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胡狼陪伴的美好清晨
《有胡狼陪伴的美好清晨》 作者:迈克·雷斯尼克 正文 有胡狼陪伴的美好清晨 Prologue: ONE PERFECT MORNING, WITH JACKALS [April 19, 2123] KIRINYAGA系列 (基里尼亚加 系列) 序章:有胡狼陪伴的美好清晨 2132年,4月19日 作者: Mike Resnick /迈克·雷斯尼克 翻译:小盆 恩迦是创造万物的主人。是他创造了狮子和大象,创造了广袤的草原和险峻的山峦,也创造了吉库尤,马萨还有乌卡巴这三个民族。 因此,这就是让我父亲的父亲,还有他父亲的父亲,相信恩迦是全能的神明唯一合情合理的理由。然后,欧洲人来了,他们杀光了所有的动物,他们在草原上盖起了他们的工厂,他们在山上修起了他们的城市,他们还同化了马萨还有乌卡巴族。终于有一天,恩迦所创造的,所剩尽有的只有吉库尤人了。 下来,就是在吉库尤人中恩迦开始了同欧洲人的神明的最终之战。 *** 我那曾经的儿子低下了脑袋,钻进了我的小屋。 “您好,我的父亲。”他向我打招呼。和往常一样,挤在狭窄的墙壁中间,他看上去有点不舒服, “您好,爱德华。”我回礼。 他就站在我面前,两只手似乎不知道怎么放,最后他还是把手放进了那条专门定做的气派的丝制西服里。 “我是来开车把您送到太空港去的。”最后他终于开口了。 我点点头,慢慢地抬起脚:“是时候了。” “您的行李在哪?”他问我道。 “我已经穿上了。”我说,伸手指指我褪色的红色基科伊。[注1] “其他什么别的一点儿都不带吗?”他有点吃惊。 “别的东西我觉得没必要带。”我回应道。 他顿了一下,还是像他在我面前经常的那样,很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我们出去吧。”他提出了建议,一边向小屋的门边走去,“这里热死人了。苍蝇简直要吃人了。” “你得学会去对它们视而不见。” “我可没必要去对它们视而不见。”他立马回了一句,几乎是在抬杠了,“我住的地方可连一只苍蝇都没有。” “我知道。它们早就给杀光了。” “你这么说就好像我那不是在造福,反倒是在造孽了。” 我耸耸肩膀,跟着他出来了,我养的两只鸡,正在干燥的红土地上拼命地啄食。 “多美的早晨,是不是?”他说,“我还害怕会象昨那么热呢。 我向那片广袤的草原望去,向那片已经被改造成农场的草原望去。在清晨的阳光照射下,小麦和玉米似乎正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是个美丽的早晨。”我表示同意。然后我转身,就发现了一辆漂亮的汽车正停在差不多三十码外,光滑的白色金属,闪烁着铬合金的光。 “新车吗?”我问他,一边指着这辆车。 他骄傲地点点头:“我上周才买的。” “德国造的?” “是英国车。” “那是当然。”我说。 自豪的光芒消失了,他再次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重心,“你准备好了没有?” “我早就准备好了。”我回答,打开门,让自己放松下来,坐到了乘客座位上。 “从来没见过你这样过。”他嘟囔道,钻进车里,发动了车子。 “怎样过?” “系好你的安全带。” “我可从来没有这么多理由能够幸免于车祸。”我回应他。 他努力从嘴唇里挤出一丝微笑,然后继续:“我有个惊喜给你。”当车开出来时他对我说,对着我的小屋,我望去了最后一眼。 “喔?” 他点点头:“去太空港的路上我再给你看。” “是什么东西?”我问他。 “要是告诉你了,那就不是惊喜了。” 耸耸肩,我无话可说。 “要看我要给你看的东西,我们就得绕点小道。”他继续说,“顺便你还可以把你的家乡看上最后一眼。” “这不是我的家乡。” “你不会再重新来一次吧,会吗?” “在我的故乡,那儿满是生命的气息。”我坚定地说,“而这个国家早叫这些钢筋混凝土给窒息了,叫那些一行一行的欧洲庄稼给长满了。” “我的老爸。”车驶过一大片麦田,他疲惫地开口了,“早在你出生前,最后的大象,最后的狮子就已经给杀光光了。