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龙酒家

《影龙酒家》
作者：李多

正文 影龙酒家

　　刊载于《飞·奇幻世界》2009年3月
　　文/李多

　　你的继父死了。

　　不幸的是，他那大笔遗产都留给了你恶名远扬的兄弟，四等龙爵——尊敬的（呸！）哈罗德·拉风阁下。毫无疑问，这下你可成了穷光蛋，被撵出哈罗德·拉风的城堡；你继父遗嘱上就是这么写的，你再要求看一千遍遗嘱，或者继续大声诅咒那个死老头子一千遍，结果也是这样。所以你只能骂骂咧咧地收拾好那点儿可怜兮兮的行李离开城堡。现在你只有一柄短饰剑、二十六枚银币、几件外套、一把锄头、一条幼小的蓝龙以及三个流鼻涕不懂事的妹妹，他们整整齐齐地列成一队排列在你眼前：看来你真得想点儿办法用你的全部家当干出一番事业来。

　　你血统不凡。你的祖上曾经是龙骑士，杀过异世界的侵略者，为皇室效力终生，取得了大片封地。你的祖父也名镇一方，曾经干掉过几只濒死的火焰巨魔。你叔父是有胆有识的射箭能手，在禁猎季节里射死了好多好多南方迁徙来的伪龙。而现在，你彻底沦为蓝龙饲养员。你没什么本事，只会养龙。你从小到大都和那些巨龙厮混在一起，当时你还是贵族。你是愚蠢的贵族中少数懂得飞龙的喜怒哀乐的人之一；那些大家伙都挺乐意带你飞跃高山与峡谷。巨龙让广阔的世界展现在你的眼前，遗憾的是你有恐高症。当你把持不住一阵眩晕终于从龙背上摔下去的时候，那些独角兽（龙的好朋友们）就会一同撒开蹄子在草原上奔腾，于是你暗自祈祷它们能顺利接住你。

　　这就是关于你贵族生活的一些零星的回忆。现在你永远地失去了贵族的身份。不过好好努力，你大概可以成为最优秀的饲养员，甚至通过合法的经济手段夺回你们家的一部分牧场。

　　也许吧，看你的运气咯。

　　1.

　　哦，你邪恶的继父托马斯·凯恩文明终于死啦。他曾经的辖区之内的农民再一次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这位领主的死讯好比给一锅沸腾的肉汤里添了一勺凉水——很显然，你同父异母的兄弟哈罗德·拉风也不能称得上是一位慈祥的领主，他会让这锅暂时平静了的人民肉汤再次冒泡咕嘟起来。好了，让我们来仔细看看那份小牛皮纸。你继父的遗嘱里写得很清楚：托马斯可以继续留在家族领地内，但不可分得任何一份遗产，他必须自力更生。

　　是的，这个托马斯就是你。你和你的继父拥有一样的名字，但愿你在未来发迹之后不要像他一样那么没品位。你的名字是托马斯·AJ·凯恩文明，你更喜欢别人称你为托马斯·AJ·史密斯，因为铁匠才是你真正的父亲。别人都叫你汤姆，你觉得这个称呼也不错。好了，汤姆，你已经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了。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你的母亲。她的坟墓就在东方不远处的废弃花园中。你不由得怀念起往昔的日子，想起你继父在你母亲在世的时候对她发誓说要将爵位世袭给你的那个情景。那个恶魔还乱亲你的母亲！你越想越气，差点摔断了你的锄头。

　　好了，汤姆，冷静下来！你的锄头是你唯一的伙伴了，你得悠着点对它。你的三个妹妹，阿贝丽尔，白克丽尔和凯拉丽尔欢欢喜喜地跟着你，逗弄着那条还没来得及起名字的蓝龙。你想象着你的三个妹妹都会出落成顶尖儿的美人儿，你可以把她们嫁给这附近的王子或者大富翁，她们在出嫁的前天夜里会撒娇痛哭着吻着你的脸不肯走——但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你得想办法替她们弄嫁妆——嘿，我们首先还是考虑一些实际的问题——你怎么让她们填饱肚子？

