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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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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刀人》
作者:乔治·亚历克·埃芬戈

正文 捉刀人

  他正面对几亿观众表演。巨大的圆形剧场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他的周围是~圈圈透明塑料板座位,以他为圆心,从离他几码远的舞台边缘依次向高处递升,直至最后几排在苍茫暮色中消失。每个座位上都有一个游荡的灵魂,受身外物质传输机的监控。
  阿那本不像名作家那样表现得神采奕奕。但他的作品却充满了活力。虽说许多观众是来听费奥思的,但大多数人也满怀希望来聆听阿那本激动人心的长篇故事。
  他坐在明亮的黑色舞台中央,两脚并拢,双手平放在两腿上。他的头没有前倾,却显得昏昏沉沉,犹如服过麻醉药一般。费奥思不愿坐下来;就是不坐,伟大作家应该在他狭小的地盘里东奔西走,或叫嚷,或低吟,将表演与文字融为一体来赢得赞誉。
  这次演出对阿那本来说是长得出奇。以往三次表演,他都只用了三十分钟。那些故事互不关联,又不完整。那时总有一个新片断能凑到前面两个怪诞的章节中去,整个结构也就清晰不少。而今天则截然不同。这个谜一样的作品风格迥异。这篇稍长,振奋人心,观众或许满意,专家们不会赞赏。
  “他又投了颗炸弹。”阿那本言语缓慢,语调几乎没有变化。“一家百货商店倒塌了。砖块和玻璃碎片像雨点一样砸下来。他受伤流血了。一阵莫名的快感涌上心头。威力无比的爆炸声、钢筋混凝土倒塌的轰隆声、几百扇窗户玻璃震破的唏哩哗啦声响——这一切都奇怪地使他感到安慰,感到兴奋。”
  许多词观众都没听清。也是,故事的基本冲突也毫无意义。人的行为似乎不正常了,举止新奇得不像人了。作家讲的许多故事中,人的行为都很恐怖。少数人不再来观看演出了,抗议说这样的故事可能会教别人也干出离奇出格的事。只有专家们,掌握着传输机的创作源泉,才会去思考这些不寻常词语的意义,如:炸弹、威力、混凝土。
  阿那本接着说:“在扭曲烧黑了的一堆瓦砾中,”他不作声了。显然他话说半句就没了下文。成千上万的观众在各自的家里叹着气。阿那本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渐渐地,脸上显出了一丝生气,似乎从沉沉的迷蒙中苏醒过来。他孤零零地在巨大的圆形剧场中站起来,走向舞台边,他累了。
  阿那本坐下来等下面的节目。他是一个人来的,瓦凯丝呆在他家里。她空洞的躯体此刻正躺在池塘边低矮的长椅上。阿那本猜想她的灵魂在这剧场里,等着伟人费奥思。阿那本凄惨地笑了笑。他怎能奢望瓦凯丝在费奥思表演时想着自己呢?一丝妒意袭上心头。这种情感,在平头百姓中并不少见,但在作家是够稀奇古怪的了。作为作家,他在剧场拥有一个永久匣位。他知道成千上万未能目睹他表演的人得知他缺乏表演兴趣时会是何等恐慌。
  他决定再呆一会儿,因为费奥思确实表现不错,并且,他是最伟大的作家,每一场表演都是历史事件。传输机用灯光照亮了舞台,天空已是一片漆黑。费奥思从阿那本身旁的传输机出场。阿那本注视着他走向舞台中央的那把椅子。费奥思双手握住椅子扶手,一只大拇指伸进一个盛有少量弛缓剂的小槽,这是专门为他表演而设的。除非费奥思心思镇定从容,否则传输机就会失去作用,表演就要泡汤。
