”
  “动力系统出故障了。”她沮丧地摇着头。“你说得对,凯利根先生。似乎是喷气口堵塞,将设备全都震坏了。”
  “我们能把它们修好。”
  “这些设备是修不好的。”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用手将苍白额头上的一缕湿发撩起。她看上去就像是受到了伤害的小孩子,他真为她难过。“喷气口堵塞,显然产生了强电压,击坏了整个系统,烧坏了氦喷射器,击坏了主电脑。这我就修不了了。”
  “这样说来,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是困在这里了。”她悲凉地点了点头。“动力系统坏了,电脑系统坏了,无线电发射系统坏了,无论如何都起飞不了。我看也不大可能得到救援。”
  “除非……”她打住话头,表情严肃,皱着眉头。“不过我们确实有飞行选通脉冲装置。”
  “他们在遥远的火星轨道上运行,你认为发出的脉冲他们能收到吗?”
  “我想,可能性不是很大。”她又撩了撩额前飘散着的头发。“但可以使用电池的能量发出脉冲信号。我们不妨一试,恐怕也是我们所能尝试的惟一办法。”
  “如果他们一直在观察的话……”他尽量装得乐观。“他们会知道我们的着陆地点的。”
  “误差准许度也许有几百公里方圆的范围。”说了这句话之后,她突然将身子挺了挺。“我们可以试一试,凯利根先生。我们不能失望,但也要面对现实。”
  “承认我们是第一批火星人吗?”他强装欢颜。“也许我们要在这里呆下去了。”
  “如果我们要呆下去……”他看到她的牙齿紧咬着下唇。“凯利根,对不起。”她低声说。“如果你要责怪我的话,我只能说抱歉。”
  “别放在心上。”他耸耸肩。“如何面对现实?”
  “谢谢,凯利根先生。”她严肃地点着头。“现实问题首先是使我们活命的食物和氧气。我们已经将贮存的食物带来了。定量减半,也许可以维持一个月的时问。留下来的电池电力不久就会用完,但是我们有为赫尔曼收集数据用的太阳能电池板。把这些电池板接在离子交换器上,可以供我们正常呼吸。只要有可能,我们都要坚持下去。”
  他看着她,她穿着蓝色的紧身衣,即使现在脸上和眼睛里都有一种阴暗的东西,也与以前一样可爱,他不禁潸潸泪下。他站在那里,回想着与她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他第一次遇见她是在火星开发公司的舞池里,当时她正与阿凯迪·拉夫林跳着舞。后来在飞船上又碰了面。她对得克萨斯工业巨头的蔑视。他们一起在月球上的选拔赛。在飞船上这么长的时间里,她总是与阿凯迪·拉夫林在一起,使他妒火中烧。
  他很想把她搂在怀里,把自己的真实感受告诉她,但这样做当然不行。对她来说,他依然是与马迪·戈利一样的花花公子,而马迪在香格里拉娱乐中心试图强暴她。而她还是莱克菲尔德的叛逆者,而在探险队里是他的上司,当然没有心情谈情说爱。即使现在与她单独在一起,游戏的规则也必须遵守。
  “好的,指挥官,”他同她说道。“我们一定要坚持下去。”她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后她眨巴着眼睛,仿佛她自己的眼睛也已经模糊不清了。
  “好的。”他看到她把要说的话哽咽了回去,但马上站起来,语气蓦地变得坚定。“请马上把太阳能电池板安装好。我去取摄影机,为了巴罗瓦将你的情形摄下来。”
  “我们忘不了巴罗瓦。”他咧嘴笑着,更加严肃地说道。“指挥官,不管我们相信不相信能活着回去,我们都必须装作一定能的,否则……”
  “没有‘否则’。”他看到她双唇发抖。“我们会坚持下去的。”
  “我想把火星巡游车弄下来,”他同她说。“没有动力,我们不能操作岩心钻取机,但是我们有一个土壤探测器,可以用来探测永久冻土。我要寻找可能有用的矿物,也可以为居住区选址。”
  “按你的意思去办吧,凯利根先生。”她重复了一句。“去办吧。”
  他们一起下了着陆船,选择太阳能照到的一块凸出岩石上安装太阳能电池板。他安装电池板、将电缆通到着陆船上,她拿出摄像机将整个过程全摄了下来。放置火星巡游车的舱门拖到地面上,形成一个斜坡。当他将蜘蛛网状的火星巡游’车从着陆船里拖到地面,测试着车上微型氦发动机的时候,她也摄了下来。
  他收拾好探测器,继续向盆地深处驶去,一路上不时停下来,探测着水源,一次又一次,他看到测试数据而兴奋不已。金乌西垂,越来越低,警告着他该返回了。他还没有回到火山口顶端,太阳几乎到达了血红的地平线上,他发现琼妮在外面调节太阳能电池板的方向,以便明天能直接对准东升的太阳。看到他回来,她跑下来迎接他。他停好车,把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告诉了她。
  “好极了!”
  她就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天色越来越暗,他们就沿着扶梯上船。她粗粗地看了一下他带回来的探测器打印出来的数据。他俩以从地球带来的珍贵的水当酒,举起杯,为火星的再生而干杯,并将他们的定额饭菜拼在一起,举行“宴会”,以示庆祝。
  那夜在指令舱里,他们轮流观察着天空,轮流着试图睡一会。他们没有看到任何信号的闪烁,也没有合一会儿眼。相反地,他们说话比任何时候都无拘无束,谈着自己、谈着以前的生活、谈着火星的奇观、谈着自己对火星将来成为什么样的星球的设想,几乎无话不谈,就是不谈他们的恐惧。
  “凯利根,我对你就是不了解。”为了省电,着陆船里的灯全部关掉了,黑暗中他听到她就在身边轻声地说着话。“我到这里来是有理由的。我把自己和自己在莱克菲尔德的情况都同你说过了。我参加火星特训队为了逃避那里的生活。”
  “逃出来了,高兴吗?”
  “高兴极了。”她继续探究地问道:“但是你的情况不一样,你什么都不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要做得克萨斯巨头你没有问题;要权力你有;要女人你有的是;又有几百万几百万美元任凭你花。而你却到了这里。”她的声音具有讥讽似的挑战性。“我把什么都告诉了你,你也要回答我的问题。这样交换才显得公平,凯利根。”
  “这个交换我愿意。”
  他躺着,欣赏着她的呼吸声。能与她一起躺得这么近,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他都会感到心满意足。他怕破坏了这个美妙的时刻,没有说一句话。最后还是她打破了沉默。“你为的是什么?”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这些钱,也许除了我能进入太空所用的钱。”她一声不吭,没有接话。他接着说道:“有一个女孩子,我孩提时代就爱上了她。她想要我娶她做妻子。”
  “但你还是离开了她?”
  “她一直知道火星在我心中的位置,就是不理解我。”
  “他们都不会理解的。”
  他听到她转动着身子,看着望远镜,观察着他们离开的“战神”号轨道。
  “只有星星,没有信号。”她的语速加快了。“这是些什么星星啊!一动不动,又这样明亮!所有的星星都带上了尘土的色彩。这个景象在莱克菲尔德是永远看不到的。”
  第二天,她驾驶着火星巡游车出去向南穿越盆地,对另外方向进行探测,而他却留下来照看太阳能电池板,使之对着太阳。傍晚时分她才回来。她进入密封舱的时候,灰尘从宇航服上飘落下来,使他们俩都咳嗽不已。
  “我试图……”她气喘吁吁地说。“试图在进来之前将衣服上的灰尘拍干净,但是,灰尘粘得到处都是。”
  “令人讨厌的东西!”他咕哝着。“因为灰尘太细了。这是在风中飘了几百万年,被磨成细粉了。”
  “但是,这粉尘……”她又说不出话来,扮了个鬼脸,擦了擦流泪的眼睛,他看得出她是想笑的。“能成为肥沃的土壤,”她能说话了的时候就轻言细语地说。“当我们有了水的时候——水我们肯定会有的。我发现粘土之下,探测器所及的地方,到处是水冰。如果我有时间继续向南走,也同样会发现到处是水冰。”

  第二天早上他向北去。
  “我要为巴罗瓦将科莱茨大峡谷摄下来,”他这样同她说道。“如果我能到达那里的话。”
  “科莱茨大峡谷离这里很远。”她摇头说。“你知道她在太空中已经摄了很多照片了。”
  “巴罗瓦你是知道的。”他冲她做了个鬼脸。“她一直要从悬崖上拍摄景色。不管怎样,我自己也想看看。摄下的照片应该让大峡谷看上去像一条灌溉渠。”
  “小心点!”她不无担忧地告诫他说。“你会进入靠近峡谷边缘崎岖不平的地带。凯利根……”喉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说不下去,过了一会她更加温柔地接着说;“我认为你太爱冒险了。”
  太爱她了,这也许没有错吧?由于他认为“战神”号上没有人会看见他们微弱的信号而感到痛苦,他真想把她拥进怀里,如果可能的话,让她高兴起来。但这样做她可能会认为有点出格。她永远不会忘记他是谁。他们目前的景况是处于停战状态,这种状态不能破坏。如果他够幸运的话,就像现在一样,就有可能使他们活下去。
  如果他们能活下去的话:“好的,我的老大姐。”他冲着她咧嘴,试图开开她的玩笑。“我会小心的。”
  “说到做到,休。”她不再叫他凯利根了。“拜托了。”

  按照航行图的标示,大峡谷中心是在北部200公里处。
  他先朝西行驶,到达崎岖不平的干湖边缘之后再拐向北行。他加大马力开着火星巡游车,但是古老的干湖湖底可不是什么公路。因为湖水干涸,狂风长年累月肆虐,使沙丘之间形成高高低低的土堆和深浅不一的小坑。早晨过去了一大半,他突然发现前面有一道高高的斜坡,这时他才走出100公里。这是北部的湖岸,他这样判断。过了这个斜坡顶端,前面的路越来越崎岖不平。他一次又一次停下车探测,探测器一次比一次钻得深才发现永久冻土,后来就探测不到永久冻土的踪迹了。他推测:在早期某个时候,这里的地面温度越来越高,这是因为火山爆发的缘故。靠近大峡谷中心的地方,永久冻土一定是被融化后冲走了。
  这里没有水,也没有希望找到水,但是他被自己奔放的想像力牵着了鼻子。盆地底下冰层很厚,能有足够的水使火星恢复活力。沉浸在这种想像之中,当他发现太阳已经挂在中天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他驾驶着火星巡游车登上了一个孤零零的火山口往前看,还是看不到科莱茨大峡谷的影子,但是他不能回头。既然快到了,怎么能往回走呢?他继续发动火星巡游车,车速太快,不慎往狂风的杰作--裂隙中跌去。
  他赶快倒车,但是火星巡游车不肯在陡峭的斜坡上往回走,依然左右摇晃着向坡下撞去,撞到了一块岩石,将他抛出车外。他被抛到一个被狂风卷起来的碎石堆上,头昏目眩、气喘吁吁地在那里躺了很长时间,痛苦地回想着琼妮要他小心的告诫。
  当他能动弹了的时候,就爬起身来,没有听到漏气的声音,也没有发现宇航服有什么破损。火星巡游车翻到地,工具箱撞开了,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他收拾好磁盘、照相机、修理工具、充气帐篷和宇航服的备用零件。他从碎石堆里爬出来的时候,头脑中想起了琼妮急切的声音。
  “回来,凯利根。你太爱冒险了。”
  如果他想赶在日落之前回到着陆船,现在当然应该往回他有没有胆量在火星上露天度过一夜?
  当然火星上夜里的气温被地球上任何地方都低,但是因为火星上的空气稀薄,不会像地球上稠密的空气那样很快地偷走他身上的热量。充气帐篷是隔热的。动力电池和滤波器足够他再呼吸一天的时间。身上带的食品袋有足够的水和能量饼干。他不是为了巴罗瓦,而是他自己想亲眼看看大峡谷。他继续朝前行驶。
  朝前行驶的情况就更糟了。斜坡更陡,裂隙更深。断裂,他认为是火星地壳构造的张力已经将表面撕裂的结果。这些断裂点使火星巡游车不断地颠簸。尘土太松软,车轮两次陷入土中,他只得下车把它推到硬地上。
  不久,一个宽阔的裂口挡住了去路,虽然比次峡谷还要小,但火星巡游车却过不去,他只得向西顺着裂口的边缘绕了好几公里才绕过去。如血的残阳即将下山的时候,他才走出这条裂口。天色突然暗了下来,没有一丝的迹象,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更加陡峭的裂口边缘。
  再往前几米的话……
  他赶紧刹住车,坐在那里直发抖,越想越怕。

  科莱茨大峡谷!
  大峡谷里已经填满了黑暗的阴影。犬牙交错的大峡谷边缘那边,他所能看到的就是黑暗和色彩奇怪的星星。当最后他的呼吸和脉搏恢复了正常之后,他把车倒回到离大峡谷边缘稍远也稍平坦一些的地方。
  他将透明的充气帐篷充好气,取下防护帽,等待着天亮。穿着宇航服他觉得十分笨拙,驾驶着火星巡游车一路颠簸,又在路上跌了一跤,觉得浑身无处不痛,但是为了保暖,他还是穿着不脱下。
  他试着睡觉,夜里一次从梦中惊醒,梦见自己成了一个孩子,跌进一口结冰的池塘里,奄奄一息,池塘里的冰块在他身下裂碎,但是他全身麻木僵硬,无法游泳。他的母亲在岸上焦急地奔跑着,用琼妮的声音叫喊着,说他总是太爱冒险,但是她离他太远无法伸手帮他。
  他感到冰冷,浑身冒冷汗,抖个不停,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敲打着屁股,想使自己暖和一些,并躺在那里想:要获得救援是十分困难的了。选通脉冲信号可能传不到太空。“战神”号上是否有人恰好对着望远镜在恰当的时刻、以恰当的角度观察着火星的茫茫黑夜呢?
  不大可能。
  感谢上帝,太阳终于升起来了,他转动着僵直的身体,戴上防护帽,将帐篷放了气,钻出帐篷,扶住火星巡游车的座位站了起来。他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块岩石舌头般突出,他站在车旁,而他的车子就停在舌尖般的顶端。岩石两边石屑纷纷剥落,掉入看不到底的深渊,他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岩石的东西两面,石屑不停地跌落着。铁红色的岩石犹如孤笋突起,高出不知年代的黑色玄武岩构成的无底深渊黄色斜坡。西方有一片火红的色彩源源不断地往这个深渊倾注,一阵飓风,卷起浓雾,横扫着被狂风切削而成的尖,匆匆地去迎接初升的太阳。远方金色雾霭中的群山隐隐可见。这是中心山脊,他想道。大峡谷的对面山壁距离太远,还看不见.电池从工具箱里跌出来的时候损坏了,他这样想道。旧电池至少还有一些电力。他呼吸着防护帽里浑浊的空气,又摸索着氧气袋的插栓。第一次他没有抓住,刚换上去的电池从戴着手套的手里跌落,无论如何,风扇已经开始转动了。他又可以自由呼吸了,就把火星巡游车开得比先前更快,不料车子将他抛出车外。这一抛,把他带回到童年时代。他父亲送给丽安小马驹的第一天,小马驹就将他从马背上抛了下来。其感觉完全一样。好在火星巡游车将他抛下来之后,也就停下来,就似当年小马驹停下来等他一样。但是他咳嗽得厉害,脚步踉跄,好不容易才爬回到车上。
  防护帽中有灰尘?
  这不可能,但是他接二连三地咳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连东南西北也辨别不清,总算看到了即将下山的太阳才认准了方向。太阳越来越低,光线也越来越暗,不管怎样他可以顺着车辙走,也用不着思考,只要在摇摇摆摆的座位上坐稳,眼睛看着车辙,将思想集中在回到琼妮身边就行了。
  他又咳嗽不止,憋气憋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胃里翻江倒海似的,他紧咬着双唇,硬是不让吐出来。千万别吐。不要吐在防护帽里。坚持下去。顺着地面上的车辙走--尽管这些车辙已经不很容易看清楚了。血红的太阳在铜色的浓雾中显得苍白无力,被浓雾吃得只剩下一半,转眼就消失了。
  发动机熄火了。
  氦发动机会熄火?不会熄火的,可能是在火星上使用不适宜。他试了试所有变速档和开关 发动机就是肩动不起,只得扔下火星巡游车。虽然已足子夜时分,仇粉红色的星光会给他照亮道路的。他咳嗽着、喘息着,跌跌撞撞地向坡爬去。
  他认为山坡旁边的岩行他都己得清楚,在星光下,这些岩石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块接一块地排列着,但是这个时候他却没有把握了。路面看不清楚,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接着又被绊了一下,终于跌倒在地。
  他面朝躺在地,想着琼妮这时可能坐在驾驶舱里,观察着天空,看看他们发的信号是否有了回音。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十八章 闪烁的信号

  近拱点是环绕天体运行的轨道上距主天体中心最近的点。具体些说,如果主天体是地球,近拱点就是近地点;如果主天体是太阳,近拱点就是近日点;如果主天体是一个恒星,近拱点就是近星点。在轨道上运行的物体离开近拱点,就朝离主天体最远的轨道上的那个点——远拱点运行。
  他们回到“科伦”号上,收拾好工具,准备从南极地的积雪上起飞,这时,巴罗瓦要钱德拉作绕极运行。
  “再寻找琼妮和休吗?”
  “如果我们处在他们预定着陆点附近就好了。”她耸肩的动作流畅优雅,他不得不佩服,但她清晰的声音根本没有关切的意味。“但是你知道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奥托想要低空运行,寻找水源。”
  “接近我的感应器阵,”赫尔曼解释说。“从50公里高的距离我就能接收到感应器的数据。”
  “在这样的高度,我们也许能看到……”
  “我想要走椭圆形轨道,”巴罗瓦打断他的话。“在北极上空要离火星表面800公里。”
  “太高了109‘
  “对摄下测量图而言是不高的,”赫尔曼说。“我们要将整个星球都摄下来。到达南极的时候回到50公里高度,我就能用激光光谱仪取得更多有关南极的地质数据。”
  “地质数据?”他凝视着赫尔曼,凝视着他自从火卫二着陆以来没有洗过、没有刮过、发出臭气的脸。“地质数据难道比休和琼妮的性命还要紧吗?”
  “事实上,”巴罗瓦说,“是更重要。”
  他皱着眉凝视着她那张光洁美丽的鹅脸蛋,即使此时此地照下相来也无可挑剔,他紧咬着嘴唇,强忍着冲天怒气。“我们是为科学而来。”她的话干净利落。“至少我是这样,奥托也是这样。来研究火星,带回数据。如果以后有人想要把这个星球建成殖民地的话,我们的探索结果会激励他们来,或者警告他们不要来。”
  她那光滑的蓝肩膀又向上耸了一下。
  “我明白了。”钱德拉咬着下唇。“至少我们会经过科莱茨上方的,是吗?”
  “匆匆而过。只有一次。”
  他们绕极而行,向北运行是星球黑夜的一面,转过整个冬季无日照的北极冠上方,折向南飞时是火星白天的一面。钱德拉坐在着陆船最前端的驾驶舱里,火星在他们下面滚动,展示出与地球任何一个大陆一样大小的铁锈色荒野,而他却似乎已经麻木,一动不动地坐着。
  休斯敦和琼妮一直在他的头脑里活着,这个沉默寡言的美国人放弃了整个家族工业帝国来到这里来探险,而那位金发碧眼女郎似乎对他带有蔑视的态度。他想像着他们就在下面的某个地方,受了伤,绝望地望着空荡荡的天空,寻找着任何可以获得救援的希望。
  他几乎仇恨赫尔曼和巴罗瓦了,每次经过马里纳里山谷所在的纬度时,他都要朝望远镜里观看。其实他也不抱能发现琼妮和休斯敦的希望,因为他们的位置太高了,运行的速度也太快了。当他把图像放大到一定程度,有可能发现他们的踪迹的时候,着陆船的速度总是太快,底下的一切都模糊不清。
  无论如何,有什么可以寻找的呢?覆盖着尘土的火山?沙漠上几千公里范围内到处飘落着烧焦变形了的钢铁残骸、碎片?如果他们现在还活着的话,为什么不发出救援信号呢?每绕极运行一次,他到达南极的高度就降低了,但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只见白茫茫的一片。
  当赫尔曼对无线电天线阵提出怀疑的时候,巴罗瓦就让他试试激光光谱仪。然而,即使在50公里的高度,位置也太高了。所以当她要数据报告的时候,他就这样如实同她说了。
  “没有什么数据值得报告。”他把仪器和数据露给她的照相机镜头。“大部分的激光光束根本没有送回数据。从极冠送回来的数据有些同我们了解到的一样:是二氧化碳和水冰的混合物。有些同探索器带回来的数据一样:碰到了岩层。其中一束表明火星上有镍铁成分,可能是陨石。其余的就荒唐不可信了:有硫磺、锡、氰化氢等元素,其中一束表明有丰富的铱元素。当然你也可以相信的。”
  “我们会相信吗?”她看着赫尔曼,弯弯的蛾眉向上扬着,露出征询的神色。“这会引起新闻媒体的极大关注。”
  “忘了吧,”赫尔曼说。“科学家会嘲笑我们的,因为我们对火星地质演变过程的数据太少,不足以证明火星像地球那样拥有金属矿床。否则,人们甚至会怀疑我们整个探索工作的价值的。”
  “忘了。”她说。“我希望,我们作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火星探索者,英名永载科学史册。我们对火星的探索成果将永存。”
  在火星背面从南极往北极运行的时候,他们漂流在粉红色的群星和黑暗的海洋之间。没有什么可以摄影,巴罗瓦和赫尔曼睡觉了,但钱德拉总是醒着不睡。当飞回到“麦哲伦”号预定着陆点的纬度上方时,钱德拉紧张地观察着。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到。他心中也没有想一定要发现什么,但他还不肯放弃对着黑暗的望远镜显示屏观察。最后,他似乎突然看到了脉冲信号光束。
  一种遇难信号?
  信号太弱了,在显示屏上一闪而过,看不真切。他眨了眨眼,又看着显示屏。显示屏上真的有脉冲信号,以每秒两次的频率闪烁着。他大声喊醒赫尔曼和巴罗瓦,但是等他们来的时候信号消失了。他们还在睡梦之中昏昏沉沉的,不肯相信他。
  “信号?”赫尔曼哼着鼻子说。“如果他们能活着发出信号,为什么不使用无线电通讯?”
  “我知道我看到的是信号。他们的导航脉冲信号,频率是每秒两次。这就是说他们就在下面,而且还活着。”
  “去睡一会,”巴罗瓦劝说着他。“你太累,神经太紧张。你可能看花了眼。”
  “是脉冲信号!当我们再次经过这个地点上空的时候,你来看就是了。”
  “亲爱的拉姆!”她摇了摇头,带着责备的神色,耐心地开导着。“火星在转动。那个地点上空我们不会经过了。”
  “我们能经过的,只要我将运行轨道稍作调整。”
  “你不能这么做。”她已经失去了耐心。“我们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燃料可以浪费。你要按照我们现在的轨道运行。”
  “艾里娜!”这一下他吃惊不小。“看在上帝的份上!他们是我们的朋友,不是敌人!他们在那里苦苦等待着救援。你不想理睬他们,忍心让他们在那里等死吗?”
  “我们的敌人不是我,拉姆,是火星。”她又合情合理,说话甜美。“还记得马丁·卢瑟·怀特?”
  “我如何能忘记得了呢?当我想到在火星表面尘土中的休斯敦和琼妮,”
  “你竟糊涂到这个地步?”赫尔曼打断了他的话,语气要比巴罗瓦严厉得多。“你知道船上剩下的燃料勉强仅够我们回到地球。我们不能再浪费的了。我也记得怀特。从我自己的角度讲,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死。怀特也活着。我们已经找到了水源。毫无疑问……”他屏住呼吸,碰了碰巴罗瓦光滑的蓝手臂。“毫无疑问,我们能够将着陆船装上足够的水……”
  “毫无疑问?”赫尔曼嘲笑着他说。“我们所找到的水源都在极地附近,而不是在你认为看到信号的地方。我们必须回到’战神‘号。当我们还能够回去的时候就回去。”
  “艾里娜,请……”
  她挥了挥白皙的手,不让他再说下去。
  “听着,亲爱的。我知道你对琼妮和休很关心,但是关心帮不了他们什么忙。你只是睡得太少,神经太紧张了。你看到的--或者说是你认为看到的,当然只是一种幻影。让奥托来驾驶,你尽量放松一下。”
  “叫我放松?而他们却在那里等死啊!”
  “亲爱的,冷静些。你和我们都无能为力,爱莫能助,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她自己是够冷静的了,到厨房去了一下,回来将定额能量饼干和热咖啡递到他们手上。他只得默默地接了自己的那一份。他太生气了,怎么也睡不着,就继续坐在驾驶台前。她和赫尔曼过了不一会又鼾声如雷,北极冠又在下面滑过,在群星之下成了一个鬼影似的黑点。
  疲倦侵袭着他。他伸伸腰,揉揉眼睛,眨了眨眼又聚精会神地看着仪器。那种闪烁的信号真的是幻影吗?赫尔曼和巴罗瓦毕竟是能干的科学家。归根结底,他们认为数据和照片可能比几条人命来得重要罢了。
  但疑虑依然困扰着他。什么样的幻影能像“麦哲伦”号上的导航脉冲信号那样以每秒两次的频率闪烁?

  半天之后,当科莱茨大峡谷又朝向太阳的时候,他恳求巴罗瓦让他将运行轨道稍作改变,允许他在白天对“麦哲伦”号的预定着陆点进行搜索。她委婉圆滑地拒绝了。
  “拉姆,亲爱的,你知道我也想这么做的。”
  那时,他们还在冬夜的北极冠上空,没有什么可以照相,位置太高了光谱仪也用不上,他们就在控制舱后面的货舱里泡着一杯茶,热着定额食品。
  “是吗?”他试图不表示出讥讽的口吻。“是真的?”
  “如果我们能的话。”她滑到他身边,伸出细长的手臂揽住他。即使在这里,在太空中度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也能闻到“这要看他们是否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他们是否手持船票等待回程。”赫尔曼刺耳的笑声带着十足的讥讽味道。“站在山顶,挥动着白色的破布,就像你在梦幻中看到的一样。”他气得浑身发抖,捏紧了双拳。
  “亲爱的拉姆,请别吵了!”巴罗瓦责备着他。“你真的需要放松了。下面几圈绕极运行就让奥托来驾驶吧。”
  赫尔曼接替了驾驶的工作。钱德拉精疲力竭,在小吊床上系好安全网罩,睡了几个小时。睡过之后,觉得人爽快多了,洗了洗粘呼呼的眼睛,喝了一杯苦茶。回到驾驶舱的时候,巴罗瓦在旁边睡着了,赫尔曼正注意着无线电继电器,钱德拉就擅自改变了运行轨道,使着陆船又经过火山口山脊的上方。他又在显示屏上看到了微弱的闪光点。
  “脉冲信号!”他气喘吁吁地叫醒巴罗瓦。“看到了吗?”
  “你改变了轨道?”她揉了揉双眼,厉声地冲他吼叫道。“竟敢公然违抗我的命令?”
  “如果琼妮和休还活着……”
  “如果他们还活着,也是一个悲剧。”她凝视着显示屏上闪烁着的微弱信号,摇着满头金发的头。“我对他们寄予同情。”
  “同情?”他咕哝道。“当他们的位置处于白天的时候,我要着陆……”
  “不可能,拉姆。”她一直看着信号在显示屏上消失。“绝无可能。”
  “你刚才已经看到脉冲信号了。”
  “我刚才看到的是什么也很难确定。”她冲着一片黑暗的显示屏耸耸肩。“有可能是闪电、热熔岩或其他什么。”
  “闪电或热熔岩能以每秒两次的频率闪烁?”
  “感情会欺骗感官的。”赫尔曼带着油滑的神色拖长声调说。“看到的就是所希望看到的。”
  “拉姆,亲爱的,请记住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追求知识。我们已经有了许多巨大的发现。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安全地将照片和数据带回到地球上去。”
  “对我来说,这些不是首要任务,”他明确地告诉她。“我——以及我们大多数人——到这里来的任务是使火星成为地球的殖民地。”
  “痴人说梦!”赫尔曼哼着鼻子说道。“我们只有8个人,要对付整个敌对的世界!即使来一千个、一万个人,带着成千上万吨的物资,也会失败的。”
  “拉姆,亲爱的。”巴罗瓦摇头。“只要看看面前的困难。你想要我们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而死在这里,还是要我们活下去?”
  “你是怕……”
  “白痴!”赫尔曼冲他吼道,马上转身向着巴罗瓦,声音立刻变得温柔:“艾里娜,假如这是一个信号的话,我们也要发誓忘掉它。”
  “你说什么?”钱德拉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
  “新闻媒体你是了解的。报道引起的轰动会掩盖事实的真相。有任何报道说我们有人被遗弃在火星上的话……”他摊开一双肮脏的手。
  “我们不能忘掉……”
  “你还不明白?”她的声音比火星上的冰块还要寒冷。“我们的照片和数据会使我们成为大英雄的,除非我们让毫无根据的谣言破坏了一切。”
  “谣言?”他轻声地重复着。“我知道我看到的是什么。”
  “最好忘掉。”赫尔曼握住的是他的一只手臂,而他闻到的是赫尔曼一身污秽难闻的恶臭。“我们没有太多的东西可以遗弃。”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十九章 另类生命体

  火星上的另类生命体,也称为假生命体或原始生命体,是依然生存于火星尘中的、能自行复制的病原体分子。严酷的生存条件使另类生命体的进化受到了限制。它能侵入人体,感染人体组织,对火星探索和火星殖民构成严重的威胁。
  休斯敦生着病,浑身发抖他从科莱茨大峡谷的边缘掉下,跌进了直通谷底的冰河里。他在水中拼命挣扎,后来是琼妮抓住了他四处乱抓的手,才把他从彻骨寒冷、疾病和黑暗中拉出来,又想方设法将他弄回到着陆船驾驶舱里的座位上。他恢复了呼吸。
  “休?”她焦急地呼唤着。“你能听到我吗?”他试着点头。
  “感谢上帝!我当时很怕……很怕你挺不住了。”
  他想开口说话,但喉头很痛,但他还是发出微弱的略带嘶哑的喉音。她端来一杯水,可他无法下咽,又接二连三地咳嗽起来,她取来一块湿布给他擦嘴。他躺了好长时间,迷迷糊糊地看见她的脸的晃动,能与她在一起他觉得很幸福。此刻他所希望的就是喉头不痛、能与她呆在一起。
  再次醒来的时候,喉疼已经好多了。一缕黄色的阳光照进来,倾斜着的着陆船明亮多了。感觉体力恢复了好多,他抬起头寻找着琼妮,她的影子也没有,他就高叫着她的名字,没有回声。恐惧之感袭遍全身。没有她,他在火星上就单枪匹马、没有伙伴了。他想从座位上爬出来去找她,火星上的引力虽然不大,但他很虚弱,连爬出去的力气也没有,又跌回到座位上,全身冷汗直冒。他躺在那里,粗气直喘,觉得无助,也为她担心。后来听到密封舱转动的声音。
  “琼妮!”他带着哭腔叫着她的名字。“琼妮。”
  这时,她的脸出现在他的上面,脸上虽然沾满红色的尘土,但依然美丽动人。
  “对不起,”她说。“我刚才出去调节太阳能电池板了。”
  “脉冲信号?”他现在能低声说话了。“有回音了吗?”
  她摇着头。
  “只要你活着就好。”她看上去脸色疲惫、苍白,但是她却笑着。“你好多了。”
  她端来一杯冷水,想打开定额食品给他吃。他现在下咽感觉不痛了,对食品他摇着头不想吃。到了第二天,他才觉得可以吃点饭,并问她是如何找到他的。
  “等待是难受的。”这些话使他觉得很难过,因为责任在他,但是她讲话的声音悦耳动听。“第二天我用双筒望远镜一直在观察,终于发现了你,当时你正在翻越一条山脊,在北面很远的地方。等呀等,还不见你回来,我就沿着你留下的车辙一路寻去。”
  “在黑暗之中?”
  “当时天色确实已经很暗了,但是这里天上的星星很亮。我的眼睛也适应了。”
  “是你把我拖回来的?”
  “这里的引力不大,所以我才能把你弄回来。我当时认为你可能不行了呢。“
  “我差点就不行了。”他痛苦地点点头。
  “我当时是从尘土上来判断的,认为你就像卢瑟·怀特一样得病了。“
  “他还活着,至少我们离开地球的时候他还活着。”他静静地躺着,寻找着此刻的舒适和安宁,也寻找着大峡谷的记忆。“科莱茨!”他轻声地说。“景色真是壮观,但是我呆在那里的时间太长了。如果你能原谅我的话……”
  “早已原谅了。”她握住他伸出的手,他看到她在流泪。“应该请求原谅的是我。你昏迷的时候我一直守在旁边。有时你误认为我是一个叫‘丽’的女孩。有时你知道我是我,不是那个‘丽’。”
  他等待着,沉浸在她的纤手压在他手上的温暖感觉,享受着她漂亮的脸蛋带来的愉悦。
  “你不断说……”她打住话头,似乎是羞于出口。“不断说……嗨,不断说你爱我。恳求我能理解你,你永远都不想生在得克萨斯工业巨头的家庭。”
  “你理解吗?”
  “理解不理解重要吗?”她耸耸肩,脸上露出孩子般顽皮的神色。“我们离得克萨斯的距离远着呢!”
  “对我……对我来说,这很重要。”
  他躺着,拉住她的手久久不肯放开,调节太阳能电池板方向的时间到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第二天,他能从座位上出来在着陆船里爬动了,那天夜里他就观察着天空,让琼妮去睡觉。天空点缀着黄褐色的星星,星光灿烂,但就是没有看到对脉冲信号的回音。
  有时他们就聊聊天。开始的时候,他心存疑虑,不肯谈自己的家庭、在得克萨斯的生活、他以前所喜爱的昂贵的运动项目和兴趣爱好,但是她敦促着他说下去。
  “你是我第一个真正了解的商业巨头。”她鬼画符似地涂满了红色尘土的脸上挂着一丝苦笑。“还是莱克菲尔德的穷女孩的时候,我对富人心存妒忌。将一切都告诉我吧。”
  他把自己的父母、露西娜、马迪,以及他母亲长期以来的不幸生活等等一切都如实地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一旦招惹我父亲,你就很难与他相处。我从小就和他讲不来,但我认为我真的爱他。”
  “丽呢?你爱她吗?”
  “她6岁生日那天,我们都脱得精光,互相仔细看着对方的身体部位。假如你认为这就是爱的话,至少那时起我就爱上她了。”他停住不说了,似乎沉浸在甜蜜的回忆之中。“她人聪明、美丽、温柔。我们一直是好朋友。但是,从来没有什么激情。我对她无话不说,毫无保留,而她总是能理解我。除了火星的事情之外。她不愿相信我能到达这里,还打算和我结婚。”
  “你就没有被她吸引?”
  “偶尔有之。”他盯着她的脸,不明白她居然还能笑得来。“遇到你之前。”
  “现在呢?后悔吗?”
  “我使她不高兴。对此我觉得很难过。”他问到她的家庭情况。
  “上世纪的时候,西蒙·瑞安经过埃利斯岛来到美国为莱克菲尔德锻造业挖煤。据我祖母说,他是爱尔兰的科克黑人。他的儿子就是我的祖父,我祖父是工会分子,曾经成功地组织了一次反对公司的大罢工,当时这个公司是叫莱克菲尔德钢铁公司。”
  “我父亲曾经协助组织了一次罢工,但不是很成功,这次罢工使工会组织瘫痪,公司倒闭,那还是我出生之前的事了。公司倒闭之后,他失业了,就皈依宗教成了牧师,但偷偷地酗酒。有一次他驾驶的车出了车祸,我母亲不幸丧生。他是好人,神性严肃,但当他喝醉了酒,就露出了卑鄙的性格特征。在肉体上他从来不虐待我,但是我一直在对他的恐惧中长大的。我奶奶和外婆一直照看着我,直到我长大成人。”
  “有男朋友吗?”
  “从真正意义上说还没有。”她耸耸肩。“除非你认为阿凯迪算一个。”
  “他人不错。”
  “一个朋友。”她点着头,眼光中露出一丝温暖的兴奋神色。“现在你也同他一样是我的朋友了。”
  就这样和她一起坐着,他感到幸福、感到心满意足了。她又开口说话了。
  “我一生中有几次不好的插曲,就像和戈利的那一次。”她扮了一个鬼脸。“我同男人接触的机会不多。我的奶奶和外婆就像两只老鹰一样看管着我,而且一个牧师的女儿,除非她相当一本正经,否则名声就不大好听了。但早些的时候我就爱上了科学和星星。我想,其原由是我父亲有一次带我到天文馆去玩,就对科学和星星产生了不解情愫。”她微微苦笑了一下。“后来听说有火星开发公司,我的心就被火星占据了,容不下其他事情。”
  “你爱阿凯迪吗?”
  “爱?”她咧嘴取笑着他,更加严肃地接着说:“我喜欢他。我想,就同你说你喜欢丽安一样。他对我来说是够好的男人。我羡慕他、崇拜他。我们两人在一起都很快乐,但是对我们两人来说,最最重要的是火星。”
  “火星对我们大家都很重要。”他的笑多半带有讥讽的意味。“现在我们已经拥有它了。”
  “莫大乐趣!”这是他们俩共有的玩笑用语。“莫大乐趣!”
  两个人一起,他们觉得力量大多了,就一起走下熔岩坡,进入盆地,顺着那天他向北驾驶着火星巡游车时留下的车辙吲续向前了走刊矧劲松里躇m嗣就拢慨弃在勇陧的火星巡游车,火星巡游车的四周尽是他凌乱的脚印,也有她下坡来将他拖回去时留下的脚印。
  他一转动启动钥匙,氦发动机就发动起来了。他后悔地嘲笑着自己,他们就驾驶着火星巡游车驶回到火山1:3边缘。照相机没有损坏,他们看了看照相磁盘,发现科莱茨大峡谷的照片照得很好。
  现在他身体几乎康复,他们就能谈论原始生命体的事情了。
  “有一个小小的秘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她说。“关于卢瑟·怀特事故的秘密。其实这不是什么事故。”
  他们坐在驾驶舱里,品尝着热气腾腾的红茶,热红茶似乎能减少饥饿感。他皱着眉头,等待着听她的下文。
  “当最后一个探测器将火星尘标本带回去之时,我当时正与怀特一起在法萨德的研究小组里工作。我们先将那些古怪的分子隔离起来存放。尽管这些火星尘的分子结构与DNA差距很大,但是它们却能复制自身,进行繁殖,这使我们迷惑不解。”
  “在温暖的水里,当营养成分从火星尘里溶解出来之后,他们能像活着的有机物一样繁殖。当我们试图用其他媒体来培植它们的时候,它们却没有反应。因为化学成分稳定,很难杀死它们。我认为,要在火星这样恶劣的环境里生存,它们必须有这样的自我保护功能。”
  “当火星开发公司询问这些火星尘是否有威胁的时候,我们就进行组织试验和动物试验,试验结果没有说服力。有些老鼠死亡了,有些却毫无影响。我们就讨论着要进行人体试验,试验对象当然是研究小组内的人员。新闻媒体可能会比这些火星尘还要致命。这样我们都同意进行这样的人体试验。
  “卢瑟·怀特就在电脑里随意输入号码,让电脑来确定幸运的志愿试验者。当他自己的名字在电脑上出现的时候,我当时就怀疑他是否为了保护我们而事先做了手脚。他从来没有这么说,但是他时常会感情用事的。无论如何,他给自己注射了试验剂而谎说是发生了实验事故。”
  “后来的情况我不用说了,你见过他应该知道的。”
  “你……”他冲她直摇头。“当时很可能应该是你……”
  “我们现在谈论这件事是因为我们都有同样受到感染的危险。”她耸耸肩,还笑了一笑。“记住,我们现在已经能用卢瑟身上的血液来进行疫苗试验了。”
  “好极了,”他说。“至少我们能为下一次探险提供疫苗试验。”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她伸出手摸着他的前额,看看是否发热。“而且有些老鼠似乎具有免疫功能,是不受感染的。”
  当她调节好太阳能电池板的方向回来的时候,他听到她在咳嗽。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二十章 人类生物圈