　　汤姆汤姆汤姆！

　　你的三个妹妹没大没小地叫着你的名字，她们耍赖，骑在蓝龙身上不愿走了。那条蓝龙也显然被吝啬的哈罗德·拉风饿了个半死，它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愿起来了。你举起锄头冲它吆喝，要求它再走一段路。

　　“没有工钱，没有劳力。”蓝龙咧嘴一笑，喷出一口难闻的酸气对你说。“咱们龙族可不能像牛羊鸡鸭那么贱养着。吓唬我也没用。”

　　这头只有十二天大的小蓝龙让你束手无策。你只好好言相劝，请求它载着你的妹妹们再走几步路。很遗憾，汤姆，你没有能说服蓝龙。你只好把他们留在那儿，一个人走着去母亲的坟墓。你也饿得有些晕了，差点陷进路边横亘的沼泽。你好容易来到母亲的坟前，在她的墓石前摆上几株白色的无名花束。你仁爱母亲的灵魂悬浮在一旁慈祥地看着你，你却看不见她。你抹掉眼泪，大声发誓，你将重振家族荣耀。

　　但愿如此。阿门。

　　2.

　　这是一个艰难的开始。

　　这事儿挺烦，第一个麻烦就是给你的妹妹们还有你自己以及你的蓝龙朋友弄点儿吃的。可是你什么本事都没有，只会饲养巨龙。这个技能可不能在当下为你带来几个铜币的报酬。况且，厄运不断降临在你的身上，你突然发现，口袋里的银币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统统丢掉了。

　　你怎么买面包呢？汤姆，别着急。你想了想，终于高兴起来。你来到附近的农庄，同一位老实巴交的老爹谈妥了一笔生意。老爹和他的儿子跟着你找到你的妹妹和蓝龙，他们手里拿着铁链和屠刀。你要把蓝龙卖给他们做龙翼烧烤，这种食品在庄稼汉那里大受欢迎。

　　“哦，不，天哪，你不能把我卖给他们，我是你的朋友！”蓝龙眼泪汪汪地看着你。

　　你自己也觉得把一头活龙的翅膀砍下来放在篝火上烤来烤去挺恶心，但是不这么做你的妹妹就得饿死。你的心肠有点儿软，正在举棋不定。这条蓝龙突然砰地一下把脑袋搁在地上，一副委屈的样子，裂开嘴哇哇哭了起来。一大堆银晃晃圆滚滚的东西从它嘴巴里掉了出来。

　　二十三枚银币。

　　好家伙，是这小子偷了你的钱！你气得狠狠踢了蓝龙一脚——汤姆，这个时候不要手软，最好借用老爹的屠刀刀柄多给它几下子。龙族大都比较财迷心窍，你一定得让它从小养成好习惯。你给了老爹几个钱，请他带你到农庄里歇歇脚，顺便弄几个面包和一些龙饲料。你、老爹和老爹的儿子三个人架起了你的三个妹妹，一起走回农庄。你们用绳子拖着那条蓝龙往前走，蓝龙一边慢腾腾磨蹭一边诅咒你的父亲母亲和叔祖父。你告诉蓝龙，它弄丢了另外三个银币，理应受到这样的惩罚——蓝龙则以全体龙族的名义举爪发誓说它和那三枚失踪的银子儿毫无关系……

　　现在，你终于如愿以偿舒舒服服地躺在干草堆里，嘴里嚼着黑面包，心里打算着未来的事。

　　你剩下的十多个银币还能做些什么呢？

　　3.

　　你好歹也是贵族之子，虽然汤姆这个名字不怎么文雅。你最好不去做扒手、强盗或拾荒匠。对了对了，你是个挺不错的饲养员，你可以养几条龙，让它们生蛋——一条龙生一颗蛋，孵化后你就有两条龙。接下来让它们继续生蛋，你就可以得到四条龙。八条龙。下面是十六条。不错。三十二。挺棒。六十四，不得了……一千零二十四！哈哈！拥有一千条龙的牧场真是闻所未闻。你扳着手指和脚趾算了半天，发现这笔买卖真不错，那些饲龙者大概都靠这个办法发了财。你在城堡里的时候从来没这么思考过问题，不过现在，你发现自己变得聪明了许多。

