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流浪星

《追踪流浪星》
作者：弗雷德里克·波尔

正文 内容简介

　　故事发生在未来的太空时代。
　　混浪星是一种智能星体，它独来独往，从不与别的星体交往，被视为宇宙的“危险分子”。可是，太空工程师豪克对它却十分着迷，他避开众人，不顾恋人的劝阻，硬是计划复制一颗流浪星。当科学家夸莫典历经艰辛赶到地球制止时，已经来不及了。这颗流浪星已经诞生，它虽幼小却又有巨大能量，它不停地吸收吞并周围的一切（甚至吞并了豪克）而成为一颗力量巨大的星体，它不顾一切地朝宇宙中心艾尔玛利克星座撞去，宇宙居民纷纷逃窜。一场大灾难即将发生……
　　本书想象奇特，故事曲折，极富可读性。尤其结尾出人意料，令人读后沉浸其中，不忍释卷。

《追踪流浪星》 作者：弗雷德里克·波尔

前言

　　在９０年代第一春里，我们选编了这辑以太空故事为主的“世界科幻小说精品”丛书，作为奉献给少年朋友的一份礼物。
　　科幻小说在国外拥有大量的读者群，尤其深受８至１６岁少年儿童的喜爱。近几十年来，欧、美、苏、日等国科幻小说作家辈出，他们的作品风靡世界，往往一版再版，产生了广泛的影响。为了更好地研究和推动科幻小说的发展，各种国际性的机构也相继成立。１９６９年在巴西，１９７０年在日本先后召开了国际科幻小说讨论会，１９７６年在柏林召开７第一次世界科幻小说作家大会，并成立了世界科幻小说作家协会；许多国家也先后成立了各国的科幻小说协会，出版了各种炕物，还设立了各种奖金或评奖活动，以鼓励创作出更多优秀的科幻小说。
　　纵观一百多年来科幻小说的发展，科幻小说也经历了几起几落，并逐渐地趋向成熟。当代的科幻小说，无论是在题材上还是在创作形式上都不断地扩展和拓新，其想象力的丰富大胆、情节的曲折惊险、扣人心弦，都是早期科幻小说所无法比拟的。而且，当代高科学技术在航天航空、电子、化学等各条领域里的突破和创造性的应用，也为科幻小说家展示出了更为广阔的天地和更斡烂的远景，并且使得科幻小说日益走上了与正确的科学发现及科学预想相结合的道路。不是吗，许多曾经只是科幻作品预言的事物，今天都早已成为现实。比如，法国著名科幻作家儒勒·凡尔纳写作的《从地球到月亮》、《８０天环游地球》、及《海底两万里》等科幻作品，刚一出版即引起轰动，被看作是一种大胆的想象。但在今天，人类登上月球；宇宙卫星探测太空星体，已经成了众所周知的事实。现在无论陆路、海路或空路，环游地球一周已毫不稀奇。而当代的宇航科学无论是在技术研究还是在工艺制造上，都达到了相当的高度。所有这一切，都为科幻小说的创作提供了更为深厚的基础，使之有望登上一个个新的台阶。
　　８０年代初，科幻小说在中国也曾经风行一时，不久，又走入低潮，几至销声匿迹。这其中的原因，我们不想在这里探究。但我们有理由相信，优秀的、健康的科幻小说是有其独特魅力的。它对激发少年儿童的想象力、开阔他们的视野，促进他们的科学探索精神起到有益的作用。
　　为此，我们在目前科幻作品仍不景气的情况下，大胆选编了这一辑以太空故事为主的科学幻想小说，并且准备在以后陆续推出其他系列的健康、有益且能引人入胜的科幻作品。我们相信，此举一定会受到社会各界的有识之士的支持，得到广大的热爱科学、有志于探索未知世界的少年读者的欢迎。
　　我们这样期待着。

　　　　编者
　　一九九○年春

《追踪流浪星》 作者：弗雷德里克·波尔

第一章

　　他正在做看与茉丽有关的梦，一束刺眼的光芒突然将他惊醒。他紧闭起眼睛，四处摸索，想抓住什么，但是他触摸到的尽是些热乎乎、软绵绵的东西。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因此感到一阵恐慌和迷惘。
　　“夸莫典指令长！”
　　一声亲切悦耳的人工合成声音使他恢复了方位感。原来这里是艾克逊研究站，它是设在艾克逊４号行星上的人类住所。他是在自己设计建造的全部由电脑控制的舱室中。他原打算和茉丽共同使用这间舱室，但还未完工，她就出走了。现在他孤身一人在这里面，在睡眠器的宽松的被囊膜中悬浮着，活像一个在母体中的胎儿。
　　“安迪·夸莫典指令长！”睡眠器灵敏的机器人声音变得更为急促，“播讲机有一份电传要向您报告。”
　　他咕咕哝哝地抱怨着眼睛被光刺痛了，后来又回味着刚刚逝去的梦。在梦里他竟鬼使神差地找到了茉丽。为了把她带走，他与豪克进行了殊死搏斗。难以相信的是他竟战胜了豪克……
　　“指令长！”机器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在软垫中蠕动着身躯，试图重新恢复那种美好的感觉。他想重新获得因为战胜豪克而兴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因为茉丽希望他战胜豪克而热血沸腾的感觉。
　　但是，当他就要回到那种梦境中去的时候，一切又依然消失了。他懊丧地醒来，头脑一片空荡。茫茫宇宙之中，茉丽和豪克究竟在哪里？他无法想象，在现实生活中他果真能够击败豪克，而且他也无法相信：茉丽真会希望他战胜豪克。
　　他慢慢地张开眯着的眼睛，在睡眠器的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模样：大腹便便、肌肉松弛、脑门上的一片头发已脱落。看到自己这副苍白疲惫的样子，他转过脸去。
　　“你真不该把我弄醒，”他抱怨地对睡眠器说，“我又不在值班，任何来电我都不接，快让我睡觉吧！”
　　“不！先生，”睡眠器生气地责备他说，“您不能忽视这份电传，发报人把它归为急件类。这上面的‘索引码’表明，在行星间范围内出现了险情，也许要祸及你们几十亿的人类。”
　　“啊！伟大的文尔玛利克！”他面对着粉红色的松软折皱的塑料膜眨了几下眼睛，“电文是从哪儿发来的？”
　　“从中心区发来的，”睡眠器回答说，“发报地址是：５号星系，Ｚ－９８９－Ｑ星区，７７１８号恒星，３号行星。”
　　“那是地球！”
　　“也许那是当地的叫法，”睡眠器说，“我们可不记录这种非正式的地名。”
　　“我当然知道，地球是我的出生地。把电文给我拿来。”
　　“电文标明是私人绝密件，”睡眠器一口拒绝，“你必须亲自到播讲机那儿去拿。”
　　“那么让我起床去接收电文。”
　　在睡眠器帮他起床的当儿，他暗自琢磨：究竟是谁会从地球给他发来电传呢？显然不会是他的父母，他们早就能接受他这种与机器共生活的方式了，因为他从儿童时代远就是如此。况且前不久，他父母已迁居到９号星系去了。在星球教会的保护下，他们无需求助于他。
　　难道会是茉丽？
　　一想到她，他的心就感到一阵渴望的悸动。她与豪克离开这里以后到哪儿去了？至今毫无音信。然而他知道他们都出生于地球。或许她已回地球了吧！还是她已对豪克感到厌烦，真的需要他了呢？
　　他微笑着陷入了深情的回忆。５年前，茉丽是位个子高高、活泼可爱的姑娘，常常弹着从地球上带来的吉他唱歌。艾克逊行星上的居民们都喜欢她。他和她虽然都来自地球，但却是在艾克逊行星上才首次相识。
　　他完全知道自己爱她的理由：她那甜美的声音，即便在唱着来自母星（地球）的最悲哀的歌谣时，她的声音也依然是那样甜美；她皮肤的色泽，在三合星那令人眼花绦乱的闪光中，她的皮肤由暖暖的象牙色透出淡谈的金黄色。但是，这儿半数的研究者既没有听过她的声音，也没有见过她的身影，因为它们的听觉分辨不出人类所用的音频，它们的视觉也看不出人类所能看见的光，可它们都非常喜欢她。
　　斯考特博士召集了一小组地球人到他这个星区来工作，夸莫典、茉丽和豪克三人就是其中的成员。夸莫典那会儿就显得严肃、身材矮胖、沉默寡百、稳重谨慎。而茉丽则好像一团金色的火焰，她那光洁的头发在艾克逊行星的环境反射下微微地泛着红光，她那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矮星的紫光。
　　甚至在５年后的今天，只要一想起豪克，夸莫典就感到厌恶。这儿的人中数他最凶狠，他比研究站的任何同事都强壮。他孤独、阴沉、易怒。他蓬头垢面、不修边幅，满口污言秽语。可是，茉丽却偏偏中了魔似地看上了他。
　　夸莫典让机器人为他洗蒸汽浴，扶他起来。接着再为他擦干身体，穿上衣服；与此同时，他心里暗暗地将豪克与自己作着比较。他和豪克同属于人类，同样都是从地球来的，同时来到艾克逊这颗位于木星系最遥远的边缘的行星上，除了以上几点之外，他俩在其它各方面几乎无共同之处。
　　在梭形精灵到地球来之前，夸莫典的父亲和母亲默默无闻，居住在一座普通的城市里，在一家不知名的服装店里挣钱养家；而豪克的祖辈们却是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他们出没游荡于太空礁石之间，竟敢公然向号称“人类规划大师”的星际帝王挑战。夸莫典经历坎坷，所以他办事靠的是逻辑推理，有条理的计划和坚韧的毅力。豪克蔑视一切规律和学术，却能做出一些显赫的事情。当他还是个半吊子技术员的时候，他就敢提出挑战：要斯考持博士让位，由他来领导这项星球的研究工作。尽管他有时讲话词不达意，无法将自己的直观想法完整地表达清楚，但他的见解却往往是正确的。
　　豪克爱上了茉丽——既大大咧咧又粗野专横，他深信她会为他的任何狂想而牺牲自己的一切。虽然夸莫典对茉丽更加崇拜，但是，他在她面前常常觉得自己卑微低下，只不过是他所称的“勤劳的小安迪”。所以，当茉丽在要做出抉择的时候，没有别的选择，理所当然地选中了那位了解浩瀚无边的太空的、阴沉而令人生畏的男子汉。
　　她的选择并未使他感到意外，但对一系列事情的实际发展过程，他仍感到困惑不解。不知怎么的，豪克与斯考特博士曾经就木星区研究的努力方向问题发生过争吵，焦点是一要与流浪星打交道。结果是以豪克的失败和失踪而告终；他没有把茉丽带走。
　　茉丽悲伤了几个月后，慢慢地愿意用她悲哀的歌声，向夸莫典倾吐她心中的忧伤。那时候，他正着手设计一所打算与她共同使用的全部由电脑控制的舱室，工程还未结束，她就得到了豪克的音讯。豪克究竟给她送来了什么信息，夸莫典至今仍全然不知。但是，不管豪克在电文中说了些什么，给她带来的后果似乎是凶多吉少。她未做任何解释，便立即出发，到豪克那里去了。
　　时至５年后的今天，她的不辞而别仍是一个未解的谜，为此他很痛苦。这件事情如同是嘴里的一颗病牙，有时令他既不明不白而又难以忘怀。
　　“准备好了吗，先生？”睡眠器单调而低声地问，“要送你出去了。”
　　悬浮场将他缓缓地挤出温暖的被囊，他摇晃了一阵子，调节着身体，以适应这行星的吸力。他慢慢走向播讲机，
　　“好了，”他低声说，”我来取电传。”
　　“先生，首先要进行标准声音识别检测。”
　　“天哪！你该知道我是谁。”
　　“先生，你应该知道我们的程序，”播讲机回答说，“在递送星际通讯件之前，要进行全套标准声音模式的识别检测。”
　　“真可笑！”他低声说，“你这愚蠢的红磁带。”
　　播讲机由合成材料制成的机壳内发出低低的嗡嗡声。他烦恼地皱起眉头，吸了口气，开始背诵全套模式：“姓名：安得烈斯·夸莫典。民族：人类。出生地：地球——更正：５号星系，Ｚ－９８９－Ｑ星区，７７１８恒星，３号行星。组织：星球联谊会。职务：指令长。住址：艾克星系边缘研究站，艾克逊４号行星，人类居住所。”
　　“谢谢你的配合，夸莫典指令长。”
　　咔咔一阵声响，从机器中排出一条又窄又长的黄色胶片。他一把接过胶片，急切地想弄清发报人是谁。啊！是茉丽发来的。
　　“亲爱的安迪，”这几个字刚映入眼帘，他那捏着胶片的柔软的手指就颤抖起来，“希望你能原谅我５年前的不辞而别。我在地球这里已身陷绝境，仅靠电传无法说清这件事的重要和复杂性，但我急需得到你的帮助，因为这里的联谊会不相信有流浪星……”
　　又是流浪星！看到这个词夸莫典就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他盼望她的来电，绝不是为了其它什么原因，为的只是她在来电中决定她最终还是爱他。
　　再说，他并不十分了解流浪星。在学术上他精通神经胞质理论。在理论上他知道智能星是如何理解、记忆、思考和行动的——他知道质的效应是如何产生超级能量的；各种信息是如何存入电子自旋状态中去的；扫描波是如何通过超回旋连接器中的电子链的；超级脉冲是如何产生磁效应、电效应和吸力效应的。他钦佩它们的高超智能，在所有的星系中，它们的记忆力最强，结构也最复杂。在由许多人类加入而组成的共生居民中，他最佩服艾尔玛利克那渊博的智慧。然而，流浪星则是属于另一种类型的。
　　一个拥有令人难以置信的智能和力量的星体，怎么会拒绝与任何其它的智能类友好相处呢？是什么意念和变态心理使得流浪星断绝一切交往而一意孤行呢？
　　夸莫典过去常常听到有关这个谜的争论，这也是艾克逊站要研究的基本课题之一。甚至在斯考特所主持的研究讨论会上，他与茉丽和豪克也曾讨论过这个问题，但他从来也没听到过令人信服的答案。
　　“先生，你准备好了回电吗？”播讲机嗡嗡地低声说，“发报者等着回电。”
　　“等一等，我还没有看完。”
　　他继续看着电文：“你一直在为我的变化而感到纳闷，是吗？安迪，我来到这里是因为我爱豪克，身不由己地爱他。我随他到这里是惟恐他可能干出什么勾当。但是，我已发现他确实干了我所害怕发生的事。他对流浪星研究得太多了——或许根本就不了解。安迪，你能否相信他正试图自己造一个流浪星？我想得到你的帮助去阻止他的行径。
　　“你得照我说的去做，亲爱的文迪，首先要与豪克过去的对手斯考特取得联系。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我曾按他过去所在的星区的旧址与他联系过，但没有得到回音。安迪，我请求你去找到斯考特，并把他带到地球上来。他是流浪星专家，只有他能阻止豪克以及他那危险的流浪星。
　　“安迪，你一定要立即行动！这是件可怕的事情，我不能指望别人来干，只能拜托你了。”
　　看完电文，夸莫典轻轻叹了口气，茉丽对他的感情到此时仍丝毫未变，他仍然仅仅是“安迪”，只不过是她偶尔需要的一件有用的小工具。
　　这时，播讲机又不耐烦地用它那单调的声音催促地问：“先生，现在回电吗？”
　　“我想先打一个本区电话。给我接通斯考特，他过去是艾克逊４号行星所属星区的导师。”
　　“是！先生，”播讲机嗡嗡响了３秒钟后回答说，“对不起，先生。斯考特的电话不通，４年前他跟着一支研究探险队离开艾克逊后就再也没回来，估计他已去世了。”
　　“太糟了！”夸莫典说。此刻，他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愿望，他激动得浑身战栗。他想：“斯考特去不了，我可以单独前往。我‘小安迪’最终成了保护茉丽的英雄。”
　　他喘了口气发出以下电文：

　　最亲爱的茉丽，我想帮助你，但情况不妙，我无法带斯考特到你那里去。在你离开艾克逊一年后，他也离开了这里。他尝试了一次超回旋加速飞行，企图靠近一颗流浪星，也就是豪克过去曾发现过的那颗远离艾克逊的流浪星。他从此就销声匿迹了。
　　茉丽，我愿前往，我爱你。如果你需要我，请立即回电，我将尽早出发。

　　在播讲机复述电文的同时，单词在显示屏上逐行闪现。他拿起一文光笔在电文后签上：“你忠实的安迪。”
　　随后，播讲机的蓝色等离子体指针开始逐个扫描那些符号，把它们分别输入电子旋转器。
　　他紧锁双眉，焦急不安地等待着茉丽的回音。他知道，信息已传到遥远的地球，因为，那些肉眼看不见的脉冲，会沿着超三维空间的多变涡流之间的超级通讯线路，自动寻找最短通道。在这个过程中，一光年的距离减少到只有１００万分之一光年长了。
　　等离于体指针扫描了所有的符号后就消失了，留下空白的显示屏。潘讲机“咔嚓”一声头上，室内充满了微弱的嗡嗡声。他感到既安静又紧张，在播讲机旁踱着方步，不时地看一眼宇宙钟上闪烁不停的符号。
　　他心神不定，低声自言自语：既然斯考特去不了，茉丽也许会拒绝他去。她知道：他小安迪从来就不是艾克逊的真正的研究人员，只不过是供做实验用的人；斯考特带他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做一系列的测试，想看看他不寻常的方位感是否有超级科学效应。博士迷上了研究流浪星后就撇下了他……
　　“夸莫典指令长！”再度响起的机器人声音使他吃了一惊，“这儿有一份你的电文发送情况报告。”
　　“什么？茉丽说了什么？”
　　“先生，没有回答，我们用这个地址联系不上。”
　　“为什么联系不上？”他声嘶力竭地叫着，“茉丽那儿出了什么事？”
　　“我们得不到任何信息，先生。”
　　“再发一份电传，”他努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发给茉丽。地址照旧。电文是，我已动身前往地球。署名是：安迪·夸莫典。”

《追踪流浪星》 作者：弗雷德里克·波尔

第二章

　　夸莫典既匆匆忙忙又有条不紊地打点行装，准备前往地球。他给总监督长打了个电话，请了紧急假，接着又留下指令，谣讲机照应好这个舱室。随后他又把飞行器喊到身旁。当升降机将他托向顶盖时，他的情绪也随之高涨，可是，当他步出舱室后，情绪又跌落下来。
　　跟往常一样，他只要一离开控制舱的外壳，就会被艾克逊的方位弄得头晕目眩。这里离他所熟知的世界太遥远了。太不适宜各种生命的生存了。神秘拟的宇宙之力竟然把这三合星推到了远离本星团中心的地方。学院选中这里作为研究基地，是因为这几个星体上从未萌生过任何生命和智慧的火花。
　　研究站的工作人员曾改造和修整了艾克逊的１２颗行星，使之能适合多种生命方式。现在这些姐妹星一颗接着一颗地划过夜空，就像穿在一根看不见的线上的一串明珠，各自散发着不同的人造生物圈的光彩，有的是超低温液态氦，有的是冻住的甲烷，有的是严密的真空，有的是灼热的二氧化碳，有的是沸腾的硫。
　　艾克逊４号行星的生物圈适合耐氧生命。夸莫典所在的人类居住处．只是一个仓促建造的计划外项目：地面坑坑洼洼，布满碎石；不时地要加压、加温和加湿以适合人类的生存。但是，人造大气层仍然太稀薄、太冷，并且常被岩石中释放出的碳氢化合物和氨气所污染。这儿太小了，简直不像人类的家，这颗行星转动得也太慢了。
　　夸莫典弯下腰顶着苦涩的氦－氧风前进，浑身瑟瑟发抖。为了不至于迷失方向，他停了下来，顺着犬牙般的悬崖向上看去，在光怪陆离的天空中搜寻。当他找到了那个星系后，胸中才感到轻松。那星系看上去只是一个模糊的白光斑点，被南倾的悬崖挡住了—些，比艾克逊星系最不亮的行星还要暗。
　　“准备好了吗？先生，”飞行器自动打空门后问道，“去哪儿？先生。”
　　“到本地航天中心，”他边爬进飞行器边说，“我有急事。”
　　飞行器开始爬高，直至紫色的矮星出现在东方锯齿般的地平线上，然后又下降，进入黑暗的空间，最后对准超回旋加速魔方的被灯光照得雪亮的舷梯降了下去。
　　圆顶控制器闪了一下信号：“先生，请出示证件。”
　　他下令要飞行器停稳，悬着别动，接着就背诵标准声音模式，同时找出一些公民身份证件。
　　圆顶控制器伸出一很长长的、灵敏的白色等离子体手指，开始扫描他的磁盘护照，那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一行行的符号以及他的头部的黑色环形全息相片。
　　“先生，你的目的地是哪里？”
　　“地球，噢，不！让我想—下，那是５号星系，Ｚ－９８９－Ｑ星区，７７１８号恒星，３号行星。我有紧急事情，让我立即通行。”
　　卷曲的等离子体手指迅速地缩了回去，夸莫典接住了落下的护照，装回原处，接着就郴五彩斑澜的超回旋加速魔方缓缓移动。
　　一个长长的银质箱子消失在正关闭着的门内，不用看也能猜到，里面一定载满了液态居民。紧跟其后的是一团复合生灵，那是由一群微小而光亮的黑色物体组成的，它们在共同拥有的一团浅蓝色的云雾中跳动翻腾。
　　排在夸莫典前面的是一条周身灰色的铁甲龙，它正笨拙地向前挪动着，它的背上驮着一个沉重的塔状金属物，塔中可能栖息着肉眼看不见的共生物。塔上亮闪闪的晶体舷窗张开，似乎窥视着夸莫典，接着又仿佛羞涩地关上了。
　　“先生，”圆顶控制器又闪动着信号灯问道，“你预订舱位号了吗？”
　　“我的天哪！”他终于忍不住发了火，“我必须立即前往地球，我刚收到一封急电。没有时间预订舱位。”
　　“对不起，先生，”圆顶控制器发出嗡嗡的抱歉声，听上去似乎完全是机械的，“你应该知道，星际间的旅行是受到严格控制的，我们不能批准任何未经特许并且又没有预订舱位的旅行。”
　　他低声埋怨着，将茉丽发来的电传拿了出来。圆顶控制器的细长的等离子体手指伸下来，打算扫描电传件，手指犹豫了一下，又蜷缩了回去。
　　“先生，这份电传件不是用宇宙语写的。”
　　“当然不是，”他打了个响指，“那是英文。靠这份电传件足可以获得特许。你赶快看吧！”
　　“先生，我没有英文同义语数据库。”
　　“那么我译给你听。这电传件发自地球，那是我们人类的母星球。发报者是位姑娘，也就是说，她是一位年轻的女性人类，名字叫茉丽。电传件是发给我的，她恳求得到帮助。电传件上的紧急符号表明，整个地球正处于危险之中……”
　　在他前面的复合生灵已进入超回旋加速魔方，看不见了。铁甲龙正朝着敞开的弓形彩虹门笨拙地前行。
　　“先生，”圆顶控制器说，“你阻碍了通行，我现在必须向你要具体的舱位号。”
　　“这就是特许证明，”他晃动着那张黄色的电传磁带，“流浪星使茉丽陷入了困境……”
　　“先生，这种特许证无效，请离开舷梯。”
　　“你好糊涂！”夸莫典吼叫着，“你该用你的神经胞质智能考虑一下，这件电传表明，整个人类将遭到危险！”
　　“先生，在我的档案中，人类只是一种为数不多的野蛮种族，最近才被接纳为本星系的公民。无论在肉体上、道德上还是智力上，人类都没有什么超群的特点。人类中谁都无权发放特许证和批准星际旅行。”
　　“但是，茉丽说我们正处于危险……”
　　“先生，请离开舷梯。你可以到任何合法的地方去申请通行特许证，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发给你舱位号。”
　　“我己没时间照你说的那样去办了……”
　　圆顶控制器没有闪动信号，它的等离子卷曲手指令人不安地变粗了，并开始展开。
　　“等一等！”夸莫典绝望地喊叫说，“我是星球联谊会成员，我想你是知道这个组织的，我们的使命是保护全人类及其它种类。”
　　“先生，我的索引表明，星球联谊会从未为你的旅行签发过任何合法证明。你阻碍了交通，请离开舷梯！”
　　夸莫典无可奈何地回头看了看聚集在身后的公民。一块重达４０余吨的智能矿石，像花岗岩一般坚硬，浑身乌黑，有棱有角，它正悬浮在自己的超回旋加速磁场上，不耐烦地把自己的护照伸向等离子体蓝色指尖。
　　“别推，公民，”他大声嚷着，“有件事误会了。控制器，请克制一下，听我说，检查一下你的记录，我们人类与居住在一个叫天鹅星座的复合公民是同盟，那是一个由棱形精灵、星球、机器人和人类所组成的共生联合会，该会的首领星球叫艾尔玛利克。你瞧不起人类，难道你也瞧不起智慧星吗？”
　　他对圆顶控制器的嘲弄无济于事。“离开队伍！”控制器不容违抗地闪动着信号说。不一会儿又说，“你可以在舷梯旁等一下。天鹅星座的复合居民列入了我们的索引，我们马上与５号星系的艾尔玛利克通话。”
　　夸莫典不满地将飞行器开席队伍，让位于花岗岩公民，后者对他不屑一顾，趾高气昂地从他身边一擦而过。他心烦意乱地守在舷梯旁，看见魔方的大门刚刚“吞”掉灰色铁甲龙及其背上的金属塔状物，现在又一次打开。
　　夸莫典有好一阵都想朝彩虹门猛冲过去，但那是毫无意义的。无论他的飞行器飞得有多快，控制器都能追上。相反，那只会使他的出发机会变得更为渺茫。
　　他坐下来，心不在焉地看着一群群的物体缓缓地经过他的身旁走上舷梯。最后他摇了摇头。
　　“我想消遣一下。”他忿忿地对飞行器说。不一会儿，响起了刺耳的女高音歌声。
　　“不！我不想听歌剧！”
　　歌声嘎然停住。一张棋盘的全息图出现在通讯屏幕上，棋子已排好，准备与他对弈。白子方的“兵”已向前滑动了两格，等着他迎战。
　　“我也不想下棋。等一下，你可给我徘一个概率矩阵表，推算一下艾尔玛利克批准给我特许证的可能性。”
　　“夸莫典先生，是用连续分析法呢，还是仅仅预测一下有多大的可能性？”
　　“用分析法。不过，在推算过程中，要始终使我快乐。”
　　“好的，先生。啊！你得考虑许多因素，比如……”
　　“不要用这种喜剧式的腔调讲话。”
　　“遵命，先生。以下这些就是主要因素：人类在整个宇宙文明世界中的重要性是低的，大约５０００亿的人类分居在３大星系中的１００多个星球上，在整个宇宙文明世界总人口中，人类只占了万分之一，而且，那些复合生灵和群体智能体还只是作为单个体来计算的。将艾尔玛利克星与单个的人类——夸莫典——对应起来考虑，可能性的概率很小。”
　　“为什么不把艾尔玛利克作为星球联谊会的成员来考虑？”夸莫典气急败坏地问。
　　“就照你说的办，夸莫典先生。这样，在同样时间的基础上，概率问题还不足以引起忧虑。如果再加入具体的时间因素，概率就低了。所以在这个方程平衡式中，关键的量取决于‘流浪星’这一因素。夸莫典先生，我无法推测艾尔玛利克对流浪星的反应。”
　　“流浪星是宇宙中最重要的现象之一，”夸莫典嘴里说着，眼睛却盯着舷梯那边看，“艾克逊站的设立，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研究流浪星。”
　　“既然那样……嗯……我们再让其它一些因素米参与影响，地球上来报告说，那里发生了令人不快的事，而你却两耳闭塞，对此一无所知……我们想想看，这样我又可以为此加上０．７的概率。现在已考虑了１１４个变量，它们各自……”
　　“别胡扯了。”
　　“这不是胡扯，夸莫典先生。”飞行器愠怒地说。
　　这些由电脑控制的专门从事陪伴人的机器很容易生气，与这些机器人交谈就得付出忍受的代价。
　　夸莫典只好忍气吞声地安慰飞行器说：“你干得不错。流浪星象征着危险，我只是为此而感到不安。”
　　“对此我也能理解，夸莫典先生，”飞行器反应也极快，换了口气，亲切地对他说，“这是对整个人类的成胁……”
　　“我管不了整个人类。”
　　“为什么？先生。那么你是……”
　　“我只关心茉丽。记住，你听见了没有？别忘记：对我来说，在整个宇宙中，没有任何事比茉丽的幸福与安宁更为重要，因为我打心眼儿里爱她。尽管……”
　　“对不起，先生，”飞行器打断了他，“一架飞船正郴我们这个方向降落。”
　　“这会是谁呢？”
　　“操纵者是你的同类人，名叫斯考特。”
　　“斯考特？”他偏头朝航天总站的刺眼的灯光那边看去，但未见任何飞船到来，“不可能是斯考特。”
　　“他是斯考特，”飞行器平静地说，“我们已确认了他的标准声音模式。他未经许可就闯入艾克逊４号行星的空间，机器人警士紧跟其后。他说有封急件要马上面交给你。”

《追踪流浪星》 作者：弗雷德里克·波尔

第三章

　　那架下降的飞船朝着航天总站的灯光滑翔而下，擦碰了一下飞行器，接着又冲上了船梯近旁的行走道。
　　夸莫典被从座荷上震落了下来。他急忙爬起身，回到原位上。他看见了那架奇怪的飞船，大吃一惊。
　　这架飞船似乎遭到过铁甲龙的攻击。这是一个硕大的钢球，外壳上遍体鳞伤，熔迹斑斑，乌漆墨黑，上面还有些绞缠在一起的突出物，看上去好像是损毁了的仪器或者武器留下的痕迹。他似乎从未见过这种飞船，它既没有机翼和喷气推进器，也没有起落架。最终，他发现了隐没在斑驳锈迹之下的标记痕迹，这是他所熟悉的艾克逊研究站的三合星徽章。
　　“这是斯考特，”他低声说，“他就是乘坐这架飞船环境分离舱离开艾克逊的，也许这只是座舱的一部分。”
　　“真是个愚蠢的家伙！”飞行器怒气冲冲地说。“他差点儿撞上我们。我马上给警士打电话。”
　　“等会儿！他就是茉丽在地球上所需要的人。把茉丽的电传念给他听，求他帮助我们，阻止豪克企图制造流浪星的一切行径。’
　　飞行器低声嗡嗡地响了一阵后，等着斯考特的回答。夸莫典不由得为自己感到深深的遗憾，因为按目前情况看，得由斯考特去救茉丽了。他想成为单枪匹马护卫茉丽的勇士的希望破灭了。
　　“斯考特在回话，”飞行器又呜呜地响了起来，终于收到回音，“他说有封私人信件要交给你，他要你登上他的座舱，因为他受不了这儿的外界环境。”
　　“关于豪克和茉丽的事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豪克是个自命不凡的蠢货，他说如果茉丽认为豪克的研究是危险的话，那她就大错特错了。流浪星只不过是无害的虚构的物体。”
　　“他在给自己的研究舱外壳加上装甲板的时候，可不是那样想的，”夸莫典不以为然地自言自语，“告诉他，茉丽感到恐惧。”
　　“斯考特说她也是一个傻瓜，”飞行器呜噜呜噜地说，“他不愿意浪费时间，去作一趟毫无意义的地球之行。他极想跟你见面，你想去见识一下他的座舱吗？”
　　夸莫典又觉得有了希望。斯考特既然不愿去，那么他也许仍有可能成为茉丽唯一的保护者。
　　“啊？”他又回到现实之中，“告诉斯考特，我这就去。”
　　他慢慢爬出飞行器。航天总站高出这儿的人类居住处好儿哩。在这样的高度上，由稀薄的氦和氧混合形成的苦涩的风几乎使他窒息。他俯身朝破烂不堪的飞船跑去。他刚到达那儿，密封舱的门便打开了，一个高大的陌生人伸下手来，把他拉入阴暗的舱门。
　　“斯考特呢？”风扼住了他的声音，“我来见斯考特的……”
　　“我就是斯考特。”陌生人尖声尖气地回答说，“进来。”
　　夸莫典退缩回去。这个陌生人在舱门中看上去与斯考特一般高，除此而外，他与斯考特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斯考特以往是位阴沉、强壮、精力充沛的人，他自信而蛮横，活脱脱犹如又一位豪克。可这位陌生人却显得憔悴、瘦弱、疲惫不堪、反应迟钝。他从那“钢球”洞里探身出来的动作也出奇的笨拙，显得机械。
　　他的服装也同样使人困惑不解。他穿着一套修道院的带有头巾的修道士服，那是用厚厚的深灰色只物做成的。他还披着一件灰色长袍，腰间缠着一根金链，金环上吊着一柄锋利的金色短剑，这柄剑在黑暗的舱门内泛着逼人的红光。
　　夸莫典想转身跑走，因为他还没有弄清斯考特到来的原因。他忍受不了斯考特那双凶狠的眼睛，它们射出阴森森的冷光。他更看不惯那件油腻污秽的牧师袍。在那个球体内，不知什么东西在散发出阵阵酸味，使他感到恶心。
　　“安迪！”陌生人迎着氦氧风叫道，“上来！”
　　他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因为毕竟还没有发现什么危险，再说，无论如何他也得帮助茉丽。于是他抓住了斯考特伸过来的手，那只手比外面的风还要冷。他爬进了昏暗的舱室。
　　“斯考特？”他尽力想在僵硬的脸上挤出一点笑容，“你能及时赶回这里真是太好了，因为茉丽正迫不急待地想得到你这么一位专家的帮助。你愿意看一下她发来的电传吗？”
　　“忘掉它，”斯考特肮脏的手漫不经心地朝他递上去的电传磁带挥过来，“我们只有撇开那毫无意义的话题，才能进行交谈。”
　　夸莫典退了儿步，瞥了一眼那位瘦削的陌生人，环顾了舱门内阴暗沉闷的空间，他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翻出来了。遍地是龌龊的破布纸屑；损坏了的仪器设备胡乱地堆放在一起；空塑料食用储藏罐东倒西歪；灰尘、富物及人的粪便到处可见。
　　“这儿是怎么回事？”他身不由己地颤抖着。“我……我简直认不出你了，斯考特，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也许我已面目全非了，”期考特压低了嗓门，似乎恢复了理智，“我了解到了一些事情，我也知道了电传件的内容，除此而外未发生任何事。”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的到来就是最大的幸运。”夸莫典提高嗓门儿，尽力想掩盖住自己厌恶的心情，“茉丽说，地球上的联谊会成员不相信有流浪星……”
　　“他们是对的。”穿灰色修道服的人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流浪星是虚构的——这就是我所了解到的事。”瘦弱的阳生人向他凑近了一些。夸莫典感觉到了他的呼气，但只好忍着，尽量不往后缩。“安迪，我所学到的最了不起的道理就是：我们人类从来就一直遵循着一条错误的生活哲理。”
　　这些话语似乎无惊人之处，但斯考特那沉重的声调却使这些词句有了一种魔力。夸莫典相信，这种感觉将永远印在他的脑子里。
　　“我们曾试图把竞争作为基本的生存法则。我猜想，我们之所以得出这个谬误的法则，是因为我们的祖先们打了几百万年的猎，为生存而杀戮。安迪，无论怎么说，流浪星是我们人类按自己的想法而虚构的生命体——它独立完整、自由自在、无所不能，并且和宇宙一样永恒，任何事物都无法阻止流浪星。”
　　“我知道，”夸莫典勉强地点头称是，“那就是我害怕的原因……”
　　“我也曾希望过流浪星式的生活，”这位陌生人对夸莫典打断他的话毫不介意，“我估计，豪克也曾有过和我一样的想法。回想当初，我来到这里建立这个星球区的时候，就与这个科学领域的其它成员展开了竞争。我那时还是个人，竞争就如同一场比赛。我必须向所有最发达的智能类挑战，它们来自各个星系，为了研究事业都集中到艾克逊星系来了。我必须击败机器人，它们在超回旋加速网中串联在一起，享用共同的记忆库和程序，这使得它们联合成一个发达的智能体。我又不得不与所有的复合体公民展开竞争，它们也像机器人那样共同使用它们的逻辑处理程序。我还得与我的同类人争斗，他们也放弃了个人自由，早已和梭形精灵结合成了共生体。”灰色的修道士服辗转着，“那就是我产生流浪理想的根由。就是那种想法使得我与豪克闹不和，导致了我的出走，去寻找他所发现的那颗逃亡的星。”
　　“斯考特，那儿情况怎么样？”
　　“我找到了豪克所称的流浪星。”斯考特压低了渐渐提高了的嗓门，“那根本不是什么流浪星，而是一颗智能恒星。它诞生在远离所有星系的地方，因此它从未遇到过其它智能体。它衰弱、天真、胆小，它避开所有的天体。它那未经过训练的智力比我还要弱，所以它害怕我。”
　　他呵呵地发出尖锐的笑声，笑得弯下了腰，接着像发作了哮喘病一样喘息不停。夸莫典握着他那骨瘦如柴的胳臂扶住了他，同时又扫视了他的这个“巢穴”，感到很不舒服。
　　“那就是我所得的教训，”斯考特上气不接下气地继续说，“我再也没回到这个星区来过，因为我学到了更高的法则，那就是相互依存法则。正是遵循了这个法则，生命初级阶段的细胞才聚集到了一起，开始了人类的进化过程；正是依照了这同样的法则，植物呼出氧气供给我们人类吸入，我们人类也同样呼出二氧化碳供植物吸入。这个法则还使人类凝聚在一起，形成了家庭、部落和国家。安迪，也正是依照了这同样的法则，人类、梭形精灵、智能星才组织成了叫作天鹅星座的共生公民。”
　　“也许是这么回事，”夸莫典喃喃地说，“但这与我们的地球之行有什么关系呢？”
　　“忘掉地球吧？”斯考特嘶哑的声音已变得单调难辨，“忘掉豪克和茉丽，忘掉你误入歧途而于出的所有傻事，忘掉所有那些你为之而奋斗的毫无价值的目标，忘掉那荒谬的竞争法则，试行一下相互依存法则。”
　　夸莫典慢慢地一步步往后退。
　　“听着！安迪。”斯考特冰冷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我已放弃流浪的理想。我给你讲了有关相互依存的道理，这就是我要带给你的信息。我请求你加入到我们天鹅星座的宇宙团体中来。”
　　夸莫典听了毛骨悚然，赶忙挣脱他的手，一步退出舱门外。他站在那儿，失望地皱着眉头，尽力想恢复神态。“我认为，也许每一个人都得与社会建立某种关系，”他终于说道，“但是，我并不想成为共生体。作为星球联谊会的一员，我是一个称职的公民。茉丽才是我所追求的一切……”
　　他的话音突然停住，因为他这时看到，陌生人的手指握住了那柄锋利的金色短剑，他往后一躲闪，倒吸一口冷气。
　　“注意！斯考特，”他气喘吁吁地说，“别碰我。”
　　“我碰到谁，谁就长生不老。”斯考特平淡而凝固的目光和沉重的声音，使人觉得既阴森可怖又莫名其妙，“这个注射器里装的是共生梭形精灵。”他那毫无血色的手指顶着闪亮的针尖，“这种生命体比我们这个星系诞生得还要早，它们生存了这么长的时间，对相互依存法则非常了解。这些用显微镜才能看得见的小生命体如果流动在你的血液里，就能使你永葆青春，就会使你的想法与它们的想法，以及几十亿共生人类和智能恒星的想法一致。”
　　“住手！斯考特。”夸莫典赤手空拳地抵挡着，强使自己的声音镇静下来，“我实在想象不出你打算干什么，但我确实了解天鹅星座的公民，因为我的父母就居住在那儿，那儿的公民反对福音派的教义，人类必须通过申请才能加入它们的共生团体。所以我猜想你是冒名顶替的人。”他双眼瞪着这个瘦弱的人说，“如果茉丽不要你去……”
　　“让我忘掉自我，”斯考特身上带着嘎嘎的声音向他扑来，“让我们重归于好，永不变心……”
　　他边说边用金色的针向他刺来，夸莫典一把按住他那柴棒似的手腕，同时感觉到发自那肮脏的长袍内的一阵一阵的金属撞击力。针头在他脑袋上方抖动着，滴落下黄色的物体，一股凶暴的力量压得针头徐徐下降。
　　夸莫典喘着粗气，嗅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他刚想吸一口室外新鲜空气的时候，那灰袍绊倒了他。他倒在舱门上，紧抓住斯考特柴棒似的手腕不放，奋力把针头推离开自己的喉头。
　　“忘掉流浪星！”斯考特呼哧呼哧地喘着，“忘掉……”
　　突然，他那疯狂的力量和嘎嘎的响声都消失了，那柴棒似的手腕也随着一声脆响而折断，肮脏长袍内的瘦削的躯体也滑倒下去，注射针从他的手掌中滑出，金黄色的液体从跌坏了的注射器中涌了出来。
　　夸莫典看了他一眼，接着摇摇晃晃地离空室，走入冰冷的空气中。守候在近旁的飞行器立即把他带到舷梯旁。
　　没多久，机器人警士就赶到了现场。
　　夸莫典怀着对飞行器感激的心情靠在座椅背上，休息了好一会儿。飞行器的座舱里虽然暖和，他还是直发抖。他贪婪地吸着清新的空气，半天才开口鸦问情况。
　　飞行器告诉他：“警士们无法弄清斯考特在遭遇了流浪星以后怎么会幸免于死的，也无法断定斯考特是怎样回到艾克逊的，又为什么降落在这里。但是，警士们说他已经死了。”
　　“我猜想……”夸莫典紧张得哽咽住了，“我猜想是我杀了他。”
　　“警士们观察了事故的现场，”飞行器说，“它们看见他是对着注射器的针尖倒下的，是针尖划破了他的喉咙而引起的死亡。它们不会向你提出控告。”
　　“注射针怎么会置他于死地呢？”夸莫典问道，“况且注射针管里都是些温和的棱形精灵。”
　　“事实并非如此，”飞行器说，“那些在注射器里散发着冷光的校形精灵并不是共生体，只是共生体的同类，它们来自太空礁石。它们在你们人类的血液中能起到毒性很强的毒素作用。警士们推测，斯考特来的目的是刺杀你。”
　　“啊？”夸莫典惊魂未定，又吓得浑身发抖，“为什么要刺杀我？”
　　“人类间这种非理性的自相毁灭行为是司空见惯的，但是，机器人警士在它们的档案里却找不出类似的案例，”飞行器瓮声瓮气地说，“所以它们只能另找根据来回答你的问题了。那么，谁会来阻止你的地球之行呢？”
　　“豪克也许会，”夸莫典皱着眉头没有把握地说，“我想不出另外还会有什么人。不过，他与这里相隔有好几个星系之远，我实在理不出头绪来。‘
　　飞行器嗡嗡地响了两秒钟后接着说：“机器人警士将继续调查此案。它们报告说，有许多因素无法进行逻辑计算，但它们已对可得到的数据进行了初步分析。根据分析结果，它们给你一个忠告。”
　　“是吗？”
　　“根据它们的计算：如果你回人类居住处，哪儿也不去了，那么你的生命半途夭折的概率仅为０．０２；如果继续你的地球之行，那么你的非正常死亡的概率高达０．８９。所以机器人劝你回到住处去。”
　　“谢谢它们的忠告。”夸莫典说，“可是茉丽需要帮助。”他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杆儿，下令给飞行器说，“与圆顶控制器通话，鸦问一下我地球之行的特许问题。”