你可从来没见过那个生机勃勃的肯尼亚。” “不,我见过。”我回应他。 “啥时候?” 我指指自己的脑袋:“在这。” “那什么也说明不了。”他回应我,我敢肯定他正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什么说明不了?” “你把肯尼亚背弃了,然后再搬到一颗什么改造成地球的小行星上去住,其实就因为你想要每天早上醒来时能看见一群食草动物!” “我可没有背弃肯尼亚,爱德华。”我很有耐心地说,“是肯尼亚,它背弃了我们。” “很明显就不是那样子。”他说,“国家总统包括大部分内阁成员可都是吉库尤人。你是清楚的。” “他们自称是吉库尤人。”我说,“但那也不能让他们真正成为吉库尤人。” “他们就是吉库尤人!”他还在坚持。 “真正的吉库尤人不会住在欧洲人建造的城市里。”我回答他,“他们不会像欧洲人一样穿戴。他们不会去向那群欧洲人的神顶礼膜拜。他们也不会去用那些欧洲机器。”我特别地说,“可你们那位爱吹嘘的大总统还是个小子--一个还没有经历过割礼仪式的小宝宝呢。” “他要是个小宝宝,那也是个五十七岁高龄的宝宝。” “年龄说明不了什么。” “但人家的成就能说明问题。他负责了图尔卡那湖[注2]的水利管道工程,那可是灌溉了整个北部边境区域的大工程。” “他就是个抽水从图尔卡那湖往朗得利尔和萨巴雷送的小子。”我表示同意,“那是在为吉库尤人吗?” “为什么你总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像个无知的野蛮人一样讲话?”他生气地大吼,“您好歹是在欧洲,在美国受过教育的。你该知道我们的总统的成就的。” “我以这样的方式说话,就是因为我是在欧洲美国喝过墨水的。我亲眼见过内罗毕变成了伦敦第二,一样的拥挤不堪污水横流;而蒙巴萨变成了另一个迈阿密,也是一样的伴随着处处凶险,疾病横行。我亲眼见证了我们的国民忘记了他们本来是吉库尤人,而且无比自豪地自称起了肯尼亚人,就好象这个肯尼亚就不是随便画在欧洲人的地图上的一团线条了。” “那团线已经画了差不多有三个世纪了。”他给我说。 我长叹一声:“自从我俩是父子以来,你就从来没理解过我,爱德华。” “理解可从来都是双向的。”他突然恨恨地说,“你什么时候想过要理解我过?” “是我养大了你。” “但是直到今天你还是一点也不理解我。”他说着,在这条崎岖不平的小路上,突然一下子他把车加到一个吓人的速度,“我们有像真正的父子一样聊过吗?你曾经和我聊过那些吉库尤的事吗?”稍微停了下,他接着说,“我曾是国家篮球队里唯一一个吉库尤族队员,可是呢,你从来就没有来看过我打比赛!” “可那是个欧洲人的运动啊。” “说到这点,篮球那其实是个美国人的运动。” 我又耸耸肩:“反正都差不多。” “而现在,那也算是个非洲体育运动了。我在唯一的肯尼亚队里打过比赛,我们甚至还打败过美国人。我多希望因此你会为我骄傲,但是你竟然就从来就没有提过半个字儿。” “我听过很多关于爱德华·吉曼特的故事,他打篮球,还打败过欧洲的美国的球队。”我说,“但是我觉得那个人不是我儿子,因为我给我儿子起的名字是柯利巴。” “是我母亲给我起了中间的名字,爱德华。”他说着,“是妈妈经常和我说话,为我分担负担,而你没有,于是我用了母亲给我的名字。” “你有这个权利。” “我他妈的就没有放弃我这份权利!”他稍稍顿了下,“但是,事情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我依然对我所做的一切深信不疑。”我说,“当初是你不想做吉库尤人,要去做肯尼亚人的。” “我就是个肯尼亚人。”他说,“我在此生活,在此工作。我爱我的国家。爱它的全部,可不仅仅是那一小部分。” 我长长地叹息一声:“你可真是你母亲的好儿子啊。” “你从来就没打听过关于她的事。”他提醒我。 “她若是有什么事,你会告诉我的。” “难道这就是你对这个和你同甘共苦了十七年的女人所能说的话吗?”他质问道。 “当初是她离开我自己搬去到欧洲人的城市里住去了,可不是我。”我回答他。 他干笑了几声:“纳库鲁可不是个欧洲城市。