　　好兆头。

　　“养龙？”农夫老爹对你说，“这是个好主意。龙蛋挺好吃，就是容易上火。孩子，俺知道哪个人想要出售他的农场，他那儿有很大一片可以放养巨龙的空地。俺可以帮你联系那位卖主——可是你也得有一条母龙吧？”

　　“我叫汤姆，”你告诉老爹。你用惨淡的眼神看着蓝龙。蓝龙得意非凡地抬起屁股向你展示他并非母龙。你骂了它一句，转身对老爹说：“我想弄一条幼年母龙。大概得多少钱？”

　　“这可说不准咧。纯血水晶龙贵得很。普通的绿龙和红龙，也得要几千个金币。”老爹捏着指头说。

　　你愁眉苦脸地看着手中的那几枚可怜兮兮的银币。多年的贵族生活让你失去了经济观念。你花了好一阵子才想明白几千枚金币究竟能值多少。

　　老爹想了想说：“不过啊买一颗没孵化的龙蛋，只要五十几个金币。换成银币——得一百六十个吧，还不算贵。”

　　“可是我不知道它孵化出来的究竟是不是母龙。”你说。你唯一不太了解的就是关于龙蛋的问题。按照古老的律法，你们贵族是禁止接近龙蛋的。

　　“俺晓得。有时候那里面还会孵化出啥猫嘴兔和树狐猴。”老爹的儿子插嘴说。“龙蛋小贩老是拿假蛋凑合。”

　　哦，这真不怎么样。而且，你还根本没有那一百多枚银币。你得想个办法。挣到足够多的银币，才能买龙蛋。你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你一个劲儿盘算。于是，你在老爹的干草棚里住了下来（为了省钱）。你为自己的妹妹支付每天一个银币的住宿费，她们睡在老爹家的客厅里。你们全家每天吃一个银币的黑面包，运气好的话，老爹会请你喝一口烈酒。你们每天花费三个银币整。你只有可怜兮兮的那一点儿钱，只能在这儿呆四五天。

　　四五天足够想出一个好办法来了！

　　比较可惜的是，在第六天傍晚，你还是没想到什么挣钱的好办法。在你被老爹赶出去之前，你已经带着你的妹妹们离开了他的家。

　　4.

　　你现在是人见人厌的流浪汉。一周之前，你曾经是养尊处优的贵族领主之子，除了讨女孩子开心和养龙，你不太懂得其他什么技巧。目前村子里所有人都厌恶你，女孩子也一样。她们喜欢那种拥有一技之长的男人，铁匠或是皮革师傅。你的确会养龙，但是没办法施展给她们看。那些人，他们经常欺负你，冲你的小蓝龙啐口水。你的小蓝龙好几次差点儿冲过去咬掉对方的脑袋，你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按住它。

　　“西奈！别生气，别生气，”你拍拍蓝龙满是刺手鳞片的后背，安抚它说。西奈是你给它起的名字。

　　“总有一天我得把整个村子都吃掉。”蓝龙西奈愤恨地喷了一口热气。龙族的成长十分缓慢，只有能够喷出烈火的龙才有被称为成年龙的资格。假使没有成长药剂，西奈想要喷火，还得一百七十年左右。

　　一无是处的幼龙对你毫无帮助。它甚至不能让母龙怀孕。你多次打算卖掉它，可是西奈每一次都趴在地上用滔滔不绝的眼泪化解了自己的危机。另外，你的妹妹们也喜欢它，它教她们骂脏话。

　　你妥协了，任凭这只饿得半死的蓝龙跟着你。你们一家五口在乡间田野里来回闲逛，偶尔你能碰到一两个赶着大车准备卸货的行商，你帮他们搬几个木桶，出卖廉价劳动力换几口面包吃。

　　这样的生活方式比较贴近大自然，不过不算长久之计。后来总算有一天，在你饿得头上长草的时候，你时来运转了。汤姆，你得抓住这个机遇：注意看拐角走过来的那个男人。看到他对你微笑吗？没错，就是他，你也得走过去向他打招呼。

