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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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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闪光》
作者:诺曼·斯宾拉德

正文 大闪光

  时间减去200天……计数……
  他们迷上了我的雅兴——但这是游戏的名称:“迷上”意味着在摇滚事业中不分胜负。倘若曼达拉要在路易斯安那州生存下去,跟美国梦这种电视网状隶公司经营的下流场所相匹敌,那么我就只好捏着鼻子,比对方更加别出心裁大干一番。所以在我结识四骑士乐队一小时之后,我带他们到我的办公室谈谈正经事。
  我在救世军办公桌后面坐了下来(曼达拉是世界上最花钱的小本经营),骑士们一个接一个坐在桥椅上,列出该乐队的强弱等级次序。
  第一个乐队头子,主吉它手和歌手,名叫斯东尼·克拉克——亚麻色披肩长发,脱下钢框墨镜时那双眼睛如同陈尸所里的货色,享有麦角酸二乙酰胺瘾君子的名声,带着毒瘾很深的人所表现的那种神情。第二号是鼓手毛发,衣着像个地狱天使,身上戴满曲十字,是个吸服海洛因的瘾君子,一双狂热的眼睛略嫌靠得太近,使我纳闷他是因为服用天使般的东西感到特别过瘾才戴曲十字还是因为在公共场合穿戴曲十字使他特别过瘾才变得像个天使。第三号是一匹猫。即爵士音乐演奏者,他称自己是超级黑桃,说这话不是闹着玩的——他戴耳环,头发不加修饰,穿着斯托克利·卡米克尔公司的广告T恤衫,在绕着脖子的皮带上吊着一个缩小的头像,已经用液态鞋油刷白。他是多面手:西塔尔琴、低音提琴、风琴、长笛,什么都行。第四号称自己是琼斯先生,是我在摇滚乐队中见过的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猫,这颇能说明他的德性。他负责乐队的电视制作、合成和电子设备。他至少四十岁了,穿着早幸福公司的服装,看起来像是赛·迪沃公司的制品,据传他是兰德公司的某种放浪形骸者。没有哪一种行业比得上从事表演。
  “好吧,小子们,”我说,“你们很奇特,不过你们属于我这种奇特。你们以前在哪儿工作?”
  “不算奇特,小娃娃,”克拉克说。“我们是新事物。我一直在海特公司经营晶体和麦角酸二乙酰胺。毛发原是纽约某个塑料乐队的鼓手。超级黑桃声称自己是伯德的再生,这是毋庸置疑的。琼斯先生不爱说话,也许是个火星人。我们刚刚凑合在一起。”
  关于这件事我想提一点,这个乐队没有正直的经纪人,你可以杀杀价。他们讲得太多了。
  “妙极了,”我说。“我乐意开始雇佣大伙儿。没有人认识你们,不过我想你们已经开始干起来了。所以我冒点风险跟你们签一个星期的合约。下午一点钟到结束,就是两点。从星期二到星期天。一周四百元。”
  “你是犹太人吗?”毛发问。
  “什么?”
  “冷静点,”克拉克命令道。毛发冷静下来。“他的意思是说,”克拉克告诉我,“四百元听起来像一块用酵母发酵的白面包。”
  “如果有选择条款,我们不签约,”琼斯先生说。
  “琼斯说的是很关键的一点,”克拉克说。“第一星期工作我们拿四百,但是这以后就是完全不同的一幕了,赞成吗?”
  我没想到这一步。假如他们漫天要价,我最终可能无法支付佣金。但是话又说回来,四百元是一块白面包,我非常需要一份廉价成交协议。
  “行啊,”我说。“但是先订个lZl头协议,你们准备好爵士音乐演奏会的时候我开始雇佣你们。”
  “以名誉担保,”斯东尼·克拉克说。
  事情就这么定了——一个前商人兼毒瘾很深的人的名誉担保。
  时间减去199天……计数……
  军方与目的无关,思想容易受摆布,容易受控制,并且容易变得混淆不清。目的被解释为文官当局所定的那些目标。目的就是勉强得到承认的文官职责;手段就是军方的职责,他们的责任是用最有利的方法运用手中掌握的手段达到为军方设定的目的。
  因此,在五角大楼我那些穿制服的委托人中对亚洲那场战争的认识产生了混乱。目的已经按时确定:歼灭游击队。但是文官越俎代庖,干涉了手段。上将们认为这不公平,实际上是违反了台约。上将们(或者他们之中最倾向于偏执狂的派系)开始将开展习15场战争、对手段实行政治限制看作文官为反对他们历史悠久的特权进行一次暴动的策略。
  倘若不是因为上将中日益增大的偏执狂使我能够摆布上将们把我的两份方案呈交给总统,这种局势将预示着国家的厄运。总统已经批准实施主方案,倘若次方案成功地对公众议论产生良好影响的话。
  我的主方案既简单又明白。敌人知道不良的飞行气候使得我们的常规空军和它对相对准确度的依赖性失去效力,他们在雨季已经将兵力集结为较大的部队,发动一年一度的惩罚性进攻。然而,这些较大的部队极其容易受到战术核武器的袭击,核武器的效率并不取决于准确度。敌人获悉由于国内政治上的原因,咱们不可能使用核武器,他们十分安心,将在下一个雨季再度集结师级规模或者更大的部队。极少量使用战术核武器,即便少到二十枚十万吨梯恩梯当量的炸弹,采用一种有利的散布面同时轰炸,在二十四小时内至少能摧毁二十万敌军或者敌人将近三分之二的总兵力。这种打击将是毁灭性的。
  主方案的实施取决于次方案是否成功,次方案要深奥得多,这是由于它的目标更为微妙:让公众接受战术核武器的使用,或者最好让公众吵吵闹闹要求使用核武器。这一任务煞是艰难,但是我的方案即便有几分异乎寻常,也是十分稳妥的,从整体上看,如果能够得到上层军方统治集团、某些国内政府团体和重点航空航天公司决策人某种程度上的暗中支持,那么现在我掌握的手段就显得切实可行。冒险性在统计学上虽然重要,但是不会超过可接受的程度。