  传输机每年都输送着几十位作家的灵感,希望将其与某一古典作家的思想遗产相通。有时候,像费奥思这样运气好的人,他的自我能找到一个类似的作家。而通常则找不到与表演者相近的现成材料。他们面对的不是荣誉而往往是可怕的谩骂。传输机当然把这些倒霉蛋送走了。只有另外一些作家才见过一个人思维停滞时恐惧的窘相。
  费奥思信心十足地走向那把椅子。这段路程他已走过不知多少遍。他知道一个灵魂正热烈地等候着他。无数作家的思维在躯体死后被抛在一个怪异的平面上燃烧,但一个青年作家的头脑如果与他们丝毫不相适应,捉刀代笔就百无一用。要是作者走运,可以从容利用少部分失传文字。有时福星高照,就会发现与一传奇天才相象,从而反映他内心的思维。
  费奥思是所有作家中最幸运、最伟大的一个,在人类思想之泉中淘金已整整两年。他已成为威廉·莎士比亚/费奥思。莎听比亚著作文本虽已失传,与其它文学作品不同,伊丽莎白时代的文学声誉永存。费奥思的观众们兴奋地聆听着,因为他的每一个片断都是两千年来地球人闻所未闻的。
  “跟上次出现的一模一样。”费奥思说,依然坐在椅子上。他慢慢起身,脸上仍是作家特有的专注神情。他在狭窄的舞台上踱步,挥舞着双手,一会儿指点着,一会儿打着手势,一会儿又威胁性地挥打。语音、语调变换无穷。阿那本看到那几乎毫无意义的词语所产生的神奇效果,不禁目瞪口呆。

  “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比他父亲的死
  更让他不再顾及自己了。
  你们与他一起长大成人,
  了解他的青春岁月和性情。
  我请求你们俩
  在朝廷上允诺,花点时间,
  这样,由你们相伴……”

  阿那本眼都红了。费奥思在巴掌大小的舞台上来回走动。阿那本心头一震。这种举止太刺激,太怪了。他想传输机工作人员是不会将费奥思打发走的。他心中涌起的不仅仅是大而空洞的词汇,而且是以往一种莫名的感情,一种危险的情绪。阿那本时代的人们重新发现了“戏剧”这个字眼,即作家的精神产品不只读读就算,专家和传输机以作家作品的片章为基础,已初步重建了文学形式。
  费奥思继续说,阿那本则在考虑着自己受欢迎的程度。很明显,他的故事并不源于莎听比亚时代。每个作家都深知去世已久的大师的特性,能感到它在自己多思的头脑里筑巢,到相通之处减少和自己精疲力尽地苏醒过来就无所适从。阿那本讲述了山德尔·库兰写的故事。专家们对此人一无所知,但他们认为他可以与莎听比亚相媲美。库兰的语言并不精细,故事也不包罗万象,但他发掘得更深,更受欢迎。这现象值得研究。但探究什么因素使其出类拔萃并不是阿那本的职责。他为自己的名声窃窃自喜,又暗地里巴望费奥思出丑。
  “—、且,我坚信,”费奥思说道,单拳紧握,高举过头,否则我的头脑

  “不是寻找这精明行为的蛛丝马迹,
  就如它以往那样。我发现了
  哈姆莱特发疯的真正原因。”

  《哈姆莱特》!又是那名篇中的一段。专家们现在一定会抱怨了,阿那本心想。他本能地站起来,乘上传输机回家。
  脚下的草透着凉意。在东墙西瓦间,阿那本看到首批晚星静静地闪光。分割的薄板支撑着片片屋顶和房屋框架,其问是绿树、溪流和家具。阿那本看到山脚下昏暗的光照着那把长椅,瓦凯丝的躯体还躺在上面。她的灵魂正观看着费奥思精彩的表演。
  寒气逼人。阿那本用传输机提高了室外温度。想了想之后,他把室内外全照得灯火辉煌。传输机驱走了黑夜,把黑暗击成碎片,甚至把碎片进一步驱赶到树根间。阿那本感觉好多了。他走向池塘,在他情妇对面的草地上坐下来。他等着费奥思的表演结束。
  不一会儿,瓦凯丝动弹了一下。她坐起来,揉了揉脖颈,她的灵魂长时间地在剧场观看,颈部不免有些僵硬。她看到阿那本,笑了笑,“你回来得真早啊!”她说道,面带困惑。
  “我很累,”阿那本说,他没有笑,“费奥思的表演我就看了一会儿。又是《哈姆莱特》”不是吗?”