　　好了，这下你们两个攀谈上了。

　　你的运气真不错。这个外地口音的人说他来这儿干一笔买卖，需要一个忠诚可靠的帮手。他穿一身长斗篷，长得很不错，除了一口倒人胃口的烂牙。他不说话不笑的时候倒挺讨人喜欢。

　　他叫莫里斯·底格尔·挖坑。

　　你们两个坐在这一带最具盛名的黑龙酒吧中聊了起来，你的妹妹们拿着各自的大黄油面包，坐在另一张桌子那边大嚼特嚼，蓝龙西奈也分到了一大块野猪肉。这个莫里斯·挖坑财大气粗，挺够意思。你对他产生了好感，他同样告诉你，汤姆，“我觉得你很老实，也需要钱，我们完全能够合作愉快。哦，你的锄头挺有用，带着吧。”你一边大口大口地喝掉杯子里的啤酒一边表示同意，这门生意就算是定下来了。

　　5.

　　莫里斯·挖坑说买卖要在夜里施行，到时候你一个人跟着他走，别乱出声。你酒足饭饱，安顿了妹妹，同时起了疑心。这位神秘的挖坑先生究竟做的是什么买卖？

　　—』会是杀人越货的勾当吧？

　　你越想越怕。作为一个没落贵族和未受封的骑士，你有义务同罪恶进行彻底而顽强的斗争。你伸手去摸腰里的短饰剑，它好像早已经被你典当成牛肉干了。不过你还有一条迅猛的蓝龙伙伴，它抵得上两条大狼狗（幸亏它马上就吃饱了）。莫里斯·挖坑只让你一个人跟着他走，不过你仍旧偷偷摸摸在出门小便的时候凑在蓝龙西奈跟前，告诉它：

　　“今晚你千万得跟着我一起来！留神别让那个挖坑先生发现了。”

　　振作起来，可怜的汤姆。既然你已经来到了莫里斯的“目的地”，就得扛好锄头看看这个家伙究竟在玩什么花招。蓝龙西奈正躲在一边偷窥你们呢，你可以完全放心大胆地和一切犯罪行为作斗争。

　　尽管如此，你还是吓得发抖。

　　因为莫里斯·挖坑带你来到的这个地方，是乡村公墓。

　　好家伙，一旦和妖魔鬼怪扯上关系，那条龙也救不了你了。汤姆，你还是得强作镇定，问问莫里斯究竟是勾人魂魄的恶魔猪妖还是别的什么。

　　“嘿，嘿，别把锄头冲着我，”莫里斯说，“我不是什么该死的噬魂魔。听着，汤姆朋友，我来这儿纯粹是为了挖坑。”

　　“挖坑？”你不由得一阵紧张。这家伙是想把你埋掉吗……？

　　“对呀，顺便再取走点儿东西。”

　　你明白了！莫里斯·挖坑是一个盗墓贼！

　　“别把我想得那么低等！”莫里斯抗议说，“穷光蛋的坟墓没什么值钱的。我只是想挖两具尸体带走……嗨，我不是食尸鬼，不是我吃。是哈罗德·拉风龙爵阁下的……”

　　你再一次明白了。凡事只要和你讨厌的兄长拉风扯上关系，准没好！

　　你现在没有心情问哈罗德·拉风究竟想拿尸体做什么邪恶的事情。你得集中精力对付这个挖掘尸体的坏家伙。

　　“以正义仁慈之神的名义，我必须阻止你干这种肮脏的事情！”你抡起锄头，向莫里斯冲了过去。

　　“以这个的名义，”莫里斯抽出一把曲柄弯刀，“靠不住的孩子，你倒是为我省去了挖掘之苦。”

　　汤姆，你得明白，莫里斯是想杀了你，把你的尸体带给你的同父异母的哥哥！真不知道哈罗德·拉风看到你头发凌乱悲惨兮兮的样子，他的丑脸会笑成哪种鲜花。你得加把劲儿，小心别被莫里斯·挖坑砍到。