  时间减去189天……计数……
  从我看见的博况来说,隶公司活该受到我的欺骗。他们欺骗过我,可不是?我为寻巧些狗杂种制作了四个出色的系列剧,十三周以后两个系列大我败,于是他们派我到盐矿去!一个迪斯科舞厅,你能想象他们在一个卑鄙下流的迪斯科舞厅里把我培养成制片人吗!他们,那些蹩脚的职工,把我培养成一个靠国内汇款生活的人。哦,那些叫花子把美国梦说得活像正当的交易——他们说纯利百分之二十。你见了我们我们所有的设备和合约演员,这将使你大发其财,赫姆。于是我像个出尽洋相的人,签了字,当时身无分文,连小字印刷的限制性附属细则都没看一眼。难道我应该知道他们建立美国梦作为税损吗?难道我应该知道我必得使用他们那些蹩脚的设备和呆板的合约演员,并让他们轻易写下合约扣去我的总收入?难道我应该知道他们的小噱头就是蚀本经营美国梦,然后离开合约去搞电视隶公司的电视剧,让我从合约中连一个子儿也拿不到?这么一来我丢尽钱财为他们经营这个地方,靠工资糊口,而电视隶公司靠电视剧大把大把地挣钱,结果却由我这一方来付钱。
  像这样的叫花子难道不该受骗吗?他们不仅利用我做个税损替罪羊,他们还要告诉我必须给谁注册!“去跟四骑士签约吧,那个乐队在曼达拉场场暴满,”他们说。“我们要他们演出《美国梦之夜》。他们的演技太棒啦。”
  “嗯,他们的演技太棒啦,”我说,“这就意味着他们值万金。我可雇不起。”
  他们又给我看一些小字印刷的、有限制性质的附属细则——下一次我得用一个显微镜阅读契约,他们叫我给谁注册我就得照他们说的办,我还得承担我登记册上的费用!迫使一个利特瓦克人们转变成为反犹太主义者就够了。
  所以我只好到曼达拉去签约雇佣这些嬉皮士。我特意等到十二点三十分才到那儿,这样我就不必在那个疯人院里不必要地多呆一分钟。如此一处下贱的娱乐场所!伯恩斯坦的做法是让一个破产了的好莱坞一好莱坞俱乐部演出脱衣舞,把内墙全部敲毁,在房屋的框架里搭起这个庞大的帐篷。只有用二英寸宽四英寸长的白色薄布遮掩一下。名副其实的贱货。帐篷外面,他搞了放映机、灯光、扩音器和各式各样的电子把戏,里头则像是用电影银幕围了一圈。只有帐篷和裸露的地板,连个真正的舞台也没有,改换乐队的时候他们只用一个带轮的平台把乐队拉进拉出帐篷。
  因此你可以想象他们一点也不吸引优秀的观众,尤其因为这条街上美国梦正在办作电视隶公司的税损。他们招徕的观众是那些我不许进门的臭哄哄的铁杆嬉皮士和中学生里的少年罪犯之流,他们认为像那样在这些龌龊场所闲荡乃是潇洒时髦之举。毒品交易十分盛行。警察讨厌这个地方,搜查又招来职业闹事之徒。
  这是个名副其实的罪恶之窝——我觉得自己正在走上如同阿尔及尔旧闹市的场景之中。最后的乐队已经离去,骑士还没登场,所以你见到的就是这怪诞的帐篷,里头充斥着嬉皮士,半数人吸用麦角酸二乙基酰胺、大麻、安非他明或者就我所知,叫做埃杰克斯,自命不凡的中学嬉皮士大多数也酩酊大醉,变得好吵架,几个疯狂的施瓦兹嬉皮士正在寻机打警察。他们都四处站着等待出什么事,而且巴不得闹出事来。我站在门的近旁,以防万一出事。就像人们说的:“电颤琴使我紧张不安。”
  突然间电灯全熄灭了,四处黑得像电视隶公司总经理的心肝。我用手抓着身上的钱包——在这么一些人当中,你别跟我说没有扒手。一片漆黑,鸦雀无声,大约有十拍的时间,我恐惧得汗毛直竖,我知道那是一种亚声效果,不是我的妄想,因为所有嬉皮士都站着一动也不动,你听不到一丁点儿声音。
  然后一个庞大无比的扩音器发出心脏搏动的声音,非常响亮,叫你心惊胆颤,那声音沉重、缓慢,有几分类似鲸鱼的心脏。我的恐惧似乎与心脏搏动声同步发展,我觉得好像自己就是习匹颗又大又笨的心脏在黑暗中怦怦跳动着。
  然后一个暗淡的红点——非常微弱,近乎红外线——照到他们推出来的舞台上。舞台上有四个丑陋的人,穿着怪诞的黑罩袍——你知道,就像死神穿的——丑陋的红光像血一样照在他们身上。令人毛骨悚然。嘣-叭-嘣。嘣-叭-嘣。心脏仍然搏动着,仍然发出叫人心惊肉跳的亚声,嬉皮士们好像受催眠的小鸡一样盯着四骑士。
  低音提琴手是一只大受欢迎的丛林小兔,他和着心跳的节奏。咚-嗒-咚。咚-嗒-咚。鼓手配上鼓边敲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接着是电吉它,声调如同吊死猫,发出可怕而沉重的和音。嗡-咔-嗡。嗡-咔-嗡。
  太叫人恶心了,我浑身毛骨悚然;我的耳鼓就像某种了不得的大血脉在搏动。每个人都和着节拍摇摆着,我也摇摆着。嘣一叭-嘣。嘣-叭-嘣。
  接着吉它手开始和着心跳的节奏演唱,嗓门嘶哑,声音尖锐刺耳,如同临死之人在嚎啕:“大闪光……大闪光。”
  电视机落地式支架旁边的那个人绕着它快速摇摆起来,一环环灯光开始爬上帐篷的四壁,在底部是蓝色,爬到较高的地方变成绿色,然后变成黄色、橙色,最后在顶部围成一圈的时候变成刺目的红色霓虹灯光。每圈爬上墙正好间隔一次心跳。
  老兄,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感觉啊!好像我是一支牙膏,正在被人有节奏地挤压着,直至我的脑壳顶盖觉得好像就要跟着一圈圈灯光进射上去,穿过帐篷的顶部。
  然后他们开始逐渐加快节奏。同样的心脏搏动,同样的鼓边敲击,同样的和弦,同样的光圈,同样的低音,同样令人毛发直竖的亚声,只是节奏快了一点……接着加快j加快!