  “是啊!太好了!可是有些怪。真遗憾你没能看到底,保证有许多人爱看他表演。”
  “我知道,”阿那本说,站着向她伸出手去。他们通过传输机绕着池塘散步。阿那本用传输机已将池塘全年封冻。他把她带回到山上的会客区。他不想说话。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谈起费奥思。
  “我喜欢你的表演,亲爱的。”她说。
  “我很高兴。当然,我记不得演些什么了。查瑞特和其他人今晚来,我或许可以再演一遍。太可悲了,我对自己的工作兴趣不大。”
  “我不信。”瓦凯丝说着抄起一把杂草甩手扔向阿那本的头部。阿那本一闪,草从旁飞过。他笑不出来。
  “不,是真的,”他说,“我甚至不仲心些什么。当你与费奥思之流竞争,你就很难把握自己。”
  “费奥思是费奥思,你是你。”瓦凯丝见阿那本不悦,这不单单出于演出后的瘴劳。她拽了下他的胳膊。他看着她,“听着,”她说,“你不知道有许多人喜欢听你说书呢!”
  “不太多。”他涩涩地说。
  “好了,差不多一样。莎听比亚是个谜一般的人物,几乎是神。显然人们去听费奥思可以换换口味。但他们更喜欢你。你俩不是竞争对手。你们满足不同需要,而且你们做得不分上下。今晚你确实棒极了。”
  “快走。我想他们马上就到了。”
  阿那本的内心夹杂着厌烦、妒嫉,用传输机熄灭了室内的灯光,只在他们行走的山间打上柔和的亮光。他想听听轻柔的音乐,但内心烦躁,又马上掐断了。他们走上山顶,来到会客区,见两个人从小小的传输机里出来。第一个高大瘦削,长辫垂至腰间,身披淡蓝长袍。第二个矮小结实,留着短发小胡,没穿衣服。他们向阿那本和瓦凯丝挥手致意后就在草地上坐下。
  “你好,查瑞特。”瓦凯丝说着,走向蓝袍人。他碰了下她的腿,吻了下她的膝盖。瓦凯丝大笑起来。
  “这是特雷菲斯,”查瑞特说,举起另一人的手,“信不信?他也想表演。”
  阿那本皱起了眉头。查瑞特倒没什么,他那些回忆性故事源于某一利德赛克夫人的作品,专家们虽有传输机,但也不会按质量或时间顺序将她收入现在的热门作家之列。查瑞特的表演正如一切表演,从历史角度看很有意义,但没多大吸引力。而这个新手特雷菲斯对阿那本是个威胁。他利用天才人物的思维对阿那本日趋苍白无力的作品的影响非同小可。
  “我的朋友查瑞特不是在开玩笑吧?”阿那本说,“只有我们作家才能看清踌躇满志者失意悲惨的结局。如果公众了解这多么可怕,就不会再有新作家了。你对此有何看法?”
  特雷菲斯一脸不安。阿那本用意识通过传输机将会客区的气温降低了十度。
  “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特雷菲斯说,“我知道要靠运气。查瑞特已提醒我两年了。但我还是愿意当作家。”他说得很有决心。阿那本忍不住笑了。
  “那我们等其他人都到了后再谈吧。”阿那本说,“可能是费奥思的灵感让你作出了不明智的决定。”
  阿那本和瓦凯丝在两人旁边坐下。阿那本一言不发。瓦凯丝觉得尴尬,就当起了女主人,要客人们别拘束,并问要些什么饮料。
  “这儿有点冷。”特雷菲斯说。他仍惴惴不安,生怕得罪像阿那本这样的名人。
  阿那本咕哝了一番,用传输机将温度升高了十度,“自动食品机在那个平面上。”他说,指了指会客区唯一的一堵墙。从他的话来看,他显然不愿意招待他的朋友,他这样说仅仅出于礼貌而已。特雷菲斯轻声向查瑞特说了些什么。阿那本可以听到他建议现在就告辞。可查瑞特摇了摇头。毕竟阿那本是个作家,比普通人更容易情绪不定,而且他刚演出完毕。查瑞特抓起特雷菲斯的胳膊,将他带到自动食品机旁。
  “瓦凯丝,”查瑞特说,“想吃些什么吗?”
  “不,”她说,“等会儿再说吧。”
  “阿那本,你呢?”