  人类生物圈必须提供可以呼吸的空气,气温、气压、湿度必须适宜人类生存;必须为人类提供挡避有害物质辐射的生活场所,维持一个良好的生态环境所必需的整个生化和动物平衡的生态系统。
  那间无窗的里室再也不是他们的爱巢了--就是墙上挂着颜色鲜艳的彩色羊毛壁挂瑟拉佩,背景是两座火山的巨幅城堡水彩画,背景是两座金字塔的献祭图壁画,和摆设着闪闪发光的银器的那个房间。现在这个房间已经成了战场,几乎每个工作日的早晨,这里就有新的战争爆发。露西娜和她的儿子为一方,她儿子有时会带着装着法律文书和财务预算的厚厚公文包来参战;丽安跟随凯利根积极迎战。
  “也真难为露西娜了,”一天早晨,露西娜和马迪还没有到,凯利根同丽安低声说道。“她是我多年来忠诚的右手。她要怎样就怎样。可是现在,她却选择了支持她宝贝儿子马迪。”
  从表面上看,露西娜和凯利根之间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他齿根都变黑了的嘴上总是叼着早已熄灭了的雪茄,总是坐在那幅壁画之下那张大桌子的首位。丽安一般都坐在他的下手位。露西娜还是忙着泡她的牛奶咖啡。
  马迪一进来就斜着精明的双眼看着丽安日益隆起的肚子,问她现在感觉如何。现在他一般都不在公司,而是带着一大批新助手到白沙航天基地去,或周游世界各大城市,草草签约购买行将倒闭的火星开发公司的财产。在福特奥斯会议上,他一再对凯利根施加压力,要求追加投资。
  “现在还不行,”凯利根总是这样搪塞着,“我的银行家们说我们已经陷得太深了。”
  “他们又没有看过我们的计划书。议员阁下,您是否真的亲自研究过计划书?”
  凯利根哼了一声。
  “同我们那些参与组建的人员谈一谈吧,先生。他们会向您表明这是太空中最佳的投资方式——这是我们新的宣传口号。”
  “哈!火星开发公司是宇宙中的茫茫黑洞,你怎么能够填得满?”
  “我们知道如何出售星球,先生。以火星开发公司从未尝试过的方式出售。根据条约,我们拥有整个星球。我们以出售股票的形式将火星上的土地分片出售,而火星上发现的所有财富我们都拥有所有权。”
  “财富?”凯利根又哼了一声。“拉夫林在那里除了找到麻烦之外别无所得。”
  “先生,你不了解巴罗瓦博士。”马迪微笑着,舔了舔嘴唇,飞速地向上瞥了一眼沾满血迹的牧师。“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具有公关和宣传才能。记得同您说过,她现在是在为我们工作了,马上能为火星征服公司赢得商业利润。”
  “她有什么可以出售呢?”
  “议员阁下,您是商人。”马迪咧嘴笑着,斜眼看着他。“您过去创立的大公司是靠将风险转嫁给别人才成功的。”
  “是有限风险,”凯利根说。
  “您是很精明的,先生。您理解为什么人们要赌博。”
  “愚蠢,平庸。”
  “全是,也不全是。”马迪耸耸肩说。“但是巴罗瓦说这是本能。是在丛林狩猎的原始机会。”厚厚的嘴唇咧得更开了。“我们有一大群顶尖的市场人员,将那种本能进行商业化处理。因为火星的风险大,可能获得的利润也更大。如果他们遭受了损失……”他耸耸肩。“巴罗瓦说人们需要损失的痛楚。”
  他在公文包里寻找着文件夹。“如果您只要看一看我们新的计划书的话……”
  凯利根摇头。
  “你所要求的已经超过了我们能谨慎地承担风险的限度,超得太多太多了。”
  “对不起,先生!”露西娜提着那把银壶从桌子对面转过来了。“马迪不是傻瓜,他很精明。我也一直与他的新助手一起工作。他们都很能干,先生。其实没有什么风险的。有风险也不是您的风险。”
  “不要这么急么!我要时间核查核查……”
  “先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马迪擦着冒汗的额头。“因为火星开发公司已经分崩离析了。工程人员因为得不到报酬,已经陆续从法萨德和月球金矿召回来。我们的选择权也差不多要期满了。我们要么抓紧行动,先生,要么就等着吃后悔药了。”
  “先生!”露西娜恳求着他,“为休斯敦先生考虑考虑吧。”
  “我已经够为萨姆考虑的了。”他瞥了一眼丽安绷紧着的脸。“我也为埃德娜考虑过了。”他怒视着红色的祭坛石,然后转向马迪。“作出决定之前,我要与‘战神’号飞船通话。”
  “安排通话需要时间的,先生,”马迪咕哝着说。“与飞船进行的任何联系都要经过白沙和法萨德。要与火星上的飞船通话,要经过好多的转接。而有一半的时间就与飞船联系不上的,因为飞船转到火星背面了。”他看见母亲投来严厉的目光。“要通话是没有问题的,先生,”他突然改口道。“我去召集摄像人员。”
  摄像人员来了。凯利根坐在桌子前,看着所谓的马迪计划书,丽安坐在他身边。“听着,拉夫林指挥官,”他看完了计划书,问道。“我有一些紧要的问题要问。首先,我想听听你关于最佳选择的意见,先生。我儿子和瑞安小姐是否有可能还活着?他们是否还活在火星的某地等待着救援?”
  “除此之外,你本人对火星探险有什么打算?我从马丁那里得知,你的一些人员想中断探险,赶在下一个最佳发射期之前回来,这个消息是否确实?或者你们是否试图在火星上建立永久居住区,等2年之后另一个最佳发射期到来的时候才回来?”
  “完成‘海神’号的建造,派出后续探险队,在火星上建立永久的航天站,这些需要庞大资金的支持。据你估计,实际投资回报率怎样,包括科学和商业意义上的回报?”
  “地球上的那些评论家认为,你们应该尽可能早回来以减少损失,因为你们已经完成了科学探索的任务,因为你们没有发现值得带回地球的东西,因为你们看到确实没有理由要在火星上呆下去。对此你的看法如何?”
  “我信赖着你会作出一个实事求是的报告。也希望你能理解个中原因。现在请哈洛伦小姐说话。”
  摄像机镜头对准了她。
  “我只说一句……”镜头是一只冷冰冰的没有感情的眼睛,她不得不咽了一下口水才接着说。“同休斯敦·凯利根说一句话,假如他……他在那里能听到的话。”她身子稍稍向前靠了靠,满怀希望地微笑着。“休?我们都很想念你。你母亲日夜为你祈祷。而我……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桌子遮盖着她的下半身,她也没有把他们已经有了儿子的事情告诉他。

  第二天就收到了回复。她和凯利根在里室的电视上看到的。回复的开头是一系列红色星球火星的照片,这些照片是由望远镜摄像机摄下的镜头剪辑而成的:火星在“战神”号下面转动,太阳不断变换着位置。
  拉夫林在电视上出现了,他站在指令舱里的控制台前。“您好,凯利根先生。”火红的头发和凌乱的髭须长久没有修剪过了,看上去有点粗野,但他一开始说话就严肃认真而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您要求我作一个现状报告。战神‘号现在沿着火卫一的轨道运行,船上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位队员:丽莎·科尔霍斯和罗金。”
  “自从你儿子和琼妮驾驶着‘麦哲伦’号着陆船,准备登陆火星以来,我们还没有收到他们的任何消息。我很遗憾地说,先生,对他们是否还活着,我不能给您任何有利的答复。当然,他们还活着的可能性是有的,但是他们不能与我们取得联系是最令人震惊的了。他们当时只是按照火星短暂探索的着陆需要而配备物资的。”
  “‘科伦’号有比较好的消息。巴罗瓦博士报告说她已经与两名同伴在南极冠上进行了成功的着陆。他们进一步证实南极冠上有丰富的水源,在南极冠附近有丰富的永久冻土。目前他们正在做低轨道绕极运行,完成对整个火星的全面探测。因为他们照的立体照片有重叠,他们带着附加激光光谱仪和雷达测高仪,探测计划还要过几天才能完成。”
  “从目前的情况看,我们未来的计划也没有确定。按原计划,我们是来建立永久居住区的,并在火星上呆上两年。我个人依然坚信:我们能够并且应该实施原定计划。其实,我们的任务是使火星开发公司的理想和整个人类的太空梦成为现实。科尔霍斯和罗金都同意我的观点。你的儿子和瑞安,如果我们能与他们取得联系的话,毫无疑问也会同意我的观点的。”
  “但现在我们无法同他们取得联系。我们在他们预定的着陆地点进行过搜寻,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丽莎想要派人下去搜寻,但我们不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去搜寻。赫尔曼和巴罗瓦怀疑他们已经被原始生命体病菌所感染而无力行动了,他们担心另外派人下去也会遭到同样的厄运。”
  “事实上,正如戈利可能会告诉您的一样,巴罗瓦和赫尔曼一再恳求在这次最佳发射期结束之前能回到地球上去。他们认为做了极地着陆和轨道探测之后,他们已经完成了科学探测的使命。”
  “他们十分担心,怕失去这次我们能沿着最佳轨道回家的机会,船上剩余的水燃料会不足以使我们顺利回到地球。如果实施第三次火星着陆,要返回地球,就只有等到我们能将火星上的水进行成功提取和净化而充当飞船的燃料为止。这样的话就起码要在这里再呆上2年,这种想法使我们大家都感到很为难。”
  “由于这些不确定的因素,凯利根先生,明确地回答你的所有问题目前还不可能。我们的未来取决于我们要不要做第三次着陆。科伦’号一回来,必须立即作出这个关键的决定,因为我们回地球的最佳发射期很快就会过去。”
  “巴罗瓦和赫尔曼急着要回去。我本人已经作好了留下的打算。我们还几乎没有接触火星表面。鉴于此,我无法对科学价值或商业价值作出估计。只有经过全面的彻底的探测才能确定科学价值和可能发现的自然财富。就我自己而言,我坚信:在火星上建立永久太空站,作为人类伟大文明的一种象征,其价值无比,无论代价多高都是值得的。”
  “倘若我们决定留下来,我们毫无疑问是需要‘海神’号的。然而,倘若我们被迫放弃探险,我奉劝您尽早终止资金投入,以减少损失。”
  拉夫林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就在电视上消失了。
  斑驳陆离的火星又出现在电视上,火星日夜不停地转动着。
  凯利根转向丽安,发现她还在看着电视。

  “刚刚获得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凯利根先生。”拉夫林的图像又出现在电视上,声音更急切。“你喜欢听的新闻。我让丽莎·科尔霍斯来报道。”
  丽莎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她坐在控制台前,身材纤弱,整洁,蓝色的紧身衣衬托出她苗条的身段,一双专注的黑眼睛对着镜头微笑。
  “我很激动,凯利根先生。”她的声音很急切,说话的速度很快。“指挥官曾警告我们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但是我相信休和琼妮可能还活着。我将尽量简要地讲述一下……也许不是真的很重要。”
  “给指挥官录音时,我们正在火星黑暗的背面运行。此后我就呆在指令舱里,等待着回到火星正面看得见的时候,将他的信息发出去。我们碰巧经过‘麦哲伦’号预定着陆区上方。没有其他什么事情可做,我就观察着。”
  “我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只是尽可能经常地观察着‘麦哲伦’号预定着陆区。由于是黑夜我也没有想真的能看到什么,我又扫描了这个着陆区--一个浅碟似的盆地,没有发现什么。当我扫描到这个盆地东边一个参差不齐的山脊时,我有所发现了。”
  “我发现了一束闪烁的光。”
  “这束光很弱,即使在望远镜里也很微弱,但是它以每秒两次的频率闪烁着,就像是着陆船的导航脉冲信号。起初我还不能肯定,但是它不断地闪烁着。我叫来了指挥官,唤醒了罗金。这时几乎已经过了望远镜的可视范围,但是他们都进一步证实了这是一个脉冲信号。”
  “当我们与‘科伦’号能联系的时候,我们呼叫它。拉姆·钱德拉回答说他本人也看到了这个信号。或者说至少是他认为他是看到了的--虽然赫尔曼和巴罗瓦看不到,并尽力说服他这只是他的幻想。”
  “我们当然很激动。这似乎就说明他们确实是安全着陆的。着陆船一定是在着陆的时候严重损伤,因此他们不能起飞,甚至无法与我们进行无线电联系。我们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故障,但是我希望我们现在能着陆在火星上去看个究竟。”
  “指挥官拉夫林还有话说。”
  拉夫林出现在屏幕上,蓝色的眼睛炯炯发光。
  “我们高兴得发疯了!但是,凯利根先生……”他更加严肃地摇着头。“我必须重复丽莎的警告。发现信号并不就是说你的儿子和瑞安还活着,如果活着的话,也并不就是说他们能获救。然而,现在对你的有些问题我能作出比较满意的回答。”
  “我已经同钱德拉谈过了。他同意我们的观点:必须进行救援的尝试,虽然他预计会遭到赫尔曼和巴罗瓦的反对。正如我已经同您说过的那样,第三次着陆会损耗我们的燃料,我们返回地球的飞行将会等到下一个最佳发射期到来的时候再说了。”
  “所以我们打算在火星上呆下来。不管救援成功与否,我们会使用巴罗瓦探测的结果在火星上选择永久居住区的地址。我们会建立永久居住区,尽可能地对火星表面进行探测,并开始着手用火星上的水源来补充飞船的燃料。最终,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的居住区能成为火星上第一个人类生物圈的。”
  “现在已经看到了光明的未来,我们恳求您完成‘海神’号的建造。我希望在下一个最佳发射期到来的时候它能带着补给品和另外一组志愿探险者发射升空。我们尽力为他们的到来作好准备,我们本着这样的希望:我们第一个小小的生物圈能够发展壮大,使火星成为人类安居乐业的第二个‘地球’。”电视屏幕变成了一片漆黑。
  “嗨!”丽安看着凯利根。“您有什么想法?”
  “我刚才在想埃德娜。”他心情郁闷,耷拉着沉重的肩膀。“她对此很看重。我试图使她接受这个事实:萨姆是一去不复返了,但是她不肯放弃他还会回来的希望。我怕这一无法肯定的新消息又会使她卧床不起了。”
  “关于马迪的计划?”
  “哦!”他冲她眨着眼。“如果他们——萨姆和他的伙伴——都还这样渴望着把性命这个赌注押在火星上的话,我认为……”他布满皱纹的脸变得温和。“我认为我能再冒一次险。”

  火星绕日运行的轨道比地球绕日运行的轨道要远,因此,火星年(绕日一周)是687个地球日。然而,火星日(火星自转一周)却比地球日的时间只长37分钟。
  休斯敦逐渐恢复了健康,而琼妮的病却加重了。她不断咳嗽、热度急剧升高,也不能吃饭。一阵阵寒冷使她浑身发抖。因为着陆船上没有睡舱,她只得颤抖着坐在倾斜着的驾驶座位上,呷了一口休斯敦递过来的水,让他用湿海绵擦着她发热的脸。
  “这样死去真窝囊!”她低声地说。“历经千辛万苦到这里来死。”
  “我们还没有死。”他对着她因发热而红润的脸咧嘴笑着。“我已经恢复了健康,无论如何是几乎恢复了。更有,我们的信号还在闪烁呢。”
  “不要让信号停下来。”滚烫的手摸索着他的手,她低声说。“我需要你,休。我真的需要你。这句话让你等待的时间太长了。”她起泡而裂开了的双唇微启了一下,算是对他的微笑。
  “他们会看到脉冲信号的。”他向她保证说。“他们会来营救我们的,他们一定会来的。”
  “但是,他们如果不来的话……”她的手紧了一下。“我们一定要把照的照片留下,也许有人会发现而用得着。我们要将一切都照下来。这是我们对这个该死的疾病所能了解的一切。”
  她现在浑身上下几乎都是红肿的脓疱,有些脓疱已经变成了褐色,疱头变得很脆,一碰就破。她坚持要他把她的衣服剥光,摄下这些脓疱。她说这些脓疱很痒,但她没有说脓疱也很痛。
  “爱伦·坡应该在这里。”看着自己失去了血色的手臂,她忽冷忽热,浑身颤抖。“记得《红死病》吗?”
  “我们不会……不会死的!“他的声音嘶哑,但是他又说了一遍。“我们不会死的。我们工作太辛苦,离地球也太远了。”
  “勇敢些,休!”尽管泪水从红肿的眼圈里汩汩流下来,她还是嘶哑地笑出声来。“我这样说并不是有意要显得忧郁和凄凉。即使我们死了,我们也为后来人提供了值得借鉴的经验。会有人来到火星的。他们会想要知道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转身对着镜头,对着麦克风说话。
  “我是红热病的第三位病人。”她喉头红肿刺痛,她清清嗓子,试图使声音不这样粗砺,咳嗽了一声接着说:“红热病的第二位病人也在这里。第一位病人是马丁·卢瑟·怀特,他是在月球感染上这种病的。我们相信,这种病是由火星尘中的一种病菌引起的。我们发现不可能在实验室里培植这种病菌,除非火星尘与其他媒体混合在一起。我怀疑,我们这种病是因为火星尘中的某种不明物质进入我们的肺部而引起的。”
  “这种会感染的不明物质很难避免。”
  他认为她很美。尽管现在她浑身上下尽是那些猩红色的脓疱,尽管因为不能吃饭挨饿而显得憔悴,尽管现在她蓬乱的头发堆在头顶上,尽管现在因为痛苦而扭曲着,她还是很美。他真想这样告诉她,但是一种难以抑制的痛苦使他说不出话来。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二十一章 一种声震?

  当那种强烈的震动在着陆船周围的岩石上发出回声的时候,他正在着陆船外调节太阳能电池板。他屏声息气,停住手中的工作侧耳倾听着。他所听到的就是防护帽里微弱的声音,一种每天早晨太阳升起之后从西方传来的刺骨寒风发出的微弱声音。他爬上一块岩石搜寻着天空,只有蔽天遮日的闪着光的尘土。
  也许是着陆船的撞击使本来处于平衡状态的岩石跌下去了。这里的变化就像冰河运动那样缓慢,但是被风像刀剑一样切削成这样的沙丘和破碎的圆石就是火星演变的明证。他又倾听着,扫视着天空,最后就回到船舱里照顾琼妮,而此事对她只字不提。
  第二天早晨他给水加热,泡好速溶浓汤给她喝,她能少量喝一些了。他自己精力充沛,就出去调节太阳能电池板,使之对着冉冉升起的太阳,调好了电池板,他爬过电池板,往火山口边缘外边的盆地望去,黑色的岩石……灰色的岩石……铁褐色的岩石……红褐色的尘土……粉红的雾霭笼罩着天际。一切与往常没有什么两样--直到他看到盆地的远处有一股微小的黄色火焰。
  这里没有氧气,什么东西没有氧气也能够燃烧呢?这里也没有生长着的植物啊,怎么会燃烧?
  也许……
  也许是一缕阳光照射着的尘土?这些尘土被什么运动着的东西扬起?他不敢相信,就一直观察着,他看到这团东西变化着,从劲风卷起的尘土中冒出来,依然朝着他缓慢移动。它的下面爬出一个锃光瓦亮的甲虫似的小东西。火星巡游车!着陆船!
  最后他发现了它,就在离他几公里的地方。在阳光下闪现出一束光芒。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银色惊叹号出现在尘雾笼罩着的天际。他用手在防护帽上里的眼睛上方搭起凉棚,又凝视着,眼泪迷糊了他的眼睛。他浑身激动得发抖,气喘吁吁地跑到船上,一把摘下防护帽,大叫着将这个消息告诉琼妮。
  “他们来了!我们不会死了!”
  她说什么也不相信,他只得脱掉衣服向她证实他不是发烧而在胡言乱语。他们一起坐在她的椅子旁边,高兴得呜呜地不停哭泣着。后来她要他出去迎接他们的救援者。
  他又走出着陆船,站在火山口边缘看着火星巡游车沿着他留下的车辙从盆地中过来。当火星巡游车抵达圆石坡前的时候,他向他们招手,他认出了驾驶着火星巡游车的人。
  “阿凯迪!丽莎!”
  “休?”他听到他们通过无线电传来的声音,看到他们在防护帽里的微笑。“感谢上帝!”
  他们从火星巡游车上下来迎接他。拉夫林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套。丽莎一头扑进他的怀里,尽管她穿着厚厚的宇航服,他依然感觉到她整个身子颤抖不已。她的防护帽紧贴在他的防护帽上,传来她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们怕……怕再也见不着你了。”
  “我们也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们了!”他紧紧地拥着她,转头问拉夫林:“你们是怎样发现我们的?”
  “丽莎看到你们的脉冲信号。”他又紧紧地拥抱着她。
  “永久冻土?”拉夫林急切地问道。“我们看到了你钻井的地方,有什么发现么?”
  “水冰,”他告诉他们说。“在整个盆地下面水冰资源似乎很丰富。”
  “我们的赌注全都押在它的上面了。”他听到指挥官如释重负的声音。“不能给着陆船重新补给水燃料,我们就不能重新起飞。”
  “你们冒这个险?”他声音发抖。“来拯救我们?”
  “拯救整个探险队。”
  “我有不好的消息告诉你们。”他们静静地站着,听他讲述完琼妮和他自己的病症。“原始生命体病菌,”他这样结束讲述。“使我们俩都得了重病,尽管我现在几乎痊愈。琼妮今天也觉得好多了。”
  仿佛自己已经得了这种怪病似的,他们互相对视了一下又看着休斯敦。
  “对不起。”休斯敦抓住丽莎的手臂。“无法与你们取得联系,也就无法事先警告你们。你们可能已经受到了感染。”
  “已经受到了感染?”拉夫林疑惑地摇头。“怀特是自己注射了这种病菌才受到感染的,其他在月球实验室里的人都没有染病。”
  “病菌是在尘土里,”他说。“到处都是。”
  “我早已问过怀特,”拉夫林说。“他感染后发病是间歇性的。似乎已经复原,过不久又发作。我最近听说他已经回到月球去接受试验疫苗治疗。结果如何目前还不得而知。”
  丽莎转头看着荒凉的黄色沙丘和盆地上一毛不长的红粘土。休斯敦发现她浑身抖个不停。
  “邪恶的东西!”他低声咕哝着。“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我们离开之前与怀特谈过的。”她转过身来,用她满是灰尘的手套拍打着袖口的灰尘。“我们知道这种危险性。冒这个险我决不后悔。”
  他们一同来到“麦哲伦”号着陆船上。琼妮已经将满是红疤的脸清洗过了,并穿上了蓝色紧身衣。她在密封舱里等着,看到他们进来,嘴角向上一拉算是微笑了。拉夫林又让她躺下,从衣袋里取出听诊器为她检查。
  “心脏没有问题,”他说。“但脉搏跳动缓慢。肺部有罗音。没有疫苗……”他摇了摇头,皱着眉头,面对着休斯敦,然后又对着琼妮。“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对她进行仔细观察。”
  “我已经觉得好多了。”她又坐了起来,试图忍住不咳嗽。休斯敦看到,虽然火星引力不大,但她身体虚弱,行动还是不便。
  拉夫林想听听这些日子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休斯敦开腔了。“着陆时我弄糟了……”
  “是我弄糟的。”琼妮嘶哑的声音插进来说。“当时我对他不是很信任。”
  “我们俩是共同弄糟的。”休斯敦冲她咧嘴笑了。“我认为我们很幸运,竟然还活着。火箭发射已经损坏,但我希望也认为损坏得不很严重,还能修理。如果替换一些零件,我认为我们可以重新起飞的。”
  他将探索的结果也一一同他们说了。
  “我探测了整个盆地,并向北到达了科莱茨大峡谷。真是令人惧!”他一边回忆一边笑道。“峡谷的深度真是难以想像。峭壁有如刀削,中途是窄窄的扁平凸岩,凸岩下面更加陡峭。当太阳照着峡谷的时候,整个峡谷笼罩着一层层火红的、金黄的、黑色的浓雾。峡谷谷底冷空气形成的浓雾流淌着迎接着太阳。
  “我为巴罗瓦把那里的景色进行摄像,呆的时间太长了。回来的途中天色就暗了下来,氧气袋又出了故障,昏倒在沙漠上,是琼妮把我给拖回来的,并在我发病期间悉心照料着我。”他停下话头冲她感激地咧嘴一笑,又回过头来向着拉夫林。
  “现在该怎么办,头?”
  拉夫林和丽莎也简略地将他们的事情说了说:痛苦地等待着“麦哲伦”号发出信号或回到飞船去,在火卫一上着陆并作了短暂探测,以及在火星极冠上的着陆情况。
  “赫尔曼和巴罗瓦报告说他们找到了一层层厚厚的水冰,”拉夫林说。“但是上面二氧化碳积雪太厚,这些水冰层无法取出使用。他们没有获得补给的水燃料。”
  “其实,他们连试都没有试过。”丽莎的声音带着尖刻。“他们就一心想带着他们认为会使他们一举成名的录像带和数据安全地逃回地球去。”
  “丽莎,不能这样说话。”拉夫林温和地批评着她。“你知道当时的情形是多么的恶劣。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说明我们能找到可以补给的水源。现在我们可以保证:他们会对这次探险表现出足够的忠诚。”
  “我们将拭目以待。”她不安地凝视着琼妮满是猩红色伤疤的面孔。“我们将拭目以待。”
  “有1亿年了?”
  “也许年代更久远。这个盆地原来一定是口湖,由于气候的变化才冰冻了,后来被尘土覆盖。覆盖层很厚因之隔热,水才不至于蒸发掉。”
  “我们能提取有用水吗?”
  “能的。”休斯敦点点头。“我已经考虑过了,也查看过了你们带来的工具。所有设备都可以用你们着陆船上的动力来驱动。钻机、锅炉、渗透分离式制水器。用蒸汽来融化冻土,用蒸汽压力来将水压出。”

  压出的水带有大量的矿物质,不适宜于发动机使用。渗透提炼的速度很慢。他们花费了5天时间才将着陆船补足水燃料,准备好起飞。
  他们回到“麦哲伦”号后,琼妮坚持说她已经完全痊愈,虽然脸上的皮疹还没有退尽。
  “头,”丽莎说。“我认为你应该将她送回母船上疗养。”
  “我们会的。”拉夫林转身向着休斯敦。“休,你和琼妮驾驶‘科伦’号回去,琼妮就呆在‘战神’号上。你剩下的水也如数留在母船上,我要她燃料充足随时可以返航。”他咧着髭须蓬乱的嘴。“我们的安全保障。”
  “无论如何是巴罗瓦的安全保障。”钱德拉不无讥讽地说。“将她送回到着陆船上去,”拉夫林同他说。“与赫尔曼和罗金一起。叫他们给‘麦哲伦’号送修理零件来,供给和设备能带多少就带多少。”
  丽莎开列了一张单子,写明她所需要的零件。她说电脑无法修理了,但有一台备用的。拉夫林和休斯敦一道列出要建造永久居住地所需的东西。第二天早晨他们都驾驶着火星巡游车回到“科伦”号上。他们一致同意将永久居住地的地址确定在他们钻到了水的地方。
  “其他地方的景色可能更好,”拉夫林说,“资源也可能更丰富,但只能以后再考虑了。在这里我们有水、有造砖的粘土。沙丘上的砂石可以用来制作玻璃。以后我们能找到更多的资源。”

  他们在选作永久居住地的周围探测,最后选定一个地势较高的坡地,这里钻机只找到了干涸的粘土而没有永久冻土。他让琼妮用一块金属板在这个地方做标记,她体力没有恢复,还是休斯敦举起榔头完成的。
  当“战神”号回到了无线电可及范围的时候,拉夫林呼叫巴罗瓦,给她、赫尔曼和罗金发出命令,要他们驾驶“科伦”号回到火星上。休斯敦扶着琼妮爬上扶梯,他们又回到了驾驶舱里。拉夫林和丽莎开着火星巡游车送了500米之后就停下车,目送着他们离去。
  休斯敦开启喷射发动机。氦发动机就发出隆隆的响声。火箭喷出巨大的气流,卷起一股褐色的尘土,将火星巡游车掩盖。着陆船船身颤动了一下就慢慢升空了,开始很慢但马上就加速了。到处是沙丘的盆地在缩小。他瞥了一眼停在火山口边缘的“麦哲伦”号。着陆船越飞越快,斑驳陆离的火星越来越小,终于消失在后方。
  整个飞行过程中,琼妮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罗金回答着他的呼叫,她的信号给了他无线电定位。“战神”号进入了视野,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就似一颗发着微光的恒星。随着他们不断地升高,它又成了一个沐浴在阳光下的玩具,最后才看得清“战神”号巨大的船身。罗金打开航天港让着陆船靠港。
  “到了?”当他将琼妮叫醒的时候,她发着高热,满脸通红。“我刚才正在做梦。”因发热而通红的脸上露出一种渴望的表情。“梦见永久居住地已经建成,’海神‘号已经着陆在火星上了。”
  看到她,赫尔曼和巴罗瓦不禁后退了一步。
  “阿凯迪告诉我们……”巴罗瓦戴着防护帽的脸发白。“但是我不敢想像。”
  当休斯敦扶着琼妮到她的睡舱里去的时候,他们一直心情不安,保留着距离,不敢靠近。“战神”号以两倍于火星引力的速度自转着,他只得扶她进人她的睡舱。回到驾驶舱之后,他递给巴罗瓦拉夫林想要的物资清单。
  “她是感染了原始生命体病菌而发热的?”巴罗瓦审视着他的脸。“阿凯迪说你也感染过这种病菌?”
  “这种病菌差点要了我的命。”休斯顿悲叹着耸了耸肩。“我离开着陆船才感染上的。琼妮把我一路拖回去,在我染病期间一直细心照料着我。”
  “你是怎样感染上的?”
  “我想是通过呼吸才感染上的。”
  “你吸进了火星尘?”她因震惊声调都变了。“怀特受到病菌感染而得病,你是知道的。”
  “没有选择的余地。”
  “怎么没有选择的余地?你穿着宇航服躲在着陆船里不出来不就行了么?”
  “火星尘粘着性很强,”他告诉她说。“无论什么一碰到就矗粘上了,即使通过密封舱它也会跟着来。”
  “这样说来,我们大家都会受感染了?”
  “是有可能的。”面对她的惊恐,休斯敦尽量装得一本正经。“我们到这里玩的就是这种游戏。”
  “这种游戏我可不玩!”她向后退去。“如果阿凯迪叫我们下去的话……”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二十二章 人类居住区

  建立火星人类居住区必须就地取材,设备要尽量简单但必须能挡避各种有害物质的辐射;要有一定的大气压、可靠的能源和水源、栽培植物的暖房、空气流通的必要设施等等。
  巴罗瓦的面孔像演电影那样富有表情,她的声音像演戏一样富有情韵,但面孔冷若冰霜,声音有如冰窟。
  “我并没有打算将一把骨头留在火星上。”
  “是阿凯迪的命令。”休斯敦提醒道。“你必须与奥托和罗金一起驾驶着陆船在火星着陆,带上所有需要的物资。阿凯迪所需要的物资清单我带来了,在这里。”
  “罗金由她自己决定,但是奥托已经完成了数据和火星表面标本的收集。我已经完成了轨道探测任务。我在这里的任务已经完成。”
  “完成?”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对着她模棱两可的灿烂微笑。“你认为你了解火星吗?你爬过奥林匹斯山吗?穿越过科莱茨大峡谷吗?见过北极冠吗?艾里娜,火星上的景象没有亲眼看过,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想像的。”
  “其他人会来的。”她蓝色的肩膀耸了耸。“我们毕竟不能一次就将什么事情都做完吧。”
  “但一触就逃终不是我们来火星的目的。”她冷静的微笑使他感到迷惑。“我们到火星的目的是要建立殖民地,是使火星成为人类安居乐业的第二颗‘地球’。总之,是要做具有历史意义的事。”
  “这个梦想倒是非常崇高的。”她的声音具有一种讥讽的口气。“我以前也曾拥有这种梦想,但是我已经去过火星了,你也去过了。我们看得也够多了,至少知道火星对人类来说太小了,太干燥了,太寒冷了。”她转而采取劝说的口吻。“休,面对现实吧。那里没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至少有科学,”他争辩着,“一个未知的世界。”
  “至于科学么,我们进行过探测,算是获得了科学知识了。在南极冰冠上钻探过,奥托发射过感应器探索过,我们在中高纬度地区做了反复的探测,你又制作了科莱茨大峡谷的录像带,我们已经从低空轨道对整个火星作过全面的扫描。对于火星,除了这个红热病之外,我们什么都有了……”她全身不禁为之一抖。“我以为已经够了。”
  “拉夫林传来命令……”
  “我在这里的船上。”她耸耸肩,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而他在下面的火星上。”
  “你发过誓……”
  “我发过誓效忠于原来的火星开发公司。”她冷淡的微笑表示着对他的嘲笑。“可是现在,火星开发公司已经同这颗火星一样死去了。”
  “我明白了。”他不知不觉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冲动地要将拳头砸在她的脸上。“你愿意将探险队扼杀吗?”
  “扼杀探险队的是火星。”她突然严肃起来,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休,想一想吧。火星上没有什么东西会腐烂,没有什么东西会氧化。从现在起的一百万年之后,工具和空塑料罐碎片旁边会躺着数具木乃伊,这些木乃伊被漂浮着的尘土掩盖。”
  恐惧之感浮现在她线条流畅的脸上。
  “我不会成为木乃伊的。”
  她抓着他的手,他后退了一步。
  “你还不明白?”她恳求道。“我们就这么几个人,要对付所有这些艰难困苦。现在又出现了这么一种怪病一一红热病。惟一理智的就是要减少损失。带着我们的记录数据回到地球上去……这些数据要比我们所有人的生命都要有价值。”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他摇着头,百思不得其解。“艾里娜,你打算以后这两年都封闭在船舱里吗?”
  “如果必须这样做的话,我会的。”她连大气都不敢出,声音压得很低,但很自信。“我本来是不该说的,起码在公布之前是不该说的,但同你说说也无妨。火星开发公司已经倒闭,接管这个公司的是火星征服公司,我在这个公司里担任了一个新的职务。我在船上有事情做,这些事情比在下面火星上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来得重要。”
  她的微笑是胜利者的得意之笑。
  “你的朋友马迪·戈利是新公司的负责人。我要制造商业照片和广告宣传照片的录像带。如果我们能使火星征服公司冲出地球,他答应在下一个最佳发射期来临的时候造好‘海神’号,并派一个探险救援队来。”
  “这个理由应该能使指挥官信服的。”
  当飞船回到了无线电通讯范围的时候,巴罗瓦与拉夫林通了话。休斯敦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些,但是拉夫林同意让巴罗瓦与琼妮一起留在船上。赫尔曼很不开心,咕咕哝哝地说他是作为科学家而不是太空驾驶员来的,这时休斯敦就自愿驾驶着陆船再次在火星着陆。除了修理“麦哲伦”号所需的物品之外,他还载上了一架小型聚变发动机、机械工具,并将“科伦”号所剩的空舱位都装上了补给品。
  起飞准备就绪后,他走到琼妮的船舱。当他弯下身去的时候,她醒来了,坐起身子,将他拥在怀里。
  “我现在好些了。”她不得不遮住嘴巴咳嗽。“好多了。”他告诉她回火星的飞行准备已经就绪,她眼中淌下了眼泪,但是她红肿的脸上还是露出了僵硬的苦笑,轻声地同他说她和艾里娜在一起会相处得很好的。
  回火星途中,赫尔曼在货舱里睡觉,罗金和休斯敦一起坐在驾驶舱里。他对她一直不很了解。她身材苗条、楚楚动人,只管工作,言语不多,一直是钱德拉的搭档,没有同他一起值过班。现在与她在一起他很高兴。她看着火星在他们下面转动,越来越大,就像小孩子等待圣诞节来临一样的兴奋和急切。
  “我是为此而活着的。”她把身子向他靠了靠,碰了碰他的手臂。“很早之前自从抬头看到亚细亚岛上空不断眨眼的星星以来,我就梦想着有这么一天登上这些星星。梦想马上就要实现了!”
  她打听着他第一次飞往火星的情况:着陆时的情形,到科莱茨峡谷去的情况。接着她非常庄重地询问起他受到原始生命体病菌感染后的病情。
  “病得很厉害,但是我恢复得很好。”接着他就问道:“怕吗?”
  “当然怕。”她点头承认。“傻瓜才不怕呢。但是我从来没有希望过人世间的事情会顺顺利利的。”她心情忧郁地皱着眉头。“巴罗瓦真令人惊奇,她富有才能,似乎样样都行。我不愿叫她懦夫,但是她对火星病菌怕得要死,现在绝望得很。”她叹了一口气。“我认为我们大家当时都同意冒险的。”
  “巴罗瓦也是同意的。我想她现在已经变卦了。”
  当他们在火星黑夜一面运行的时候,除了天空的星星就没有什么可看的了,他们就谈论着自己的生活。她出生在海上,长在亚细亚岛。亚细亚岛他没有去过。
  “是一座海上城市!”她说话的声音充满着自豪和挚爱。“这座城市建立在海岛上。建造得相当牢固,台风无论多大都不会对她造成损害。是东亚联盟的新首都。目前人口200万。我父亲是一位建筑设计师,参与了该城市的设计。我是在那里长大的。”
  她说话的速度越来越慢,后来干脆不说话,默然坐着,隔热防护帽里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可能是陷入了对往日温馨生活的回忆之中。
  “以前我喜欢看着建筑工人劳动,”她更加温和地接着说。“码头建成之前,还没有船只往来的时候,我们时常跳人环礁湖游泳。当然这是违法的,但是当我父亲发现我们在那里游泳后,他没有责备我们,反而教我们如何躲避鲨鱼和警察。”
  “我是独生女。6岁时就随父亲到了那里,母亲不肯离开大陆--她一直搞海洋地质研究的,她从来就不喜欢海岛,她认为大海里的一切生机正被现代文明所扼杀。那时,她正处于回归自然的狂热崇拜之中,她就呆在陆地上。父亲向她告别的那一刻,是我一生最难受的时刻,因为我真的很爱她。我虽然不理解艾里娜,但我更加不理解母亲,她怎么会忍心抛开我们不管呢。”
  她双唇紧紧地咬着,过了一会,她耸耸肩,似乎是要将艾里娜对誓言的背叛忘掉。
  从那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听到母亲的任何消息。她对回归自然的狂热属于这种信念:要尽力断绝与益恶化的世俗世界之间的一切联系。但是我在海岛上度过的童年很幸福。父亲让我完成学业,之后我就在他的办公室里工作,并获得了火星开发公司的研究员职位。在我们发射升空之前,我回家看了他一次。又是一个难受的时刻。“
  她的脸绷得紧紧的,默然坐着,凝视着苍穹中挂着的灿烂星星。
  “现在他老了。”她的声音充满了怀念情韵。“退休了,一个人住着。我离开他的时候,他哭了,因为他认为我是绝对不可能回去的了。但是他从来没有提出要我留在他身边的要求。他说,我从小的时候他就在训练我如何探险。他说,在海岛上建立城市就是我所学的课程,掌握了这门课程就掌握了如何在火星上建立城市的技能。”
  休斯敦将自己要在火星上建立城市的童年梦想告诉她。“虽然火星城不是马上要建,”他笑着说。“而先要在火星上建立人类居住区。”
  “建立火星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的声音变得严肃。“我们地球上的城市是人类在1万多年的进化过程中逐渐建成的。地球上的东西我们随时拿来都可用。树林提供给我们木材,石材就在脚下而在火星上,几乎一切东西都不是现成的。空气我们不能直接呼吸。材料我们不知道如何使用。像原始生命体病菌这类危险我们连想都没有想过。”
  “但是我们已经到了这里!”她又抓住他的手臂。“我们是工程师,我们接受的训练就是要迎接挑战。”她笑了。“我就像推销员一样喋喋不休地讲述着海岛上的经营权,但是这却是真的。”
  “我们是在创造历史。”