  我想我就要没命了!我知道我就要呜乎哀哉了!心脏搏动像疯子一样颠狂。鼓边敲击像机关枪哒哒响。光圈把我吸到墙壁上,钻到红色霓虹灯光的中心空洞里。
  天哪,不可思议!一遍又一遍,越来越快,唱腔变成声嘶力竭的尖叫,心跳变成震耳欲聋的轰隆声,鼓边敲击变成悲嗥声,吉它像狼嚎鬼叫声声呼应,我的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
  这地方的每一点都向我袭来,一阵突然的闪光使我双眼发黑
  每个扩音器都发出一个可怕的爆炸声,声音无比响亮,使我摇摇欲坠——
  我觉得自己从头顶喷射出去,还挺惬意。
  然后:
  爆炸变成雷鸣——
  灯光似乎集中成为顶篷上的一个圆圈,其它地方一片漆黑。
  光圈变成一个火球。
  随着雷鸣声慢慢低沉下去,火球变成慢慢移动的原子弹蘑菇云影片。图像渐渐消失,顷刻间漆黑一片,随后灯光亮起。 。多么怪诞的节目啊!
  妈呀,多么可怕的演出啊!
  所以,演出以后,当我跟他们单独在一起并了解到他们没有经理,甚至对曼达拉都没有选择权的时候,我的脑子在一生中从来没有开动得这么快。
  为了把事情办得利落又漂亮,我给了电视隶公司一笔大油水。我跟骑士签了合同,我成了他们的经纪人,提取他们收入的百分之二十。然后我把他们排进美国梦,每周一万元,以美国梦业主的身分开了一张支票,把支票交给四骑士经纪人,就是鄙人自己,然后以电视隶公司走狗的身分再签字,给他们留下一万财富,给我自己留下自从硬壳虫乐队以来最走红乐队的百分之二十收入。
  去他娘的,靠契约附属细则生活的人必死于附属细则。
  时间减去148天……计数……
  “你还没有看录像带子吧,神学士?”贾德说。他紧张兮兮,诚惶诚恐。当你爬到我在隶公司机构里这种地位的时候,你就习惯于让手下人员都诚惶诚恐,但贾德·皮特金是隶公司电视剧本部的头头,不是勤杂人员,理应习惯于跟我这种地位的总经理打交道才是。谣传是真的吗?