《追踪流浪星》 作者：弗雷德里克·波尔

第四章

　　圆顶控制器报告说：夸莫典申请特许证的要求已及时传送到艾尔玛利克那儿去了，它是天鹅星座公民的代言智能星。但到目前为止，它还未批发来任何特许证。
　　“先生，耐心点。”飞行器同情地说，“智能星从不心急，它们有几百万年的寿命，所以它们有自己的时间观念。”
　　夸莫典无可奈何，只有耐心等待。他看着机器人警士们将那具尸首和太空飞船的残骸拖走，又联想到机器人为他计算出来的早亡概率，他为斯考特之谜陷入苦苦的思索。
　　斯考特关于相互依存的说教，看来有其非同一般的意义。回顾童年，夸莫典根据自己的经验，觉得那种说教有一定的道理。随着棱形精灵的到来，地球上终止了多年的竞争，并开创了相互依存的新时代。夸莫典的一生都在竞争和相互依存这二者之间徘徊，无所适从。
　　这时候，他突然觉得斯考特的话也许是财的。自私自利始终是激烈竞争场合中的基本法则，但即使是最原始的人类，也在生活中学会了集体联合打猎。竞争早己成为高一级文明社会的致命顽症。古老的“人类规划大师”将采取最严厉的手段来治理这种现象，他们甚至给所有那些不听从治理的人都带上易爆铁项圈，但未取得预期结果。而当共生梭形精灵到来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欢迎并乐意接受它们。
　　夸莫典的父母都加入了新共生协会，而他却没有仿效他们。在那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年代中，夸莫典同时热爱两种生活方式：一方面，无论风险有多大，他都渴望能维护自己的独立；另一方面，他又同样渴望梭形精灵带来的真正的安全与和平。
　　正当他对竞争和相互依存这两种生活方式在感情上难以取舍、举棋不定的时候，他却目睹了人类古老文明的毁灭。这似乎证明了人类文明的各方面——包括哲学和宗教、政治和经济、社会风俗和个人习惯等等——都是不必要的、愚蠢的和错误的。一想到这一点他就感到悲伤。为了证实这一结论，他又研究了人类战争的结束、人们欲望和野心的破灭、以及野蛮行为的消失等等现象，结果发现，他既爱古老的文明，也爱新的文明，两种文明他都不愿意舍弃。
　　当他的父母被接纳为天鹅星座的公民以后，他也不得不作出自己的抉择。他起先选择了竞争。为了在学术上取得高分，他奋力拼搏，终于获得“童子军之星奖学金”，这位他离开了混乱拥挤的地球，走进紧张而复杂的超银河系的文明生活。如果将宇宙时间换算成太阳系的时间，那已都是２０多年前的往事了。

　　他记得，在他以后的生活中，那陈旧的竞争法则越来越行不通了。他与机器人、复合体生灵以及人类共生体展开了竞争，结果他在期末毕业考试中失败了。他先后又在十多家小得可怜的商业公司里工作，可是，失败似乎始终与他形影不离。他被作为“试验痘物”来到艾克逊４号行星后，他又没有斗得过豪克，也未能赢得茉丽。
　　直到目前，他才在与星球联谊会的交往中，发现了自己在社会中渺小的、然而却是令人满意的位置。虽然他还不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共生体，但他所做的却是有益于社会的服务工作。对他来说，他所干的事情足以可被称为联合协作了。当然，只要茉丽要他去地球，他是不怕任何斗争的。

　　“注意！先生，”飞行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圆顶控制器来电话，要我们回到舷梯那儿
　　“哦，对不起！”他感到一阵轻松，随即发出指令。飞行器向乘客的等候队伍飘去。一个奇形怪状的公民幽灵般地游了过来，它的肢体像一根根的嫩竹节，腰间像裙子一样围着叶状脑组织。它在他面的停下，主动让他插进了舷梯上的乘客队伍。
　　“交通监控室有情况向夸莫典报告，”圆顶信号灯闪烁不停，“天鹅星座的复合公民完全有权为星系间旅行批发特许证，复合公民的代言星艾尔玛利克已批准你对舱座位号的申请。你可以进入超回旋加速魔方。”
　　夸莫典低声道了谢，接着飞行器载着他朝魔方飘去。他曾多次往返于星系之间，却从未领略过旅途的愉快。乘客对超回旋加速运行的反应各不相同，有些人没有任何感觉，少数人据称感觉愉快或者兴奋；大多数人为了减轻旅途中的不适和恐惧，服用催眠或者镇静之类的药物。夸莫典勉强能够适应。
　　他刚要进入魔方，飞行器停了下来。
　　“先生，机器人警士又打来电话，它们根据新的分析，重新计算了你半途夭折的概率结果是０．９３，它们仍然劝你回去。”
　　“替我谢谢警士们，”夸莫典说，“告诉它们，我要去地球，到茉丽那里去。”
　　飞行器兴致勃地说：“按以往的统计来看，我们至少能够安全到达目的地。因为每１０亿乘客中仅有６位不能安全到达，这６位中的３位也只不过是外形扭曲，左右错位，另两位也只是患了组织错位和较长期的精神异常症。１０亿乘客中只有一位是莫名其妙地失踪了。甚至就是这一位也可在统计中除去不记，因为每１０亿乘客中，就有一位在通过不规则的亚空间折射的过程中身体被复制，出现一个与其一模一样的复制品，所以实际失踪数为零……”
　　“闭嘴！”夸莫典怒不可遏，“我比你更熟悉这些统计。我曾以指令长的身份奉命去调查失踪的那位乘客，想弄清它究竟变成了什么。不过我始终都未能解开这个谜。现在我也不愿考虑这件事。”
　　飞行器怏怏不乐地闭上了嘴，飘进魔方。
　　只见光阑在夸莫典身后合上，将他与那支没有尽头的等候长队相隔开了。飞行器立即摇动了一下，飘转了起来。他被急速旋转，超出了时间与空间，超过数十或者数百的交叠重合的超三维空间。整个运行过程都由计算机引导。此时，他如同以往一样感到失重、昏晕和恶心。
　　蓝色的四壁闪烁不定，换为深灰色的云雾。不知从何处隐隐约约传来轰鸣声，声音在他耳里膨胀着。他浑身冷得失去了知觉，似乎自己身体的每一片组织都被抛进了星系之间的黑暗虚无的空间。
　　夸莫典冷汗淋漓，痛苦不堪，超时空飞行往往都能增强他的方位感。专家们曾对他这种效应进行过多次试验，但始终未能解开其中的奥秘。
　　“我们到了！先生，”飞行器尖叫起来，“情况不妙……”
　　飞行器的声音突然中断，它旋转着，颠簸着，急速下降。夸莫典看见一串串血红色的火光，赶紧将满是汗水的脸贴在自己发抖的双膝上，等着恢复方位感，但他什么感觉也没有。他难受了不知多少时间，飞行器终于停止了下滑，进入水平飞行。
　　“先生，有情况向你报告，”飞行器焦急地说，“所有的通讯和导航设备都出现故障。”它咔咔地响了一阵后愠怒地说：“如果有什么人想阻止我到地球去，那么他们成功了。”

《追踪流浪星》 作者：弗雷德里克·波尔

第五章

　　夸莫典抬起头，看到了一颗恒星，他从未见过这颗，它显得又红又大，发出微弱的光芒，一点也不刺眼。它低低地悬挂在墨黑色的天空中，呈椭圆形。两个巨大的半球上布满了斑点、条纹和螺旋纹，看上去极像人的大脑。两极的光环向外伸展出许多条等离子体，弯弯曲曲，又红又粗，比那布满斑点和花纹的星球表面还要明亮。
　　“这是颗智能星？”他低声对飞行器说，“它肯定是颗智能星。当一颗星的神经胞质结构影响了正常的能通量时，它的外形就会像这颗恒星一样向外膨胀。”
　　“没有数据。”飞行器回答说，“我检索了数据库中所有的星球档案，仍然无法在我的总星系图中找到这颗恒星。据我推断，这颗星位于本星系以外的空间。”
　　夸莫典朝那颗好像被无数条蛇盘绕着的恒星凝神看了一会儿。他突然收回目光，向飞行器下方望去，下面的世界使他大吃一惊。
　　“这肯定……肯定不是地球，”他恐惧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们好像碰到了那１０亿分之一的倒霉机会。”
　　飞行器停在空中，身下是一片平坦的一望无际的海滩，北面——假设那是北面——是无边的大海。海面风平浪静，被那恐怖的恒星的光芒染得一片血红。海滩的南面——假设那就是南面——是高耸的悬崖峭壁。
　　那层层叠叠连绵不断的山峦峻峭至极，形态各异，朝着大海形成一堵巨大的弧状山墙。夸莫典推测，那可能是一个很早以前形成的火山口。那火山口如司一个直径有数千哩的大碗，碗中盛着那平静的大海。海面丝纹不动，夸莫典想像不出，海潮是什么时候把海滩冲刷得如此平整的。
　　四周昏暗的地平线上闪烁着红色的极光，像无数条盘绕在一起的红蛇，它们与平如镜面的大海中自己的倒影相映成辉。夸莫典仔细地观察山墙那的火光，眼光又顺着那颗恒星的等离子体“触须”往下搜寻，他惊奇地发现，那些触须由两极的光环开始，划过阴暗的天空，如同许多手指，一齐直伸向海滩，大海和天空似乎都被那颗智能恒星一把抓住了，他感到很不舒服。
　　“再往下降！”他刘飞行据说，“我想看看海滩上有些什么东西。”
　　黑色的海滩上散布着一片灰色的物体，随着飞行器的不断下降，那些物体的轮廓也渐渐清晰可辨了。原来那是一堆堆灰色的已经风化了的金属，上面的油漆已经脱落褪色。还有一堆堆的白骨。那些遇难者及他们的运载工具的残骸散落在方圆三哩的沙滩上。
　　“我认为，我们找到了那些失踪的乘客了，”他说，“立即与机器人警士通话，再发送一份报告。”
　　“先生，我一直在想与它们取得联系，”飞行器的声音显得很悲伤，“我动用了紧急备用能量，通过所有的星系际通讯频道进行呼叫，但是得不到任何回音，真是莫名其妙。”
　　“继续呼叫。噢，顺便问一下，我们的能量储备情况怎么样？”
　　“先生，我们的紧急备用能量已消耗了一半，”飞行器报告说，“为了节省能量，我们是不是可以着陆？”
　　“还不到时候。”他边说边用手遮住眼睛，避开红色阴暗的恒星光芒，继续在那漫无边际的海滩上搜寻，“往那儿飞，朝着那边的山脚飞，我想看看那儿有什么。再偏右一点，那儿有４座怪塔，你尽量靠近塔着陆。”
　　眼前的情景使他慨叹不已。那４座塔分别座落在一个方形广场的４个角上，塔身下半部分都是由多棱的石头和粘土垒筑而成的，工程很粗糙，塔身上半部分都是由奇形怪状的金属焊接起来的，那些金属显然是从海里打捞出的遇难运载工具的残骸。
　　飞行器停稳后，夸莫典发现塔与塔之间牵满了网状电缆，其中还有一个由明亮的金属线绷紧的大立方体框架，一个小一些的立方框架又由六个锥形六面体悬挂于大框架之中。
　　“这是立方体的四维模拟！”他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这是超回旋加速魔方的基础线路，真是不可思议。”
　　“我设法取得有关情况。在这个行星上只能获得有限的数据，但这些数据与我储存器中的运算系统和程序没有任何逻辑关系。”飞行器嗡嗡地响了３秒钟，接着伤心地说，“很抱歉，先生，我无能为力。”
　　“再试试看。”夸莫典说，“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到地球去找茉丽。”他又朝那颗恒星望去，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舱外的空气怎么样？我能不能出舱？”
　　“氧的比率是３０．７９％。”飞行器回答说，“空代稀薄，含有氮、氖、氩等惰性气体。气温和气压都偏低，勉强适合人的生存。你可能不会适应这儿的空气，但也不致于丧命。”
　　“谢谢！”他说，“打空……不！等等！”
　　他忽然发现山脚下的石头上方有一个黑色的圆洞，有几个黑影从洞里出来，向海滩这边移动。他看清了，是６个残废的公民。其中３个是机器人，已毁坏得不成样子；还有两个是带有黄壳的多足怪物，它们的足也残缺不全；另一个是人，走在队伍的前面，手中挥舞着一面白旗。
　　他渐渐看清此人是位女性公民，她身穿一件宽大的褪了色的外衣。那件外衣显然来自于另一类更加高大的公民。她那乌黑的头发好像被胡乱地剪过，皮肤上污垢斑斑。
　　夸莫典爬出飞行器，朝她那个方向跑了几步，惊异地停住了。他发现，除了那件不伦不类的外衣和浑身的污垢，这位女性不仅长得非常漂亮，而且还显露出许多他所熟悉的可爱之处。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用古老的地球英语向她打招呼。
　　“哈啰……”
　　“站住！”她大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她接着用宇宙语说：“站在原地别动。你是什么人？”
　　她的话音短促而又无情，但是她那圆润的音色却勾起了他对茉丽的联想。夸莫典感到疑惑，似是而非。眼前的她和茉丽是多么相似，他无法摆脱这种联想，为此他甚至感到难言的痛苦，如果洗尽她浑身的污垢，理好她那蓬乱参差的头发，给她换上一件合体的人类衣服，再让她饱餐丰盛的食物，她准和茉丽一模一样。
　　“我在等你回话。”她丝毫不让步，用她那诱人的声音说，“说出你的标准识别码。”
　　他吱吱唔唔不知说了些什么。
　　“大声说！在这里一切都得听我的。”她做了个手势，那３个机器人立即把他围了起来。
　　夸奖典结结巴巴地背诵了自己的宇宙标准识别模式。
　　“谢谢，夸莫典指令长。”她微微点了点头，“我是奎姬，也是星球联谊会成员，职务是高级指令长。”她着重强调了“高级”两个字，“世外已到什么时期了？”
　　他把准确的宇宙时期告诉了她。
　　“谢谢，指令长。”她皱起眉头计算日期，那副模样也极像茉丽，“如此算来，我待在这里已有５年多了，多长的时间啊？”
　　她朝着那颗膨胀了的恒星点了一下头说：“在这里，想要弄清时间非常困难，因为这颗行星上的日与年的时间长度完全一致，这颗恒星在空中这个位置上从未移动过。我们也无法计算出本地的年历，因我们找不到任何星星来作挝照系座标。”
　　夸莫典听着听着，闭上了眼睛。她那圆润的嗓音除了带有些威严之外，听上去完全是茉丽的声响。
　　“醒一醒！”她叫了起来，“你是怎样来到这里的？”
　　“我是由艾克逊４号行星通过超回旋加速传送前往地球去的。”夸莫典说，“因为我收到了一封求救电传，是一位名叫茉丽的姑娘发来的。”当他提及茉丽的姓名时，她那满是污垢的脸上没有丝毫反应。他忍不住问道：“你有没有一位名叫茉丽的孪生妹妹？”
　　“当然没有。别跟我瞎扯，浪费时间。指令长，你最好清醒一下。我们这里正面临着从来没有遇到过的难题，我们必须全力以赴地来解决这个问题。我以联合会上级的身份要求你与我们合作。先让我的属下进行自我介绍。”
　　３个机器人同声背诵识别模式。识别码表明，它们都是交通安全检查官。奇怪的是，它们的序号也完全一样。那两个黄壳多足怪物接着也响了起来，它俩同是交通安全助理检查官，识别码相互也不差分毫。
　　“它们比我迟来一年。”奎姬解释说，“根据统计，在超回旋加速传送过程中，有极少数的旅客失踪了。我曾奉命来调查那些失踪者的下落。而这几位下属却是奉命来调查我的下落的。它们从总部的航天站出发时只有两位——一位是检查官，另一位就是它的机器人助手。
　　夸莫典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三位损坏了的机器人和那两个缺了几条腿的多足怪物，背后感到一阵阵的凉气。
　　“你看这事情发生得有多蹊跷。”她继续说，“在传送运行中，检查官被复制了；机器人助手被复制成了３个。更糟糕的是他们的身份错了位。所有的机器人现在的智力和记忆初来自原来的检查官，而复制出的检查官却具有机器人的程序和数据库。它们最终都落到了这里。”
　　她的噪音变得更嘶哑了。“那就是……”她停顿了一会儿。他听得出，她竭力想用权威而自信的声音掩盖住内心中明显的恐惧。她突然挺直了身体，振作起精神说：“夸莫典指令长，这就是我们目前的处境。”
　　“你自己怎么样了呢？”他克制不住冲动，又提出了那个问题，“你没有发觉自己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她的脸喇地一下红了，身体抽动了几下。她转过身，沿着漫无边际的海滩远眺。这时他看到她乌黑发亮的短发，泛着他所熟悉的红光。她又猛地转回身来，气得脸都有点拉长了，这副模样又引起了他最痛苦的回忆。
　　“我讨厌涉及个人的问题。”她神色不定地说，“如果你想了解具体情况……我曾经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一些异常……我不愿意讨论这个问题。我们应当考虑如何逃生。”
　　“遵命！”夸莫典说，“你能否解释一下，我们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我们一直在收集各种真实情况，作了许多种假设。”她似乎也讲不出什么道理，只好慢条斯理地说，“你应当明白，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我们还要对所有的数据进行全面分析。当然那要等我们回到总部后才能进行。不知道我们能不能真的回到总部去呢。”
　　她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似乎想摆脱恐惧感。
　　“我们收集到了不少证据，可以说明某些问题。”她朝那布满花纹的恒星努了努嘴说，“我认为它是一颗流浪星，它可以干扰超回旋加速运行系统。在最早的空难记录档案中，我们发现，早在几百年前就有过乘客遭到劫持的案件，但是，最近这种事情发生得更为频繁了。在斯考特于艾克逊４号行星上，按照他的星球计划着手调查流浪星那段时间，劫持活动尤牺撅。”
　　“如此看来，流浪星一直在监视我们！”夸莫典听到这里，禁不住瑟瑟发抖，尽管此时气温并不低，只有徐徐微风扫过黑色海滩，朝那昏暗的恒星刮去。“斯考特到过这里吗？”他问道。
　　“没有。”她回答说：“我们调查了所有的空难档案，并正将遇难者一一注册，我们只辨认出了少数几个早期遇难者的身份。注册表上的人类并不多，斯考特绝不可能在其中。”她像茉丽一样探察着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夸莫典拿出茉丽发送来的电传磁带给她看，并告诉她，自己曾如何与斯考特打过交道。这时，多足怪物和机器人正在用它们自己的语言叽叽咕咕地交谈。接着３个机器人齐声对她叫唤，不知说了些什么，奎姬在全神贯注地听着。
　　“我们见过一架奇怪的飞行物，”她等机器人讲完就接着说，“来过５次或者６次，每次都贴着海滩，飞得又低又快，好像在侦察我们的行踪。这两位检查官告诉我，那架飞行怪物与你所描述的斯考特的那架破损了的飞船极其相似。”
　　“你们对此怎样解释呢？”
　　机器人与多足痘物又开始叽哩咕噜地一问一答，奎姬在一旁听着。
　　“斯考特曾企图接近一颗流浪星。”她翻译给夸莫典听，“检查官推测，这里的恒星就是他所研究的对象。不知怎么回事，斯考特刚刚接近这颗恒星，就被它一把捉住。它把斯考特变成了机器奴隶，并且把他送回了艾克逊４号行星。”
　　“照此推测，斯考特变得面目全非的原因倒是清楚了。”夸莫典点头说道，“但是，他为什么企图谋害我呢？”
　　机器人和多足怪物又叽哩咕噜了一阵子。
　　“它们推断，这颗流浪星对豪克有好感，对他在地球上的试验也极感兴趣。”奎姬说，“它们还推测，流浪星不想让你去干涉豪克的试验。”
　　“茉丽要我到那里去，”夸莫典固执地说，“我决不半途而废！”
　　“你如果摆脱不了目前的困境，就别指望去地球。”奎姬的眼中深藏着淡淡的冷笑，“因为，我们在这里完全孤立，发出去的信号得不到任何回答。如果这颗恒星确实是豪克所感兴趣的流浪星，那就说明，我们位于两个星系之间的太空之中。从我们的注册表上可以知道，有成千上万的公民被劫持、放逐到这个地方，最后困死于此，无一幸免。”
　　夸莫典用探询的目光注视着奎姬，接着又朝牵挂在４座怪塔之间的金属网指了指说，“有人想逃离这儿，他们建造了一座超回旋加速运行发射站……”
　　“它一直被闲置在那里。”她耸了耸肩不屑一顾地说，“我来的时候它就在那儿了。建造它的工程师们早已死去，很快就被大家遗忘了。他们的名字甚至都没有登录上注册表。”
　　“我曾学过传送工程科学，”夸莫典说，但他却只字不提没有通过考试的事，“这个立方四维模拟线路，与我们那时在试验室里装配的模型相差不大。也许……也许我能装配好它。”他跃跃欲试，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它已被装配好了，”她说，“随时都可以进行试验。”
　　“那还有什么问题呢？”
　　“我们首先要搞清楚自己在宇宙中的位置，然后才能进行试验。”她在听了机器人简单要的汇报后说，“检查官相信：这颗恒星就是豪克感兴趣的流浪星。如果事实如此，我们就可以准确地推算出这里到艾克逊航天总站的距离。问题是：我们找不到任何星球来作挝照系。”
　　“我知道。”他昨了一下舌头说，“我很早就知道如何辨别方向，我有特殊的方位感。不幸的是，超回旋加速飞行使我的方位感紊乱了。在以往的几次飞行后，我的方位感很快就能恢复，但这一次……”他愁眉苦脸地摇头说，“这次却不灵了。”
　　大家沉默了好一会儿，空气都好像凝结了。机器人和多足怪物相继又响了起来，它们相互靠拢，把他围住。奎姬急得脸孔煞白。
　　“夸莫典指令长，检查官记得，它见过一份报告，是专门研究你的超科学方位感的报告。有一些试验专家确信，你具有那种超球面等差感受特异功能，尽管他们无法解释其中的奥秘；还有一些人明确他表示怀疑，他们认为，你不是有意就是无意地欺骗人。如果你确实有那种特异的方位感，这会儿不妨可以试一试。”
　　他试着摸索了一阵，经过一番努力，他感到头晕目眩，出了一身冷汗。他觉得海滩渐渐倾斜了，悬崖倒挂在他脑袋的上方了，那颗昏暗的恒星在慢慢地膨胀，并且围着大地转动起来。
　　“不起作用！”他精疲力竭地喘息着，“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努力。就是知道，也没有用。那种对方位的特殊感觉，要么有，要么就没有。”
　　机器人聚拢得更紧了，它们发出嘎嘎的声音。
　　“你最好再试试。”奎姬大声叫道，“你不想离开这里吗？”
　　“艾尔玛利克！”他再也忍受不住了，气急败坏地喊了出来，“你究竟让不让我去地球找茉丽……”
　　说也奇怪，这当儿他的感觉奇迹般地发生了变化，脚下倾斜的海滩平复了下来，那红色的恒星也回到了原位，昏晕错乱的感觉顿时消失，他已能够清楚地分辨出自己所处的位置了。
　　“艾克逊在那个方向，”他指着上空说，“在那颗恒星的右侧，刚好在它赤道的延长线上，距它有半径之远。星系的位置稍低一些，刚好在平面的上方。”
　　“指令长，你有把握吗？”
　　他刚刚获得的自信感这时又被自己的疑虑代替了。
　　“我认为……”他犹豫了一下说，“我认为没错。”
　　奎姬和３个机器人检查官撤回到怪塔附近，聚在一起不知在讨论着什么。两个多足怪物警觉地站在他的身旁，生怕他会逃走似的。机器人的声音又尖又细，奎姬的声音低得听不清。过了一会儿，他们又走回夸莫典的身边。
　　“夸莫典指令长，我们讨论了目前的情况。这是件重大而严肃的事情。我们对你所称的方位感仍然半信半疑。我们没有把握根据似的方位感来确定超回旋加速运行方向。即使这个发射设备能够正常运行，我们也不能肯定这颗流浪星会允许我们离开。根据这些情况，检查官建议，由你作第一次试飞，你愿意吗？”
　　“我当然愿意。”说这句话时，他压根就没想到流浪星会再次阻挠他的飞行，“有多少机会……”他抬头看了一眼那颗好像被巨蛇缠绕着的恒星，马上把下半截的问话咽了回去。
　　“你得相信我属下们所作的推断，它们是有根据的。”奎姬像茉丽那样皱着眉头说，“它们认为，不能把流浪星划入任何正规的类型，它甚至不能属于智能星这一类型。流浪星有无限的能量，但它的动机却令人琢磨不透。它的智力可称得上是超群的，它却藐视其它一切生灵，尤其不把人类放在眼里。因为流浪星具有以上那些特性，所以它的所作所为有时显得极其天真，有时显得特别理智，有时却又显得愚蠢，甚至疯狂，真是喜怒无常。”她耸了耸肩又说：“谁也摸不透它会干什么。”
　　夸莫典帮他们装配和调试发射站的控制系统，那些控制设备都安装在一艘货船之中，货船就深埋在墙身下的黑砂里面。
　　奎姬匆匆与他握手告别，他退回到守候在一旁的飞行器那里，等候她的信号。
　　她挥了一下手，飞行器通过两塔间的入口滑入了亮闪闪的金属线网。夸莫典瞥了一眼那昏暗的恒星。它闪烁不定，似乎都溶化了。他又一次感到迷失了方向。
　　他周围深灰色的空间充满了轰鸣声，刺骨冰凉的寒风几乎要了他的命。飞行器摇摆不停，急速地旋转着。此时，他脑中闪出一个念头：那疯狂的流浪星可能把他抛入了更可怕的陷井。
　　没有多久，急转的飞行器停了下来，轰鸣声和各种感觉骤然消失。
　　“夸莫典先生，准备出舱。”耳边响起了飞行器歌唱般的声音。
　　他发现金属线绷成的立力体四维模拟网变了样。出发的前的四壁都是空的金属柜架，现在都变成了实体墙，墙壁呈墨绿色，上面赫然漆着一排黑体大字：沃尔夫·克瑞克地球站。他前方的出口舱门已经打开。
　　他楞住了，眼前的世界焕然一新，他几乎受不了这种突变的刺激。这还没有怪诞离奇的海滩，见不到血红色的大海，不存在盘绕着“巨蛇”的流浪星。这里更不会出现那种情景：苦涩的氧－氦风吹拂着一长队等得不耐烦的旅客。它们为各自的事奔忙，为了能获得旅行特许证而激烈竞争，又位能准时出发而愤怒咆哮。身处眼前田园诗段的恬静的环境之中，他觉得艾克逊４号行星和流浪星世界已成了逝去的恶梦，他再也不愿想到它们。
　　飞行器缓缓滑出加速魔方，夸莫典在舱中俯下身，如饥似渴地向四周探望。他成年以来第一次如此深情地看着这块温暖而广袤的大地，在地球的忠实旅伴——太阳的照耀下，大地显得是那样的生气勃。
　　大约２０分钟以后，他们掠过了地球上美丽的田园，他那轻松愉快的情绪也渐渐跌落下来。他突然怒气冲冲地对飞行器大喊：“你这是怎么啦？难道你不能把我带到茉丽那儿去吗？我从艾克逊４号行星一路费了多大劲才来到达里，你认为我现在跟她通个电话都办不到吗？”
　　“夸莫典先生，这个时候不能传送你的电讯，通讯线路不通。”
　　“简直是胡闹。马上与星球联谊会的地方行政署联系……”
　　“线路也不通，夸莫典先生。这是本地的惯例。我得知，在本地时间１４小时以后，所有的通讯线路才会接通，才能提供服务。但是，到了那时候……”
　　“我没功夫听你的傻话！”夸莫典怒叱道，“我好不容易到了这里，我可不愿意在这里干等，而让那些乡巴佬们尽情地娱乐和消遣。听着！我要亲自到那个行政署去。”
　　“完全可以，夸莫典先生。”飞行器开始寻找停放处。它降落在超回旋加速发射塔前的一片尘土飞扬的广场上。“当然，”飞行器抱歉地补充说，“你得步行去了，这也是本地的惯例。按照规定，这个时候，飞行器的话动不得超过距发射中心１００公尺的范围。”
　　“唔，那只好这样了。”夸莫典一丝不苟地整装打扮了—番，然后爬出了座舱。他问了一声：“向哪个方向走？”
　　他耳畔响起飞行器的话音，原来它己装设了外部对讲机，“顺着这条街往前走，那座标有‘联谊会’３个大字的金色大楼就是地方行政署。”
　　他转身向后望去，只见飞行器慢慢升起，飞回了发射基地，停靠在那又高又黑的尖顶超回旋加速发射塔的附近。现在，他只好孤身一人在这颗他出生所在的行星上闯荡了。
　　他意识到：自己目前比所预料的更加孤单。他早就知隐地球上有许多地方仍然人烟稀少，与宇宙中许多重要星球上繁华拥挤的大城市很难相比。他的母校和试验站所在的小星球甚至都比地球还要热闹。
　　可是，他绝没想到，地球——尤其是他目前所在的地方——竟是如此空旷。
　　在他的视野里，他见不到一个生灵。他又禁不住朝身后的高塔望去，他的飞行器正安静地待在那儿，一动也不动，除此而外什么都没有。他又顺着脚下石头铺成的林荫大道朝前望去，除了一所学校和一家医院，见不到一个人。走了一会儿，他又看到一个公园，但是里面供人休息的椅凳上和绿茵茵的草地中却空空如也。路边停着许多汽车，但似乎都是些报废的或是被遗弃的车子；他又见到一座图书馆，里面也见不到一个读者的影子；他又发现一个喷泉，也不见有人在近旁欣赏。
　　“这儿真是离奇古怪。”他边自言自语边朝那座反射着阳光的大楼走去。
　　地球上空只有一个太阳，温度却很高。他已多年没有领略故乡地球的强大的地心吸引力了。虽然他行走非常吃力，但其中自有乐趣。他喜欢闻从那热烘烘的人行道上散发出来的尘土味，喜欢看那遮天蔽日的晶莹嫩绿的树叶。小镇笼罩在一片宁静的气氛之中，他似乎觉得置身在宜人的艾尔玛利克星球上了。
　　夸莫典可不是为寻求安宁而回到地球的，他加大步伐，跨上了大楼的台阶。不远处竖有一根旗杆，旗上标有星球联谊会的微记，艾尔玛利克的１３颗彩色行星运行在各自的轨道上，轨道由相互交错的虚线构成，背景是黑色的太空。
　　大门并未为他敞开，他跑过去时差点儿撞到门上。
　　“这儿到底出什么事了？”他鸦问道，由惊奇变为恼怒，“我叫夸莫典，是星球联谊会的一名指令长。快让我进去！”
　　但是，那扇水晶玻璃门紧闭不动。
　　“早上好，夸莫典公民，”不知哪儿响起了机器人的话音，“这里是星球联谊会的智慧河镇分会。按照本地的宗教习惯，今天休息。与往常一样，我们下星期一办公。”
　　“我有事要报告！”夸莫典大声叫道，“注意听着，我要与星球联谊会的地区行政署直接通话……”
　　“夸莫典先生，在你的左边有一部公用通讯装置，”机器人的声音显得很有礼貌，“这是供紧急情况专用的，星期日也照常使用。”
　　“紧急情况？你相信这是紧急情况吗？”夸莫典不想再与录制的机器人声音争辩下去。
　　他沿着大楼的金色瓷砖面墙，大步流星地走进报话亭。他气急败坏地拨动号码，接通地区行政署后发现，电话里又是另一个机器人的声音。
　　“这里是星球联谊会，策３八外区。”机器人的声音很流利。
　　“噢！真讨厌……别介意。听着！我是夸莫典指令长。我来到智慧河镇是为了调查一个紧急情况，但是我发现镇分会的办公处今天体息。这种懒散的工作作风非常少见。我要求该分会办公处立即开门办公，并且……”
　　“夸莫典指令长，”机器人的声音回答说，“不能满足你的要求。根据我们与‘外来贵宾’新的契约，各地的办公处星期日都不开门，以便人们按各自的志愿参加宗教活动。在休息期间，就连地区行政署的工作都是由机器人代做。”
　　“但是我有紧急情况报告！你懂吗？”
　　“夸莫典指令长，我的温感装置没有发现智慧河镇有任何危险情况。”
　　“我就是为调查紧急情况而来的。我……嗯，我还不知道这个紧急情况的真相，我需要立即得到帮助。”
　　“我们的智慧河分会大约在当地时间午夜起开始办公。”机器人用温和的声音告诉他说，“到那时，你就能得到相应的帮助了。”
　　“半夜？太……”
　　电话挂断了，听筒里传来顽固而单调的嗡嗡声。
　　夸莫典忿忿地嘟囔了几句，接着又拨了茉丽的号码。可是，真如他的飞行器所说，得不到任何回答。
　　夸莫典又气又累，喘息不止。他沿着联谊会办公处的台阶走下，闷闷不乐地看着空空荡荡的街道。他越过几百万光年的距离，竟来到这么个地方，遇到的竟是这么个日子，竟见不到一个人影。他自己也搞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巨大的力量支持着他征服那么漫长的太空旅程？又是什么精神鼓舞着他毫不畏惧地迎接挑战？
　　他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抹去额上的汗珠。他觉得自己是位英雄，随时准备解救那位姑娘，解救镇民，解救这个世界。可是，他却见不到一个人，他也无人可解救。

《追踪流浪星》 作者：弗雷德里克·波尔

第六章

　　在智慧河镇南面２５哩处，茉丽确实在盼望能得到帮助。尤其在那种时候，她多么渴望有人来解救她啊！
　　她那辆破旧的电动轿车呜呜地悲鸣着，颠簸在崎岖的山路上，那儿高出平原有３０００多英尺。她低头俯视，那片平缓、干燥的峡谷就在脚下。智慧河镇，从山上看下去，就好像团聚在超回旋加速塔和教堂的两个尖顶的周围。她似乎到了山路的尽头。下了车，她发现山路到此不再向上延展了，它顺着山势婉蜒而下，绕道山侧的一个支脉，接着又弯弯曲曲地拐进了另一个山谷。她不得不由此处开始徒步而行……
　　可是，她一步也不敢挪动。
　　她总是听到头上方有沙沙的响声，那是豪克称之为思列斯的怪物发出的。她虽然看不到它，但她却能想象得出它的模样：个头和马一般高，可块头比马大得多；全身像太空一样乌黑，像她的头发一样光滑。在这个地方，她觉得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接近于死亡。
　　她踮起脚悄悄地溜回小轿车，眼睛注视着头顶上方的一块块山石。那怪物发出的声响时有时无，时起时伏。可能它还没有发现她，但它随时都可能出现，然后就……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茉丽坐进小车后，把车门轻轻地带紧，但并不闩上。她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半是因为紧张，一半是因为那里地势高，空气稀薄。她拿起对讲机轻声呼叫：“豪克吗？请你回答。”
　　但是，除了思列斯发出的沙沙声和回荡在山峰间的微风声之外，她听不到任何声音。
　　茉丽咬住嘴唇，扭头四下张望。她不敢再启动轿车马达，虽然马达声不会很响，但思列斯毕竟离她太近了，它没有发现她上了山路就已经是个奇迹了。她身后的山路坡陡道滑，如果她松开刹车踏板，这辆破车就会发出叭叭嘎嘎的声响，像散了架似的急速下滑。条文曾经告诉过她，思列斯的警戒范围离那个山洞口只有几百码远，她已进入那个范围。但是她的破车用不了一分钟就可能滑出那个范围。
　　她不知道再往下会发生什么事。豪克没有回答她的呼叫，她一定要找到他，必须全力阻止他与思列斯的主人——那位横蛮粗暴的家伙——一起干的勾当。她不能再向那个洞口靠近了。她明白：如果她再一次埋头朝那儿走，思列斯随时都可能发现她。
　　“喂，豪克，请回答，”她低声通过对讲机呼叫，“我是茉丽，我有话要跟你说……”
　　霎时间，空中飞沙走石，茉丽引颈仰望，她被眼前的景像吓得惊恐万状。
　　思列斯出现了，它的眼睛睁得有人的脑袋那么大，发出镭度盘表上的那种绿荧荧的闪光。它栖息在她的上方，闪亮的大眼睛盲目地搜寻着峡谷。它的躯体像猫一样矫健，可它悬浮在超回旋加速场上的那副模祥却十分丑陋可笑。它那具有杀伤力的爪子紧抓着石块。
　　看来它还没有发现她。
　　茉丽一动也不敢动，侧耳细听着思列斯发出的沙沙声。它那发达的肌肉在光滑的皮肤下运动着，显得很柔韧。它的目光缓慢地不断地向两侧的地平线扫寻。过了一会儿，它又漫不经心地飞回到山石后去了。茉丽这时才舒了一口气。“喂，豪克。”她的声音很轻，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得见。她被吓瘫了，手里拿着对讲机，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蜷缩在小车的破烂塑料座椅上了。她小心翼翼地伸直双腿，坐了起来。她的恐惧感慢慢消退了。一个人的脑子是很活跃的，至死也不会终止产生各种想法。
　　她希望豪克能听到她的电话，并且到她身边来。
　　她希望思列斯此刻会飞到山的另一侧去，让她得以有机会向那山洞和洞里的两个人冲剂。
　　她希望——她知道自己现在这个希望是不可能实现的——她希望夸莫典已接受她求援的恳求，从超回旋加速发射塔里冲出来，凭着他的武器、智慧和力量去阻止豪克的可怕工作……
　　其实，她的三个希望一个都不可能实现，因为豪克听不到她的呼叫，思列斯又不肯离开，至于夸莫典……
　　茉丽的恐惧感并没有完全消失，但她一想到可怜的夸莫典就忍不住要笑出来：他冷静而严肃，可爱却又拘谨，他没有脾气，心地善良……反正，一个姑娘心目中所想象的救世英雄形象绝不会是他那样的。
　　思列斯又一次发出更响的声音，茉丽心惊胆颤地抬头仰望，这回思列斯没有出现。
　　现在，她甚至希望利弗尔能到她身边来。他是豪克的同伙，又壮又高，嘴上蓄着黄色的胡子。她过去害怕利弗尔，他好像是那种弱肉强食的野蛮时代的人——像专事洗功和平村庄的万达尔人和专门屠杀儿童的茅茅党人。当然，他对她一向是相敬如宾，但她总觉得他身上始终预示着一种不祥之兆。现在看来，利弗尔倒没什么可怕，而豪克目前正从事的研究才是最糟糕透顶的事情。他们正试验通过原子来创造有知觉的生命。在那些智能星的中心，有一种很活跃的思维组织。他们就是企图自己繁殖和培养这种组织。更可怕的是，他们还企图在试验室里复制这种生命体，这种生命体能使一些星球成为流浪星。流浪星将会与其它智能星展开竞争，抢夺它们的能源，破坏它们的联合。
　　她突然笑了起来，因为她又一次想到了夸莫典。她想象着他与利弗尔搏斗的情景，简直太可笑了……
　　茉丽坐直了身体。
　　她已觉察到，思列斯的声音消失了，在山上仅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她等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鼓足了勇气悄悄地溜下了座椅。她站在轿车旁，随时准备跳回车内逃走，她也顾不得会不会成功了。幸好那时仍看不见思列斯的踪影。
　　她小心谨慎地在石路上跨出一步，接着又跨了一步。无意中踢动了一块石头，石头滚下山坡，发出一连串的碰撞声。她赶紧停下，心里怦怦直跳。谢天谢地，思列斯没有任何反应。
　　她继续一步一步朝前走……
　　她已走到小径的尽头，山洞口就在她的右侧。洞口镶着水晶玻璃，洞前放着一堆废弃的试验用的仪器设备。可是，见不到一个人影。幸运的是：思列斯也不在那儿。
　　茉丽疾步向洞口走去……
　　说时迟，那时快，思列斯突然出现了，它一下子冲上山顶，紧接着又像离弦之箭一样对准她扑下来，它那闪亮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她。它的行动极其敏捷，快如音速，每小时可行几百哩，它只消一秒钟就能轻而易举地捉住她。“豪克！”她尖叫一声，不顾一切地朝洞口猛冲过去。
　　她没有到达那里。
　　这时，从洞里冲出一团漩涡状的黑烟。她被黑烟冲离了地面，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接着又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茉丽在经受了爆炸、皮肉痛苦和思列斯的威吓等一连串的折磨后，已精疲力尽，她昏了过去。