那里居住的是两百万的肯尼亚公民,而白人还不到两万。” “任何城市,从精确的角度来看,都是欧洲式的。而真正的吉库尤人不住城市里。” “瞧瞧你的四周吧。”他有些恼怒,“他们超过百分之九十五的人就住在城里了。” “那他们就不再是吉库尤人了。”我依旧平静地回答。 他的手狠狠地攥着方向盘,指节都变成了灰白色。 “我实在不想再和你吵下去了。”他开口了,极力在压着他的情绪,“好像,我们一直就这么过来了,别的什么也没做过。你是我父亲。不管我们之间是怎么一个样子,我都爱你--我一直希望今天能够可以和你好好的,因为我们两个很快就要再无法相见了。” “我对此毫无异议。”我说,“我也不喜欢争论。” “一个并不喜欢争论的人,你可是为了这个属于你的新世界,和政府争了整整十二年,就为了让他们出资支持你的计划。” “争论我并不喜欢,我只在乎它的结果。”我回应道。 “考虑过如何给这个世界命名了吗?” “叫基里尼亚加。” “基里尼亚加?”他反复地念叨,有些吃惊。 我点点头:“恩迦难道不就是坐在他在基里尼亚加顶的金冠上吗?” “那山顶上除了一座城外,可什么都没有。” “你见过了?”我微微一笑,“尽管圣山之名已经被欧洲人所玷污。但现在也是该我们给恩迦一个崭新的基里尼亚加,让他从基里尼 亚加之巅一统整个宇宙。” “没准很合适呢,从那儿。”他说,“在今天的肯尼亚给恩迦块地儿可是越来越金贵了。” 突然他开始减速了,然后转过小路,穿过一片新近收割过的田野,为了不弄划了新车,他开得非常小心。 “咱们这是去哪?”我问他。 “我早说过了,我要给你个惊喜的。” “在这片光秃秃的田中央,能有什么样的惊喜?”我不解。 “你就要看见了。” 突然一个刹车,他停在了一丛荆棘前差不多二十码的地方,熄了火。 “仔细看。”他小声说。 我往那丛荆棘里盯了老半天,却什么也没看见。然后那儿动了一下,下来,突然整幅画面一下子映入眼帘:那有两只小胡狼正躲在叶子后面,正怯生生地望着我们。 “这儿,差不多在二十年前都没动物了。”我喃喃自语。 “好像它俩自从上次雨季后就已经在这儿游荡了。”他小声回答我,“我猜这两个小家伙一定是在躲避那些啮齿动物和鸟儿。” “你怎么找到它俩的?” “不是我找到的。”他说,“是我的一个在游戏部门工作的朋友,他跟我说它们在这里的。”他停了一下,“在它们可能会受到任何伤害前,就在下个星期什么时候,有人会抓住它们,把它们送到某个游戏公园去。” 看上去,它们俩完全是搞错了位置,它们正追踪着大型脱粒机和收割机所留下的痕迹,在早在一个世纪前就不复存在的大草原的上苦苦寻找着藏身之处,正躲避着来来往往的车辆而不再是凶猛的食肉动物。突然,我对它们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亲密感。 我们静静地注视着它们,差不多有五分钟。爱德华看了看他的手表,告诉我咱们应该继续上路去太空港了。 “喜欢吗?”当我们的车子驶回到路上时,他问我。 “真喜欢。”我说。 “我料想到你会喜欢的。” “你刚才是说,它们是要被送往一个游戏公园的吗?” 他点点头:“往北边一百多英里那,我相信。” “胡狼早在这些农场主人前,就已经行走在这片土地上了。”我说。 “但它们的时代早就过去了。”他回应我,“它们早就不属于这里了。” 我点点头:“很合适。” “你是说把小胡狼送去游戏公圆吗?”他问。 “我是说,我们吉库尤人,早在肯尼亚人之前就来到了这里,现在要前去一个新的世界。”我回答说,“对于我们这些人,也是一样,我们都已经过时了,也不该属于这儿了。” 他提高了车速,车子很快穿过了农业区,驶进了内罗毕郊区。 “在基里尼亚加打算做什么?”他的问话,打破了这段漫长的沉默。 “我们要按照吉库尤人本应该生活的方式,去生活。” “我是说你,你一个人。” 我笑了,估计着他会有的反应,我说:“我会成为巫医。” “巫医?”他有些不相信,又重复了一遍。 “没错。” “我简直没法相信!”他叫了起来,“你可是个文明人。怎么能盘起腿,坐在泥巴地上,摇晃起骨头块看起预兆来?” “巫医也担当了教师的职责,同时也是部族习俗传统的守护者。”我接着说,“这可是个很荣耀的工作哦。” 他摇着头,一点也不相信:“所以啊,我就得给大伙说,我老爸当上巫医了。” “你可用不着感觉尴尬。”