  我们单独在放映室里。我拿不准播送员会不会听到我们的谈话。
  “不,我还没看,”我说。“但是我已经听到一些奇怪的说法了。”
  贾德好像灵魂出了窍。“说的是录像带吗?”他说。
  “说的是你,贾德,”我说着露出温厚的笑容,以示不把谣传放在心里。“说你不愿意播送那场演出。”
  “这是真的,神学士.,”贾德低声说道。
  “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无论咱们个人情趣如何——我个人认为他们有些不健康的因素——四骑士眼下正是全国最热门的货色,那个肮脏的小偷赫姆·格尔曼向我们索取播送一小时二十五万的高价。制作这个节目又花去了二十万。咱已经在宣传上花了十万。咱们正在从广告上得到最大一笔钱。有一百多万元在某种程度上依靠着节目的播出。假如咱们不播送,这笔钱就得告吹。”
  “我知道·神学士,”贾德说。“我也知道这会叫我失去工作。想想这件事吧。因为我既然知道这一切利害关系,仍然反对播送那条录象带。我准备为你筹措决算缺额。我确信你会同意我把自己的工作押在这上头的。”
  我一听就感到大为恶心。我也有上级,我收到的命令就是《与四骑士同行》谣送,其他没什么好讲的。无论如何得播送。一种有趣的情况正在出现。我们出售商业时间正在得到的价钱是个先例,登广告的客户是个大型航空航天公司,以前从未买过隶公司的商业时间。真正叫我心烦的是贾德·皮特金没有半点勇敢的声望;然而在这里他却拿工作下赌注。他一定确信我会回心转意同意他的想法,否则他不敢。尽管我不能告诉贾德,但是在这件事上我没有任何选择余地。
  “行啦,开机吧,”贾德对着内部通讯联络麦克风说。“你将要看到的是最后的节目,”放映室灯光熄灭的时候他说道。
  在屏幕上:
  一个空荡荡的蓝天镜头,伴随着轻柔缓慢的电吉它和弦。摄像机摇拍一些云朵直到一个极远的太阳镜头。太阳只是一个微小的圆形光点,当它移到屏幕中央的时候,西塔尔琴低沉的声音出现在吉它后面。
  摄像机开始非常缓慢地移向太阳。随着太阳影像的扩大,西塔尔琴声越来越响,吉它声开始减弱,鼓声开始给西塔尔琴打拍子。西塔尔琴声越来越响,鼓声变得越来越强,拍子开始加速,同时太阳继续扩大。最后,整个屏幕充满令人难以消受的亮光,西塔尔琴和鼓点则进入狂乱的高潮。
  其后,一个嗓音压倒一切,淹没了西塔尔琴声和鼓声,像处于发情期的孽畜:“比一千个太阳……更明亮……”
  亮光淡入,变成一个美丽姑娘的特写镜头,黑头发,大眼睛,湿润的朱唇。突然音轨上只剩下轻柔的吉它声,一个嗓音用伤感的调子低声哼唱起来:
  “更明亮……哦神哪,它更明亮……比一千个太阳……更明亮……”
  姑娘的容貌淡入。变成四骑士的全景镜头,他们穿着死神的罩袍,刚才为姑娘面部特写配制的曲调转变为带有阴郁情绪的低调,和着哀诉、回荡的电吉它和弦和西塔尔琴的低音演奏,变成一首凄凉的挽歌:“变暗……世界变暗……”
  随着挽歌的节奏,切换一系列镜头:
  亚洲一个熊熊燃烧着的村庄,尸横遍地——
  “直到它变得如此黑暗……”
  巨大的汽车坟场,前景瘦小的黑人孩子与之相形见绌——
  “我想……在黎明到来之前……”
  华盛顿黑人区熊熊燃烧着,背景是薄雾笼罩下的国会大厦。
  “……我就要死去了……”
  镜头跳跃切换为骑士主歌手极大的特写,他的面孔扭曲为绝望和极乐的面具。西塔尔琴在快速演奏,吉它在哀啸,他在扯高嗓门尖叫着:“但是在我死之前,让我出门旅行,直到瞑目……”
  又是那个姑娘的容貌,但这一次是透明图像,一道使人眩目的黄光穿过它的面孔。西塔尔琴的节拍越来越快,吉它和着它哀声哭诉,嗓门声嘶力竭颠狂地嚎叫着:“……最后的大闪光照亮我的天空……”
  现在,除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光,什么也没有了——
  “……咔嚓!世界完蛋了……
  屏幕漆黑,间隔一拍时间,黑暗淡化,地平线上显现出蓝光——
  “……但在我们死去之前,让咱住在高空,它使我们摆脱捆绑……”它将自吹自擂全吹凉,烧尽我们的思想……最后的大闪光,人类最后的大喜乐,我们不可能走两趟的旅程……”
  刹那间,音乐突然停了半拍。然后:
  屏幕上出现一个明晃晃的大火球——
  一阵震耳欲聋的滚滚雷声——
  火球聚结为蘑菇云柱,隆隆声继续咆哮着。隆隆声开始低沉下去的时候,见得到庞大核云里的火光。隐约可见姑娘的面容出现在核云的上方。
  现在,一个柔和的嗓音经放大压倒了隆隆声,虔诚得令人作呕:“更明亮……伟大的神哪,它更明亮……比一千个太阳更明亮……”
  屏幕上空无一物,电灯亮了。
  我望着贾德。贾德望着我。
  “叫人恶心,”我说。“真叫人恶心。”
  “你不愿意播送那样的货色吧,神学士?”贾德心平气和地说。
  我在心里迅速盘算一下。那段龌龊货播送的时间大约在五分钟之内……可以把它去掉。
  “你说得对,贾德,”我说。“咱不播送那种货色。咱把它从带子上剪掉,在每次间歇的时候插入另一个广告节目。这样就能把时间排满了。”
  “你不明白,”贾德说。“赫姆硬塞进咱喉咙的合同不准咱们做剪辑。这个节目是个整套节目——要么全播.要么全不播。而且整个节目都是这个样子的。”
  “全是这个样子?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全是这个样子?”
  贾德坐在椅子里不安地扭了扭身子。“那些家伙是……嗯,性反常者,神学士,”他说。
  “性反常者?”
  “他们是……嗯,他们爱原子弹这一类劳什子。每个节目都发展到同样的话题上。”
  “你是说……所有的节目全都是那个鸟样子?”