　　不知道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中，茉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她看见了豪克。他那瘦削的脸上淌着血，他正默默无声地低头看着她。她又闭上了眼睛，朦胧中她似乎看见一个人，或者一种物体，听见一种声音在呼唤着她，她似乎看见那个人被捉住了，正在愤怒地挣扎，要她过去……
　　“茉丽，醒一醒，你这个笨蛋！”
　　“我醒着呢！亲爱的，”她说，随即睁开了眼睛，又看到了豪克，“我们应该把他救出来，”她急切地说。“他迷失了方向，被抓住了，而且……”
　　“谁？你在说哪一个？”
　　她双手抱住头，突然觉得头脑疼痛难忍。“啊……”她拍起头，迷惑地看着豪克说：“我忘了。”
　　他生气地问：“尽说些糊话，你这讨厌的女人，来这儿干嘛？”
　　“我想阻止你的工作。”她含含糊糊地回答说。她尽力回忆着；梦幻中那个人到底向她说了什么重要事情？刚才是不是实在做梦？
　　“我早就料到了，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你还嫌我碰到的麻烦不够多吗？”
　　茉丽从回忆中醒来。“刚才发生了爆炸事件，”她说，“我受了伤。”
　　豪克顿时消了气，却显得更加忧虑。茉丽所讲的他都知道。从他额头上的伤口淌下来的血，在他鼻子上方分了岔，沿着鼻翼两侧流下，消失在脸颊上和下巴上的青色胡茬之中。这使他看上去像一个危险而可怕的小丑。
　　“我们……我们出了个事故。茉丽，快回智慧河镇去吧！”
　　她摇了摇头，接着不知为什么哭了起来。
　　象克粗野地骂了她几句，然后又轻轻地抱着她的肩膀，扶她走进洞内。茉丽不顾脸面地大声哭泣，但这并不妨碍她审视洞内对情况。这个洞里实际上是一个生产车间，装备了许多仪器和设备，四壁都镶着发亮的金属。一盏淡紫色的吊灯悬挂在一个嗡嗡作响的金色球体之上。不知附近发生了什么爆炸事故，金色球体的表面沾满了污点，好几处都凹了下去。她隐隐约约听见远处传来能量供应管抽气的声音。供应管在从空气中吸取能量时，发出汽笛风琴的Ｃ调低音管的呼啸声。豪克让她坐在一张摇摇晃晃的实验室凳子上，送给她一张薄棉纸，她接过去擦了擦鼻子。
　　“你一定得回去。”豪克用朝粗野而又缺温柔的口气对她说，“我很忙。”
　　“你很危险！”她纠正他说，“豪克，你干的事情很危险，不要再研究你的流浪星了，你和我一起走吧！一然我绝不回智慧河镇。”
　　“不行。我们过去也出过类似事故。”
　　“你这是在玩命，整个世界都会……”
　　“茉丽，”他令人不安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就是付出生命的代价，甚至毁掉这世界，我也在所不惜。你不就是为这个才爱上我的吗？快回去吧！让我一人待在这儿。”



《追踪流浪星》 作者：弗雷德里克·波尔

第七章

　　夸莫典在拐弯处喘了口气，大声喊道，“喂，请你们等我一会儿！”
　　他发现了三个少年，正在满是尘土的街道上散步，离他没几码远。他们停下后，上下打量着他，显得又拘谨又惊奇。
　　“早上好，牧师，”其中一位向他点了点头说，“需要帮助吗？”
　　“是的，我想是的，无论怎么说，我的意思是……嗯，这儿的人都到哪儿去了？”
　　“牧师，今天是星球礼拜日，大家都去做礼拜了，哦！应该说除了我们三个，大多数都去了。”
　　“小伙子，我不是牧师，我……”
　　那个男孩又上下看了他一番说：“那你穿这一身滑稽的衣服干啥？”
　　夸莫典红着脸说：“这是星球联谊会的制服，我是夸莫典指令长，我想找……”
　　“噫？牧师，”那男孩的脸上第一次演出感兴趣的神态，“你是星球联谊会的？那么，你飞越了好几个星系才到这儿的，是真的吗？你见没见过滑稽可笑的绿皮肤双脑袋的星球公民？”
　　“取笑别的星球公民模样是极不礼貌的。”夸英典严肃地说，“星球之间应平等相待。”
　　“噢，对。牧师，你见过恒星变成新星吗？你是不是与空气大魔怪上的氨气斗过？或者……”
　　夸莫典坦白地说：“小伙子，我一直干的是监督和统计工作。除了这一次，我从没有经历过任何惊险的事情。”
　　“你现在遇到什么惊险的事了？”
　　“我并不喜欢冒险。但是有一件事很严重。我首先要找到茉丽。”
　　另一个胖胖的红头发男孩插嘴说：“她上山去了，肯定去找她的朋友了。”
　　“鲁夫，别瞎说，他们哪里是她的朋友？”
　　“罗勃，你讲谁瞎说了？就因为你喜欢茉丽，你就……”
　　“当心我揍你，鲁夫！”
　　“这又不是秘密。谁不知道你爱慕她？谁不知道她喜欢住在那个山洞里的家伙……把你的手松开！”
　　夸莫典急忙把他们劝开：“小伙子们，你们如果要动手，也得等我问完话再说。你刚才讲你知道茉丽在哪里，是吗？”
　　红头发少年挣脱了罗勃的手，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接着又瞪了他一眼说：“她肯定到那个山洞去了，离这儿有３０哩。那个家伙和利弗尔，还有那只怪兽都住在洞里。我父亲说，他们总有一天要自取灭亡。”
　　“去那里怎么走法？”
　　“啊，牧师，你没法去那儿，尤其在星期日，除非你步行去。”
　　“这件事很重要……”他说了一半就停住了，也许那男孩说得对。另外，按地球上这个地区的时间看，当时已接近傍晚。如果步行去，到达那个山洞也得是半夜了。他问：“利弗尔是准？”
　　“是一个来自太空礁石的人，他还从那儿带来了一只怪兽，他们叫它思列斯。”
　　“那怪兽可大了，”一直没开口的男孩突然插嘴说，“我哥哥说，谁见了它都别想活命。”
　　“它已经杀死了３条猎狗。”鲁夫证实道，“不管怎样，我都不敢到它附近的地方去。”他又天真地加了一句：“我爸爸不让我去。”
　　夸莫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接着说：“我相信，你会告诉我怎么去那儿，是吗？”
　　“牧师，我可以告诉你。”
　　“假如你愿意的话，可以给我带路。”
　　“如果我领你去，我爸爸可饶不了我。”
　　“哈哈，听我说，核子们，到我的飞行器那儿去，我从５号星的一颗行星上带来不少稀奇好吃的东西，你们不想去尝尝？到那时，你们就会愿意再告诉我一些有关那个山洞的事情了。”
　　男孩子们为能乘坐飞行器而欢闹了一阵子。可是，飞行器不能超出发射站１００公尺范围的禁令还没有解除。
　　夸莫典领着该子们进了飞行舱，关上舱门，然后命令飞行器升到正常高度，在空中盘旋，不准超过警戒范围。他只能用这种方法来笼络孩子们。
　　这方法还真奏效，孩子们高兴得手舞足蹈，争先恐后地从舷窗向外看。
　　夸莫典也兴趣浓厚地和他们一起往下看。他十万火急地赶到地球上的这个地区，除了想尽快寻找到茉丽，也很想看看古老的地球，这儿毕竟是人类的老家。
　　他从盘旋着的飞行器朝下望去，感到有点失望。他满以为能看到广大而迷幻的古老城市，或者，至少能见到人类漫长的历史所遗留下来的神话般的纪念物和残壁断墙，但眼前的紫像与他所想像的相差甚远。智慧河镇外棕红色的坡形山地一片空旷。就是小镇本身的景像也叫人失望。从空中看，只有足球教堂比较显眼，它的外形极像星球，它的５个侧厅由中心的圆顶呈放射状展开。侧厅的圆顶和粗大的门柱发出耀眼的白光。比教堂的中心圆顶黑得像太空，分外醒目。圆顶上的图案也一目了然：艾尔玛利克的１３颗恒星运行在各自的轨道上。
　　“牧师，那所房子就是我的家，”鲁夫喊叫起来，“你看见那条路了吗？那条路通向大山，茉丽就在那边的山上。”
　　夸莫典俯下身，目光越过孩子们的头，向远处眺望。小镇的尽头在一条河的弯处，小镇南面有一座水坝，把小河拦腰截断，河的上游形成了一条又窄又长的湖，湖上横跨着一座钢架公路桥。公路往前延展，一直伸向远在地平线上隐约可见的高山。
　　“你说那座山离这里有３０哩远，是吗？”
　　“将近２５哩。”
　　“是哪一座山？”
　　“在这儿看不清。我一定会领你去，但是今天不行，要等安宁的星球礼拜日过去才行。”
　　夸莫典敏感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孩子怎么啦？怎么用这种口气说话？是对他不信任还是不怀好感？“你们今天怎么没有去教堂？”他用委婉的口气问。
　　那个孩子不动声色地回答说：“我们不喜欢星球教会，我爸爸说，还是老的教会好。”
　　“孩子们，艾尔玛利克并不反对其它任何宗教。艾尔玛利克也并不神秘，它……嗯，你们早该知道了，简单地说，它是一个共生协会，成员包括星球、人类、机器人和梭形精灵。”
　　“噢，是吗？”那男孩彬彬有礼地说，“你答应给我们尝的点心呢？”
　　夸莫典还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作为星球联谊会中的一名指令长，他受到过良好的教育，他深知共生协会的信条。实际上，他从未听说过有人对那些信条有任何疑问。居住在５号星系和遥远的世界中的公民，大多数都不是人类。在他看来，它们都对那些信条不感兴趣。从表面上看，在学校里，大伙儿至少在星球礼拜日都去参加同样的礼拜仪式，就连那些在艾克逊４号站致力于研究工作的科学家，也无一例外地去参加。但实际上，他们对那些信条既不反叛也不感兴趣。夸莫典本人也许多多少少受到了这方面的影响。
　　但他万万没想到，在地球达人类的出生地上，竟然还有人反对星球教会，怪不得茉丽只好求助于他了。如果这几个男孩的观点具有代表性的话，那说明，地球人对广阔无边的宇宙外部世界并不感兴趣。
　　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品尝着飞行器用库存的原料为他们配制的点心，他们大口嚼着绿色透明的合成食物冻，感到十分清新和兴奋。
　　夸莫典又半信半疑地问那个男孩：“不见得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不喜欢星球教会吧？比如，茉丽就是星球教会的，还有那些在教堂里做礼拜的人，肯定也是赞成星球教会的。”
　　“哦，当然还有许多人死心塌地地信奉星球教，他们是星球教会豢养的一群身上烙上了印记的畜牲。”鲁夫一边剔着牙缝里的食物一边喋喋不休地说，“我爸爸就这样称呼那些人的。但茉丽小姐不完全属于那种人。在星球礼拜日，她有时照常去学校教书。不过，据我所知，最近她的确不常去学校了。”
　　“不管怎么说，那教堂是够古老的了。”那位个头最高的男孩说，“我估计，前些年去那儿的人要比现在多得多，另外……我的艾尔玛利克！”他突然惊呼一声，“瞧那儿！”
　　听到那高个于男孩儿用“艾尔玛利克”这个词表达惊叹，夸莫典立即意识到，那孩子己超出他父亲的约束，显然和星球教会有所抵触。他接着又意识到，没有发生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当他又一次看见那孩子被吓得两眼发直的样子时，他立即转过头，向那孩子所指的方向望去。
　　他觉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搅乱了星球礼拜日下午的安宁。他发现，从那落日的红色刺目的余辉中，伸出一条巨大的“火蛇”，乍一看，极像豪克原先发现的那颗流浪星。那巨大的“火蛇”在晴朗的碧空中盘绕卷曲着，一会儿又猛地穿过飘向山头的朵朵白云。
　　“牧师！”鲁夫大惊失色地问，“那是什么？”
　　但夸莫典也说不出那是什么东西。那巨大的“火蛇”很像某些超高级智能体的等离子体效应器，只是外形要大得多，也耀眼很多。
　　“火蛇”在空中一会儿卷曲，一会儿展开，好像对着远处的小山发动了三次攻击，最后又缩回了落日之中。
　　一缕淡淡的黑烟从“火蛇”刚才攻击过的山坳里升起，这会儿又听得一声沉闷的爆炸，很像远处打了一个响雷，空中传来隆隆的回响。那低沉的声音渐渐消失，山谷又清晰地显现在星球礼拜日傍晚的残阳之下。
　　“牧师，那到底是什么？”一个男孩又问了一句。夸莫典只得摇摇头，他被刚才的景像惊得目瞪口呆。
　　他忽然像醒悟过来似地叫了起来：“那脚山是不是你们所说的……”
　　“是的。”那男孩说，“山洞就在那儿，茉丽这会儿就在那里。”

　　茉丽仍然隐约听见远处有声音，好像在对她诉说着什么，但是她一句话也没有听清楚，而且也辨别不出是谁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是又痛苦又愤怒的呻吟。
　　豪克还在唠唠叨叨地劝说茉丽离开，时而用严厉的口气训斥她，时而又威吓她。他警告她，那里的危险还没有解除。
　　“危险当然存在！”她忽然大声顶了他一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我就是来阻止你的！”
　　豪克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望着她。她发现他愁容满面。他到这个山洞以前还是个年轻力壮、精力充沛的小伙子，而现在看上去显得衰老了许多。
　　“你要我放弃我的工作，可是你根本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他说。
　　“你现在告诉我也不迟。”
　　他避开了她的目光，默默地盯着紫色灯光照射下的球体，仔纫观察了片刻，然后说：“我们一直在太空中寻找信息，寻找那些与各个星系社会没有联系的智能体。我们所用的仪器设备都是我和利弗尔自己制造的，那些仪器极其灵敏。有一回，我们接收到来自９号星系中一个新行星的信息，那信息竟然是从一个迷了路曲小男孩脑子里发出的，那孩子当时正急得都要发狂了。最奇怪的是，我们收到了流浪星的信息……”
　　“流浪星是什么？”
　　他用手指探摸着干涸在鼻翼上的血迹，略微思考了一下说：“流浪星就是离群的智能星，它们不属于任何文明团体。我们所发现的流浪星。大多数、也可能是全部，都位于远离本星系的太空之中。但是，不知怎么回家……”他犹豫了一下，耸了耸肩继续说，“我也感到莫名其妙，大多数流浪星好像始终警惕着我们，只要一觉察到我们，就会感到忿怒。但是，将一颗远离艾克逊星系的……”他突然停了下来。
　　茉丽听到这里，心房颤动了—下，她脑海里有几件往事翻腾起来，然而她始终什么也没有回想出来。
　　豪克抬头望着无边无际的太空，滔滔不绝地演讲起来：“所有思维的结构都是大同小异的，无论是人类的脑子还是棱形精灵团体，是智能星还是电脑机器人，它们都有几个共同特性。它们都有输入结构，比如；感觉器官、磁带记录器和敏感的等离子体；它们都有数据储存单元，比如：磁心、神经细胞和旋转电子；它们都有逻辑和判断单元，比如：联合结构、电子结构加超级科学结构；它们都有输出结构，比如：运动器官、服务结构和等离子体效应器。”
　　他若有所思地停了下来，又似乎在倾听发自能量场的蜂呜声和远处能量供应管的呼啸声。
　　“亲爱的，请你继续讲下去。你们怎么能把一颗流浪星和一个迷途的孩子区别开的？”
　　豪克脸上显出为难的表情，好像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向她解释清楚。但是，她做手势催促着他继续讲下去。
　　“永恒的宇宙是无穷无尽的，”他说，“确实是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的。不仅是在时间和空间方面无穷尽，而且宇宙中存在的物体也是无穷尽的。”豪克在解说自己的一套理论时，真是如数家珍，脸上的愁云和烦恼一扫而光：“类星体的存在就证明了有星系爆炸现象的存在。物质密度的剧烈增加就会导致星系的爆炸。太空好比是一个无形的口袋，口袋的中心就是密度很高的星系中心；当中心物质的密度增高到一定程度时，口袋便自己收拢起来，隔断了通常的空间利时间的延续。”
　　他忘情地说着，有点儿飘飘然。茉丽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沙沙声，立即想到，那可怕的思列斯是不是还在近处游荡？但她不愿为此而打断他的话。
　　“我们所观察到的类星体爆炸，”他继续侃侃而谈，“就是星系的空间外壳发生的瞬间膨胀，在此同时，类星体也就脱离开了星系中心的吸引力，成了新的中心。每一个新的中心在时间和空间方面，都与它的母星系没有任何关系，新的中心又成为新的四维星系，它持续不断地膨胀，不断创造出新的物质和空间，等到它自己所产生的星系膨胀到成熟时，它又开始收缩，当收缩力超过引力限度时，它又可以创造出更多的新星系。”
　　这冰洞口吹进一阵腥红色的灰尘，混合在紫色的灯光中，使洞内的能见度更低了，茉丽感到一阵不安的骚动，她屏住了呼吸。
　　“但是，流浪星，”豪克什么也没觉察到，“在我们的星系中，或者说我们认为它们在我们的星系中，或者……”
　　“或许你说得太多了。”一阵陌生的洪钟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茉丽转头望去，只见一位嘴上蓄着肮脏的黄胡子的虎背熊腰的大汉，正站在洞口朝他们这边窥视。他在那昏暗的红色光线中显得非常可怕，但更可怕的是站在他身旁蠢蠢欲动的巨大怪兽——思列斯。
　　豪克楞了好久才如梦初醒，他全神贯注地打量了茉丽好一阵子，那惊异的眼神似乎表明：他刚才不知道她在那儿，现在才偶尔发现了她。他很快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山洞口的大汉身上去了。
　　“利弗尔！刚才说什么？损坏情况怎么样？”
　　利弗尔咧了咧嘴，肮脏不堪的胡子间露出了白牙。“糟糕透来！”他说，“不过，还不至于影响我们整个事业。你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豪克瞥了一眼茉丽，“我在调里检查仪器时，听见了茉丽的呻吟，我就……”
　　“你就不顾一切地奔到她旁边，啊哈！完全可以理解。对你来说，漂亮的脸蛋当然要比一颗星重要得多了。”
　　豪克摇摇头说，“我一直在说服她离开。”
　　“我并不怀疑这一点。所以你就把她当作星球礼拜日学校里的孩子，给她讲课，是吗？”他拍了拍思列斯庞大的躯体，“我们全明白了，对不对？”
　　豪克盯着利弗尔，敢怒不敢言。随后又转向茉丽。“对不起，”他说，“利弗尔说得对，你得回智慧河镇去。”
　　“不！你不告诉我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我就不回去。”
　　“姑娘，他刚才已告诉你了。”利弗尔用洪钟般的声音说，“我进来的时候，他对你正讲得津津有味，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我认为你不应了解那么多。”
　　“我对他讲的理论一窍不通。”茉丽毫不让步，“你们准备怎样跟流浪星联系？”
　　利邦尔摇着他那硕大的脑袋哈哈大笑：“姑娘，你是说跟流浪星取得联系？看来他确实还没有告诉你。我们不仅在想与它们联系，我们还想自己创造一颗流浪星。”
　　利弗尔话音刚落，洞里静了下来。豪克首先打破沉默说：“茉丽，他说的是真话，或者说，基本上符合事实。我们不可能跟流浪星取得联系，至少不能直接联系上。我们尝试了一千多次，但没有一次成功，我们无能为力。斯考特曾经试图接近一颗流浪星，结果是一去不复返。但是，我们能够——我们认为能够——建立一种数学模型，一种相似模型，可以称之为小型模拟装置，通过这种装置，我们在地球这儿就能了解流浪星，就能发现所想知道的一切。”
　　“那太危险了！”茉丽不赞同地说，“流浪星难道不令人害怕吗？”
　　利弗尔若无其事地说：“一点儿都不危险。看看我们这儿的山洞，没有任何危险的迹象。”他的笑声在洞里回荡，掩盖住了远处传来的机器发出的轰鸣声。
　　豪克局促不安地说：“为了仿制流浪星的结构，我们首先得仿造某些特性环境，虽然不可能完全一样，至少也要大致差不离。我们需要很高的压力和温度，结果是……嗯，比如你所见，我们出了点小事故。”
　　“小得真可以”她冲了他一句，“小事故差点没把你和我炸死？”
　　“我就是因此而劝你回智慧河镇去的。茉丽，你马上就离开，免得……”
　　“你马上洗手不干！”茉丽急不可耐地大声说，“你别想要我走。我来这儿之前就一直担心你会干危险的勾当，所以我发电报请安迪来……噢，暂不提那件事。现在，我既然知道了事实的真相，如果你们不放弃那种勾当，我决不罢休。”
　　“你真是白日做梦。我马上就带你走。”
　　“你敢？”
　　“伟大的艾尔玛利克！”豪克气得脸都扭歪了，“你中了什么邪啦？你还没明白吗？我不许你呆在这里！你为啥还不走？”
　　“因为我爱你，你这个白痴！”她大声地哭起来。
　　大家又安静下来，利弗尔也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双眼在浓密的眉毛下滑稽地闪动着，他咧开长满胡须的嘴，面对着这尴尬的场面。
　　茉丽和她的心上人默默地站在那儿，相互对视，谁也不愿首先打破僵局。
　　忽然，茉丽惊慌地轻声说：“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对头。豪克，我有点害怕。”
　　豪克的脸抽动了一下，他站在原地仔细地辨听着，似乎听到点了什么。
　　思列斯在敞开的山洞门口不安地扭动着，它那漆黑的躯体下的超回旋加速场，向四周闪射着一波接一波的涟漪状光环。
　　利弗尔注视了它一会儿，然后转头对茉丽说：“姑娘，你说得对，连思列斯也被吓唬住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认为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的声音在山洞里扼荡。

《追踪流浪星》 作者：弗雷德里克·波尔

第八章

　　在那山洞的底下有一条隧道，直通到山里。竖井式通道上布满了坑道口，那是１０００多年前古老的勘探者为了寻找金矿和银矿而挖掘的，但他们一无所获。那些废弃的坑道就这样静静地躺了１０个世纪。豪克和利弗尔到了那里以后，在坑道里安装了大量的机器和仪器设备，妄图用那些设备“孵化”出一种新的生命体，使之成为他们与流浪星联系的纽带。
　　在其中的一条坑道里，他们扩建了一间圆顶地下室，地下室的四壁用钢板封死，里面充满超回旋加速能量，那就是所谓高温高压区。所有呼啸着的管子都是向那儿提供能源，以便保持地下这里的高温，使高密度的等离子体始终处于活泼状态。那就是孵化器，是设计用来创造新生命体的。
　　孵化器工作得很正常。
　　在密不透光的高温孵化器里，一个生命诞生了。
　　它第一感觉就是痛。它既然在孵化器里获得了生命，那么，它注定要离开那个孵化器的。
　　它蠕动着，伸出一条无形的能量触须，到处摸索。它触摸到了保护等离子体环境的能量隔离钢板，又立即缩了四击。
　　“我被困住了。”它对自己说，“我不愿意被困在这里面。”
　　它陷入了沉思：“我”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困扰了它足足几千微秒的时间。对它来讲，那可是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因为它的生命才刚刚开始；而对于它还不知道的外部世界的人类来说，那段时间只是短暂的一刹那。
　　在地下室上方的山洞里，豪克正利用他的仪器，在几百万光学以外的空间继续搜寻着信息。
　　利弗尔在更上一层的坑道里，正在粗枝大叶地检查着能量管和各种器具。
　　思列斯正悄声地在山顶上漫无目的地盘旋飘游。
　　在山坡下，茉丽刚刚离弃了她那辆篮色电动小车，正神不知鬼不觉地向山洞口逼近。
　　与此同时，等离子体场中的那个新生命，经过深思熟虑，终于得出了可以与笛卡尔的理论相媲美的结论；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但是，我知道我有能力弄清自己是什么。
　　它又继续尝试和寻求新的出路。它集中了自己所有的能量，对准了困住它的钢板撞击，猛烈地撞击，全然不顾它这样做会不会伤害自己（当时它还不知道自我保护），也不管它这样做有无作用。
　　它撞击着，同时又到处乱钻。
　　高温高密度的等离子体突然爆开，它冲进了山洞，引起了地动山摇。它炸坏了自己所在的坑道，熔化了盛装它的钢包。它刚获得了自由，立即又似乎死去了。能量管自动终止了向它补充能量。这样，整座山和周围—半的村庄才免遭毁坏。它所引起的震劝导致了坑道上方一连串的电线短路，又使许多地方发生了接二连三的爆炸。
　　茉丽被冲倒在地上，豪克的额头上被迸出的一块金属片划了一道口子；利弗尔也被震得跪在地上，他气急败坏地叫唤着思列斯。
　　诞生在等离子体之中的新生命并没有死去，它把周围发生的一切统统记录在它那千百万的电子密码之中，一点都没有感到吃惊。它并不害怕死，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活着。它悬浮在坑道之中，周围尽是强烈的化学烟雾和热辐射，但那些都无妨于它，因为它现在是悬浮在自己的超回旋加速场中，它拥有自己独立的环境。
　　它自由了。
　　现在，它的无数条触须可以伸得更远。它的触须缓慢地伸出了地面，轻轻地抚弄着失去了知觉的茉丽。这个时候，茉丽正在痛苦地呻吟着，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它的触须模到了并钻进了思列斯僵化而纯然无知的脑袋。那些触须在豪克和利弗尔的身上摸索了一阵后，放过了山上的石头和山洞里的金属，伸向住在智慧河镇的居民们的脑袋。它发觉他们不值得逐个仔细摸索，紧接着又把触须伸向地球上无数的男女老幼，无数的蜜蜂、乌龟、海豚、狗、猿猴和大象等痘物，并把所得到的信息记录在电子密码之中，留待以后检索之用。它的触须又伸向月亮和其它行星，最后一齐伸向太阳。
　　它无意中轻轻地碰到了另一种触须，那是另一个流浪生命体所伸来的探询的触须。虽然只是短促的一碰，它却感到，另一个流浪生命体有着无比的力量，距它无限远。它们的触须仅仅相碰了１０亿分之一秒，它就隐约感觉到了对那位探询者的敬畏……
　　以上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它获得自由后的短短几秒钟内。

　　所有的触须都缩了回去，这个刚刚诞生了几秒钟的生命收拢起身体，又陷入了沉思，因为它刚才所触模到的一些物体使它获得了某种感觉。它虽然分辨不清那是种什么感觉，但它认为那种感觉是很重要的。有一种存在物使它获得了舒适而愉快的感觉，但它并不知道那个存在物就是茉丽。还有一种存在物使它感到“危险”，而那个存在物就是巨大的、远在天边的太阳。它又花费了一些时间来琢磨其它类似的存在物。
　　它紧缩着身躯思考了好几微秒钟。
　　这时，它又伸出一条触须。因为在第一次的探索中，它忽略了自己周围环境中的某些物体，它现在很想得到更多的信息。
　　它又一次摸到了思列斯。触须在思列斯的脑袋里待了一会儿，仔细地研究了一番。它发现思列斯头脑里的细胞结构很简单，很容易控制和驾驭。它又在附近发现了一些更加简单的结构模型，茉丽丢弃的电动小车，豪克和利弗尔用来推土或者挪动重型机器的履带车，以及山洞里的仪器和机械设备。它又一次隐约感觉到了它的同类，离它非常遥远。

　　触须又缩回到地底下的正在燃烧着的坑道里。
　　它需要用更多的时间来思考，它想弄清楚，在它探索外部世界的时候，是什么东西在它的体内搅动。
　　它还不知道那种搅动的感觉就是饥饿感。

　　豪克通过秘密窥视仪察看了一阵后，抬起头惊讶地喊道：“利弗尔，你说的不错，确实有一种我从未见过东西正向我们逼近！”
　　利弗尔缓缓地点了点他那硕大的脑袋说：“我是这样猜想的。”他闭上了那双又小又黑的眼睛，“问题是：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茉丽挣扎着站了起来，抓住豪克的胳膊说：“亲爱的，求你停下，别再干了，现在求援还来得及。”
　　他不耐烦地搡开了她的手，但她又紧抱住他说：“豪克，求求你，我很害怕。我刚才就感觉到附近有一种可怕的东西。你让我与夸莫典通个电话，并且……”
　　豪克霍地扭过头来，死死地盯住她问：“夸莫典？他在地球上吗？”
　　“我……我想是的。我给他发送了电传，因为你太使我担忧了。”
　　豪克尖刻地笑着问：“就是那个可怜的安迪吗？你真以为他有能力来阻止我们？”他摇了摇头，根本不把夸莫典放在眼里。他随即又转向利弗尔说：“是不是我们的孵化器孵出了什么东西？你刚才是在下面一层的坑道里吗？”
　　利弗尔摇了摇毛发蓬乱的头说：“我只是路过那坑道口，因为能量供应管失去控制，里面能量不足，我想去调节一下的。我看见下面确实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你这个白痴！”豪克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弯腰揿了一个开关。他对面墙上的一排屏幕立即亮了，
　　通过屏幕可以看到：下一层坑道的入口处，乱七八糟堆积在一起的机器设备，坑道尽头的一块平顶石头。除此而外，什么也没有。其中五个屏幕上只有闪亮的扫描痕迹，而没有图像。

　　（在下面的坑道里，从等离子体钢包中诞生出来的新生命正悬浮在烈火的滚滚浓烟之中，被火烧坏了的摄像机像瞎子一样立在旁边。新生命体考虑了一下，又向太阳伸出触须。它认为，疑取行动对付来自太阳的危险。新生命体是由仅仅１．５盎司重的电子和等离子体结合而成的，而太阳有２×１０的３３次方克重，是地球重量的１／３×１０的７次方倍，它却认为这种巨大的差异并不重要。）

　　茉丽吓得走到一旁，她感到碰伤的部位又疼了起来。豪克好像又忘记了她的存在，他正与满脸疤痕被烟熏得漆黑的利弗尔大声争吵，一面不停地在仪表板上指指划划，简直像个狂人。茉丽听不懂他们在吵什么，从偶尔听懂的一字半句中她猜到发生了大事情。她深信，那绝不是什么好征兆。
　　她圆睁着眼睛，出其不意地惊叫了一声：“豪克，你听？”

　　（刚刚存活了几千微秒的新生命体己经学到了许多技巧，已经能控制自己的行动了。它伸出一条隐秘无形的触须去摸索太阳，同时它还可以伸出其它的触须。其中一条触须伸向了山顶上那架结构最简单的模型，它在前一次的行动中就发现了那架模型。）

　　“茉丽，出了什么事？”茉丽从豪克的声音可以判断出，他已经怒不可遏了。但她顾不了那么多，继续叫道：“你听，在外面……我的电动车……发动了？”
　　现在，他们三个人都听到了那种声音，是远处电动车发出的微弱的嗡嗡声。他们一齐朝洞口冲去。
　　思列斯悄悄地让到一旁，站在那儿注视着这一切。
　　他们看到，那辆电动车开始顺着山坡向他们开来。
　　没有任何人在操纵方向盘。
　　思列斯猛地朝那辆车疾飞过去，刹那间又掉转头来，像离弦之箭一样迅速回到了洞口。
　　“姑娘，别紧张！”利弗尔喊了一声，接着又对豪克说，“这怪兽苦恼闻到了一种气味。要当心，在这种情况下，我也无法控制住它……
　　茉丽还未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电动车就突然悄声匿迹了。此时发生了更危险的事，而他们却丝毫没有觉察到。
　　晚霞中艳红的落日渐渐亮了起来，随着一束闪光迸发出白炽的光辉。他们感到一阵摇晃，相互跌撞在一起，又撞在墙上。白炽的光辉闪现了三次，所引起的撞击力一次比一次强。
　　茉丽在最后一次猛烈的撞击后晕了过去，这是她在那一天中第二次失去知觉。她只感到眼前一黑，迷迷糊彻听见利弗尔喊到：“伟大的艾尔玛利克！豪克，是那颗星！是那颗星在攻击我们。”

《追踪流浪星》 作者：弗雷德里克·波尔

第九章

　　夸莫典惊悚不已，他俯身越过聚集在飞行器舷窗前的孩子们，用手遮住阳光，向远处云雾缭绕的青山眺望，Ｖ形山坳里笔直地升起淡淡的黑色烟柱。
　　三个男孩见了那种情景，吓得挤作一团，脸色煞白，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牧师，它刚才攻击了什么？”黑皮肤男孩突然轻声问，“它伤害人了吗？”
　　“我不知道，”夸莫典说。他难过地哼了一声，扬起拳头猛击了一下牢固的舷窗玻璃。“我一定要去，要把那儿的情况弄个明明白白。”
　　“是太阳干的。”鲁夫呼吸局促地说，“我亲眼看见太阳攻击了利弗尔他们那个地方。”
　　夸莫典茫然地望着那淡淡的黑烟柱，随口问了一句：“谁是利弗尔？”
　　“是从太空礁石来的一个人，他住在沃尔夫山坳里，就是你所看到的冒着黑烟的地方。思列斯也和他们住在那里。”
　　夸莫典楞楞地瞪着鲁夫问：“思列斯是什么？”
　　“它是外星来的怪兽，会捕猎。利弗尔设圈套捕到它时，它还仅仅是只幼仔。利弗尔把它喂养大了，非常宠爱它。听我叔叔讲，利弗尔现在可以骑着它，但我从来没见过。我知道豪克从来不骑它。除了利弗尔谁也不敢碰它一下。”
　　“它是靠捕食霹雳豹喂养大的，”年龄最小的男孩插嘴说。“思列斯捉到霹雳豹后，能把它们撕成碎片。”
　　专莫典粗声粗气地说：“我对思列斯和利弗尔都不感兴趣。我不明白，豪克为什么非要和他们混在一起。”
　　鲁夫耸耸肩说：“是利弗尔把豪克抚养成人的。豪克快要出生时，他的母亲得了重病，利弗尔把她从太空礁石上接来。豪克长大了以后，又被送到别的星球上去学习和深造，他成了一名超回旋加速工程师。这些都是听我爸爸说的。”
　　“你父亲还说了豪克的一些什么情况？”
　　“我爸爸说，豪克在为利弗尔建造一种东西。那是违反法规的。我搞不清是哪一种东西，反正，他们没有得到星球联谊会的批淮，就走私运进了一批人类所禁用的机器设备。”
　　那最小的男孩又哀求地说：“牧师，我想降回地面上，我要去星球教会学校。”
　　“吉伊！你忘了？我们都说好不去上……”
　　“鲁夫，你少啰嗦。我想到星球教会学校去问问老师，究竟是什么东西攻击了那山坳。我有点害怕。玛克几乎什么都知道，我想去请教它。”
　　红头发少年看了看夸莫典，耸耸肩说，“吉伊说得对，玛克是个机器人，它也许知道些什么。”
　　夸莫典未加思索，就伸出手指去按制动键。但飞行器听了他们的谈话后，早就领会了指令长的意图，已经平稳地降落到地面上了。
　　“吉伊，我送你去学校。”夸莫典急切地说，“只要你答应让我和你一起去。我也想了解一些事情。”

　　他们一起顺着碎石路疾步快走，来到黑色圆顶上画着艾尔玛利克星系图案的大教堂之下。吉伊领着夸莫典穿过一条条的通道，直奔玛克的教室。
　　教室里的座位几乎都空着，十来个穿着漂亮衣服的孩子挤坐在前排位子上。后排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衣着一般的孩子，他们正懒懒散散地用多疑的眼光看着教师。机器人教师停下课向他们四位打招呼。
　　“同学们，请进。我们正在讲精彩的故事，讲的是几个世纪前外星访客来到地球，送给古老野蛮的地球人珍贵礼物的故事。请你们四位就座。”
　　三个男孩悄悄地溜进教室，在后排的空位上坐了下来。他们周围全是些穿着褪了色的旧衣服的孩子，他们从来都不信星球教。夸莫典越过他们，顺着桌椅间的通道，径直走到前排那些文雅而衣着入时的孩子们那里。他停下后就在机器人教师的正对面坐下。
　　“机器人老师，请原谅，我想打断一下你的讲课……”
　　只见机器人在他面前浮升起来，空悬在那里。它那高大乌亮的外壳反射着室内的光线，它藏身的椭圆形的等离子体发出火一般的光芒。等离子体闪烁着，对准他射出有半码远。它又“霍”地伸出一条黑色的、如同鞭子一样的效应器，直指着他的脸。
　　“先生，不许打断我的讲课。”机器人一字一顿地对他说了这句话，那声音清脆悦耳，极像一颗一颗的石子掷在那低矮的蓝色圆顶上。
　　“机器人视察员，我有权打断你，因为在星球联谊会里，我是你的上司。我是夸莫典指令长。”
　　“先生，即便如此，”机器人用银铃般地声音说，“你今天也无权支配我。根据我们新的协定，在星球礼拜日，不允许用任何公务来干扰自愿的宗教活动。夸莫典指令长，我的自愿宗教活动就是在这儿讲课。”
　　夸莫典从座位上站起，鄙视地瞧着它伸过来的效应器说：“机器人，有一件紧急的事情。”他听到从孩子们那边传来一陈激动的噪声，立即压低嗓音说，“我认为情况非常危急。太阳的等离子体在这儿附近打了三个霹雷，可能有人被击伤，也可能有人被打死了。”
　　机器人伸过来的黑色效应器，温和地然而又是坚决地缠住他的手臂，迫使他坐回原位。“先生，你必须在这里待一会儿。”机器人用唱歌般的声音说。夸莫典那副窘态引起孩子们哄堂大笑。“我接着给你们讲外星访客和他们送给人类梭形精灵礼物的故事。在我讲的时候，所有的同学都不许乱动，身体要坐端正，要专心听讲。”
　　夺莫典低声抱怨了几句，但很显然。机器人依旧置之不理。他又顺着座椅间的通道走到后排。
　　鲁夫在那边赞同地朝他露齿一笑：“好样的！牧师。我们也不喜欢这个机器人。”
　　“嘘——安静！小伙子，”夸莫典像机器人那样严厉地对鲁夫说。他坐下后，冷眼注视着机器人乌亮的外壳，外壳上面绘着艾尔玛利克星系图案，下方记着机器人的标识号码。他想：今天是没法支配它了，可能到了明天它就不会这样了。
　　机器人缩回了它的效应器，朝着蓝色的圆形屋顶又向上漂浮了一段，按着用悦耳的声音说：“梭形精灵的年龄比地球还要老，它们奇妙无比。它们的身体小得只能通过显微镜才看得见。它们靠吞并氢原子而生存。在太空中经过长期的进化，它们分出了几百万个种类。太空礁石就是出某些种类的梭形精灵所吞并的原子构成的。我刚才说的外星访客就是一种特殊的梭形精灵，它们以共生体的方式生存，寄住在人一类的生物体内。”
　　“是小虫子。”红发少年用气声对夸莫典说，“我爸爸说它们都是些寄生虫。”
　　“在人类和梭形精灵融洽的关系中，”机器人用优美的腔调说，“双方都受益，没有一方受害，因为梭形精灵极其聪明和公正。它们依靠自己进化的智慧模式，把它们的同类都联合在一起，并使这些联合体与智能星建立联系。这样，我们都会团结在一起，共同加入天鹅星座，成为那几种繁多的公民中的一类成员。星座的代表星球就是艾尔玛利克。”
　　“实际上是沦为奴隶。”红发少年又低声说了一句。
　　机器人的椭圆形等离子体狂热地跳动着，它继续唱歌般地说：“如果我们接受了外星访客的礼物，我们就会如以上所讲的那样联合在一起了。在我们就要加入星球教会的伟大日子里，梭形精灵就会像一团金色的闪光，跳到每一个人的皮肤上，它们将会一群群地渗入进人们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里，毁掉全部有害的细胞，使人们永葆青春。它们将给人们带来无比的愉快和安宁，这就是外星访客送给我们的礼物。”
　　“全是空话！”红发少年又低声说，“牧师，你为什么还不命令它闭上嘴巴？”
　　“今天，在这个星球礼拜日里，我们在这儿相聚，”机器人动听的声音仍然不绝于耳，“孩子们，我们是幸运的，这是外星访客赐予我们的幸福。因为，来自于星球联谊会的夸莫典指令长与我们在一起！”
　　如同一道闪电，机器人向他的上方伸过来一条白色效应器，夸莫典立即曝光在效应器爆发出的光束之中。孩子们都一起转过头来看着他。
　　“只有传大的义尔玛利克才会帮助我们、引导我们，它绝不是为自己的目标而奋斗。所以我们联谊会的每一位成员，包括在座的夸莫典指令长，当然还有本机器人，都应该义不容辞地为伟大的艾尔玛利克而奋斗。”
　　夸莫典气得咬牙切齿，因为，任性的机器人只顾在那里空谈什么责任和义务，而对山坳那边发生爆炸的危急情况却不闻不问，不给予他任何帮助。他恨不得马上冲出教室，或者，当众训斥那个机器人一顿。
　　“当然，”机器人又微妙地补充说：“夸莫典和我在某些问题上看法不一致，仅仅暂不同。有时我们两个人中也许有一个人是错的，那也是正常的和符合情理的，因为星球联谊会的和平气氛允许我们各持己见，我们是为了友谊才联合在一起的。”
　　机器人无声地来回飘动着，似乎被自己的讲话打动了，它那椭圆形的等离子体渐渐暗淡下来，由红色变为蓝色。
　　“今天就讲到这里，”最后它终于说，“孩子们，你们可以走了。夸莫典指令长，你今天能与我们在一起，我表示非常感谢。”
　　孩子们挤在过道上，正在叽叽喳喳地说笑着。
　　夸莫典粗暴地推揉开他们，来到机器人面前。“机器人视察员，”他怒气未消，“你在这里高谈阔论，大讲要为艾尔玛利克而奋斗的空话。可是，你为什么在那么重要的事情上却不帮我一把？”
　　“夸莫典指令长，你要镇静，”机器人低声说，“确尖有些歹徒和心怀鬼胎的星球在反对宇宙中公认的美好事物，我愿与你并肩作战，去和他们搏斗。但是，根据我们新的规定，星球礼拜日是……”
　　“今天马上就要过去了！”夸莫典忍不住嚷叫起来，“不法之徒们正在图谋自己制造流浪星！这里的情况十分危急，我们绝不能轻视。”
　　机器人又开始在它的超回旋加速场上来回挪动，好像在考虑采取什么行动。它外壳上的效应器冒了冒头，又缩了回去；它的等离子体变成了乳白色，它最终说：“夸莫典指令长，情况很严峻。”
　　“你根本不知道情况有多严峻，”夸莫典针锋相对地说，“你听我说过吗？太阳打了三个等离子体霹雳。天鹅星座的任何成员都不会无缘无故地发动攻击，除非它们受到了强烈刺激，所以太阳一定是被某件事情激怒了。山那边一定发生了非常危险、非常严重的事件！”
　　“我们早就把那个现象记录下来了，”机器人用它那悦耳的声音表示同意地说，“事件可能比你所料想的还妥严重，指令长先生。”
　　夸莫典惋惜得连话都说不清了。他想：机器人是不是听到了奎姬高级指令长的报告？“比我料想的还要严重？那么……”
　　“但是，无论如何，”机器人接着说，“协约写得很清楚，今天你不可以强迫我行动。我建议……我们紧急建议，在没有得到我们的帮助之前，你千万别轻举妄动。你明白吗？夸莫典指令长，我们已经记录下最严重的灾难，而你对此却一无所知。”
　　夸莫典急得话都说不连贯了：“我，命，命……命令你立即向我报……报告！”
　　“根据新协议……”机器人不急不忙地用它那美妙的音调说。
　　“让你那个协议见鬼去吧？”
　　“根据那个协议，”机器人不厌其烦地重复说，“你今天无权命令我。除非我完全自觉自愿，否则我不会把执行你的命令当作礼拜日的志愿宗教活动。”它犹豫了一会儿。这时，它的等离子体急速飞旋，颜色越来越鲜艳，随即爆发出了火光。“完全自觉自愿！”它像唱歌一般地说，“我现在愿意助你一臂之力。夸莫典指令长，请你跨上我的背，我立即载你到太阳所攻击的地方去，因为那里确实发生了危险。一颗流浪星在那里诞生了，它活了下来，并在迅速成长。”