　　左闪！低头！左闪！嗨！汤姆，你刚才应该左闪的。现在你不凑巧地被莫里斯伤了一条胳膊。你感到手中的锄头越来越重，一只胳膊已经拿不动它了。别放弃，鼓起勇气，想办法打掉他的刀！当心右路！漂亮！汤姆，这一手打得真不错。对于一个压根不懂武艺的人而言，你已经是很厉害了。哎哎，别站着，反击啊！对，给他脑门来一下。不好，他怎么把刀扔下啦？莫里斯想干嘛？

　　汤姆，你麻烦大了。他掏出的是那种被我们称为“黑暗卷轴”的东西。是的，他在念咒语。

　　别折腾了，没用。这个莫里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看，黑暗卷轴的持有者一旦展开卷轴，就会被一层淡紫色的光芒保护起来。你刚才不是用锄头试了吗，怎么样，是不是有一种很猛烈的力量把你的锄头弹开了？没错，你又不会什么魔法，怎么能破解他的保护之光呢。所以你得跑！在他发出咒语之前逃出施法范围！嘿，我也不知道他要对你施展什么样的魔法。你赶紧跑就是了。跑！跑！跑！

　　好样的汤姆，你跑得真快。不过……在后面追赶你的东西好像比你更快一些。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看上去是亡魂啦、死灵啦、被诅咒的老国王一类的东西，反正你得快点儿跑。夜枭在看不见的地方狂叫，你听得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哎呀它伸出爪子要抓住你了。你最好别让它弄破皮肉。汤姆，作为一个胆小鬼，你应该跑得更快的！冲着黑龙酒吧那儿的光明跑！你看！不远了！那是油灯！快跑，跑啊你！

　　完蛋了。你怎么在这个关键时刻摔跤呢？完蛋了。行了别费力挣扎了，也别爬起来，就趴在那儿吧。那个东西已经把你包起来了。那么，祝你好运，看看有没有人会来救你吧。

　　6.

　　汤姆，你真是福星高照（天哪，救你的竟然是个女孩子，我们来看看她长得漂亮不漂亮）。

　　于是你吃力地抬起头，看到了那个人的脸。那是个打扮得十分奇怪的女孩子，穿着破破烂烂的碎布衣裳，身上又挂着数不清的珠宝首饰，看样子不会是假货。这是哪里来的丫头？她戴着尖尖的长帽，你看到她不算十分美丽，但脸蛋相当耐看，像是完美无暇的大理石雕像。

　　最重要的是，她救了你！这个时候，汤姆，你已经将她当作自己的女神了。嘿，她一定是正义仁慈之神派来的救星！她是伟大白魔法的化身！她勇敢无畏，打退了讨厌的掘墓人莫里斯·挖坑！她非常动人！她纯洁无瑕，还没谈过男朋友！

　　你想入非非。笨蛋，汤姆，记住，这个时候一定要感谢这个女孩子，并且问她叫什么名字。

　　你理所当然地表达了感激之情，麻利地爬了起来，对她说：“我叫汤姆，你呢？”

　　“没问你的名字。退下。”奇怪的女孩完全没有和你攀谈的意思。她向着墓地走去了。

　　耐心，耐心，汤姆。和女孩子搭讪一定不能着急。你得这么想：既然她对你没意思，为啥要耗费魔力救你的性命呢？对，她一定喜欢你，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女孩子毕竟是女孩子嘛，说不出来的就用行动表示。她这么害羞，你也不要老追着人家问，也用行动表示表示你对她的一见钟情以及无限的敬仰之情吧！

　　你不必再絮絮叨叨地和她搭话。你跟着她一起走，这个女孩子并没有让你滚蛋的意思，于是你手蘸唾沫擦干净脸蛋，把头发整理好。你跟着她回到墓园，有她在身边，你感到心中无比踏实，那些什么食尸鬼、掘墓人、爬出坟墓的死尸一类的东西再也不能吓到你了。

　　不过你还是被身边的一个影子吓了一大跳。看清楚，那不是怪兽，而是蓝龙西奈。

　　“西奈，你跑到哪儿去了？”你生气地责备你的伙伴，它在你被莫里斯放出的恐怖幽魂追踪的时候，不知道正躲在哪里睡大觉。

　　“后勤工作，”西奈说，它用爪子递给你一皮袋清水，“我去河边打水。”