  “你已经看了录像,神学士,”贾德说。“咱要么播送那种货色一小时,要么全都不播。”
  “耶稣啊。”
  我知道我要说什么。把带子烧掉,注销那一百万元。但是我也知道这会毁了我的工作。我出门以后五分钟就知道了这一切;他们将让人接替我的工作,那个人将会见机行事、顺风使舵。即便是我的上级似乎也只是下达更上层的旨意而已。我没有选择。不存在选择余地。
  “抱歉,贾德,”我说。“咱把它播出去。”
  “我辞职,”贾德·皮特金说。他没有勇敢的名声。
  时间减去10天……计数……
  “这显然违反了禁止核试验条约,”我说。
  副部长看上去就像我一样感觉茫然。“我们将把它叫做和平利用原子能,让俄罗斯人尖声叫喊去,”他说。
  “这是极其愚蠢的。”
  “有可能,”副部长说。“不过,卡森上将,你执行你的命令,我执行我的命令,来自更高层的命令。七月四日当地时间下午八点五十八分整,你要往丝兰沙洲上标示的爆心投影点投放一枚五十干吨原子弹。”
  “但是那些人……电视记者……”
  “他们将离开危险区至少二英里。毋庸置疑,战略空军司令部能够在‘实验室条件,下计算到那种精确度。”
  我生硬起来了。“我不是怀疑我手下的轰炸人员有没有能力完成这一次任务,”我说。“我怀疑搞这一次核试验的原因何在。我怀疑这个命令是否稳妥明智。”
  副部长耸耸肩膀,微微笑了笑。“欢迎参加我们的俱乐部。”
  “你是说,你对这件事的内情也一无所知吗?”
  “我知道的就是国防部部长传达给我的情况,我觉得他也不甚了了。你知道五角大楼一直在叫嚷要用战术核武器结束亚洲那场战争——你们战略空军司令部的军人们一直叫得最响亮。喏,几个月以前,总统有条件地批准了一个计划,同意在下一个雨季使用战术核武器。”
  我吹了一声口哨。平民就要最后醒悟过来了。要么他们正在醒悟?
  “但是这跟公众舆论有什么关系呢?”
  “有关系,”副部长说。“这取决于公众舆论的激烈转变。批准计划期间,民意测验表明百分之七十八点八的人反对使用战术核武器,百分之九点八赞成使用,其余的人拿不定主意或者没有什么看法。总统限定到今后几个月的某一天(这日子仍然是个秘密),如果到那天至少有百分之六十五的人同意使用战术核武器,积极反对的人不超过百分之二十的话,那么他同意批准使用战术核武器。”
  “我明白了……只是耍了个花招封住国防部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嘴巴罢了。”
  “卡森上将,”副部长说,“显然你不受国民情绪的摆布。四骑士第一次演出以后,民意测验表萌百分之二十五的人赞成使用核武器。第二次演出以后,赞成的人占百分之四十一。现在是百分之四十八。眼下只有百分之三十二的人积极反对。”
  “你是想告诉我,一个摇滚乐队——”
  “一个摇滚乐队和围着它转的狂热崇拜者。它已经变成全国性的歇斯底里。仿效的大有人在。你没有见过那些钮扣吗?”
  “是不是上面有一朵蘑菇云,写着‘干吧,的钮扣?”
  副部长点点头。“你的猜测跟我的一样,哪怕国家安全理事会刚刚决定骑士歇斯底里可以用来影响公众舆论,哪怕四骑士成了他们打头阵的家伙。但是结果反正都一样——四骑士和围着他们的狂热崇拜者已经争取到了那一部分人,他们过去强硬反对核武器:嬉皮士、学生、放浪形骸者、应征年龄的青年。有人——或许是总统本人——已经认定,再来一次大型四骑士演出,赞成使用战术核武器的人将会超过原定的百分比。”
  “总统支持这样做吗?”
  “除了总统,毕竟谁也无权批准原子弹的爆炸,”副部长说。“我们正准备让他们在丝兰沙洲现场直播四骑士的演出,由一个严重依赖国防承包契约的航空航天公司出资主办。作为一种交易,我们准备让他们安排现场直播的观众。不消说,政府支持这样做。”
  “战略空军司令部投下一枚原子弹,作为最精彩的压台戏?”
  “正是如此。”
  “这些演出我看过一次,”我说。“我的孩子在看。我感到奇怪极了……差点要打红色电话……”
  “我知道你的意思,”副部长说。“有时候我觉得,无论谁支持这样做,自己已经被卷入了这场歇斯底里……眼下骑士们正在利用那些利用他们的人……狼狈为奸。但是最近我厌倦了。战争正在使我们大家都烦透了。但愿我们能把战争结束掉……”
  “我们都想用这样那样的办法把战争结束掉,”我说。
  时间减去60分……计数……
  我接到命令,召集“巴克菲什号”船员点名,观看《四骑士四度音程》的实况卫星抓。从表面上看,命令整个北极星舰队观看一场电视演出可能显得十分怪诞,但是其中包含的精神因素是大有文章可做的。
  北极星潜水艇舰队的勤务受到影响,只有高级水兵受选派,好水兵需要行动。然而假如我们老是受指派去行动,我们的任务将会归于失败。我们花费大量时间磨练水远用不上的技能。威慑是一种稳妥的战略,但是对于威慑部队的士兵来说是一种可怕的负担——在过去由于全国同胞对我们的使命抱着否定态度,这种负担大大加重了。为祖国服役的军人精益求精操练技能,然后又必须抑制自己不能施展这些技能,他们有权怨恨自己像贱民一样受对待。
  因此公众对待我们的态度发生积极的变化似乎与四骑士乐队密切相关,这使他们成了北极星舰队的一种吉祥物。他们似乎以奇特的方式代表我们说话又对我们说话。
  我特意在导弹监控中心观看这场演出,在那儿全体水兵必须始终做好准备,在接到命令之后五分钟内发射出导弹。我在导弹监控中心总有一种与值勤员亲密无间的感觉,这是我无法与手下人分享的感情。在这里,我们不是舰长与水兵之间的关系,而是首脑与手下人之间的关系。万一传来命令,发射导弹的意志是我的意志,行动则是他们的事。在这样一个时刻,最好不要有一种孤家寡人的感觉。
  演出开始的时候,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主控制台上方的电视机……
  屏幕充满一个旋转着的螺旋形图案,金属黄衬着金属蓝。有一种沉闷的嗡嗡声,似乎半是西塔尔琴半是电子声,我觉得不知怎么搞的声音是从我脑袋里发出来的,那个螺旋形图案似乎径直蚀刻着我的视网膜。它有点儿发疼,但世界上什么也无法让我走开。
  两个嗓音对唱着:
  “让它都进来……”
  “让它都出去……”
  “进来……出去……进来……出去……进来……出去……”
  我的脑袋似乎在脉动——进一出,进一出,进一出——螺旋形图案开始脉动着改换颜色,同时出现这样的词:黄衬蓝(进)……绿衬红(出)……进一出一进一出一进一出……
  进入屏幕……逸出我的脑袋……我仿佛在敲打着我和屏幕之间某种看不见的薄膜,似乎有什么东西企图裹住我的思想而我正在极力挣扎着跟它抗争……但是我干吗要跟它抗争呢?