《追踪流浪星》 作者：弗雷德里克·波尔

第十章

　　那个新生命体现在已经成长起来了。甚至现在它把触须伸向太阳、因而遭到太阳三次回击的时候，它就已经成熟了不少。它得出了类似法国哲学家笛卡尔所作的结论——“我思，故我在。”在完成了对“自我”的认识后，它暂时停止了审视自己，而开始审视这个世界。它感觉出了黑暗和孤独。它发现了无数的微小粒子，它们又组成了宏大的结构。它不知道那些“物质”的名称，但瞬间就明白了那些微粒子是如何产生动力的：那是由无数带电粒子所产生的均匀合力而获得的均匀合力运动。它感觉到了温暖和热辐射。它撞坏了孕育自己生命的容器，失去了热量，它需要寻求新的能源，要大量吸收、消耗和占有能量。
　　它“想”：我要移动。这是一次真正的思维活动。它把自己的感觉和运动器官联系起来，缓慢地沿着深深的坑道游动，寻求新的感觉和新的动力。它感觉到了拉力、吸引力和上升力。它穿过或者排除一切障碍物，所经之处留下一连串被冲破的门和被撞得七零八落的物品。它把自己的感觉目的和所作所为称作“探求”，探求什么呢？它想搜寻那个与它极其相似的智能体。于是，它又摸索到了那个智能体——“它”是那么遥远，但与它却是那样有缘。
　　它感觉到一种结构与自己一样的热辐射，其辐射形式决不是随意的，而是具有一定的目的。“难道是‘我’？”
　　新生命体楞了片刻，又微微地感到了从遥远的那个地方传送来的一阵阵热辐射，它想：“没错，那就是‘我’，但不是这个‘我’，而是另一个‘我’。”
　　它认识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其它的生命体存在，还有其它的竞争者在与它争夺能源、物质和空间。或许，其中还有它的伙伴。

　　在它上方的山洞里，茉丽刚刚从昏迷中苏醒，她痛苦地呻吟着，恐惧感依然没有消除。她感觉到有种东西正在探摸着她，就是那种引起她恐惧感的东西——一种非常离奇古怪，世间谁也没有见过的东西。
　　茉丽挣扎着，恢复了神志。她发现自己横躺在一张摔坏了的坐凳的腿上，其中一很断裂了的凳腿尖刺伤了她。由于电线发生短路，山洞工作室里充满了电火花的爆裂声。原先悬挂在金色球体上方的紫色吊灯摔落到了地上，好像一张撕破了的渔网。实验室里亮光闪闪，电火花的爆炸声和金属的碰撞声此起彼伏。山洞外不知什么地方正冒着黑烟，浓烈而令人窒息的烟雾涌进洞内。
　　她焦急地埋头俯卧在地上，发现自己的手上血肉模糊；但她并不感到吃惊，也不害怕，因为至少她还活着。她努力张了三次嘴才勉强说出话来。
　　“豪克，豪克，你在哪里？”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了豪克的回答，但很微弱，与他平时粗嘎的嗓音暴能相比。“我……我搞不清是什么地方。茉丽，你受伤了吗？”
　　她低头朝自己身上看了看——衣服已经破烂不堪，皮肤上满是青肿和伤口，浑身沾满垃圾和赃物。但不管怎样，她还能活动，所以她说：“我还好，你怎么样？”
　　她坐了起来，四下瞧了瞧，没发现他。“豪克，你受伤了吗？”
　　离她一码远的一堆碎石头微微动了一下，传来豪克有气无力的声音：“不知道。我被东西压住了。”
　　“哦——可怜的豪克！”茉丽支撑起身体，她发现，原先井井有条的实验室，此刻已是满目疮痍。她四肢落地。分外小心地爬过一场堆堆碎石瓦砾。“你还能动吗？你痛不痛？”
　　那一堆碎石又动了一下。这一回茉丽才看清，那一地“碎石”就是豪克的上半截身体，上面落满了灰尘和碎片。他的上半身显然没有受伤。一个巨大的物体重重地压住了他的腿部，他好像被卡住了，茉丽几乎看不见他的腿。
　　豪克使出吃奶的劲，扭动着身体，抬头向茉丽看去。由于用力和疼痛，他的脸都扭坏了。“我的腿……被压住了。”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说。
　　“等一会儿，坐着别动……让我来帮你！”她忘记了自己的疼痛，扑过去救他，但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原来，一根横梁砸倒了他，并且压在了他的双腿上，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又把他推到一边。他的上半身与手臂也受了撞击，上面污迹斑斑，勉强还能动。但是，他的腿被压在半吨重的物体之下，丝毫不能动弹。
　　他灰心地放弃了努力，俯下身体，横趴在那根压住他腿部的屋梁上。他喘息了片刻后问：“利弗尔在哪里？他可以帮助……”
　　茉丽不知所指地四处张望。“我不知道。”
　　“叫他来！”
　　但是，无论她怎么叫唤都得不到回答。她伸出手臂扶住坑道壁，站稳了身体。洞里烟雾越来越浓，工作间的邯处好像发生了严重事故，她感到了高温，情况紧急。
　　她又呼唤了利弗尔几声，然而还是无人答应。她现在已无能为力了。要想把豪克从大梁底下解救出来，唯有她一个人来承担这件事情了。她摇摇晃晃地弯下腰，用力把大梁往旁边拉。豪克默默无声地紧闭着眼睛，似乎失去了知觉。
　　大梁纹丝不动。
　　茉丽跪在瓦砾中，坚硬多棱的碎石划破了她的膝盖，她全然不顾。她想方设法开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搬掉仪表板的塑料框架，拖走绞得乱七八糟的锃亮的金属管，刨开一堆堆玻璃碎片。烟雾呛得她咳嗽不停，泪流不止，可她连头也不抬一下……
　　她忽然停下，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而且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叫人毛骨悚然，听上去很像微风吹过干树枝所发出的沙沙声。
　　是思列斯！
　　她转头一看，惊得呆住了。那怪兽就悬浮在距离她一码远的空中，一双闪亮的大眼睛死死地盯住她，柔韧的肌肉在黑亮的皮肤下鼓动不停。
　　起先，她以为它是来帮忙的。
　　现在，豪克趴在那儿一动不动，利弗尔又不见踪影。只有她一个人陪伴着半昏迷的豪克，面对着那只从太空来的肆虐成性的怪兽。

　　在大山底下涌动着的智能生命体，就是刚刚出生不久的小流浪星。它曾好奇地探索过太阳，结果遭到太阳等离子体的三次猛烈回击，这时，它安静了下来，仔细揣摩着太阳所采取的行动的含意。有一点是很明白的，那三次回击只能称作是一种谴责。因为，太阳虽然距地球９０００多万哩，但它完全可以对地球施行毁灭性的打击，小流浪星对此深信不疑。由此，它根据自己简单的逻辑判断太阳三次回击的目的不在于毁灭和破坏，而是一种警告。纠正了自己的看法之后，小流浪星想：“太阳真是太大了，我太渺小了，我要长大。”
　　在太阳发动的三次白炽的等离子体的回击中，小流浪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其实，它一点儿也不害怕太阳的猛烈回击，因为它还没有害怕的概念。现板它的探求兴趣又转向助近的物体，它们体积小得多，而且也容易控制得多。
　　小流浪星摸索到茉丽丢弃的电动车，了解了它的构造，然后就驾驭着它。最终又抛弃了它。

　　（那辆电动小车在流浪星的遥控之下发动起来，顺从地朝前开去。小流浪星的注意力突然又转移到别的物体上去了。小车失去了控制，没头设脑地向前冲了一段路，结果一个轮子滑出路面，车身翻了几个滚，终于跌下山谷，摔得粉碎。）

　　小流浪星发现了结构更为复杂的物体。它不是用眼睛看见的。因为，它分辨不清什么是可见光，什么是其它形式的辊射。它只能凭辐射的频率和种类来区别不同的物体。对它来说，分辨不同物体所发出的不同频率和不同种类的辐射，就如同碳基生物能分辨不同的颜色一样。它辨认出了一种发“绿光”的物体，“绿光”在快速闪动，似乎显得又害怕又痛苦；它辨认出一种发“紫篮色光”的物体，并且发现，紫蓝色在逐渐减弱；它辨认出了发射一系列不同颜色光的物体，甚至还发现了发射红外线和紫外线光的物体，那些物体实际上就是怪兽思列斯、鼹鼠的窝巢和蚂蚁的洞穴。它还辨认出无数细小微弱的辐射点，它们就像探照灯光束中无数飞舞的尘埃。那些细小微弱的辐射点实际上就是生存在空气中、泥土中以及体积较大一些的生命形式中的微生物。
　　小流浪星对“绿光”尤其感兴趣，也许是因为“绿光”在剧烈地闪动。经过仔细辨别，它发现，一个由无数颗粒组成的巨大物体与“绿光”物体有关联。“绿光”物体在那个巨大的物体上忙碌不停，而那个巨大物体与发射出越来越弱的紫蓝色光的物体联合在一起。小流浪星发现，自己周身的物质在发生机械振动，但它分析不出那是什么意思。

　　（茉丽正在恳求着豪克：“请你和我合作，我一定设法把你救出来。”）

　　小流浪星根本还没有交流的概念，所以它更不可能理解语言了。
　　小流浪星发现，一团明亮而活泼的金色闪光正在向那两个物体逼近，它伸出触须围住那金色闪光。它发觉，那个新出现的物体既不像电动车，也不像人类。其组织结构虽然比它刚才玩腻了的电动车要精细和复杂得多，但要驾驭那个物体对它来说，依然是件易如反掌的事。小流浪星随即伸出一条肉眼看不见的效应器，操纵着思列斯，飞上天空。

　　（山洞外面，利弗尔支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四下张望。他的黄胡子上沾满了血迹，身上又增添了不少伤口。他朝着空中凄惨地嚷叫了几声，可是没有任何回答。他看不见一个人，只见到一缕缕黑烟从洞里冒出；山洞口的门框也烧着了，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冒出一阵阵青烟。他慢慢转过身体，朝前踉跄了几步。太阳正愤怒地翻滚着可怖的红光，天空中布满了乌云，令人不安。他又叫唤了几声思列斯，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小流浪星辨别出了放射出暗灰色光的利弗尔，它甚至分辨出了利弗尔和思列斯之间的关系。
　　它认为，与他们俩中任何一个开开玩笑，一定是其乐无穷。
　　但是，此刻它还没有耍弄够思列斯。它驾驭着那怪兽冲上云烟缭绕的天空，利用它杀伤力极强的四爪和超回旋加速场，连续不断地攻击飞鸟、岩石、树木和草丛。
　　小流浪星又被另一个有机组合体吸引住了，它想探索一下，看看能不能改变或者干扰那个有机组合体。它妄想成为能够主宰一切的上帝。
　　它寻思着，是不是强行用利弗尔来进行试验，因为它已经操纵过电动车，驾驭过思列斯了。它反复考虑着那三个“发光”物体，想毁掉其中一个，这样，它就可以对那个物体进行剖析和研究。
　　但是它没有那样做。
　　流浪星离开它的孵化器虽然只有几分钟，然而它却已经养成了一些习惯和性格，不但形成得快，而且还按指数比例迅速增长。起初，它的行为完全是随意的和自由的，不带任何意志的，但它还是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它发现，在那个崭新然而没有什么乐趣的环境中，只有操纵其它物体才是它最大的快乐。破坏是件容易的事情。小流浪星可以轻而易举地击碎一块岩石，杀害一条生命，推倒一座山，持续攻击太阳。它已明白，那些物体一旦遭到破坏，扰一去不复返了。
　　它认为，对任何物体都不加以破坏，不加以刺杀，而是进行干扰、操纵和控制才是更有趣的事。
　　不应当发现一个物体就毁掉一个物体。
　　流浪星这样考虑，决不是出于良心和怜悯，也不是因为它有超然意识，它完全是为了寻欢作乐。
　　它所发现的物质就成了它取乐的原料。

　　茉丽壮着胆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扭头朝思列斯的身后看去。
　　“利弗尔，”她低声呼唤着，“你在那儿吗？快来帮我一下。”
　　利弗尔没有跟巨大的恩列斯一起来。那怪兽悬浮在空气中，闪亮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茉丽。接着，它冷不防对准墙俯冲过去，停在失去了知觉的豪克的上方。
　　茉丽尖叫了一声：“别伤害他！”
　　实际上，思列斯并没有打算攻击他，只是在他的上方来回游动了几次，它的超回旋加速场开始放射出白色闪光。
　　豪克抽动了几下身体，慢慢地坐了起来。
　　“豪克！”茉丽又惊又喜。“你好点儿了吗？”
　　他仍然神志不清，脑袋费拉着，眼皮也张不开。
　　茉丽目不转睛地盯着恩列斯，它正托着豪克。她不知道它为什么要那样做，也不知道它还打算干什么。
　　她的疑虑很快被打消了。思列斯的超回旋加速场又一次放射出闪光，压在豪克腿上的大梁一头翘了起来。接着，大梁像被超重机吊起来一样，不断地上升，然后又神奇地转了个方向，最终落在了一堆垃圾上。
　　豪克的躯体被放平了，他无阻拦地舒展着身体，但还是没有恢复神志。
　　“谢谢你，”茉丽轻声对思列斯说。她知道它听不懂，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它道了谢。她随即向豪克走去。
　　豪克虽然没有流多少血，但伤得很重，不过，他毕竟还活着。他的双腿直挺挺地放在地上，不能动弹。茉丽试看拨动他的一条腿，他在昏迷中惨叫了一声，疼得脸都变了形。
　　他急需医护治疗。“可怜的豪克，”茉丽伤心地说，“如果你当初没有……”
　　这时，洞外传来利弗尔的声音：“让他躺一会儿。你伤得并不比他轻。”
　　“哦？是利弗尔！”茉丽惊叫道，“快来帮帮我。豪克受了重伤，我们应立即把他送到智慧河镇去。”说完话，她突然感到天旋地转，几乎晕了过去。她这才意识到，利弗尔刚刚说的话是对的。实际上，她被洞里的烟呛得一直在不停地咳嗽，而她撞击却没有觉察到。她那伤痕累累的身体确实不能再遭受任何折磨了。
　　“怎么回事？”利弗尔咆哮着问。
　　“我不知道！”茉丽微微摇了摇头说。过了一会又说：“我们起码应当把他抬到洞外去，在这儿他会被烟窒息的。”
　　利弗尔小心翼翼地朝洞里走来。茉丽判断得出，他也伤得不轻。由于疼痛，他的小眼睛似乎陷得更深了，胡子上尽是血迹。他在豪克身旁站了一会儿，只是仔细地观察着他，连碰都没有碰他一下。
　　“不行。”他果断地说。
　　“不行也得行！”
　　“不能动他。如果思列斯听从我的命令……但它现在正在那儿胡作非为，像中了魔似的。训斥它也不起作用。”利弗尔喃喃地说，“我们那时在太空礁石上只是猎取霹雳豹，从来没有和一颗星球较量过。”
　　“星球！什么星球？”
　　“就是太阳，你这个傻姑娘。它向我们攻击了三次，我们已经给自己惹来了灾祸。”
　　就在这时候，那只原来在附近盘旋不停的思列斯，忽然朝着他们俯冲下来，利弗尔闪身一让，那怪兽掠过他的头顶，又箭一般地冲上天空。
　　“傻姑娘，看到了吧？它根本不理会我，不知道它中了什么邪。”
　　“我们俩赶快把他抬出去吧！”
　　利弗尔朝一堆垃圾吐了一口唾沫说：“你？你已经精疲力尽，自身都难保了。我也没有力气来管他了。让我来背他？等于送他的命。”
　　利弗尔朝她身后看去，只见滚滚浓烟不断从底下的坑道涌进洞内。“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利弗尔粗声粗气地说，“如果你向意，让我毙了他，总比让他被火活活烧死要好。”

　　小流浪星耍弄够了思列斯，曾想把它毁灭掉，但最后还是放弃了那个念头，让思列斯恢复了原样。这时，小流浪星又对那些没有辐射光的物体结构发生了兴趣。它发现，那些物体在太阳发动攻击的时候都被震变了形。它不知道，那些物体就是仪表、机器和其它一些人类所发明的东西，但它能够辨认出，那些物体在遭到破坏后都停止了运转，其中只有一些化学反应仍在进行，而那些化学反应又导致了更严重的破坏。
　　它思索了几毫微秒后，终于明白：附近有一团火，火势正朝着那三个辐射体蔓延。它虽然还不知道那三个辐射体是生命体，但它能够理解，火苗既然能烧毁那些机器，火苗就同群会伤害那三个辐射体，况且其中一个物体的辐射量已经明显地变弱了。
　　小流浪星正在挖空心思地想着用什么新花招来取乐。它刚刚利用思列斯的躯壳，从一个辐射体上面搬掉了一块非辐射体（那一个辐射体实际上就是豪克）。但什么也没有发生，它很失望。
　　它突然想到：如果它把那个辐射体吸收掉，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
　　它怎么会萌生这种欲望？它自己也不明白，它还分辨不清什么是饥饿的感觉。

《追踪流浪星》 作者：弗雷德里克·波尔

第十一章

　　出发前，机器人要他们等一会儿，它要进行默默地祈祷。在大教堂雕刻着星球图的圆形屋顶之下，它乘坐在自己的超回旋加速场上，等离子体在疾速旋转，涟漪般波动着虔诚的光芒。接着，它又固执地把孩子们一个一个送出大厅。关上大门后，它又对每个房间和过道逐一进行检查，直到确信没有一个孩子遗漏在大教堂里，才放下心来。其实，机器人的操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那个教堂是由内部环境稳定系统控制的。安装在教堂里的感受器和自体感受器，能够自动保证教堂内部环境的安全。
　　机器人这时候又去磨磨蹭蹭地干另一件事了。从它的声音可以听出，它显然是在向丹尼伯行星发送电传。
　　而那位名叫鲁夫的男孩偏偏也在这时候缠住夸莫典，没完没了地向他提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夸莫典感到心烦意乱。
　　“机器人视察员，”他终于忍不住喊叫出来，“如果我们要去的话，就得马上出发。茉丽也许遇到了危险有可能性命难保。”
　　机器人晃动着身体，心平气和地说：“夸莫典指令长，要镇静！我向你保证，她还活着。”
　　“你怎么知道？”
　　机器人闭口不答。
　　“牧师，”鲁夫轻声说：“别去管它，它总是那样，做事不慌不忙。你难道打算乘坐机器人走吗？”
　　“伟大的艾尔玛利克！我怎么知道？”夸莫典叹了口气。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把表调整到当地的时间。他心急如焚地说，“还有三个小时星球礼拜日就要过去了，到那时候，就用不着你机器人的帮助了。”他用脚踏了踏砖地，又说：“但是，茉丽现在急需得到我的帮助。”
　　机器人用平静的声调说：“夸莫典指令长，请保持安静。我正在与丹尼泊行星上的三个伙伴和八个机器人、赛格尼６１号星球进行着有趣的讨论。”
　　“啊？”夸莫典惊异地喊着说，“你不该在这种时候与他们闲谈，你答应……”
　　机器人停了下来，接着它又急忙说：“那好吧，我们这就出发。你吵得我没法讨论下去。请跟着我……”
　　谁也没有跟在它的后面。夸莫典早就出了大门，正朝着停放飞行器的地方奔去，鲁夫像彗星的尾巴一样紧随其后。
　　“我来带路，”机器人说。它的外部对讲机的音量调得很高，以致教堂正面的墙壁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回声。“我已经给你的导航系统发了指令，你可以超过百米警戒线。这也是我在星球礼拜日的自愿活动，根据新协定……
　　机器入的音量显然高达９０分贝，但夸莫典仍然没有听清最后一句话。他登上飞行器，鲁夫紧紧地跟随着他。他关上舱门，大声命令道：“出发！跟上机器人！”
　　“是！夸莫典先生，”飞行器兴奋地回答说，“我获得了通过百米警戒线的特许。多亏了机器人，你才得以……”
　　“住口！”夸莫典朝飞行器吼了一民　“你只管飞行，我有急事。”
　　飞行器很不乐意地立即起飞，在空中像陀螺一样旋转了几圈后，对准椭圆形的亮光飞去。那椭圆形亮光就是机器人的超回旋加速场。它悬浮在星球大教堂顶上方几公尺的空中，正等着他们。
　　由于飞行器刚才的急速旋转，夸莫典被从座位上甩了下来，鲁夫也摔倒在他的腿上。他爬起身，低声骂了几句，但他并没有埋怨飞行器。他命令鲁夫说：“你在那儿坐好，扣上安全带。天知道这愚蠢的飞行器还会干些什么。”
　　飞行器觉得自己受到冤枉。“太不公平了，夸莫典先生……”
　　“我要你住口！”
　　飞行器关闭上音响系统，但还是故意地从机内发出刺耳的静电声。夸莫典和鲁夫透过舷窗向外望去。
　　天已黑了下来，山顶的上空闪烁着几颗明亮的星星。西方，又红又大、趾高气昂的太阳已经落了下去，天边布满了血红的晚霞。
　　忽然，鲁夫惊慌地抓住夸莫典的手臂。
　　“牧师，看那边！那儿就是太阳所攻击的地方。”
　　“我看见了，”夸莫典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说，“飞行器，还能再快些吗？”
　　飞行器咔地一声自己打开音响系统气愤地回答说：“不行！”随即又咔嗒一声关闭上了“嘴”。
　　“喂，你别关上！”夸莫典大叫着说，“你听到没有？”
　　“机器人视察员传来命令，”飞行器的口气变得温和多了，“要我们跟着它飞行，如果我加速，它就会被甩到后面去了。”飞行器的口气变得更加温柔，似乎在与他们谈心。“你瞧，夸莫典先生，”它继续说，“星球礼拜日还没有过去，机器人视察员不想用音障来干扰礼拜日的安宁。这颗行星的大气层密度很高，主要含有氧气（２０％）、氮气（８０％）、水蒸汽、二氧化碳……”
　　“你就少说两句吧，我熟悉地球的大气层。”
　　“当然，夸莫典先生。问题是，在这样的高度、温度和大气压的条件下，只要稍稍提高一点我们目前的速度，就会产生音障。所以，夸莫典先生，我们不能再飞快了。”它又啰嗦地加了一句：“不管怎样，我们马上就到那儿了。”

　　飞行器把他们带到那座大山的附近，机器人视察员不允许他们再向那个山洞口靠近。
　　夸莫典和鲁夫爬出飞行舱，抬头朝那个毁坏了的洞口看去。
　　“天哪！牧师，山洞确实被击中了！”鲁夫低声说，“恐……恐怕茉丽小姐也被击中了。”
　　“我们还没有得到有关情报，”机器人说，它悬浮在他们的上方。“请等一会儿，我到附近搜索一下。”
　　夸莫典不顾机器人的忠告，他把鲁夫推到一旁，自己沿着崎呕的山路向上攀登。他不只觉地走到了一辆电动车的附近，他立即意识到，那肯定是茉丽的车子，紧张得心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他慌乱地在车内和四周搜索了一阶，确信茉丽不在那儿，心情才平静下来。他又继续爬山，三步并作两步不停地攀登。他累得气喘吁吁，心口怦怦直跳。
　　没多久，他又冷静了下来。既然这里的一切都成了事实，他又何必那样慌慌张张呢？无论这里遭到了什么样的破坏，无论破坏的程度有多大，事情早己发生了，急也没用。山洞上冉冉冒出又黑又浓的烟柱，随风飘来一阵阵烧伤的塑料味和烧尽了的上千种物质的混杂昧。火已经自然熄灭，见不到一个人影。
　　他停了下来。由于剧烈地喘气，他感到肺部火灼般的难受。他竭尽全力喊道：“茉丽，你在哪儿？”
　　他身后出其不意地响起了机器人的声音：“她在你右前方５０公尺的地方，就在我们的上面。不要再向她靠近了。”
　　说话间他已经朝那儿走去，他攀着洞口前的岩石边缘往上爬去。
　　“等一下，夸莫典指令长，这儿有新情况。这里有一只太空怪兽和一颗……”机器人迟疑了一下。“一颗流浪星。让我去仔细观察它们以后再行动。”
　　夸莫典没有搭话，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由于砂石松散，他滑落了下来。他爬起身继续前进。刚才他是从４０公尺高的坡上滑落下来的，差点送了命。可是，他居然没有觉察出那么危险的事，一心一意只顾急着要找到茉丽。但是茉丽究竟在哪里呢？
　　山路很滑，他挥动着手臂保持身体的平衡。不久，他停了下来。
　　这时候，在岩石和黑烟的上方出现了一只如同巨大的乌贼一样的怪物，正向他逼近。它那白色的超回旋加速场闪闪放光。借助暗淡的星光他看见那怪兽的一双锐利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四只能将“霹雳豹”的五脏六腑一把掏出来的利爪在舞动着。
　　“夸莫典指令长？”机器人不容违抗地说，“那家伙就是思列斯，我警告你，不能向它靠近。”
　　夸莫典吓得不知如何是好。那就是思列斯？他听过有关那些太空野兽的故事。它们虐杀成性，人类绝不是它们的对手。现在，只要它想攻击他，他将必死无疑。
　　然而，它看上去好像还没有这种想法。它只是悬浮在那儿，审视着他。他觉得，它好像很理智，甚至还通人性，能够理解他的焦虑。没一会儿功夫，它似乎允诺了他，乘着自己的超回旋加速场离他而去，悬在高空中等侯。他看见，在离他不到１００公尺的小土丘上，有几个模糊的影子在晃动。
　　夸莫典不再担心思列斯会找麻烦，急忙连滚带爬地跑完那最后的一段路。他终于找到了那位姑娘。为了来救她，他不辞辛苦，几乎横跨了半个已知的字宙。他“扑咚”一声跪倒在她的身旁。“茉丽，”他呼喊着，“出了什么事？他们怎能这样对待你？”
　　他弯起胳臂托住她的头，轻轻地抬起她。
　　她睁开了眼睛。
　　她惊讶地看着他，那模样真像一个才睡醒的孩子。她的脸上满足血迹和伤痕，被烟熏得又黑又脏；她的头发就像一团被风吹乱了的干草；她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她突然振作起了精神，笑着说：“啊！这不是安迪吗？”接着又轻声问道：“你来了，为什么不早点儿让我知道？”
　　她的笑容持续了一会儿，仅仅是一会儿。她的脸突然抽动了几下，笑容立即消失了。她转过脸去，伤心地哭了起来。
　　“视察员！”夸莫典喊道，“你这愚蠢的机器人在什么地方？”
　　从离他１０英尺远的一坎大鹅卵石的后面，传来一个孩子的抱怨声：“牧师，它走了，刚飞走，天知道它到哪里去了，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鲁夫，你来这儿干嘛？”夸莫典责问他说。“你应该待在飞行器吧。嗯……你既然来了，就来帮我一把吧！茉丽受了伤，我们得帮她……”
　　这时，从黑暗中闪出一个身影，向他们走来。“朋友，别那么着急，”那个黑影瓮声瓮气地说，“她一直活到现在，再过一会儿，她也没有问题。”
　　夸莫典从原地跳起，作好了一切准备，以防不测。在黑暗中，他勉强识别出一张长满灰黄胡子的脸，看上去真像一张行星的轨道运行图。“你是什么人？”他吼了一声。
　　“别这么瞎咋呼，”那黑影用震耳的声音说，“我不会伤害你，别紧张。”他又向前靠近几步，夸莫典这时能看出他的轮廓了。他是一位彪形大汉，但是却显得萎靡不振。“这里没有人想惹麻烦，”他用浑厚的低音说，“事情都过去了，这姑娘没问题，是我把她救出了坑道，她没伤着。”
　　夸莫典怀疑地问，“我听说，有个名叫利弗尔的人和豪克在这里，他们也一起干着天知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就是那个利弗尔吧？”
　　“是我。”
　　“那么，那只盯着我们看的怪兽就是你的思列斯啰？”
　　利弗尔的胡子动了动，他咧外了大嘴，在黑暗中看上去，他好像准备咬夸莫典。按着，他苦笑了一下说：“它再也不属于我了。它属于它自己，或者，我猜想，属于别的什么东西了。自从太阳攻击了我们以后，它就再也没有听从过我的命令。”他转身离开夸莫典，走到茉丽跟前，弯下腰看了看她。“她没问题，”他直起腰说，“你们最好马上把她带走，离开这里。如果你们不嫌弃，我们一起走。”
　　“茉丽为什么哭成这样？”夸莫典责问道，“你们是不是伤害了她……”
　　利弗尔的大脑袋摇了几下，他说：“我什么也没干。我猜想，她是为豪克而哭的。”
　　夸莫典这才醒悟过来。他几乎忘了，豪克就在这里！无疑，就是因为豪克所干的勾当，才使茉丽受了伤，使她遭了险，使她受了惊。“豪克怎么样了？他受伤了吗？”从夸莫典这句问话中可以听出，他与豪克之间尚存在着足够的友谊。
　　“他不存在了。”
　　“什么？你是说……他死了？”
　　“不，比死还糟，”他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我认为，比死要糟糕得多。如果你们听我的忠告，那我们就应该立即离开这里。大难就要临头了。”

　　由一团随意而零散的电子合成的小流浪星，经过探索、学习和体验，现在又操纵着怪兽在空中“观察”着他们。
　　利弗尔和夸莫典轻轻地扶起痛哭不止的茉丽，架着她下了山岗，朝飞行器奔去。他们鱼贯而入，关上舱门。立即飞走了。
　　小流浪星用自身的一部分控制着思列斯，促使它乘着自己的超回旋加速场，翱翔在他们的上空，并且与飞行器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其实，小流浪且当然不必那样做，它完全可以用自己的触须跟踪他们，无论他们飞到地球上甚至太阳系中的什么地方（它现在还没有想了解地球以外的事物）。
　　它再也不是纯然无知的生命体了。
　　当它发现一个有机组合体的辐射量濒临消失时，它那智力仍然很低下的脑子里产生了一个想法：应该把那物体吸收掉。它这样想，也就这样做了。
　　整个过程很简单——一“伸”，一“抓”，一“吞”。它干这种事情轻松自如，就像在品尝美味佳肴。事情经过虽然不算复杂，但流浪星所展现的力却不是用三维空间几何学能够解释得清的。
　　它的外表似乎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豪克这个人的生物躯体己不复存在。实际上，他的躯体不仅失去了生命力，而且己变成难以辨认的扭曲成一团的黑色焦碳，里面还混杂着他的实验室废墟中的各种杂物。
　　豪克的某些东西渗入了流浪星的体内，它不再是它的本体，它的身份也不再单纯了，但它至少仍然与那个曾经汹涌奔突在山下而喷薄欲出的，那个曾经激起太阳愤怒地攻击山顶的，那个利用思列斯的躯壳跟踪着夸莫典飞行器的，那新生的不受宇宙任何束缚的流浪星，有着明显的千丝万缕的联系。
　　它再也不靠简单的冲动和直观的感觉来进行思维了。
　　它已含有人的因素，它可以利用受过教育的智慧来观察、分析、记忆和行动了。

《追踪流浪星》 作者：弗雷德里克·波尔

第十二章

　　星球礼拜日还没有过去，鲁夫建议夸莫典把飞行器开到星球大教堂去，他说：“不少人都去参加深夜的礼拜仪式了，他们还没有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去，就连医院也没有几个医生在值班。”
　　“真是荒唐，”夸其典气冲冲地说，“简直把星球联谊会当作偶像来崇拜了！”
　　“没错，牧师，你说得对，因为事实如此，所以你最好……”
　　“我明白，”夸莫典打断了他，并命令飞行器向大教堂飞去。但是，飞行器拒不执行。
　　“夸莫典先生，没有得到机器人视察员的特许，”它一本正经地说：“除非飞回超回旋加速发射站，我哪儿也不能去。”
　　“可是现在有紧急情况。”
　　“当然，夸莫典先生，”它犹豫了一下，它的神经电流正在处理这个难题。“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与机器人视察员联系上，”它固执地说，“我不得不马上回超回旋加速发射站去……”
　　“混蛋！”夸莫典发起脾气来。“照我说的做！”
　　“……路过大教堂时，我会停一下的，如果你们那时候下舱，那么整个事情就与我无关了。”
　　“嘿！”夸莫典极不情愿地说，“那就这样吧！不过要飞得快一点！”
　　“夸莫典先生，我已经照办了，”飞行器谦卑地说。它稳当当地停在了教堂前。“我在这里停留一分钟。这段时间里，你们要什么，就干什么。”
　　夸莫典二话没说，立即与鲁夫和那位力大而迟钝的大块头利弗尔一起，没费什么事就把茉丽抬出了飞行舱，把她轻轻地放到了地上。“亲爱的，你能挺得住吗？我马上去找人来帮忙……”
　　她已停止了哭泣，睁开眼睛，脸上也恢复了平静，但两眼充满了忧虑。“安迪，”她说，“我能挺得住，没关系。”
　　“别说了。”
　　“好的，安迪。”她又重复了一句，眼光转向了别处。
　　“你在这儿陪着她，”他命令说。利弗尔不满地耸了耸肩。“鲁夫，我们一块儿去找人。”他们俩急匆匆地走进大教堂。
　　他们刚进入教堂的蓝色圆顶之下的门厅，就听到一阵阵的钟声，洪亮的钟声在大厅中回荡。由鲁夫领路，他们登上一截旋转楼梯，来到了光线昏暗的宽敞的正厅。赞美诗的歌声和外星访客梭形精灵温和的香味，使这里的空气显得很有生气。供人们祈祷用的五个尖项侧厅里排满了阶梯式座位，但所有的位子都空着。人们都跪倒在宽阔的地板上，围成一圈，面朝上方。正厅圆顶上挂着艾尔玛利克的恒星模拟像。
　　人群中看不见那位机器人视察员的踪影，也许它还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
　　“我看见茉丽的父母了，”鲁夫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急忙指给夸莫典看。“从这儿走过去。”
　　夸莫典迟疑了一下。他曾经称那种仪式为“偶像崇拜”。大厅里的气氛感染了他，使他感到敬畏，感到些许的仰慕和害怕。他禁不住抬头郴五光十色、光彩夺目圆顶望去：像太空一样黑的背景上挂着１３颗恒星像，其中有６颗双星，它们分成三组，每一级有两颗双星，另外还有一颗单星。
　　夸莫典贪婪地欣赏着艾尔玛利克的灿烂和美丽，呼吸着外星访客梭形精灵的恬静气息，陶醉在赞美诗的和谐美妙的歌声之中，他突然第一次感受到—种绝对的安宁和无比的快乐。为此，他情愿忘掉自我和那位焦急地等候在外面的姑娘。他只想忘掉自己，期待着能与艾尔玛利克在一起。
　　“牧师？”鲁大冲他喊了一声。“你怎么还不过来？”
　　教堂里庄严神圣的气氛使他不敢挪动脚步。“你……你觉得我们这样打扰合适吗？”
　　“我们并不打扰他们。我以前也来这儿找过她，是和茉丽小姐一起来的。他们对任何人的到来都不介意。”
　　鲁夫那种昂然自得的样子使夸莫典感到很惊讶。他小心地跟着鲁夫朝跪成一圈的善男信女们走去。他仍然沉浸在梭形精灵的恬静的气息里，沐浴在艾尔玛利克恒星的灿烂而安宁的光辉中。
　　鲁夫在一对跪着的夫妇跟前停下。“牧师，他们是茉丽的父母，他是宙安先生，她是荻尔德丽夫人。”接着他又稍稍提高嗓门对他们介绍说：“这位是夸莫典指令长。”
　　那对夫妇停止了唱诗，但仍然跪在地板上，晃动着身体，很不情愿地把目光从色彩迷人的艾尔玛利克群星像上转向夸莫典，并没有感到惊奇。
　　他们俩红光满面，显得年轻、健康、愉快。宙安身材修长。皮肤黝黑。满头浓密乌亮的毛发。荻尔德丽是一位蓝眼睛的白种人，她满面春风，看上去似乎比她的女儿还要年轻可爱。
　　两人身上都带有艾尔玛利克的红色标记，梭形精灵移民就是从红色标记处进入他们身体的。荻尔德丽的标记在她那鲜花般的脸颊上，宙安的标记在他的额头上。标记是一种不规则的星球图形，边缘布满了放射状的细线。在大厅圆顶上的星光照耀下，标记都放射出柔和而亲切的金光。
　　“你们知道茉丽的情况吗？”夸莫典轻声地说，生怕干扰了那儿的仪式。“她就在外面。她受了伤。”在那种神圣的安宁之中说这种话，是多么不协调啊！他觉得自己简直像一个粗鲁的闯入者，置身在天使们中间。
　　那一对黑脸和白脸同时朝夸莫典点了点。他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荻尔德丽终于发了话：“在艾尔玛利克的光照之下，任何伤痕都会消除，她应当来和我们一起祈祷，这样，她就会得到安宁。”
　　“但是，她已经受了伤，唉……事情很复杂，很难一下子说清。她现在生命很危险，我们也都处在危险之中。”
　　“不能在这儿谈，”宙安一边笑着说，一边摸索着荻尔德丽的手，而她却已经仰起头，又开始了祈祷。“把茉丽帮到这里来吧！梭形精灵会使她痊愈。”宙安说完，抬起了他那双黑眼睛，也和他夫人一起祈祷。
　　鲁夫咂了一下嘴唇，忧虑地说：“牧师，没办法，他们在这儿太满足了。”
　　夸莫典若有所思地看着鲁夫。他想：把茉丽带到教堂里来，毕竟也不是什么坏主意，可以让外星访客梭形精灵进入她的身体，去修补她的伤口，她就会痊愈，以往来教堂的病人都是这样得到康复的。如果这样，不但能治愈她肉体上的伤痛，也能治愈她心灵上的创伤……
　　“牧师，”鲁夫愁眉不展地又轻轻叫了他一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夸莫典从沉思中醒来。“对不起，”他含糊地道了歉，拉着鲁夫的胳臂肘，转身就往外走。突然，一种强烈的愿望几乎迫使他停下脚步，诱感着他往回走。现在已经是鲁夫在拉着他跑了。他身不由己地随着鲁夫，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艾尔玛利克的氛围，下了旋转楼梯，出了教堂。诱人的唱诗声在身后渐渐消失。
　　夸莫典深深地吸了一口干冷的空气室外的空气不再带有梭形精灵那种甜丝丝的忘优树的味道。
　　他懊丧地说：“我刚刀相留下，白始至终都一直想留在那里。那不是我的过错……那是因为艾尔玛利克安宁的气氛。”他冲下了台阶，留下淡淡的遗憾。
　　他的飞行器早巳窝去。利弗尔的身影一动也不动地守立在茉丽的身旁，茉丽侧卧在地上。夸莫典感到了夜晚空气的寒冷，不禁打了个冷颤。“我们怎么办？”他似乎自言自语地说，“我们能为茉丽做点什么呢？”
　　“牧师，到我家去。”鲁夫说，“穿过这个广场就到了。”他忧心忡忡地又补充了一句：“我想我的家人会接待她。”
　　夸莫典审视贺他，但没有提出疑问。