　　一条打水的火龙！你感到怒不可遏。但是，在心仪的女孩子面前，你可不能暴露自己的臭脾气（起码在交换结婚誓约戒指之前是这样）。你虚情假意一脸假笑地感谢你的小蓝龙伙伴。

　　很快，你们回到了墓地。女孩开始张罗她的工作。你看到莫里斯的大刀和黑暗卷轴就扔在泥土上，很显然莫里斯·挖坑已经落荒而逃。你的女神高强的魔力让你心驰神往。

　　汤姆，管好你的小龙！它在干什么？！它竟然不停地嗅着莫里斯的黑暗卷轴，它想吃了它么？

　　“我的女神，”嘿，西奈竟然这么称呼你的意中人，“尊贵的女神，如果您不要这份卷轴的话，请允许我……”

　　女孩挥挥手，示意西奈自己看着办。蓝龙高兴万分，尖叫一声，一口吞掉了卷轴。

　　猪猡。你在心里骂道。什么都吃，总有一天烂肚皮！你白了火龙一眼，凝神观看女孩子在做什么。

　　看哪，她展开手，那团追赶你的恶灵就漂浮在她手上，一团漆黑的球状物，偶尔能看到一两颗令人头皮发麻的眼珠子突出来又迅速消失在那团黑暗中。她闭上眼睛，念了几句咒语，那团球体就迅速瓦解了、分裂了，变成好几个燃烧的火焰一样的东西。

　　赤红、蔚蓝、淡黄……各种各样的颜色。

　　那是什么？你不明白。女孩掏出几个与火焰同样颜色的小瓶子，小心翼翼将它们一个个地装了进去。工作就这样完成了。

　　就这样完了吗？

　　你的女神收拾了她的瓶瓶罐罐，准备离开了。

　　汤姆，你得和他搭讪搭讪搭讪呀！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知道，遇上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真难，你可不能把她放走啦。

　　你得抓住她！

　　哦，不好。汤姆，在你抓住她之前，你是不是感到……有一只手抓住了你的脚……

　　你尖叫一声。那是一只从坟堆中伸出来的、腐烂了的、绿颜色的大手。看来你们几个在这儿的活动惊扰了下面沉睡的伙计们。紧接着，另一只手抓住了你的另一只脚踝。

　　奇怪的是，你一点儿都不害怕。你预感这次一定有好事发生，于是在被那一双死人手拉倒之前故意假装摔倒，悲惨地呻吟几声就躺在地上不动了。哈哈哈哈，你得把机会留给女孩啊。

　　你的女神向你走了过来。如果你会写诗，一定会将这个段落大为歌颂。你感到那双抓住你的恶心的大手缩了回去。她果然再一次救了你。有戏。

　　你仍旧假装受惊过度昏迷不醒，同时眯缝着眼睛偷窥。哦哦，你看到女孩向你俯下了身子……你看到了她的脸凑了过来——嘿，这就是所谓的人——工——呼——吸吧！

　　女孩啐了你一脸唾沫。

　　“起来！”她大声说。“装死？”

　　“不、不是装死，”你辩解。

　　“白痴。”女孩准备结束你们的谈话。

　　7.

　　汤姆，我们知道，在生活中你是一个弱者，但是在爱情的战场上，你决不能做一个不堪一击的懦夫。打起精神来，你总得在她走前问到她的名字吧！

　　“我是否可以冒昧地——”你鞠了一躬说，“知道我两次的救命恩人的名字？”

　　“退下。我不是专程来救你。”

　　你鼓足勇气说：“那又怎么样，我喜欢你，我想我爱上你了！”

　　女孩子哈哈大笑。“爱一个纵灵女巫？你可真有创意。这儿和死亡有关的事儿都归我管，你不觉得——背后发毛吗？”

　　纵灵女巫？你好像在哪听过这个称呼。是在你童年时代的庭院中，你的母亲（愿她安息）所讲的鬼故事里的人物。你想了又想，发现这个纵灵女巫看来不是什么好人——可以这么说，和莫里斯·底格尔·挖坑差不多一样的性质。瞧，他们都和死人打交道……