  脉动和演唱越来越快,直到无法分清进和出。负片螺旋余像在我眼中形成,其速度快得我的眼睛无法适应这种变化.余像互相重叠,越来越快,直至我的脑袋似乎要爆炸——
  演唱和嗡嗡声变了,屏幕上出现四骑士乐队,穿着罩袍,在一个舞台上演唱,背景是蔚蓝晴空的幕布。现在只有单一的嗓音,温和地唱着:“你进来……”
  然后图像转到四骑士上方,我能看见他们站在某种圆形平台上。图像缓慢平稳地向上移动,我见到圆形舞台出现在一个高塔顶上;一大群人密密层层围绕着高塔,坐在广袤无垠的沙漠上。
  “我们进,他们进……”
  现在我陷入人群里了;人群似乎像塑料一样熔化、流动着,从电视屏幕上倾泻下来把我团团包围起来……
  “我们全进入这里,在一起……”
  一种奇异而美妙的感觉……音乐加快、变狂,心醉神迷……“巴克菲什号”的船壳似乎并不存在……人群在我周围和着音乐不停地摇摆着……我和人群之间的距离似乎在熔化……我在那儿……我们呆若木鸡……
  “哦是的,我们全进入这里,在一起……在一起……”时问减去45分……计数……
  杰里米和我坐在那儿,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忘了对方和周围的一切。即便只有短时间的值勤和短时间的巡逻,你在这地底下几吨水泥的洞穴中也会觉得相当别扭,何况只有你和带着另一把钥匙的那个人,老是无所事事,满脑袋郁郁不乐的胡思乱想,互相讨厌对方的紧张感。我们都应该像男子汉所能做到的那样具有坚定的意志,至少他们是这样要求我们的,他们必定说得对,因为世界仍然在这里。我是说,世界不大——就那么两个人,一起值勤、一起看守着同时飞出的三枚民兵式导弹,转动复式双重锁里的钥匙,按动三个电钮……嘣!第三次世界大战!
  胡思乱想,这是我们不该想的那种思想,否则我就会开始提防着杰里米,他也会开始提防着我,我们就会引起一场偏执狂反馈……但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我们的意志太坚定了,责任心太强了。只要我们记住,在这下面有几分担惊受怕是有益于健康的,那么我们就没事。
  给你一个电视机,这是个好主意。它使我们跟外部世界保持联系,使外部世界在我们脑子里永远是个现实世界。我们的脑子动不动就想到,这下面的导弹监控中心是唯一的现实世界,上面发生的一切都无关紧要……胡思乱想!
  四骑士乐队……不知怎么搞的,那些家伙有助于你摆脱胡思乱想。我说的是那种感觉.最好消除所有紧张的感觉,完全解脱出来的感觉。观看四骑士乐队,你可以全副心神陪着它而丝毫不损害他人,让它冲蚀你的肌肤,荡涤你的心灵。我想他们甚为狂热;他们无非是我们人的狂热本性,人因为具有这种本性我们才得在这下面小心翼翼地看守着。让大家都来看骑士的演出,可以进一步确保在这下面什么事也不会发生。我猜正因为如此,我们许多人下班以后才会喜欢穿上有“干吧”字样钮扣的衣服。高级将校对此视而不见;他们似乎明白我们需要的正在这种内心无奈的戏谑,以便保持我们的积极性。
  现在,演出之初屏幕上的螺旋形图案——连同嗡嗡声——又出现了。咔嚓j我正好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屏幕上,好像商业广告还没有播出。
  “我们都进入这里面,在一起……”
  接着是主歌手的特写镜头,面对面径直望着我,就像杰里米那样贴近,甚至更加真实。那是一个神色卑鄙的家伙,他的眼神暴露了他通晓一切下流堕落的勾当。
  低音乐器开始在他身后单调鸣晌,一种电子嗡嗡声让我心里腻烦得要死。他动手弹奏吉它,卑鄙又下贱,用酒巴里寻衅吵架的那种暴死腔调唱着:
  “我刺伤我母亲,我亲吻我的爪子……”
  一段即兴反复的吉它和弦亦步亦趋随声附和着歌词,屏幕上一个巨大的曲十字(红衬黑,黑衬红)像裸露的血管一样脉动着——
  四骑士的面孔,乜斜着眼睛——
  “把我的妹妹钉死在厕所门上……”
  吉它和着脉动的曲十字——
  “把一只幼犬溺死在水泥搅拌机里……烧死一只小猫,只是为了听它尖叫……”
  屏幕上,一场大火在缓缓燃烧着,歌声变成缓慢哀切、极度痛苦的恸哭:
  “哦神哪,我已绎让这场熊熊烈火燃烧在我的脑髓里……
  “哦是的,我让这场大火燃烧……在我发臭的脑髓里……
  “给我拿来一个喷灯……放火焚烧一些赤裸的肉……”
  烈火淡入,变成一个尖声叫喊着的东方妇女的面孔,她一边抓拍背部的凝固汽油一边跑过一个熊熊燃烧着的村庄。
  “我让这个信息……沸腾在我的血泡里……人只不过是在肮脏的烂泥团里……燃烧的火……”
  纽伦堡群众大会的影片剪辑:行进的人挥动火炬组成的旋转曲十字——
  四骑士队长的图像叠印在扭曲燃烧的十字上:
  “你别恨我,姑娘,你不能感到你心中什么在尖叫吗?