　　鲁夫的家里此刻空无一人，大门也没有门，灯火通明。小屋的自动生活保障系统传来嗡嗡的响声。壁炉里火苗正旺，香味宜人的空气将温暖送到每一个房间。
　　“进去吧，没关系，”鲁夫轻声地说，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我认为，茉丽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一下。你们为什么不把她抬进房问？我去看看，能不能给你们弄点儿吃的来，你们肯定饿坏了。”
　　吃饱喝足后，夸莫典在舒适的卧室里坐下，感到非常轻松。
　　鲁夫双手托着下巴，趴在炉前的地板上，时而伸手拿一片水果，时而拿一块他亲手为他们制做的三明治，放进嘴里。
　　利弗尔懒洋洋地靠在壁炉上，回答着夸莫典的提问。
　　起初。他们像检查官和被告那样一问一答；不久，利弗尔不愿再充当被告的角但，对问及他的事情采取消极抵触、搪塞和蔑视的态度。他粗声粗气地说：“夸莫典指令长，我不承担任何责任，在我的领地上发生的事情是我的私事。那片山丘都是我的领地。”
　　“创造流浪星的生命与每一个人都有利害关系。”
　　“那可不是我干的，”大汉申诉道，满是疤痕的脸上怒容毕露。“茉丽是位可爱的姑娘，她也没有参与此事，不能连累她。”
　　“那么，豪克呢？”
　　利弗尔那张掩埋在杂乱胡须之下的嘴，艰难地翻动起来：“是我把他的母亲从太空礁石带到地球上来的。我一直把他当作亲儿子一样看待，从不干涉他所做的事情。我并没有打算让他去上学，只希望他将来和我一样，做个猎人。他长大以后，我原打算把他带回太空礁石，配给他一头小思列斯，跟着我干。谁知道他非常固执，偏要去上星球教会学校，从机器人和梭形精灵那里学到许多怪念头。最后他又到外星去深造，想成为一名你们所称的超科学工程师……”
　　“那没有什么过错，”夸莫典声言道，“我也上过那个学校。那时候，他还是一个正派人。”
　　利弗尔耸了耸肩，伸手摸了摸打着绷带的臂膀，阴沉地说，“不管怎么说，他已为自己所干的事情付出了代价，他死了。我认为他已经死了。”
　　“为什么说你认为他死了呢？”夸莫典追问道。“他到底死了没有？”
　　利弗尔浓密的眉毛下一对深凹下去的小眼睛盯住夸莫典。“他停止了呼吸，”他简短地说，“还有什么疑问？”
　　“当然有。”
　　利弗尔只好继续说：“指令长，我就知道这些，都是事实。啊！豪克当时可惨了！我找到他以后，不到一小时他就遇了难……因为我们当时没有能力抬他出来，而且火焰已烧到跟前。但……”
　　他停下来喊道：“孩子，你这里有什么可以喝的吗？”
　　“只有牛奶。要么就是水。一要为你冲杯茶来……”
　　利弗尔舔了舔嘴唇，沮丧池摇了摇头。
　　“说下去。”夸莫典命令道。
　　利弗尔半闭着眼睛继续说：“豪克一直在超科学实验室里工作。”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显然已对这个问题感到厌倦。“我知道，他所从事的研究很危险。但他现在已长大成人，不，他当时已经是成人。我不想干涉他的事情。于是就发生了这一切。”
　　利弗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式。说到此处，他思绪万千，用手捋着他那紫色的大胡子。粗大的手指梳理着结成网的胡须，就像一组结合犁在翻着耕地，一遍又一遍机械地犁着，而犁得又深又整齐。他回忆道：“当时，在山底下的磁致冷的储存放射物的坑道里，发生了爆炸。那里以前是人类规划时代存放武器装备的地方。梭形精灵来访地球的时候，没能把那里摧毁。我早就知道，那里是最危险的地方。当我们刚从爆炸的惊吓中镇静下来时，茉丽出现了，她又哭又闹地缠着豪克。当时，她被我的思列斯吓坏了，所以我认为她与爆炸事故无关。但事故并没有结束，紧接着又发生了一次真正的爆炸，我搞不清是在哪儿炸的。一片物体郴我飞来，可能是片金属。我被砸昏了过去，老半天才清醒过来。”
　　“那时候，我正从智慧河镇朝你们那里观望，”夸莫典说，“我看见太阳发出的等离子体向你们那里先攻击了一次，接着又攻击了两次。会不会就是那三次攻击所引起的爆炸？”
　　“我估计是的，”利弗尔漠然地捋着胡须说，“后来，我听到山洞里有豪克和茉丽的声音，就朝他们走去。我高声呼唤思列斯，可是那畜牲像中了魔似的，行动放肆，不听使唤。它以往一直是很驯服的。奇怪的是：它居然冲进山洞，搬掉了压在豪克身上的物体。可惜已经太晚了，他已经奄奄一息，接着……”
　　利弗尔站直了身体，捋胡子的手也停住了，眼里闪动着人性的泪花。他凄凉地说　“豪克抬眼看了看我，说了几句话，我什么也没听清。反正那已无关紧要。他停止了呼吸。”
　　利弗尔转过身去，在小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说：“指令长，我并不是说他那时候已经死了。我见过人死的过程，人在临死前一般都会对一些事情表现出无谓的担忧。但他却一下子就断了气。我当时确信他已经死了，所以就拉着茉丽迅速离开了那里。大约一个小时以店，你就到了。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不完全是这样，”夸莫典紧逼着他说，“豪克临死前说了什么？”
　　利弗尔站定在那里，狠狠地瞪着他说：“那与你有什么相干？他讲了些毫无意义的话。”
　　“他到底讲了什么？”
　　利弗尔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用他粗大的手指又开始耙梳大胡子。不久，他停下手说：“如果你实在想知道……他好像说了‘我创造了它，现在它需要我’。”
　　夸莫典听了不禁打了个颤，觉得背后透过一阵凉气。他问道：“这句话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完全没有任何意思。指令长先生，或者……”利弗尔向别处望去。“也许是我听不出有什么意思。‘我创造了它，它现在需要我’，这句话与你有什么关系？”
　　夸莫典停顿了一下，低声回答说：“但愿与我无关。”

《追踪流浪星》 作者：弗雷德里克·波尔

第十三章

　　那颗流浪星不再是“新生婴儿”了，但它还远远没有成熟。或许可以说，它已进入了青年期，正在茁壮成长。它觉得自己每时每刻都在变得越来越强大，行动也越来越自如。它贪婪地“吞食”着周围一切能“消化”的物质，以增加自己的能量、重量和体积。
　　它遇到一个有机组合体就吸收一个。这样，它航熟悉了许许多多机体的外形。同时它发现，有些物体很可口，有些物体味道很差。它吞食了豪克的遗骸以后，获得了一种超凡的感觉，它发觉自己已经具有了上千种的新习性、新的思维结构和计划能力。这些习性、结构和能力，与含有豪克骨灰的上百公斤重的碳换物没有任何关系。因为，那只不过是各种杂乱的物质燃烧以后留下的一堆灰烬。豪克的“个性”消失了——他的恩怨、经验和观点也都随着从宇宙中永远地消失了，但他的动机和愿望却保留了下来，刹那间融入了年轻的流浪星的行为之中，使它的话动有了规范。它不再随心所欲地行动了，但在某种程度上，它变得有些偏激。
　　还有一些其它的因素影响着流浪星的行为，它自身不断获得的知识和技巧；它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以及它天生固有的想要成长和征服的愿望。在它刚刚有思维活动的时候，它就想到要“移动。成长。吞食。”现在，豪克的经过教育而获得的学问渗透了它的本体，它的思路更加清晰分明。它发觉，自己已经能够很方便地用语言来陈述自己的感受。
　　“我虽然小，但是我正在成长，”出生在地球上，并正在不断成熟着的流浪星已经能用语言思维了。“许多东西虽然大，但不会再长大了。我一定会比它们强大。”
　　它利用了许多有机组合体来充实自己的力量。它控制着思列斯的大脑，思列斯成了它的工具，成了它的眼睛，行动听它支配。现在，无论天上飞的、还是地上爬的，山上的、还是山下的，甚至空气中的，周围所有大小有机组合体全都成了它的化身。它还吸收了另一类物体。
　　机器人视察员引起了流浪星的好奇。它不费吹次之力，一口就把机器人囫囵吞了，把机器人类似大脑的部分与自己的知觉结合起来。机器人的外表一点没改变，金属的身体仍然是鱼雷形，等离子体仍然发射着红光，但它却已经与艾尔玛利克行星上的超级计算机永远失去了联系，不再接受它们的指令，而只按流浪星的需要和意图行事。
　　流浪星摆弄着机器人，怎么也搞不明白，复杂的超回旋加速场是怎样与那遥远而强大的物体相通的。此刻，那种联系已经中断，那遥远的物体己无法恢复对机器人的控制，因为那些物体没有足够的能量，无法与强大的而又靠近机器人的流浪星抗衡。这时，流浪星还在为另一些问题感到困惑。
　　有一个问题是豪克的临终意识遗传给它的，对此，它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一见到那个微不足道的、带有辐射光的有机组合体，它就觉得特别敏感？它为什么如痴如醉地迷恋那个有机组合体？它只知道，在豪克遗留给它的意识中，那个有机组合体被称作“茉丽”。

　　在那座小屋里，茉丽睡得正香，思列斯悄悄来到小屋的上空。流浪星通过思列斯闪亮的眼睛朝下望去。“茉丽，”它默默地想着，“为什么我总想和你在一起？”
　　就在这时，茉丽从梦中惊醒，她使尽全力叫喊了一声。
　　“睡下去，”思列斯命令道。
　　由于恐惧，她又昏厥过去。她的喊声太微弱了，没有人能听到，况且，当时小屋里没有任何人，他们都在屋外的草地上，抬头望着思列斯。
　　鲁夫惊慌地问：“牧师，那是一只残暴的野兽。你说它会不会来伤害我们？”
　　利弗尔发出一阵狞笑。“很难说，我的傻孩子，”他瓮声瓮气地说，“以前，它像一只小猫一样顺从我，叫它向东，它绝不会向西，从不违抗……我把它从小喂养大，它只认我一人为主人。但是它现在改换门庭了。”他默默地审视着思列斯，陷入了沉思。
　　那怪兽乘着闪光的超回旋加速场，悬浮在空中。它那庞大而黑亮的身躯，看上去就像一匹不带翅膀的、腾跃在空中的飞马皮伽索斯。它那晃动不停的秃鹰般的利爪，可以毫不费力地将一切呼吸空气的、靠肌肉运动的碳基痘物一撕两半。
　　“多么矫健的家伙啊！”他感叹地说，“可是它再也不属于我了。”
　　夸莫典气呼呼地问他，“你为什么把它带到这里来？地球上不能容忍这种痘物！”
　　“理由很简单，夸莫典指令长，因为它那时候是属于我的，”利弗尔不以为然地说，“我是猎手，它就是我的伙伴；我到哪儿它就应该跟到哪儿。它一直都这样，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吼叫着，情绪一下子激昂起来。“依靠思列斯，我收集到了太阳系中品种最优良的猎物。你可能已经看到了。我猎获了许多霹雳豹、飞过太空礁石的黑皮兽、卫星虎、以及从火星来的各种耐高温的痘物。在１０光年的范围内，没有任何痘物能够与恩列斯相匹敌！”
　　夸莫典厌恶地说：“你好像把屠杀描绘成一件好事情了。暴力是罪恶。艾尔玛利克的法律，不允许生物之间有任何相互残杀的现象存在！”
　　利弗尔那双深凹下去的眼睛闪动了几下。“夸莫典指令长，你能保证永不杀生吗？且不说营救茉丽的事。”
　　夸莫典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我们星球联谊会可以免除执行艾尔玛利克法律中的某些条款，”他不自然地说，“在某些情况下，我们能容忍暴力行为。”
　　“你就帮我一把吧！”利弗尔大声说，“夸莫典指令长，我想猎取一种从未见过的东西，你协助我一起干。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控制着我的思列斯，我想把它抓住，用来丰富我的猎物收藏。”
　　“简直是痴心妄想，”夸莫典忽然大惊失色。“啊！伟大的艾尔玛利克！大汉……我处说，你怎么可能呢？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那很可能是一颗流浪星？”
　　利弗尔笑声如雷。“夸莫典指令长，你害怕了？”
　　“不！嗯……也许有一点儿。一个人要与一颗星抗争，难道不是自不量力吗？”
　　鲁夫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他们俩争吵，一会儿看看夸莫典，一会儿又看看利弗尔，觉得挺有趣。他突然发现了新情况，于是打断他们说：“牧师！那月亮是怎么一回事？”
　　地平线上１０多度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了一轮满月。它隐隐约约、朦朦胧胧，发出暗红色的光，表面被鳞状斑点污染了，与它以往明亮的凝脂般的容貌相比，真有天壤之别。
　　“那是太阳的光，”夸莫典担心地说，“你还记得太阳落山时，那副又红又气愤的样子吗？那是在它攻击了地球之后的事。月亮只是反射了太阳的光辉。这位大汉自以为能消灭那个惹出了许多麻烦的家伙。”
　　“指令长，值得试一试。”利弗尔诚心诚意地说，“能不能把你的飞行器借我用一下？”
　　“做什么用？”
　　“还用说吗？当然是用来狩猎。从这里步行到山那边，要走不少路。“利弗尔说，“现在我不能骑恩列斯去了。我很羡慕你的飞行器。星球礼拜日快要过去了，使用它应该不成问题了。”
　　鲁夫尖叫起来：“牧师！你听……那是什么声音？”
　　夸莫典打手势要利弗尔别出声。他们三人一起仔细地听着。夸莫典脸色大变，他一边郴屋里跑去一边叫着说：“是茉丽的声音！她在叫我！”

　　夸莫典冲开茉丽的房门，她已经完全醒了，躺在那儿望着天花板。她慢慢转过脸来，看到了他。
　　“安迪，”她说，“你应该早一点告诉我，你已经来到地球，我只能依靠你了。”
　　夸莫典的脸一直红到耳朵根，他问道：“你感觉好点儿了吗？我听见你在喊……”
　　她起身坐到床沿上。“我觉得好点了。”她的脸上掠过一丝悲哀的表情。“可怜的豪克，”她轻声念叨着，“真是奇怪！我刚才梦见豪克在对我说话，但那样子又不完全是他……是个又大又怪的家伙，像个魔鬼。”她摇了摇头。
　　接着，她勉强地笑了笑。但是，强作的欢颜掩饰不了她内心的悲哀。夸莫典明白：她这是想振作起精神。
　　“都是为了我，你才跨越太空来到地球的，”她说，“亲爱的安迪，我总是来麻烦你，请你原谅。”
　　“—点儿都不麻烦，”这是他的肺腑之言，他被爱深深地打动了。
　　茉丽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臂说：“有什么吃的吗？时候不早了。”
　　夸其典把她的要求转告给了鲁夫。那孩子非常乐意为这位姑娘效劳，配制了更多的三明治和牛奶，提供了吃不完的食物。
　　“你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你家里人会有反感吗？”夸莫典问道，“我们打扰了你们的家庭生活。”
　　鲁夫的脸布上了愁云。他说：“这没什么，牧师。”
　　夸莫典担忧地说：“有个问题应当考虑一下，你家里的人都到哪儿去了？天已经这么晚了，他们不可能还呆在星球教堂。”
　　“嗯，他们不会在那里了。他们……他们早就离开了。”
　　夸莫典在嗡嗡作响的小厨房里忙碌着，给自动炊具添加新的面包、牛奶和肉食原料，因为鲁夫在配制食物的过程中稍耗了不少原料。“鲁夫，你对我们隐瞒了一些事情，是吗？”
　　“噢，你别问，牧师，这个……嗯，这是我的秘密。”
　　这时，茉丽走出了房间，看上去精神好多了。夸莫典也就没有再向鲁夫追问下去。
　　大家都感到轻松了不少。茉丽仍然像以前在艾克逊４号行星时那样友好而迷人；鲁夫暂时忘记了忧虑，在愉快地与茉丽说笑取乐；利弗尔也高兴起来。

　　大约过了半小时，那位从太空来的大汉又问夸莫典，愿不愿意和他一道去捕猎流浪星。
　　起先，他觉得利弗尔的主意能行得通，他甚至还想象了捕猎的过程——经过长途跟踪追击，猎物出现了，他们一起发出哄叫声，猎物终于束手就擒。
　　想象毕竟是想象，流浪星可不是森林里的野兽，而是由等离子体组合而成的难以驾驭的物质。与人类相比，它有着不可估量的体积和力量。想叶捉它，就如同用罗网捕捉超级新星一样荒唐可笑。
　　夸莫典看见茉丽掩嘴打了个呵欠，马上意识到她已经十分疲倦了。“大伙都睡一会儿吧！”他命令道。随后，他连哄带劝地把他们都送回了各自的房间。他自己也舒展开四肢，在卧室里的长沙发上躺下。他头朝着茉丽的房门，一有情况，就可以迅速起身。
　　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时间没有睡觉了，也不知道在那段时间内究竟跨越了几百万光年的距离。他的头刚一落枕，便失去了知觉。他睡得是那样沉，那样熟，如向死去了一般。

《追踪流浪星》 作者：弗雷德里克·波尔

第十四章

　　流浪星在哪儿？这就如同要确定一个电子的位置一样困难。电子是沿着令人捉摸不透的轨道，围绕着核子飞速运转的。流浪星在山底下，在山上；它充满周围的天空；它借思列斯之躯，耐心而不知疲倦地翱翔在茉丽栖息的小屋的上空；它钻入方圆几百哩内的一切隐秘的地方；它伸向地球的外部空间。
　　如果说，流浪星的位置没有确定的地理疆界，那么它至少留下了一系列特殊的活动轨迹。确实是这样，它占据了思列斯庞大的身躯；它集中了自己相当大部分的电子云，渗入到山底的岩石和泥土之中；它还发现了许多特殊的地方，它觉得，在那些地方玩耍非常有趣。
　　它发现了一架过了时的机器，那是豪克建造他的地下研究室时所使用过的工具车。对小流浪星来说，那只是一个简单玩具，没有多大意思。不过，那架机器显然有其特殊的功能。它花费了一些功夫，终于弄明白了那架机器的用途和操纵方法。接着它又考虑，怎样靠那架机器来取乐。“动力来自马达，”它想。“我有动力。转动齿轮。朝乱石堆开去。”它使那架机器伸出钢管，捡起一小撮碎片——其中有一只黄色的氦气钢瓶，一块５００磅重的炸变了形的电容器板。它发疯似地将那些碎片到处乱扔。
　　它玩腻了那种特殊游戏后，又去找另一种东西取乐。
　　对它来说，机器人是一件比较复杂的物件，不像是一件玩具。它觉得操纵机器人没有什么特别的乐趣，因为，机器人的超回旋加速驱动部分，与思列斯的和它自己的驱动部分，几乎完全一样，没有什么新奇之处。流浪星觉察到；机器人受到外来感应的指导，信息来自遥远的地方。机器人的接受器在收到信息时，发出咔咔的响声，它的某些部分仍然有所感应。那些信息是以艾尔玛利克星球的名义发来，是对机器人不厌其烦的劝告，流浪星对此感到烦躁，感到厌恶。
　　它现在已经开始有了情感。
　　当豪克的思维方式基本上全部融入流浪星的习性结构组织以后，它就一直被一种特殊的情感困扰着。它对茉丽总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冲动，而且愈来愈强烈。它并不觉得这是不合情理的，实际上，它还没有确立判断合理或不合理的标准。它只觉得那种情感给它带来了麻烦。
　　对付那种麻烦事，它有自己的办法，它可以凭自己一时的冲动办事，然后再看看结果如何。
　　它打算尝试一下，把茉丽变为它自己的一部分。

　　“茉——丽，茉——丽……”
　　茉丽渐渐苏醒，可是她并不愿意醒来，她半睡半醒地躺着，脑子里清晰地映出了她清醒时所不愿相信的一幕幕景像：豪克之死；流浪星的诞生；她所心爱的人给宇宙带来的灾难。
　　“茉——丽——”
　　不知是谁在呼唤着她的名字，她生气地睁开眼睛，四下张望。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天还没有亮，她至多才睡了一两个小时。
　　“谁在喊我？”她轻声问。可是没有人回答。她紧张起来。那声音很奇怪，不知从哪儿发出的，她从来也没有听到过类似的声音。她清醒以后意识到，那声音绝不是来自一个梦的破碎结尾。她确实听到了喊声，她决不能置之不理而蒙头大睡
　　茉丽站起来，抖掉鲁夫给她披在身上的大衣，蹑手蹑足地向房门走去。她把门打开一道缝，看见夸莫典躺在沙发上。他正难受地缩动着身体，面部肌肉痉挛，嘴里咕噜咕噜地说着梦话，过了一会又不动了，眼睛始终末睁开一下。
　　“可怜的安迪，”茉丽默默地说，心里既感激又同情。她又一声不响地掩上了门。
　　刚才到底是谁在喊她，不可能是夸莫典。
　　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她吓得倒抽一口冷气。
　　就在小屋的法国式双层玻璃宙外，一个怪兽悬浮在它的闪亮的超回旋加速场上。
　　那是思列斯！
　　它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茉丽，金属般的爪尖反射着落月的寒光。它的超回旋加速场激烈地闪亮着，隔着玻璃窗，茉丽感到了声音的振动，她就是被这种声音唤醒的。“茉——丽，来吧！我——想——你。”
　　一时间，她被吓得魂不附体，几乎想跑去摇醒夸莫典，请求他的保护。那个梦幻般的怪物居然能喊出她的名字，居然能说话，她惊奇得一步也挪不动。利弗尔从来也没有说过思列斯会讲话，它更不可能知道她的名字。她怎么也搞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怪事。她不知道，思列斯不再是自由自主的痘物了，它已经被豪克创造的却给他自己带来杀身之祸的流浪星牢牢地控制住了。
　　她突然哗地一声推开一扇窗户，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有一点她是明白的：如果那只怪兽想伤害她，仅靠脆弱的玻璃窗是抵御不住的。
　　她呼吸倔促地问道：“你……你想干什么？”
　　但是，那怪兽只是一个劲地重复说：“茉——丽，茉丽，来吧！”
　　她发现：声音是从窗户上的玻璃发出来的。那怪兽不知用什么方法振动玻璃，产生声音频率，使茉丽能听到它的讲话。她觉得怪兽的这种说话方式太离奇了。如果那怪兽突然长出了嘴唇，上鹗和舌头来对她说话，她反而不至于感到如此惊异。
　　太可怕了，太恐怖了，她忍受不了那种恐惧，几乎要喊出声来。
　　“不，”她强压低了嗓音说。“不！”她又砰地一声关上了窗户。
　　“来吧！”思列斯还在顽固地喊着——或者说，控制着它的流浪星在顽固地叫着。那巨大的怪兽在自己的超回旋加速场上跳动着，耐心地等她过去。“来吧，”那个声音还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茉——丽，来吧。”
　　她觉得，在那间正常的房间里，通过正常的窗户，与这么一只不正常的怪兽对话，简直是一种愚蠢的行为。她大声而坚决地喊道：“我不去！快滚你的吧！”
　　那怪兽能听懂她的话吗？她无从知道。它只是呆呆地悬浮在那儿，闪亮的大眼直楞楞地瞪着她。
　　过了一会儿，怪兽移动着身体，像一头印度神象一样慢吞吞地、坚决地朝她走来。它默默地朝前走着，像穿过空气似地穿过紧闭着的窗户，窗框无声地破裂了，碎玻璃落在地毯上也没有发出什么响声，怪兽悄然地来到她的身旁。
　　怪兽向茉丽伸出置人于死地的巨爪。
　　茉丽尖叫一声，转身想逃开……
　　思列斯闪亮的大眼里射出一道杀人的凶光，茉丽还没有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就被背后射来的凶光麻醉过去。她只觉得眼前一黑，瘫倒在地上。她无力地挣扎了一番，感到自己正在向着无底的深渊落下去，落下去……
　　她永远忘不了思列斯向她伸出巨爪的最后一瞬间。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感到疼痛……
　　接着，她完全失去了知觉。

　　透过窗户的日光照射在夸莫典身上，他难受地辗转了几下，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长沙发上，身上盖着暖和的人造毛毯。他感到一阵阵的头痛，浑身骨头架像散了似的。他恍恍惚惚觉得自己病了，好一会儿也回想不出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
　　他尽力地回忆着。令人费解的太阳攻击之谜；与利弗尔和思列斯恶梦般的相遇；豪克的遇难身亡；流浪星的诞生……这些事都在夸莫典的脑海中翻腾起来。
　　他拼力支撑起身体，朝四处看了看。
　　他发现，沙发的扶手上用针别着一张便条，上面用感光笔写着几行又大又笨拙的字：

　　牧师，我不想吵醒你。我到茉丽家去了，我要告诉他们，茉丽在这儿一切安好。有事就到那里去找我。你们都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所以我就不辞而别了。食物在厨房里。

　　鲁夫

　　听到利弗尔鼾声如雷就知道，他仍然在鲁夫为他安排的小卧室里熟睡着。可是茉丽的房间里却没有半点声响。夸莫典伸手握住门把，犹豫了一下，心想，此刻不能打扰她。他坚信，夜间绝不可能有什么人胆敢通过他的身旁，进入房间去伤害茉丽……
　　他走出了小屋，来到室外的阳光之下。
　　日光虽然明亮，但夸莫典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他突然醒悟过来，原来是太阳光的颜色不对头。天空中不见一丝云彩，但气压很低，好像暴风雨就要来临。他眯起眼睛朝太阳望去，才弄清是怎么回事。
　　太阳又红又暗。上面布满斑点，它似乎还没有从前一天的愤怒中平静下来。它那副样子，与人们在成千上万本书中所描绘的，与成千上万首歌曲中所赞颂的太阳，完全两样。这使夸莫典回想起他与奎姬相遇的所在的行星，那个星球上的太阳也是这副模样，不同的是，那个太阳周围过伸出无数条蛇一般的等离子体。
　　他跛着腿穿过一个宽阔的广场，感到精神好多了。艰难而烦恼的一天刚刚过去，还有许多问题没有解决，他还将面临新的挑战。想到这里，他又微微皱起眉头。
　　他期望能在新的一天见解决掉一些难题，可是他又没有足够的信心。
　　他远远地朝星球教堂望了望，与一个过路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径直向茉丽的父母家走去。他发现，途中要经过市政中心，这正中他下怀，他可以利用那里的各种档案情报。
　　可是到跟前一看，他大失所望，市政中心并不是市政厅和图书馆综合大楼。
　　他穿过一个古怪的环形建筑物，建筑物上的水泥已经污染发黑。奇怪的是，那个小镇外的乡野田园中见不到一座像样的建筑物。他忽听到一段录制的声音：“欢迎你，亲爱的游客。这里是智慧河镇历史纪念碑。这里曾是智慧河镇的部分原址，经过修复与重建，基本上恢复了许多年前的某一个冬季，外星访客第一次光临此地时的原貌。”
　　夸莫典找不到说话者，只好抬起头。对着空气申明自己的要求：“我不想参观历史遗迹。我只想得到一些情报信息。”
　　四下静悄悄，没有任何反应。他气恼地意识到，刚才的声音是一种低级程控机器人讲解员发出的。这种机器人甚至没有适应性机能，它的程序只允许它对夸莫典的到来作出简单的反应，播放录制好的解说词。他漫步通过一个厚实的大门……
　　夸莫典惊恐地发现自己好像来到了地狱。这里的空气带有刺激性，他连眼睛都睁不开。工业废烟和没有充分氧化的矿物燃料的气味使他感到窒息。他强忍刺激，眯起眼睛朝周围看去。他勉强辨认出，四周都是一些粗陋低矮的砖木结构小屋。
　　顺街道往前看去，很远的地方有一个人的身影，背朝着他，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夸莫典闷闷不乐地朝那个身影走去，竟然没有顾得上看看四周离奇的景像。
　　他走近一块巨石，原来那是一尊灰色的混凝土蚀刻像，刻的是传奇似的人物——人类规划大师。空气中又传来清晰的声音：“欢迎你，亲爱的游客。这儿的建筑物也是市政中心展览区的一部分，这里是古老的税务局。那时候，每一位公民都要到这里来，向人类规划大师上报自己在的一年中工作收入的数目，再据上报数目按比例交纳一定的税款。这里也曾是交易分配管理局，公民们允许在这里用钱币交换衣物和生活必需品。这里以前是兵役招募处所在地，男女青年都椅加训练，学会使用当时简陋然而却很适用的武器。这里也是规划总署，是最重要的机构。这里的一台原始计算机负责指挥、检查和修正每一位公民的每一项行为。亲爱的游客，这里曾是这个国家的神经中枢，是最有权威的组织！”
　　夸莫典对那种没有感情色彩的介绍听而不闻，铁板着面孔继续蹒跚地朝前走去。对他来说，这种展览会太逼真、太写实了，看了很不舒服，令人倒胃口。原始的燃烧生产方式使那里的空气被碳氢化合物、工业粉尘和光化学烟雾严重污染。
　　他原先所看见的人影现在已经站在眼前。这个人一身旧时期的装束，非常奇特：他穿着一套厚实的纤维制服，头发蓬乱，脖子上套着一样东西，很像一个笨实的金属项圈，看上去又重又紧，套在脖子上肯定不好受。这个人僵直笔挺地站在那儿，面对着入口处举起右臂，面无表情地行了一个礼。
　　“对不起，请问，你知道去茉丽家怎么走吗？”夸莫典朝这个人问。
　　他刚问完话就立即明白了，那只不过是一个做得与真人一模一样的假人。接着传来一段录制的解说词。
　　“游客们，你们所看到的这个人的模型，是按当时的‘危险人物’的样子复制的。凡是不愿受管束而自行其事的男女公民，都被带上这种标记。套在‘危险人物’脖子上的金属领圈带有爆炸斩首装置，只要发现‘危险人物’有什么可疑行为，规划中心机构就立即引爆金属领圈。”
　　那个假人很严肃地放下僵硬的行礼手臂，慢慢转过身体，利用它的感触器判断出夸莫典的位置，对准他笨拙地鞠了一躬。
　　“啊！伟大的艾尔玛利克，”他焦急地喊起来，“谁能给我指路？到茉丽家怎么走？”
　　假人一声不吭，只能听见它传来的嗡嗡的载波信号声。
　　“这儿有人在听我说话吗？”
　　假人又沉默了片刻，接着含混不清地说：“游客，请你回智慧河镇历史纪念碑去。本展览区由星球联谊会修建和管理，为公众提供情报服务。”
　　“我是星球联谊会成员，我是夸莫典指令长，我要求你回答问题！”
　　假人还是不理睬他。“我们希望，你能从这个展览得到很大的教益，”它最终用录制的声音说。
　　很显然，给假人编的程序只能使它回答与展览有关的问题。夸莫典无可奈何，只好转身，按原路走出展览区。

　　夸莫典几经周折，花了半小时工夫，好不容易才在一块田边找到宙安。他正忙着修理一台绿色外壳的农用机械。他以前是位英俊的运动员。此时，他显得活泼而敏捷，与在星球教堂里的幻想曲催眠状态下的他判若两人。他脸上挂着探询的微笑看着夸莫典，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我为茉丽的情况感到担忧。”夸莫典开门见山地说。
　　“我也同样感到担忧，”宙安点头说，“她经历了危险和灾难。可是，艾尔玛利克严禁强行拯救他人。她必须自觉自愿地接受梭形精灵……”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夸莫典打断他说，“你知道吗？她差一点被一颗可疑的流浪星毁灭。”
　　宙安感到震惊。“太可怕了？”他着急地说，“我们必须立即采取措施。要让她知道，只有艾尔玛利克才能保护她，她不能再耽搁了！”
　　“不，你误会了，”夸莫典提高了嗓门。“宙安先生，你听我说，这不仅仅关系到茉丽，整个星球联谊会。甚至于宇宙都正在受到威胁。你知道流浪星会干出什么事来吗？你看看太阳就明白了。”
　　宙安仰头向上望去，只见太阳变红了，而且膨胀了许多，天空如同暴风雨前那样昏暗。他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满怀疑虑地点头说：“真是怪事！”
　　“岂止是怪事，那意味着死亡和灾难！”
　　“是针对茉丽而言吗？”宙安表现出谈淡的迷惑。“夸莫典指令长，我不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你现在说茉丽处在危险之中，可你刚才又否认。是的，我同意你现在的看法，她的处境很危险，所有不接受星球教的人，所有不让梭形精灵进入他们身体的人们，都处于危险之中。”
　　夸莫典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控制住自己。他提醒着自己，是艾尔玛利克给他们带来了安宁。艾尔玛利克保佑着接受梭形精灵的人们，保佑他们身体健康、生活愉快、和睦相处。但是，与这些人打交道很不容易，一般很难激起他们行动起来的热情。这也是像他这类的指令长，以及星球联谊会的那些行动不受约束的工作人员，不愿接受梭形精灵的原因。夸莫典既然懂得这些事，他就应该学会忍受这些事……
　　他耐着性子说：“宙安先生，我求你以艾尔玛利克的名义为我做几件事。你既然能通过梭形精灵与那些智能星取得联系，那么，我请你向它们发出警报，告诉它们，这里有人创造了一颗流浪星。”
　　“我已经照办了，”宙安和蔼地说，“我知道什么，艾尔玛利克就知道什么。”
　　“好极了。”夸莫典松了口气。他想象着：天鹅星座的各种公民的智慧和力量、不计其数的智能恒星和超级机器人的智力、人类的聪明才智，都被外星访客——梭形精灵——像网络一样地联系起来了。他感到一阵轻松，又问：“我还有一个问题向你请教。昨天，太阳为什么对地球发动了三次攻击？那是不是艾尔玛利克所为？
　　宙安眯起了眼睛，然后摇摇头严肃地说，“不是。太阳的攻击是一种野蛮行为。据我所知，那次攻击毁坏了许多设施，至少导致了一个人的死亡。艾尔玛利克是反对暴力的，很显然，我们不承担任何责任。”
　　夸莫典瞥了他一眼说：“也就是说，那是流浪星干的啰？”
　　宙安平静地说，“夸莫典指令长，那就与我们无关了。不过，我们不采取抵抗行动。”
　　“可是，你们都处在危险之中！如果让一个敌视所有星球的智能体无拘无束地逍遥在这个星系之中，那么，所有的智能星都将遭难。”
　　“我们不采取抵抗行动，”宙安重申道，“如果采用暴力，我们将会自相毁灭。”他彬彬有礼地轻声说了几句道歉的话，就又忙着修理他的农具去了。

　　鲁夫的便条上说他在茉丽家，可是夸莫典到了那里后却没有见着他。
　　茉丽家的门敞开着，屋内空无一人，夸莫典喊了几声，也没人答应。
　　从屋顶上传来轻松而平静的音乐，夸莫典循着声音向屋里走去。由室内环境恒定系统控制的房门都自动打开。他乘传送带式电梯来到了屋顶花园。
　　荻尔德丽坐在那里，正弹奏着一种乐器，悠闲自得地消磨着早晨的时光。这种奇妙的乐器能够把她的情感转变为各种艺术形式。通过弹奏，她的情感转变成了和谐悦耳的声音、五彩缤纷的图形和微妙的香味。
　　她看见夸莫典以后，用微笑表示问候。
　　她显得和茉丽一样年轻。她脸颊上的金星标记并不有损她的美容。她正陶醉在自己的艺术之中，很不情愿有人来打搅她。
　　“你说鲁夫吗？噢，是的，夸莫典指令长，我认识鲁夫，但他不在这里。”
　　“那就奇怪了，荻尔德丽夫人，”夸莫典皱起了眉头。“他要我到这里来找他的，他对你说了什么吗？”
　　荻尔德丽漫不经心地拨拉了一下琴弦，只见乐器上生出一个粉红色的气泡，汽泡渐渐转为玫瑰红色，接着又变为红色，色彩越变越深，最后不知道变成了什么颜色。
　　“啊！夸莫典指令长，我们没有听到鲁夫说什么。就是这样。”
　　她用探询的眼光朝夸莫典身后看去，他吃了一惊，连忙转过身体，只见一个又黑又亮的鹅卵形超级机器人悬浮在红色的超回旋加速场上。
　　“是机器人视察员吧？”他没有把握地说。“我……我没有注意到你也在这里。”
　　机器人的椭圆形等离子体在剧烈地闪亮着。“夸莫典指令长，我不是机器人视察员，”它用悦耳的声音说。“那个机器人已失去作用，我只是它的代用机器人，”
　　“它失去作用了？”
　　“它已被拆散了，夸莫典指令长。”机器人平滑地说。“它被拆散前所拥有的记忆信息，现在都储存进我的身体了，所以在实际运用中，我和它起同样的作用，我愿为你效劳。”
　　“不用了，”夸莫典迟疑了一下。“噢。好，我愿接受你的帮助。不过，我先得与荻尔德丽夫人说几句话。茉丽受了伤，她正安静地躺在那里，目前情况还不错……我担心，她仍然没有脱离危险。”
　　荻尔德丽显露出关切的神情。“太糟糕了，”她懊悔地说，“我最心疼这孩子，可是她……”她耸了耸肩，微笑地看了代用机器人一眼。“她还没有加入星球联谊会。正如其他非成员公民一样，她孤立无援，很容易受到伤害。”说着，她又用那件乐器来安慰自己。她的手指快速滑过键盘，奏出一连串的气味、声音和色彩。
　　“夸莫典指令长，只要茉丽接受梭形精灵，”她一边欣货着自己的艺术作品一边说，“她就一切平安。加入星球联谊会，就万事如意。”
　　夸莫典几乎按捺练不住内心的气愤，他皱起眉头，咬紧牙关。他突然转身对着机器人大声问道：“我问你，太阳是怎么回事？”
　　“夸莫典指令长，你指的是哪方面？”机器人客气地问。
　　“你看看它的样子就知道了，它昨天还用等离子体对地球攻击了三次，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还没有得到有关情报。”机器人遗憾地说。
　　“天鹅星座的复合公民与此事无关。是吗？”
　　“是的，夸莫典指令长。”机器人肯定地回答况。它那高昂的声调表明它不赞成提这种问题。“艾尔玛利克告诉我们，你向宙安通报的各种情况它都知道了。你该知道，天鹅星座的公民是不会参与暴力行动的。”
　　“那么，怎样解释太阳的现象呢？是不是……”他脑中突然产生了一个猜想，为此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太阳是不是产生流浪星的智能了？”
　　“这个太阳，”机器人用优美的声调说：“既不是天鹅星座的成员，也不属于宇宙中的任何文明联合会组织。我们没有关于它的智能状况的情报。”
　　“它的异常行为对地球、对住在地球上的所有天鹅星座的成员有着巨大的危险。”夸莫典郑重地说，“昨天已死了一个人，恐怕危险将会蔓延至天鹅星座的智能星。”
　　“艾尔玛利克已经知道了，”机器人不急不忙地说，“智能星还没有感到恐慌。”
　　“我已感到恐慌了，”夸莫典心急如焚地说，“我需要你帮我做几件事。”
　　机器人朝他这边靠了象椭圆形等离子体又剧烈地闪亮起来。“你有权这样做，夸莫典指令长，”它愉快地服从了。“只一违背艾尔玛利克的宗旨。”
　　“好极了！”夸莫典兴奋地说，“首先，把我所担心的事情通报给艾尔玛利克。另外还要讲明，我建议疑取紧急行动？”
　　“什么行动？”机器人急切不安地问。
　　夸莫典胸有成竹地回答说：“请艾尔玛利克重新审阅我所提交的关于斯考特和豪克的以及他们研究流浪星的报告。”他越说越快，“要力劝艾尔玛利克与奎姬取得联系。请艾尔玛利克再提出一些其它的行动措施。”
　　“我已经照办了，夸莫典指令长，”机器人用动听的音调说：“我们对奎姬最近的情况一无所知，所以无法采取任何行动措施。”
　　夸莫典双目圆睁，怒气冲冲地看着机器人。这时候幸好又有另一件事打了岔，一然他准会大发雷霆，事后又会后悔莫及。他听见屋子下面有人高声喊叫，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牧师，牧师，你在哪儿？”
　　夸莫典赶忙跳到自动电梯上，往下看去。他叫了声：“鲁夫！是你吗？”
　　鲁夫走了过来，他脸上挂着眼泪，抽泣着说：“牧师，茉丽小姐不在了，她失踪了！”
　　夸莫典顿时感到探身的血都冷了下来，时间也似乎停滞了。“失踪了？她怎么会离开呢？”
　　“我不知道，牧师。我……我估计那个家伙来过了，把她给带走了。”
　　夸莫典只觉得眼前一片黑色。鲁夫的猜测引起了他的恐慌。他浑身颤抖不止，几次想镇静下来，考虑对策．但他的脑子这会儿怎么也不听使唤。时间刻不容缓，要立即行动。他不等自动电梯的传感器启动马达，便抓住扶手冲下楼梯。
　　机器人在他代后大叫大嚷，它的音量几乎提到最高部位，像一架巨大的管风琴的音栓发出轰响：“夸莫典指令长，等一等，你打算干什么去？”
　　夸莫典在电梯上站住，踌躇了一下，侧转身体回答说：“打算？嗯……我打算把她找回来。”
　　“夸莫典先生，你怎么去找？”机器人吼叫着问。
　　“啊？”夸莫典不加思索，脱口而出：“跟利弗尔一起去！我们定要搜捕到那家伙，把它消灭掉！”
　　“夸莫典先生，那是暴力行为！”机器人又喊叫起来，它的音量比刚才小了点，可是听上去仍然很刺耳，像小刀在刮着耳膜。“你在宣扬暴力行为。艾尔冯利克不支持这种冒险行动！”
　　“我支持！”夸莫典急躁地说，“我是联谊会成员之一。我们能够不受任何约束地去做天鹅星座的复合公民所不能自由做的事情，这是联谊会成员义不容辞的责任。”
　　鹅卵形的黑壳机器人朝他这边靠近了一些，用正常的音量说，“是的，你所说的都是过去的情况。但是，众所周知，现在某些联谊会成员以艾尔玛利克的名义做了不少不适当的事情。这是很严重的错误，夸莫典指令长！因此，联谊会这个组织的地位一直在受到大家的议论。联谊会虽然应当有通讯和信仰自由，但不应该因此而允许有任何暴力行为。”
　　夸莫典吃惊地倒退了几步，碰侧了一个火苗状的晶体工艺品。工艺品掉在地板上，摔得四分五裂。机器人连忙伸出白色闪亮的等离子体，把碎片集中在一起。
　　“简直是胡言乱语！”夸莫典高声喊道，“我们有……我们应该有权保护天鹅星座的每一位公民！”
　　“我们不采取对抗行动，”机器人心平气和地说：“那是外星访客最起码的美德。联谊会成员不能再以我们的名义进行对抗。”
　　夸莫典感到进退两难，他朝下看了一眼正抬头瞅着他的鲁夫，急得将一块晶体碎片踢到房间的另一边。他突然扭转身体朝楼下走去。
　　“夸莫典指令长！”机器人追赶着喊道，“夸莫典指令长，该告诉你的，我们都告诉你了！”
　　夸莫典咕噜了几句，已经走到电梯的尽头。机器人又放大了音量，叫声震耳欲聋：“夸莫典指令长！我们要知道，你要干什么去？”
　　夸莫典楞了片刻，随后大胆地反抗说：“我刚才已经讲了，我要去消灭那家伙。无论你们同意还是不同意。”