  他把着陆时间定在凌晨。在最后一圈绕极运行的时候,他们从黑暗之中冲出去迎接东升的太阳。高高的奥林匹斯山山巅和圆锥形的泰锡斯火山脊在黎明的雾霭之中冒出来,宛如燃烧着的山峦,一会儿后马里纳里山脉断层线就在他们下面呈现,宛如一条宽阔的黑影构成的河流,蜿蜒穿过橘黄色的沙漠。
  他将科莱茨峡谷和“麦哲伦”号着陆碰撞着的那座火山脊指给她看。拉夫林已经竖起了许多长长的钻杆,支撑着一个无线电信号灯。他们在这个信号灯的指引下向着盆地着陆,但是着陆地点她很难看清。
  “标着白十字的地方,”他告诉她说。“就在沙漠上,火山脊的西面。”
  他用手指着,最后她终于在黄色沙丘之中的一片棕褐色空地上看到了一个微笑的X。带着喷射白色蒸气发出的隆隆声,他们开始着陆了,她看到岩心钻机、微型锅炉、渗透分离式制水器,以及用透明塑料膜包裹着的装在木条箱里的物资。在这些物品的旁边,就是用木桩固定着的两条宽阔的白色塑料带,这就是着陆的地点了。
  “就这些?”她的声音听不真切,几乎被着陆船的轰鸣声吞没。“看上去真可怜。巴罗瓦说的可能是对的吗?”
  他理解她的恐惧。这些四散在那里的设备看上去毫无用处,就似孩子丢弃在荒凉的海滩上的一些玩具。沙丘宛如令人恐惧大海中汹涌的波浪,将它吞没。他顿时觉得这是一个聪然絮嚣凳嚣蕊听到。但是这“对不起用砖呢?”赫尔曼可不是来充当建筑师的。“没有燃料,怎么能烧窑呢?”
  “我们会想出办法的。”丽莎似乎什么都不怕。“烧窑可用电力,聚变驱动。粘土在那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她用手指了指粉红色的天际。“我已经做了一个样品,将粘土磨细与从渗透分离式制水器里出来的咸水搅和之后在太阳能反射器下烘干就行了。”
  她取出一块坚硬的红色小方砖给他们看。“这种方法可行。”
  她把火星巡游车开到粘土坑前开始装第一车粘土。拉夫林和罗金带着修理“麦哲伦”号着陆船的零件,将另一辆火星巡游车开回到火山口去。赫尔曼叽叽咕咕地说着他不是来当机器人的,但他还是帮着卸下其他货物,支起一个透明塑料帐篷遮住这些货物,以防灰尘和高热。
  从着陆船上卸下的第一件货物是氦聚变反应设备。赫尔曼在机械方面也很在行,就启动了反应设备。休斯敦就将一根电缆通到渗透分离式制水器上给着陆船添水燃料。他帮赫尔曼安装电动挖土机开始挖土。一块暗藏的岩石折断了挖土刀片。调换刀片占去了后半天的所有时间。
  那夜他们就在着陆船上度过。
  次日早晨只有拉夫林一人回来。
  “拉姆受到了病菌的感染。”他告诉他们说。“他给火箭发射口焊接裂口干得很晚。罗金发现他在发射口下面晕过去了,防护帽里尽是呕吐物。昨晚他咳嗽不停。现在全身都是红斑。罗金留在那里照看他。”
  第二天,钱德拉的病情恶化。罗金照顾着他,他们都很忧伤,因为谁也不懂治疗。拉夫林用电动挖土机挖粘土。丽莎用自己的微型电磨磨土,并用电动压机使砖坯成型。由于衣服的摩擦,赫尔曼的膝盖上磨出了水泡,他抱怨着将衣服脱下,摊在阳光底下晒。
  花了3天的时间才给“科伦”号装好水。这些天来休斯敦一直睡在船上,与锅炉、渗透式分离制水器和水泵打交道。他在夜色降临前必须停止工作,将水管里的水抽尽以免夜里的寒冷将水管冻住,省得第二天早晨要用电热线圈将这些冰融化掉。
  当水箱装满之后,他独自一人驾驶着陆船起飞了。当他从密封舱里出来的时候,巴罗瓦已经在等着他了。她穿着紧身衣,脚显得很长,鹅脸蛋轻胭薄施,金发盘起,这一切似乎都是专为了迎接他的。她张开双臂拥抱着他,滚烫的嘴唇压在他的双唇上,发热的身体紧贴在他身上,似乎要融入他体内似的。“休!休!”她的香水味把他紧紧包围,这种香水味甚至比他自己身上透出的臭汗气味都要浓烈。“我们一直很担心,怕你不回来了呢。”
  “琼妮怎么样了?”
  当他想从她的拥抱中挣脱出去的时候,她还拉着他,听到他这么一问,身子突然变得僵直。他听到她突然屏住呼吸,看到她的红唇向上翘起,奇怪的眼光不禁使他大吃一惊。这种眼光就同他很久之前和父亲一起打猎时见过的一样,那是一头小狼掉入陷阱时的绝望眼光:那样怒视着他,那样咄咄逼人、那样令人恐惧、那样绝望凄惨,这样的眼光几乎使他吓得魂飞魄散。
  这种眼光不一会儿就消失了,脸上慢慢地恢复了笑容,就像是她必须戴上的防护帽一样。他一时竞为她觉得惋惜。
  “琼妮?”一种空洞的回声。“她好些了,好多了。”她从他怀里抽出身来,无缘无故地笑着。“这位病人耐心极差,急着想见你,都快急疯了。”
  他发现琼妮拿着便携式电脑在一个货架前清点船上留下的物品。
  看到他的时候,她大叫了一声:“休?”她担忧地凝视着他。“现在身体好吗?”
  “不错。”他站在那里,打下打量着她,看看是否还有红热病的红斑和水疱。“你呢?”
  ……后来无线电通讯设备里传来巴罗瓦的声音,说着陆船已准备出发。
  “不愿带我一起走?”她又恳求着他。“你认为我不够能干吗?”
  “很能干!”他大笑着说。“但是指挥官拉夫林不想再发生违背命令的行为。”
  她又把他压在还透出红热病气味的被单上,过后才放他走。她穿好紧身衣,送他到达航天港。巴罗瓦已经在那里等候他们了。
  “凯利根,你可以走了。”他又看到她的微笑中闪过一丝凶残的野性。“在你起飞之前,我有消息要你带给指挥官拉夫林。这个消息你会感兴趣的。”
  她顿了顿,仿佛是要创造一种悬念,逗他着急似的。
  “你父亲已经同意给马迪·戈利的火星征服公司提供资金。马迪说,再过两年,‘海神’号就会带着物资和更多的志愿人员来火星。”
  当他离开的时候,她们俩一起站着。琼妮的嘴唇默默地动着,向他道别。他看到她眼眶里泪水在打转。巴罗瓦笑着挥手,仿佛是专为摄像机镜头准备的。密封舱关上了,将他们分隔开来。
  在回火星的漫长飞行中,他与琼妮的事情就像放电影似的在他脑海中浮现。第一次与她相遇是激动人心的,当时她正与拉夫林跳舞;在月球选拔赛上,她的成绩比他要好;着陆船在火星着陆碰撞后的痛苦;此后他俩单独在一起的日子,她把他从沙漠里拖回去,他发病期间悉心照料他。
  他会抓紧时间睡一会,一入睡就梦见她和巴罗瓦。梦见巴罗瓦是一头恶狼,眼睛射出凶狠残忍的绿光,船舱里的食物吃光了,她饥肠辘辘,就在空船上追赶着琼妮,要把她吃掉充饥。醒来的时候,浑身冰凉发抖,开始生自己的气:怎么可以对巴罗瓦恨到这种地步呢?
  无论如何,她一定很绝望。怕红热病,要封闭在飞船上两年或甚至更久。她自以为能使她声誉鹊起、财源滚滚的科学数据和照片,也只有在飞船里封闭这么长时间后回到地球,才有可能得到人们的承认。假如她希望她给马迪帮了大忙就能从他那里得到巨额报酬的话,那她对马迪就太不了解了。他为她惋惜,也几乎对她寄予同情。
  也许琼妮能给她以理智。
  日夜不断交替的火星在他下面转动。绕极运行最后一圈中从黑夜的一面转过来时,他打开无线电脉冲信号开关,发现第一束阳光照在高高的圆锥形火山顶上。火山顶向后退去,被黑影笼罩着的无边无际的马里纳里山扑入眼帘。他搜寻着“麦哲伦”号着陆的火山山脊,却碰到了一堵令人烦恼的墙壁。遮天蔽日的尘土。
  滚滚而来的暗褐色尘暴高悬在大气层上,红色的天际模糊不清,早晨的太阳成了一团预示灾难的火球,盆地上的着陆地点和旁边的山脊都被遮掩得严严实实。
  “‘科伦’号呼叫‘麦哲伦’号。”他试了试无线电。“着陆标志不清。需要信号指引。”
  回答他的只有风暴般的静音。
  “‘科伦’号呼叫‘麦哲伦’号。”他又试了试。“着陆行程。燃料将尽。必须着陆。”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二十三章 太空花园城

  “太空花园城”是火星征服公司散发的广告册上的标题用词,广告图片是一座建立在红色山顶上的水晶拱体里繁华的花园城市,文字说明引诱读者“持有天堂股份!”,优先股的票额很高,一股1万美元,但是其持股凭证就是注册股东的火星居民护照。
  埃德娜近来睡眠很差。那天早上当玛利亚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把这个新闻告诉她的时候,她虽然还躺在床上,其实早已半醒半睡了。听到这则新闻,她就穿着粉红的丝绸睡袍,全身激动得发抖,跑下来看早报。
  凯利根默默地将通幅大标题指给她看:

  火星人找到了!

  “亲爱的休!”报纸在一根根青筋暴起的手里颤动不已。“我日夜为你的安全祈祷!”
  “安全?”他咕哝着。“你知道他永远不会安全的。”
  “报纸上说他还活着。他现在已经看过火星了,可以回家了。”
  “如果认为他会回来,爱德,你真是神经不正常了吧?”报纸从她的手指间滑到了地上,他弯身捡了起来。“你被他轻率的花招捣鼓得生病,次数也不算少了。火星是他想呆的地方,他即使死在那里也心甘情愿。”
  “我向慈祥的上帝祈祷,将他带回来。”
  她匆忙下楼没有带眼镜,很想知道报纸报道的具体内容。他咕哝了一句就把报道读给她听。

  火星电讯:
  福特奥斯工业家奥斯丁·凯利根之子——喜欢冒险的宇航员,原以为在第一次尝试火星着陆时已经失踪,人们在着陆船废墟中找到了他,他和搭档都安然无恙。

  “今天是活着。”凯利根耸耸肩,示意罗伯托给她的茶加点热水。“明天就不一定活着喽。最好不要再为他担忧了,爱德。他这一去就永远回不来了的。”
  “你不能……”她狠狠地瞪着他,茫然的眼神中充满了企求。“不能这样说!”
  他低声咕哝着,让罗伯托再给他冲杯咖啡。真为难她了。她已经不再在花园里干活,也远离了桥牌牌友。她把休斯敦的旧房间当做神殿一般,房间的墙上依然挂着他读书时获得的奖状。他有时还发现她跪在空床前,轻轻地祈祷着。
  “奥斯丁。”她提高了声音,泪眼中射出一丝光芒。“假如你已经认为休是永远没有希望回来了,那么,你为什么把资金投到马迪的工程中去,让他派救援队到火星上去?”
  “这个么,”诡秘的微笑在他脸上一闪而逝。“这些资金还没有最后敲定。即使我敲定将这些资金投进去的话,也希望一分一毛都能得到回报。”他皱着眉头。“不骗你,爱德,担忧没有用的。即使‘海神’号真的到达了火星,也永远不可能将他带回家的。”
  丽安现在有了自己的兼职秘书,她叫阿诺拉·卡普,是同丽安自己一样精力充沛、身材矮小的女人。丽安的父亲退休之前,她就是父亲的秘书,负责办公室事务。那天早上阿诺拉一进来就问她孩子的情况,还告诉他凯利根先生要她一起去与戈利母子碰头。
  他们发现露西娜已经在厨房里忙着,杯盘弄得叮当响。马迪穿着一件栗色天鹅绒茄克衫,系着一根大花领带,领带上夹着一颗很大的钻石,钻石闪闪发光。他坐在沾满血迹的牧师图画下的大桌子前,放肆地瞥了一眼丽安凸起的肚皮,愉快地转向凯利根。
  “早安,议员阁下。谢谢您的光临。”
  “碰到什么问题了?”
  “与您的银行有点不顺,先生。”他看着母亲,等待着她给予肯定的微笑。“他们对您已经同意的投资迟迟不肯兑现,要我们出示与他们根本无关的事实,还向我们要无法提供的担保。想在董事会里安排几个董事。”
  “这有什么问题?”凯利根耸耸肩。“这些要求也很正常。”
  “他们会掐死我们的,先生。问一些完全外行的问题。我们对失去着陆船一事的小小谎言却遭到他们的竭力反对……”
  “谎言?”
  “是关于‘麦哲伦’号悲剧的,先生。”马迪咧着嘴。“我们的广告宣传人员发布消息说,着陆船已经失踪,船上有休斯敦先生和那位姑娘。”
  “所有这一切……都是他妈的谎言?”
  “商业宣传的需要,先生。是一个很好的商业宣传。”
  “你却使我相信……”凯利根气得满脸通红,咆哮着:“你让埃德娜相信她的儿子已经在火星着陆?可能死了?”
  “对不起,先生,但是我们不得不想方设法使新闻界相信。”马迪自鸣得意地点着头。“他们是相信了的。那则报道发布之后,我们就能够如此轻易地让顽固的商业对手乖乖地把股份以相当低的价格让出来。”
  “但是救援队却要毁掉我们的。”他光亮的秃顶摇动着,似乎有点后悔。“这使让股东很不高兴,投标对手气得哇哇叫。这就是说,许多交易我们必须尽早完成。这就是我为什么到这里来找您的原因,先生。相信您会在这些银行扼杀我们之前使他们有点理智。”
  露西娜一直站在那里听。当她转过大桌子来给他们冲牛奶咖啡的时候,他俩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看着她,马迪冒着汗的亮晶晶的脸上带着一个大大的疑问,轻声地对她说着什么,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凯利根可听不见。
  “我的宝贝儿子!”她爱怜地点点头,将他的杯子冲满后就转到凯利根面前。虽然她一直小心翼翼,想保持他当初在墨西哥发现的她那黑美人的苗条身段,但是她的微笑已没有往昔那样迷人妩媚。她动人的双唇现在也时常掬起,眼旁的鱼尾纹也越来越密,越来越长。
  “先生,绝对没有问题的。”尽管他有时渴望着拥有对当时的她具有一切美好的回忆,但是她的声音也不如从前,听来刺耳得很。“所有文件我都看过,同银行也都谈过。马丁的助手在这里的时候我也为他们调制过玛格丽塔鸡尾酒。也许他们对火星所知不多,但是他们个个知识渊博,精明过人。”
  “也许太精明了。”凯利根蓦地转向马迪。“听着,小孩子,要将此事处理妥当。”
  听了这句话,马迪不禁满面通红。“先生?”
  “你已经将信号搞混淆了。你一直都说探险队处境真正困难。我同指挥官拉夫林和科尔霍斯小姐通话的时候,他们都十分失望……”
  “他们当然是很失望的。从来没有人说过,火星是很容易被征服的。休斯敦先生和那个女孩当时确实是失去了联系,只是当时的情况没有我们让新闻界相信的那样糟糕而已。”
  “你为什么要借他们的处境造谣?为什么?”
  “几句话很难说清的,先生。”马迪摇着头。“巴罗瓦称之为‘新闻控制’。我们报道着我们需要报道的新闻,其目的是要造成公众舆论,使股价急剧下跌。”
  “如果萨姆和瑞安小姐从来没有遇到过麻烦,我就说你是在造谣。”
  “如果他们没有遇到麻烦的话,随你怎么说都行。”马迪无所谓地耸耸肩。“他们究竟碰到什么样的麻烦,我们不是很了解,但是我们通过法萨德与他们的联系已经中断。当然,休斯敦先生和那位女孩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他们不可能一天到晚都对着耳机说话。知道他们安然无恙,至少是可喜的吧。”
  “你真的认为他们安然无恙吗?”
  “据说他们什么事也没有。指挥官拉夫林向我们保证说,整个探险队现在都可以按预定计划在火星着陆了。”
  他停下来呷了一口咖啡,浑浊的眼光先落在丽安身上,又转向凯利根。
  “这取决于我们是否能获得资金,先生。火星征服公司是否能投入运作。我们是否能造好‘海神’号,是否向火星派出救援队。这一切,归根结底都取决与您。您怎样决定,先生?”
  “我要先同银行谈一谈。”
  “马迪……”丽安把面前的咖啡推到一旁。“我有一个问题。”
  “请说吧,哈洛伦小姐。”他讨好地笑着。“什么问题都行。”
  “那种火星尘中的病菌?休斯敦曾经同我说过怀特先生感染了这种病菌后的情况。我一直担心……”
  “担心是难免的,哈洛伦小姐!”他对她的担忧付之一笑。“就当是意外事故吧,但是我们都要从好的方面想。”
  “从好的方面想?”她紧紧盯着他冒汗而发亮的脸。“休不愿意谈论这种病菌,但是我知道他现在身体不是很好……”
  “他的身体当然不很好。但是他告诉过你怀特输血制造疫苗的事吗?所有探险队员在起飞之前都注射了这种疫苗。这是个好消息:疫苗很管用。休斯敦和那位女孩报告说他们现在的感觉从来没有这样好过。拉夫林说,自从他们出发以来,所有人员连感冒都没有得过。”
  他母亲就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他斜眼看着她,仿佛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一些灵感。
  “毫无疑问,议员阁下。”他用手帕擦着湿漉漉的脸,转身朝着凯利根。“如果我们想要的话,火星就是我们的。一分的投入,一元的回报!一本万利的投资!您的一分能够买下法萨德,使我们能与火星保持联系。造好‘海神’号,派出救援队。给我们买下火星,给您自己带来亿万的利润。”
  他耸耸肩,隐晦难懂的眼光从丽安身上扫到凯利根的身上。“
  “我们能得到这一分钱吗,先生?”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二十四章 异星的大气

  火星上的大气,其密度原来是很高的,后来大部分大气都逃逸到宇宙空间去了。现在遗留下来的几乎都是二氧化碳,人类无法呼吸。大气压太低,没有增压保护装置人不能生存,甚至液态水也无法存在下去。但火星上时有狂风出现,更有异常猛烈的尘暴席卷星球。
  他下来的时候一点也看不见。
  尘暴卷起的尘土蔽天遮日,遮掩了高耸人云的火山峰,无边无际的刀削似的马里纳里山,以及“麦哲伦”号所在的火山顶。黄褐色尘团翻滚着,也看不清盆地究竟在何方。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自言自语道。“我们也不能主隆巴罗瓦。”
  惟一给他着陆指引的就是脉冲信号微弱的嘟嘟声。他顺着这种声音,在呼啸的狂风中着陆。狂风甚至将火箭上的羽饰都给吹掉了。高度计上的指示高度是:400米、200米、100米……他的呼吸都几乎停止了。他看到了白色的十字形着陆目标。最后制动反冲火箭喷出的蒸气又将它掩盖。一阵颤动。起落架发出嗄的一声。
  他安全着陆了。
  火箭熄火了,狂风的呼啸声隔着船身传进来,显得很微弱。.他透过隔热层往外看,寻找用透明塑料布遮盖着的物资,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木条箱、木板箱、钻机、锅炉,以及标志着为居住区挖过土的微型红色碾磨的影子。所有这些被丢弃在上宇航服,背上氧气袋,就出去迎接他们。
  “休斯敦?”拉夫林紧张地问道。“你看见罗金了吗?”
  她失踪了。
  “她赶上了尘暴而没有回去。”拉姆的声音里带着不吉的预兆。“那天凌晨她出去为丽莎再挖一个粘土坑。后来我和阿凯迪带着岩心钻机下来一一钻机碰到一块大圆石必须炸掉。走到一半我们就碰到从西边过来的尘暴前锋。”
  “我在太空中看到了尘暴前锋,”休斯敦说。“其猛烈的程度真是难以想像。”
  “我们只得折回去,”拉夫林接着说。“在着陆船上我们呼叫着罗金。她一直在土坑里工作。没看到尘暴的到来。我要她回去。她说已经在返回的途中——这时无线电通讯中断了。”
  “无线电通讯是通过太阳能动力进行的。”拉姆得了红热病之后声音还有点嘶哑。“我们又用电池发出信号。狂风将太阳能电池板给吹走了。”
  “罗金就没有回去?”
  “没有。”虽然穿着僵硬的宇航服,拉夫林的身体还是散了架似的瘫了。“我和拉姆昨天进行了搜索,或者说试着搜索。在尘暴中双眼都难以睁开,但我们还是到达了粘土坑边,没有发现她,也没有足迹可追寻。我们在土坑边转了几圈,也没有发现任何痕迹,最后只得回来,否则我们自己的命也保不住了。”
  “她一直在照顾我,没有休息好。”拉姆嘶哑的声音。“当然她也吸进了火星尘。那天早上穿宇航服的时候咳嗽了几声。我现在……”太由于激动,话都说不出来。“现在我真为她担心。”
  “两天了。”他听到拉夫林声音中不无担忧。“她没有带备用的动力电池,也没有备用的氧气袋过滤网。这些东西带起来不方便,她说过她从来不需要这些备用品的。我们都很担心。”
  “拉姆?”他叫道。“让我来替代你挖土好吗?”
  “我差不多痊愈了。”喘着粗气的嘶哑声。“真谢谢你,休,我们已经挖了一半了。”
  他们顺着车辙向北朝着那口新坑驶去。他一直目送着他们消失在黑暗之中。想起在着陆飞行中罗金告诉他关于她的简短生活经历,她想在这个黄色沙丘的海洋中建立一座新亚细亚岛的美好蓝图,他不觉涌上一丝寒意和不安。
  也许,也只是也许,她还活着。
  他不敢存有她还活着的希望,只得以她是自愿来到火星的这个借口来安慰自己。在火星上生活绝不可能是轻轻松松的,工作还必须接着做。最后他走动着查看了那个地方,发现没有什么大的损坏。尽管尘暴来势凶猛,火星上的风不及地球上的风那样有摧毁力。
  无论代价有多大,工作还是要继续下去。他启动钻机钻到永久冻土上,给锅炉加热,使另一股水注入渗透分离式制水器,由水管输送到着陆船的水箱里。
  看到两辆火星巡游车扬起尘土从远方过来,他心中又腾起了希望,但是没有看到罗金,他的希望之光又熄灭了。拉姆的火星巡游车从他身旁经过,没说一个字,只向他敬了个队礼。拉夫林停下车,防护帽里那张发白的脸淌着汗水。
  “没有发现罗金。”疲惫的声音显得无精打采。“只发现她的火星巡游车,车陷在离土坑几公里的一个沙丘的背风处。拉姆认为,她当时一定是步行离开的,但是她当时就有病在身。也许是神志不清了。狂风掩盖了她的足迹。”
  “没有可能找到她了?”
  “根本没有可能。”他听到拉夫林重重地叹了一声气。“她不可能活过昨天的。拉姆最后也同意我们不得不放弃搜索。他自己……”拉夫林降低了声音。“他自己也病得不轻,不得不停止搜索。”
  拉夫林继续往前驶,休斯敦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火星巡游车前方的褐色天空。罗金与他一起在火星着陆,她这样年轻、这样强壮、这样聪明,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她年迈的父亲在亚细亚岛上日夜等待着她的平安消息,他却再也等不到了。想到此,他不禁黯然伤心。
  火星对他们来说太困难了吗?
  他连大气都不敢出,坚毅的双唇紧咬着。她来到火星不是为了结束火星探索的,也许除了巴罗瓦和赫尔曼之外,没有人是抱着这个目的来的。他耸耸肩膀,借此赶走这种忧郁的心情,他大步回到水泵和渗透分离式制水器旁,继续工作,直到天黑了寒流袭来的时候他才停止工作。吃了一份定额食品,调整好电子日志的时间,就在驾驶座上睡了一会,梦见罗金还活着,在彻骨冰寒的黑夜里迷了路,漫游着。不知怎的,她在梦境中变成了琼妮。为她担忧着,他就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早晨,他们四个人——拉夫林和赫尔曼,拉姆和丽莎,分坐两辆火星巡游车来了。
  拉夫林说,“麦哲伦”号的主电脑已经替换过了。他和赫尔曼已经用绞车将“麦哲伦”号吊离悬崖,并处于直立位置,随时可以起飞。聚变发动机也修理好了,可以为一切设备提供动力。
  “只是着陆发动机还没有修好。”他转身向着雾霭缠绕的火山脊皱着眉头。“损坏了的火箭喷口我们已经焊接好了,没有办法测试,除非是用起飞测试法。只有等到水箱灌满了水之后才可以测试。”
  丽莎驾驶着自己的火星巡游车到新挖的土坑去再运一车粘土。赫尔曼开动着碾土机和模压机制砖坯。
  拉夫林将坚硬的圆石砸碎,用电动锨搬掉。拉姆将太阳晒干了的砖坯堆放在一起,筑成电动砖窑,只工作了一个小时,他就咳嗽不止,只得暂停工作。
  休斯敦想送他到“科伦”号上休息,他硬是不肯。
  “我没事,”他一再这样说。“只要能缓过气来就可以了。”拉姆躺在自己堆的砖坯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丽莎拉了一车粘土回来,拉夫林就派她用火星巡游车送拉姆回“麦哲伦”号去,她回来时一脸忧郁。
  “又是红热病,”她说,“他也呕吐了。我把他衣服脱了,清洗干净,到这份上他还说他没事。我希望他没事。”她太紧张了,话也放慢了。“我多么希望我们能对这种病多了解一些。而我们所拥有的一切就是希望。”
  接下的两天,他们就把他留在船上。
  “他很想念罗金,”丽莎说。“自从进特训队以来他们都在一起。恐怕他的心已经随她而去了。”
  当水箱装满之后,休斯敦就驾驶着“科伦”号从渐稀的尘雾中起飞,向母船“战神”号飞去。
  琼妮和巴罗瓦在“战神”号上看着尘暴肆虐,无线电通讯中断之后,她们的心都往下沉。琼妮惊愕异常,但她强忍着没有说出来。
  “用不着这样惊奇。”巴罗瓦说,很明显她也很担忧,但是这种担忧中夹杂着某种沾沾自喜的成分。“我不敢说我已经告诉过你这种结局。”
  琼妮昕了她的话,没有反应;她不想吵架。
  “我的话逐渐得到了证明,”巴罗瓦说。“火星对我们来说太难征服了。如果我们能带着这些录制的录像带和数据回去,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这也是我所希望的最佳结局。”

  等了好几天之后,无线电通讯又恢复正常了,正在升空的、 “科伦”号传来了休斯敦的呼叫声。
  当他从密封舱里出来的时候,琼妮就试图迎上去拥抱穿着宇航服的休斯敦,但是他挥手叫她退回去。
  “这些该死的火星尘!”他向她发出警示。“粘得到处都是。”
  脱下宇航服,冲了澡刮了脸,他才为她张开了双臂。
  “我完全痊愈,康复如初!”她说。“我已经与指挥官通过话,我将与你一起回火星。”
  同他单独一起在她的卧舱里,她剥得精光,给他看身上的红斑已经无影无踪了。在一起的这几个小时里,他们已经忘掉或尽量忘掉另类生命体病菌、火星尘、以及火星上可能会遇到的种种危险。听到巴罗瓦通过无线电通讯设施告诉他说,“科伦”号上的水已经全部装到“战神”号上时,他真想恶毒地咒骂一句。
  琼妮和他一起上了“科伦”号,而飞行途中的几个小时就是太空蜜月了。她很可爱,也很爱他。他们将比翼双飞,一起在他们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世界上驰骋。如果说前路茫茫,吉凶难卜,生活在任何地方难道都不是如此?绕极运行的时候,日夜不断交替,他们谈着各自的家庭、共同的生活。
  “我是独生女,孤孤单单地长大的。”她这样:同他说。“在莱克菲尔德读书时,我是一个女怪才。”她自顾自地咧嘴笑了。
  “作为班级里的学习尖子,我很骄傲,但是在毕业舞会上没有一个人请我跳舞,为此我大哭了一场。”
  “我是富家子弟。”他与她一起咯咯大笑。“但没有人知道,为了挣到每周3美元可以自由支配的零用钱,我必须修剪草坪。想买书,看一场电影,或买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我通常不吃中饭省下饭钱。因此得了个‘守财奴’的绰号。”
  “这我倒难以想像,”她摇着头,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我每周4美元的零用钱——至少是当我父亲有钱的时候。”
  他们谈论着特训队里喜欢或讨厌的教官、被退学的朋友、严格的考试、长途拉练、月球上的训练和终点是法萨德的最后月球测试。他们一直处于对往日美好的回忆之中,但着陆航程时从火星背面运行到正面,船身微微颤动了一下,给他们带回到严酷的现实中来。
  带进了尘土之中。

  运行高度第一次下降的时候,火星看上去就是一个诱人的奇境:人类足迹从未到过的火山地区,当太阳光的照射角度变动的时候,熔岩覆盖的平原流光溢彩。但是现在,火星表面被一条黄褐色的地毯遮得严严实实,只有连绵不断的巨大火山依稀可见。他们按照脉冲信号指引的航道俯冲下来,只看到上面是金色的雾霭,下面是白色的水汽。等看到白色塑料带组成的十字着陆符号时,已经很接近了,也许太接近了。
  当他们从着陆船里出来的时候,拉夫林在迎接他们。“欢迎回家,”他高声叫道。“一切正常。”
  并非一切正常。丽莎一直呆在“麦哲伦”号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红热病一阵阵地发作,痛苦异常。拉姆刚建好砖窑,准备烧制第一批砖。他说他已经痊愈了,但是休斯敦听到他还在咳嗽。只有赫尔曼没有受到病菌的感染,钻机、锅炉和渗透分离式制水器都由他负责。
  “’麦哲伦‘号的水燃料,”拉夫林说,“还有一个问题。我们必须用火星巡游车将水运到那里。这就是说我们要筑一条路通到那个火山脊上。”
  琼妮急着要工作,就与拉姆一起去挖粘土,他们挖了一车粘土,她也学会了使用碾土机和压模机。火星表面的尘土逐渐散去,最终又露出了紫色的天顶。
  “科伦”号又装货后,休斯敦将它驶回到母船上。巴罗瓦在密封舱口迎接他,她显得格外的妩媚,身上散发出阵阵浓郁的香水味。她神情极度紧张,催促着他往厨房走。
  “喝咖啡,亲爱的?已经为你冲好了。我急于想听到消息。收不到从地球发来的消息,不知道什么环节出了毛病。无线电通讯恢复后我一直与奥托通话,但是他不善言辞,不善社交。阿凯迪生气了,连电话都不回。”
  “我工作很忙,”他说。“没有多少时间聊天。”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但是休……”他听到她焦急的声音在颤抖。“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主要任务。”
  “我想我是理解的。”
  她泛着红晕的俏脸上一直挂着微笑,渴望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他认为她马上会请他到卧室里去。为了帮助她下决心邀请他,他就没有喝第二杯咖啡,并主动提出要帮她卸货。
  “我会卸的,”她挺了挺身子。“去冲你的澡吧!”
  他冲了澡就驾驶着着陆船回到了火星。
  他回到火星之后,拉姆的病情逐渐好转,而丽莎却病得很重。拉夫林已经开凿了一条新路通到火山脊上。赫尔曼已开始给“麦哲伦”号加水。琼妮很高兴地制造着砖头,到“科伦”号与他一起吃饭一起过夜显得特别兴奋。
  “从地球来的消息!”当他又载着一船水回到“战神”号上去的时候,巴罗瓦一开口就这样同他说。“你可以告诉阿凯迪,我没有给探险队拆台。自从我与马迪·戈利在香格里拉娱乐中心相遇以来,我们一直是最好的朋友。我通过法萨德尽可能地给他递送报告,而他委任我为火星征服公司的一名高级行政管理职员。”
  她发现他迷糊不懂。
  “我不是在开玩笑。”她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得意之色。“我们的专业职务升迁相当顺利,更有火星公民身份作为每一个投资者红利的回报。我就在这个船上使用我们的资料和照片制作商业宣传广告。你照的科莱茨大峡谷的照片是其中最佳的。”
  “阿凯迪说我不听命令。”她的鬼脸一闪即逝。“这是因为我不能离开战神号。我并不是有意不听他命令的。如果马迪·戈利的火星征服公司开张的话,他就能造好‘海神’号飞船,派救援队来。如果不能……”
  她姣好的肩膀耸了一下。“话就不好说了。”
  日子不好过了。“她说。”但是我想活着回地球。“
  休斯敦一回到火星就将巴罗瓦的口信讲给拉夫林听。
  “哦?”拉夫林耸耸肩,蓝色的眼睛里充满凄凉。“我原以为她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的。我真想不明白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我们人员太少,不能与她闹翻。至少目前我们需要她呆在‘战神’号上,使飞船运转,并与地球联系。”
  这时,赫尔曼已经将“麦哲伦”号补充好了水源。虽然“麦哲伦”号负载的东西不多,他还是起飞了,离开了火山口顶端,飞往母船。休斯敦想,巴罗瓦看到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拉姆和拉夫林用电动锨挖好了居住区的一个土坑,他们正在为第一个小房子砌砖墙,这个小房子准备作为整个居住区的进出门房。
  “全部都要测试一下,”拉夫林说。“砖头,渗透分离式制水器排出来的咸水和粘土混合的灰浆,用来增压的塑料膜衬里和钢丝加固物,都要测试。”
  赫尔曼驾驶着“麦哲伦”号回来的时候,休斯敦已经给“科伦”号装好了货。他们俩就轮流着驾驶着陆船来往于火星和母船“战神”号之间。渗透分离式制水器平稳地工作着。那时,拉姆坚持说自己已经痊愈,干什么都合适,而丽莎也逐渐好转,也已经开始负责电动锨挖土坑。
  第一间小房子已经竣工并密封完毕,他们就按照当地气压进行了15磅气压测试,测试成功后,他们安装了催化再生器,将二氧化碳中提炼出来的氧气和火星大气中提炼出来的氩和氮混合气体注入房子。拉姆和拉夫林搬进去住。
  他们没有找到可以制造透明玻璃的砂石,只能用聚变电灯照明。火星大气中有大量的二氧化碳,二氧化碳是植物生长不可缺少的;而栽培植物的土壤就要进行消毒处理,在土壤中也培植良性菌苗,灌溉用水就用经过渗透分离式制水器处理的净水了。当一切准备就绪后,他们就满怀希望地栽种上西红柿、土豆、杂交果树、稻谷和蔬菜等火星开发公司那些植物专家专为火星培育的品种。
  休斯敦从“战神”号回来,看到赫尔曼就在几分钟之前起飞时留下的滚滚蒸气团。他从着陆船里出来的时候,琼妮就在等他了。她脸色不错,也很高兴。
  “休!很高兴看到你回家来!”她喜气洋洋,眉飞色舞。“你知道吗,”她接着说,“火星真的开始有一个家的味道了。”她告诉他,温室里有的种子已经开始发芽,有的已经茁壮成长。拉姆和拉夫林已经密封好了第二个房子,并进行了测试。牲畜房也已经开始兴建。丽莎已经驾驶着火星巡游车去寻找埋在地下的古海海岸,如果找到的话,那里的砂石可以用来制造透明玻璃。
  那天下午丽莎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火星巡游车车斗里没有砂石的影子,却是罗金穿着宇航服的僵硬身子。她把车停在着陆船旁边,防护帽里传来她空洞而低沉的声音。“找到她的时候,她半个身子被尘暴掩埋了。当时尘暴太大也许她什么看不清,又有红热病在身,一定是走了大半夜才被尘暴埋在那个地方的。”
  他们在干燥的粘土上挖了一个墓坑,聚集在火星巡游车周围,上面停放着她还穿着宇航服的遗体。拉夫林做了简短而正式的祈祷,大家说着她生前的好处。丽莎知道罗金父亲在亚细亚岛的地址,拉夫林就呼叫巴罗瓦,要她将罗金殉职的消息报告给她父亲。拉姆将一短截钻杆插在地上,焊接一个横杠,上面刻着她的名字和年月,墓碑上只有两个大字:先锋。
  休斯敦花了3天的时间将着陆船水箱冲满,但没有起飞。他等赫尔曼归来后才起飞,但左等右等就不见他回来。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二十五章 “战神”号叛逃