  “你别恨我,姑娘,感到我把你淹没在粘泥里!”
  只有骑士们的面孔,狂呼乱叫着发泄仇恨——
  “哦是的,我是个妖魔,妈妈……”
  一个长镜头显示出平台周围的人群,他们站立着,挥动胳膊,在无声叫嚷。接着迅速移入可变焦距镜头,万花筒似的一张张面孔,一双双眼睛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嘴巴张开嚎叫着——
  “就叫我——”
  四骑士的面孔叠印在人群躁狂的面孔上面——
  “叫我人类!”
  我望着杰里米。他玩弄着挂在项链上的钥匙。他在出汗。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也在出汗,我的钥匙在我的手里活蹦乱跳着。
  时间减去13分……计数……
  一种滑稽的感觉,舰长在这“巴克菲什号”的导弹监控中心跟我们一起观看四骑士乐队的演出。坐在我的控制台前跟舰长一起看电视,差点把我吓死了……我觉得他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给了我内心激情一种我不喜欢的腻滑感觉……
  商业广告过去了,那个螺旋形图案再次出现,咻!它把我吸回到电视里,我再也不担心舰长和这一类事情了……
  只有螺旋形图案,变黄——蓝,变红——绿,然后开始旋转,不停地旋转,越转越快,变换着色彩,旋转,旋转,旋转……一种科尼岛旋转木马的声音在它后面玎玲玎玲作响,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旋转,旋转,旋转,闪烁着红一绿光,闪烁着黄一蓝光,旋转,旋转,旋转……
  这种巨大的嗡嗡声充满我的身心,旋转,旋转,旋转……我的肌肉在松弛,在软化,旋转,旋转,旋转,浑身软绵绵,旋转,旋转,旋转,哦多么美好,仅仅旋转着.旋转着……
  在闪光的彩色螺旋形图案中心出现一个明亮的白色光斑,就在正中心,不移动,不改变,整个世界色彩斑斓,围绕着它旋转,旋转,嗡嗡声来自回旋着的色彩,光斑对着我哼唱……
  光斑是一个不断旋转、旋转着的漫长隧道终端的亮光。嗡嗡声开始变响亮一点。光斑开始变大一点。我沿着隧道向光斑漂去,旋转,旋转……
  时间减去11分……计数……
  旋转,旋转,旋转,沿着一条脉动色彩组成的长长的隧道,旋转,旋转,漂向隧道尽头的圆形亮光……最终到达那儿,吸收充满我身心的美妙嗡嗡声,这该是多么美好啊,此后我就能忘却自己在这地下洞穴里。手中拿着坚硬的黄铜钥匙,只有公爵和我,在这地下洞穴里,洞穴是螺旋形的闪光色彩,旋转着,朝着隧道末端友好的光旋转,旋转,旋转……
  时间减去10分……计数……
  旋转隧道末端的圆形亮光变得越来越大,嗡嗡声变得越来越响亮·我觉得越来越舒适,“巴克菲什号”的导弹监控中心变得越来越朦胧,服从命令的可怕重负同时变得越来越轻,旋转,旋转,我觉得太惬意了,我要-大声叫喊,旋转,旋转……
  时间减去9分……计数……
  旋转,旋转……我在旋转,杰里米在旋转,地下洞穴在旋转,隧道末端的圆形亮光旋转着越来越近——我终于穿过去了!一个充满黄光的地方。柔和的金属黄光。接着是柔和的金属蓝。黄。蓝。黄。蓝。黄-蓝-黄-蓝-黄-蓝-黄……
  纯光脉动着……纯声嗡嗡响。只感觉到一些字母,我在脉动之间读不懂那些字母——非黄非蓝——太快,太暗淡,看不清,但是挺重要,非常重要……
  继而一个嗓音似乎在我的脑袋里歌唱,简直就像我自己的歌喉:
  “哦,哦,哦……我并非真想知道……哦,哦,哦……我并非真想知道……”
  那条命令脉动着,围绕我无法读懂、无法完全读懂、必须读懂、几乎可以读懂的那些字闪烁着……
  “哦,哦,哦……伟大的神哪,我真想知道……”
  奇异而难以名状的朦胧影像如同浮云遮蔽了闪烁着蓝一黄一蓝光的宇宙,隐匿了我该读懂的字……他妈的,那些朦胧影像干吗不滚开,好让我搞清楚我必须知道的事!