  阿那本只是皱眉,摆了摆手。查瑞特要了一小碗肉和花。特雷菲斯要了一杯饮料和一些蛋白面包。
  不久,三人步出阿那本的传输机。一个青年女子和两位老人。他们见过阿那本与客人后,径直走向自动食品机,然后就与其他人坐在草地上。青年女子是个作家,名叫罗彻,创作一个叫伊丽莎白·道森·道格拉斯先人的诗歌。老者之一是著名作家,阿那本像妒嫉费奥思一样对他妒嫉得发狂。他叫特拉戴恩,也就是那个特修斯·帕博留斯·伊埃塔。另一位是布里奥尔,他几天前首次登台,用一篇丹尼尔·笛福的作品迷倒了观众。阿那本仍闷声不响地坐在瓦凯丝身旁,瓦凯丝就替他介绍。当他们得知特雷菲斯也想成为作家时,朋友间的闲聊顿失轻松气氛。
  “今晚看了费奥思吗?”罗彻问道,她正给瓦凯丝又黑又长的头发编辫子。
  “看了,”特雷菲斯答道,“我的一个父亲理解我表演的愿望:他让我使用他在剧场的座位。”
  “你喜欢他吗?”特拉戴恩问道。
  特雷菲斯迟疑了会儿,“费奥思的伟大与众不同。你不是欣赏他,你是感受他。不知道你是否理解我的意思。他不仅表现了莎听比亚的天才,也显示了费奥思的天才。”
  “完全正确。”布里奥尔平静地说。
  “我很想知道你对我的表演有什么高见。”阿那本说。
  会客区登时一片静寂。气氛骤然紧张。这样问很不对劲,即使是阿那本怪异的脾性也不能成其理由。
  “我认为你很不错。”沉默半晌,特雷菲斯终于开口:“我喜欢所有通过传输机听到的你的作品。你与费奥思截然不同。库兰太独特了。从他身上我们可以看出一些特色。”
  阿那本双眉紧锁,站了起来。大家都看着他来回踱步,“你也曾特地向你父亲要个座位看我表演吗?”他问道。
  特雷菲斯无助地望着其他人。显然,年轻人受到了侮辱,“这次不同。费奥思不常表演。”
  阿那本默不作声。他走向自动食品机,听到身后说话的嗡嗡声。他知道年轻人不敢要求再次升温,就用传输机将温度降低了十五度。
  “我们的朋友布里奥尔也曾立志当作家。”阿那本说,拿着一杯兴奋剂回到圈中,“他是个幸运人。我记不清你兄弟们的论点了。但除非他们也是作家,否则就不会知道人类的真理。”
  “我真希望当初尝试前就知道当作家的滋味”,布里奥尔说,神经质地笑了笑,“很有可能我就不干了。”
  “假如你不在斯塔里尔前出场……”罗彻说。
  阿那本放下杯子,抓住了特雷菲斯的胳膊,“你该听听。我们告诉你当作家的味道,你将会怎么样。假如你还想当作家,我们会认为你疯了。”
  “别听他的,特雷菲斯,”查瑞特说,“我要对你负责,是我把你带来的。可能这样做不太好。阿那本是累了。”
  “不,不,”阿那本说,“一点也不。他不该认为我们的生活充满了荣誉与光辉。”
  特雷菲斯的胳膊无法挣脱阿那本的掌握,“我从没这么想过。”他说。
  “等等,”阿那本说,“我让布里奥尔来告诉你。”
  布里奥尔平静地坐着,双膝并拢,头枕双臂。他是在座的长者。但作家用特殊的方式表达他们的敬意。他是资历最浅的作家,就只受到不冷不热的关注,“好吧。”布里奥尔慢条斯理地说,。第一次是太吓人了。我把拇指放在粉槽里,摸到个小孔。我等着弛缓剂起作用。然后我就让传输机把我换下台,没进入程序。就是有药物帮助,我还是抖个不停。”
  布里舆尔说话时,眼盯着柔光下的草地。他已上了年纪,普普通通过了大半辈子。无法理解为何他在晚年冒出了当作家的念头,“在短暂的一瞬,我瞥见了死亡。”他声音沙哑,“就在混沌之中,我想我被丹尼尔·笛福的死魂灵拯救。我很走运。那就是我的试演。”
  “那你的首次表演呢?”特雷菲斯问道。
  布里奥尔抬头一笑,“我还是担心,”他说,“我担心这次丹尼尔·笛福不再出现。但他出现了。他将一直来帮我。”
  “跟他讲讲斯塔里尔。”阿那本说,起身又去取了杯兴奋剂。
  布里奥尔黯然,“他不是在你之后出场的吗?”特拉戴恿问。布里奥尔点点头。
  “他演砸了吗?”特雷菲斯问。
  “那是我见过的最骇人的事。”瓦凯丝说
  “你还想试试吗?”阿那本问,在罗彻身旁坐下。
  特雷菲斯握着瓦凯丝的手说:“是的。”
  阿那本大笑,“好,”他说,“太妙了。你可能会与荷马合作。”
  “别开玩笑,阿那本。”瓦凯丝说,“他对可能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哦,他可知道什么叫冒险。”阿那本说,“快来,我们来搞搞清楚。我们所有人将在剧场舞台上相聚。”他率先起身消失在他的私人传输机中。其他人紧随其后。传输机将他们送到一望无际、空旷的剧场里。
  “要灯光吗?”阿那本问道。
  “要吧。”特雷菲斯回答。
  阿那本通过传输机打上了灯光。剧场顿时亮如白昼,“别紧张,”阿那本说着,把特雷菲斯引向那把椅子,“布里奥尔是个年迈的人。他谈论有关死亡的事。何不想想瓦凯丝?你表演出色,她就会倾心于你。”
  “我已经对他一见倾心了。”瓦凯丝酸溜溜地说,“干吗不告诉他该怎么做?”