  牛顿运动定律适用于任何物体的运动,从别针跌落,到火箭、行星轨道运行,无不受运动定律的支配。第一定律:作直线运动的任何物体都保持原来运动状态的性质,直到有外力迫使它改变这种状态为止。第二定律:任何物体运动状态的改变都与作用在物体上的力和作用的时间成正比。第三定力大小相等,方向相反。
  当赫尔曼运载着最后一船水燃料回到母船的时候,巴罗瓦犹如烈火遇着了干柴,其渴望之情难以言表。她第一次遇到他是在柏林,当时俄罗斯局势不稳,她来柏林是投靠姨妈的;在火星特训队的时候,他们偶尔才做做情人,享受床第之欢。他不善于社交,她教会他每天冲两次澡,并用科隆香水味日夜包围着他,他现在已经成为一个十分称职的床第术研究者。而她对交欢兴趣特别浓,对数学却提不起兴趣,发现他是一个很好的数学教师。
  现在,经过3个小时的激烈运动,他们浑身是汗,她就想溜出卧室,当他又伸出毛茸茸的双手想把她揽在怀里的时候,她竭力逃避着。
  “妙!妙极了!”她气喘吁吁。“但时间到了。”
  “不!还早着呢!”他们是用巴伐利亚训练营里使用过的德语说的,在那里,是她第一次引诱他违反了特训队的行为规范。“还早着呢!”他看着手表说。“虽然他们已经建好了第一个牲畜房……”
  “让他们等着吧!”
  “心肝宝贝,自从失去罗金之后艮摹, “还不行。”赫尔曼摇头说道。“我的返航轨道是以空船为基础制定的,即使这样我们还赶不上地球的速度呢。”
  “这样说来,必须扔掉一部分船舱了。”她的眼睛盯着他看,仿佛他的存在也徒增飞船的负荷。“扔掉不关我们生存的任何东西,哪怕是一斤一两。”
  在她眼光的注视下,他不禁畏缩了,慢慢地点着头。
  “如果我们真的发疯了的话,”他极不愿意地低声咕哝道,“倒有一个办法。战神号是由预制部件在轨道上拼装起来的。有些部件也许可有可无,不再必需,可以扔掉。货舱。大部分离心舱。牲畜舱,生活舱,休息舱,健身舱,圆凸饰磁舱。我想我们可以在这个指令舱里生活,虽然有可能受到有害物质辐射的威胁……”
  “回到电脑上去。”她打断他的话。“你对各个船舱的质量列个清单。给我们编制一个空船返航的轨道程序。只留下火箭发动机、发动机的燃料,我们必需的食品和空气。”
  “如果你真的不顾一切……”
  “心肝宝贝,我们俩共同承担一切后果。”光秃秃的手臂勾住他的颈项,不一会就放开了。“我知道你能将我们带回地球的。”
  “如果我们俩都活着……”
  “如果我们俩都要死的话……”她把身子靠上去,“那就让我们死在一块吧。”
  一个小时后,赫尔曼阴沉脸回来了。看到他摇头,她张开的双臂又垂了下来。
  “宣判结果如何?”
  “我们确实能回去。”他笑得很凄凉。“惟一可能的转移轨道会给我们带到地球几十万公里的地方,但是那时我们的速度是每秒20公里。速度我们没有办法减慢。”
  “我们不能在大气中减速?在这里我们不是运用大气减速的吗?”
  “‘战神’号不是用钛制造的。大气摩擦会使它燃烧的。”
  “就让它烧吧。”她耸耸肩。“我们可以乘着陆船在地球上登陆。”
  “我们没有着陆船了,着陆船要同其他设备一起丢弃。”
  “这样的话,就叫戈利派一艘着陆船来接我们。”
  “为什么要这样不顾一切,亲爱的?”他不停地从头到脚打量着她,她故意挺了挺身子,一双无可挑剔的乳房高高耸起。“如果你不想冒险着陆的话,我们可以向拉夫林报告,说这里的着陆船出了故障,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呆在这里……”
  “呆两年?”
  “与几个月都驾驶着空船壳试图回地球相比,我认为在这里呆两年还是上策。我们可以要凯利根驾驶另一艘着陆船来运牲畜,并且……”
  “凯利根是反对我们的。”她挺着身子,宛如一头已经看到了猎物随时出击的猎豹,阴着脸来回踱着步。“如果他对我们有所怀疑的话,就会成为我们的敌人。从他的脸上我已经看到了他对我们不信任的表情。我不想让他再到船上来。”
  “艾里娜,要三思呀。”他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假设我们真的安全在地球上着陆,又怎么样呢?人们终究会知道我们抛弃探险队而回去的。这样的话,等待着我们的是什么?”
  “奥托,你也太前怕狼后怕虎了。”她似乎笑得很安详。“我可以为戈利工作。我们出发之后,那些在火星上的白痴就不可能与任何人取得联系。回去后,我们可以随心所欲,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他默然地坐着,打量着她,仿佛坐在他旁边的是陌生人。“我是大傻瓜,是吗?”她取笑他。“对于拉夫林和他的那班手下,我们就只能让他们听天由命了。”
  “生存都有问题。”他点着头,神情相当冷酷。“就这样留在火星上,既没有牲畜又没有设备……”
  “我为他们难过,而这是他们自找的。如果你想帮他们一把的吧,我们回去之后,可以考虑怎样报告。使他们成为英雄。为探索火星而献身的烈士!我们可以编造出这样的故事:拉夫林派我们回地球去运补给物品和药品,但遗憾的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艾里娜……”他停住话头,又打量着她。“我很高兴你把我当成朋友。”
  “相信我,奥托。”她身子向他靠过来,笑得很灿烂很温柔。“如果你还有什么过虑的话,让我把马迪·戈利和火星征服公司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同你说说吧。”
  “但是,艾里娜……”
  她白皙的双臂已经张开,任凭他把她压在脏兮兮的、臭气冲天的床单上。
  她是个可人儿,相当急切、功夫也棒。她身上的香水味包围着他。但是,尽管在她热烈的拥抱之中,疑虑却扼杀了他的欲望。
  “对不起,”他低声地说了一句就自顾自地躺在她身旁皱巴巴的床单上。“但这样做想起来就觉得害怕。真的,艾里娜,我们不能把拉夫林、丽莎、还有其他这么多的人扔在火星上不管。”
  “我可能对他们很崇拜,但是对马迪·戈利我是很了解的。”她微笑着,陷入了甜蜜的回忆之中。“自从我们在香格里拉度过第一个迷人的夜晚以来,他就是我很好的朋友。我们可以信任他,因为他信任我们。他自己没有来过火星。”
  “与他通话,我要他作出救援我们的许诺……”
  “你还想再耽搁下去吗?要与他通话,必须经过法萨德,你知道吗?要等那些通讯工程人员将线路接通,你知道吗?要等到他有时间与我们通话,而那些通讯工程人员将他的声音传回来,你知道吗?多等一个小时,地球就离我们远一个小时,你知道吗?”
  “不管需要多长时间,我们都必须等着,艾里娜。”他怒容满面,严厉地盯着她绝妙的胴体。“在我了解他之前,我不会让你扔下其他人不管的。”
  她像陌生人似地看着他,慢慢地露出嘲笑的神色。
  “还是没有变,一个小心谨慎的科学家。这就是我为什么需要你在我身边的原因,我的心肝宝贝。”
  她一下子剥掉薄薄的红色睡袍,将他拉到自己的床上。
  “呼叫‘战神号’!呼叫‘麦哲伦’号!”他们还坐在床上,听到拉夫林从“科伦”号上传来的嘶哑而焦急的声音。“你们是否出了故障?请报告目前状况。不要耽搁,马上报告。”
  赫尔曼不安地问她道:“我们应该怎么回话?”
  “不要回。”巴罗瓦无所谓地耸耸肩。“他们不久就会猜出事实真相的。”
  拉夫林一次又一次地呼叫着。如果他们感染病菌生了病,或者“麦哲伦”号出了什么事故,甚至还没有进入“战神”号的航天港,“科伦”号随时会出发救援的。
  “如果你们计划逃回去的话,”他恳求着他们,“千万不要做这种傻事。你们返航的最佳时机已经过去。你们回不了地球的。即使你们成功地回到了地球,也是很不光彩的。会成为火星的谋杀凶手。回来履行职责的话,我们大家都能活下去。”
  “他们拿我们没办法的。”巴罗瓦说。
  当拉夫林恳求着把在“战神”号上的牲畜和设备给他们的时候,赫尔曼动摇了。
  “他们是朋友!”他低声地说,“是我最要好的……”
  “奥托,拜托了。”她搂住他的脖子。“我们所做的并不是什么邪恶的行为,而是十分理智的行为。如果我们在这里死去的话,我们所有珍贵的科学数据就会丢失。如果我们能安全地回到地球的话,这些科学数据就会永远流传下去。我们的名字也会永载史册。”
  她吻着他,而他却没有反应。
  然而,赫尔曼尽可能不时地看着着陆地点。“科伦”号和居住地太遥远了,也太微小了,望远镜看不到,但是还没有收到戈利的信息,他却看到了一缕微小的白色蒸气朝着“战神”号的方向扫过那片黄褐色的沙漠,几分钟之后就被狂风吹散了。
  “‘科伦’号,”他给巴罗瓦提出警示。“朝我们的方向来了。”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二十六章 异常贵金属

  火星上自然法则占据上风。宇宙万物似乎同出一辙,都可能是在惟一一次宇宙大爆炸中形成的。观测到这种现象,人们就为宇宙万物编织了一种统一的理论。然而,不可预见的异常现象时有出现,因此,这种所谓的统一理论也只得不断修正。
  “战神”号在夜色中还是依稀可见的,它就像一颗自西向东与缓缓转动的星座逆向运行的白色行星。休斯敦和拉夫林一起坐在“科伦”号上等待着黎明的到来,用无线电天线追寻着这颗行星的运行踪迹,一次又一次地呼叫着“战神”号。没有收到回音。
  “生病了?”当黎明的曙光将那颗行星掩盖了的时候,拉夫林不安地转向休斯敦。“是感染了病菌而得病?”
  “叛逃可能性更大。”
  “可能性更大。”拉夫林凄凉地点着头。“奥托一直是艾里娜的情人——或者准确却地说,看到她与其他人一起,他妒忌得要发疯,自从他人特训队以来一直如此。”
  “如果他们固守着‘战神’号不让我们……”
  “灾难。”拉夫林飘动着的髭须掩藏着的双唇紧咬着。“我们要尽可能地夺得‘战神’号。我到船上去。”
  “你认为会发生搏斗吗?”
  “也许会有一番搏斗。”他双唇紧咬,愤怒的双眼通过隔热防护帽看着粉红的东方。“我们没有武器,他们也应该没有。赫尔曼是听艾里娜的。她既顽固花样又多。我不知道会不会真的发生搏斗。”
  “我是你忠实的驾驶员,头。”
  一个小时后他们进入了火星大气层,在黄色雾霭中爬高。穿越过大气层看到闪烁的星星时,他们也发现了明亮的白点——“战神”号,因此又开始呼叫,同样没有回音。
  突然,“战神”号的尾部喷出一股羽状的蒸气,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特别刺眼。
  “火箭发射喷出的蒸气!”休斯敦轻声地说。“他们正在脱离火星轨道,在爬高。”
  “使我们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我们要跟踪而去……”
  拉夫林严肃地摇着头,默默无语地挥手示意他回到火星上去。

  回到火星居住地之后,拉夫林将大家都召集到那间四壁雪白、空空如也的牲畜房里。牲畜房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猪和鸡来安家的了。这里的空气寒冷,头顶上换氧设备中的风扇温柔地呜呜响着,但是房间里密封喷剂的臭味道还没有散尽。呼吸到这种空气,拉姆不禁咳嗽起来,丽莎像老大姐似地伸出双臂搂住他,像是保护着他。
  看着这一屋子的人,休斯敦心头突然涌出同情之感。
  拉姆是刚从砖窑那边回来的,脸上还留着一片赭色尘土的痕迹,汗水渗透了紧身衣,黑色的头发粘在一起。他没有接受丽莎的保护,由于寒冷,弓着身子站起来,身子向前跌去,好像火星这样的微引力也成了一种重负似的承受不起。他空洞的眼睛茫然地盯住拉夫林,休斯敦看到指挥官拉夫林十分关切,双唇紧紧咬着,咬得发白。
  罗金的死对他造成的打击比红热病本身还要大。
  “留下的只有我们5人了。”在这里根本用不着坐的,他们都一起站在光地板上。“现在开始什么都靠我们自己了。”拉夫林把眼光从拉姆身上扫向众人,尽量露出一丝微笑,笑得很不自然。“我们这些火星原始人。”
  “只要我能活下去,”拉姆痛苦地低声说。
  “我们可能会活不下去。”拉夫林耸耸肩,打住话头扫视着众人的脸,语气出奇的温柔。“也可能活不下去。至少从目前的情况看,我们是被遗弃了。我们的朋友已经将’战神‘号开离停靠轨道,也许现在离得还不很远。他们必须等待一年或更久,才能等到下一个最佳返航期。这一年多的时间足以让他们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进行反省。”
  “我对巴罗瓦太了解了。”拉姆的脸色更加凄凉。“她不会回来的。”
  “也许她不会回来。”拉夫林平静地转向众人。“我们确实需要她和赫尔曼。当然也需要’战神‘号以及还留在上面的所有东西。但是我们到这里来,本来就是有迎接任何不测的心理准备的。我们会坚持下去的。”
  琼妮和丽莎点着头,轻声地附和着,但是拉姆跌跌撞撞地走上前,怒目而视,脸色甚是凄凉。
  “如何能坚持得下去?”
  “我们真的能坚持下去的,拉姆,我们能行的。”拉夫林劝说着。“造好居住区。学会生存。尽我们的一切进行探索。为后来人留下我们所能留下的一切。”
  “后来人?”拉姆因为得病声音还嘶哑,但他喘着粗气说出的话却带有讥讽的意味。“我们了解巴罗瓦。她不会请求救援的——不为我们请求救援的。”
  “照你说该怎么办呢?”拉夫林耐心地点头。“我们将在这里度过一生。”
  “我们活不长久的。”拉姆摊开空空的两手,做了一个无望的手势。“至多再过悲惨凄凉的几个月……”
  “拉姆,拜托了!”丽莎握住他的手臂。“我们不能失望。”
  “还必须努力工作。”拉夫林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努力建好居住区;努力制造更多的水;努力找到适当的砂土来制造玻璃;努力建造更大的温室。我们能够了解火星,记录下我们所了解的一切……这是我们来到火星的目的。并且等待着转机……,
  “有什么转机?”
  “也许不会出现什么转机。”拉夫林降低声音说。“面对现实吧,拉姆。没有人给我们许诺过在这里我们会有各种享受的。”
  “对不起,头。”拉姆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伸出手。“我会尽量面对现实的。”
  他们都伸出手来默默地握着,此后就回到各自活命的岗位上去了。

  休斯敦将井钻得更深,最后钻到了岩层上,岩层下面便是液态水了。拉姆用电动锨为第二个温室挖了一条长长的水沟。在十几公里远的古湖湖岸边上的一个土坑里,丽莎发现了含硅砂土,她希望这些硅砂能制造出有用的玻璃。
  琼妮回来与休斯敦一起住在“科伦”号上。夜里看着天空,他们有时会看到火卫一从西边的天空升起,但就没有发现“战神”号的踪迹。扫描着无线电信号频谱,也没有听到任何信号。
  “不要存什么希望了。”一个火星夜的半夜时分,在砖窑里工作了一整天的休斯敦肌肉还疼痛不已的时候,琼妮把他从驾驶舱里叫出来。“他们不会回来的。”
  “我想你说得对。”他停住话头打量着她,慢慢地笑了。“你好像不大在意似的。”
  “为什么要自寻烦恼呢?”她抓住他的手。“我们还活着。而这里是我们从小就梦寐以求的地方。”
  休斯敦跟在她后面走下窄窄的扶梯,来到了货舱里,这时他突然觉得奇怪,自己有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一日复一日,他们不得不与危机和灾难战斗。红热病是间歇性的,时常要发作,他们两人每天总有其中一人在发病,咳嗽着,身体虚弱。他们日益减少的补给现在严格限额供应,而温室里的植物还刚刚开始生长,他们总是饿着肚子,通常是因为发了病而又要做似乎是惩罚性似的劳作而脚步踉跄。
  然而他不知怎的真的毫不在意。
  “这是真的,”当他们铺开他们合用的床铺时他轻声地对她说。“我们还活着。我们拥有火星。我们拥有对方。而我们最后……”
  “不要提这些!”她马上将自己的红唇压在他的唇上,不让他把话说完。
  从“战神”号上运来的其中一个箱子里装着试验用过的激光探索仪,这架探索仪是休斯敦驾驶着“达伽玛”号绕月训练飞行时使用过的。当第二个温室建造好之后,拉夫林就将它安装在“科伦”号上。
  “寻找黄金吗?”拉姆还没有从红热病的憔悴和对罗金的悲伤中恢复过来,带着凄凉和讥讽的语气说着。“找到黄金用在什么地方呀?”
  他看到琼妮的脸色不对,又赶紧道歉。
  “请原谅!”休斯敦看到他转身的时候脸上挂着泪珠。“我知道我们来的目的。我理解我们的处境,尽量面对现实,我知道罗金从来不后悔。只是……只是我不能……”
  他呜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琼妮和休斯敦一起探索。他驾驶着“科伦”号做火星绕极运行,将他们一会儿带人红得耀眼的白天,一会儿带人满天星斗的黑夜,而她负责着光谱仪。光谱仪的有效探测距离是40公里,而最准确的探测距离是20公里,他尽量将“科伦”号飞得低些。
  对他来说,这是难忘的探险。火星毕竟他多年的梦想所在,经过了特训队多年的艰苦训练才获得的机会。即使经历了尘暴、红热病和失败之后,火星依然是那样富有魅力。火星上每一座悬崖、每一座火山,在着陆船之下缓缓向后移动的时候,都是那样的激动人心。火星的北部正值隆冬时节,一股浓重的云雾笼罩在冰雪连天的极冠,还蔓延到周围辽阔的沙丘之上,但是处于盛夏的南部,白天的时候被炙热的太阳烤得通红,而夜里却在探测器激光束的覆盖范围之内。
  琼妮似乎完全恢复了健康,见到这一切后,她同他一样显得特别兴奋,虽然她看景色的时间不是很多。在火星黑夜一面运行的时候,她躬身在光谱仪上,在白天一面运行的时候,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检查和录制探测的结果,偶然才偷空来到。
  窗前和他一起对着望远镜观看。
  “奥托和艾里娜?”他们正在白天向南运行,已经穿越了萨梯斯梅杰和贺拉斯大盆地。南极冠已经进入了视野,其条纹状的辐射地区渐渐向后退去,这里冰冻的火星表面点缀着黑色尘土和岩石,好像绘上了花纹,这里冰冻着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地理地貌——巴罗瓦和赫尔曼已经制成了录像带。“他们真的不顾我们到这里寻找的东西而逃离了?他们怎么能这样呢?”
  “我猜呀,他们从来就不明白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当她将身体靠过去观看的时候,肩膀碰着了他,他靠在她上面,她的身子充满了活力,摸着这么平滑,闻着这么香甜,爱着这么美妙!而她只冲他淡淡一笑,又朝前面看着,她的心思还全部在下面的火星上。
  “真是妙不可言的奇境!”她轻声地感叹道。“总是不同,总是新鲜!一幅星球历史的画卷,令我思绪万千,我想像着火星地壳咔嚓一声裂开,就有了马里纳里山谷断层线和奥林匹斯山。”
  “南部地理地貌,”他的手臂搂着她,她就顺势躺在他怀里,“最使我着迷。奥林匹斯山是新的,它的年龄一定不超过10亿年。与我们下方那些火山口一比较,甚至那些古老的海床也相当年轻。最近一次原始星球碰撞火星形成南部这些地理地貌至少也有40亿年了。”
  “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靠在他的肩上,浑身发抖。也许只是逗乐,但是她本人就是温暖的化身、生命的化身、年轻的化身,她突然变得比星球科学也要奇妙。他干脆将她拥进怀里,一时之间他们把什么光谱仪分析,以及一切危险都抛到了脑后。

  他们在轨道上运行已经有3天了,睡觉的几个小时里,他们就将着陆船升到安全的高度。第三天向南飞行越过伊利休姆的时候,他发现她冲着显示屏上的数据直皱眉头。
  “出什么事了?”
  “怪事出现了。”她撩了撩布满皱纹的前额上金黄的秀发,抬头看着他。“也许软件出了小问题,虽然软件检查结果是没有问题的。如果不是软件问题的话……”
  她摇着头。“什么怪事?”
  “显示屏上的读数我很难相信。是关于最古老的高原地带的一座火山底部的数据。”
  她又弯身去看显示屏,他耐心地等待着。
  “自由金属!”她迷惑不解地摇着头。“这里不该有金属的,不可能像显示屏上显示的那样有这么丰富的金属。它们怎么会在这里,无论如何也难以想像。”
  他等着她抬头。
  “稀有金属层。”她一字一句地说着,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这里有丰富的锇、铱、铂、钯和金等金属矿床,各种金属杂掺在一起,有些矿床还含有少量银和铜,”她激动得连气都喘不过来。“如果你相信的话。”
  “为什么不相信呢?”他皱着眉头耸耸肩,看着显示屏。“我们知道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根据显微镜观察,许多陨星确实含有铂和其他贵金属。“
  “而且是小行星使恐龙绝迹的!”她睁大了眼睛。“地球上到处留下了小行星碰撞时产生的铱金属含量丰富的回落尘埃层。”
  “拉姆不是报告过类似的数据?就在与我们几乎相同的地点获得的数据?”
  “这还很难说为什么……”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凝视着他。“我想要你改变航道,让我再测试一次。”
  又在火星黑夜一面运行的时候,他将着陆船降到150公里的高度,当他们回到白天一面运行的时候,她花费了很长时间来研究数据的读数。
  “休,数据……数据看起来没有错!”她从显示屏上抬起头来,眼中充满了敬畏的神色。“我没有发现软件有任何问题,但是……”她又回头盯着仪器,摇着头。“这怎么可能呢?”
  “赫尔曼是研究地质的。”休斯敦眉头打结。“他曾经嘲笑拉姆发现的异常物质。”
  “我们白天时再观察一次。”
  他们等待着火星将火山口转到白天,他驾驶着陆船又飞临火山上空。高度差不多只有10公里,飞船速度太快。一个多年形成的火山圈,阴影中留下了一丝闪着微光的冰霜,看得出来,有时闪光的不是冰霜。当她试图将这种现象录制下来的时候,他用望远镜扫视着这一片地区。不一会儿这个地区就被抛在后面。
  她严厉地瞪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满疑虑。
  “火山口到处四散着闪光的物质……”他从显示屏上直起身来,揉了揉双眼。“似乎是流星坠毁时留下来的。”
  “陨星?”她低声摇头道。“稀有金属的陨星?”
  “一些固体物质。”他摇头道。“他们投下了阴影。自从火山爆发以来有什么东西掉下来,因为火山顶上和周围的斜坡上散满了这些物质。但是我不相信……”他盯着现在一片模糊的显示屏。“我想要再仔细地观察一次。”
  “我们是否可以着陆一次弄些实物标本?”
  “周围尽是大圆石。”他咬着双唇。“我没有发现平坦的地方。”

  他们从太空的光辉和发现的奇观中回来,着陆在居住区上,回到了尘土、困苦和饥饿之中。
  拉姆从砖窑里出来迎接他们,穿着笨重的宇航服,宇航服上沾满了黄色的尘土,迈着缓慢的大步,在火星引力的作用下仿佛是滚着过来的。
  “欢迎回家!欢迎回到天堂!”他的红热病还没有完全康复,亮着还那样嘶哑而带有讥讽的声音问道:“你们找到了主矿脉吗?” .
  “无论如何,我们有新的发现,”琼妮告诉他说。“等会儿再告诉你。”
  他的心情依然是那样阴郁,显得那样的凄凉。他告诉他们令人沮丧的消息:还没有“战神”号的信号;丽莎找到的硅砂含铁量太高,不能制作玻璃,她也没有找到助溶剂可以在高炉里将它们熔化;她现在又咳嗽了,虽然她还坚持着工作;温室里出现了一种真菌,使豆苗渐渐枯萎;砖窑冷却了,一个电热线圈熔掉了。
  到了居住地后,丽莎用变种巴拉圭茶叶——“火星茶”为他们泡上一杯热茶,这种茶叶在温室里长得很茂盛,采摘下来焙制而成的。她也十分自豪地为他献上一小撮成熟的烟叶。拉夫林静静地听着琼妮的汇报,并看了看她对火山口的录像带。他们看到的是一幅火山壁的照片,中间是一座扁平的山峰,周围四散着一些亮一些的白点,这些白点因为飞船运行的缘故显得有些模糊。
  “是在你发现异常物质的附近照到的,”他告诉拉姆说。“就在那次你和巴罗瓦一起驾驶着陆船时发现异常物质的附近。”
  拉姆耸耸肩,拉夫林转身向着他,咕哝着,没有发表意见。“我看得比较清楚,”休斯敦说,“是通过望远镜看的。这些物质看上去是像陨石。它们坠落的时候温度一定很高,能将周围的边缘棱角撞成圆角。我猜想,高温是因为空气摩擦的缘故……那时的火星大气密度一定比现在高。它们坠毁在火星表面,或者只有一部分埋进地里。也许火星表面当时的冰层比较厚,挡住了陨石坠落的冲力。它们看上去确实明亮,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这些贵金属没有被氧化。”拉夫林又瞥了一眼显示屏上的图像。“品位很高……如果可能的话……它们不会受到氧化的,一直会锃光瓦亮的。”
  “这里是童话中的仙境吗?”拉姆质问道。“否则你认为这些东西怎么会到这里呢?”
  “我很想知道。”琼妮皱着眉头说。“我们所拥有的资料就是我们刚才同你们说的这些。”
  “你想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吗?我会说你的软件里有病毒。”
  “有可能。”休斯敦耸耸肩说道。“我也很想知道。”
  “但是我们不能用着陆船来冒险。”拉夫林的眼光从显示屏上移开。丽莎又咳嗽了一声,他忧虑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因为现在我们只有一艘着陆船……”
  “很具有讽刺意味!”拉姆突然爆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假如这里真是一个宝藏的话。而奥托和艾里娜却在知道这个事实之前逃离了……”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二十七章 飞船推进力

  用力等于反作用力。能量必须守恒。E=MC2,其中C是物体的运动速度,M是物体的质量。“战神”号飞船的推进剂是水,其质量就是由氚和“氦-3”发生聚变而产生高速运动的等离子体的质量。
  当巴罗瓦要他启动发动机的时候,赫尔曼畏缩了,百般阻挠着。
  “我们一定要这样做吗?”他们两人都在指令舱里,飞船处于没有引力的漂浮状态。他紧紧地拉着固定物,转身冲着她一股劲地摇头,神色甚是不安。“我们就不能作出让步,试着与阿凯迪和谈?”她脸绷得紧紧的。“我算是看透他了,与他没有什么好谈的。”
  “如果他作出许诺,他定会言出必行的。我们可以借口‘麦哲伦’号出了故障必须呆在母船‘战神’号上。当他们到了这里的时候……”
  “我已经同你说过了。”她打断他的话。“我不让他们登船。”
  “为了救他们的性命……”
  “我考虑的是我们的性命。”看到他坚毅的嘴角的时候,她的声音变得柔和。“现在还没有危机。我们有时间谈谈。”她突然施出浑身解数来麻痹他。“让我们为阿凯迪的顺利和安全干一杯吧。”
  她到厨房在拉夫林的箱子里找出橘子粉和俄国伏特加,调制了几杯烈酒。喝了两杯之后,两人都几乎不说话,她就让他剥下她的紧身衣,把她抱到床上。初做她的情人时他笨手笨脚,后来逐渐学会了如何满足她。对他来说,这以前一直是崇拜她的表示,是从严格的科学世界里解脱出来的一种方式,而现在却是从咬噬着他灵魂的罪恶感中求得一时解脱的方式。
  “是应该考虑考虑阿凯迪了。”他正激情满怀的当儿,她突然将他推开。“考虑考虑,如果他起了疑心,或者发现我们启动了飞船,他会采取什么措施。”
  他气喘吁吁地站着俯视着她,心中激荡着欲望又充满着愤恨。她在床上坐了起来,冲着他笑,恶意地炫耀着自己一丝不挂的诱人胴体。
  “与我生活在一起?”她取笑着他。“还是到火星上去送死?”
  “你对我是很了解的。”他喝了伏特加烈酒已经有点头晕,说话也忒慢,话语也不清。心头的怒气已经抑制住了,他后悔地耸耸肩。“我别无选择。”
  “我爱你作出明智选择的器官。”她不怀好意地冲他那挺起的下身莞尔一笑。“它正确地引导着你。”
  他双臂张开拥抱她,可她却溜了开去。
  “等等,心肝宝贝,等等。在我们不友好的好友到来之前,我们必须考虑出回地球的最佳转移轨道。”
  当他重新搜索太空的时候,望远镜里又出现了“科伦”号的影子,“科伦”号的火箭喷出一颗微弱的蓝星,闪着光离开火星表面。它的影子越来越大。“科伦”号着陆船已经飞行了两个小时了,正在追赶着他们。
  他启动了氦发动机,当她催迫着使他们进入地球返回轨道的时候,他还试图阻挠,劝说她改变主意。
  “为什么这样一意孤行,心肝宝贝?”他喝了伏特加,脸上还是红红的,酒性还没有过,转身面对她的时候,自由降落也显得笨拙。“我们相爱着。在这船上,应有尽有……”
  “应有尽有?”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刻起来。“在这样一个可恨的监狱里?”
  “我们的天堂。”他蹒跚着抓住她的手臂。“我们的两人世界,供给充足,更有灿烂壮丽的宇宙在我们周围……”
  “宝贝,你醉了。”她逃避着他伸过来的动作笨拙的手。“尽讲胡话。”
  “我清醒得很,亲爱的。”他像猫头鹰一样的眼睛冲着她直眨巴。“是你在胡话。不肯等待有利返航时机。最好使‘战神’号离开阿凯迪的可及范围,在轨道上等待着下一个有利返航时机……”
  “奥托,拜托了!”她粗暴地打断他,停了一会等着将自己的声音放软些。“也许我们是互相爱恋着的,但是我们不能将好几年的大好时光白白浪费掉。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在火星征服公司里的搭档。”
  “戈利?你难道会相信他?”
  “相信马迪·戈利?”她哼了一声。“恐怕不是‘相信’两字所能描述的。我同他在香格里拉度过消魂的三夜之后,我对他非常了解。”
  听到这些话,他不仅后退了一步。
  “就是你离开我说独自一人去喝酒的那次?”他满是绒毛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无可奈何地垂了下来。“而当我在那个骗人的娱乐场里花费了一个月的工资你还笑话我的那次?”
  “对不起,奥托。”她几乎又笑出声来,急忙伸手抚摸着满是黑毛的前胸。“但是你知道我们当时是受公司的委派才到那里去的。”
  “这就是你现在这样急忙离开……”
  “为了火星。”她天真地笑着。“戈利是个卑鄙小人。床上工夫极差,钱又舍不得花……说他只是凯利根财团的一名雇员。那夜他喝得太多了,老是为自己亲爱的母亲哭诉、抱不平。暗示说他们母子有什么计划要将这避暑酒店从凯利根手里夺来据为已有。一名窃贼兼傻瓜……虽然他也有几分狡黠。”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与他合作呢?”
  “事实是,他和他母亲决不是一般‘雇员’。我想法套出了一些他并不想说的事。火星开发公司的一些贪污传闻,以及开发公司即将来临的麻烦。那时他已经在策划成立火星征服公司,虽然还只是一种设想,仅仅是纸上谈兵而已。轮到我说话的时候,我告诉他我们能控制火星。”
  “现在我们已经拥有火星了。”
  赫尔曼手拉着扶手,斜眼看着她,十分迷惑地摇着头。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必须回到地球的原因,”她告诉他说。“因为我了解戈利。如果我不赶回去的话,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艾里娜?”一种痛苦欲绝的质问。“你就忘掉了我?”
  “我们是患难与共的。”她指了指他紧身衣两腿分叉处隆起的地方。“只要你与我分担忧愁的话。”她的声音变得严厉。“我不是傻瓜,也根本不是阿凯迪的朋友。他已经离我们不远了。因此赶快启动发动机。”
  她语调突然变得严厉,使他清醒过来。他又提醒她物体运动定律。多一斤负荷就多一分危险。他不想丢弃着陆船。“没有着陆船我们会处于无助的境地,”他提醒她说。“当我们经过地球的时候,我们只得请求救援。”
  “不需要请求救援的,”她说。“我们会成为英雄。惟一的幸存者。我们带着所有这些记录着数据的磁盘,我们甚至可以就救援飞船的事进行讨价还价。因此,丢光船上的东西也不会有事的!”
  她给自己优雅白皙的手戴上手套后就来帮忙丢弃货物。咯咯叫着的鸡,嗷嗷叫着的猪,连同铺垫着的稻草和饲料袋都一起扔出了垃圾处理门。冶金设备也扔出去了:高炉和锻炉,钻机和车床,原来计划对火星上可能找到的任何金属进行开采和加工所用的所有设备。着陆船他不肯丢,但是她却非要他扔掉不可。
  “多一斤负荷就多一分危险,”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许仅仅因为一个用不着的食品盒会要了我们的身家性命。”
  他观察着后面不断移动着的小星星直到在视野里消失。无线电尖叫着。
  “‘科伦’号呼叫‘麦哲伦’号……拉夫林呼叫赫尔曼……呼叫巴罗瓦……我们请求任何形式的和谈。我们根本没有使用暴力的意图和倾向……看在地球的份上,看在朋友的份上,看在我们来火星的目的的份上,请回答。”
  他们没有回答。
  “让他们去猜吧。”巴罗瓦耸耸肩,洁白的牙齿发出银光。“他们会明白事实真相的。”
  呼叫信号越来越弱,最后听不见了。小星星又突然出现在视野范围内,当飞船朝着火星辽阔光亮的极地方向运行时,星星又以同样的速度消隐不见了。
  “他们不会追来了。”巴罗瓦满意地点着头,问道:“回地球要多长时间?”
  “我要重新检查一下速度和物质存储量,”他答道。“还要重新编制轨道程序。”
  他忙碌了3个小时,观察着火星、火卫一、火卫二的位置,又用键盘输入了一组数据,他转身对着她,眉头打结,脸上露出麻烦的表情。
  “还不行,”他低声说道。“负荷太重,赶不上地球的速度。”
  健身设备从垃圾处理门里扔出去了,那些殖民者留在船上的书籍、乐器、电子设备,她认为不需要的装着食品盒的箱子,备用的宇航服和氧气袋,剩余的氦气缸,等等,都扔了出去。
  他又观察了火星、火卫一和火卫二,重新输入了电脑程序。
  “这样可以了。”他点着头,脸色依然严峻。“我们正在能量需求量最少的轨道上运行,从现在开始计算,需要运行13个月才能到达地球大气层……”
  “13个月?”她不禁提高了声音。“时间太长了!”
  “啊,宝贝!”听到她忧虑的叫声,他摇了摇头。“13个月比无止无休地在太空中漂浮要好多了。13个月在一起的幸福日子。这并不是因为我喜欢这种结果。”他的脸色更加凄凉。“我们的运行速度依然是每秒19公里,而水箱里剩下的水已经相当有限了。”
  “你不能……”
  “再也不能扔东西了。”他紧张得握紧了双拳。“我们必须呼吸。我们必须吃饭。能量是守恒的。运动定律依然适用。”

  巴罗瓦接通了法萨德太空站和白沙航天基地,要求与马迪·戈利通话。开始的时候找不到他,过了很久才听到回音,声音很弱,但是他的声音是通过保密器传来的,为的是他们的通话内容不会泄露出去。
  “你退出火星探险是明智的举动,”他这样肯定她的行为。
  “我们会让法萨德随时搜索你们的信号,并要救援飞船随时待命。”
  他说,火星征服公司已经成立并开始营业,已经在十几个国家建立了销售办事处,大部分办事处都有专门的放映室,供投资者观看探险队在火星登陆、在火星建立居住区等活动。他现在想要为销售代表提供更多富有启发意义的材料。“我们会把这些材料送到你的手上,”她这样答应他。“这是我们时代最伟大的壮举!”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委婉动听。“是对火星的真正征服!是一次勇气、悲壮的牺牲和惊人的报偿所建构而成的划时代的巨大探险活动。指挥官拉夫林和他的手下将作为我们人类的英雄而名垂史册。”
  留下难忘的印象。她为他编写台词,教他如何朗读,教他如何描述火星瑰丽的景象:火星地理地貌的美丽;无垠荒野的魅力;还没有发现的火星奇观的可能性。她自己描述着太空停靠站、火星城的圆顶建筑、在火星微重力环境下人类行走时的笨拙窘态、以及远离地球尘嚣的安全避难所。
  她对火星尘、红热病以及罗金的献身只字不提。
  “火星殖民地欣欣向荣、繁荣昌盛,”她这样报道说。“第一个居住区功能齐全。温室里的第一批植物长得很茁壮,即将成熟,火星引力低,大气中的二氧化碳含量高,加速了植物的生长,缩短了植物的生长期。牲畜适应得很好;母鸡已经开始生蛋,猪只只长得肥壮。我们离开火星之前举行了盛宴,炒蛋,烤乳猪等等,每样菜都是火星上种植或养殖的。
  “我和赫尔曼博士受指挥官拉夫林的委派回地球执行特殊任务。我们喜爱火星,我们想在火星上呆下去,但是他派我们将探险队那些可歌可泣、英雄悲壮的故事带回来,在火星进一步发展之后,邀请成千上万甚至几百万志愿者到火星上去安居。”
  这些是专为那些新闻传媒、销售人员和投资者录制的。“我们离开后,他们就处于危险的境地,”她私下告诉马迪说。“他们拥有的设备根本不足以应付火星上残酷的生存条件。当他们的供给耗尽时——不久就会耗尽——他们就活不了几个月,火星也不会再有人去了。”
  赫尔曼的航行程序使他们从火星朝着太阳的方向运行。“可能会出差错,还不大靠得住,”他告诉巴罗瓦。“我们必须接近地球大气层运行,这样就能使我们的速度减慢,使救援者能接近我们,但是又不能太接近大气层,否则我们就会被烧毁或与地球碰撞。我已经准备了20吨水燃料以修正航道。”

  火箭结束了喷射,引擎也停止了工作,他们靠着惯性在太空中漂浮着。火星在他们身后越来越小,逐渐变成了一个大盘子、阳光照射着的星球、一颗红色耀眼的星球。过了一周又一周,过了一月又一月,炽热的太阳越来越大。远方绿白相间的地球越来越大。
  巴罗瓦结束了商业宣传广告的制作,将这些广告发送到法萨德和白沙。赫尔曼完成了专著《火星地质学》的撰写。他们通过保密器与马迪·戈利通话,虽然他一般是不接电话的。他们在船舱里走动、做饭的时候拉住扶手或栏杆,睡觉就在有安全网罩的床上,还尝试着在惯性运动中过性生活。
  “13个月!”有一次,他们互相搂抱着躺在床上,气喘吁吁、浑身冒汗,上方的空气浑浊发臭,正在这个时候她这样咕哝着。“13个永恒!”
  “不要急,宝贝!”他劝说道,“如果你能像我一样觉得幸福的话,13个月就是在天堂度过的13个永恒……”
  “我思绪万千。”她停住话头,双唇紧闭。“我想起火星,和……”她突然不说了。“去冲个澡,检查一下电脑。”
  她的语气这样严厉,他不禁呆立当场。清楚地看到她的本性,他顿觉震惊。她不再梳妆打扮,不施脂粉,露出脸上深深的皱纹,这些皱纹似乎比以前深多了。有时他会想,她可能已经厌倦他了。
  “怎么回事?”他轻言轻语地问道。“你是不是后悔……”
  “悔什么!我确实为休斯敦和拉姆难过,也为所有呆在那里的女人难过。”她咬着嘴唇。“但永远也不为阿凯迪难过。他对我太不关心了。”她大笑着。“我记得他以前老是对我说:我们都是自愿到火星去的。我希望他在火星上能幸福如意。”
  检查电脑的时候,赫尔曼说他必须对运行轨道进行修正。当他爬到船尾去启动氦发动机的时候,她等在指令舱里的控制台前。发动机发动不起来。他迟迟没有回指令舱。她最后出去找他,发现他蜷缩在发动机旁,发动机的周围有一堆弯曲的管子和熏黑了的阀门,还散发着一股焦味。她一开口说话,吓了他一跳,此后又弯身在发动机上。
  “出了什么问题?”他理也不理她。“奥托?怎么回事?”
  “发动机故障。”他最后抬起头来,头像拨浪鼓似的摇个不停。“我试图启动,就是启动不起来。我认为……”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听不见了,随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认为它已经毁坏了。”
  “把它修好!”她厉声道。“你必须把它修好!”
  “我不正在努力吗?”
  她看着他,看了一会儿,但他似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她等得不耐烦了,就到厨房喝了整整一瓶伏特加,接着就给马迪·戈利挂电话。从白沙传来一个简短的信息,说他现在无法联系上。不知过了几个小时,赫尔曼回来的时候发现她还在等马迪的电话信号。
  “修好了吗?”
  他痛苦地摇头。
  “为什么修不好?”
  “根本无法修了。”他咬着发抖的嘴唇,她看到他嘴唇咬破了,满是黑胡子茬的下巴上粘着的血已经开始凝固。“它自毁了。”
  “什么叫‘它自毁了’?”
  “它烧掉了。”他紧紧拉住固定带,使自己不至于飘走,就到了船外。“许多部件都熔化了,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但是碎片有腐蚀的痕迹。我认为是注水器堵塞造成的,注水器也许是因为经过渗透分离式制水器制造出来的水中含有杂质造成堵塞的。等离子区需要水来冷却。当供水缺少不能冷却的时候,它就把一切都烧掉了。”
  “我们难道没有备用的注水器?”
  “没有了。”他耸耸肩,她看到他差点哭出声来。“我一个也找不到。”
  离开地球的时候,备用物品是齐全的。“她的声音就好像是将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切下来一样。”现在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他擦了擦眼睛。“我都找过了……”他无可奈何地垂下了手。
  “大笨蛋!是你把这些备用物品扔掉的!”
  “宝贝,宝贝!”他可怜巴巴地眨着眼,摇着头。“也许我们给扔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凝视着他,眼睛瞪得灯笼似的,一眨也不眨。这种圆睁着的眼睛使他想起了狂怒的困兽。“你肯定?”
  “相当肯定。”
  “那么,”她的眼睛慢慢地眯起来。“我们现在处在什么位置?”
  “在茫茫太空中。”他摸了摸下巴的血迹,凄凉地开口说道。“没有动力,我们就不能修正运行轨道。我们处于地球和火星之间的太空中,离开这两个地方各有1亿公里,按现在的运行轨道我们永远也到不了地球,也回不了火星。我相信,我们将永远在地球和火星之间的太空中飞行。”
  她像一头被困的母兽一样怒吼着,嘴唇翘起,露出两排晶莹洁白的牙齿,看到她这个样子,他浑身发抖,不禁连连后退。“如果你一定要将责任推到我身上的话……”
  “责任在阿凯迪!是他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
  “拉夫林?怎么会……”
  “因为我爱他。”她的脸色铁青。“因为他恨我。”
  “宝贝!”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迷惑地眨着双眼。“阿凯迪对谁都不恨的。”
  “一位英俊的男人!”她偏过头去,茫然地看着。“在我进入特训队的第一天,他那双蓝眼睛就将我的心田给点亮了。当天夜里,他就违反规章制度把我带出了宿舍。我本以为我们会成为……”
  她的红唇向上卷曲着。
  “第二天……”她的声音变成了低沉的嘶嘶声。“第二天他就变心了。我要他。爬着求他。而他总是取笑我。叫我伯爵夫人、或舞蹈家巴甫洛娃、或沙皇皇后。而他更喜欢像瑞安这样相貌平平的傻瓜。”
  “你难道……”赫尔曼凝视着她严厉的脸。“你难道对我无所谓吗?”
  “你?”她突然转向他,声音刺耳尖刻。“你这个笨手笨脚的蠢汉!冷如石板。难道你不知道他们都叫你‘人形臭鼬’?”
  他畏缩着退开。
  “阿凯迪!”她咆哮着。“他要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而和他一起登上飞船离开地球,我所得到的就是他对我的取笑。甚至在火星上,当我从轨道上呼叫他的时候,他还这样取笑我。看好飞船,伯爵夫人,”他这样同我说。把货物给我们。我们所要的是火星。‘
  “所以就让他拥有火星吧!”
  她的笑是动物的嚎叫。出于同情,赫尔曼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一碰到他的手,她吃惊地转过身,仿佛看到他还在她旁边感到惊愕不已。
  “奥托!你难道就没有能耐把我们飞回家吗?”
  “没有希望。”他沮丧地耸耸肩。“我看不到什么希望。”
  “一点希望也没有吗?”她绝望地搜索着他的脸。“甚至戈利也没有可能救我们吗?”
  “如果你能同他联系上的话,可能有希望。”他摊着双手,仿佛事不关己似的。“如果你能使他迷恋着你的话,可能有希望。也许他会把建成的‘海神’号派到太空来接我们回去。”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二十八章 拉姆·钱德拉