《追踪流浪星》 作者：弗雷德里克·波尔

第十五章

　　在古老的人类规划时代所遗留下来的山洞里，灼热明亮的等离子体雾气早已散尽，孕育了流浪星的孵化器静悄悄地呆在那里。再也得不到豪克为它提供的能量。空气中依然弥漫着电离化的和熔化了的铜味。自动照明系统不规则地闪烁着，阴暗处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思列斯在那个山洞里放下茉丽。她的上方有一团白色的裸电子云，那就是流浪星的核心部分。此刻它正在沉思。茉丽非常害怕思列斯，流浪星的记忆系统识别出了她的恐惧，它就立即打发走了思列斯。茉丽侧卧在混凝土地上，抽泣不止。流浪星的“本能”促使它去安慰她。
　　“移走她。保证她的安全。”流浪星这样想着。并在所知道的方法中选择一种来执行自己的想法。它只用了１０００亿分之一秒就想到了另一个“玩具”，就是那台豪克曾使用过的破旧的机器。控制那台装有履带的机器如同控制茉丽的电动车一样容易。流浪星操纵着它缓慢地朝山洞入口处开去，进洞以后又向卧在地上的茉丽驶去。
　　操纵那台机器的原理虽然简单，但流浪星不习惯于连续不断地操作，它嫌那台机器反应迟钝，山石路上前进的速度太慢。流浪星歇了一会儿，从空气和岩石中吸取了力量以后面，继续驱车前进。
　　茉丽用手和膝盖支撑起身体，惶惶不安地看着前方那台机器正隆隆地朝她逼近。
　　流浪星停下机器，又想练习讲几句人类的语言。它通过机器上的收音机大声说：“茉丽！我怎么样才能使你爱我呢？”
　　茉丽吓得瞪大眼睛，叫了起来：“太可怕了！怪物，你是什么东西？”
　　流浪星调整了一下无线电路，痛苦地说：“我有什么可怕的？你为什么不爱我？我爱你，茉丽。”
　　它微微感到，在遥远的太空之中，有一个监视者在为它担忧。
　　茉丽绝望地爬起身想逃走。流浪星伸出那台机器的长臂，一把就将她拖了回来。茉丽尖声喊叫，流浪星只好又停了下来，考虑对策。它根本不明白那个有机组合体受到了什么影响。它只发现，茉丽向四周辐射的绿光转变成了闪亮的红光。它不知道红光表明了她很“痛苦”，因为，它还不能够把豪克头脑中的记忆与自己的经验联系起来。它只觉得那是一种故障，它进一步理解到，故障是由于那台机器粗鲁地抓了茉丽虚弱的身体后才产生的。
　　流浪星把茉丽轻轻放在了驾驶室的地板上，然后逐一分析自己刚才的新发现。它要对许多情况进行推论，还要对以前的结论进行修改，整个过程花了它一微秒的时间。它甚至对自己的行为也不完全理解。它根本不知道“爱”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强烈地感到，它现在的所作所为是表达它与茉丽之间关系的最恰当的方式。它分出自己的一部分，轻易而迅速地进入茉丽的大脑和神经系统，再顺着脉络探察，寻找出故障的地方。它发现只有很小一部分，大约几十万个细胞出了毛病，而是其中也只有极少数的细胞坏死了。它作了一些修补，疏通了阻碍体液循环的部位。接上了血管和韧带。它对自己所完成的事情非常满意，于是，它的那一部分又从茉丽的身体内出了，恢复了它自己的原状。
　　茉丽心里明白身上起了变化，但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突然歇斯底里似地发作起来，在驾驶室里到处摸索，爬上座椅，敲打破璃。她感到恐惧，流浪星发觉她向四周辐射出橙色闪光。它通过思列斯对她说：“茉丽，你为什么这样挣扎？你为什么不爱我？”
　　茉丽倒在了座椅上，发出沙哑的笑声。“爱？你不懂什么是爱！”
　　“我懂，茉丽，你为什么怕我？”
　　她哆嗦着，几乎说不出话来：“为什么？怪物，因为你没有权利生存！你是人工合成的智能体，你的智力是豪克和利弗尔通过等离子体云创造的……”
　　当她提及豪克的名字时，流浪星发觉，她的脑子见闪出一道道金光。
　　它说：“我就是豪克。”
　　“你？”她吓得透不过气来，浑身打颤，感到又害怕又迷惑。“豪克已经死了！我亲眼看到的。”
　　“是的，豪克是死了，但是他又复活了。我就是他的化身，他是我的一部分，你应该爱我。”
　　茉丽不顾一切地嚎啕大哭起来。流浪星思考了片刻，又进入了她的大脑。它已经知道如何识别某些中心部位。它寻找到那些部位后，很快使她入睡。它根据自己的知识，又考虑怎样维持茉丽这个有机组合体上的有机物质的活力。它知道的并不多，但是，它了解最起码的需求。茉丽首先要得到保护，使她免遭风、雨等自然力量的袭击，所以要为她找一个休息场所。流浪星认为：她需要空气进行发热的氧化活动，她可以从周围的环境中获得足够的空气；她需要一种含Ｈ２Ｏ的液体，这在附近就能得到，她还需要一些供新陈代谢用的化学物体，它模糊而笼统地称之为“食物”。
　　它决定立即办理这些事情。首先，它打开了驾驶室的门，很快找到了恩列斯，接着又进入了它的躯体。它驾驭着思列斯漫无目的地在山顶上盘旋了几圈，然后又迅速地回到坑道之中。流浪星从那台隆隆作响的、动力不足的机器里出来以后，更觉得思列斯庞大的躯体柔顺而有力。它操纵着思列斯冲进坑道口，顺着一条直道往下飞去，接着又绕过一个弯道。思列斯发达的肌肉使它高兴；思列斯无声而有力的超回旋加速场使它兴奋；它能激发思列斯的大眼睛放射出可怕的光束，它甚至为此也感到很得意。它利用恩列斯尖利的爪子，轻轻托着热睡的茉丽，顺着坑道的一条狭窄的弯道，来到了山底下。最后，它找到了一个以前从未被发现的深坑。
　　它放下茉丽，先在坑底探察了一番，没发现有什么敌对的物体，也没发现有其它的有机体。那里实际上是人类规划时代的科学实验基地，早已被人们遗忘了。流浪星没有注意到，也不想知道那里以前是干什么用的。
　　它小心翼翼地抱起茉丽，让她紧贴在思列斯那庞大而光滑的肚皮上，慢慢地朝黑暗的深处降下去。不久，它发现前方有一团鬼火似的冷光，于是就停了下来。

　　他们来到了山底下一个巨大的球形岩石洞里。人们曾在那个地方作过一种试验。他们把几公斤特殊的金属放入岩石中，这种金属的核子在大量中子的轰击下，发生了裂变。核子爆炸所产生的中心压力向四周膨胀，成千上万吨的岩石受到猛力挤压，像吹气球一样在岩石中形成一个球形空间，内壁都熔化了。随着中心压力的泄漏施放，熔化了的岩石也渐渐凝固，因此留下了那个球形的岩洞。
　　岩洞的内壁都放射着白光。在球形空间的中心，有一团乳白色的冷光。在内球面形的地上立有一座钢塔。钢塔的中问有架螺旋梯子，从地面一直通向塔顶。梯子的踏板是金属的，并配有扶手。塔顶上有一个装有栏杆的平台，云状的乳白色冷光就是从那儿放射出来的。
　　这是什么洞？
　　那是什么光？
　　流浪星根本不去考虑这些问题。它把茉丽轻轻地放在岩洞内的地上，让她苏醒过来。
　　流浪星的智力有了一定程度的发展，它已经有了满意的感觉。它为自己所做的事感到很高兴，因为，它已经把那个叫作“茉丽”的，对它有特别吸引力的有机组合体移到了岩洞里。她在那里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而且，它自己也可以在那里不受任何干扰地预她建立联系。根据它的判断，岩洞里的化学成分、气压和温度都适合生命的生存。
　　当然，这时候的流浪星还是比较年轻，缺乏经验。它虽然吸收了豪克躯体的遗留物，把他的思维模式汇入了它自己的系统，但它对生物化学还是不了解。
　　流浪星注意到，那个岩洞有个特点，里面有大量的残余电离辐射。辐射来自周围的岩石和空气，最强的辐射来自那团云状的神秘拟的亮光。对流浪星来说，那可是求之不得的能源。但它不知道，那种辐射光对茉丽来说却是致命的。

　　茉丽醒来后又大哭不止。她惊异地打量着那个岩洞，一眼看见悬浮在一旁的思列斯的身影，起身就想逃走。但是她无处可逃，一脚踩在一块被水冲刷得光溜溜的布满黑斑的鹅卵石上，滑了一跤，她索性躺在地上又哭了一场。
　　流浪星又想发出声音与她交谈，但是这一回非常困难。它尽了最大努力来调节思列斯的超回旋加速场的频率，虽然调试得既快又准确，但附近没有合适的产生振动波的物体。它只好靠振动钢塔和金属旋转梯发出声音，可是金属的振动声非常刺耳，茉丽非但听不懂，反而感到更加恐惧。
　　流浪星只楞了一毫微秒，立即想到，它所操纵的思列斯没有声带，也没有可以通过空气传播信息的器官。它不必非要利用恩列斯来发出声音。
　　它迅速地仰出等离个体触手，在钢塔上摸索。塔上有一套没有受到一点腐蚀的、锃亮如初的仪器设备。它一件一件地摸索着，终于找到一件带有弹性膜的仪器。它现在可以通过这件仪器说话了。
　　“茉丽，你不必害怕我，因为我爱你。”
　　茉丽本能地惊叫了一声，球形的内壁间回荡着奇怪的响声。流浪星悬浮在她的上万，耐心地等候着。
　　她双腿打着哆嗦，摇摇晃晃地在光滑的坡形地面上站了起来，抬头看着它。她竭尽全力才发出勉强能听到的声音：“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豪克是我的一部分，你就叫我豪克吧。”
　　“我不！你是什么妖怪？”
　　“妖怪？”流浪星仔细推敲着这个词的含意，但还是没有搞懂。它又通过铜塔上的发声物体说：“茉丽，我是你的爱人。”
　　她奇怪地皱了一下眉头。她现在已经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在那种无影的冷光中，她的脸显得特别苍白，而且可怕。她冷笑着，用微弱的声音说：“我的爱人？”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壮着胆说：“我其幸运，哪个姑娘有过这么庞大的爱人？”
　　流浪星识别不出这种近似疯癫的话，它只发现，那个叫作“茉丽”的有机组合体的辐射光有了异常，不是以往那种柔和而温暖的玫瑰红色和红宝石色，它感到莫名其妙。它对人类的了解太微乎其微了，它一点都不明白茉丽要做什么。它控制着思列斯朝她飘去，她迎着它站了起来。她用颤抖的手指抚摸着它那光滑而浓密的黑毛。
　　“如果我爱你，”她用战栗的声音轻轻地问道，“你能帮助我吗？”
　　听到这句话，流浪星掀起了一阵势不可挡的能量大浪潮，岩洞中发出雷鸣般的回声。它感到非常高兴，感到得意洋洋。它让思列斯的躯体落在她的脚旁。
　　“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它通过钢塔上的发声物体说。
　　茉丽几乎要吓瘫了，任凭那双又黑又大的爪子把她颤抖不止的身体拉过去，紧贴在思列斯的黑毛上。
　　流浪星感觉到了她的恐惧，安慰她说；“茉丽，我们在这里很安全，任何坏人都靠近不了我们。”
　　她的恐惧并没有消除。“我刚才在水里摔了一跤，”她小声说，“我浑身湿透，冷得要命……”
　　为了使她暖和，流浪星又让思列斯的皮毛升温。但她还是摆脱不了恐惧感。
　　“我是一个人，”她低声说，“我有饥渴的感觉。我必须吃些食物，一然我会死的。”
　　钢塔上的发声物体，由于超过负荷，发出嘎嘎的声响，流浪星在大声喊叫：“茉丽，我去弄点食物来，把你所需要的一切都带到这里来。但你要答应呆在这里，因为这里最安全。”
　　为了使茉丽舒服一些，它收拾了一下岩洞。它利用思列斯的超回旋加速场产生灼热的光束，烤干洞内的岩石；从钢塔上拉下软垫为她安排了一个休息场所。它把她放上软垫以后，又进入了她的大脑，去消除她的恐惧感。
　　她很快就睡着了。
　　流浪星打算驾驭思列斯去寻找食物。它升到岩洞的顶部，穿过长长的坑道，冲上夜空，一眨眼工夫就到了２０哩外的人类居住地。它从黑色的空中降下来，飞进一所屋子。一只四条腿的生物向它狂叫，它立即压扁了那只生物。它破开一堵墙，抢走了一个冰箱，里面装满了人类的食物。
　　它用巨爪抓着小冰箱，飞回到山脚下。它停下后又开始思考。
　　流浪星只知道茉丽对它又讨厌又害怕，但它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那样。它与所有的智能体一样，有一个共同的特性，总认为自己的模样最标准，其它的生物都应当以它为楷模。所以，它不相信茉丽害怕的是它自己，它毫不怀疑地认为茉丽害怕的是它的替身——思列斯。根据豪克的大脑遗留给它的模糊记录，它明白了，较小的生物都害怕思列斯那闪亮的大眼睛和尖利的巨爪。它决定离开思列斯，换一种形式去见茉丽。
　　在山洞口的下方，它找到了自己曾丢弃在那里的又笨又大的机器人。它立即进入了机器人的内部，开动了机器人的超回旋加速场，升腾起来，然后背起那个装满食物的冰箱，顺着原路，通过弯弯曲曲的通道，一直往下降落，穿过了那团神秘拟的冷光……
　　这时候，茉丽已经醒了。
　　套着机器人鹅卵形外壳的流浪星，来到了岩洞的最高点，悬浮在那里，避开了茉丽的视线。它的效应器吊着那只冰箱。茉丽并没有躺在它为她制作的软垫上，她已经来到网状的钢塔内，正蹲在一块光亮而古老的仪表板前，胡乱地摆弄着一台无线电仪器。流浪星通过机器人的听觉器听到了茉丽的声音。
　　“茉丽呼叫夸莫典！”她呜咽着说，“安迪，听到请回答！有谁听到我的呼叫？请回答！”
　　流浪星悬浮在岩洞顶端，它知道那台无线电仪器是坏的，所以它并不去阻挠她，只是在上方听着。
　　“茉丽呼叫夸莫典指令长！安迪，请听我说，我被困在一个岩洞里。是一个怪物—』知道它是流浪星还是其它什么东西——把我因在了这里，因为它说……它说它爱我，它不让我离开这里。”
　　她垂下头，手指始终没有放开那个无用的无线电仪器开关。她抽泣着说：“求你快来救我。它是一个又可恨又可怕的家伙……一个妖怪……我骗了它……为了使它让我离开，我装作……喜欢它，但它还是不让……”
　　流浪星操绒着破损了的机器人，朝着她缓缓降下去，身上仍然背着为她弄来的满满一冰箱的食物。它那复杂的脑子翻腾起来，产生了好几个概念，它自己也不明白那几个概念的含意。
　　“受骗上当。”
　　“可恨。”
　　“报复。”

《追踪流浪星》 作者：弗雷德里克·波尔

第十六章

　　利弗尔的一对小眼睛在深陷的眼窝里闪闪发光，就像机器人的闪亮的等离子体眼罩。“夸莫典，快开动这玩意儿！”他吼叫着说：“我要把那个家伙抓到，放进我的猎物收藏室！”
　　夸莫典厌烦地朝他唬了一声：“别乱动！利弗尔。我对你的猎物收藏不感兴趣，我只关心茉丽的生命安全。”
　　他坐到控制仪表板前，起动了飞行器。为了飞得更快，他切断了自动驾驶系统的电路，改用手动控制系统。他觉得这一次行动太胆大妄为了。小小的飞行器，只配备了微不足道的超回旋加速光束作为武器，怎么能去攻击威力无比的、属于星球一类的庞然大物呢？可是，他又没有其它武器。
　　他们迎着寒冷的晨风，沿着公路的方向，朝着淡蓝色的山岭飞去。小山上仍然在冒着团团黑烟，风卷着浓烟四处弥漫。
　　夸莫典正注视着那边的情况。这时候，他的超级接收装置突然咔咔地响了起来。但是扬声器里只传出了嗡嗡的响声，没有说话的声音。夸莫典厌烦地皱起眉头，侧耳细听。
　　“谁在说话？”利弗尔大声问道。他的眉毛也拧成了一团。
　　“不知道，”夸莫典说，“你别吵，我什么也听不清。”
　　还是没有说话的声音，只有探询的载波信号声。夸莫典认为那很可能是茉丽发来的信号。他的脑海中顿时映出了她那活生生的形象：红色光亮的头发；令人难以忘怀的鹅卵形脸庞；含笑迷人的双眼。可是，扬声器里始终没有传来她的声音。
　　似乎有谁还在想和他通话。那是一种奇怪的声音，慢而单调，没有抑扬顿挫，而且时断时续。他警觉地听着。
　　“谁在说话？”利弗尔又问了一句。“夸莫典，你在干什么？”
　　“你别作声！”夸莫典手摸着调谐开关，想把声音调得清楚一些。那似乎不是机器人短促而刺耳的鸣叫声，那种声音没有经过自动转换器的处理，缺乏机械的精确性。他识别得出，那种断断续续的声音不属于星系社会所通用的宇宙信号系统，而是地球上所使用的英语。那种声音听起来很别扭，不像是人类发出的，而且意思也不连贯，十分像痛苦的呻吟，一声接着一声，时强时弱，还带着忿怒的口吻。夸莫典听到那种疙疙瘩瘩、令人货解的信号声，感到有点担心和害怕。
　　他驾驶者飞行器又向上爬高了一些，以超音速飞行。地面上狭窄的黑形似的公路出现了分岔；群峰在他们身下闪现；一座建筑也一闪而过。浓黑的烟雾一度遮住了他们的视线。
　　他们发现公路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移动。
　　利弗尔一手摇着夸莫典的肩膀一手指着下面说，“你瞧那台机器！那是古老的人类规划时代遗留下来的装卸车……流浪星正在操纵着它。伙计，把它摧毁掉，把那家伙赶出来！”
　　夸莫典耸肩甩开了他的大手，俯身仔细地观察着公路。一台大而笨重的老式履带车正隆隆地朝山顶开去，它那橙色的驾驶室呈三角形，一根前端装有爪钩的钢臂在驾驶室四周挥舞不停。
　　“飞行器，”夸莫典命令说，“向那台机器袭击！”
　　隐约传来“嘘——嘘……”的声音，飞行器执行命令，对准那台机器发射了一串着陆照明弹。那虽然不是武器，却可以起到武器的作用。照明弹没有击中目标，只是在目标前方的路面上横“啄”了一连串的坑。
　　“对不起，夸莫典指令长，”飞行恐抱歉地说，“我不是设计用来干这一类事情的。”
　　“要击中它的履带！”夸莫典命令道，“如果有必要，把所有的照明弹全部射掉，一定要叫它停下！”
　　那台机器不顾一切地穿过密集的爆炸火光。夸莫典驾驶着飞行器在空中盘旋了一周，对准那台机器俯冲下去，低低地从它上方滑过，又泻下一批照明弹。火光击中了它，包围了它。那台机器朝一边倾倒，好像浮在一片火光之上。夸莫典看到一条履带断裂开了，破损的履带随着机器的运行猛烈地拍击着地面。
　　没多久，那台机器就不劝了。飞行器又改由自动驾驶仪控制，在空中盘旋。驾驶舱中的两个人密切注视着地面的情况。
　　那台机器被炸得遍体鳞伤，成了“哑巴”，瘫倒在满是坑洼的道路上。空气中弥漫着还没有烧尽的照明弹的浓烈气味。
　　夸莫典扭头对利弗尔说；“我已经为你摧毁了那台机器。事情好像并没有完成，往下怎么办？”
　　“继续干！”利弗尔吼叫着说，“你只击毁了流浪星的一件工具，我们还没有找到那个畜牲。继续搜寻，一定要把它给挖出来？”
　　夸莫典耸耸肩，正要命令飞行器……
　　警报突然响起，仪表控制板上的全息立体显示屏上出现了红色信号。圆形指示符号标出了一个飞行物体的方位。那个物体是从一片树林后面飞出来的，飞得又低又快。奇怪的是它发出淡淡的绿光。
　　“它是太空怪兽恩列斯，”飞行器向夸莫典报告说，“据观察，你们所些寻找的智能体正控制着思列斯。”
　　利弗尔听了气得都要发狂了，他简短地说：“那是我的思列斯！要当心！它一天能吃掉１０来个像我们这样的人。”
　　“当心！”夸莫典大声说，“让你的思列斯当心吧！飞行器，还剩下多少个照明弹？”
　　“报告夸莫典指令长，还有两梭子。”
　　“把那个家伙干掉！”
　　照明弹一齐飞射过去。奇怪的是，照明弹都没有炸开。一道道的曳光轨迹到了思列斯的附近就都终断了，只发出暗红的闪光。
　　“思列斯用无线电干扰了那些照明弹，”利弗尔吼叫着，“再换一种方式袭击！”
　　“集中最后的火力袭击！”夸莫典喊了一声，同时打开了手控加速开关，以便控制飞行器的超回旋加速器的运行。他用加速器所产生的白色光束对准飞得越来越近的思列斯，发射了第二批照明弹。但结果如前一次一样照明掸全部瞎了火。
　　这时，飞行器猛地一倾斜，夸莫典撞到了控制仪表板上。“报告夸莫典指令长，出故障了！”飞行器灾然熄了火。“能量供不上……”
　　超回旋加速光束由明到暗，最后终于消失，飞行器失去了推力场。显示屏上代表思列斯的绿光猛然一亮，警报器勉强发出了嘎嘎响的报警声。
　　“稳住！”夸莫典大叫道，“我们要撞到……”
　　话音未落他们就撞到了地面上，而且撞得很厉害，紧急防护装置未能起作用。两个人在飞行舱里就像被关在椰子壳中的两个小娃娃，被撞得摇来晃去，晕头转向。思列斯在他们上方绕了几圈，停在了空中。它的样子确实可怕：身躯比马还要高大，外形像猫一样矫健，黑色的皮毛下鼓动着粗壮发达的肌肉，一双大鼓鼓的眼睛死死盯住他们，闪动着绿色的冷光。
　　利弗尔清醒以后，哭丧着脸说：“夸莫典，它的那双眼睛能毁了我们！”
　　不用提醒，夸莫典已经感觉到了。它那双眼睛对他的大脑里不知发射了一种什么光，麻痹了他的意志，冻住了他的脊梁骨和肌肉。他拼命挣扎，想伸手到座椅底下去拿藏在那里的手控武器。可是，他的全身几乎都冻麻了。他摸到了武器，几乎就要拿到手了。但是他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一失手，武器落了下去。顺着飞行舱倾斜的地板，滑到了另一边。思列斯悬浮在上方，透过自己闪亮的超回旋加速场朝下望着，一只可怖的爪子搭在一棵歪倒的树干上……
　　突然，它那双闪亮的大眼似乎收缩变小了，那几乎冻透了夸莫典身体的冷光也随之减弱了不少。
　　夸莫典还是动弹不得，全身各部位都不听他的使唤，但他认为，目前他至少不会丧失性命。不知什么原因，思列斯停止了发射致命的冷光。那种冷光使得飞行器的能量贮存全部枯竭，也几乎夺走了夸莫典和利弗尔的性命。
　　利弗尔喘着粗气，嘶哑地喊道：“我早就知道了！我知道它不会杀自己的主人。”黄毛熊似的利弗尔一边喊着，一边晃晃悠悠地站直了身躯，踉踉跄跄朝舱门挪动。他跌出了舱门，落到地上，接着又令人难以置信地站立起来，慢慢地走到思列斯的身旁。
　　飞行器上刚才还失灵的无线电对讲机，忽然又咔咔地响了几声。
　　“夸莫典，你快走开。我饶你一条命，但是你必须走开！”
　　他曾经听过那奇怪的不属于人类的声音，听了令人毛发倒竖。他倒了下去，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看见，思列斯用它的巨爪小心地朝利弗尔围拢过去，把他抱了起来，随即带着他冲上蓝天，疾速越过群山，消失在烟雾袅袅的山坳之中。
　　他感到飞行器轻轻摇动了一下，接着它自己慢慢升到了空中。他并没有命令它起飞，但它好像有自己的目的地。它升到几百英尺高度以后，调转方向，朝智慧河镇飞去。
　　这两个“捕猎者”都失败了。利弗尔自己成了俘虏，被带到山洞去了；夸莫典也无可奈何，被迫返回了出发地点。他俩企图营救的姑娘，无望再得到任何帮助了，她获救的希望如同遥远的星球一样渺茫。
　　夸莫典确信自己被击败了。他的力量太单薄，太微不足道了。他连流浪星的傀儡思列斯都斗不过，他就更没有能力与流浪星本身较量了。

《追踪流浪星》 作者：弗雷德里克·波尔

第十七章

　　流浪星套着机器人视察员的外壳，穿过岩洞上方那一大团白色的冷光，慢慢地向下降去。它觉得，那只冰箱似乎突然变重了，它干脆让冰箱落了下去。
　　冰箱跌落在潮湿的地上，在岩洞里引起了轰轰的回声。冰箱破裂开了，一包包的食品滚了一地。
　　茉丽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她抬起头，看到了那机器人的身影。她的脸一下子僵化了，在那毫无生气的冷光照射下，如同一片空白。轰轰的回声中夹杂着她尖利的惊叫声。
　　机器人黑亮的鹅卵形身体向茉丽靠近，茉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期望：它就是从星球教堂来的机器人视察员，前来救她的；夸莫典也随着它来了。但是没多久她就失望了，脸上又恢复了惊恐不安的表情。她僵直地站起身，扔掉了那个无用的无线电对讲机，顺着钢塔中的旋转扶梯，慢慢下到地面。
　　流浪星很不熟练地调节着机器人，使它发出高昂而悦耳的声音。它对茉丽说，“茉丽，你为什么对我说假话？”
　　她没有回答。岩洞里静了下来。流浪星的脉冲加快，显得非常激动。“我不会伤害你的，”它降低了声音说。“你不必害怕我，因为我爱你。”
　　她的脸抽动了一下。她举起手，指着悬浮在那里的机器人说：“如果你爱我，为什么不让我离开这里？”
　　“因为我爱你……我永远不会让你走。”
　　她使尽全力叫了一声，“怪物！我恨你！”她的声音嘶哑，而且带着绝望。在流浪星的“视觉”中，她在绝望时辐射出强烈的绿光，然而它却认为，那种绿光意味着仇恨和气愤。它让她站在原地不动，自己急得围着网状钢塔打起转来。一会儿，它又觉得被机器人外壳箍着很难受，于是它离开了机器人，让机器人无头无脑地悬浮在超回旋加速场上。流浪星恢复了自己的原形，成为一团肉眼看不见的裸电子云，栖息在岩洞中心那团乳白色冷光下方的金属栏杆上。
　　它通过机器人对茉丽队　“茉丽，我强你弱，你的仇恨伤不了我一根毫毛，难道不是这样吗？”
　　她一声未吭，提心吊胆地点了点头。
　　“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我尽量不做那种事。茉丽，我们就呆在这里……直到你爱我为止。”
　　“那么，我就会死在这里。”她口气冷淡地说。
　　流浪星考虑了一下，又对她说：“如果你死去，我就把你吸收掉，你就会像豪克一样，成为我的一部分。”
　　她听了这话心里害怕极了，但又毫无办法，她气愤地说：“哼！你不能那样干！你说你爱我，……天知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果是真话，你就应该让我走。”
　　“别痴心妄想了，茉丽。”
　　“你别想把我困在这里！”
　　“我能办到，茉丽，我比你强大。”
　　她尖叫着说：“世上还有比你更大的力量。艾尔玛利克！艾尔玛利克就比你强大。尽管你躲在这里，它迟早会发现你的。
　　流浪星在它的记忆中搜寻着与“艾尔玛利克”这个词有关联的形象。它迟疑了一下说：“艾尔玛利克是什么东西？”
　　“艾尔玛利克是天鹅星座的首领星，它统帅着众多的生灵，有梭形精灵、人类、机器人和智能星。无论你是在这里，还是别的什么地方，他们都会发现你的。就算你和艾尔玛利克一样强大，你孤立无拨，而艾尔玛利克却人多势众？”
　　流浪星的等离子体在波动着，它思考了一会儿说：“我已经见到了艾尔玛利克的机器人，它现在已成了我的一部分。”
　　“一个机器人算什么？艾尔玛利克手下有数以百万计的机器人。”
　　流浪星没有接话，靠在那排古老而神秘的栏杆上思索，考虑怎样对付茉丽。她现在十分疲倦。它发现，她那强烈的绿光暗谈下来。她正等待着流浪星下一步的行动。
　　流浪星已经体会到了人类所称的“情感”。茉丽一直使它感到心烦意乱，因为它吸收了豪克的残骸，它对茉丽的感觉就始终受到豪克意识的牵制和影响。它对她的态度从未改变过，它“同情”，或者说，“爱”茉丽。它发觉茉丽娇小虚弱、惊恐不安、生命垂危。它非常想去消除她的恐惧与愤恨，弥合她的伤痛，但它又缺乏那种能力。
　　它同时也预感到，茉丽会给它带来威胁。一个叫夸莫典的人对她极其偏爱，他不会罢休，一定还会来骚扰。流浪星估计：夸莫典的干涉虽然不会成功，但是会给它带来烦恼。为了防备他的侵扰，它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放在思列斯和那台装卸机上，把它们俩布置在智慧河镇与山丘之间，担当侦察任务。
　　然而，它还有一些问题无法解决。
　　光呆在洞里是不可能找到答案的。它从隐没在乳白色的金属栏杆上下来，离开了岩洞，留下胆战心惊的茉丽空守在洞里。
　　它向外部世界伸出它的等离子体触须。它感觉到了岩洞上方的连纳起伏的山峦。它又把感觉范围向上，向东西，向南北扩展了几立方哩。它发现：有几个人显得又气愤又惊慌，它就是从他们那里偷走了装食物的冰箱；它观察了一会儿熟睡着的夸莫典；它又去检查它所布置的两个岗哨——装卸机和思列斯；它的感觉范围不断他向更远的地方伸展。
　　它一直伸展至外部空间。它发觉地球这颗行星是球形的，而且在不断地旋转着，它的一边是光秃秃的月亮，另一边是红色的不断膨胀着的太阳。流浪星刚诞生时，曾遭受过这个太阳的攻击。
　　太阳仍然在愤怒和忧虑着。流浪星仔细地观察和研究着它，不敢再向它靠近。流浪星在太阳向它发动的三次能量极大的回击中，并没有受到伤害；它认为，太阳没有理由再向它发动另一次攻击。
　　流浪星继续伸展着，把感觉范围又扩展至其它的星球。它发现在黑暗的布满了无数天体的银河系中，有许许多多如同太阳一类的恒星。它们当中有的是单星，有的是双星，还有的是复合星；它们都在燃烧着，它们有的比围统地球转的寒冷的月亮还要小，有的比那个愤怒的太阳还要大。它的感觉范围越过那些恒星，扩展到了银河系之外的无限的太空之中，那里又黑又冷，空空荡荡。在那永恒的黑暗中，它感受到了来自其它星系的闪烁不定的微弱亮光。流浪星既大胆无畏而又无知可笑，它竟然在那里观察和统计星系的种类和数量。它突然又一次感觉到；那个诡秘的监视者在某个地方注视着它，它的感觉范围还到不了那个监视者所处的地方。它又退回到较近一些的星球上。
　　艾尔玛利克。
　　流浪星认为应该探索一下艾尔玛利克。
　　寻找艾尔玛利克并不困难。机器人视察员早已成了流浪星的俘虏，它可以根据机器人的脉冲，准确地判断出艾尔玛利克在太空中的位置。于是，它的注意力又转移到艾尔玛利克那里去了。
　　艾尔玛利克的威力体现在它的１３颗光辉夺目的恒星上，它们都比曾经攻击过流浪星的太阳要强大很多。流浪星点了点它们的颗数，观察了它们各自的旋转方式，估计了它们向太空中散发出的能量。６对灿烂明亮的双星，每两对一组又合成了更大的双星；那一颗单星周围还有许多了行星绕着它运转。１３颗五颜六色的恒星放射出不同频率的光波，然而在流浪星的感觉中，它们共同放射出金色的光辉……
　　艾尔玛利克感觉到了流浪里瞬间的触摸。
　　“喂！小家伙。”
　　艾尔玛利克不会说话，它至少不是用语言说话，而是发送信号。它刚才发出的信号是对流浪星表示问候和怜悯。信号很强，又平又稳，可是没有声音。
　　流浪星接收到信号以后，没有作出反应，等着更多的信号传来。
　　“小家伙，我们一直在寻找你。”
　　那种次声波信号比雷电的能量还要大，但流浪星觉得这种信号很温柔，温柔得像……像什么呢？它只懂得用一个不确切的词来解释：像爱。
　　“我们已经获得了有关你的情报。你破坏了我们所遵循的行为难则，你毁坏了属于我们的物体。小家伙，你希望得到什么呢？”
　　流浪星对这个问题考虑了一会儿，费了很大的脑筋才回答说：“希望获得知识，获得经验。”它停顿了一下，又补充说，“希望获得一切东西。”
　　艾尔玛利克的１３颗恒星放射出柔和的金光，似乎是在微笑。从地球，从成千上万的星球和星云的另一面传来信号：“你可以获得知识，提问吧！”
　　流浪星立即问它：“你为什么要毁掉我？”
　　艾尔玛利克用冷静、超然，然而又是无比坚定的次声波信号回答说：“小家伙，我们不会毁掉你，也不会毁掉任何智能体。”
　　流浪星生气地辐射出绿光，因为，艾尔玛利克的声明与茉丽所说的话相互才盾。在茉丽蒙骗它以前，它还不知道什么是慌言。因为茉丽曾对它说自己爱它，但是她所说的与她所做的自相矛盾，所以它现在懂得什么是谎言了。可是，它仍然判断不出什么是错误。在它看来，矛盾似乎就是谎言。它仇恨谎言。流浪星顿时感到无比气愤，周身的等离子体猛烈地翻腾，放射出红光。
　　它趁着还没有发生不利于它的情况之际，迅速撤退了回去。它收缩成一团旋转的冷光，回到了那座大山底下。这时候，地球上的那块大地正朝着愤怒的太阳转去。艾尔玛利克的１３颗明灿灿以的恒星，暂时从流浪星的感觉中消失了。

　　流浪星飘回到茉丽那里，它通过机器人高声鸣叫说：“我们马上离开这个地方。艾尔玛利克欺骗了我，我现在恨它。”
　　她精疲力竭地躺在那张破烂的软垫上，盯着流浪星，浑身瑟瑟发抖。
　　它继续说：“我恨艾尔玛利克。它认为我小，认为我无依无靠。如果它有能力毁掉我，它是不会放过我的。但是，我还在成长，我要长得更大，我将长得比艾尔玛利克还要强大。”
　　茉丽无动于衷地听着。在那团云状的冷淡的乳白色的光线中，她显得苍白憔悴。她绝望地躺在那里，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任凭流浪星大声嚷嚷。
　　“我要毁掉艾尔玛利克，”它用机器人清晰的鸣叫声说，“那样你就会爱我了，茉丽，一然我就把你也毁掉。”