  阿那本恶狠狠地瞪着她,“今晚我刚演出完,”他最终说道,“我已困乏不堪了。”
  “行,没事。”特雷菲斯说。他坐在椅子上,低头查看那个装有粉槽的扶手,“我把拇指放这儿是吗?”他问。
  “是的。”查瑞特说,“但今晚你不用那样。你父亲们让我带你拜见一些作家,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同意你现在就一试身手。”
  “出了事我负责。”阿那本说,“他看上去又聪明又认真。”
  “我,……我摸到粉了。”特雷菲斯说,“要多久……”
  “你该感觉到了。”罗彻柔声说。
  “是。”
  “现在传输机开始工作。”布里奥尔说,“就像你要去一个剧场、一个学校,但别固定一个地方,就是……离开这儿。”
  短暂的沉寂过后,特雷菲斯双跟圆睁,大嘴咧开,发出一阵咯咯声。然后他的嘴巴越张越大,发出惊恐的咆哮,双拳紧握,在椅子上半坐半蹲,颈部肌肉绷紧,后背剧烈地疼痛。
  瓦凯丝惊恐万状,躲在查瑞特背后不敢再看。很快来了三个传输机操作员,把特雷菲斯从舞台边的小传输机中解脱出来。
  “一点没击中要害。”阿那本说。
  “可怜的年轻人。”特拉戴恩说。
  “他是个傻瓜。”阿那本说,“他活该受罪。他想出名,却不想花力气,只想鹦鹉学舌,背诵古典作家的陈词滥调。”
  “你不可怜他吗?”罗彻问。
  “不,不可怜。他知道要发生什么。”
  “但我们都像他这样起步的。”查瑞特说,“我们都有此经历。你不该责备他。你也曾这么做过。”
  “不,我没有。”阿那本平静地说。
  其余的人满脸困惑。阿那本眉头一皱,如果他现在讲出来就是做了件好事,再也不会有第二个斯塔里尔或是特雷菲斯了。
  “你们没发现吗?”他说,“你们所有人都在作家的遗作中东翻西找,以求得到些提示。但你们找到的任何东西都只属于死去的一代又一代。它们距今已两千多年了。而我却不。没发现吧?几十个世纪以来,首次有人在创作。我不仅机械地讲述,我还创新。从来就没有什么山德尔·库兰。他的作品都是我自己写的。”
  瓦凯丝哭了起米,查瑞特一把抓住阿那本的手腕,问道:“你是说你没让传输机帮你?”
  “没有,”阿那本大胆证实,“从没有。”
  “那你是骗我们啦?”特拉戴恩问。
  “我不懂。”布里奥尔说,“你没讲那些故事吗?你是自说自话?我就是不明白。”
  阿那本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在剧场奇异的灯光下,每张脸上都是怀疑与恐惧的神色,“难道你们不明白?”阿那本大喊,“都是我自己写的!”
  他们离阿那本远远的,把他孤零零地撇在空椅子旁。他四处搜寻赞同、钦佩的表示,但只看到憎恨。他开始尖叫,但特拉戴恩一抬手,他就停止了。
  “你真是与众不同。”老人说。
  话音刚落,三个传输机操作员把阿那本打发了。

  (郑曙芩 译)

《捉刀人》 作者:乔治·亚历克·埃芬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