  “拉姆,想不到电脑也会得红热病发高烧做着如此美妙的梦。”拉夫林将那卷电脑打印出来的黄色探测数据单推还给钱德拉。“我们大家都得过红热病。”
  他们围坐在居住区里的一张桌子边,喝着丽莎给他们泡的火星茶。晚餐吃的是温室里种植出来的生萝卜和几碗稀薄的卷心菜汤。这些菜的气味还在房子里没有散去。
  “但是,头!”钱德拉从桌子上探过身来,用黑色的手指戳了戳其中一张黄纸。“你难道没有看见吗?”
  休斯敦真为钱德拉心痛。他感染了红热病病菌身体还虚弱,罗金死后他心情郁闷,面容憔悴,两颊凹陷。但现在光谱仪的探测数据单点亮了他郁闷的双眼,两眼射出炯炯光芒,激动的能量已经紧紧摄住了他的心。
  “这些数据单都有些不同,就看看这一张。”他挥了挥一张薄薄的黄纸。“金含量:29%;铂含量:27%;铱含量:12%。所有这些都是贵金属。难道你说这也是光谱仪在发高烧做美梦?”
  满脸红胡子的拉夫林皱着眉头。“电脑软件出毛病,这个可能性更大。”
  “什么样的毛病?”拉姆声音嘶哑,微微喘息着。“软件感染了病毒所给出的数据是随意的、乱七八糟的。这些数据是这样吗?”他翻动着那一卷黄纸。“大部分数据都与我们所预料的结果相吻合。氧化硅、氧化铁、氧化铝、氧化镁、氧化钙、氧化硫。”
  他忧郁的眼光掠过休斯敦。
  “我们第一次获得这些异常物质数据是在我们与赫尔曼和巴罗瓦一起飞行的时候,也是在同一个地点。难道这纯属巧合吗?”
  “我不知道如何会这样巧合。”休斯敦皱着眉头看着拉夫林。“很难相信,但是我们所处的星球是一个全然陌生的星球,发生任何事情,碰到任何怪事,都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我想去亲眼看看。”钱德拉粗声粗气地说道。“这是现实。我们到了那个火山口事情不就明白了吗?”他转身向着拉夫林。“头,我们应该去实地考察考察。”
  “希望能去作实地考察。”琼妮摇着头,脸上尽是红热病留下的伤痕。“我们曾经想在那里着陆。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个地方没有一块平地,拉姆,”休斯敦说。“都是高低不平的古老山坡。都是被行星碰撞留下的圆石坑。火山口一个接一个。要在那个有光亮物质的地方着陆也是很危险--即使电脑提供的数据完全正确,在那里着陆也是危险的。”
  “这还用得着怀疑!”拉姆向坐在他身边的丽莎投去求助的一瞥。“难道你们对光谱仪也怀疑吗?”
  “我倾向于相信。”丽莎伸手拿起那卷数据打印纸,严肃地转向拉夫林。“如果所有这些物质真是贵金属的话,我们不就有救了吗?有了这些贵金属,还怕救援队不来?当年不就是印第安人的印加部落发现了金矿,西班牙人才蜂拥着来到那个新大陆吗?”
  “如果这些是贵金属就好了。”拉夫林摇着瘦削的头。“但不大可能是的。”
  “头!”拉姆发抖的手指着那卷数据纸。“你难道还不相信?”
  “我相信大自然,”拉夫林耐心地回答道。“相信科学。相信我所具有的知识。火星是一个未开化的自然世界。我们所掌握的数据已经足够我们了解它的演变过程。火星上不可能会存在房间一样大的自然贵金属矿块。其实,火星也不可能同地球一样有那么丰富的其他金属矿。真的,拉姆,大自然不可能对我们格外施恩的。”
  “阿凯迪!”丽莎突然发话了。“也许大自然确实具有一定规律的演变过程。”她挥舞着数据纸,转身凝视着休斯敦。“还记得萨卡尼博士吗?”
  “你是指夏威夷那座死火山所在的冒纳开亚山来的萨卡尼吗?”休斯敦迷惑不解地点着头。“就是在星球起源讨论会上发言的那位?”
  “他是几年前的诺贝尔天体物理学奖得主。”她回头看着拉夫林,因红热病而消瘦的脸上嵌着的那双眼睛炯炯有神。“一天晚上,他邀请我们几人到他的房间去喝热米酒,我们在他那里呆了大半夜。他滔滔不绝地谈论着他当时还不能证明的观点,这些观点令人激奋。其中一种观点是:日益冷却的太阳系星云就像酿酒厂里的蒸馏室,对不同元素根据其层次、温度和压力进行分馏。”
  “这当然是对的。”拉夫林点头道。“行星内部都是由重元素组成。进一步压缩后的外部大部分元素是氢和氦。但是,人们从来没有发现重元素的品位有这么高。”
  “这就是为什么萨卡尼不能证明他的理论的原因,”她说。“分馏开来的元素又重新经过了化合和混合。如果这是可能的话……”她回头看着钱德拉,黑眼圈的眼睛中饱含着同情。“如果某种怪异元素……如果产生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因素终止了那种混合过程的话。”
  “这是不可思议的。”拉夫林摇头。“这样的事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贵金属现象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拉姆嘶哑的声音提高了许多。“因为这些贵金属不会氧化。一定是星云不断收缩的星体动荡对大部分已经分离的元素进行了重新混合的结果,但是星体动荡是混乱无序的。是不是有可能……”他看着拉夫林。“是不是有可能是这样的:星体动荡产生了某种怪异物质,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在贵金属物质还没有掉到某颗日益扩大的原行星上之前被抛出来,而落在这里的?”
  “你是否允许,头……”他屏住呼吸,从桌子上探过身来。“你是否允许我驾驶着陆船去看个究竟?”
  拉夫林向休斯敦投去征询的眼光。
  “恐怕太危险了。”休斯敦带着歉意向拉姆耸耸肩,冲着琼妮咧嘴笑着。“我们在这样的梯级地区着陆已经得到了一个遭受危险的教训。”
  琼妮苦笑了一下。“一个教训就已经太多了,不能再冒险了。”
  “对不起,拉姆。”拉夫林摇着头。“这个险我们冒不得。
  “也许什么发现也没有。”拉夫林同其他人一样,由于辛劳和饥饿,面部消瘦,显得很憔悴,他往常那种乐观旷达之情性在脸上已经荡然无存了。“如果要去,你就去吧。”

  休斯敦带上激光光谱仪,就驾驶着火星巡游车越过火山脊向东绝尘而去,去寻找铁或制造玻璃的砂土,或能有助于他们生存所需的任何东西。
  防护帽上的无线电通讯辐射范围有限。5天后,他穿越过了一个宽阔的高原,这时无线电通讯就失效了。有一片到处是黄色沙丘和乱石四散的平原横贯高原。他白天驾车前行,夜晚就支起充气帐篷,在这个帐篷里他才可以脱去宇航服吃饭和休息。
  火星上的地理地貌依然使他着迷。日复一日,太阳每天从红褐色的地平线上爬出来,在闪光的尘土中冉冉升起,越过紫红色的天空,隐没在另一边也是红褐色的地平线下。火星上虽然只有砾石、干燥的红粘土和狂风堆积起来的沙丘,但就是这些砾石、红土和沙丘,在阳光照射之下,似乎一天一个样,永远变幻莫测,魅力不减。这样多姿多彩的迷人景色人类的眼睛何曾见过?就是这样的景色总是吸引着他,心中充满了对丰富宝藏的希冀,使他不断地驱车前行。
  心中的希冀总是这样令人失望。沙丘中的砂土总是不适宜制造玻璃。激光光谱仪的测试结果也表明这些圆石中没有陨石铁的成分,也没有贵金属的成分。测试的结果都是一样。看看食品和存水都不多了,他折转回头,只觉得连骨头都酸痛了,这可不是个好预兆啊。琼妮以前总是说的,这是一场游戏。如果真是一场游戏的话,赢家一定会是火星。
  他还没有翻过火山脊,红云笼罩着的太阳已经低垂在天盎御来自宇宙有害射线对人体的威胁,居住区上方覆盖着厚厚的火星红土。他心头突然冒出一种怪想:红土丘活像一座墓碑。再过100万年,也许再过1000万年,这座墓碑却依然矗立着。
  他摇了摇头,想把这种怪想赶跑。这是因为他感到饥饿、困倦、失望而产生的怪想。就在这红土丘之下,生命和希望正在等着他。斯多葛哲学荒谬的禁欲主义的信徒琼妮在等着他;虽然生病却依然能干的工程人员拉姆在等着他;沉默寡言的乐观主义者丽莎、以及她端上来的火星热茶在等着他;棋艺高超、永远不败的阿凯迪在等着他;热气腾腾的食物也无疑在等着他。
  他将巡游车开进透明织物搭成的停车棚里,却发现另一辆巡游车已经不知去向。
  夜里还要出车?应该没有人会出去的。他疑惑不安地沿着梯级匆匆走进锁气室,这是一个装有扫气泵来净化空气的大气球。他就爬了进去,关好门充好气,爬了过去。
  琼妮满脸笑容地在进出必经的凹室里等着他。虽然她还是穿着蓝色紧身衣,依然迷人可爱,可比起他们当时着陆的时候要瘦多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见她的下巴上又出现了树叶形的红斑。他不禁呆立当场,木然地凝视着她。
  “我没事。”她过来帮他脱去宇航服和氧气袋。“找到了什么有用的东西吗?”
  她说话的语气带着一丝嘲笑和疑惑,但他听出话语中流露出紧张心情。
  会碰到的困难,他皱着眉头。“我这5天,大概只走了800公里远的路,道路还较好。他来回要走的路程比我走过的要多许多倍,而要经过的丘陵梯级地带看上去是不可能通过的。”
  “第一天,我们还可以与他进行无线电联系,”她说,“阿凯迪将这种情况都同他说过了。还恳求他回来,甚至答应用着陆船把他载到那座火山口附近的地方去。但是拉姆……”她忧郁地耸耸肩。
  “你知道他现在的处境。与以前一样犟,红热病还没有痊愈,不断咳嗽。我认为他大半是神经不正常。有一次他似乎将电脑打印出来的数据全给忘了,说他要去寻找罗金。第二天的时候,他就不在无线电通讯范围之内了,也就无法取得联系了。”
  “他再也回不来了。他的身体状况又这么糟糕。如果阿凯迪同意的话,我们就驾驶着陆船去寻他。”
  阿凯迪同意了他们的要求,并给他们一张线路图,这张线路图是拉姆设计的,当时他想拉夫林批准他的要求而交给拉夫林的。他们必须花费两天的时间来修理磨损了的阀门、水泵,调换渗透分离式制水器中的渗透膜,还要再花费两天的时间来给着陆船加水。
  他们在一天凌晨起飞了,作绕极运行,这样他们就可以沿着预定线路低空运行。
  虽然用望远镜观察,火星巡游车还是不易发现,但绕极运行三圈后,琼妮才发现了拉姆的火星巡游车。车子在灰蒙蒙的巨星上只是一个微小的金属点,几乎看不见。车子在高原上移动着,一会儿向南,一会儿往西,一会目折向南,到陨石坠落的地方还有800公里。
  “还在移动!”她低声说道。“至少说明他还活着!”
  “还有这么远的路程。”
  “‘科伦’号呼叫拉姆,”她呼叫着。“哈罗,拉姆!哈罗!”他听到的只是静音干扰声。
  “‘科伦’号呼叫!”她又试着呼叫。“休斯敦·凯利根和琼妮·瑞安呼叫拉姆·钱德拉。你听到呼叫吗?拉姆,你听到呼叫吗?”
  休斯敦将音量开大。扩大了的嘶嘶静音有如雷鸣,犹如宇宙这个大海洋里巨浪翻滚起落的声音,别的什么声音也没有。着陆船已经过了轮廓鲜明的地平线,这里的褐色火山崖连着死寂的黑色天空。火星巡游车已经不在无线电通讯有效范围之内了。当着陆船再次飞临该地区的上空时,她又发现了车子,车子只向前走了几公里的路。
  “琼妮呼叫拉姆,”她又呼叫着。“休呼叫拉姆。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他们没有听到回答。“
  “也许他的无线电通讯设备坏了。”休斯敦皱着眉头看着路线图。“我们就在前面什么地方着陆,在他必经之路着陆,如果能找到适当着陆点的话。”
  他在看上去比较平坦的地点标上记号,这个地方在前方大约20公里处。他们安全地着陆在两个火山顶之间一个熔岩构成的地方。这是还看不到火星巡游车的影子,他们就等待着,目视着火星巡游车要经过的那个隘口。太阳低垂在天边,显得很小。褐色的峻岩失去了原有的色彩。阴影和阴影叠成一片,黑暗笼罩了火星。粉红的天际慢慢地变成了紫色。
  “火星的壮观景象!”琼妮的声音充满了讥讽。“是我们为之献身的奇妙世界!”
  “想起这些火山可能是40亿年来没有一点变化,”他看着她身后,夜幕渐渐降临。“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这样……”
  死寂。
  他不想让这个词说出口,可是她却接口说了出来。
  “死寂!”她轻声说。“你真的能想像得出,人们到这里来安居的情况会是怎么样吗?火星地球化?甚至在这里建立我们以前梦寐以求的火星城?”
  他用不着回答,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阳光发射出来的微光。他在望远镜中发现了火星巡游车,巡游车就像一只脆弱的钢制蜘蛛缓慢地从阴影笼罩的峡谷中爬了出来,停在悬崖下面的碎石斜坡上,离着陆船大概六七公里远。
  “拉姆?”琼妮又呼叫着。“听到我的呼叫吗?”
  显示屏的正中是拉姆,他穿着黄色宇航服的身影,爬下座位。每一个动作都似乎很艰难,他站在那里,望峡谷下面看去,仿佛刚刚看到着陆船似的。
  “我听到了你的呼叫。”一阵吁吁的喘气声夹杂着粗砺的声音。“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来帮你,拉姆。接你回去。”
  “我根本不需要帮助,因为罗金和我在一起。”
  “和我们一起回去吧,拜托了。你会遇到麻烦的……”
  “我根本不会碰到麻烦的,因为罗金在为我指路。”
  “听我说,拉姆!”她恳求着他。“我们大家都爱你。我们必须团结一致,统一行动。我们在居住区需要你,需要你帮助我们大家活下去。”
  “罗金给我们指明了那座金山上的贵金属,她会使我们活下去的。”
  “但是拉姆,你是到不了那里的。路太远,又很不好走。你知道其中的困难……”
  “让困难见鬼去吧!”他嘶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罗金说她会带我到那里的。”
  “你带的食品够吗?水够吗?电池够吗?碳滤器够吗?”
  “一切都没有问题的。我需要的罗金都会送来。”
  “我们用着陆船送你一程好吗?”休斯敦问道。“把你和火星巡游车送到离那个火山口近一些的地方,怎么样?”
  “现在已经够近的了,”他喘着粗气说。“这里的地形比我想像的要平坦得多。而罗金还在那个山头等着我呢。”
  “拉姆,拜托……”
  送话器发出咔嚓一声,接着都是呜呜的静音。
  “神经不正常。”琼妮的眼光从显示屏上移开,咬着双唇转身向着休斯敦。“我们该怎么办呢?”
  “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们坐在那里眼睛盯着显示屏,看着钱德拉艰难地从火星巡游车上卸下水箱和食品箱,将这箱子搬进过夜的充气帐篷里,每个动作都显得十分吃力,仿佛火星的微引力本身也威了一种沉重的负担。帐篷渐渐地膨胀,活像一只细小的银茧,最后慢慢地被夜色吞没。
  比较起来,着陆船却要舒服得多了。他们做了一顿简单的晚餐:一盒食品两人合用,还有两份温室里种植的萝卜。夜越来越深,粉红色的星光照过那些圆石坑,照在年代已经无从考察了的岩石上。过了很久,他们心里挂念着钱德拉,久久不能人睡,就干脆谈论起他来。
  “命运不济啊,”他摇着头。“真遗憾,他一路都不好走。”
  “也许我们大家都一样的命运。”她耸耸肩说。“但都不觉得遗憾。”
  黎明时分,他们发现周围的岩石上有一层薄霜,强烈的阳光一接触,这些冰霜就马上消失了。他们又发现了那个闪光的银茧,银茧已经瘪了下去。钱德拉从里面爬了出来,动作虽然很慢但也有条有理。他们看着他折叠好充气帐篷,将水箱和食品箱搬回到车上,爬进座位发动车子,朝他们的方向驶来。
  “我们不能看着他去死而不管。”琼妮从显示屏前站起来。“我想再去劝劝他。”
  她穿上宇航服等着。火星巡游车下了坡就不见了。两个小时之后,火星巡游车出现在隘口顶上。琼妮走出着陆船,站在火星巡游车必经之地。休斯敦从着陆船上看出去,火星巡游车正经过她的身旁,相距不过50米。
  拉姆转身给她敬了个队礼,但车却没有停下来。
  “等等,拉姆!”她在他身后叫着。“你就不到我们船上去吗?就来冲个澡,喝一碗丽莎的热茶也不肯吗?”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二十九章 小萨米降世

  萨姆·休斯敦·哈洛伦,于11月29日在凯利根医疗中心呱呱落地,重3.7千克。
  这个小男孩的母亲是丽安·哈洛伦,外祖父是法官马克·哈洛伦,外祖母是马莎·哈洛伦太太。
  当丽安的腹部日见隆起的时候,凯利根就开门见山地问她:“它是萨姆的吗?”
  “不是‘它’,而是‘他’,”她纠正道。“他是休的。”
  “我一直希望如此。”他带着赞许的神色,眉飞色舞地说道。“我很高兴,那个毛头小伙子在逃到火星去之前竟也做对了一件事。”
  孩子出生之后,虽然双方的祖父母都请她与他们同住,她还是一直住在闹市区自己的公寓里。她少时曾照顾她的领照实习护士,现在已经退休,同意给她照看小孩,这样她就能继续在凯利根财团里工作下去了。
  马迪·戈利现在每天来回于福特奥斯和白沙航天基地之间。接管了火星开发公司的所有财产、成立火星征服公司之后,他就在原火星开发公司总部办公,周末回家与母亲一起过。
  一天早晨,凯利根和丽安发现他面前放着黄色公文包和塞得满满的文件夹,已经坐在那张阿兹特克献祭图下等待着他们,也在等待着咖啡了。
  “不需要再穿孕妇服了?”他带着欣赏的眼神看着丽安。“你的身材穿孕妇服真是令人叫绝。小休斯敦现在好吗?”
  “孩子很活泼。”丽安尽量做到不脸红。“谢谢你。”
  “孩子漂亮极了!”露西娜用西班牙语说着,手里拿着咖啡银壶,转过桌子停在凯利根面前笑着。“你还有照片吗?”
  凯利根从上衣口袋里取出几张照片。
  “眼睛与你的一模一样,先生。”
  “准确地说,与休斯敦先生的一模一样。”马迪嘴上笑着,伸手去拿照片。“休斯敦先生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自豪的。”
  丽安坐着,看着他们身后墙上躺在祭祀石上滴着血的献祭品,心里真的希望下一个牺牲的不是她自己,而是马迪和他的母亲。他们突然变得亲切热情,接二连三地夸耀着她的孩子,似乎表演得有点做作。她突然觉得生气,他们很可能对小萨米产生了妒忌心。
  露西娜盯着她看,似乎要将她看穿似的,她弯身捡掉儿子花俏的方格花呢外衣上的一根棉绒,随后就坐在他身边,轻声地对他说着什么,他边听边不停地点头表示同意。凯利根眉头打结,她仿佛是一个从未谋面过的陌生女子,穿着工作服,戴着金丝眼镜,平滑的黑发剪得很短,就像男人,看上去就像献祭图中拿着滴血屠刀的那个牧师一样遥远。
  露西娜以前这样聪明伶俐,身材苗条,充满女性的魅力,而现在却活脱脱一个管家婆,身材发胖。以前这问房子就是他们的一个秘密圣殿,而她就是这里的多情女神,每想起那些甜蜜的日子,他都觉得惊愕不已。
  而马迪呢……
  活脱脱一只青蛙。这样的想法就像鞭子抽打在他身上。马迪眼睛凸出,眼光无神,嘴唇很厚,嘴巴紧闭,头顶光秃,几根蜡黄的头发,涂着厚厚的发油,发出亮光。他就像是一只等待着苍蝇的青蛙。更有甚者,他的头一直前倾,宽厚的肩膀耷拉着,与杰伊·戈利不要说有多相像了。
  “现在,先生,”露西娜宣布,“马迪有重要的事情。”
  他们等待着他说话,而马迪却故意拖延时间似的,先将咖啡杯往旁边一推,再在公文包里翻来覆去寻找着,最后拿出一张黄色的小纸片。
  “议员阁下,请恕我直言,我们碰到了紧急财务问题。”他转身看着母亲,等到她露出溺爱的微笑才接着说:“先生,我很遗憾地告诉您,征服公司出现了资金周转危机。”
  “又出现资金周转危机?”凯利根皱着眉头,怒容满面。“怎么可能?我已经为你筹划了这么多的现金,还出现这种情况?”
  “只是时周转不过来,先生。”在凯利根严厉的眼光之下,他垂下了眼皮。他吸了一口气又眨了眨眼。“只要几个星期的时间,这种危机就会过去,先生。只要我们的推销运动走入正规就可以了。”
  “现在的日子真不好过,”凯利根低声咕哝着。“大家都一样。火星开发公司的倒闭已经使世界市场受到了极大冲击。他们所积累的债务在今日的美元市场上几乎一文不值。到处有包工头和供应商破产。”
  “这就是火星征服公司……”马迪瞥了一眼容光焕发的母亲,声音也变得响亮起来。“这就是火星征服公司得以成立的原因。支付了几乎一文不值的小数额债务,我们就获得了火星上所有资产的购买权。看看,议员阁下,看看我们现在的情况:终于成立了征服公司,在世界各地设立了代理处,组织了大规模的促销活动。但是现在,先生……”他一时语塞。“现先生,我们的周转资金不足。只要再投几百万……”
  “你拥有的资金多达10亿美元。这些资金都到哪里去了呢?”
  “大部分资金,先生,都用在购买所有权上了。购买所有权是花费很大,真的。”他瞥了一眼那张黄纸。“您知道我们得到了什么。白沙航天基地、月球、以及火星的条约转让权、氦矿、航天装配场和’海神‘号飞船,甚至法萨德天文台的绝大部分设施也是我们的了。”
  “胡说八道!”凯利根哼了一声。“这些都是别人不要的废物。”
  “对别人来说是一文不值的,而我们接过来情况就大不相同了。”马迪开始得意起来,发挥出自己的特长。“因为倒闭了的火星开发公司就是一头恐龙,一头试图腾飞的恐龙!但是四大股东却总是各行其是,以四个方向拉着它。为了美元,为了卢布,为了亚元,或为了欧元,他们从来没有同心协力过。”
  “我们现在是为了美元而赌,而且注定是赢家。我们已经恢复了法萨德太空站的正常运作,使火星上的人可以与我们通话。他们发回来的信息很多很多!他们已经安全在火星着陆,在第一个居住区里过得很好。巴罗瓦博士已经将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录制在录像带上,这个录像带我们已经收到了。”
  “休斯敦呢?”丽安轻声问道。“录像带里有他的记录吗?”
  “从他登上火星的第一天起就有他的记录!”马迪冲她狞笑。“你知道他和这个叫瑞安的女孩是第一批在火星着陆的。我们已经收到他们所着陆的火山照片,也有他穿越沙漠到达这个壮观的大峡谷的照片。这个大峡谷深达5公里,宽到看不到对面。”
  他又转向凯利根,声音越来越响亮。
  再要了杯咖啡。凯利根一动不动地坐了大约半分钟,随后用手关节擂鼓似的在桌子上敲着,出其不意地问道:“要多少钱?”

  丽安为凯利根新找了一位秘书,叫萨曼莎·巴特尔。萨曼莎一头金发,碧眼白肤,双腿细长,体态优雅,浑身上下充满活力,是达拉斯姑娘,去年夺得“得克萨斯小姐”桂冠。她煮咖啡有一手绝活,凯利根新买来放在里室里的那个锃光瓦亮的蒸汽咖啡壶确实物有所用了;她用便携式电脑来记录他的指示:听到他的玩笑,她就朗声大笑,真是一笑百媚生,甚至是醉人;不管他同她说过什么,她都不会忘记;他的心思她能未卜先知,仿佛能看懂他的思想似的。
  露西娜可不喜欢这位新秘书,也直言不讳地将真实想法说了出来。她把原来用的咖啡银具搬到自己办公室里,放在房角的一张桌子上。她与凯利根会面的次数少了,会面的时间也短了,通常也只是挂个电话而已。她拿手的牛奶咖啡只能冲给马迪喝,而且也只有当马迪从白沙办公室回来呆在福特奥斯的时候才有机会。
  “上星期我同太空中的朋友们通了话,”一天早晨他这样同她说。“艾里娜·巴罗瓦同我说他们的处境十分不妙。”他撅起了嘴。“我真为她惋惜。”
  “惋惜!”
  他点头示意她再冲满咖啡。
  “她说‘战神’号出了故障,只能在火星和地球之间的太空中飘荡。她和赫尔曼已经处于绝望的境地,请求我造好‘海神’号就去接他们。我就叫她别痴心妄想了。”
  “电视上说你正在加速建造‘海神’号。”
  “讲是这么讲的。”他停下话头等着加糖,此后就咕嘟咕嘟地喝着咖啡。“但是资金周转的困难迫使我们将‘海神’号发射升空的时间往后推迟。”
  “我的傻孩子!”她责备着他,仿佛他还真的是一个孩子。“当糟老头给你钱的时候,你答应他说建好‘海神’号就派出救人。孩子!”她的脸上虽然涂了一层厚厚的脂粉,但面皮也不禁皱了起来。“你要的钱已经不少了。”
  “而你总是有办法使他给我钱的。”
  “现在不行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现在越来越固执,而那个不知廉耻的婊子又替代了我的位置。那个女巫!我劝说糟老头的时候,她却在旁边说对火星征服公司投资风险很大。不可能弄到钱了,除非……”
  她若有所思地眯着眼。
  “除非我们另外想办法来感动他。我看过飞船上的那个女演员的讲话。要是叫她来编个故事就能说服他。糟老头就喜欢她这样的女人。”
  “巴罗瓦?”他的黑脸更黑了。“与她的联系已经中断了。”
  “你不是说在上星期刚与她通过话?”
  “听我说。”他脸上表情很滑稽。“她从太空中给我上课,想教我天文学。天文学我从来不屑一学,从小就这样。当时休斯敦用刚买的望远镜看着火星,火星在望远镜的镜头里是一团模模糊糊的红色小点,他就叫我也去看。”他不耐烦地耸耸肩。
  “我当时就叫他傻瓜——而现在他是什么呢?”
  “我希望你不要成为休斯敦第二。如果你想要糟老头几千万的钱,最好与巴罗瓦取得联系,握手言欢。”
  “妈妈!”他的声音傲慢。“你不了解巴罗瓦。以前我们需要她出谋划策,但现在却不同,毫无利用价值了。她与赫尔曼吵架之后,赫尔曼与我通了话,把她没有说的细节都同我说得一清二楚。他说探险队将会有灾难性的结局。他们是驾驶着飞船逃跑的,试图活着回来,而将休斯敦和其他队员留在火星上等死。”
  “等死?”手中的咖啡杯碰到桌子,发出铿锵一声。“在糟老头面前千万不能透露。”
  “半个字也不透露。”他自鸣得意地耸耸肩。“起码在得到他的钱之前是这样。”
  “没有巴罗瓦来劝说他,你有什么其他办法能使他就范?”
  “由你去劝说,亲爱的妈妈。”哄劝的微笑倏地消失,代之而起的是紧皱着的眉头。“事实的真相是:巴罗瓦已经成了我们的敌人。如果她和赫尔曼真的能活着回来的话,他们就会成为新闻传媒的焦点人物。火星归来的英雄!因为知道火星殖民地的底细,他们可以夺走我的公司,也可以毁掉我的公司。但是……”
  他用手拍着咖啡杯。
  “我不想他们回来给我添麻烦。”
  她不理他的动作表情,透过新的金丝眼镜,责备地皱了皱眉。
  “孩子,”她说,“你应该知道,糟老头从来就不是什么傻瓜,不是省油的灯,即使他以前爱我爱得发狂的时候,也是这样。因为你保证用‘海神’号给砸在火星上的儿子送去帮助和供给。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了,那个婊子正在催要‘海神’号建造的进度报告了。”
  “除掉她。”
  “如果我们能……”她鲜红的嘴唇紧闭着,但过了没一会儿,她耸耸肩接着说:“好孩子,我认为有两件事你不得不做:建好‘海神’号;劝说巴罗瓦与糟老头通话。”
  “劝说?”他狞笑着。“她苦苦求我让她与糟老头通话。她和赫尔曼被困在失灵的飞船上,为着活命而日夜祈祷着。”
  “飞船修不好吗?”
  “不可能修好的,赫尔曼是这样同我说的。氦发动机已经破碎。即使他们能修好的话,他们也救不了自己。这就是她最近一次与我通话的要点。”
  他勾了勾粗而短的食指,再要杯咖啡。
  “问题是飞船的速度。她解释说,即使飞船能修好,他们也只能到达近地轨道,但是飞船的速度太快。如果想在地球上着陆,飞船就会在大气层中焚毁。所以她恳求我去救援他们。一个十分悲惨的故事。”
  他看着她冲泡咖啡,示意再加些牛奶。
  “我就更高兴了,”他接着说。“她和赫尔曼对我已经不构成什么威胁了。而休斯敦么……”他得意地点了点头,停下话头,品尝了一口咖啡。“他在火星上是很安全的。”
  “好孩子!”她把咖啡壶放回到屋角的桌子上,来到他身边站着,一只手搂着他。她的声音突然放得很低。“有一件事在我心里憋了几十年,没有告诉你。”
  “什么事?”
  “休斯敦是你的哥哥。”
  他从椅子上惊跳起来,转身凝视着她。“你说什么?”
  “糟老头是你的亲生父亲——尽管他尽力否认这一点。”
  “我的亲生父亲?”他斜视着她,吸了长长一口气,在椅子上坐得更直了。“他怎么能否认呢?可以用血液亲子鉴定来辨别。”
  “已经做过亲子鉴定。”她耸耸肩。“你从三轮车上掉下来住院的时候,他叫医生做过了。他把鉴定书给我看。也许鉴定书肯定了他的谎言。上面写着:没有亲子关系。福特奥斯有一大半人都知道我一直是他的情人。一个好律师也许能使这头老犟牛看到我就后悔。”
  “这样说来,”他慢慢地点着头,看着她的身后。“你相信我会成为他的合法继承人吗?”
  “我一直希望着你会成为他的合法继承人的。当休斯敦去火星之后,我就几乎肯定你一定是惟一的合法继承人了。虽然现在,有那个婊子和她那个狗杂种……”
  她动了动嘴唇,好像是要呕吐似的。
  “休斯敦先生不会回来争遗产的。”他狞笑着,把她拉近些。“这一点我是十分肯定的。”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三十章 拉姆的归宿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当大家都聚集在居住区里的时候,拉夫林说道。他棱角分明的头部更加憔悴,髭须覆盖着的脸孔凹陷得更深,心情也更加凄凉。“拉姆是我们生存斗争中一位坚强的战士,但是我们要以现有的设备和资源尽一切力量生存下去。”
  假如运气好的话,他说,他们还能发现制造温室玻璃的砂土。也许我们会发现某种岩石就是陨铁。即使运气没有这样好,我们也可以做砖坯、将砖坯晾干、烧砖窑、砌砖墙,给化粪池贴面砖、挖土坑建造蓄水池,使蓄水池里的水不会蒸发也不会冰冻。
  “我们活下去是不成问题的,”他说,“只要氦发动机……”他咬着嘴唇,硬是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大家都知道他要说的下文是什么。氦聚变发动机发出的电力,可以给他们制造呼吸的氧气,将永久冻土变成水,给居住区和温室照明、取暖。但是,氦聚变发动机已经超负荷运作了。
  “我们必须有透明玻璃,”他说。“以减轻温室发动机的负荷。”
  他让丽莎一次又一次驾驶着火星巡游车出去寻找制造玻璃的砂土,而她找到的砂土铁含量总是太高。但是他们在其他方面却取得了很大的进展。用烧制的砖头给温室砌了墙,盖了一层塑料垫,并拉了一道铁丝以加固砖墙的牢度以承受大气压力,再在上面盖了一层粘土以防辐射。新拉了电线,装了一连串的灯泡,准备了泥土,并在泥土上播了种子,安装了化粪池,挖了蓄水池,并将内层砌了砖墙,填死了缝隙。
  一天晚上工作结束之后,琼妮伫立在那里,呆呆地向南看着古湖湖底那片平坦的红棕色盆地.眼光一直移向遥远的地平线,那个地平线他们不知看过多少遍了,也不知看过多少时问了。这时,地平线上方笼罩着的云雾已经变成了琥珀色。风势更强,卷起阵阵尘土,她感觉到了寒冬即将来临。
  “秋去隆冬来。”她畏惧地从暮色渐浓的荒原上收回眼光,转身向着休斯敦。“迄今为止,我们在这里都过得还可以。我久久不能忘怀的就是拉姆了。他所在的那座山将会冰雪封顶,随后就是干冰的霜冻。”
  她伸手抓住他的手臂。
  “休,我想我们要再驾驶着陆船去看看拉姆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不用空抱希望了。”他摇着头。“即使我们找到了他,你想想路这么远,我们又不能在附近着陆。”但是他看到她的眼神中包含着坚毅的神色又改口了。“只要拉夫林同意我们去的话,”他说,“我随时可以出发。”
  拉夫林同意他们去寻找拉姆。着陆船又沿着钱德拉预定的行进路线作低轨运行,但同上次一样,高度还是太高,距离太远,钱德拉的火星巡游车太小了,在火星这广袤的表面上,还是看不清楚。越往极地飞,白天越短,云雾更浓,开始时是因为空气中的水气太浓,而后来是因为空气中的二氧化碳结成了浮冰。
  “我们飞得太高,速度也太快。”琼妮弓着背坐着,双眼紧盯着望远镜的显示屏。“底下已经模糊一片,等再回到这里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但是他们最后还是看到了车辙,两条浅浅的平行线印在第二天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在火星上的时候,着陆船在离主0庠几公里远的乱石岗中一片平地中安全着陆了。他们穿着黄色宇航服,站在那里在宽阔的火山山坞里搜寻着钱德拉和他的火星巡游车。
  “什么也没有,”休斯敦低声道。“什么也没有发现。”
  “无论如何他是在这里的。”
  “他为什么到这里来呢?”
  她一声不响,不寒而栗,这就算是对他的回答了。
  他们身处峭壁的包围之中.远古时代的行星撞击使黑色的岩石成了锯齿状,漫长的时问长河却从来没有把它抚平。北半球的太阳低垂在他们头顶上方,太阳显得很小,虽然很红却充满寒意。它那无力的光线虽然能削去一些冰霜,但是阴影之中的冰晶依然闪着光。
  “我们往前走吧。”他突然动了动身子。“这里的白天是很短暂的。”
  他们搜寻着,拖着脚步在斜坡上走着。斜坡上尽是红褐色的浮土,盖满尘土的砾石,这些砾石是长期风化或宇宙尘辐射而碎裂的。走了不过两公里路,他们就发现了车辙,顺着这些车辙爬上坡,琼妮突然停下脚步,指向前方。
  “火星巡游车停在那儿。”
  车辙和足迹表明:钱德拉到这里后发现山坡太陡,就倒回车,朝另一条隘口驶去。
  “他过去的时间不久,”她说。
  又走了一公里的路程,他们来到了一条通往顶的山坡,这条山坡更加陡峭。在这里他们发现了钱德拉的弃车。看得出,钱德拉是做过很多努力都失败后才弃车的。他倒车、往前开,又倒车、又往前开,反反复复试了多次最后才弃车步行离顶上一块突出的山岩。
  “受伤了,”休斯敦轻声地说。“但是他还想继续爬,”他长时间地站在那里看着,又感到不寒而栗,“他走了这么远的路就来送死?”
  “他想要的就是这种死法。”琼妮说。
  他们把冻僵了的拉姆抬回到火星巡游车上。琼妮爬上驾驶座发动氦发动机,火星巡游车启动了,休斯敦发现水箱已经空了,食品箱里也没有食品,里面却放着相机和磁盘,折叠着的充气帐篷似乎大得出奇?他搬动着冲气帐篷,防护帽里发出哨声。
  “看看这个!他在这座山里取得的成果!”
  和贵金属块一起都装进着陆船货舱之后,他们就升空离开了火山。回到居住区,他们就在罗金的坟墓边挖了一个墓穴,挖好后,大家都围在钱德拉还穿着黄色宇航服的遗体周围。遗体还放在火星巡游车上,冻得僵硬,双臂向前伸着,戴着手套的双手弯着,还紧紧地抓着那块岩石。
  他们轮流向钱德拉的遗体告别。
  “他是我的朋友,”拉夫林说得很慢,字斟句酌。“我到特训队的第一天就在营房里与他结识了。他教我如何叠被子,教我如何赢他棋,还试图把他的人生哲学灌输给我。在班级里他的成绩几乎总是名列第一,但是他从来不盛气凌人,没有优越感。他本来可能是我们的指挥官,但是他从来不喜欢发号施令。”
  拉夫林痛苦地耸耸肩。
  “教官都说他是不好对付的学生,其实,更加恰当地说,他只是独立性比较强,喜欢独行其是,对规章制度从来不屑遵守。这也是他独自一人到那座山上去的原因。”
  “我爱他,”丽莎用嘶哑的低声说道。“我爱他。”
  “我们大家……我们大家都一样爱他。”琼妮声音颤抖,时断时续,但是马上又变得干净利落,仿佛她已经想好了应该说些什么。“他的死亡我们大家都很难接受,因为他死得这么惨。又饥又渴,也许神志也不清楚,还努力往上爬……”她呜咽着,但是过不一会儿她又抬起头来。“爬上一座从来没有生命活着爬上的山峰。我认为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我想他已经找到了,”休斯敦说。“因为……”
  他再也说不下去了,还有什么词语能够确切地表达出他的心情呢?他转身盯着空墓穴。他与钱德拉做过搭档,一起玩过,在月球上训练的时候一起驾驶着着陆船。
  “如果他们想这样回地球真是大傻瓜。傻到极点!”拉夫林摇着头说。“这么远的行程,燃料太少,即使他们在轨道上等两年,等到最佳发射期到来,燃料也远远不够。退一步说,即使他们回到了地球,我认为他们也不会恳求公司派救援队到火星来的。我认为‘科伦’号如能回去,我们获得救援的可能性就比较大。”
  “但要看休是不是愿意尝试了。”
  休斯敦向众人打量了一番。他们都坐在休息室里,丽莎正在给众人的陶瓷杯里冲泡带苦味的火星茶。大家的眼光都齐刷刷地集中在他身上。
  “让我们公平些。”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墨西哥古币。“我们都是一流的宇航员。我们就以抛币的方式来决定谁去完成这个光荣的任务。”
  “不要把我算在内。”拉夫林摇头说道。“我的职责在这里。”
  “我也一样,”丽莎说。“我来的目的就是要呆在火星上。”
  “这样的话,就非你莫属了。”琼妮冲他诡秘地笑了笑。“我和丽莎体力都不济。无法完成这项任务。而你是凯利根家族成员。人们可能对这里的情况会持怀疑态度。而你是惟一能使他们相信的人。”
  “一定要去吗?”丽莎凝视着他,眼睛罩上了一层阴影。“你能否成功回到地球?”
  “很难说。”
  他又看了看琼妮,她坐在那里,两只纤细的手紧紧捧着粗糙的陶瓷杯。她因饥饿而双眼凹陷,这时她一声不响,眼光与他相触,火辣辣的。他看到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接着又一声不吭地闭得紧紧的。
  “估计一下,”丽莎执拗地说。“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正如我爸爸时常说的:鬼才晓得?”他耸耸肩。“着陆船的飞行。拖船里的水燃料要进行冰冻,很难处理。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其他故障发生——发生故障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这样说来,成功的可能性是相当低了?”
  他只有摇头的份,搞不清楚为什么她显得这样紧张。她做事似乎从来不带感情色彩,所有的艰难困苦她只默默地忍受着,即使她得了红热病身上长满了痘疱、身体虚弱的时候,也很卖力地工作着。他又想起了飞船升空后的第一个晚上,她来到他的船舱默默地把自己奉献给她的情景。难道她深深爱上了他只是没有说出口?
  也许是她爱拉姆而拉姆却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在罗金身上了?他的死使她痛不欲生。也许是她发觉大家的前景不妙而陷入绝望的境地而不能自拔?他多么希望能对她多了解一点。
  她还等着他回答,他尽力回答她。
  “如果你要我作出估计的话,我只能说,成功的可能性只有1/10。”
  她似乎惊恐不已。“那你还要去?”
  “为什么不去呢?”他耸耸肩。“不管可能性有多小,总比没有可能性要好。”
  “如果我们在这里坐等的话……”拉夫林点头表示肯定,这极大地鼓舞着他。“可能性就是零。”
  “真残酷。”她低下了满头黑发的头。“为了我们大家。但是我明白了,你必须去,没有别的选择。”
  休斯敦计算着运行轨道,选定了出发日期。
  “元旦出发。”他同大家说。“是地球的元旦。”
  “是黄道吉日。”琼妮脸上的病斑还有一些,但比以前少多了。这时她强装笑颜。“我们希望如此!”
  在出发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他对氦发动机进行了彻底检修,将着陆船上没有绝对必要的所有东西都进行了清理。他用水泵将水压进很大的塑料袋里,这样水很快就冻结了,水冻结之后,他一次又一次驾驶着着陆船,将这些水运到轨道上储存着。
  着陆船准备停当之后,他就投身到生存的斗争之中去。丽莎最后发现了可以制作玻璃的砂土,也找到了熔化这些砂土所需的氦聚变加热高炉的粘土。琼妮设计出玻璃模具,注入熔化成的玻璃液,就能制造出能够互相扣住的连锁玻璃片。他开动动力锨挖了一个浅坑,建造太阳能温室,协助着砌玻璃砖基墙,这些基墙就充当太阳能温室的拱顶。
  这些工作还没有完成,出发的日子已经到来了。
  元旦之夜,他们聚集在一起举行了告别宴会。丽莎像强盗似地在温室里搜寻着成熟了的西红柿和蔬菜,做了一份杂烩菜。他们奢侈地打开两份食品盒。拉夫林拿出珍藏着的最后一瓶白兰地,瓶里还有一大半瓶酒。
  他们个个强装高兴,回忆着在特洲队里受训时的快乐时光,盘里的食物风卷残云似地吃个精光,杯里的酒喝得底朝天。酒酣饭饱,唱着特训队队歌说着笑话,写了要休斯敦带回去的信。
  夜半时分,大家由琼妮领唱,放声高唱着《友谊地久天长》。
  唱完歌,一个个痛苦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食物吃完。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三十一章 经济复苏期