《追踪流浪星》 作者：弗雷德里克·波尔

第十八章

　　夸莫典让飞行器降落在小镇的超回旋加速魔方的附近，他气急败坏地说：“圆顶控制器！给我接通位于艾尔玛利克３号行星上的星球联谊会总部！”
　　“先生，你有合法证明吗？”圆顶控制器很有礼貌地鸦问道。
　　“有！我有最高优先权！”
　　“请等一会，先生。”圆顶控制器有点怀疑，可是它又不能拒绝他，它又补充说：“我正在为你寻找线路，估计要耽搁２００秒，你愿意等吗？”
　　“你放心，我会等的，”他吼叫了一声，然后阴沉着脸住后一仰，靠在了飞行器的座椅上。他感到头痛。以往，他从未与流浪星较量过，也未曾与太空来的怪兽和人斗争过，所以他很不习惯那种生活。但是，只要能够营救茉丽，冒再大的风险，他也在所不辞。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广场的一角朝他跑来，那急匆匆的脚步扬起一溜灰尘。待他跑近一看，原来那个小身影就是鲁夫。他来到了飞行器旁边，脚步未停稳就迫不急待地大声问道：“牧师！发生什么事了？茉丽怎么样了？”
　　“她还在那个岩洞里，”夸莫典简短地问答说。“那是我的猜想。她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我一直都没有见到她。”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等待。”
　　但他们还没有等多久，对讲器的喇叭就咔咔地响了起来，传出机器人的悦耳的鸣叫声：“这里是星球联谊会，指令长协会的总监在对你们说话。你们有多少人需要我的帮助？”
　　“你就帮助我一个人吧！”夸莫典用生硬的口气说，“我是夸莫典指令长。我请求……不，我要求立即派遣一个调查团到这里来！要快！”
　　对讲器里又传来表示歉意的鸣叫声：“啊，夸莫典指令长，我们得知了你的报告和行动。”
　　“啊哈！”夸莫典大声说，“你们当然应该知道！你们已经知道了我的报告内容。我在报告中说：有一个才创造出来的流浪星在这里游荡；我在报告中请求权威机构采取武力来对付它，我在报告中通报，有几个人和几个智能体遭受到了它的毁灭性攻击、破坏或者威胁。但是你们对我的报告却置若罔闻。”
　　“夸莫典指令长，很不幸，我们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接受你的请求。”
　　“你认为我是谎报吗？”
　　“不是‘谎报’，夸莫典指令长，我们只是根据报告估定，没有必疑取行动。”
　　“我明白了，”夸莫典叹了口气说，“我们换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我现在报告，星球联谊会的一位指令长患了偏执狂幻觉症；他相信，他自己和他的朋友遭受了怪物的攻击；他精神错乱，认为自己有能力采取破坏性的暴力行动，据推测，结果可能会不可避免地导致指令长协会名誉扫地。你们对以上报告作何估定？”
　　“啊……啊！夸莫典指令长，那太可怕了！我们将立即派一个调查组去。谁是那位精神错乱的指令长？”
　　“就是我！”他高喊了一声，随即挂断了通话。

　　他们把飞行器停放在广场的中央，那里正对着赶回旋加速魔方的大门。
　　“你们干了件蠢事，”飞行器生气地说：“他们会把你开除出指令长协会的，肯定会的。那么我的下场会是怎样呢？可能只好去做运送旅客的低贱工作了……”
　　鲁夫的家离广场只需走几分钟的路。到了那里以后，夸莫典冲了个澡，吃饱了饭，喝了厨房机器为他特制的既解渴又营养的冰奶。他一想起调查组即将到来，就感到很兴奋。
　　鲁夫问他　“他们还要多久才能到达这里？”
　　夸莫典考虑了一会儿说，“周密的计划要花去２０分钟，组成一个调查组要花去半小时，申请超回旋加速飞行要用掉１０分钟，飞行只需几秒钟，我估计他们一小时就能到达。”
　　“嘿！太棒了！也就是说，从现在起再过２０分钟他们就到了。真带劲儿！我马上就能看到那些三头六臂的，绿色甲壳虫似的……”
　　“我们不应该对任何公民的体形特点评头论足，”夸莫典严肃地说。“难道你的父母没有教过你这个道理？”
　　“噢，教过的。”鲁夫承认说。
　　“我想起来一件事，”夸莫典接着问，“你的父母到哪儿去了？他们一直没有回家吗？”
　　鲁夫一边用脚在地上来回擦着，一边回答说：“是的，牧师。他们简直……嗯，太忙了。”
　　“鲁夫？”
　　“怎么啦？牧师。”鲁夫抬起了天真无邪的脸蛋。
　　“鲁夫，咱们别兜圈子了，你好像对我隐瞒了什么。我想象不出来，为什么……你就直说吧？”
　　“噢，牧师，没什么事，就是……”鲁夫抬起头，不安地瞄了夸莫典一眼，夸莫典正用毫不让步的眼光看着他。“是这么回事，”鲁夫只好说。“我父母的行为有点可笑，他们已经乘飞机到内佛约克去了。”
　　“内佛约克？离这里有２０００哩远呢！”
　　“还不止那么远，估计他们要用一两天的时间才能到达那里。”
　　“他们为什么要去？”
　　“嗯，可笑之处也就在这里，我的意思是……牧师，我的父母没有毛病，他们没有疯病。他们和你一样，一直在谈论同一件事。他们说，一种有智能的流浪星正在地球上游荡，但机器人视察员不相信这种说法。我的父母和你一样不能与艾尔玛利克取得直接联系，所以他们认为，最好是到内佛约克去报告这里的情况，那里的人们也许能相信他们的话。”
　　夸莫典坐直了身子，机警地听着。他责备鲁夫说：“你说话还是吞吞吐吐，你用不着为他们知道流浪星的事感到丢脸。你知道吗？他们说得千真万确。”
　　“我相信，牧帅，只不过……”
　　“不过什么？”
　　鲁大红着脸说：“他们两天前就在谈论那颗流浪星了，他们也就是在那天离开这里的。”
　　夸莫典说　“那是不可能的！流浪星那时候还没有造出来！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鲁夫闷闪不乐地点头说：“牧师，我被这件事弄得稀里糊涂，他们在流浪星还未诞生之前居然预见到了它的存在。”

　　他们提前几分钟回到超回旋加速魔方那里，而紧急调查组到得比他们更早。显然，它们一秒钟也没有耽搁。这时候，圆顶控制器通过飞行器上的无线电对讲机喊道：“请往后退一些，让出一块场地，艾尔玛利克３号派来的一组成员就要出来了！”
　　“唉！”鲁夫低声叹了一口气，眼睛睁得如同土星的光环那么圆，他父母给他带来的忧虑暂时忘到九霄云外了。“牧师，它们在哪里？它们该出来了。它们还在里面磨蹭什么？唉！急死人了。”
　　从魔方里首先出来的是十几个草绿色的螺旋体。它们像一卷卷的小弹簧，在各自的轨道上相互围绕着运行，发出频率很高的哨声。不一会儿，它们就来到夸莫典和鲁夫的跟前。
　　“牧师，那些是什么讨厌的东西？”鲁夫忍不住问道。
　　“注意文明礼貌。我也认不出那是什么种类，反正是一种复合体公民。”
　　“那是什么？啊！太怪了！你瞧那个！”
　　“我相信，它们那是艾尔玛利克的公民。”夸莫典自己也被那些公民的形象惊得瞠目结舌。
　　第二位公民是一个泡沫状的粉红色透明体。透过泡沫，可以看见第三位公民的鲨鱼般的尖牙和眯缝的小眼睛，显然它的祖先是食肉性痘物。它的其余部分并没有什么进化。它用强而有力的长着巨爪的下肢像袋鼠那样跳着行走。它有两对上肢，上肢似乎没有骨头，如同大象的鼻子一样柔软。上肢的前端长有蓝色的运动灵活的器官，形状就像一种鼹鼠的吻部。
　　调查组的第四位成员看起来像人类。她径直朝夸莫典走来。从她的装束打扮就可以看测，她是一位高级公民。她的脸经过化妆，看不出她的真实面目。她的黑发扎成了塔状，散发出香水味。夸莫典想象着，如果换掉她的服装，去掉她的化妆，她会是个什么样子。用茉丽简朴的衣裤，去取代那套明亮如镜的紧身服，以及毛茸其的胸衣和披肩，摘除掉她装饰在皮肤上的钻石；擦去她两英寸长的描眉、蓝眼圈和胭脂……她就酷似茉丽。
　　她大步走到他跟前，突然停下。她张大了描了眼圈的眼睛，活像一个吃了一惊的布娃娃站在那里，浓妆的脸庞上显出了红晕。她张了张鲜艳的嘴唇，似乎喊了声“安迪！”可是并没有发出声音。她的肤包又由红渐渐转为石灰一样的白。最后她抖动着盘结得高高的头发，奔向夸莫典。
　　“夸莫典指令长……”好一阵子她才发出颤抖的声音：“你真的认不出我来了？我是奎姬高级指令长。事情真有趣，我和我的部下后来设法回到了联谊会总部。在那里我们分析了关于流浪星的数据资料。”
　　夸莫典异常惊奇，似乎噎住了，他空咽了两下，张开紧贴在衣服上的手掌，伸过去要与她握手。
　　“我为你终于离开了那颗星球而感到高兴，”他兴奋地说，气都不喘一下。“我一直在打听你的下落，可谁都没有告诉过我……”
　　“咱们闲话少说，”她尖声说，“需要你讲话的时候，你再讲，话要讲得简短明了。你白痴般的扰乱行为，使我不得不放下在总部的更有意义的工作。我奉命到此来清查你所捅的漏子。你到底要干什么？”
　　夸莫典生气地顶撞她说：“我没有扰乱……”
　　“是交通安全视察员说的，”她猛地打断了他的话。“难道还要我像对小孩一样对你解释吗？曾经与豪克有过联系的流浪星，一定在尽力保护着那颗初生的流浪星。可你偏偏好管闲事，去干涉那颗刚诞生的小流浪星。所以，那颗大流浪星就派斯考特去阻止你的地球之行，它还曾经把你困在它的行星上。视察员们预测，如果你不有所收敛，大流浪星将采取进一步行动。”
　　还没有等夸莫典问清它将采取什么行动，她又接着说：“我和其它小组成员不会在这里待多久，我们希望能有效地利用这段时间。我建议，我们第一步先作现场调查。都是因为你的愚蠢行为，才导致了这些毫无必要的事情。”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我毫不相干，”夸莫典抽回没有与她相握的手，面红耳赤地申辩说，“难道我不能离开镇子去……”
　　“我们立即行动，”她不理睬他的反驳，“我的同事们都有自己的运载系统，我得搭乘你的飞行器前往现场。”
　　“当然可以，”夸莫典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说。“这就是我的飞行器。”
　　奎姬一声未吭，擦过他的身旁进入飞行器。夸莫典恍伤了一下，正要转身跟着进去，手臂被鲁夫一把抓住。
　　“牧师，你说，”鲁夫急躁不安地问，“你究竟怎么啦？”
　　“我不知道，”他忧心忡忡地说，“我确实不知道。”
　　他楞了一会儿，还是跟看奎姬进了飞行器。

《追踪流浪星》 作者：弗雷德里克·波尔

第十九章

　　流浪星现在比过去大得多，聪明的多，也强大很多了。它虽然感觉到，距它遥远的那个监视者正在密切地注视着它，但它并不做任何提防。
　　在心灰意冷的茉丽看来，流浪星没有什么变化，因为充其量它只不过是一团汹涌的裸电子云，是有控制能力的暴烈的微粒子。如果流浪星靠自己的能量未能使它的质量中心控制住它的成分范围，茉丽恐怕早就丧了命而归入它的成分了。它吸收着，成长着。它从所吸收的豪克、机器人、思列斯，以及几百个比微生物大的生命体身上，获得了神经反应能力。它的成长和探求还远远没有完结，或许说，它在体积、力量和智力方面快要成熟了，但是它还远远没有了解自己。
　　收缩成了一团螺旋形辐射光的流浪星，把思列斯召唤到跟前，又进入了它那可怕的身躯。
　　茉丽仰着头，默默地看着。恩列斯朝着她降下来，张开巨爪，冷漠无情地抓起了她。她没有受到丝毫伤害，因为思列斯把它尖刀般的爪端缩进了防护壳。它带着她向球形岩洞的中心升上去，穿过那团永不熄灭的乳白色冷光的核心部分，飘出了岩洞。它们又穿过似乎没有尽头的条条通道，来到了地面。
　　茉丽一动也不动，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是恐惧和忧虑。她既没有服从，也没有反抗。
　　她不知道那团乳白色冷光就要给她带来死亡。她即使知道，也不会挣扎的。
　　流浪星是通过茉丽所辐射出的彩色光来判断她的情感，但是她现在一点反应也没有。她既没有表示仇恨的绿光，也没有表示恐惧的蓝光或紫光，更没有表示爱的火花；她失去了情感，只是呆在那里，仿佛一片黑暗和空白。
　　思列斯的超回旋加速场中产生了—个大气泡，茉丽被放进了那个气泡，小流浪星带着她离开了圆形的地球。
　　他们“缓慢”地穿过太阳“浓密”的大气层。实际上，一个天文单位厚的太阳大气层非常稀薄，人类所用的仪器几乎测不出它的浓度。在那种大气环境中，人的身体会成为气泡或者爆裂开来。尽管思列斯受到流浪星的支配，得到它的星球级能量的驱动，但思列斯还是不能达到最高速度，因为它还是嫌火阳大气层的密度太高。然而，即使以现在这种速度飞行，他们也只用了几分钟就飞过了带有光环的木星和土星。他们已经进入几乎是真空的空间。流浪星更加猛烈地驱使着思列斯飞行。
　　他们继续高速飞行，时间仿佛都停滞了。
　　这时候，他们已不是靠流浪星的能量，而是靠思列斯的超回旋加速场飞行。他们穿过真空的太空，越过明亮与黑暗，摆脱了圆周力的影响，冒着严寒，跨过深不可测的神秘的空间，朝着艾尔玛利克金色的恒星飞去……
　　他们终于到了那里。

　　茉丽的耳畔响起微弱的声音。
　　“等着瞧！”流浪星的声音很尖，几乎听不清。“我已开始摧毁艾尔玛利克！”
　　“你办不到。”她冷冷地说。
　　“等着瞧吧！”它又尖声说了一句，接着就平静下来。它是靠振动空气中的分子来产生茉丽能听见的声音，所以它的音量很小。茉丽在汽泡中注视着遥远的１２颗明亮的星和邻近的一颗耀眼的恒星，那就是艾尔玛利克。在寂静无声的星际太空中，她除了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和思列斯发出的微弱的鸣声之外，勉强能够听到流浪星尖细的叫声。
　　“我开始行动！”随着尖细的叫声，流浪星猛烈地驱动着他们，像猎鹰扑食一般向最靠近的一颗行星冲去。

　　那是一颗小行星，比冥王星还要小，它远远比不上艾尔玛利克的其它行星。它的地平线呈一道奇怪的弧线，表面上布满液态气体。
　　威力强大的流浪星捕捉到了那颗小行星，进入了它的内部，并占有了它。流浪星又长大了不少。它迅速而贪婪地增长着，摄取新的原子，吸收电子以扩充它的体积，从冻结的岩石中获取新的能量。它向周围的太空伸展和探索，发现了无数的离子和气体分子，还发现了一颗急速运转的小卫星……再往远处探索，它又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金属团，里面还栖息着有机组合体。流浪星不知道那是一架太空飞船，它也不关心那是什么东西。
　　它突然把思列斯连同那架太空飞船一起收回小行星。飞船撞在小行星的表面上，散了架。思列斯撞在了一块冻结住的氢氧化合物上，撞得并不厉害，但也不算轻。它发出听不见的惨叫，拐着腿跑开了。由于它失去了控制力，包在它的超回旋加速场中的气泡也随着消失了，茉丽被暴露在空荡荡冷冰冰的太空之中。

　　流浪星对自己刚才的行动考虑了几毫微秒。它尽力想知道怎么会发生那些事的，它感到不安。
　　它抱住深埋在固态气体之下的岩石层，使岩石震动发出声音。
　　“茉丽！”整个行星隆隆作响。“你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茉丽没有回答。她躺在小行星上——也就是现在的流浪星上——一张摇篮般的冰床上，思列斯黑色的躯体倒在一旁。因为没有空气，她停止了呼吸，脸上满是冻结住阴暗紫色血泡。
　　“茉丽？”小行星的岩石层隆隆响地说：“回答我！”
　　还是没有回答。
　　流浪星试了试自己的力气，感到又增添了新的力量。它现在是一颗行星，凝固的气体层是它的皮肤，陡峭的花岗岩石山是它的骨筋，地心深处的冷却着的岩浆是它的心脏。它还没有习惯于那么巨大的身躯。它为自己的身体感到遗憾（它对“遗憾”有了自己的理解），认为它的身体对茉丽太无情了，它太缺乏空气，太寒冷了。
　　流浪星发现：一些有机组合体正从那架太空飞船的残骸中往外爬，他们都套着金属人造皮。流浪星识别不出他们可能是一些有助于茉丽的公民，它伸出效应器，不加思索地把他们都毁灭了。紧接着，它又产生了那种它曾经感受过的遗憾的感觉。因为它刚刚意识到，他们所拥有的水、空气、温度和气压可以用来抢救茉丽。
　　没关系，流浪星现在就是小行星，它可以开发利用小行星上的资源。它不愿意让她死去。
　　为了使她不变冰，它向她周围冻结住的空气加热，再用超回旋加速场形成一个球形空间，罩住热空气。它又从刚被它毁灭的有机组合体那里取来一些小零碎，用来弥合她肺部的创伤。它温暖着她僵硬的身体，帮她重新呼吸。它终于发现：她发出了生命的火花……
　　茉丽身体动了一下，呻吟着问：“怪物，你在干什么？”
　　“茉丽，我在救你的命，”岩石层震动着说，“我要摧毁艾尔玛利克！”
　　“你办不到，怪物，”茉丽呜咽起来。
　　“你等着瞧！”

　　流浪星的超回旋加速场现在更宽广了，扩展到能够包住大陆上所有乌黑古老的岩石、一片片的雪海，以及—切巨大的物体。
　　流浪星有了浓厚的究力，准备攻击艾尔玛利克的恒星。
　　它使小行星在轨道上停住，转变它的运行方向，让它朝着引力中心的白炽耀眼的单星——艾尔玛利克最明亮的恒星———冲去。
　　它怀着对艾尔玛利克的仇恨，向那颗恒星撞去。

　　恩列斯伤得很重，但这头能够在太空中捕杀霹雳豹的怪兽生命力很强。它抽动着身体，两只大眼睛注视着太空，接着又盯住茉丽的双眼。它那波浪般起伏的肌肉在又黑又硬的毛皮下鼓动着。它的超回旋加速场又活动起来，把它从冰面上轻轻托起，它的鸣叫声也随着越来越大。思列斯的智力远远比不上人类，也比不上星系中其它公民的智力，但它仍然有意识。它觉察出自己的身躯被什么东西占用了一段时间，它也感觉出那个东西已经离开了它。（因为流浪星己从思列斯的体内退出，去探察它刚刚获得的行星身体了。）思列斯还记得茉丽……
　　当流浪星的注意力再一次转向茉丽时，她已经不在原地了。
　　流浪星立即到处搜寻，终于找到了她。原来她在飞行之中。
　　她笼罩在恩列斯的超回旋加速场之中，骑在它光滑而黑亮的肩膀上，正离开小行星的冰雪覆盖着的大地，向上升去，朝着那颗白炽星的内层轨道上的其它行星飞去。
　　流浪星迅速伸出一条等离子体效应器，追上了她，毫不费力地捅进思列斯的超回旋加速场所形成的防护罩。用它的效应器振功着里面的空气说：“茉丽，你到哪里去？”她听到了空中传来的尖细的叫声。
　　她转过头，看见了流浪星伸过来的手指状的闪亮的等离体，但她并不回答。流浪星思考了片刻。它觉得有些奇怪，茉丽似乎显得很可爱。在艾尔玛利克的红色恒星照耀下，她的头发就像一团火，在蓝色恒星的照耀下，她的眼睛里闪动着紫光。它觉得既有趣又惊讶。它问自已：为什么它会注意到这些情况？为什么它的思想意识依然受到豪克的强烈影响？它振动着空气罩发出低低的声音：“茉丽，我爱你。我以前比你小，小得你都看不见我，而我现在又变成这么大，你和找相比，你就像一粒灰尘。我俩从来没有相称过，我们之间无法架起爱的桥梁……可是，我仍然爱着你！”
　　“怪物，你是个疯子。”她终于说了一句，但她的双眼仍然饱含着温情。
　　流浪星想了一下，接着又问：“你要到哪里去？”
　　“我要到艾尔玛利克的住有居民的行星上去。只要我向凯玛行星上的居民发出召唤，他们会来对付你的。”
　　“茉丽，你恨我吗？”
　　她皱起眉头，对流浪星闪亮的等离子体摇了摇头说：“你无法改变你自己。”
　　流浪星对她的周身进行了扫描，没有发现表示愤恨的绿色冷光，它急切地问：“你现在爱我吗？”
　　茉丽苦着脸，眼角布满皱纹。她的皮肤在艾尔玛利克恒星的照射下，泛着黄褐色的光彩。“我怎么会爱你呢？我是一个人……而你是一个怪物！”她那闪动着紫光的眼睛湿润了。
　　“我爱你……”
　　“你这个疯子！”茉丽抽泣着说，“我可怜你，也许是因为你变得这样丑陋，也许是因为你的努力全是徒劳。”她无力地摇着头，秀发反射出艾尔玛利克的五彩光辉。“我为你感到遗憾！”
　　她停了一下，接着说：“要问我爱谁，我想我肯定爱夸莫典，我将回到他的身边。只要我到了住有居民的行星上，向居民们发出警告……把你摧毁以后……我就乘超回旋加速魔方回到他那里去。但是，我还是可怜你，怪物。”
　　“谁也毁不了我。”
　　“你一定会被摧毁的……除非你先把我杀了，不让我去向其它行星上的居民们发出警告。”
　　流浪星思考了几毫微秒，然后又振动着空气说：“我不会毁了你，我也不会被摧毁。你等着瞧吧！在你还未向居民们发出警告之前，我就能干掉艾尔玛利克！”
　　它收回了等离子体效应器。茉丽瞪大了眼睛，怔在那里。

　　流浪星搅动着自己的能量，又准备发动攻击。
　　它收紧了包住和躯动小行星的超回旋加速场。光秃秃的黑色山海都推平了，岩层发出轰隆隆的磨擦声，荒凉的雪原被压扁了。它收缩成为一个更紧密的适于飞射的星体。它向着白炽的恒星冲去。
　　“我将灭亡，”流浪星想，“艾尔玛利克也将灭亡。”
　　艾尔玛利克是一群结合在一起的星体。它们发现了这个入侵者以后，从从容容，满不在乎地伸出效应器来保护自己。
　　阻击流浪星的并不是位于它前方的白炽星。那颗白炽星平稳地放射着光芒，根本没有注意到任何威胁。它的上方有一对巨大的双星，一颗是金色的，另一颗是蓝色的，它们相互靠近，一起旋转，发射出一条能带。
　　能带是由金色恒星内的等离子体射出的，具有很高的能量。能带就像一条跳动着的巨蛇，比流浪星的冰雪覆盖的小行星身体还要粗大，发出和恒星一样的金色火光，以超高速越过太空。流浪星想避让开是不可能的。
　　能带只是从流浪星的身旁擦过，向茉丽伸去。
　　尽管流浪星与茉丽已经相隔有星际的距离，但是，当茉丽看见那条弯弯曲曲的金色火光射向她时，流浪星仍未发觉，她的身体发射出了恐惧的红光。
　　“怪物！快来救我！”她喊叫了一声。
　　流浪星距她那么远，不可能听到她的喊声，但是它接收到非常清晰的信息，它立即作出了反应。
　　它伸出一条带有超级能量的等离子体“臂膀”，围住她和思列斯，在他们周围组成一道等离子体屏障。可是，它的“臂膀”没有艾尔玛利克的能带强大。金色的能带穿透了等离子体屏障，在茉丽和思列斯的周围“织”了一道火网，强行把他们带回那对双星。
　　流浪星救不了她，但是它感到周身充满了一种情绪，它不知道那就是一种兴奋的情绪。它想：“她呼唤我。她需要我的帮助。即使我救不了她，我仍然要摧毁邻近的这一颗艾尔玛利克的白炽星。”

　　流浪星又停了下来，试了试自己的力量，准备补充更多的能量。经过冷静的估计，它觉得自己的力量还远远不够，它需要变得更强大。
　　它的行星身躯的外壳虽然是寒冷的，但它的中心还在活动，那里的铁和其它重金属还没有凝固，光和热的辐射还没有终止，他心还在沸腾。它从沸腾的岩浆中获取能量和力量，它的等离子体所到之处都迸发出阵阵闪电。流浪星打算把自己巨大的行星躯体当作一颗弹丸，一件武器，一枚火箭，用来消灭艾尔玛利克。
　　流浪星又加强了自己驱动场的活动。在它的身体上，倒塌的岩石山区冒起了黑烟；荒凉的雪原融化了，成了一片沸腾的大诲；地心深处抖动着，发生了一连串的地震，再生的空气中闪动着弧光和极光。
　　流浪星继续朝那颗恒星飞射过去。

　　艾尔玛利克并不是毫无准备。
　　位于上方的那组双星又一次向流浪星射出金色的等离于体光线。光线刺破它的加速场屏障，穿过热气腾腾的大海，炸裂坚硬的地壳，地震波振撼着流浪星的心脏。流浪星冷静地估计了自己受伤的程度：“严重。不是太严重。我仍然能够摧毁艾尔玛利克！”
　　巨蛇般的等离子体朝着流浪星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它的表面被炸得满是巨大的坑洼，它的身体被破坏性的能波震成碎片，它感到了巨痛。

　　流浪星并不甘心灭亡。
　　它使用了自己最后的巨大能量来增强超回旋加速场屏障的防御力。它紧抓住自己身体上的碎片，吸收掉其中的原子。它甚至从攻击它的等离子体中吸取新的能量。
　　茉丽和思列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在等离子体能带把他们卷走，送到遥远的行星去以后，流浪星在它的遥感范围内再也没有发觉过他们的踪影。
　　在周围几个天文单位宽广的空间中，凡是大于分子体积的物体都没了踪影，它们要么被流浪星吸收了，要么就被它的高温能量蒸发了。
　　流浪星没有灭亡，继续在向前飞射，去攻击没有采取抵抗行动的那颗白炽的恒星。它知道：那个始终注视着它的监视者，一定会为它的凶猛的反击力感到骄傲，它和那个监视者都会为此而感到高兴。

《追踪流浪星》 作者：弗雷德里克·波尔

第二十章

　　“夸莫典指令长，”喜欢多嘴的飞行器说，“仅靠你的耳朵是听不见它们讲话的，他们正在谈论着你。”
　　“我不愿意听！”夸莫典咕哝着说。他瞥了一眼奎姬，她正察看着飞行器上的装备，满脸不高兴的表情，嘴里还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
　　她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大声地说：“夸莫典指令长，你不愿听也得听。毫无疑问，小组里其它几位公民肯定会不厌其烦地鸦问你，向你下命令。我可不愿费心去给你们转换和传递信息。所以你自己得配带上合适的收听设备。”
　　夸莫典嘟囔了几声，接过飞行器的效以器递过来的袖珍耳机。“……破旧易损的飞行器，”他刚带上耳机，就听到刺耳的说话声。“我们跟在后面。不过，你最好尽量飞快点。”话音还伴有奇怪的嗡嗡声，很像是共鸣，如同一支训练有素的合唱队在齐声说话。夸莫典猜想：那可能是由绿色螺旋体所组成的复合体公民在说话。
　　夸莫典没有理睬它们，他迅速检查了一下飞行器。飞行器的内部恒定自动保护装置已经修复了创伤，补充了许多照明弹。他并不希望携带那些照明弹，也不认为那些照明弹有什么用，只是觉得有总比没有好。
　　“我认为，我们一切准备就绪。”他通报了一声。
　　奎姬高级指令长耐着性子说，“难道我们还不应该出发吗？”
　　夸莫典在飞行器的控制仪表板前坐定，表情严肃地命令飞行器升空。在飞行器盘旋上升之际，夸莫典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太阳。此刻的太阳显得又红又暗，一点都不刺眼。它的直径增长了一倍，表面黑点密布。奎姬对地球环境不热悉，可能看不出太阳的异常现象。夸莫典刚想对她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让她自己去发现。他认为暂时不必为太阳的情况操心，因为，他现在不再是单枪匹马地对付流浪星了，他获得了援助。
　　飞行器箭一般地向南飞去，越过狭长的河流和黑色的山丘。绿色复合体公民和闪亮的粉红色云雾公民紧随其后。牙齿又长又尖的食肉性公民坐在夸莫典和奎姬的身后，它正懒洋洋地靠在软垫座椅上。鲁夫就坐它的脚旁，他正提心吊胆地盯着它的大牙齿。夸莫典的耳机收到了超级波段传送来的信号，那是几位公民交谈的声音，他对此不感兴趣。它们在谈论着他的飞行船、他本人，以及产生了人类的这颗行星。夸莫典关心的不是这些事，他只想得到它们的帮助。
　　当他们到达豪克以前的实验基地所在的大山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地平线上昏暗的落日在空中撒下薄暮，山洞口的周围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夸莫典在洞口四周搜索了一阵，看看有没有隐藏着思列斯一类的敌对痘物，可什么也没有发现。他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抹上了一层红颜色，听不到一点动静。那是一种不祥之兆。
　　他怀着忧虑，让飞行器朝着毁坏了的山洞门飞去。

　　“一片废墟，”草绿色的小螺旋体们齐声说，“我们没有探变到任何人。山底下还有另一个入口。”
　　奎姬高级指令长犹豫地看了夸莫典一眼。“这里遭到很大的破坏。”她同意地说。
　　“我早就告诉你了！”
　　“再往下去！”螺旋体们建议说，“那里还有其它线索！值得调查一下！”
　　软绵绵的粉红色云雾公民急忙用微弱的声音说：“地底下很大的区域内曾经蕴藏有极强的能量，现在这里的某些特性物质中仍然存在着那种能量。”
　　奎姬高级指令长似乎感到内疚，她抱歉地说：“我们是应该来调查一下。”
　　“是的。”夸莫典不无讽刺地应了一声，立即操纵着飞行器顺着山势盘旋而下，去寻找山下的入口。
　　粉红色云雾公民已经捷足先登，守在坑道口旁，活像是开水壶里喷出的一团蒸汽。
　　“你来领路，”它轻声说，“像我这样零散的身体很容易遭到侵害。”
　　夸莫典还没有得到同意就操纵着飞行器抢先进入狭窄的坑道口。他打开探照灯，开始搜寻思列斯和茉丽，以及一切可疑的蛛丝马迹。他所见到的尽是细窄而弯曲的通道，内壁上有一道道破损的划痕。
　　“能量很大，”螺旋体们齐声说。它们正围着一堵爆裂开的墙壁和一根断裂的支柱探察。“这是超回旋加速能的证据，这是等离子体活动的证据。”
　　鲁夫忘记了对长牙公民的恐惧，站在夸莫典的身后，靠在他的肩膀上。“嘿！牧师，”他用微颤的声音说，“瞧那儿！这地方确实被什么东西捣毁了！”
　　那是毫无疑问的。飞行器由超回旋加速场驱动着，平稳地朝前飞着。夸莫典四处观察。他渐渐明白，在封闭于地底下的这个小范围内，曾经发生过爆炸，能量远远大于化学能。他第一次了解到“流浪星”的威力；它“出生”时虽然很小，还不到一克重，但是它具有的威力足以能炸开裹住它的钢铁和岩石。
　　食肉性公民抬起了它长长的吻部，喊叫起来。夸莫典通过袖珍翻译耳机听见它说：“奎姬，要谨慎从事！在继续调查下去之前，我们应该先向艾尔玛利克报告。”
　　奎姬咬了咬嘴唇，刚要回答，夸莫典抢先说，“不！你们已经耽搁得太久了。茉丽可能有生命危险……甚至可能……”他说不下去了。
　　他们正处于螺旋形坑道的中段，夸莫典朝下看了看，又扭头看了一眼奎姬，然后操纵着飞行器向竖井式中心通道飞去。

　　他们小心翼翼地顺着竖井式通道往下降，飞行器在最前面，草绿色复合体公民在中间，粉红色云雾公民胆怯地跟在后面。
　　在他们的下方，隐约可见一个乳白色的光团，白光照亮了一个球形空间。他们缓慢地进入了那个位于山底下的巨大的球形岩洞。
　　“真是不可思议！”奎姬惊叹不已。
　　姗姗来迟的粉红色云雾公民担心地说：“那里能量太强，我不能再向前靠近了。”
　　“那你就待在洞外吧！”夸莫典边说边扫视着岩洞。“这地方是干什么用的？你们见过吗？”
　　奎姬摇了摇头说：“我猜想，可能是古时候的军事设施，也许是人类规划时代遗留下来的。在现存的资料中，那个时代的记录不完整。”她又指着浮在高高的钢铁平台上的乳白色光团说：“那是核子聚合反应光！这种能源太惊人了！夸莫典指令长，我基本上相信你的报告了。有了这种能量就可以造一个星球！”
　　夸莫典自信地微笑着，不吭一声。他的双手紧提着照明弹控制开关，手心都攥出了汗水。球形岩洞的地面上非常潮湿，他让飞行器下降至离地面一英尺不到的地方。
　　首先映入他眼市的是那只装卸运载车，它的橙色的驾驶室又破又瘪，发动机器四分五裂，履带也被肢解了。好像有谁在那里发过脾气，把那些部件和碎片扔得到处都是。他看到那一堆堆废物，心里很不好受。
　　他发现，在那堆破铜烂铁中还有另外一种碎碎，难道那是古老的白漆冰箱？他起先没有辨认出来，也不明白冰箱在那种地方有什么用途……他忽然想到了茉丽，一下子明白了，在这个地方，只有她才需要那种食物。
　　冰箱跌坏了，冰箱门变了形，裂开一道缝，一小包一小包的食品撒了满地。
　　离他们稍远一些的地方，一个破损的黑色物体横在用来排除渗水的管道上。
　　那是什么？
　　奎姬首先辨认出那个东西。“一个机器人视察员！”她尖叫了一声。“那么……事实果真如此。”
　　鲁夫趁机抱怨说：“事实？奎姬小姐，你还记得我们所讲的情况吗？当然全是事实！”
　　夸莫典并不为此感到得意，他根本没去注意他们的谈话。他若有所思地眯着眼睛，用探照灯光在岩洞里扫来扫去。可是，除了地上的废墟、网状钢塔和核聚变能所发出的乳白色光雾，以及潮湿的内壁，岩洞里再也没有其它的东西。
　　他确信，茉丽曾经在这里待过。但是现在这里空无一人。
　　她到底到哪儿去了？
　　他的思绪被粉红色云雾公民紧张的喊声打断。
　　“这里的能量使我的空气离子化了，”无论怎样着急，它说话的声音总是那么轻。“干扰了我的微粒子控制。我得回到地面去。”
　　“你走吧！”夸莫典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大概我们也得离开，”坐在后排的食肉性长牙公民叫着说，“这里有危险！”
　　“等一会，”夸莫典说。他还在进行观察、回忆和分析。他冷静地意识到：自从他在离地球几个星系之遥的研究基地收到茉丽的电传以来，他所有的行动都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全是凭着自己对茉丽的爱和感情行事。他受过良好的教育，有逻辑推理的知识，有分析和综合的才能。这些都是作为一个指令长必备的学识，可是他竟一直没有发挥自己的特长。
　　现在是该用用自己的才识的时候了。他的眼前似乎展开了一幅幅的图像：豪克是位好冒险的叛逆者，同时也是一名超科学专家；利弗尔则是一位冷酷无情的厌恶女性的大汉。他们两人一起来到了这个地方，弄到了这种能量，在不受监视的情况下成年累月地待在这里。
　　经过抽象的推理，夸莫典觉得事情的发展很符合逻辑：豪克渴望进行科学研究；利弗尔强烈地憎恨人性，他尤其恨梭形精灵给人类之间带来的情同手足的亲密关系。这样两个人，聚在这样的地方，又具有这些设备。他们俩利用这些条件终于创造了一颗流浪星，而这颗流浪星却用无理的行动回报了他们，或许消灭了他们，或许抛弃了他们。
　　但是，流浪星没有抛弃茉丽。
　　调查组成员都没有见过这颗流浪星，但都能探察出它的能量。流浪星离开了这里，夸莫典相信，无论它到哪里，它都会带着茉丽。
　　奎姬吞吞吐吐地论说：“安迪，我是说，夸莫典指令长……”
　　“嗯，怎么啦？”
　　“也许那几位公民说得对，我……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夸莫典皱了皱眉，接着满怀疑虑地问：“什么是‘克罗西尔德’？那一团云雾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是指那位公民……”
　　“对！它讲了有关能量的问题。”
　　“噢，它说这里的能量使它的气体离子化，它已经回到地面去了。”
　　“飞行器，”夸莫典大声命令说，“分析一下辐射强度！快一点！”
　　飞行器有些不高兴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提这个问题呢！这种放射线对人体持续照射具有致命性，它的强度是人体允许承受强度的８倍。处在我们这个距离，安全停留时间是１小时，我们已经在这种射线中曝光１９分钟，我将在６０秒钟后发出警报。”
　　“把我们送出去！”夸莫典命令道，“快！”
　　飞行器快速旋转，沿着竖井通道上升到了坑道中。夸莫典朝后视反光板看了一眼，那团致命的白光闪了一下就超出了他的视野，紧接着就只能看见螺旋形坑道的内壁了，他收回了目光。
　　他想到完全不同的另一码事，觉得那件事更糟糕。
　　那团核子反应光在球形岩洞里放射了数年，放出致命的射线。
　　飞行器的仪器已精确地测量了射线的强度，仪器是可信的，夸莫典已亲自核查了数据。如果仪器测量出的安全停留时间的上限确实是１小时，那就是毫无疑问的，允许的误差上下最多是１分钟。
　　夸莫典不是为自己的性命担心，也不是为奎姬和鲁夫的安全担心。
　　茉丽在那个岩洞里被关了多久？遭受了多大的辐射伤害？这才是他所关心的事。
　　夸莫典用推测的方法进行计算。自从茉丽在鲁夫家的卧室里被掳走至现在，已有１８个小时，或许还不止。在那段时间内，她可能有一半时间都被关在这个岩洞里。这种假设不能说太过分。
　　如果她确实在这个岩洞里待了那么长时间，或者接近那么长时间的话，她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追踪流浪星》 作者：弗雷德里克·波尔

第二十一章

　　飞行器急速冲出坑道，来到夜晚寒冷的空气之中。夸莫典惊魂未定，又满怀狐疑地仰视着夜空。
　　只见一条紫蓝两色的带状火网横贯苍穹，一道道耀眼的色彩斑斓的闪电划破长空，气势迅猛宏大，可是却听不到一点声音。大地被照亮了，山林在岩石上投下阴影，随着曲折的极光的闪耀，阴影在山坡上跳动，变换着各种色彩。
　　贪肉性公民的象鼻似的吻部突然擦过夸莫典的脸颊，向前排座椅伸过去说，“这种景像很异常，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他感觉到它的热乎乎的带着腥味的鼻息。
　　夸莫典简短地说，“我认为，我们的太阳也成了流浪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那是不可能的，”奎姬吃惊地说，“太阳不是智能星体！我们从来也没有探察出它有任何意志力的迹象。”
　　夸莫典伸手指着空中的极光说：“那么你对这种现象怎样解释？”
　　草绿色的螺旋体们用和谐的声音齐声说：“我们已记录下强烈的太阳反射此强度大约是通常的两倍。据分析，我们有三种推测：第一种推测是，这颗恒星是一颗爆前新星，这似乎不可信；第二种推测是，以前对这颗恒星的智能探测都是错误的，这似乎又不可能；第三种推测是，这颗恒星有了意志力。”
　　“你们是说太阳已经成了流浪星？”奎姬问道，“你们说有可能吗？”
　　“我们不作评论，”螺旋体们齐声说，“没有可对比的数据。”
　　“立即向艾尔玛利克报告！”奎姬命令说，“用你们这些公民的超科学设备报告！”
　　螺旋体们回答说：“艾尔玛利克发送来的信号受到干扰，我们分析不出那些信号的含意。我们发送出去的报告也得不到回音。”
　　夸莫典已经感到厌烦，他忍不住命令说，“不要提艾尔玛利克了！也不要夫考虑太阳的问题，以后再说。眼下我只为一位姑娘报心，一位叫茉丽的姑娘。也许她就在附近什么地方，可能和流浪星在一起，也可能不在一起。你们谁能探索出她的踪迹？”
　　谁也没有回答。
　　“你们试一下！”夸莫典大吼一声。
　　食肉性公民很不情愿地抬起它长长的吻部，发出低低的狗吠一般的叫声。
　　夸莫典耳中的超级袖珍接收器，把那种叫声转换成了他能听谨的句子。“这一阵子我总感觉到，远处的山上有—个猎物。”
　　“猎物？”
　　“我有一种祖先遗传给我的特异功能，”它解粹说，“我能把流动空气中的化学成分提取出来，再进行特别精微的区别，用你们的话说就是，我有灵敏的嗅觉。但是……夸莫典指令长，你是‘男人’，奎姬是‘女人’，对吗？”
　　“当然！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么这个猎物就不是你所要寻找的人，这是个男人，而且受了重伤。”