  “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我得知道得知道得知道得知道……”
  时间减去7分……计数……
  我无法读懂那些字!舰长干吗不让我读懂那些字?
  又是在我体内的那个嗓音:“必须知道……必须知道……必须知道它为什么这样伤害我……”
  这声音干吗不住嘴,好让我读那些字?
  那些字干吗不稳定下来别乱动?
  干吗不慢一点闪动?
  假如它们慢一点闪动,我就能读它们,我就可以知道我必须怎么办了……
  时间减去6分……计数……
  我感觉到浸着汗水的钥匙就在我的手心里……我见到公爵抚摩着他的那把钥匙。必须知道!现在——通过脉动的蓝一黄一蓝光和对我的后脑勺逐渐增大可怕压力的那些无法读懂的字——我看得见四骑士。他们都跪着,呼叫着,举目仰望着什么.祈求着:“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
  然后,鲜艳的红一橙光缓慢柔和地滚滚向前波动着,充满整个世界,一个巨大的嗓音正在尽力讲话。但它无法形成话语。它结结巴巴,它哀叹——
  黄-蓝-黄光绕着我读不懂的字闪烁着——我突然意识到,还是火的嗓音尽力要形成的那些话——四骑士跪着祈求:“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
  温暖诱人的火尽力要讲话——
  “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
  时间减去4分……计数……
  那些话语是什么呢?那条命令是什么内容呢?我能感觉到我的手下军人在默默地恳求我告诉他们。我毕竟是他们的舰长,我有责任告诉他们。我有责任搞清楚!
  “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身穿罩袍、屈膝跪着的人影通过我脑袋里脉动的闪光祈求着,我差点看得出那些话语……差点看得出……
  “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我悄悄对温暖的橙色火说道,它正在尽力说话,但是说不出来。我的手下军人也在悄悄说话:“告诉我告诉我……”
  时间减去3分……计数……
  问题在我脑袋里燃烧,发出蓝光和黄光。那火要告诉我们什么?我读不懂的字是什么?
  必须打开那些字!必须找到钥匙!
  一把钥匙……那把钥匙?就是那把钥匙!禁锢着字的锁就在那儿,就在我面前!把钥匙插入锁孔……我望着杰里米。杰里米没有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理由可以阻止我把钥匙插入锁孔吧?
  但是当我把钥匙插入锁中的时候,杰里米一动也不动……
  时间减去2分……计数……
  舰长干吗不告诉我是什么命令?火知道,但是它说不出话来。我被脉动的光搞得头疼欲裂,但是我读不懂那些字。
  “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我乞求道。
  然后我明白了,舰长也在乞求。
  时间减去90秒……计数……
  “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骑士们乞求着,我读不懂的字是我脑袋里的一团火。
  公爵的钥匙插在我们面前的锁孔里。他从遥远的地方说:“咱们得一起干。”
  当然啦……我们的两把钥匙……我们的两把钥匙将打开字!
  我把钥匙插入锁孔。一、二、三,我们同时转动钥匙。控制台的一块盖子啪一声弹开。盖子下面有三个红色电钮。控制台上亮起用红色字母显示的三个指示灯标:待发。
  时间减去60秒……计数……
  军人们在等我发布命令。我有知道要发什么命令。一团壮丽的橙色火正在尽力告诉我,但它说不出话来……穿罩袍的人影在向火祈祷……
  后来,通过隐匿着我必须读懂的字的黄~蓝闪光,我见到一大群人围绕着一个塔。人群站立着,在默默地乞求——
  人群中心的塔变成尽力要告诉我那些字的橙色火——
  变成滚滚浓烟组成的巨大蘑菇云和眩目的橙红色闪光……
  时间减去30秒……计数……
  巨大的火柱想要告诉杰里米和我,那些字是什么,我们必须怎么干。人群在烈火的烟雾中尖声叫嚷。黄一蓝闪光在蘑菇云后面越闪越快。我差点就能读出那些字了!我看得见有两个字!
  时间减去20秒……计数……
  舰长干吗不告诉我们?我差点能看清那两个字了!
  其后,我听见美丽蘑菇云四周的人群呼喊着:“干吧!干吧!干吧!干吧!干吧!”
  时间减去1O秒……计数……
  “干吧!干吧!干吧!干吧!干吧!干吧!干吧!”
  他们要我干什么呢?公爵知道吗?

  9
  军人们等待着!是什么命令呢?他们俯身面对着点火控制器,等待着……点火控制器……
  “干吧!干吧!于吧!干吧!干吧!”

  8
  “干吧!于吧!干吧!干吧!干吧!”:人群声嘶力竭叫嚷着。
  “杰里米!”我喊道。“我能读出那两个字了!”

  7
  我的双手停息在我的那一排点火电钮上……
  “干吧!干吧!干吧!干吧!”那两个字说道。
  舰长没听懂吗?

  6
  “他们要咱干什么,杰里米?”

  5
  蘑菇云干吗不发布命令呢?我的手下军人在等候着呢!好水兵渴望的是行动。
  一个洪亮的嗓音从火柱里说道:“干吧……干吧……干吧……”

  4
  “公爵,在这下面咱们所能干的只有一件事。”

  3
  “弟兄们,听命令!行动!点火!”

  2
  遵命,遵命,遵命!杰里米——

  1
  我把手伸向我的那一排点火电钮。整个控制台前军人们一齐把手伸向各自的电钮。但是我抢在他们前头!我将名列第一!

  0

  (江亦川 译)

《大闪光》 作者:诺曼·斯宾拉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