  全球性的经济大萧条,比以往任何时候的“复苏期”、“萧条期”和“通货膨胀期”的持续时间都要长,情况也更加糟糕。大萧条使火星开发公司倒闭,也使火星征服公司这样的骗子公司有隙可乘。
  持否定观点的批评家称未来危机研究团为一次“巫婆聚会”。凯利根财团在国际会议中心召开年会,邀请了十几个国家的科学家、经济学家和各国政府官员,这些与会官员大部分是因国内的问题不能返回祖国的。与会人员都一致认为灾难即将降临到人类头上。
  首席发言人是伊诺斯·科尔摩博士,他是以论述“暮色渐浓的人类”为主题的专著和讲座而成名的。他喜欢以“四大骑士”--征服和屠杀,饥馑和死亡--为中心喻体来论述自己的观点。他这些带着凶兆的比喻使会议的前两天笼罩着凄凉阴沉的气氛。
  一位人口学家向忧心忡忡的听众问道:“地球会得到拯救吗?”
  他的回答是一个很值得怀疑的“可能”。世界人口已经超过了90亿,而大部分地球人都在饥饿中苦苦挣扎。矿床已经挖空,土壤渐渐流失,海洋受到污染。只有饥馑和疾病会增加,只有冲突和仇恨会增加。
  “我们人类值得拯救吗?”一位悲观主义生态学家问道。“我们的星球到达了这样的地步,难道我们不应该自责吗?”
  最新数据表明,地球的温度还在上升。森林遭滥伐,气候变疯狂,沙漠在扩展,因为极冠在融化,海平面不断升高。大自然可能要花几个世纪的时间来清除产生温室效应的废气,恢复臭氧层,也许臭氧层永远也恢复不了。
  “我认为,我们自己就是扼杀人类的刽子手,”一位政治学家宣布道。“为了生存,我们苦苦奋斗,各个国家、各种信仰、各个民族之间互相争斗。我们公众心目中的那些英雄,其实就是捍卫某些信仰、维护某些部落和某些民族自己利益的狂热者,而对异己者来说,这些所谓的英雄就是敌人了。”
  安德烈·杜克罗是业已倒闭的火星开发公司的缔造者。他因为公司的倒闭而心灰意懒,现在年事已高,骨瘦如柴,就好像是因为饥馑而饿了10年似的。会议的第二天,他就以“往事回顾”为题,做了一个充满怀旧情愫的发言。
  “火星是一种挑战,这种挑战是我们所必需的。”他银发飘逸,侃侃而谈,声音清脆有力,这种声音曾经激励着多少火星开发公司员工奋发向上。“虽然要战胜这种挑战十分不易,但是征服火星所遇到的困难本来也许可以使各个民族同心协力、团结一致的。我们需要同心协力,团结一致,需要一个共同的目标,需要绝对忠诚于比我们人类本身都要伟大的某种目标。”
  “我们本来是可以在火星上创造人类光明灿烂的未来的。它是一个需要开拓的新边疆,需要新的科学技术予以支撑,所以,在研究发明这些新科学技术的过程之中,本来会造就出一大批天才人物;它需要崇高的境界,所以,它本来会使普通人成为英雄;它需要献身精神,所以它本来会体现出人性的光辉。”
  “是它失败了?”他以一个厌倦和后悔的手势,将自己闪光的银发往后掠了掠。“还是我们导致了它的失败?我们缺乏不屈不挠的崇高精神。我们将眼前的需要和小小的恐惧置于人类的命运之上。我们派出了一些无畏的男女勇士去征服火星,本来就可以将人类的疆界向太空扩展的,但是我们却将他们无情地抛弃了。”
  “命运是不会宽恕我们的!”
  他离开讲台,台下传来稀稀拉拉的微弱掌声,随后掌声消失,整个会场便陷入了沉闷的氛围中。这时,会议主席宣布了下一个发言人:
  “马丁·戈利先生。”主席在介绍他的时候,好像带着一丝歉意。“戈利先生与我们在座与会者不同,他不是政府官员,也不是科学研究者。他是得克萨斯著名的工业家和金融家,是火星征服公司的总裁。”
  马迪的母亲也陪同他来参加会议,此刻正端坐在前排贵宾席上。当他起立讲话的时候,她自豪地微笑着,挥手鼓励着他。今天这个场合他是刻意打扮过的,穿着十分时髦的绿条纹外套,戴着宽阔的黄领带,领带由一枚巨大的装饰别针固定着。他站在讲台前,显得很紧张,似乎是因为台下坐着那么多陌生的知识界精英的缘故。光秃的黄色头顶上冒出几颗晶莹的汗珠。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不安地回头瞥了一眼母亲。
  “我们已经听到了凄凉的预言……”他停了下来,紧张不安地斜眼偷看着讲稿。“毋庸忌言,我们的地球似乎真的是颗病态的不幸星球,但是我给诸位带来了火星的好消息。”
  台下有人笑了。马迪畏缩了,主席责备地扫视着会场。“鄙人谨代表……”马迪拉长着声音,看着讲稿。“鄙人谨代表火星征服公司,向杜克罗博士表示感谢。没有杜克罗博士的真知灼见和伟大胆略,就没有火星开发公司,也没有太空探险队;没有火星开发公司和太空探险队,就没有火星征服公司。火星开发公司是倒闭了。该公司的倒闭确实使拉夫林的探险队困在火星上,既联系不上,也不可能得到帮助和救援。直到……”
  他喉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塞住了。他在讲稿里搜寻着,又不安地瞥了一眼母亲。她挥手笑着,点头鼓励着。他吸了一口气,口气更加坚决。
  “直到火星征服公司接管了火星开发公司。由于我们的努力,指挥官拉夫林和他的队员现在都很安全。我们已经通过法萨德太空站与他们恢复了联系,也已经重新开始一度中断了的‘海神’号的建造。我们准备派遣救援队到火星,救援队在下一个最佳发射期到来的时候就可以出发。”
  他停下话头,用黄色的真丝手绢擦了擦黝黑的脸。整个会场鸦雀无声,与会者聚精会神,他似乎受到了感染,信心大增,将身子挺得更直,声音也更加洪亮。
  “拉夫林的探险队确曾碰到了一系列困难。他们在火星上第一次着陆,就将着陆船给撞坏了。主要是着陆地点不对。狂暴的火星尘暴耽搁了他们寻找水源和建立居住区的时间。但是我很高兴地告诉诸位,他们碰到的每一个挫折现在都已经顺利地克服了。他们已经找到了水源,制造了建筑材料。火星上第一个人类生物圈已经建成。现在他们正在为第二个生物圈选址。当‘海神’号到了火星的时候,第二个生物圈也会准备就绪,可以接待新的殖民者了。”
  他弯身向着安德烈·杜克罗。
  “他想要整个世界都知道,火星开发公司没有失败。杜克罗博士的宏大计划依然充满活力。我们又在月球上开采‘氦’,这些只是我们伟大构想的开端,是整个宏伟目标的黎明时分。火星上的工作和生活环境可能是艰苦的,但是新发展的科学技术会顺利地战胜这些环境的挑战。火星征服公司的工程人员已经开始制订火星地球化的计划,从俘获的彗星中获得空气和水,或者从土星发射冰冻卫星提供空气和水。”
  “火星会成为另一个新型的、更加美好的地球!这就是我们征服公司工程人员心中闪耀着光芒的宏伟目标。本次会议所探讨的灾难和疾病,在未来的火星世界上是不复存在的。我们计划限制火星人口的增长,保护自然资源,保护火星环境。科学会在那里繁荣,科学的精神会在那里发扬光大,因为在火星上生存需要科学。在那个有利环境中,艺术之花也会欣欣向荣,茁壮成长。火星会成为最美好的人类天堂,也是人类最美好的娱乐场所。我希望在座各位有朝一日能亲自去看一看。”
  当主席请他接受提问的时候,会场后排有人站了起来。“尼古拉斯·布林克,现任《环球报》社记者。”这位矮矮胖胖的记者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过道上,说话就像吵架一样,声音刺耳难听,一只眼戴着黑眼罩,花白胡子乱蓬蓬的。“戈利先生,你给我们讲了一个美好的故事,但这个故事似乎不完整。”
  “您有什么问题就请问吧,记者先生。”马迪笑着鞠了一躬,双手摊着。“您想问什么问题?”
  “我从一开始就关注并报道着探险队的新闻。”布林克向前跨了几步。“‘战神’号起飞的消息就是我独家采访报道的。我也对在飞船上的拉夫林和巴罗瓦进行过电视采访。但现在却对他们的情况一无所知。”他摊开双手。“自从着陆船碰撞之后,只有一些千篇一律的记录片,而对他们的真实情况却似乎封锁了。如果他们同您说的那样顺利的话,戈利先生,为什么我们不能直接对他们进行电视采访呢?”
  “您这样问是很自然的,记者先生,”马迪心平气和地回答道。“很多人都问这个问题,其实答案很简单,就是因为火星开发公司遭受的不幸造成的。与飞船的通讯联系必须通过法萨德中转。后来由于资金不足,法萨德的所有人员都被召了回来,就无法中转了。直到最近我们才能够恢复法萨德的中转功能。”
  “在我听来,这真是新闻了。”布林克用怀疑的口气说道。“现在可以中转了吧?可以同指挥官拉夫林通话了吧?可以同巴罗瓦博士通话了吧?可以同火星上任何人通话了吧?”
  “还要耐心等一段时间,记者先生。”马迪耸耸肩。“拉夫林在火星居住区没有远程发射机。所有信息都必须通过着陆船和‘战神’号中转。这些联系现在还不能保证。当然,着陆人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能老是聊天。因此直接对他们进行电视采访目前还不行。”
  “如果您能理解……”
  “我早就理解了,”布林克急切地打断他的话。“但我还是想直接与拉夫林对话。”
  “给我们时间,”马迪恳求道。“他在‘战神’号上拥有必要的设备,能够在生物圈里安装射程更大的发射机。当这种发射机安装成功之后——时间不会很长的——就可以直接采访他了。”
  “这样满意了吧?”
  “谢谢你,戈利先生。”布林克显然不满意,他还站在过道上。“我还有一个问题。是关于贵公司和贵公司对火星未来的构想问题。”
  “请问吧。”马迪带着自信的微笑,看了母亲一眼。“能谈论鄙公司和鄙公司对火星未来的构想问题,我很乐意也很自豪。也许您是知道的,我们已经接收了业已倒闭的火星开发公司的所有资产。我们拥有火星。”
  “也许你是拥有火星的。”布林克却并不买他的账。“我要问的问题是关于贵公司出卖股票的方式。我知道,有些国家的证券官员已经在调查贵公司股票推销的方式方法了。”
  “这是毫不奇怪的。”马迪摊开双手,恳求人们耐心等待。
  “我们的股票刚刚上市,其真正价值还无法确定。对我们公司发行的股票持否定态度的那些人,还依然认为它们的风险太大,而早期的投资者却显然已经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想想吧,记者先生!我们有整个世界可以上市出售。”
  “空头支票!”
  “先生,拜托了!”马迪发怒了。“火星潜在的价值是无法估计的,但我们必须耐心等待一段时间,等待着它繁荣发展。这需要资金也需要时间。我们出售股票的目的是筹措资金。如果你认为这样的行为是太过分的话……”
  “证券官员已经在怀疑你所许诺的红利来源问题。你们在火星上根本没有什么产出,贵公司如何有能力支付红利?”
  “去问问我们的投资者吧,”马迪说。“每一个持股者都是公司的股东,都是当然的火星居民。他们的财产不断增值。我们发行的股票,现在就已经增值到票面价值的十倍了。我们第一批持股者正恳求着再购买股票呢。”
  “他们会后悔莫及的……”
  “对不起,戈利先生,”主席插话了。“这是学术讨论会,不是产品促销会。”
  “假如你愿意回答的话,我还有一个问题。”布林克笔直地站着,用那独眼怒目注视着马迪。
  主席迟疑着。听众中有人大叫着说:“让他说来让我们听听!”主席只得作出让步。
  马迪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向母亲投去不安的一眼,然后又转身朝着听众,专心听着布林克问问题。
  “从苏格兰传来一个奇怪的说法。”听众都转身将视线齐刷刷地投在布林克身上,弄得椅子咿呀咿呀地响。布林克提高了声音:“一位无线电爱好者说,他偶然收到了从‘战神’号传来的凄惨呼叫声。处于困境中的女士,从声音辨别是……”
  “纯属谣言!”马迪的母亲厉声说。“不要轻信!”
  “……是巴罗瓦!”布林克的声音更响亮了。“她自称也是艾里娜·巴罗瓦博士,探险队里的历史学家。她似乎绝望了。她当时正在呼叫法萨德,戈利先生,试图与在白沙办公室里的你通话。苦苦哀求着救援……”
  “恶意中伤!”马迪气得满脸通红,转向主席。“主席先生,我不会受到恶意中伤的威胁。”他伸出一只手指,指着布林克。“这个恶意中伤者无权做出这样荒谬的指控。把他轰出去!”
  “现在不能轰!”有人大叫道。“让他讲出来给我们听听!”
  “如果你们喜欢的话也可以。”主席耸耸肩。“但尽量简洁。”
  “我只大致讲讲,”布林克说。“尽管同样的信息不断重复着,但是接收效果很差。有些词语这位无线电收发报业余爱好者听不清楚,但是他发誓说要点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巴罗瓦和赫尔曼博士困在失灵的‘战神’号上飘荡在太空中,处于无助的境地。她说他们离开了着陆在火星上的那些探险人员,这些探险人员在火星上遇到了无法克服的困难,处于绝望之中。大部分人已经饿死、病死,或者奄奄一息,正在等死。他们得了一种怪病……”
  马迪朝母亲方向倒退了一步,她向他点头表示安慰,绷得紧紧的脸上似笑非笑。马迪挑衅地转向布林克说:“我们已经知道他是个故意捣乱会场的骗子。我们会调查这个捣乱者。火星征服公司将诉诸法律,起诉他。”
  “也许你应该诉诸法律。”胡子蓬乱的布林克微笑着,转身朝着听众。“如果这是个骗局的话,就应该算是最会花言巧语哄骗人、经过精心策划的绝大骗局。但是那位苏格兰人说,他以前听过巴罗瓦在新闻报道中的声音,她的声音他听得出来的。他发誓……”
  “绝对不可能!”马迪开始尖叫了。“巴罗瓦还在‘战神’号上,但是她报告说探险队一切都正常。其实,她正在制作新的录像带,将正在征服荒芜火星的英雄男女那些划时代的事迹……”
  “对不起,戈利先生。”布林克又朝前走了几步。“那位苏格兰人所讲的与你所讲的竟然有天壤之别。”露西娜站起来质问他,而他对她理也不理。“据他所说,巴罗瓦和赫尔曼说他们是驾驶着‘战神’号逃跑的,试图逃离探险队必定要遭受的厄运的……”
  “纯属恶意中伤!”露西娜挑战地向他挥舞着拳头,呼吁听众道:“他是恶魔!骗子!不要相信他的鬼话!”
  布林克挥手要她回到座位上。
  “巴罗瓦说‘战神’号飞船出了故障。”他又转身朝着听众。火箭发动机已经发动不起来了。她和赫尔曼在火星和地球之间的太空中飘荡着,既到不了地球又到不了火星。他们苦苦恳求戈利先生造好‘海神’号,派出救援队。”
  他的独眼凝视着马迪。
  “您会派出救援队吗,戈利先生?”
  “简直是恶意诽谤!”马迪声音声嘶力竭地叫道:“火星征服公司会起诉……”
  “对不起,各位。”主席敲着小木槌。“这是学术讨论会,预定的会议议程必须继续进行。”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三十二章 火星第二年

  总指挥拉夫林为火星制订了历法,从火星南半球冬至--这时,日照几乎集中在火星的最北端--开始纪年。他分别以宇宙飞船的名字为火星年的24个月份命名。
  丽莎第一次碰到阿凯迪和琼妮是在特训队8测试的时候。8测试是专为第一次太空探险淘汰不合格队员而组织的测试。第一天到特训队报到,大家互相都不认识,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他们8位新来的学员接到命令,一个个都被关进了没有一丝光线的隔音测试室中。他们在一片漆黑中跌跌撞撞地摸索着,发现测试室里只有7张椅子,这些椅子围成一圈,都对准中间的一个小圆圈,他们就这样挤在一起。考官在测试室外面通过耳机大声向被试者提问,他们通过红外线摄像机观察着被试者的一举一动,并摄制下来。
  这种折磨似乎是无止无休的。虽然这些椅子都是向后倾斜,但谁要是想睡的话,连珠炮似的问题就接踵而来。有些问题像谜语一般难以回答,所要求的思维能力没有几个人能拥有,所要求的判断没有人能事先准备。
  丽莎的编号是8号,最后一个进测试室。
  “拉丽莎·科尔霍斯。”她慌乱地走着,最后发现所有的椅子都已经有人坐了。当叫到8号的时候,她只得站在小圆中间回答问题。“我朋友都叫我丽莎。”
  考官要知道更多的情况。
  “我父亲?他叫阿里斯托·科尔霍斯,原是欧洲原子核研究组织的物理学家。”
  “你母亲呢?”
  “诗人。她签名用‘扎拉’。我8岁时,父母就离异了,就与父亲住在一起,直到他再婚。接着进寄宿学校、上大学。加入特训队之前就在父亲的实验室里工作。”
  “为什么志愿当太空探险队员?”
  “我是在火星的梦想中长大的。”她对着黑暗说。“我6岁生日那天,父亲带我到阿尔卑斯山,将火星指给我看。我就问他我是否能登上火星。他说可能会。我相信他,因为我知道他当时已经在研究氦聚变动力问题了。”
  考官转而提问其他被试者,但是她问题回答结束后还必须站在那里,没有椅子坐,心里又想着自己的得分,也没有水喝,最后由于疲惫而身子左右摇晃着。是阿凯迪·拉夫林看出她的艰难处境,站起来将位置让给她。当他把她扶到椅子上去的时候,她才通过声音和触摸了解他的。他的声音就像他父亲的那样仁慈,他那双手的温柔触摸使她减少了紧张感。她从考官的提问中才知道他的名字叫阿凯迪,父亲曾是乌克兰外交官,在瑞士首都斯德哥尔摩遇到她瑞士血统的母亲。他在很多国家生活过,上过军校,在莫斯科大学获得工程学和天文学学位。
  一位叫琼妮·瑞安的姑娘与阿凯迪是邻座。他俩已经互有好感,低声谈论着莱克菲尔德和月球,他们似乎比她轻松得多。不久阿凯迪就成了他们小组的头,要求大家互报名字,互相握手,轮流站在中间,活动手脚伸伸懒腰,借以消除疲劳。丽莎跟着他和琼妮走了一圈,伸手碰碰队友,报出自己的名字,听音辨人。他帮她找盥洗室,里面一样的漆黑,但不管怎么样,盥洗室是很有用的,但没有食物吃、没有水喝、不能睡觉,也解脱不了紧张感。
  她渴得声音变哑,嘴巴里有苦味。她饿得发慌,感到乏力。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痛。她尽量不打瞌睡,忠实地回答问题,但是这种测试变成了某种梦魇,压得她透不过气来。但是,当一次又一次刺耳的‘8号’吼叫声赶跑瞌睡虫的时候,她还是不知身处何方。
  问题不问了。测试终于结束了。考官打开测试室里的灯,告诉他们日期,只在里面过了3天!阿凯迪大笑,问他们是否想在这里呆上3年。那扇沉重的测试室大门终于打开了,她听到了声音,是一辆在山路上奔跑的卡车。卡车的声音怎么雷鸣似轰鸣?松树浓郁清新的气味把她带回到充满活力的现实世界中来,原来是在美国落基山脉太空特训研究中心。一种解放了的感觉使她的疲倦和饥饿感都烟消云散。
  阿凯迪和琼妮走在她的前面,他俩在走廊里停住脚步。她凭声音判断是他们,很高兴在明亮的地方见到他们的真容。那时,阿凯迪还不到20岁,没有留胡子,红发剪得很短,没有料到他如此英俊,她的呼吸都几乎停止了。经过这么几天的折磨,琼妮看上去还这样健康,这样充满活力,眼中闪耀着对阿凯迪由衷钦佩的神色。她挽着他的手臂站着,他说该去弄点东西吃,她急切地点着头。
  他俩在一起很愉快,似乎都有相见恨晚的表情,真是天设的一双,地配的一对,她这样想道。她心头的妒意就像打翻了醋瓶,阵阵涌起。她畏缩了,没有打扰他们,就悄悄地从他们旁边经过,没有被注意到。她是为了到火星上去才来参加特训队的,而不是为了罗曼蒂克。
  “不知道为什么要进行这样的测试,也不知道测试的结果,但在第二天早上,她和阿凯迪、琼妮一起被叫进了主任办公室,主任祝贺他们通过了测试,可以在那里接受特训。

  当第一个太阳能温室大棚建成、密封、种上了植物之后,丽莎问拉夫林是否打算再建一个温室。
  “不再建了。”他耸耸肩,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机器设备断的断,坏的坏。钢丝和塑料衬垫都已经用完了。食品也即将告罄。我们必须尽量少工作,直到新建温室里的植物获得收成,能供应食物的时候再说。”
  然而他还是派她驾驶火星巡游车穿越盆地去寻找土质更好的沙土或粘土制造质量更好的高炉,也许能找到休斯敦没有找到的铁。她出发后的第二天,发现一个粘土平地的土坑里深埋着一块孤零零的黑圆石。
  锨就是安装不上,最后只得将它扔掉。
  “不要紧的,”他咕哝着。“也许我们再也用不着动力锨了。”
  丽莎不在的时候,阿凯迪和琼妮开始焊接钻杆,使新天线更长,这样无线电信号的有效覆盖范围就更大。完成之后,他们又试着呼叫“战神”号,甚至呼叫法萨德,但都没有收到回音。
  “我们要不停地收听。”拉夫林已经下了凄凉的、坚韧的决心。“如果动力许可,我们就一直发信号,不能停。如果有人到来或者赫尔曼和巴罗瓦将飞船开回来的话,我们就会很容易发现。”
  “他们驾船逃跑,怎么会回来呢?”他们坐在休息室里的桌子旁,尽量从彼此相聚中、以及丽莎能消除饥饿感的火星茶中获得一点快乐。
  “我还抱着希望。”
  “如果你还抱着希望的话……”她微微耸肩,表示出痛苦的神色。“但愿我也会抱着希望。”
  “不要忘了休。”琼妮带着渴望的神色,勉强笑了笑。“他会回来的。”
  “假如他能回来。”丽莎忧郁地耸肩。“但‘假如’的成分太多。假如他能活着到达地球。假如人们相信我们这里有陨石山。假如他能筹集到几百万或几十亿的资金来建成海神,号。假如他能找到志愿人员组成另一个探险队。”
  “你要相信他的能量,”琼妮说。“他是凯利根。”
  “倘若他确实能回来的话……”丽莎还是摇头,上下打量着拉夫林。“他在下一个最佳发射期之前是回不来的。我们可坚持不到那么久了。”
  “我认为……我确信我们能坚持下去。”拉夫林缓慢地回答着,但他的回答却不十分肯定。“如果我们将剩下的食品进行严格控制的话。如果新建的温室种植出植物能如我们所愿有所收获的话。”他略带灰白的胡子后面那张嘴僵硬地笑着。“我们不会发胖,但活下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琼妮将所剩的食品都列了一张清单。
  “10满箱,”她报告说。“每箱60盒。不包括昨天刚开启的一箱。”
  “一天吃一盒。”拉夫林看着日历表,皱着眉头。“一盒分成3份。如果温室能提供给我们所希望的东西,火星第二年我们就能维持了。”
  “假如新温室能长出植物。”
  每天早上他们把当天惟一一盒食品分成3份,小心翼翼不浪费一丁点儿。小心伺候着温室里的植物,能收获到什么就吃什么,每一根萝卜都得到最有效的使用。夜里虽然很冷,他们还是冒险出去扫描着天空,只发现火卫一和火卫二在粉红星光中移动,从来没有发现有可能是“战神”号或其他救援船的光点。
  他们坚持不断聆听着,但什么也听不到。地球,拉夫林说,现在的位置在太阳背面,离我们远得很。当下一个天冲来临的时候,也许他们就会收到信号。
  “等待什么呢?”丽莎问道。
  “无论什么。”他露出坚毅的笑,重复着这个词语。“无论什么。”

  在“海盗号”月的时候,火星尘暴在居住区周围呼号着,黄色的尘埃漫天飞舞,过了好几天之后才消退。“探索号”月过去了,寒冷的北方太阳渐渐南移。冬去春来,天空连飞船的影子都没有,也没有收到法萨德发来的信号,希望相当渺茫了。“阿波罗号”月已经过去,“沃斯托号”月已经到来。
  “沃斯托号”月12日,氦发动机停止了转动。
  电灯闪烁了一下就熄灭了。空气设备的轻微震动声和嗡嗡声消失了。丽莎浑身发抖,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摸索着,总算找到了一个电池照明灯,但拉夫林却一边穿宇航服,一边吹着乌克兰民歌曲调的口哨,走出密封室。他将一辆火星巡游车开到居住区边,从车上拉了一根电缆,发电应急,和琼妮一起试着修理那架主发动机。
  丽莎看着他们忙碌,又到太阳能温室里寻找可以充饥的东西。
  第二天,拉夫林在温室里找到她,将一根样子像小铜栓的东西给她看。
  “问题就在这里。”他脸拉得很长,脸色很严肃。“氦发动机的喷气嘴,可能有——应该有——一个小孔。这个小孔堵塞了。也许是水里的杂质给堵塞了的。”
  “你修不好吗?”
  “没有急修工具箱怎么修!急修工具箱是一个薄薄的绿色塑料箱。大概有这么长。”他用手比划着。“里面有专门的工具,我想也应该有备用喷气嘴的。应该和发动机一起搬下飞船的。你见过吗?”
  她沮丧地摇头。
  “我们把车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他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应该找得到的。”
  “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找了还不止一次。车间里没有,储藏室和厨房里没有,水井房和水泵房里没有,巡游车的工具箱里没有,钻井房里没有,着陆船着陆地点也找过了,也没有。有没有可能在农具房里?”
  “农具房里也没有。”
  “我想可能在‘战神’号上没有取来。没有急修箱……”他感到四肢乏力,肩膀耷拉着。
  “要为温室提供动力?”她凝视着他满是灰尘的脸。“我们不能用巡游车的发动机吗?”
  他凄凉地摇头。
  “巡游车的发动机不能长时间超负荷工作,”他说。“我们必须至少保留一架发动机。以保证居住区的照明和取暖。还要确保信号发射不中断。”
  “我们确实还需要发射信号吗?”

  “不知道你们是否看到了我,但当时我对阿凯迪可谓是一见钟情。“
  “你爱上了阿凯迪?”琼妮眉头打结。“我从来没有看到你俩在一起过。”
  “他一直与你在一起。至少你离开‘战神’号之前是这样。“
  “哦!”琼妮大笑着。“我不清楚我是否恋爱过,至少在教官开始布道,将自我主义、饮酒过度和异性感情视为探险队的危险之前是这样。我和阿凯迪一直是很要好的朋友,但我们从来没有认为这是爱情。在我与休斯敦一起着陆之前,我从来就没有恋爱过。”
  “阿凯迪?”她轻轻地问道,“你爱的不是阿凯迪?”
  “你难道不知道他的初恋和主要感情所在吗?”琼妮又大笑着。“是艾里娜·巴罗瓦!”
  “不可能是艾里娜!”
  具有讽刺意味!他在家乡基辅的时候就与她认识了,当时她是到那里去为火星开发公司做宣传推销的。他在电视上看到了她就到她下榻的饭店去应聘面试。她在饭店留他过了一夜,就和他签订了入科帕斯军校特训队的协议。“
  “我从来没有想到……”她摇头道。“我从来没有看到他们在一起过。”
  那晚在饭店是他们之间恋情的开始也是结束。“琼妮做着鬼脸。”艾里娜的为人你是清楚的。我一直为赫尔曼感到难过。“
  第二天拉夫林和琼妮都起得很晚,部分是因为在温室里工作累了的缘故,部分是为了尽量减少热量的消耗。他们来到休息室,发现丽莎的空茶杯放在桌子上,一个食品盒已经打开,她的那份已经没有了。他们到她的卧室找她,发现她的宇航服也不见了。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三十三章 获救与被捕

  火星似乎是一个遥远的梦,不再是真实的了,但是对火星陆地,科莱茨峡谷,居住区和轨道探索。寻找拉姆,在陨石场里找到的巨大金属块。《友谊地久天长》的歌曲和琼妮的吻别。过了很长时间他还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是怎样回到地球的。着陆船回到地球时已经碎成碎片,真是不堪回首。飞行途中,要给着陆船补充水燃料,这个过程真是困难到了残酷的地步:必须先关掉发动机,穿上笨重的特制衣服,从漂浮在轨道上的冰袋里敲出冰块,将冰块弄进着陆船融化成水,灌到着陆船的水箱里,再启动发动机。
  后来剩下的食品不多了,他只得饿着肚皮,饿得双眼昏花四肢无力,只剩下睡觉的力气。
  当他需要作些观察工作,校正制导电脑程序的时候,他才喝够吃饱,使自己有力气做这些事情,其担忧的心情可想而知。
  当他到达地球大气层,第一次减速的时候,温度高得几乎令人窒息。绕月作弹射飞行的时间似乎很短暂,因为他当时已经昏迷了。最后在太平洋上空做长时间的滑行时,他咬紧牙关尽了最大的努力才保持头脑清醒,控制好着陆船。当他知道发动机熄火、他正在下跌而到不了陆地的时候,心里别说有多难受了。
  最后他终于能在床上坐起来了,他向弗朗西斯科要衣服穿。
  “没有干净的,先生,”弗朗西斯科说。“没有干净的衣服。”
  他从海上被救起来的时候是一丝不挂的,就像新生婴儿一样赤条条。
  弗朗西斯科给他取来一件破旧的毛巾布浴衣,不很干净。他说,这是船长送给他的礼物。
  不久船长也来了,固显得很局促。船长个子不高,留着一缕整整齐齐的花白胡子,一双小眼睛显得很精明。
  “佩德罗·默奇森船长。”他把半瓶苏格兰威士忌酒和两只咖啡杯放在小桌子上。“如果你觉得身体状况可以的话,先生,我想问您几个问题。”
  “我也有问题想问,”休斯敦说。“我现在在哪里?”
  在太平洋上,默奇森说。圣安布罗索岛附近。这只捕鱼船叫“鲨鱼”号,从瓦尔帕来索来的。他一直捕不到多少鱼,但是他依然希望能吉星高照,时来运转,能多捕些鱼,以养家糊口。
  “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先生?”他慷慨地将两只咖啡杯倒满酒,把其中一只递给休斯敦。“你为什么回来?”
  “回来?”休斯敦小心地呷了一口烈酒,头脑里急转着应该怎样回答才好。他对现在的处境所知甚少。如果他是从海里获救的时候是赤条条的话,就是说他已经将钱德拉的贵金属块丢失了,没有这些贵金属块作证,不管他说什么人家也不一定会相信。“我记不得了。”
  “弗朗西斯科说你在昏迷时,”默奇森凝视着他的脸,“提到火星。告诉我,先生,你是否真的是从火星回来的?”
  “也许是吧,”他回答说。“我记不得了。”
  “我认为你是从火星回来的。”默奇森和他面对面地坐在小凳子上。“我们看着你从天而降。你乘坐的飞船没有船翼。我们听到天空发动机轰鸣声才看到飞船的。接着发动机就熄火不响了,只见一艘飞船一头扎进海里,漂浮着。飞船沉没之前,机师乘着小船到了你的船上,打开插闩,爬进船将你救了出来。”
  “他是否看到了什么……其他什么东西?”
  “没有金块,先生。”默奇森斜眼看着他。“虽然弗朗西斯科说你昏迷的时候一再提到金块。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担保机师根本没有时间搜寻你的火箭。当时火箭已经撞毁了,沉没的速度很快。你能够得救也真够幸运的了,虽然当时你是赤条条一丝不挂,淹得只剩一口气了。没有发现其他东西。”
  “机师的救命之恩我永生难忘,请向他转告我的谢意。”他喝了一大口威士忌酒,口腔里火辣辣的,他不禁全身颤抖了一下,并且认为默奇森是值得信赖的。“我真的是从火星回来的。如果我告诉你说我们确实在火星上找到了黄金等贵金属,你会相信吗?”
  默奇森未置可否地耸耸肩。“你在昏迷中告诉弗朗西斯科说你的名字叫凯利根,是凯利根公司的人。”
  “我是萨姆·休斯敦·凯利根。”他摊开空空的两手。“没有护照。没有金钱。什么也没有。”
  “也许你有一位朋友。”他眯起精明的眼睛。“因为我是火星上的一个居民。这是我的护照——火星居民证。”
  休斯敦不解地凝视着,他从衬衣的口袋里取出一本黑封面的薄本子,本子上是银色的飞船和红色星球——火星。“我购买了火星征服公司的股票就拥有了这本火星居民证,”他说。“当火星城建成之后,如果我愿意的话,我有火星入境和出境的权利,来去自由。我妻子对到登上火星没有什么兴趣,但是股票的红利非常可观,她就喜欢红利。”
  马迪·戈利。他默默地点头。显然,马迪出售未来火星城的股票忙得不亦乐乎,但是火星城也许根本建不起来,纯属子虚乌有——这可不属于马迪操心的范围了。
  “红利,先生?”默奇森打听着。“您所说的金山会保证这样司观的红利吗?”
  “现在还不能保证。”休斯敦将护照递还给他。“我原来在着陆船上是带着金属块的,抱着这样的希望:这些金属块会拯救我的那些同伴,也许能带去更多的飞船和人员。如果这些金属块丢失了的话……”
  他闷闷不乐地耸耸肩。
  “机师从你的船上是什么也没有带回来的。”默奇森将空杯放在酒瓶旁边,热切地向他探过身来。“先生,您的话使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因为你说的和股票经纪人完全不同。”
  “你拥有的护照和火星征服公司的股票使我如坠五里云雾,迷惑不解了。”休斯敦说。“你为什么要买这些股票呢?”
  “是为我妻子买的,也为可观的红利而买的。”默奇森扭曲着脸,歪斜着嘴。”因为推销广告上的宣传照片很诱人:火星上的山脉、峡谷、和冰封的极地。因为股票经纪人将巴罗瓦和赫尔曼的录像给我们看,他们说火星上有甜蜜的水、良好的土壤、和许多有用的矿床。难道不可信吗?“
  “显然是不可信的。”
  “现在你又说有金子,”他那双小眼睛眯成一条缝,“虽然广告画上根本没有提到金子的,只作出许诺:所有投资者将来都能获得大宗财产。当下一艘飞船造好之后,新的太空站也就建造好了。一座座火星城将会在火星上拔地而起,等待着新的殖民者去安居乐业。一艘艘氦动力新飞船会在5天之内到达火星,而不是几个月的时间。这些都是真的吗,先生?”
  “如果你等待着马迪·戈利完成这些的话,这都不是真的。”
  “戈利总裁?火星的星球总统?”
  休斯敦不禁捧腹大笑。
  “广告上有他的许诺。”默奇森皱着眉头,语气一本正经。“火星将是一个真正的天堂,没有污染、没有贫穷、没有疾病、没有战争。火星城将建成圆顶,工厂就建立在圆顶下面的地道或山洞里。公路网四通八达,覆盖着整个火星表面。观光饭店会建立在峡谷顶端或大火山顶端。火星上还设立巨大的医疗中心,这些医疗中心能使那些年迈老人,或虚弱的人免受地球引力之苦。火星是一个比地球更美好的新世界,他是这么说的。”
  “但是,先生,你为什么嘲笑他?”
  “我对火星充满希望,”休斯敦说。“但不是因为戈利。”
  “我和妻子在火星上拥有1000顷土地,”船长说。“在贺拉斯大盆地。即使我们没有亲眼看到过贺拉斯大盆地的地产--而她根本不想去看--我曾经希望我们的儿子也许将来能在那里建立一个大庄园。”
  “但是现在……”他忧郁地耸耸肩,摊开手。“如果你说的是真话……”
  “我说的全是真话,”休斯敦同他说。“戈利好像是把大家都骗了。我那些朋友在火星上挨饿受冻、贫病交加。赫尔曼和巴罗瓦私自驾驶着‘战神’号逃离了,我们在那里束手无策,势同等死,我驾驶着着陆船回来,希望让找到金子等贵金属的消息会给我们带来帮助。”
  “如果你相信我……”
  “我不想相信。”船长无力的身体靠在船舱的钢壁上,失望地摇着头。“但是,我亲眼看到你的火箭掉入海里,亲眼看到你来到船上时瘦骨如柴,不像人样。”
  他朝两人的杯子里添了些酒,坐在那里盯着休斯敦,足足看了半分钟。
  “也许我是个大傻瓜,”他最后说。“我的妻子也许会把我给撵走,因为我们的股票比捕鱼更有利可图。当我离港出海捕鱼的时候,它们就已经值8万新欧元了。但是我必须相信你。十分相信你,因此我要给我的股票经纪人挂电话。”
  他与休斯敦碰杯,一口把杯中的酒干了个底朝天。
  “但是先生,我认为,你一到岸上就可能会遇到麻烦。”
  弗朗西斯科不知从什么地方给他找了一件褪了色的衬衣和一条工装裤,一件旧棕色外衣,还有一双拖鞋,一顶压扁了的针织帽。
  休斯敦这样穿着打扮,体力稍微恢复了之后,就在甲板上走走,看着渔民拉网,拉上来的鱼总是寥寥无几。
  他们还没有抵达瓦尔帕来索港,一艘警察巡逻汽艇就拦住了他们。警官一上船,默奇森船长就指着休斯敦,当警察给他上了手铐、带走他的时候,船长眼睛看着别处。