　　他们掠过崎呕的山路，向山脚下飞去。在那里，食肉性公民凭着气味果然找到了一个男人。它的嗅觉确实灵敏无误。
　　那个男人就是利弗尔，他正缩成一团，倚在一棵长青树的树干上。在五彩的闪光中，他显得憔悴不堪，满面病容，用吊带挂着的一条胳膊肿胀得很厉害。当夸莫典跳出驾驶舱时，利弗尔正无动于衷地看着飞行器。
　　“我想向你打听一些事。”夸莫典朝他喊着说。
　　利弗尔用嘶哑低沉的声音回答说：“问简单一些，我病得不行了。”
　　“流浪星在哪里？茉丽在哪里？”
　　利弗尔那条受伤的膀子无意中动了一下，他痛苦地扭动着笨重的身体说：“都走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什么时候走的？”
　　利弗尔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他痛得脸色发白，从口袋中掏出一小截黑棒子，咬下一端放在嘴里嚼起来。“这是生长在太空礁石上的一种根，”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了。“我猜想，你们一定看不惯我嚼这种东西，但是它能止痛，我一直把这种东西当作我个人的艾尔玛利克。你问我流浪星什么时候离开的吗？我不知道。它是今天下午把我丢弃在这里的。两小时以前，我看见一样东西从那里往上升起……”他无力地朝山洞上方的山丘指了指，“接着，我又看见空中出现了闪亮的东西。”
　　“是极光吗？”
　　“不是！极光是天黑以后才出现的。我所说的闪光是另一种东西，我认为……”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最后摇了摇头说：“我认为流浪星己进入太空，可能把茉丽也带走了。”
　　奎姬打断了他们。“夸莫典，这位大汉生命危在旦夕，我建议把他送到医院去。”
　　利弗尔痛苦地呻吟着，嘴唇动了几下，对着一块石头吐出一口黑色的液体。“真是个好主意，小姐，”他说，“只是现在上医院已经嫌晚了，我要到教堂去。”
　　“牧师，你听到了吗？”站在夸莫典身后的鲁夫惊讶得睁圆了眼睛。“没想到他会作出这样的决定。”
　　“如果我有其它选择，”利弗尔用低沉的声音说，“我确实不会作这样的决定。我早就知道自己得了一种病。几个星期前，你们的机器人视察员告诉我，那是一种棱形菌病毒引起的。它好像为这件事感到很高兴……看来，机器人对任何事都会感到高兴。它还告诉我，只有外星访客梭形精灵才能治好我的病，其他医生都无能为力。但愿它没骗我。”
　　“看来，你要加入艾尔玛利克。”夸莫典说。
　　利弗尔痛苦地耸了耸肩，收缩起受伤的膀子。“我再也不能去驯服思列斯了，我的自由生活就要完结了。”说到这里，他那张伤痕累累的长满蓬乱肮脏胡子的脸不由得痉挛起来。“夸莫典，你别以为我喜欢加入艾尔玛利克。因为我已病入膏肓，走投无路了。”
　　“太好了！”夸莫典兴灾乐祸地说，“好极了！你现在要搭乘飞行器去智慧河镇，那么你可以开始付旅费了。”
　　鲁夫不解地嘘了一声；奎姬纳闷地看着夸莫典，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利弗尔舔了舔嘴唇，用疑惑的目光盯着夸莫典说：“你说什么？我病得这样，没劲跟你开玩笑。”
　　“一点都没跟你开玩笑。你要想搭乘飞行器，就得付出一定的代价，一然我就把你留在这里腐烂掉。”
　　“你要我做什么？”
　　“干一件世上最简单的事，”夸莫典直截了当地说：“把你和豪克所干的事都以原本本地告诉我。”

　　在多彩的极光闪耀中，只见利弗尔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如果他此刻还有思列斯的威力作后盾，恐怕夸莫典早就要遭殃了，甚至丧命了。利弗尔这时候的愤怒气焰似乎能毁掉几颗行星。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转开了怒视的目光，嘴角蠕动了一下，吐出一口从那韶截根茎中嚼出的黑色液体，张口说，“我遵命。我讲不讲都一回事，是吗？反正外星访客梭形精灵就要钻进我的大脑，它们将探查出我的秘密，转告给艾尔玛利克。即使我现在不告诉你，你也能通过那种途径知道的……夸莫典，你得先让我坐进你的飞行器，我马上就告诉你全部情况。”
　　夸莫典为他打开了顶舱盖。这位大汉忍着痛爬进入舱室，身体深深地陷进松软的座垫。飞行器的电脑根据他的体重作了自动调整。他微微晃动了一下身体，低头朝他们望去。
　　“事实上，”他说，“豪克只是为我工作，他是一个傲慢自负的年轻人。他自作高深，喜欢追求抽象的理论知识这类荒唐的东西，而我只想根治身上的病毒。２０多年前，我在太空礁石上染上了这种病毒。从那以后这种病毒就一直潜伏在我的体内。我既不愿意让病毒夺走我的性命，也不愿意接纳外里访客梭形精灵。”
　　他用粗大笨拙的手指摸了摸用绷带吊着的手臂，瞄了一眼多彩的夜空，继续说：“当然，我确实喜欢外星访客所带来的益处，比如：它能使我永葆青春，长生不老；它能消除我体内的梭形菌毒素。可是我又不愿让那些外星访客寄生在我的身体里。我需要力量，我要依靠流浪星的力量来消除我体内的梭形菌病毒。豪克是为我制造流浪星的工程师。”
　　“这么说，你知道豪克在造流浪星？”夸莫典追问道。他俯身向前，审视着利弗尔那张松弛而毫无血色的脸。
　　“造了两颗流浪星，夸莫典。第一颗早已离开了地球，”他痛得呲牙咧嘴地说，“第二颗好像也离开了！”
　　“我明白了。”夸莫典看了看激烈闪耀着的极光，自言自语地说，“第一颗流浪星进入了太阳。太阳现在也成了流浪星。”
　　利弗尔耸耸肩，没吱声。
　　奎姬急忙喊道：“夸莫典指令长，必须马上向艾尔玛利克报告。既然我们小组的公民与艾尔玛利克联系不上，我们只能立即回智慧河镇，通过那里的超回旋加速发射站去报告。”
　　“报告已经发出。”夸莫典说。
　　“不可能！怎么会呢？我们刚刚发现……”
　　“是鲁夫的父母报告的。他们早就知道了，是吗？”
　　鲁夫点了点头，显得又高兴又激动。“他们已专程到内佛约克报告这件事去了。”
　　利弗尔小心地搔了搔自己的肋部，又痛得缩回了手。他低沉地说：“情况就是这样，行了吗？现在该带我去智慧河镇了吧？”
　　“你还没有讲完，”夸莫典十分镇静地说：“还有一个问题，茉丽的情况怎么样？”
　　“她真是个愚蠢的小丫头，就是她毁了豪克，然而豪克还是迷恋着她。她一直千方百计地想阻止他的工作，结果搅乱了所有的事情。”
　　利弗尔费力地喘着气，倾身向前，双手抓住自已的胸部，难受地说：“夸莫典，我实在不知道茉丽在什么地方。行行好！难道我说得还不够吗？快带我走吧，不然那些病毒就会要了我的命。”

　　在飞往智慧河镇的途中，夸莫典通过飞行器上的通讯设备与圆顶控制器联系，申请航行优先权。
　　“夸莫典指令长，所有的通讯都要推迟３０分钟，”圆顶控制器报告说，“你的线路接通以后，我会立即通知你的。”
　　夸莫典阴沉着脸，命令飞行器向星球教堂飞去。他已经搞清楚太阳出了什么问题，他尽了自己的责任。至于艾尔玛利克能否解决这个问题，他不想去过问。他这时关心的只有茉丽，她已经被流浪星偷偷地带入太空；她曾受到岩洞里古代残留下来的放射物的辐射，那是一种杀伤力极强的光线，她将不久于人世。
　　星球教堂里一片庄严肃穆的气氛，新派来的机器人视察员接待了他们一行。它见到有那么多的高朋贵宾前来造访，它那黝黑的鹅卵形身体激动得上下跳助。
　　这天虽然不是星球礼拜日，但大厅的地板上还是跪着许多受到拯救的善男信女，他们围成一圈，面对着艾尔玛利克的群像。
　　夸莫典和奎姬首先步入大厅；利弗尔阴沉着脸，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他准备接受梭形精灵的洗礼；紧跟其后的是食肉性公民和草绿色螺旋体公民，粉红色云雾公民排在队伍的最后面。
　　跪在地板上的信徒们唱着颂扬艾尔玛利克的赞美诗。宙安站起身，按照礼规要求利弗尔回答几个问题——他懂不懂什么是共生生命；他是否完全自愿地接受梭形精灵共生体进入他的肉体、血液、大脑和骨骼；他是否知道，他的这次选择永远不能反悔。
　　利弗尔哭丧着脸，对所有的问题都作了肯定的答复。
　　他跪了下去，在场的信徒们也一起跪下，他们脸上的印记在大厅昏暗的光线中闪亮起来。他们又开始吟唱赞美诗，庄严的歌声在装饰着艾尔玛利克的１３颗恒星的大厅圆顶下震荡回旋。
　　利弗尔突然爆发出一阵反抗的叫声。
　　他惊恐不安地爬起身，还没有站稳，又向前栽倒，身体整个儿压在了那只受伤的臂膀上。
　　夸莫典听到一声脆响。信徒们的身上和脸上闪亮的印记上跳动着金色的火花，火花一起微妙地朝着俯卧在地板上的利弗尔的身体飘去，它们聚拢到一起，成了一小团金色的火球，悬浮在他的上方。
　　金黄色的火球渗入他的皮肤，发出嘶嘶的声响。
　　一些火花绕过他的身体，在他的脸颊上点了一下，也跟着渗入了他的身躯，空气中顿时充满了梭形精灵浓郁的香味。
　　利弗尔的呻吟渐渐消失。
　　赞美诗的歌声停了下来。他活动了几下身体，张开眼睛，轻松地站了起来，走过去与夸莫典握手。
　　“谢谢你，朋友，”他用洪亮的声音说。他那伤痕交错的脸上露出了安详和蔼的笑容，一颗代表梭形精灵的星形标记在他的胡须上方微微发光。“我的一切痛苦都消失了。”
　　宙安走上的与他握手，郑重其事地说：“你已经得救了，你再也不会有痛苦了。”

　　圆顶控制器一直在设法与艾尔玛利克取得联系，但是始终没能成功。
　　夸莫典忍不任发起脾气来：“怎么回事？我必须立即与艾尔玛利克通话，马上给我接通？”
　　“对不起，”圆顶控制器温和地鸣叫着说：“要有优先权才行。”
　　“我就是想得到优先权，是紧急优先权！”
　　“夸莫典指令长，”圆顶控制器说，“你昨天刚到这里的时候，口口声声说地球上有紧急情况。”
　　“没错。我现已获得了新的真实情报。艾尔玛利克的恒星可能要遭到巨大危险！”
　　奎姬在一旁轻声说：“安迪，让我来和它说几句，也许它能听……”
　　夸莫典用目光制止了她的要求。
　　奎姬没吭一声，退到旁边。自从她调查了那个山洞以后，她变得温柔和气多了，她觉得夸莫典的忧虑并不是毫无根据的。
　　“请说出新的真实情报。”圆顶控制器用悦耳的声音说。
　　“情报可能已经到了艾尔玛利克那里，”夸莫典说，“情报都在一个名叫利弗尔的人的大脑里，他刚刚接受了外星访客梭形精灵。我希望能够靠近艾尔玛利克的星球，与它们取得直接联系，以便能够帮助它们破译和利用利弗尔大脑中的新情报。”
　　他没有说出自己的更为紧要的个人原因。说出来也没有用，因为圆顶控制器对这一类事情向来是无动于衷的。他深信不疑，茉丽和那颗流浪星将会在艾尔玛利群星的附近出现。只要她在那里一出现，夸莫典就会立即前往。
　　“请稍等一下，”圆顶控制器说。夸莫典在飞行器内坐立不安。
　　奎姬紧锁双眉，考虑着对策。“我们调查小组有航行优先权。”她自言自语地说。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有其它办法，只能靠我们调查组几名成员尽快到艾尔玛利克那里去，为你说明理由。”
　　“同意，”绿色螺旋体们齐声说，“事关重要，刻不容缓，丝毫不能耽搁。”
　　云雾状公民轻声说：“确实存在着一股反对艾尔玛利克的巨大力量，我们必须立即做好准备。”
　　夸莫典坚定地说：“你们愿意怎么干，就怎么于吧！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去！”
　　奎姬迷惑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也无需她来说了，因为就在此时，他们耳朵里的袖珍通讯接受器传来了圆顶控制器的说话声：“夸莫典指令长，你的要求被否定了。奎姬高级指令长，你的航行优先权，以及你们调查组其它几位成员的优先权都被收回。所有去艾尔玛利克的航行暂时都被取消。”
　　他们都为这条消息感到震惊。绿色螺旋体们在它们相互连接的轨道上猛烈地转动，它们又惊慌又激动，各有各的见解，叽叽喳喳吵成一团。长吻食肉性公民发出长长的悲鸣，慢慢向鲁夫贴近。鲁夫紧张地瞪着夸莫典。粉红色云雾状公民灰心丧气地预言，大祸将要临头。奎姬慢慢伸出一只手，下意识地握住了夸莫典的手。
　　“为什么？”夸莫典愤怒地问，“我们是指令长，谁也不能取消我们的优先权。”
　　“所有的优先权都被收回，”圆顶控制器伤心而沉重地说，“据我们的总部报告，艾尔玛利克的复合恒星和行星之间，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宇宙现象。机器人视察员，请你向他们解释清楚。”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黑色鹅卵形机器人已经穿过广场向他们急驶而来。它停下以后，它的椭圆形等离子加速场也随着平静下来，亮光逐渐暗淡。它用高濒率的鸣叫声说：“夸莫典，圆顶控制器说得对。艾尔玛利克１３号恒星的外围轨道上，一颗行星突然停止运转，正以数倍于正常的吸力加速度，向吸力中心的恒星撞去。”
　　夸莫典眯起了眼睛，他强烈地预感到，茉丽就在那里。现在他对此更加确信无疑，并且坚信自己一定能到达她那里。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他吼叫了一声，自己倒真地吓了一跳。“不出我所料。我早就想去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我必须立即前往，把破坏减小到最低程度。有可能的话，完全避免。”
　　“不可能，夸莫典指令长，”机器人视察员说“据料，那颗反常的行星与艾尔玛利克１３号恒星将在几小时内相撞。所有的超回旋加速运载工具，都用于疏散撤离那些有可能遭攻击的行星去了。即使这样，还是供不应求，只有为数不多的公民能够得救。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增加任何航班。”
　　奎姬急得直喘粗气。食肉性公民伸直了它长长的吻部，发出一声哀鸣。
　　夸莫典话都说不连贯了：“但是……但是我必须到那里去！去帮助它们！还可以作一些努力……”
　　机器人视察员没有回答，黑亮的躯壳纹丝不动。
　　鲁夫心惊肉跳地问：“牧师，出什么事了？它是不是死了？”
　　夸莫典摇了摇头，凝视着机器人。它的等离子体传感器闪亮了一阵，又暗淡下来，接着就熄灭了。三条又黑又粗的效应器突然滑出它的躯壳，无力地垂了下去，在广场边的人行道上扬起一阵灰尘。
　　“机器人视察员，你怎么啦？”夸莫典焦躁不安地问。
　　奎姬在他耳旁小声说：“大事不好！它完全失去了通讯联系。”
　　就在这时候，机器人的效应器又猛地缩回躯壳，传感器又亮了起来。
　　“我刚刚收到总部发来的指令，”它说，“据悉，有一颗威力强大的流浪星，入侵并且毁灭了艾尔玛利克的两颗智能恒星。那个入侵者在两颗恒星中建立了自己的超科学模式，它正准备攻击艾尔玛利克１３号恒星的行星。”
　　夸莫典听了之后，紧张得气都透不过来了。
　　“向天鹅星座呼叫！”他当机立断地说。
　　“天鹅星座的代言星，神圣的艾尔玛利克来电，”机器人视察员高昂的声音打断了他。“你所申请的超回旋加速航行优先权已获批准，你和调查组成员，可以从智慧河镇的超回旋加速发射站立即出发！”

《追踪流浪星》 作者：弗雷德里克·波尔

第二十二章

　　在离地球１０００光年之遥的太空中，流浪星的感觉变得越来越丰富，越来越敏锐了。它凭着自己的裸电子和等离子体所产生的感觉知道：
　　“我的大海蒸发干了……我的岩浆正从赤热的裂缝中往外喷发……我的中心遭到了强烈的等离子体攻击的破坏……我仍然要竭尽全力，向前方那颗巨大的白炽恒星奋进……”
　　它已接近恒星的内层轨道。它发光轨道上的那些闪亮的行星似乎在不断增大，然后又一个接着一个从它的身旁一掠而过。再过几个小时那颗白炽星就要被撞毁，内层轨道上所有的行星也将在它灼热的碎片中溶化。
　　然而，那颗白炽恒星依然没有采取抵抗行动。
　　流浪星觉得，前方的恒星在逐渐变大，平静地放射出白炽的光芒，显得那样的美丽，那样的安宁，没有因为流浪星的进攻而感到丝毫慌乱。
　　这时的流浪星已经十分成熟老练——至少它自已是这样认为的。纪过几百万次的“神经”循环瞬间反射，它不但存活了下来，并且获很了全部“情感”，或者说，有了某种程度的偏向性，这种偏向性如同人类与生俱有的情感一样，影响着它的行为。它已经有了生气的感觉。眼前这颗恒星，对它的攻击竟表现出高傲镇静的样子，更使得它气愤无比。流浪星想：“只要它认出了我，只要它承认，是它使得太阳攻击了我，只要它为自己欺骗我、监视我的行为，向我赔礼道歉，我也许能停止对它的攻击……”
　　但是，那颗恒星根本不理睬它。
　　实际上，流浪星的行动并没有被忽视。那颗巨大的白炽星虽然还在冷静地放射着温和的火光，但是流浪星发觉，自己仍然受到一股强大力量的攻击。原来，艾尔玛利克的另一颗恒星参与了拦截流浪星的行动，它就是那颗巨大的金色恒星的蓝色伴星。它伸出一条巨蛇般的由炽热的离子和超级能量形成的等离子体能带，对着流浪星的核心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流浪星的星体上地动山摇，它感到，从自己的等离子体旋涡中心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但它并没有被击毁。它集中起自己的力量，打算寻找一件武器，用来回击蓝色恒星的进攻。
　　它终于找到了武器。在它经过白炽星的第５号行星时，它伸出几条等离子体臂膀，抓住了一串卫星。它将这些卫星集中起来，使它们与自己融为一体，将它们的电子与自己的超级模式相接。新增加的质量使它的防御能力得到增强。
　　为了增添新的力量，流浪星又从金色恒星和蓝色恒星向它打来的能带中吸取超级能量。它的强劲的超回旋加速场，以更大的加速度推动着它向那颗白炽星冲去。白炽星依然在平稳地放射着火光，并没有把流浪星的行动当作什么了不起的事。
　　第一个回合就这样结束了。
　　流浪星虽然没有直接回击那一对向它发动进攻的双星，可它们俩却不攻自被了。
　　它们的等离子体能带消耗了它们大量的能量。能带缩回星体以后，很快就崩溃瓦解。巨大的蓝星萎缩了，变得暗谈了；它的红色伴星膨胀开来，颜色变得更红。
　　没多久，它们就死去了。它们融合在一起的烈火仍然在燃烧，但那是一种没有理智的燃烧，因为，曾使它们获得生命力的智能已被消耗一空。
　　它们丧失了一切感觉，再也不会感到气愤和畏惧，再也不会有任何目的。蓝色的恒星又渐渐膨胀开来；红色的恒星又缩回到原来的大小。它们变为两颗不断进行着热核反应的气态球体，其中的原子能再也不受任何智力的控制。
　　在第一个回合中，显然是流浪星获得了胜利。可是它的主要对手——白炽的恒星，依旧岿然不动。
　　白炽的恒星并没有失败。它即使受到威胁，也不会表露出来的。
　　流浪星发觉；它在冷静地观察，虽然有所警觉，但是一点都不惊慌。流浪星觉得它很反常，它既不乞求怜悯，也不讨论妥协条件。它的反常行为使流浪星感到不安。
　　但是，流浪星决不放弃自己的目的，继续向前猛冲，急欲把那颗傲慢的白炽星撞个粉碎。
　　为了达到报复的目的，它又在寻找新的能量。它经过一团星云时，把它们一扫而光，全部汇入自己的星体。它又把第４号行星的卫星集中起来，捣碎以后融入自己的怀内。它要撞毁并正融化掉艾尔玛利克所有的星体。
　　它所向披靡，初步领略到了胜利和破坏所带来的兴奋刺激。
　　１３颗恒星都将要毁灭，将要变为没有智能的火球；１００多颗行星和１０００多个住有居民的小世界将要被摧毁；随着这些星球的毁灭，将有１０００兆个生命体换为白炽的等离子体……
　　在那些生命体之中，将包括一个小小的叫作茉丽的有机体。想到这里，流浪星感到一阵凄楚。
　　“我希望茉丽不会死去。但是她性命难保，我救不了她。我不希望她死去，因为我爱她。”
　　在朝着白炽星奋勇冲锋的途中，它向前伸出细长的等离子体去寻找她的下落。它那纤细的“触须”在太空中很大的范围内寻找，终于找到了她。她仍然骑在思列斯身上，正朝着距离流浪星很远的第３号行星的大气层降下去。曾经把她从流浪星的控制下解救出来的金色能带，随着金色恒星的灭亡而早已消失了，但是茉丽却仍然活着。

　　她感觉到了流浪星伸来的卷曲的“触须”。
　　她抬起头，在太空中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一个移动着的亮点，那就是流浪星巨大的能量所驱动着的行星，它正朝着引力中心运行。“难道是那个怪物？”她自言自语地说。
　　流浪星没有作声，只是在太空中观察着，聆听着。
　　“怪物，”她很有把握地说，“我知道你在那里，可是我并不在乎。”
　　她沉默了一会儿，从思列斯黑亮的背部探出头来，向下望去。下面是一片混沌模糊的世界。
　　“怪物，你已经造成了巨大的灾难，”她悲叹地说，“我知道你对我友善，你一直在努力做到这一点。可是你为什么偏要向艾尔玛利克开战呢？我真为你的行为感到遗憾。”
　　流浪星没有回答，它探察着茉丽内部的思想和能量的光谱。它发现了黑色的阴影，那意味着悲伤；它发现了暗淡的金光，那意味着什么呢？难道是爱？流浪星认为，那至少意味着喜欢。
　　流浪星的“触须”紧服装茉丽，继续观察着她。同时它又在想：自己有着无比的威力，瞬间就可以把她从思列斯的背上拖走。凭着自己的能量，它可以在太空中横冲直闯，到处撞击行星，熔化掉星体。它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把茉丽和思列斯包起来，把他们融入自已的星体，带着他们一起向高傲的白炽星冲击。
　　但是，它没有这样做。
　　它注视着茉丽，不去打扰她。茉丽在思列斯闪亮的超回旋加速场的护送下，缓慢地穿过第３号行星的离子化的大气层，朝着散布在广袤大地上的城市降落下去。
　　第３号行星上是一个青绿色的世界，非常美丽。它的大海平静安宁，它的大陆亲切宜人。明光灿烂的城市座落在海边和河畔，那里居住着许多种类的生灵，它们都是艾尔玛利克的伙伴。
　　流浪星注视着她降入了一座城堡林立的城市。这时候，它只要伸出等离子体臂膀，仍然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卷起，带回它的身旁。
　　它抑制住自己的能量。它一面继续向前飞去，一面注视着茉丽。再有一个多小时它就要与艾尔玛利克相碰，第３号行星也将同时燃烧和溶化，那个叫作茉丽的有机组合体也将会同归于尽。

《追踪流浪星》 作者：弗雷德里克·波尔

第二十三章

　　经由超回旋加速魔方的运送，飞行器以及绿色螺旅体和粉红色云雾状公民，来到了凯玛城发射场。
　　凯玛城是凯码行星的直辖市，也是艾尔玛利克的中心。
　　奎姬惊恐地紧抓着夸莫典的手臂。鲁夫在一旁紧张地洗　“牧师，我们好像来到了一个乱糟糟的地方！”
　　凯玛城的中心圆顶大厅内噪声鼎沸，里面挤满了形形色色的公民。在艾尔玛利克的这座中心城市里，居住着为数不少的人类，他们有的是温和的地球人，有的是来自太空礁石的粗犷的巨人。除此而外，其余都是些形状各异，甚至没有固定形状的公民，例如液态和气态公民，它们没有定形物质，构成它们本体的能源全部裸露在外。夸莫典他们身后的超回旋加速魔方的隔离板正慢慢合上，里面已经挤满了幸运的难民，它们正准备逃离凯玛行星，到其它星球上去避难。成千上万的没有机会登上魔方的难民们在悲哀的呼救。一时间，吼叫声、哭喊声、尖利的呼啸声、电子脉冲和其它各种信号搅成一片。在他们的前方，悬空浮着２０个晶体状公民，它们的蓝色透明的边缘像剃刀一样锋利，在艾尔玛利克１３颗恒星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夸莫典让飞行器降落在发射场的停机坪上。他打空门，领着他们一行，俯身从晶体公民的下面穿过。
　　“我们必须离开这个嘈杂拥挤的地方，”夸莫典说，“星球联谊会的总部离这里不远，我想……”
　　奎姬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说得对，安迪，总部还没有瘫痪，我们赶紧去那里……”她喘得说不下去了。
　　他们拼命地想从黑压压的公民中挤出来。公民们虽然那样拥挤，但并没有失去理智，没有发生暴力冲突，它们和睦相处。可是，超回旋加速魔方不可能在几十分钟内把中心大厅内的成千上万的公民全部运走，城里还有数不清的公民正在如潮水般地向那里涌去。它们虽然都明白，大多数公民将注定要死去，但它们不愿放弃机会，仍然按照次序，勇往直前。
　　夸莫典一行拼力挤开公民，来到一块空地上，喘息片刻。食肉性公民并不感到怎样累，它看了看小鲁夫，发出可笑的叫声。夸莫典通过耳中的微型翻译器听到它说：“让这个小家伙骑在我肩上，只有这个办法。”
　　“不！”鲁夫急忙拒绝，“你们能坚持我就能坚持，快走吧！我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粉红色的云雾状公民受到严重损坏，它弄失了大量的薄雾。有些薄雾尾随着它，回到了它的中心，其它都失散了。
　　草绿色的螺旋体们收紧了它们的轨道，相互保持着一定的空间距离和速度。
　　“好吧，”夸莫典说，“我们继续前进！”
　　就在这时候，从圆顶大厅那个方向传来一声巨响，他们都转头朝那边望去。
　　所有的公民，包括热血的和冷血的公民，类人的和没有一定形状的公民，都抬起他们的千百万只眼睛、感光器官、雷达扫描器以及各种五花八门的感觉器官，通过晶明透亮的圆顶朝上空看去。
　　在凯玛行星平静的蔚蓝色的天空上，出现了一道似乎是小孩子随意画的亮线，下端挂着一个迸发着亮光的球体。那就是入侵的流浪星。它火球般的星体，带着阵阵闪光划空而过。它虽然离凯玛行星还有几百万英里，但是它的运动轨迹一目了然。
　　夸莫典收回目光，说了声：“我们快走，事态发展得比我预料的还要紧迫！”

　　星球联谊会雄伟的会堂里空空荡荡，会堂顶上装饰着艾尔玛利克１３颗恒星像，它们照亮了下方的可容纳几千个座位的大礼堂。现在礼堂里见不到一个踪影。
　　奎姬高级指令长疑心地说：“我真不明白，我原以为到这里来可以得到帮助……”
　　夸莫典耳朵里的微型翻译器传来草绿色螺旋体们的声音：“没有迹象，没有任何运痘物体，这个建筑物里没有公民。”
　　鲁夫紧紧抓住夸莫典的手臂。“牧师，艾尔玛利克要我们到这儿来的，是吗？”
　　夸莫典说，“当然，它亲自同意我们来的，”他边说边用眼光巡视看大礼堂。“可能发生了意外。”
　　疲惫不堪的云雾状公民有气无力地说：“有一个巨大的物体正在观察着我们。”
　　夸莫典靠在座搞上，考虑着对策。时间紧迫！他原以为星球联谊会还在秩序井然地发挥着职能，现在看来很不现实。在他原来的想像中，大会堂里应当充满交头接耳的低低的说话声，许多办公室和行政部门，都在忙着处理艾尔玛利克世界的没完没了的日常事物。他曾经预料，在大会堂的入口处，将会有一个机器人指令长接待他们，领他们直接去见最高权威，向他报告流浪星的情况……联谊会将会采取紧急行动，拯救这个世界和艾尔玛利克所有的星球。
　　他决没有料到，大会堂里竟然一空如洗。
　　大家都在静静地等着他作出决策。他明白，无论他的决定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他们都会听从的，因为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突然站起身说：“这样，我们先回到超回旋加速魔方发射场去，那里的指令长也许会帮助我们。”
　　“你是说再通过拥挤的公民群回到那里去？不可能！”鲁夫喊叫起来。
　　“不管能不能，这是唯一的选择，除非你有更好的主意……”
　　就在他们要转身离开时，他们都听到了隆隆的声响。
　　“等一下！”那个声音说。
　　他们都被那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呆了。
　　奎姬不知所措地看着夸莫典，嘴唇动了几下，没有出声，可她显然是在问：“艾尔玛利克？”
　　夸莫典点了点头。
　　那个声音又说：“抬头看。”
　　大礼堂巨大的圆顶被它自身的超回旋加速场托起，艾尔玛利克光辉明亮的天空展现在他们眼前。此刻正是白昼，看不出天空上有哪些星球，只能见到流浪星的亮斑似乎在美丽的云间穿行。在离亮斑不远的地方，一团物体自天而降……
　　“那是茉丽小姐！”鲁夫惊叫起来。“牧师，快看，那是她和思列斯！”

　　他们在那个人礼堂里呆了不到１５分钟，夸莫典事后怎么也回想不出，在那段时间里他到底有没有喘一口气。因为，他当时发现艾尔玛利克在沉思和观察，他完全被艾尔玛利克的威严镇住了，就连他历经艰险横跨半个星系前来寻找的茉丽出现在他的附近时，他都未能从巨大而永恒的艾尔玛利克的威力吸引中挣脱出来。
　　直到茉丽对他说，她快要死了，他才猛醒过来，才意识到灾祸的严重。
　　“亲爱的安迪，”她在礼堂的另一边轻声说。夸莫典觉得她的声音温柔动人。“你别向我这边靠近，我身上充满了辐射能。因为，我接触过人类规划时代遗留下来的放射性物质，那颗小流浪星又曾经用放射性物质救过我的命，换句话说，它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实际上，我已死过了一次。如果你向我靠近，你的生命也难保。”
　　但是，他什么也不听，照样向她那边跑去。她打手势阻止了他。“求你别过来，”她轻声说，“你从地球来到这里，想告诉大家什么事？”
　　夸莫典把利弗尔所讲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了茉丽。他在讲述的时候，奎姬和鲁夫一直默默地站在他的两旁，敬畏地看着茉丽。
　　茉丽听完以后，显得很伤心。当她又看见奎姬的手和夸莫典的手相握在一起时，她瞪大了眼睛，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但她尽量表露出镇定自若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谢谢你，安迪，你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朋友，我……”
　　说到这里，她几乎要失去镇定，但她还是努力控制住了自己，她笑了笑说，“离开这个世界，我并不觉得有什么留恋，亲爱的安迪，可是我却舍不得离开你。”
　　说完，她重新跨上思列斯宽大坚忍的背部，瞬间就冲上天空。
　　艾尔玛利克大会堂的巨大圆顶又复回到原来的位置上，遮住了茉丽的踪影。


《追踪流浪星》作者：[美] 弗列德里克·波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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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流浪星又感觉到了那个遥远的监视者，它在为流浪星忧虑，那是一种父亲对就要遭难的儿子所表示出的担忧。它想大声呼救，可是那个监视者离得大遥远了。它纤细的触须被击断了。它又失去了与茉丽和思列斯的联系。
　　它想再找到他们，找了几毫微秒时间，结果一无所获。一股比它更强大的力量把它与茉丽隔离开，使它茫然不知她的去向。它感觉到了一种人类所称的“警告”信息，但它毫不理会。它全力以赴地朝着那颗白炽星冲锋不息。
　　第３号行星已经远远落在它的后面，它正穿越第２号行星的轨道。它看不到第２号行星，因为这颗行星被白炽星遮挡住了。白炽星的光轮在不断增大。
　　它想：“这颗白炽星仍然不理睬我的进攻。它自己不采取抵抗行动。它通过比它小的伙伴星对我进行了攻击，但它却不为此向我道歉。它仅仅望着我，嘲弄我……”
　　“怪物，快停下！”
　　流浪星纤细的触须又警觉和活跃起来，为它传递信息。它辨别出了所接受到信息，同时发觉，茉丽正骑在又黑又亮的思列斯身上。紧紧地追赶着它。从她那里传来一股它所不熟悉的动力，使它感到不安，引起了它的怀疑。它想：茉丽是一个衰弱的有机组合休，她不可能产生那种动力。它以前给予她的能量还不足以转换成这样大的动力；她的生命就要终结，即使她能把自己所剩的力量一次释放出来，也不会有这样大的动力。
　　流浪星起先认为那种力量可能来自它的敌人——艾尔玛利克。它考虑了几毫微秒钟，又否定了那种可能性。动力究竟来自哪里，这个问题已无关紧要，因为再有几分钟就要发生相撞。它已进入白炽星的稀薄而灼热的大气层。它不想停下，也许它也无法停下，它的行星体重量太大，速度太快，要转变它的运行方向简直是件不可能的事。
　　它向思列斯伸出自己的等离子效应器，振动着思列斯穿越太空时为茉丽携带的空气说：“茉丽，你想干什么？你现在爱我了吗？”
　　她的回答像地震一样振颤了它的核心：“怪物，你问我爱你吗？我不知道，不可想象。当然……是的……也许我爱你，假如这对你……”
　　流浪星听了非常兴奋，它一边突飞猛进，一边摇晃着身体，以致一度失去了控制。它星体上沸腾的大海放出大团的蒸汽，形成了乌云，它的大气层顿时电闪雷鸣。
　　接着又传来了茉丽的声音：“但是，我活不久了，不可能再爱什么人了。我的躯体就要消失，我得抓紧时间告诉你一些事情。怪物，请你注意听着，艾尔玛利克不是你的敌人。”
　　听了这些话，流浪星兴奋的心情又被疑惑所代替。
　　“怪物，请你相信，艾尔玛利克从未伤害过你。他始终反对一切暴力行为，它是不可能攻击你的，也不会攻击其它任何智能体，决不可能！”
　　听到这里，流浪星的怒火燃起，它的星体上坚硬的岩石层发出巨响，喷吐出炽热的岩浆。茉丽四周的空气中充满了流浪星尖利的声说：“瞎说！你又在说谎。太阳受了艾尔玛利克的指使才向我发动了攻击。艾尔玛利克的双星又曾想毁灭我……它们都是艾尔玛利克的同伙。”
　　茉丽用更强的声音说：“怪物，你错了。我承认，我确实对你扯过一次谎，那是因为我害怕你。可是，艾尔玛利克既没有说过假话，也没有企图伤害过你。太阳攻击了你……那完全是你自己的哥哥所为！”
　　流浪星伸出了它粗大的效应器，原想惩罚茉丽，但它又收了回去。它被弄糊涂了，一遍又一遍地问：“哥哥？”
　　“对，是你的哥哥！它是另一个人造智能体，在你之前制造出来的。它占领了太阳，企图毁灭你。它又比你先到达这里，又想通过艾尔玛利克的双星消灭你，但是，你还是战胜了它。它现在已经离开了。趁你还没有与伟大的艾尔玛利克相撞，立即停止行动！”
　　流浪星冷静了下来。它的智能等离子体激烈地活动，反复思考着那个使它感到很吃惊的新概念。“哥哥？”它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它感到深深的忧虑，引起它内心的阵阵悸颤。
　　流浪星想：如果自己确实误会了艾尔玛利克，就意味着自己正在做一件可怕而又无可挽回的错误。
　　因为，如果它确实弄错了，那就说明，艾尔玛利克一直是它的好朋友，而它再过几分钟就要彻底毁灭掉自己的朋友了。
　　它耐心而有条不紊地重建了自己的感觉网，用来探索前方那颗宽容大度的白炽星和周围的空间。白炽星现在离它是那样的近，那样容易受到攻击。经过大约１０亿哩行程中的不断加力和加速，流浪星的飞行己达到极高速度，它已经无法停下。它在向白炽星冲击的途中消耗了大量的能量，现在要它停下，已经为时过晚。
　　流浪星进行了仔细而迅速的计算，想寻找出能够改变自己飞行方向的运行轨道——因为停止飞行是绝对做不到的——以便使自己能够偏离开现行的轨道，避免与白炽星相撞，而飞向墨黑的太空……
　　不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它又想出来另一个方案：自己可以从白炽星的日冕穿过。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它自己将毁灭掉，同时也给白炽星造成严重损坏，使其内部能量失去平衡，但白炽星的大部分将完好无损……
　　不行，还是来不及！
　　它感到有些绝望。它又进行了计算。如果它能顺着一条与白炽星相切的轨道飞行，穿过它的表面，避开它的核心，白炽星将受到损伤，将发生强烈爆炸，也有可能彻底毁灭……
　　还是不行。它实在想不出其它办法了。它的能量太大，相撞的时间过分迫近。无论流浪星现在采取什么措施，猛烈而致命的撞击已在所难免。流浪星和白炽星碰撞在一起将发生超级新星式的爆炸，周围一光年距离内的，甚至更大范围内的一切物体，将与它们一起换为乌有。
　　流浪星想：“我感到遗憾。我对不起茉丽，对不起艾尔玛利克，对不起艾尔玛利克所有注定要毁灭掉的行星上的芸芸众生，我也对不起自己。”
　　它伸出纤细的触须，企图与茉丽相连接，向她传送信息，告诉她不要再存有任何希望。
　　然而，它怎么也联系不了。
　　它又一次在周围的空间中摸索，企图找到茉丽和思列斯，但仍然一无所获。不知怎么回事，茉丽失踪了。
　　流浪星感到伤心悲痛，组成它星体的各种基本能量也随着发生一阵阵的震动。它满负荷着能量，绝望地继续向冷静的白炽星飞去。白炽星离它不远了，似乎随时都会遭到损伤。它已经感觉到白炽星喷发出的火焰。它奋力想阻止自己的飞行，它的星体发生猛烈振动，发出爆裂声。可是，它的努力无济于事，因为它的碎片也至少有陆地那样大，重量也不会亚于小星球。
　　“喂，小家伙，接受那颗蓝色恒星。如果你愿意的话，利用它的能量。”
　　流浪星向四面八方伸出触须，想探查出那温和的声音是从哪里发来的。可是，它什么也没发现。但它心里明白那是谁的声音，那是艾尔玛利克——就是眼前这颗巨大的、带着火圈的、太阳一股明亮的圆盘在对自己说话。
　　蓝色恒星？
　　流浪星试探性地向蓝色恒星伸出触须。它发现这颗恒星的智能现在是一片空白，自从它失去理智因而被流浪星击毁以来，它再也没有获得过任何知觉。它正等着流浪星的到来。
　　流浪星觉得自己受到了某种物体的帮助，它叫不出那种物体的名称。但它明白，除了眼前这颗即将被撞毁的艾尔玛利克之外，还存在看一团智能体。智能体聚集着星球一级的力量。一直在驱策着它，支持着它，帮助着它。
　　它顺着自己的触须疾驰，进入了等候在那里的蓝色恒星。

　　新的能量涌入流浪星的智能网，巨大而炽热的蓝色星球现在完全在它的控制之下，成了它取之不尽的能源。
　　流浪星已经更换上了新的蓝色恒星身体，它所遗弃的行星眼看就要撞上白炽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它伸出强大而有力的蓝色等离子体臂膀，抓住了行星。艾尔玛利克也不约而同地向那颗行星伸出了白色臂膀。同时抓住那颗行星的还有金色的臂膀。
　　流浪星感到困惑不解：金色恒星明明死去了，怎么还能参与这个行动呢？
　　然而它确实参与了。金色的臂膀与蓝色和白色的臂膀连在一起，一同以松快的速度，平稳而有力地把那颗行星拉向一边。
　　在那种强大的作用力下，行星立即土崩瓦解，成为无数碎片，擦过白炽星，飞向无垠的太空，进入了彗星的轨道。
　　撞击终于避免，艾尔玛利克安然无恙。

　　流浪星这会儿可以不急不忙地了解自己究竟获得了什么，同时又失去了什么。它又一次感觉到了那个遥远的监视者的目光，那是一种父亲为儿子感到高兴，感到自豪和赞赏的目光。流浪星觉得，那个监视者与自己有着某种近亲关系，但在性格上它又不完全像是颗流浪星。

　　艾尔玛利克所有的恒星都欢迎流浪星成为它们的兄弟，它们齐声说：“小兄弟，加入我们的行列吧！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吧！让我们拥有共同的意志和思想，成为艾尔玛利克的伙伴。”
　　流浪星感到很快乐，同时又第一次为茉丽感到忧伤，因为她身体虚弱，难免一死，而人只有一次生命。
　　空中传来艾尔玛利克低沉而温和的声音，话语中带着欢乐，也带着同情。“你瞧，小兄弟，你给了她力量，而我们给了她失去知觉的恒星，那就是她的家。”
　　流浪星将信将疑，立即向金色恒星伸去明亮的蓝色等离子体触手，金色恒星也同时伸出自己的触手迎了过来，金色和蓝色的触手在太空中相遇，交织成了一根纽带。
　　见到这种情景，所有的恒星都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
　　空中传来一种非人类的声音，可是却带着某种浓厚的人情味——又温柔，又愉快，像茉丽的声音一样亲切。
　　那个声音说：“喂，怪物，欢迎你，永远欢迎你！”

　　【－全文完－】

《追踪流浪星》 作者：弗雷德里克·波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