我说,“你只需要跟他们说基里尼亚加的巫医叫柯利巴就行了。” “那可是我的名字!” “一个新的世界,需要一个新的名字。”我说,“既然你把它已经丢在一边取了个欧洲名字。那我就要把它收回,给它派上用场。” “你是在开玩笑吧,对吧?”车子开进太空港的同时,他问我。 “从这今天起,我的名字就叫柯利巴了。” 车停了。 “但愿您,能够给这个名字带来比我更多的荣耀,我的爸爸。”作为最后一句安慰话,他这样对我这样说。 “你已经给你自己所选择的名字带来了荣耀。”我对他说,“对于你一个人的人生而言,已经相当足够了。” “您真那么认为吗?”他问我。 “是啊。” “那为什么从前你压根都没说过?” “真没说过?”我有些惊讶。 两个人走出汽车,他陪着我到了登机处。最后,他还是停下了。 “这里是我能送您到的最远的地方了。” “谢谢你来用车送我。”我向他说。 他点了点头。 “还要谢谢胡狼的事。”我接着说,“今天真是个美好的早晨。” “我会想你的,爸爸。”他说。 “我能了解。” [注4] 他似乎一直在等待,等待着我说点什么。但是,我已经想不出来该说点什么好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会伸出双臂,紧紧地拥抱住我,但是,没有,他只是伸出了手,和我握了握手,又加了一句再见的话,然后转身离去。 本以为,他会径直走回他的车上去。但是,当我从飞往基里尼亚加的飞船舷窗向外张望时,我又看见了他。他正站在一面巨大的圆盘玻璃窗旁,一只手里拿着一块手绢,另一只手正轻轻地向我挥舞。 在飞船起飞前,那就是我所看见的最后一幕。但是一直深深印在我脑海里的,却是那两只小胡狼的样子。它们正怯生生地看着这里,彷徨在这片对于它们早已变得陌生的土地上。我真希望它们能够适应在游戏公园的新生活,适应那里早已经为它们安排好一切的生活。 有什么东西在告诉我,我将很快就会得知。 --END--- [注1:kikoi 基科伊 肯尼亚等东非国家流行甚广的一种传统布料,通常有着色彩明亮的条纹图案,布的边缘装饰着打结流苏。也是指“我”所穿着的吉库尤人的传统服装。] [注2:Turkana图尔卡那湖 又名鲁道夫湖(Lake Rudolf)是一个肯尼亚和埃塞俄比亚边境上的大湖,大部分处在肯尼亚境内。地图照片:http://www.calacademy.org/science_now/images/turkana.jpg Samburu(萨巴雷)是肯尼亚北部小城,从地图上查得。 Rendille(朗得利尔)是肯尼亚北部沙漠里的一个民族,是我音译的,没查到...... 内罗毕(Nairobi)肯尼亚首都城市, 蒙巴萨(Mombasa)肯尼亚南部港口城市,毗邻印度洋。 纳库鲁(Nakuru)是肯尼亚南部的一个大城市。] [注3 :Kirinyaga 基里尼亚加,这个是官方翻译,今天在看肯尼亚地图时找到的,原先的名字必须改了。 基里尼亚加是肯尼亚之山的别名,大家看官方的资料,介绍肯尼亚的资料时,会遇到的也就是肯尼亚之山(Mount of Kenya)这个名字了。但 是这个名字并非来自于肯尼亚的斯瓦希里语(Swahli),也不是来自占了全国人口五分之一的吉库尤人的吉库尤语(Kikuyu)。而是来自肯尼亚的马萨民族(Maasai)的语言。其中,kiri的意思是山峦,而 nyaga的意思是光亮,合起来意思就是光明之山了。因而小米是把它翻译成了“光明之地”的。 这座山是肯尼亚的圣山,是他们所崇拜的大神恩迦(Ngai)所居住的地方。当然了也被“我”,老巫医柯利巴定为了这个新世界的名字。 但是讽刺的是,这座圣山居然被当地人以六头山羊的价格卖给了一个叫约翰·伯叶斯(John Boyes)的冒险家(此人的故事也很传奇)。最后还是由英国政府向肯尼亚归还了他们的圣山。*_*||] [注4: 有没有让你想起来《星球大战》里莉亚和索罗的经典爱情对白? 莉亚:I love you. 索罗:I know. 《有胡狼陪伴的美好清晨》 作者:迈克·雷斯尼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