  警车停在一座围着低矮灰墙的混泥土监狱之前,休斯敦向车外看去,不禁感叹。“这就是他千辛万苦要回来的地球?这就是家?”
  他被带到监狱里面的一间办公室里,这间办公室污秽肮脏,墙上贴满了各种广告,他面对一张办公桌,办公桌前站着一个矮胖的警官。
  “你的护照,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警官听到他的名字,脸上露出讥讽之色。
  “萨姆·休斯敦·凯利根?你的签证呢?你的亿万财产呢?”
  警官犹豫了一会,耸耸肩。“大使会不会接你的电话也是个问题。”
  他往圣地亚哥的美国大使馆拄电话。接电话的官员像走马灯似地变换着,挂电话期间要播放:无休无止的录音广告,一个个都叫他不要挂断,最后他们把话筒递给了另一个大使馆官员,这位官员最后告诉休斯敦说等到一切安排妥当后大使馆会派人与他联系的。
  休斯敦当天夜里躺在牢房里的硬钢丝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尽量往好的方面想。不过,这里除了有蟑螂之外,其他条件真的不比他在火星居住区里的房间好多少。
  “我是美国公民。”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美国公民?我看你倒像偷渡者,试图偷渡进智利。如果真的是这样,显然是智利当地政府的事情了。”
  “你能为我找个律师吗?”
  “不大可能。”
  “任何人……”
  “再见,先生。”巴克斯特转身走了。警官把他送出门外就折转回来。
  “请律师没有钱,先生。不过倒有一位电视台记者想跟你谈谈。”
  “拜托了!任何人都行。”
  电视台记者黑眼金发,说话声音洪亮,这时她与警官在外面大厅里聊着,她的随行人员准备采访设备,将他安置到刺眼的灯光下。
  “我是安第斯电视台的拉莫娜·卡斯特里娜,”她对着镜头自我介绍道。“6个星期之前,我们揭穿了一个荒诞的骗局。瓦尔巴来索港务局收到一个耸人听闻的无线电报告,这个报告来自智利海岸很远的一条捕鱼船,报告人自称是那条船的船长,他宣称看到一艘奇怪的飞船从太空坠落在海中。他说他还从海面上把一位伟大的幸存者救上了船。这个被救的人自称来自火星!”
  她指着休斯敦,摄像机上方的红灯亮了。他梳理了一下蓬乱的头发,舔湿双唇,尽量对着镜头笑。她是用西班牙语说的,观众可能都是当地人,不过他们之中也许会有人认得他的面孔也说不准。
  “这个太空人现在到了瓦尔帕来索。港务局指控他,拘留了他。我们现在是在港务局总部向他作采访报道。”她的声音转为讥讽。“他自称是萨姆·休斯敦·凯利根,美国金融家和工业家奥斯丁·凯利根之子。”
  那个矮胖的警官站在门外,门开着,他就在那里看着,脸上挂着逗乐了的假笑。
  “有人认识他吗?”她对着摄影机问道。“他身上没有护照、没有任何身份证明、什么证明文件都没有。真实的凯利根是在两年前驾驶着‘战神’号出发到火星上去的太空探险先驱。根据设立在白沙的火星通讯办公室的消息,他还在火星上。”
  “他们撒谎……”
  摄像机上的红灯熄灭了。
  “你是否愿意你的真实身份告诉我们的听众,先生?”她的声音充满了蔑视。“或者你想掩盖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是萨姆·休斯敦·凯利根。让我挂电话到福特奥斯,叫我父亲听电话,这样,我的身份不就清楚了吗。”
  “你要与奥斯丁·凯利根先生通话吗?”她对着镜头疾风地摇头耸肩。“不幸的是,先生,他不想认你为儿子。自从听到这则新闻以来,我们多次试着与他通话,可接到的答复都是他不在。他的办公室总是将我们的电话转到火星征服公司。”
  “一个该死……该死的谎言!”他咽了一口水,尽量是自己颤抖的声音平静下来。“我到过火星。火星的殖民者已经处于绝望的境地。我回来是要将事实真相公诸于世,来请求救援的。当时我是带来了身份证明的——这种证明可比你们所要求的有说服力得多——但当我驾驶的着陆船坠落在太平洋上的时候丢失了。”
  “真是不幸极了!”
  “是事实!”他真想一拳狠狠砸在拉莫娜·卡斯特里娜讥笑的脸上。“你可以问问默奇森船长,他是亲眼看到我从天空掉下来的。”
  “也许他是亲眼看到的,”她又耸耸肩。“今天早上我们试图与他取得联系,但是又是一个不幸的故事。默奇森船长一夜之间就将大量火星征服公司股票抛出,并且从瓦尔帕来索消失了,只给他妻子留下一只黑眼圈,他的捕鱼船也丢弃不要了。
  “这样一来,就产生了另一个问题。”她严厉的眼光又刺向他。“默奇森在你这个骗局之中充当了什么角色?”
  “根本不存在什么骗局不骗局的问题。”红灯又亮了,他对着它说。“但是默奇森船长确实救了我的命。他派出小船把我从正在往下沉的着陆船上救出来。”
  “这位船长可也真是仁义至止了,”她奚落着他。“但似乎他出海捕鱼不很成功。据我们得到的消息,他还有其他麻烦:他欠债未还,债权人纷纷准备以他的船来抵债。他逃走了,没有给妻子留下一分钱,只给她留下一只打坏了眼睛。他为什么逃得这样匆忙,你能提供更好的理由吗?”
  “也许他是在逃避你的镜头吧。”
  她对着镜头微笑,露出两排晶莹洁白的牙齿,又转身问他道:“你当时是长了翅膀飞越太空回到地球的吗?”
  “我是驾驶着陆船回来的。”
  “他说的很轻巧。”她对着电视观众大笑。“我们已经向太空工程人员咨询过,他们很肯定地说:驾驶着陆船绝对不可能从火星回到地球的。着陆船是小型飞船,最大设计行程只有几千公里,而不是几百万公里。”
  “飞行期间确实碰到了很多困难,”休斯敦说。“但是我还是成功地回来了。”
  “据说,你是带着火星上发现的金子回来的,是吗?”轻蔑的讥笑。“那么,你把金子藏到什么地方了?”
  “我们确实……”他尽力抑制着愤怒,只说出理智的恳求的话。“我们确实在火星上发现了一个陨石场,陨石场里尽是贵金属。金、铂等其他贵金属。我当时带回来的有100千克。我被告知这些随同着陆船一起沉到海里去了。”
  “这个故事还似乎有点可信度。”她对着镜头讥笑着。“我与法萨德太空站通过话,就陨石场中黄金的事询问了他们。他们说,这纯属无稽之谈。我还请教了一位收集和分析了成千上万颗月球陨石的专家,他说有些陨石,确实含有微量金子等贵金属,或甚至含有微小的钻石,但含量是相当小的。”
  “有一种理论是这样的,”他试图说得清楚些。“太阳系的星云在演变过程中,会将某种元素会分解成几个部分散布在不同的层次上,经过纯化,被抛出……”
  她没有在听他说话。
  “你们在火星上有‘战神’号飞船,”她问道。“为什么不用它而反用着陆船呢?”
  “我们当时已经没有……”他屏声息气,尽量说得可信些。“赫尔曼和巴罗瓦已经驾驶着‘战神’号逃跑了。我不知道‘战神’号现在在那里。他们的逃跑使我们陷入困难的境地,在火星上等死。我回来是恳求帮助的。”
  她降低声音,自信地对着摄影机说着。
  “这则新闻综述如下:我们已经和白沙的新闻官员联系过,他们肯定地同我们说,真正的萨姆·休斯敦·凯利根还在火星上,他很安全也很幸福。休斯敦听到有人说他已经离开火星回到地球的话后大笑不止。”
  “他们说,‘战神’号还在火星低轨上运行。船上的货物都已卸在火星上。带去的动物在那里饲养得很好,由于在火星的微重力环境里,活泼的山羊一蹦老高。巴罗瓦博士还留在‘战神’号上,当下一个最佳发射期来临的时候,‘战神’号将返回地球。巴罗瓦博士现在就负责返航时所需水燃料的准备工作。她将和赫尔曼博士一起将他们收集的数据带回地球。自沙航天基地现在正在挑选志愿人员,组建下一个探险队。”她回头看了一眼休斯敦,脸上的表情很坚毅。
  “先生,我不知道你的真名实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到达太平洋洋面上的——除非这个默奇森船长参与了这场骗局的设计。但是我们的人员已经花费了很长时间来调查这件事,我们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你太傻了……”
  “太失望了!”他打断她的话。“因为我所说的句句是实话——对整个世界来说也很重要。只要你们愿意花费时间,做到实事求是,真相不难发现。虽然不能与默奇森船长取得联系,但是他的船员还在,他们都看到我掉下来的。你们可以向那位机师打听打听,是他在着陆船还没有沉没之前将我救出来的……”
  “我们已经与那位机师谈过了,”她带着得意的神色,提高了声音抢过话头。“我们与船上的大夫也谈过了,他说是他把船舱让给你的。我们也同那位厨师,弗朗西斯科·托尔斯,谈过了,他说你获救之后是他给你喂汤喂药,细心照顾着你的。”
  “当然,这些都证明……”
  “这些都证明你所说的全是假话,”她得意洋洋地高叫着。“他们不仅都否认看见飞船从天上掉下来,相反,他们都发誓说他们看到你坐在橡皮船里在海上漂浮。你是否愿意告诉我们你究竟是怎样到达那里的?”
  “他们撒谎……”
  “是有人在撒谎。”她讥讽地朝着摄像机点头。“我们与自称是萨姆·休斯敦·凯利根的人的现场访谈报道就到这里。是安第斯电视台‘今日观点、明日瞭望’节目的拉莫娜·卡斯特里娜为您报道的。”
  她示意随行人员关掉设备。
  “回去,先生。”警官从门口向他招手。“回到牢房去。”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三十四章 奥林匹斯山

  太阳系中最高的山脉是奥林匹斯山,这个山脉比珠穆朗玛峰高两倍,底部宽达550公里,有些地方的悬崖高达7公里,峰顶火山口宽达64公里。
  她5岁的时候,父亲送给他一本希腊和罗马神话。母亲说这些故事太古旧。但在她自己能阅读之前,父亲将一些章节朗读给她听。她之所以喜爱这本书,是因为众神所在的奥林匹亚一直同她父母一样具有不可思议的魅力而又那样的古怪。
  她父亲是希腊人,他想要给他们取希腊神话中的神名,但是罗马神话中的神名似乎更加容易上口。在她的想像之中,他就是水和锻冶之神伍尔坎。他个子矮小,面孔黝黑,留着胡子,没有阿波罗那样英俊,滑雪跌得很惨,倒像伍尔坎那样一拐一撇地走着。他像伍尔坎那样手艺精湛,不管什么玩具破了都能修好。伍尔坎在锻冶车间工作,而她父亲的车间就是设在日内瓦的欧洲原子能研究中心的实验室。
  她有时发现父亲和伍尔坎更加一致的地方。伍尔坎也是火山之神,而她父亲生气的时候也会像火山一样怒火喷发。然而他的怒火是针对她母亲、后来是针对伊薇特喷发的。父亲从来不冲她发火,因为他深爱着她,而她也深爱着他。
  她母亲身材矮小,但像雅典娜那样既美丽又聪明。开始的时候她画画,但她的画没有人要买。现在她作诗写书,写的都是关于艺术方面的书。母亲在家时是很仁慈也够慷慨的,但很少呆在家里。她家里几乎是不呆的,出去朗涌自己的诗歌新作,参加拍卖会,参观画廊,作艺术讲座,几乎都在外面跑。她有很多奇怪的朋友,从来没有多少时间与丽莎在一起。因为父亲不喜欢母亲的那些朋友,父母也就没有多少时间在一起。她8岁那年,父亲和母亲分离了,他随父生活。父亲遇到伊薇特再婚之后,她就离开了家。她认为伊薇特像爱之神维纳斯,性感、美貌、而可能也不大忠实。他经常冲她发火,并让丽莎离家到寄宿学校读书。
  她爬出居住区时就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因为除她美好的童年之外,其他一切都使她伤心不已。她使劲喝着能够减轻饥饿感的火星茶,但是火星茶不能给她体力,即使在火星微重力环境里运动,她似乎也觉得体力不支。她已经将能量饼干留给了阿凯迪和琼妮。
  为了不被发现,她专拣崎岖的路走,专挑陡峭的山坡爬,只有当她坐下来休息的时候才往回看上一眼。爬上了高高的火山顶端,她看着下方色彩斑驳的古湖底伸向远方,向南一直延伸到黑压压的群山,向北看,湖底上黄色的沙丘连绵起伏,一直伸展到黄沙色的天际。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有干燥,只有死寂。
  永远死寂?
  他们到火星来是要给它注入活力,使它恢复青春的,而现在看来,他们至多只能给它带来奥林匹斯山的众神家族了。从高高的火山顶看下去,居住区显得相当渺小,依然还在她的脚下。她看到了那个十字形的着陆地点标记,也许再也没有什么飞船可以在这里着陆了。太阳照在新建太阳能温室的玻璃拱顶上反射出粉红的光芒。其他温室被充当辐射屏障的低矮的红土丘覆盖着,就像是一座座坟墓。
  或许它们就是阿凯迪和琼妮的坟墓,除非奥托和艾丽哪决定驾驶着“战神”号回来,除非休斯敦活着回到地球驾驶着“海神”号回来。这都是不大可能的,但是,她离他们,也许能使他们多些食品可以多维持几个月。
  她耸耸肩,转身往北向着更高的山脊爬去。她想,如果她爬上很高、很陡、很远的峰,他们即使发现了她的去向电没有力气去找她了。
  这座山太高了太陡了也许她自己也爬不上去。她跌倒了,必须在原地躺一会儿才能接着往前爬。宇航服变得更硬、更沉、更笨。每走一步都得花费很大的力气,出发的时候是黎明,白天似乎很漫长。没有热量的太阳却突然挂存北向那座山脊上空,慢慢地向西下坠,染红尘土,最后坠落在荒凉的沙丘之海洋中。
  暮色苍茫的时候,她到达了一个熔岩流遗址上。从它的结构看,熔岩流也许是不知多少年代之前某颗行星撞碎火星的地壳引发了火山爆发而形成的。熔岩流冷却之后就形成了一片片波状地、一个个土坑、和许许多多叶片状的锋利岩石。这些锋利的叶片状岩石在星光之下很难发现,一旦跌倒,她的身体就疼痛难忍。这时,她别无选择只得在原地躺一会。为什么不躺一会呢?
  她没有理由不躺一会的。双手已经酸痛麻小,呼吸急促得连碰到防护帽的边棱都不觉得痛,但她还是要继续往前爬。现在还不能停下来。手抓到一块突出的岩石,她用力将自己往上拉去,又跌倒了,在星光下她看到前面就是悬崖了。
  这是黑色的火山壁,不可逾越的火山壁。但是她还是试图爬上去,结果又跌了下来。
  当然他们都曾经宣誓过要将科帕斯特训队的责任置于一切之上:悠悠万物,责任为大。这是一个悲剧性的错误?火星真的值得这么多的人为之献身?对于阿凯迪和琼妮来说,倘若救援队及时赶到,他们也许认为是值得的。但是休斯敦很可能没有到达地球前就在着陆船里魂归西天了,他值得吗?对她本人来说,倘若躯体冰冻在这里100万年,值得吗?
  她在黑暗中瑟瑟发抖,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砰!尖锐的声音惊醒了她。
  她呼吸困难。沉重的防护帽使她喘不过气来。她在黑暗中摸索着,终于找到了安全销,一把拉开。
  “不能拉开!”受训时学得的知识告诉她。“没有防护帽就必死无疑了!”
  难逃一死,早死迟死又有多少区别!一定是动力电池用光了。她气憋得难受,拼命挣扎着呼吸,一把将密封垫撕开,将防护帽扔得远远的--管他呢,她急切地吞了一口宝贵的空气。
  又有什么东西跌下,发出砰的一声。
  是水滴!冰冷的小水滴打在她的脸上。她在黑暗中凝神倾听着,潺潺的流水声清脆悦耳。在这里的火星上竟然有液体水?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坐了起来,也不觉得特别饥饿了。熔洞口透进微弱的曙光,她立起身,脚步踉跄地在浅浅的溪流中向着洞口蹬去,融人了熹微的黎明曙光之中。
  头顶上的星星还在天空眨巴着双眼,星光也不再是粉红的了。东方射出一股微弱的白光使星星黯然失色。一股清新的微风吹拂过她的脸庞,风也不像料想的那样冰冷,反而显得很柔和。微风沿着崎岖不平的斜坡吹着,这条斜坡很陡很长,一直通到下面的暮霭之中,看不到尽头。竟然能爬得上这样斜坡,她自己也觉得奇怪。
  转身向南看,她屏住了呼吸。
  一条条细小的光线将天空切成了块块碎片,碎片渐渐变大变宽,天空露出了一个闪光的弧线,将星星分成东西两部分。看不见的太阳光使弧线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最后变成了一堵曲线形的无顶墙。就像——就像土星的光环!
  火星的光环!
  是凹凸不平的岩石组成的山隘。山隘下面是更加陡峭的悬崖,悬崖下面几公里处却是一片翠绿的广阔平原,大平原在阳光的照耀下翻滚着绿浪。
  一片翠绿——在火星上?
  苍翠欲滴的植物,可以自由呼吸的氧气?简直难以置信,是在火星上,没错!表面重力感觉依旧。她曾经呆过的管子似的溶洞,她听到潺潺流水声的溶洞,似乎也没有什么改变。但是,这里已经不是她所了解的死寂世界。她爬进那个溶洞去等待死神的降临,至今肯定过了很长时间了。她究竟怎样到了这个大山脉中,自己也如坠五里雾中,茫然不知。
  是奥林匹斯山脉?
  她不禁茫然,但也是有一定的道理。行星环一定是在赤道上方的黄道面上。居住区在赤道的南面;奥林匹斯山却在最北部。现在行星环面在她的南面。陡峭的悬崖在她下方,离她很远。这些高耸的悬崖峭壁有无可能是沿着山脉底部,将山脉包在其中?她又抬头看了看那些雪白的行星环,似乎有点懂了。
  火星已经处于地球化阶段!
  她认为行星环看上去像是冰组成的。行星环果真是由冰组成的话,这些冰一定是小冰行星的一些碎块,或是土星的一个小冰行星,这些小冰行星以低于洛希极限这个理论临界距离进入火星轨道,由于火星引力的作用,小冰行星粉碎了,落到火星表面就成了水。她的眼光搜寻着遥远的地平线,发现有闪着明镜似的微弱绿光。古湖或古海又充满了水,水注入干涸了几十亿年的盆地!
  一个更加明亮的亮光引起了她的注意。是金属?是玻璃?她发现,在最近一口湖边一块突出的山岬上,有一个圆顶建筑在阳光下闪烁。就像休斯敦所想像的那种火星城拱顶?是很久很久之前建造的?也许是火星地球化还没有开始之前就建造好了的?它是经过密封处理而内部含有丰富的大气?看到这些景象,想到也许会碰到异星人,她浑身发抖。她也不顾自己的防护帽扔在溶洞里,就选定从黑色熔岩脊上的小道,爬越玻璃似锋利的火山页岩,一路下山去了。
  绿色平原看上去不很远,走起来可远得很。太阳高挂在天空,这么热,是她始料未及的。这新大气一定产生了强大的温室效应。行星环发出眩目的光芒;也许它们发射的光使火星这个星球更加温暖。她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又感到虚弱无力了。她滑倒了,擦破了手臂。
  疑惑和好奇使她不断地往前攀登,攀登期间她又一次又一次地停下来搜寻着下方那片神奇的世界。在古湖的另一边,也有一个圆顶建筑闪着光。在南面地平线上,似乎还有一个。她也看到了阳光下有一个巨大的蒸汽柱,这个蒸汽柱几乎达到她现在所在的高度,但蒸汽柱棱角分明,一直向下到达最邻近的圆顶建筑上。蒸汽柱不久就消失了,这种现象又使她连大气都不敢出。
  火星是活生生的星球!
  白色的积云开始在她下面形成,太阳爬得很高,她知道这一定是火星北半球的仲夏时节。下方积云的上面松散的云烟不断扩展着,形成一个点缀着一丛丛一簇簇白花的地毯,覆盖着整个绿色的景物和远方的圆顶建筑。北面天空上有一个气峰在形成,气峰的下面正是一片黑压压的砧状云。她看到雷电在闪光。
  火星上竟然有雷暴雨!
  她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思索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奇观。是未来的人类殖民者带来的科学技术?或者是可能比人类更富有智慧的外星人?是什么时候带来的?几个世纪之前?几千年之前?几个地质年代之前?
  她又如何能活着在这里?
  渴望着找到答案,她往下爬去,爬过一个又一个陆架,这些陆架既光滑又锋利。太阳已经躲到奥林匹斯山白雪皑皑的山峰之下。夜幕已经降临。阴影从悬崖、峡谷中爬出来,隐藏了道路上的坑坑洼洼和小圆丘,她不时跌倒,跌倒了爬起来又继续顽强地朝着黑暗的夜色爬去。离圆顶建筑还很远,她看到一个光点在移动,接着又一个光点,这些光点闪着蓝的和粉红的色彩,一闪一闪,很有规则。
  飞机!倘若她能生把火,发出信号——
  一阵刺骨的寒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趔趄。闪电照出了暗色熔岩。雷电就在附近爆裂。她跌跌撞撞向前,搜寻着能够挡风避雨的岩石或溶洞,最后终于找到了一块斜面岩石。躲到斜岩之下,她突然发现置身于参差不齐的悬崖边缘,悬崖底下便是翻滚着的云海。闪电使她睁不开眼,她看不到往下去的道路。
  她疑惑着、希望着、搜寻着,沿着悬崖边缘爬去,雷暴雨终于来了,突然有一阵冰雹接二连三地鞭打着她。她没有发现靠边缘太近,一阵狂风将她刮下了悬崖,朝着被火撕开的云雾中跌去,手脚在怒号的狂风中乱抓乱舞。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三十五章 泡沫大骗局

  对火星征服有限公司股票的投机买卖达到了疯狂的地步,其涨跌幅度堪与18世纪初英国殖民公司的南海公司股票、19世纪荷兰郁金香热和佛罗里达地产热等骗局相提并论。但其规模更大,结果也更加令人不可思议。
  第二天早上胖警官带着一个看守来了,他叫看守打开牢门,态度与昨天大不一样。
  “先生,”这个称呼没有讥讽意味。“有人探望。”
  他们把他带到那问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就是那位记者拉莫娜·卡斯特里娜对他严加盘问的房间。他们走了,把他一个人锁在那里。他等待着,不知是谁来探望。锁又发出咔哒一声,沉重的房门打开了。
  “休!”
  丽安·哈洛伦站在原地大叫着。警官招手让另外一名看守跟她进来,站在门外守着。她皱着眉头,愣在那里,似乎从来不认识他似的,接着就屏住呼吸一头扑进他的怀里。
  “我真不敢相信……”
  她整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浑身发抖,浓郁的香水味使他想起了他们一起度过的那个消魂的夜晚——就是在福特奥斯古宅里她溜进他房间的那个夜晚。她的泪水滴在他的脸上,冷冰冰的。她突然爆发出如释重负的大笑。由于地球重力的作用,他双腿发软,站不稳,只得抓住她的手臂以支撑着身子。
  “亚历克斯·彭宁。”她推开身子介绍着她的同伴。彭宁一副运动员似的高大身材,戴着无框眼镜,金色的头发波浪似地飘散着,显得很时髦。“我们的国际法专家。”
  “我们当时没有把握,凯利根先生。”彭宁伸出一只保养地很好的白玉似的手。“就决定先来看一看再说,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对的,我很高兴。”
  “我当时在想……”他还是站不稳,寻找着坐的地方。丽安挽住他的手臂,把他扶到一张旧沙发上,沙发的上方挂着一张智利独立战争领袖伯纳多·沃伊金斯相片,相片已经褪色。他吸了一口气接着说。“我给父亲挂过电话,但他不接。”
  “不要责怪你父亲。是马迪·戈利捣的鬼。”她气得脸都扭曲了。“我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但是他一定很早就听说了你回到地球的消息。他早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圈套,打算叫你去钻。”
  他惊愕不已,直冲她眨眼。
  “听到你给我们挂电话,你父亲就急着要接听。这时马迪在旁边嘲笑着,要我们先看一个录像,再决定是否该接这个电话。他说,录像是打入一个秘密团伙内部的保安人员偷拍的,这个秘密团伙正在设计阴谋,想搞垮火星征服公司。录像的内容是:这个团伙成员——可能就是股票经纪人扮演的,找了一个相貌与你类似的人,正在训练他如何冒充你,训练他以你的身份讲述关于着陆船飞行和渔船在海里救你的故事。”
  “我不明白……”他目瞪口呆地凝视着她。“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为了使你名誉扫地以拯救马迪的公司。这些阴谋家计划先将股票全部高价抛出,并使世界各地的股票市场倒闭,这样就可以捞它几百万或几十亿。他是这么说的。”
  “够聪明的。”彭宁点头道。“我也差点上当。你父亲在火星征服公司里陷入太深,他看到凯利根财团也危如累卵。”
  “但是我……”丽安的手臂还搂着他。“我当时就说要来看个明白。”
  “谢谢!”他呼出一口气。“你们是怎样找到我的?”
  “巧得很。”她把他抱得更紧了。“圣地亚哥有人在电视上认出了你。他说他在特训队里认识你的,但不肯透露姓名。他给你父亲的秘书挂了个电话,这位秘书就挂电话告诉了我——没有人相信你能驾驶着陆船从火星回到地球。”
  “这次飞行可不是像体育运动那样好玩。”他全身轻松地倚在她身上,彭宁躲在无框眼镜后的那双眼睛锐利地斜看着他。“我可以回家了吗?你们能把我从这里弄出去吗?”
  “为什么不能呢?”她看了彭宁一眼。“亚历克斯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如果哈洛伦小姐确信他是……”
  “这还有疑问!”她又紧紧抱住他。“我们可以走了吗?”
  “还有些手续要办。”彭宁看了一眼等在旁边的警官。“运气还好,凯利根先生。你母亲有你的护照。因为有了护照,我想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动身出发了。”他又皱起了眉头,双唇翘着,带着法官那样明辨是非的神色说:“虽然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如果……当我们把你接回到得克萨斯之后还有更大的麻烦在等着你。”
  “更大的麻烦?”
  “据我估计,戈利决不会善罢甘休。”彭宁停下话头,凝视着伯纳多·沃伊金斯相片,仿佛是要在考虑要将这幅画挪个地方似的。“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我们称之为火星猩红热这种病。”
  “我们都感染过这种病,我们称之为红热病。是受火星尘感染而引起的。”
  “火星猩红热是一个方面。”彭宁指甲修剪过的食指抚摩着刮得精光的下巴。“人类贪婪的另一种表现形态。戈利对火星征服公司散布了许多不实之言。一个几十亿元的行动,如果可能,各地的投资者会争先恐后、发疯似地要挤上飞船到火星上去。”
  “又是马迪!”休斯敦带着悲叹似的羡慕咧嘴笑着。“从孩子时代起他就骗术高明。有一次向我兜售一幅我家后院的藏宝图。现在骗术却练得更精了,连在海上救我的那位船长都买了火星征服公司的股票。”
  “买股票的有几百万人那。”彭宁神情严肃地冲丽安点点头,转身冲休斯敦皱眉头。“这就是我们的麻烦所在。”
  “如果我们能证明你所说的都是真话,”她接着说,“马迪的麻烦就更大。”
  “他会孤注一掷的。那个假录像带只是他射出的第一颗子弹。”
  “他如何孤注一掷,亚历克斯?”她不安地凝视着他。“他还能有什么花招呢?”
  “正如凯利根先生所说,‘鬼才晓得?’戈利一旦失败就什么都没有了,他会孤注一掷的,并且他诡计多端。”他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休斯敦。“你一直处于危险之中,先生。我认为你依然没有摆脱危险,不过我们会全力保护你的。”
  “先生,你的意思是……”
  警官招手让彭宁出去。休斯敦目送着他离开房间,心里思忖着。他肩膀宽阔,腰部瘦小,粉红的下巴上有一道伤痕,神态举止显然富有魅力。国际法专家,这是毫无疑问的,有顾客也有陪审团;他喜欢丽安,一看就知道,用不着说的。
  而她是怎么想的呢?
  现在房间里只有他俩了,一起坐在沙发上,坐在身旁的她充满活力;呼吸着他最熟悉不过的香气,他觉得很温馨,就不想搜寻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只是坐在那里,能活着回来已经谢天谢地了,能活着与朋友相见已经心满意足了,管他马迪可能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他所需要的是有时间恢复,恢复克服地球重力的力气,重新学会地球上的一切生存方式。
  “如果你愿意的话,”她动了动身子,脸上尽是忧虑的神色,“就告诉我火星上的情况糟到什么程度吧。”
  “火星妙不可言!”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觉得惊奇。坐在她身旁,他觉得轻松惬意,停了停,陷入了回忆之中,看到她在一旁等着他说下去。“妙不可言!”他说。“探索火星真令人激奋不已,因为我们是第一批火星登陆者。火星上的一切都那么奇妙、那么新鲜,与我们想像的大相径庭。当然也有困难的时刻。但我认为,我们到火星没有一个人感到后悔。”
  “我想是除了赫尔曼和巴罗瓦之外。”
  她想了解详细隋况。他只得把赫尔曼和巴罗瓦如何驾驶着“战神”号叛逃,罗金和拉姆如何献身,以及他如何冒着拉夫林、丽莎和琼妮饿死的危险离开他们等等情况一五一十如实对她说了。
  “真可怕!”她浑身发抖。“感谢上帝,你平安回来了。”她伸手揽住他。“我们马上就会回家了。回家再也不到火星上去了。”她转身凝视着他的脸。“我是这样希望的!”
  他耸耸肩。他回来不是不回去的,但是此刻他不想这样如实说出来,未来如何他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地球已经变得同火星一样的陌生和危险。他现在只想有休息的自由,有恢复坚强的体力和清醒的头脑以面对新危险的时间。
  他问道:“我父母好吗?”
  “你母亲很想念你。”她的声音使他深信不疑。“我认为,长期以来她以为自己失去了生活的支撑点。你父亲……”她皱着眉头。“他表面看上去很好,但是我也很为他担心,因为他认为马迪是令他伤心透了的骗子,极不愿意见他。恐怕是由于露西娜的百般劝说,他才将自己的资金在他们的骗局中投得太多了……”
  门锁咔哒一声打开了。警官和彭宁一起回来了,这位警官突然变成了他的一位好友似的。
  “先生,产生这个最不幸的误会,我恳求您宽恕。但您不会被起诉了。”警官由衷地将双手拍得震天价地响。“您自由了。”
  他没有精力来询问他的自由是怎样安排的,但是警官一脸的满意之色,当警官将他们送进早已等在外面的出租车时,他又与他们分别握了握手。出租车先将他们送到一家服装店,换掉弗朗西斯科和默奇森给他穿的破烂衣服,然后把他们送到一家饭店吃早餐。
  吃早餐的时候,他心情抑郁,一声不吭,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用着闪光的银器,多么希望拉夫林、丽莎和琼妮也在这里和他一起享受着牛排和鸡蛋的美味。丽安试图使他高兴,谈论着孩提时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建议当他身体恢复了之后,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到那些度假胜地去游玩。

  出租车将他们送到机场,机场里有一架凯利根公司的商用飞机等待着。中午十分,他们已经作好了起飞准备,飞往得克萨斯。
  驾驶员将飞行计划送到候机厅,不一会就怒气冲冲地回来,两边各有一个身着制服的警察。
  “有人不让我们起飞,”他低声同彭宁说,又转向休斯敦。
  “先生,这是萨利纳斯警官。他想要你回到候机厅里去。他没有说为什么。”
  萨利纳斯举止文雅,话语温柔,他来是只想完成自己的任务。当丽安想派彭宁随他们下机的时候,他礼貌而文雅地微笑着,告诉他没有必要带律师,语气相当坚决。
  他们回到候机厅的时候,已经有一个大块头在等着他们了。这个大块头脸色黝黑,似乎是拉丁美洲人,手里提着一个沉重的黑色手提箱。他没有介绍自己的姓名,萨利纳斯也没有介绍,但是休斯敦看到他西服的翻领上有一颗火星征服公司红白相间的徽章。
  他没有对休斯敦说一句话,就带着他们进入了一间内部办公室,打开手提箱,取出一架微型摄像机,镜头对准一张空椅子。休斯敦看着他手上戴着的黑色皮手套,从皮手套的形状看,里面好像是一只只坚硬假手手指。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他按下开关,摄影机就开始工作,他和另一名警官坐了下来,冲萨利纳斯点点头。
  “先生,我恳求你不要见怪。”萨利纳斯温和地微笑着,示意他坐到那张空椅子上。“在你离开智利之前,我们必须向你询问几个问题。”
  休斯敦就对着镜头坐到那张椅子上。
  “想先喝杯咖啡?”萨利纳斯操着纯正的美国英语彬彬有礼地问道。“还是喝杯啤酒?”
  “别的都不想,只想回家。”
  “这我完全理解。”萨利纳斯同情地点点头,等待着假手人的指令。“我希望耽搁的时间不会太长,但是我们要您详细讲述一下火星殖民地的情况,先生。以及您是怎样到达智利的。”
  “这些事情我已经对许多人作过解释了。”
  “这我知道。不幸的是,先生,情况有变。”
  “情况有变?这是什么意思?”
  萨利纳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就开始了长时间的讯问。乘坐“战神”号到火星上去的有哪些宇航员?第一个在火星上着陆的是谁?在什么地方着陆?他能描述一下火星居住区的情况吗?“战神”号究竟怎么了?他板着一张扑克脸听着,脸上看不出是信或是不信的表隋,他不厌其烦、无止无休地询问着有关细节问题:火星尘病菌、火星探索旅程、陨石场的发现、探测出贵金属的光谱仪数据、罗金和拉姆·钱德拉的死、火星幸存者目前的处境,如此等等。
  “你们认为我在说谎吗?”当萨利纳斯后来停下不问了的时候,休斯敦问道。
  “我只是讯问。”萨利纳斯耸耸肩,不表示任何意见,冲那位职员和摄像机点了点头。“我不作任何判断。但是您必须意识到,先生,您所说的与我们从火星征服公司获得的信息完全不同。”
  “这是很显然的。”
  “您知道这样的结果吗?”萨利纳斯朝那位职员瞥了一眼,那位职员相当严肃地点着头。“您的话有很多人会怀疑的,比如说,股票经纪人,拥有征服公司股票的几百万持股人。还有那些太空工程师,他们对您驾驶着陆船从火星回到地球也持怀疑态度。”
  “能成功地回来,我自己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他勉强地微微一笑。“但是我还是成功地回来了。”
  “您是如何使自己刚巧坠落在离默奇森船长的捕鱼船这么近的地方的?”
  “只是碰巧,运气好吧。”他耸耸肩。“我几乎生还无望。我记不起在被救到船上之前就看到过捕鱼船。”
  “您在出发到火星去之前,是在什么地方认识默奇森船长的?”
  “根本不认识他。”
  他听到那位职员发出怀疑的一声“哼”。
  “你为什么劝说他将征服公司的股票抛掉?”
  “是他自己的主意。我想,这是个好主意。”
  “你是否知道他已经死了?”
  “死了?”他的眼光离开摄影镜头,转头凝视着萨利纳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但是我在他船上的时候他对我很好。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萨利纳斯茫然地回视着他,直到休斯敦接着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昨晚他化名在圣地亚哥一家饭店里登记了一个房间,夜里被人用刀捅穿心脏而死。”
  “你们认为我是凶手?”他转过头凝视着那位默默不语的职员,脸上充满鄙视的嘲笑。“我可被关在监狱里,怎么能去杀他?”
  “拜托了!”萨利纳斯耸耸肩。“我们只想澄清某些——嗯,您和默奇森船长之间关系中的一些模糊点。他抛出股票的时候要求用美元支付,而不要欧元。他妻子说出售股票所得的钱应该在他身上。但现在却不知去向。”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温柔。“这些钱有一部分到了你的腰包里了,是吗?”
  “没有。”他站了起来。“如果你们控告我的话,我有律师……”
  “先生,拜托!拜托!”萨利纳斯微笑着,根本没有敌意。“我们刚才只是就您了不起的故事核实一下新闻报道和警察报告中的一些问题。我非常感谢您的合作。”他伸手握住休斯敦的手。“耽搁您了,先生。抱歉抱歉。”
  大块头职员对旁边的警官咕哝了几句,怒气冲冲地大步走上前来。萨利纳斯伸手拦住了他。
  “您可以走了。”他对休斯敦说。“我发现没有任何理由要拘捕您。”他冲着嘴里咕哝着的职员皱着眉头。“然而,先生,即使在北美,你也可能会受到更加严厉的指控,除非你能出示令人信服的证据来证明你的真实身份。”

  终于在那个炎热仲夏的下午晚些时候,他们被允许飞离开瓦尔帕来索。
  机上那位副驾驶员充当着服务员,端来饮料和食物,将座椅扳倒成为睡床。飞机在莱马和巴拿马城作短暂停留之后,于第二天凌晨在反常的寒冷之中降落在福特奥斯。罗伯托冒雪驾车来接他们回家。
  “先生?”他咽了一口气,冲休斯敦眨着眼。“先生?”
  “罗伯托,现在好吗?”
  “休斯敦先生!”他兴奋不已,如释重负,咧嘴笑着。“好极了!”
  他冒着呼呼作响的狂风卷着的鹅毛大雪,沿着他所熟悉的道路和街道驾驶着。将他送回家!他和丽安一起坐在后排,就像顽皮的孩子似兴奋地指着窗外的景色。
  “仅仅几年,”他低声说道,“恍如隔世!”
  “差不多3年了,”她说,“时间不短了啊,休。”
  她严肃的口气使他回头看着她。岁月改变了她,在她的脸上烙下了坚毅和权威的印痕。她毕竟不再是他记忆中女孩子气十足的好伙伴,而是凯利根财团中一个尽心尽责的高层管理人员。但是他认为她还是爱着他的。

  古老的庄园看上去与以前没有什么两样,离开大路有很远一段距离,白雪覆盖的草坪,人字型的屋顶,周围是光秃秃的树木。罗伯托将车停在前为他们打开大门锁。丽安和彭宁等在旁边让休斯敦先进去。
  到了厨房,他发现父亲坐在餐桌前,早餐用过的盘子、咖啡杯、报纸乱糟糟地摊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就像记忆中他离家到月球上去参加选拔赛的那个早晨一模一样,就是显得苍老了一些,瘦了一些,胡子也花自了许多。脸上的皱纹也深了几许,肩膀似乎很沉,背也显得更加佝偻了。盘子已经推到了旁边,熏猪肉、鸡蛋和半块饼干动也没动过。
  “嗯?”凯利根抬起头,目瞪口呆,下唇耷拉着,但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摘下黑边眼镜用深蓝领带擦着,怒目注视休斯敦一会后低头仔细看了看报纸上通栏大红标题:火星来客?
  “先生?”他最后厉声地说道,“有事请说!”
  “您好!”休斯敦咧嘴笑道,“真的是我。”
  “萨姆?”一种带有挑战性的嘶哑声音。“有何凭据?”
  “记得……”他他脑海里搜寻着最有说服力的事件。“记得最后一次我们一起去打猎的事吗?我射中了一只野兔,野兔受伤哀叫着。我把枪扔掉,说我再也不打猎了。从此我就不打猎了。对此你十分生气。”
  “我的孩子……我的好孩子!”他父亲轻声说着,在座位上欠了欠身就坐了回去。“我原以为你不可能是真萨姆的。”
  他走过去抓住父亲的手。凯利根嘴唇颤抖不停,冲着一张椅子点了点头。他们就一起坐着,父子俩谁也没有说话。凯利根又擦了擦眼镜戴上仔细地审视着儿子的脸,不好意思地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肩膀并紧紧抓住。
  “你母亲……”他低声说,“你母亲一定会很高兴的。”
  丽安和彭宁当时是跟着休斯敦进厨房的。丽安匆匆地上楼去找他母亲去了,彭宁就好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一进来就为他们冲咖啡和橘子汁,并指了指放在碗橱里和炉子上的早餐。休斯敦嘴很干起初不想吃什么,但是彭宁那盘熏猪肉和鸡蛋唤醒了他从火星上带回来的饥饿感。他正吃着的时候母亲下楼来了,她穿着与他记忆中一样的旧睡袍,形容消瘦、虚弱,一级一级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
  “休斯敦?”她身子摇晃了一下,紧紧抓住扶手。“真的是你吗?”
  他跑上前一把把她抱进怀里,她伏在他怀里低声啜泣着。她以颤抖的声音、温柔的抚摩、熟悉的香气,唤起了他所有童年的记忆。她现在显得这么苍老、这么虚弱,同她的实际年龄多么不相符,怜悯之情油然而生。他把她扶到桌旁的时候,楼上传来孩子的声音。
  丽安怀里抱着孩子也从楼上下来。他目瞪口呆地等在楼梯下面,似乎呼吸都已经停止了。她走到他面前,看到他迷茫的样子,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冲他直摇头。
  “休,这是你的儿子。”她双手把孩子递给他,轻轻地对孩子说:“小萨米,这是你爸爸。”
  “我的儿子?”他不知所措地伸手抚摩着孩子淡色的头发,但是小萨米直往后躲,偎依在母亲的怀里。他站在那里不解地冲他们眨眼。“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挂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我?”
  “他出生的时候我想挂电话给你,”她说,“马迪说所有与火星的联系都已经中断了。”
  她把萨米放在地上,他就急匆匆地蹒跚着向他满脸堆笑的奶奶走去。
  “萨姆·休斯敦·哈洛伦。”她热泪盈眶,回头看着休斯敦。“你母亲说他的嘴跟你的一模一样。”
  他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她,百感交集,敬畏、自豪、温情,无不涌上心头。他又感到了地心引力的作用,需要坐下。
  “看到自己的儿子,我希望你会高兴,”她轻声地说。“这次我希望你会留下。”
  他们在厨房里坐了好长时间,萨米同意在休斯敦的膝盖上坐一会,但他更愿意去站在彭宁的膝盖上,嘴巴咬着他的钢笔,后来丽安就带他到楼上洗澡去了。
  “丽安还住在自己的公寓里。”他母亲看着他们离去,充满柔情地说。“但玛利亚很喜欢小萨姆,因此当她上班的时候,我们就把他留在这里。”
  她问他是如何从火星回来的,在他讲述回来的经过时她又啜泣着。父亲似乎很紧张,他一声不吭地听着,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咖啡,最后就打电话到办公室说他上班晚些去。彭宁吃了双份熏猪肉和鸡蛋后说他要去核实一下市场信息。
  “事实真相一旦传出去,”他说。“就会有事发生,不会风平浪静的。”
  丽安又下楼来了,萨米已经洗过澡睡着了。这时她才开始吃早餐。吃早餐的时候,萨曼莎·巴特尔挂来电话说消息已经传出去了。马迪·戈利马上要在白沙召开电视新闻发布会,他们就到客厅去看电视。
  记者上方的那架摄像机摄下阿姆斯特朗大厅的全景后将镜头对准了马迪·戈利和他的母亲,他们坐在讲台边的座位上,讲台上装饰有火星征服公司的标识图案,标识图案是一艘向着盘片似的红色火星俯冲的银色宇宙飞船。
  一位笑得很不自然的公司高级职员站在麦克风前。
  “大家也许知道戈利先生为什么把各位请到这里来。谣言!”他哼着鼻子说出这个词。“邪恶的谣言!是一个恶魔似居心叵测的人所编造的骗局所导致的结果。一个撒旦式的阴谋!策划这个阴谋的目的就是要使成千上万的投资者破产,制造全世界范围内的金融大恐慌。戈利先生要辟谣,将事实的真相公诸于世。”他鞠了一躬。“现在有请火星征服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马丁·戈利先生。”
  马迪站了起来,紧紧抓着黄色公文包。马迪黝黑的脸上闪着汗珠,他肚皮更大了,头顶更秃了,休斯敦这样想着。外衣宽大的肩部闪着光,仿佛是用真正的金线缝成的,宽阔的绿领带上挂着一个饰件,饰件的边缘镶嵌着一颗颗钻石,中间是一颗巨大的半圆形红宝石。
  “火星征服公司……”公司的名称在长长的大厅里回荡着,嗡嗡作响,接着他斜眼看了一下黄色的公文夹。“我们拥有整个火星。”他昂起头,恢复了自信。“就在去年的一年问,就资金的周转来说,我们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公司。我们有必要从太空撤回来与一个丑恶的谣言作斗争吗?”
  听众中有人高声问了一个问题。
  “那个从南美传来的谣言吗?”他脸上更加黝黑,瞥了一眼母亲,他母亲笔直地坐在那里,透过无边眼镜自豪地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那是蓄意制造的骗局,是恶意中伤!我们的火星殖民者报告说,火星开发的前途光明灿烂——但是根本没有找到有什么像房子这么大的金块!”
  他讥笑着这类荒唐的传闻。
  “正如成千上万的人所知道的那样,我们已经在火星上发现了巨大的财富,这些财富是所有持股者所共同拥有的。我们决不允许这种残酷的骗局来破坏我们公司的形象,决不允许因为这种骗局使我们的持股者遭受损失。我们第一艘火星飞船‘战神’号正在返回地球的途中。赫尔曼博士和巴罗瓦博士将会给我们带来他们的科学研究的数据、他们收集的岩石和土壤标本,以及他们收集的关于火星的探测数据。如果大家需要更多的更有说服力的证据,他们带回来的资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这些资料会进一步揭发出这个蓄谋已久的骗局制造者的险恶用心。”
  “我们……我们是火星征服公司。”他又低头看着黄色的公文夹,找到了要说的话。“我们的殖民者就是征服者。‘战神’号回到地球轨道之后,会很快装载上货物,带上第二批志愿人员再次飞赴火星。它的姐妹船‘海神’号已经差不多完工。等到下一个最佳发射期到来的时候,它也会发射升空向火星进发。”
  “你问的是什么问题,先生?”他停下话头,后排位置上有人大声提着问题。“请一次问一个问题。”
  “又在撒谎,”丽安咕哝着说。“亚历克斯认识一位工程师,他是原火星开发公司制造‘海神’号的首席总工程师,他非常生气,因为马迪现在不肯花费一分钱在‘海神’号上。他说,‘海神’号已经进入轨道了,但飞船的大部分船舱现在还只是半成品,依然躺在月球上的制造厂里,而他早就被迫离开它们了。”
  “先生?”马迪显得很不耐烦,怒容满面,因为他听不清问的是什么问题,就将一只手作成杯状置于耳背。他的领带突然歪斜了,光秃秃的头顶在冒着汗珠,在摄像机镜头之下锃光瓦亮。“先生?是的,我们确实曾经与火星失去了联系,但这只是暂时的。火星开发公司倒闭之后,法萨德的设备是瘫痪了。另一个问题是太阳的位置处于火星和地球之间。”
  他母亲做了个动作,他就停下来将闪闪发光的领带弄直。“但是,所有这一切——所有这一切都已成过去。现在我们完全恢复了联系。指挥官拉夫林报告说……”
  记者提出了更多的问题。休斯敦听到了他所熟悉的声音。
  “拉夫林的报告内容,大家可以阅读我们准备的记者参考材料。”马迪擦了一把额头,提高了声音。“你们会看到报告的内容。他说居住区已经建成。用他的原话说,这是一个温馨的火星家园。温室里种植的东西他们吃都吃不完。动物的饲养……”
  “骗子!”当马迪停下的时候,丽安轻轻地说。她和休斯敦一起坐在一张沙发上,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仿佛是要抓住他不让他再回到火星上去。他父亲一本正经地坐着,眼睛专注地盯着电视屏幕,脸色本来就很严肃,现在却绷得更紧了。“究竟谁是真正的骗子?”
  “萨姆·休斯敦·凯利根!”马迪又咆哮着这个名字。“是我们最大的投资者之一奥斯丁·凯利根的儿子!休斯敦·凯利根是一个勇敢的人,一个真正的英雄,他放弃了地球上的巨大财富随着探险队奔赴火星从事开拓工作。他此刻还在火星上。如果各位不信,需要证据的话,我们在福特奥斯有他最近在火星上与他父母私人通话的录音材料。”
  听众一阵骚动,从后排位置上站起来一位女记者,她高大粗壮,形象倒似男子,披着一头染成绿色的头发。
  “荒谬绝伦!”马迪大叫着说。“你们听说了这个传闻,也听说了这个嫌疑犯驾驶着的着陆船坠落在太平洋洋面上之后,很快被救起来,救起来的时候身上一丝不挂。其实,是否真的有什么着陆船也值得怀疑。”
  那位女记者在过道上往前走了几步,声嘶力竭地大叫着。
  “还不至于此呢。”马迪大笑。“骗局越来越丑恶了。这个嫌疑犯宣称火星殖民者得了某种怪病,现在是病人膏肓,奄奄一息了。他们挨着饿是因为他们建造的温室不能栽种出可以充饥的东西。他还说他是来求助的呢。”
  “真是荒唐绝顶,一派胡言!但是他处心积虑,企图毁掉全世界成千上万无辜的持股者,毁掉将资金投入到前途光明灿烂的火星开拓这个伟大计划中的诚实的人们。成千上万的持股者已经开始得到回报,享受着丰厚的红利并看到了他们所持股票在不断升值。”
  “他们对公司的信任必须得到保护……”
  听众窃窃私语,发出嗡嗡的响声。马迪挥了一下手,叫大家安静,一位摄影记者上前抓住那位女记者的手臂。
  “对这个阴谋的调查还不很彻底,但是我们会尽力查清事实真相的。”他又斜眼偷看着黄色公文夹。“虽然智利有关当局对这个冒名顶替者进行了调查,但是,似乎有人受了贿赂,放他走了。当然这个人不可能是单独作案的,一定还有同谋。其中一个同谋已经查清。”
  “他是一个叫默奇森的人,据说是他将这个骗子用捕鱼船送到瓦尔帕来索的。不幸的是,默奇森已经死亡,他在圣地亚哥的一家饭店的房间里被智利警方击毙。但是,这个阴谋背后的动机是十分明显的。”
  “贪婪!绝对的贪婪!价格垄断和国际性的敲诈。我们得到消息说,国外的投资商正在试图抛空火星征服公司的股票--抛出贷款认购的股票,希望能在不断下跌的股市中低价收购股票来归还贷款。他们想借此机会大发横财,使他们成为百万富翁。甚至亿万富翁!”
  “而又能达到搞垮火星征……”
  他气得声音都颤抖了,他母亲举起手要他平静下来。
  “我们必须宣战!”他没有平静下来,在空中直晃着拳头。“为了终止这种卑鄙行为,为了最大限度地保护我们的投资者,火星征服公司决定悬赏缉拿元凶和他的同谋犯,抓住一个,赏金1000万美元,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虽然目前他们的真正身份还没有查明,但会查个水落石出的。警方已经接到警告,说这些凶犯携带着武器,是危险人物。”
  “这是一个邪恶的阴谋!这个阴谋必须要……也必定会……予以粉碎!”
  马迪带着胜利者的得意神色,挥了挥肥胖的拳头,然后就回到母亲身旁坐着。她赞许地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一个公司的职员宣布记者参考资料已经开始分发。记者参考资料上还附着“嫌疑犯”的照片和文字说明。记者蜂拥而上,而那位绿发女记者却嘴里咕哝着走了。
  “休!”丽安抓住休斯敦的手。“那个人看上去像……那个人是你!”
  “不可能。”休斯敦面部扭曲着,耸耸肩。“他说我还在火星上。”
  新闻发布会结束了。
  “我真为你担心,”她低声说道。“但是我现在要去看看萨米了。”
  她离开了,他和父亲单独留在一起。父亲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凝视着他,仿佛他依然是一个令人困惑的陌生人。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

第三十六章 相会在异星

  火星与地球相对,同处于太阳的一侧,这时,火星距地球只有5600万公里,是离地球最近的一颗太阳行星。此后,火星就逐渐远离地球,最后转到太阳的背面,与地球分处太阳两侧,称为相合,这时,火星与地球相距大约有4亿公里,这种情况每两年出现一次。
  “她也真是沉默寡言,”在居住区里的拉夫林到丽莎的房间找她。“有话从来不说出来,从来不肯将心事透露给我,只管闷在肚子里。现在又不知她做出什么事了?”
  “离开我们了。”琼妮的声音降低了。“我认为她驾驶着一辆巡游车走了。温室的灯有一半已经熄灭。”
  “她会到哪里去呢?”
  他们穿上宇航服走出居住区。因为主发动机出了故障,他们一直是用两辆巡游车的小发动机给第一批建成的那些温室照明,给新建的温室加温。现在他们发现两辆巡游车都在车棚里,一辆车上闪着微弱的红色警示灯。
  “发动机停止工作了,因为超负荷的缘故。”拉夫林指着红灯,弯身去辨认尘土中留下的新脚印。“她是步行离开的。”
  “因为她发现一架发动机已经停止工作了,心里清楚我们食物已经不多,大家都要挨饿。”琼妮咬着嘴唇。“我已经检查过食品,她一点也没有带走。我认为,她决定为了留下食品让我们维持长久一些而自己选择死亡这条路的。”
  “小傻瓜!”他双唇颤抖着。“确切地说是圣人。”
  “我们必须追上她。”
  “如果你认为温室里的那些植物能在黑暗中过一天不会死的话,”他皱着眉头,刺耳的声音中充满了担忧。“我驾驶那辆还可以工作的巡游车去追她。”
  “只能这样了,”琼妮点头说道,“另外那辆巡游车我尽力去修理。”
  拉夫林将巡游车慢慢开出居住区,沿着车辙向东追赶,不时将身子探出车外寻找着她留下的足迹,一路向火山顶追去,这时丽莎的形象已经在拉夫林的头脑中鲜活过来了。他想起了在3测试时第一眼看到她的情景,烦恼消失得无影无踪。测试一结束,测试室里灯光又亮了,他看到一个身材娇小、腼腆的小女孩,她与他眼光一接触,微微一笑。她头发虽然是黑色的,可眼睛却是碧绿的。她淘气的脸上带着某种期待的神色,似乎渴望着他能喜欢她。
  其实,她在黑暗中传来的声音和她的触摸已经使他喜欢上她了,但是,他当时正与琼妮在一起,还来不及转身同她说话,她就匆匆地从他身边过去了。此后,她一直小心谨慎地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友好而冷淡的态度使他迷惑不解。记得在高加索进行爬山训练时他们曾经同住一个帐篷,他钻进睡袋,开始时她似乎是羞答答但很急切,但突然犹豫起来,或者说有点怕而不敢睡了。
  也许是因为那天下午她爬山时跌倒了的缘故,虽然她当时说她并没有受伤。也许是因为她认为他已经属于琼妮了。
  也许是因为她有理想而不肯放纵自己。他从来没有问过她为什么,但他现在却很想知道。她在科帕斯军校特训时就独来独往,从来没有与谁特别亲热。她很聪明能干,不管什么事都能做,但似乎太孤芳自赏了,根本没有特别亲密的朋友。
  也许她确实需要某人?
  是他使她芳心欲碎?是因为孤独使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许心头有某种难言之创伤而这种创伤他本来是可以帮她治愈的?倘若他以前试着深入到她像贝壳一样保护着的内心深处,去发现她的真实本性,与她分享他对她的一片真情的话……
  他耸耸肩,责备着自己,显得不耐烦。要后悔可太晚了。总之一句话,除非是奇迹出现,在火星上发生的事情对别人可能一点也不重要,而他可不同。他握紧方向盘,加快速度向前飞驰。
  她的脚印到斜坡中途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她是离开道路沿着一条多岩石的陆架走了。他也朝着这个方向继续驾驶着,巡游车在一个熔岩坡前停了下来,这条坡太陡车子上不去。他弃车步行,爬到高处,来回寻找着碎石和尘土中的脚印或任何她经过时留下的痕迹,可以看出,她所走的弧度越来越大。
  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只管往上爬,忘却了时间。蓦地,他大吃一惊:那颗小太阳已经高挂在北方紫色的苍穹上。似乎过了不久,太阳就已经低垂在西北部沙丘上方了。等到他放弃了徒步寻找,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巡游车前的时候,夜色已经浓重,现在只有天上的星光指引着他沿着山脊往下走,他爬进充气帐篷,只好忍受着寒冷度过这一夜。
  她离开的时候,氧气袋是否充足了气?动力电池是否充足了电?碳滤器是否清洗过?他头脑里一直想着这些问题,黎明时分他就穿上宇航服,背上氧气袋,驾驶着巡游车离开熔岩坡,沿原路行驶,寻找着通往山顶的车道。
  在高处的一处尘土中,他发现了脚印。这些脚印一直通到一个悬崖前,也就是她当时试图爬上去的那座悬崖。到了那里他发现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寒冷的阴影之中。
  他大声喊叫着她的名字,使劲摇晃着她的身子,但都没有反应。但是她的身体还没有僵硬,他把她背回巡游车,将充气帐篷充好气,把她放在里面,解下她的防护帽。她的皮肤已经变成了青紫色,他摸了摸她的喉头,脉搏还在微微跳动。
  他一直使发动机工作着给帐篷加温,取下她的手套,脱下她的靴子,双手使劲揉着她冰柱似的手脚。他听到一声叹气似的呼吸声,肤色渐渐转得红润,最后她的身子动弹了一下,睁开双眼凝视着,仿佛她是个突然来临的陌生人。
  “头?”她摇头低语。“这是……你真的是阿凯迪吗?”
  “阿凯迪·拉夫林。”他笑着说。“一位老朋友,如果你没有忘记话。是一位从3测试以来的老朋友。”
  “我想……”她摇头,茫然的眼光越过他的身子看着半透明黄色帐篷。她又摇着头,带着疑问的神色笑着,又对他眨眼。“我一定是……一定是在做梦吧。一个相当神奇的梦!”她又平躺在地,闭上眼睛,自顾自地微笑着。他问道:“什么样的梦?”
  “我曾经爬进一个管子状的溶洞里睡觉。”她的话说得很慢很轻,他几乎听不见。“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听到流水的声音。在那里我不戴防护帽也能自由呼吸。出了这个溶洞,我发现自己是在奥林匹斯山上。天空是蔚蓝的,还有闪光的光环,就同土星环一模一样。火星以前一定……已经是地球化了。我所站的下方是郁郁的青山和广阔的平原。远方有湖泊和圆顶建筑。有飞机在飞行。这一切我都看得真真切切。”她又睁开眼睛,一股劲地直摇头。
  “恐怕是美梦一场。”
  “这样的美梦就是我们大家生存的目的,”他说。“但是现在我们得回到居住区去。”
  “不!”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我不回去。”
  “丽莎!”他握住她穿着硬邦邦衣服的手臂。“丽莎!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原来是想要……”她因痛苦而脸色发自。“想要给你和琼妮留下更好的机会维持下去。”
  “你这个白痴!”他觉得她浑身颤抖,就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你这样做,难道以为我们不难受吗?”
  她闭上眼睛,在他的怀里轻轻地啜泣着。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吗?”他附在她耳边说。“那是p测试的时候。我没有看见你的容貌之前就喜欢上了你的声音、你的触摸。”他把她抬高一点,吻了吻她冰冷的双唇。“自那以后,我心里就一直喜欢着你。自从在高加索度过的那个周末以来,我一直期待着能对你作进一步的了解,如果你没有忘记的话……”
  “我记得很清楚!”她浑身颤抖,气喘吁吁地说道。“如果当时我知道你真的喜欢我的话……如果科帕斯军校的校规能允许有私人生活的话……”
  “我们确实是为科帕斯军校而活着。”她又睁开双眼,蔚蓝如旧;他迎着她的眼光,说道:“但不要让我们为军校而死。”
  他带着的长颈瓶里的火星茶还没有凉。她呷了一小口后又要喝,还吃了一块能量饼干,体力得到了恢复,精神也好多了。
  “那场梦……”她摇着头,眼睛盯着黄色的塑料帐篷。“荒唐至极!我决不会相信!”她闭上眼睛,似乎是想使梦中情景再现。“但我还是--如果梦见的情景能有一半实现的话……。”
  当她觉得能够坐巡游车的时候,他们就收好帐篷驾驶着车子回居住区。
  琼妮站在路中央迎接他们的到来。她和丽莎紧紧拥抱着,穿着僵硬的黄色宇航服,就像两架机器人似的移动着。琼妮直言无隐地告诉拉夫林说那台发动机她修不了。“是氦发动机的喷嘴问题,被杂物堵塞了,故障原因同那台主发动机一样,也没有备用零件。”她遭受了失败似地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有……”拉夫林神色虽然很严肃但还是显得很高兴。“我们还有这一台呢。”
  他将巡游车的发动机重新接上温室照明灯。温室里的植物因为黑暗了这么长的时间而开始枯萎,接上电灯后不久就开始恢复生机。琼妮找到了三个差不多成熟了的西红柿。他们小心翼翼地打开三份食品盒,在灯光幽暗而寒冷的休息室里举行了一个小型的宴会,拉夫林举起盛满苦味黑茶的茶缸欢迎丽莎安全回家。
  “水手号”月,猛烈的尘暴把他们在地下居住区里禁闭了整整三天。尘暴结束之后他们再次出来的时候,发现压在十字着陆标志上的白色塑料膜有一大半被刮飘起来了。
  “要将它们重新压好,”拉夫林说完马上歪着脸补充了一句:“这不是说我希望有很多的飞船会在这里着陆。”
  在将尘暴吹积起来的沙土弄平坦的时候,丽莎发现了一个绿色的塑料小箱子。
  “急修工具箱!”她提起箱子给拉夫林看。“大概是我们从着陆船上卸货物时掉在这里,后来就一直被埋在这里我们没有发现。”
  拉夫林找到了备用氦发动机的喷嘴,还有清洗和调整喷嘴的精细工具。两台出了故障的发动机不久就又重新运行了,给温室照明,给无线电信号提供动力,也点燃了他们的希望。

  又是冬至,已经是火星第三年了。不管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他们还是活了下来。他们整理着越来越少的食品盒,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发动机,用水泵抽吸咸水净化成饮用水,在温室里收获和播种。躲藏在太阳后面的地球慢慢地钻出来。在粉红色的夜空中寻找着“战神”号或任何飞船的踪影,他们只看到火卫一和火卫二在移动,别的什么也没有。
  “如果休斯敦确定克服了困难……”
  这些话他们心里日夜想着但很少说出口,因为他们知道休斯敦回来的概率究竟有多大。

  亚历克斯·彭宁在福特奥斯办公室从电视里看着马迪·戈利召开记者招待会,对着新闻传媒说话。虽然凯利根庄园的电话号码没有列在电话簿里,但庄园里的电话铃却响个不停,罗伯托干脆将电话给搁了起来。出租车和电视采访新闻车开始蜂拥而至,停在覆盖着白雪的草坪上。
  休斯敦的母亲想把他藏在阁楼里,但父亲却将他带到他依然称为图书室的那个长长的房间里,虽然这个房间里他收集的枪支已经代替了原来的各种书籍。壁炉里燃烧着很多芬芳扑鼻的松树枝,他吩咐罗伯托把冰块和他喜欢的波旁威士忌酒取来。
  “马丁!”他模仿着露西娜的声调说道,“是一个该死的撒谎者!一直就是卑鄙可耻的老鼠。我们就让他吱吱……!”他在已经放着冰块的两只酒杯里斟上波旁酒。并把酒杯摇了摇,将其中一只递给休斯敦。
  “儿子,不要怕!”他粗厉地说。“不要怕!”他们碰了杯,而他一个问题也不问。
  彭宁从办公室回来,大步走进图书室,脸上容光焕发,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把真相告诉他们,先生,”他同休斯敦说道。“现在该摊牌了。看看究竟是你赢还是马迪·戈利赢。”
  丽安和彭宁陪着休斯敦出去面对一大帮对他充满不信任的记者。尼古拉斯·布林克大踏步走到一排排麦克风和摄像机前,带着敌意高声问着与萨利纳斯警官和拉莫娜·卡斯特里娜问过的同样问题。
  “我是萨姆·休斯敦·凯利根,”他对着闪光的照相机镜头、摄像机镜头和沙沙作响的麦克风说道。“问问我的父亲,我的母亲。还有罗伯托——我两岁的时候他就认识我了。”
  父亲出来同他并肩站着,一手搭在他肩头,对着镜头怒目而视。他母亲声音嘶哑,轻声说着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之类的话。
  罗伯托两排金牙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他发誓说站在面前的确实是萨姆·凯利根先生。他用西班牙语说:“他是真正的萨姆·凯利根。”
  一位摄影记者从人群中挤上前来紧握住他的手,对着各种镜头说,他以前在萨姆·休斯敦·凯利根登上飞船到火星上去的时候给他照过相,站在面前的确实就是同一个宇航员萨姆·休斯敦·凯利根。
  “好的,凯利根!”布林克终于笑了,握住他的手使劲摇着。“我要买你的故事——而且我们都要观赏庆祝的焰火。”
  “你表现得很好,已经打出了球。”他们回到图书室后,彭宁喝着罗伯托递给他的掺着波旁威士忌酒的热咖啡,向他赞许地点点头,好像是法官作出判决似的。“现在轮到马迪接球了。”
  记者们匆匆离开被踩得一塌糊涂的埃德娜·凯利根一手照料的灌木丛和光秃秃的花坛,去掀起一场全球性的金融大恐慌。

  股市垮了。第二天股票经纪人苦笑着抛出火星征服公司的股票。
  马迪和他母亲逃离了白沙的住宅。当警察发现马迪的办公室锁着的时候就破门而入,发现公司的记录已经被撕碎,保险箱里的小额现钱也没有了。
  “他把球打出界了,”正如彭宁所说的那样。“据我所听到的消息,他所有几十亿的钱顿时都化作烟云消散了。他依靠高额的推销佣金和新的促销花样,以及他支付红利这个鱼饵使这么多的鱼上钩。”
  凯利根受的损失不少。
  “但是没有受到致命的损失,先生。”彭宁告诉他说。“根本没有受到致命的损失!”
  当天晚上他们又坐在图书室里,一根木头在壁炉里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当妻子上楼去后,凯利根点燃了一根雪茄,空气中立刻弥漫着香烟的香气。
  “当然,您贷给火星征服公司的款子已经损失了,但是丽安老早就告诫过我。当火星征服公司的股票下跌时,我们就让经纪人将股票全抛光了。这样您投资的损失已经降低到最大的限度。”
  “现在会怎么样呢?”休斯敦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海神’号怎么办?月球上的氦生产怎么办?月球和火星的条约权怎么办?”
  “所有这些都会被拍卖。”彭宁坐在离开凯利根较远的地方以避开他的烟味。“根据公司破产法进行拍卖处理。愿意参加竞拍的人不大可能很多。”他看着坐在那边的凯利根。“先生,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捡起这些碎片?”
  “给我时间考虑考虑。”凯利根凝视着手中杯子里的威士忌酒。“等看清我们自己的处境再做定夺。”
  “那可能取决于……”彭宁手中既没有威士忌酒也没有雪茄,只有一杯汽水。他转身看着休斯敦,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你提到过火星上发现了金矿,这样的话情况就根本不同了,先生。假如你能获得证据使别人相信你所说的贵金属陨石场确实存在就好了。你知道你驾驶的着陆船坠落在什么位置吗?”
  “西经81度23分,南纬28度49分,”休斯敦告诉他说,“我身体好些能思考了的时候,问过默奇森。他在航海日志里有记录。”他屏住呼吸问道:“能找到金块吗?”
  “也许能吧。”彭宁不说了,对靠近壁炉坐着的丽安笑笑。“可以雇用打捞队来打捞。”
  “休?”丽安脸上可没有一丝笑容,她凝视着休斯敦,声音严厉而关切。“你总不会想回去吗?经过了这么大的挫折总不会想回去吗?”
  “我把同伴都留在那里,”他说,“他们是我的所爱,他们处于危险和绝望之中。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回去的。”

  经过了金融大恐慌之后,丽安和彭宁都充当火星的特聘律师。他们雇用了一艘打捞潜水艇将“科伦”号打捞上来,100千克的黄金还在船上。
  “打成金叶,”休斯敦说。“兑换成现金。购买所需的东西。我想建成‘海神’号派到火星上去。我想购买马迪的条约权,并修订条约,保证火星成为一个自由的星球。”
  他们坐在凯利根的私人办公室里,露西娜留下的托克斯银器依然在壁炉架上闪光,色彩鲜艳的瑟拉佩壁挂毛毯和那幅画着英雄的油画依然挂在墙上,在滴血斧子下面的赤裸裸的献祭品还趴在祭台上。再也没有露西娜的牛奶咖啡,但是萨曼莎·巴特尔使用新买的咖啡壶达到了专家级的水平,她冲泡咖啡时脸带微笑,这种微笑就像当时露西娜泡咖啡时拥有的那样灿烂。
  “最好收起这个念头,萨姆。”凯利根嘴上咬着已经熄灭了的雪茄,紧盯着橡木桌子上放着的巨大金块。“这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尤其是眼下处在大萧条期间。世界各地的景况都不好。”
  “金子依然是金子,”休斯敦据理力争道。“铂是一种催化剂。钯可能是产生聚变的一把廉价钥匙。锇和铱……”
  “但都在遥远的火星上,”凯利根咕哝着说。“想想将它们运到地球上的运费,就令人够呛的了。”
  “从火星回到地球来的飞船是不缺少的。它们是空船回来,可以顺便运载。”
  “资金。”彭宁伸出洁白柔软的手抚摩着金块。“如果你相信经济学家的话,新资金的大批投入会使萧条期经济复苏。”他精明地透过无边眼镜冲凯利根眨着眼。“艰难时世,先生,可能是商业谈判的最佳时期。”
  “如果你相信那些狗屁经济学家的话……”凯利根哼了一声。“相信马迪·戈利的经济学家还不少吗?”
  后来他还是同意参加竞拍。

  火星开发公司倒闭之后,原公司的四大股东全都放弃了对月球或火星上的任何东西的股权,也不敢让任何其他股东拥有股权。当竞拍结束之后,他们一个个都同意修订新协议条款,承认了火星共和国的独立。
  休斯敦担忧着赫尔曼和巴罗瓦的安全,就同法萨德天文台通话。他要新任台长萨卡尼听电话,等了一会,萨卡尼终于来了,由于他患着气喘病,说话上气不接下气,但是急不可待地接二连三问了一大串关于贵金属陨石场的问题。休斯敦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告诉了他,并答应给他送一些样品去测试。
  “当我们建造好火星城的时候,”他这样许诺着。“我们将以你的名字命名一座火星城。就是建造在钱德拉火山口的那座新金矿城。”
  “谢谢你,先生。”萨卡尼因为气喘不得不在中间停了一会,分两次才将这句话说完。“十分感谢。我希望能参观瀑布地区。但是我衰老的心脏和肺部需要在月球上微重力的环境里生活。我可能永远不会离开这里,更不要说是到火星上去了。”
  休斯敦向他打听“战神”号的消息。
  “曾经收到信号的片断。男声,显然处于极度危险之中,是大接收天线收到的。我想是赫尔曼。请求救援。我们曾采用无线电定位,计算出可能的运行轨道。在离地球1000万公里的范围里都没有找到飞船。”
  “你是否能告诉我,我们能在什么地方拦截这艘飞船?如果我们能将‘海神’号建成并发射升空的话?”
  “这是个不幸,”萨卡尼喘着气说。“是‘战神’号的不幸。赫尔曼博士的不幸!巴罗瓦博士的不幸!一次信号无法定位。再也没有收到过他们的信号,也就无法再次进行定位。遗憾地说——轨道坐标不全。实际轨道依然不知道。天文望远镜也搜寻不到。我认为飞船是永久丢失了。”

  几个月之后,“海神”号被送入了轨道,休斯敦回到福特奥斯庄园作最后告别,在自己的房间里住了一夜。这间房子他母亲一直保持着他儿时的原样,墙上依然贴着已经褪色了的原来星球招贴画,那艘宇宙飞船模型虽然时间长久已经有些生锈,却依然悬挂在天花板上。
  那夜,丽安和萨米也一起住在庄园里。罗伯托点燃了壁炉。萨米睡了之后,休斯敦和她一起坐着聊天,夜深人静,壁炉中的木料已经燃尽,闪着微微的琥珀色,他谈着火星,儿时他们一起的生活,她在凯利根财团中的新职业,最后只默默地坐着,一声不吭,心里的真实想法却不便启口。她晚安的吻别唤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感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心底里是多么希望她又光临他的房间。她没有来,但是她愉快的声音一早就把他唤醒了,叫他向萨米这头秃熊说再见。
  “早上好,爸爸!”萨米现在已经同他熟悉了,也很爱他。
  休斯敦刚刚冲了澡,穿着整洁的黄色紧身衣,身上还飘着余香,伸出双手举起萨米走出自己的房间。“睡得好吗?”
  休斯敦举着萨米,问秃熊昨夜睡得好不好,听到他咯咯笑个不停。
  “你能忍心离开他?”丽安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你真的能忍心离开他?”
  “如果我能留下的话……”他把萨米紧紧抱在怀里,抚摩着他纤细的头发。“但‘海神’号已经备足了燃料随时准备发射升空。船上载着16位志愿探险人员。其中一位便是马丁·卢瑟·怀特,他携带着新研制的异类生命体疫苗去的。”
  “但是……你?”她说不下去了,等了一会后说:“你就不能派其他人去而自己留下来吗?”
  “伤心的别离,丽。伤心的别离!”他一手搂着她,萨米在他们之间高兴地扭动着。“因为我确实是真心真意地爱着你。”
  “总是更爱火星。”
  “我想确实如此。”萨米伸出小手抚摩休斯敦的下巴。“我……我不会后悔。”萨米抬起既圆又大的蓝眼睛,看着他。他红着眼圈,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因为我们已经成功地登上了火星。”
  “差点把命都丢在那里!”
  “没有这样严重吧。我希望……”他不得不把眼光移开。“希望留在那里的人会活着听到这个好消息。”
  他离开她温暖的气息,转头对萨米笑了笑。
  “我要走了。”他急速地说。“我要感谢亚历克斯。部分原因是他同意充当我们在这里的星际大使和业务代理。是自由火星派驻地球的大使!我们将担负起马迪许诺的许多事情。‘雷神’号已经开始建造了。‘海神’号过两年就会带着第一批火星贵金属飞回地球。”
  “但你不……”她扭曲着的双唇发白。“你不随船回来吗?”
  她伸手拉开萨米。
  “我不随船回来。”休斯敦如鲠在喉,紧紧地把萨米抱在怀里。“这不容易,丽。其中痛楚……其中痛楚有如断臂。但是我的心确实系于火星,他们——琼妮和其他人如果还活着的话,在那里会望眼欲穿,等着我回去的。”
  “我祝愿……”她拉开孩子,但她的手臂把他抱得更紧了。“为了你,休,我祝愿她平安无事。”
  “你也会幸福美满的。”他把她和孩子都紧紧抱住。“有亚历克斯在身边。”
  “我有亚历克斯。”她身子离开一些,严肃地点着头。“他爱着我也爱着萨米。我再也不能让他苦苦等待了。”
  萨米偎依在她身上,睁得大大的双眼不断打量着他。
  “再见了,儿子。”他弯身吻着他娇嫩的脸。“等你长大后我们火星上见。”
  “火星上见,爸爸。”萨米笑着说。

  “海神”号进入火星轨道时发现整个星球笼罩着黄色尘埃,高耸的座座火山就似点缀着滚滚尘海中的小岛。没有无线电信号,他们呼叫着居住区,却没有回音。着陆标志看不见,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推迟着陆。
  “事情不妙,休。”身体痊愈了的怀特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头。“我认为你会看到不愿看的景象。”
  新居住区拟建立在遍布大半个星球的贺拉斯普拉尼希盆地上靠近陨石场的低纬度地区。
  当尘暴结束之后,怀特随第一批探险队乘坐“科尔特斯”号在火星登陆。
  休斯敦在飞船上等了整整一个星期才发现科莱茨峡谷下那个白色的着陆标志。当尘暴散尽了的时候,费拉船长让休斯敦一人驾驶着“哈得逊”号着陆船登陆。
  自从他驾驶着“科伦”号着陆船离开火星至今,已经两年多过去了,但是这里的地理地貌依旧:古湖底一毛不长的红棕色平地上是同样的黄色沙丘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通往他和琼妮将“麦哲伦”号着陆船撞坏了的火山脊的是那条同样的路,覆盖着居住区的还是同样的棕色小土丘。
  他安全地着陆之后,长久地坐在着陆船里不敢下去。现在是早上中间时分,太阳像一颗小金币悬挂在铁锈色的天空,没有发现移动物体,也没有发现最近有人活动过的痕迹。拉在两根钻杆之间的天线还在,但是没有信号引导他着陆,当他在着陆船上呼叫的时候也没有人回答。
  最后他动动身子,穿上宇航服,背上氧气袋,沿着扶梯走了下来。他发现路旁有足迹和车辙,这些足迹和车辙都通向布置着反射银箔的那两辆巡游车。在渗透分离式制水器附近挖了一条新的咸水排水渠,排水渠里只有黄色的尘土在飘动。他惊恐异常,不寒而栗,经过巡游车向居住区走去。
  堆积着的垃圾像一座座坟墓——他试图将这种想法赶跑,但是他身上穿的新宇航服似乎特别僵硬特别寒冷,南风吹来寒流,在他的防护帽上形成雾霭,他只得开启取暖开关。
  他浑身发抖,停住脚步,鼓足了勇气才敢沿着覆盖着尘土的石级往下走,敲着居住区的大门。
  没有人来应门。
  他爬进密封室按下“进入”按键。一阵死寂,他全身紧张得抖个不停。
  正在这时,中继器发出咔哒一声,灯亮了,气流嘶嘶作响。阀门“铮”的一声开了。在门厅里,他听到风扇转动的声音。至少各种机械还在工作。他作好了面对不幸的准备,就取下防护帽,嗅闻着空气。
  空气中没有腐烂的浊臭。
  “哈罗?”他气喘吁吁,声音嘶哑。“哈罗?”回答他的只有寂静。
  他脱掉宇航服,沿着灯光昏暗的过道走向休息室。
  拉夫林和丽莎面对着桌上小陶碗坐着,碗里散发着煮青豆和卷心菜的味道,面前还放着几个热气腾腾的火星茶缸。他们背对着他坐着,没有看到他。看到桌子中间那个粗糙的黄陶器里插着一支盛开着的红玫瑰,他不禁哽塞。
  “……你的生日?”拉夫林问道。“是明天?”
  “‘维京号’月8号?”丽莎冲着他笑。丽莎看上去很瘦,但是还充满活力,甚至可以说是幸福。“就是9月7日?日期我还搞不清楚……”
  她看到了他。
  “休?”她惊恐地站起来,不相信自己眼睛似地使劲眨着眼。“休斯敦?”
  “萨姆·休斯敦·凯利根。”看着他们困惑的样子,他乐得直笑。“你们的信号中断了。我们呼叫的时候没有回音。我看不到任何生命的痕迹。我当时担心……”
  “我们没事。”拉夫林大步上前,在他两边面颊上吻了吻。
  拉夫林还是老样子,红红的胡子,巨人似的块头,人略显得憔悴但还是充满活力,他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高兴得脸上发亮。
  “我们成了类人猿,穴居地下。无线电里永远听不到信号,痛苦和失望的煎熬为时太长了。因为杂交大豆和小麦需要用电,我们就把发射信号的动力给关闭了。”
  “琼……”恐惧使他说不出话来。“琼妮呢?”
  这时他看到琼妮从通往温室的隧道里出来,身上穿着褪了色的蓝紧身衣,外罩一件破烂的工作服,手里拿着一把胡萝卜。她瘦是瘦了许多,但依然楚楚动人,甚是可爱。
  看到他,她呆立了好一会儿才扔掉萝卜,大叫着他的名字,一头扑进他的怀里。

  【-全书完-】

《登陆火星》 作者:杰克·威廉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