　　“害怕了？退下。”

　　“我不怕，”你一脸虔诚地看着她绿色的眼眸。“你好，我是个火龙饲养员，我经营一家——巨龙牧场——尽管——嗯还没有场地经营权……”

　　“养龙的？”她轻蔑地说，“养龙的都是没有本事的农民。”

　　“很难说我干不成一番大事业。”

　　“把这条黑暗龙养成影龙给我看看。”

　　黑龙？！你回头看去，西奈——那不是蓝龙西奈——它身上的鳞片变得漆黑，身体已经有原来的三倍大，简直像一头成年大象。

　　这家伙得意洋洋冲你喷了一口大火。

　　“嘿，伙计，怎么样？”

　　你抹掉脸上的黑灰，惊讶地看着它：“黑龙西奈？”

　　“黑暗龙西奈，西奈阁下，”它说，“记得加敬语。那卷轴味道真不错。”

　　你懂了。“魔法卷轴可以改变龙的体质？”你问女孩。

　　“影子卷轴可不像黑暗卷轴这么好找。那是最高级的卷轴，只有最强大的生物才配占有它。至于你——一个可怜的养龙人，算了吧。”

　　“听着，我会搞到它。西奈将成为最强大的影龙。怎么样？”

　　她承诺说：“影龙出现的时候，我会在这儿的黑龙酒吧请你喝两杯。”

　　你摸着头，咧嘴笑了。

　　8.

　　你扛着锄头，兴高采烈地往村子里走。突然，你想起了一件事，连忙跑回墓地。一只绿手从泥土中伸出，想要抓你，你轻盈地跳起躲开了。

　　“女神！女神！你还在吗？”

　　“又怎么了？”

　　她没有走多远。你连忙跑过去，厚着脸皮说：“啊，由于资金问题，我的火龙牧场有些经踊下去……我想请教一个弄到龙蛋的办法。”

　　反正你在这姑娘面前已经够丢人的了，就干脆吃软饭吃到底吧！记住，汤姆，英雄也是需要成长的，很多大英雄在刚刚踏上征途的时候同样很弱小需要女性同胞的慷慨相助。

　　“哦，我这里出售一到三个银币的点金术，要学吗？”

　　出售？这丫头真够心狠手辣。你身无分文，怎么拿钱支付学费呢？

　　“可不可以先教给我点金术，我再付钱……”

　　“没门。”

　　这下你又因为银币问题而头昏脑涨。你实在不好意思提出用你的破锄头充当一个银币的学费。这时，一个闷声闷气的声音出现了：

　　“我这里还有一个银币……”

　　是黑暗龙西奈。你立即回忆起它上次私吞的那二十三枚银币。你一共丢了二十六枚。好家伙，它竟然还藏着一枚！

　　“谢谢！”你很有礼貌地对你的伙计说，同时相当阴险而不被女孩察觉地对它一笑。“我的女神，一枚银币可以买到点金术吗？”

　　“对。一次性点金术。你可以把一枚银币变成金币，当然，只能用一次。”

　　“一次？那么我使用一次点金术，只有两个银币的赚头，”你盘算了一下说：“我可以批发一次性点金术吗？”

　　“遵从女巫古老的律法，这三种点金术只能卖给你其中的一种。一次性点金术只能卖给你一次。买多少钱的就看你自己了。”

　　“那么两枚银币的是什么样的点金术呢？”

　　“较高级一次性点金术。把拳头大小的石头变成黄金，不一定很纯。”

　　“三枚呢？”

　　“永恒点金术。可以让你把一枚银币变成金币。每天只能使用一次，用多了就会死。”

　　你当下决定买三个银币的永恒点金术。虽然比想象中的慢了点儿，而且有点容易死人，不过每天能用银币变出一个金币还是能保证你和妹妹的开销。

　　问题是你从哪儿搞另外两个银币去？

　　西奈终于摇着大尾巴说：“好吧好吧！我再提供给你一个币好了，你这个穷光蛋！”说着它又吐了一枚银币丢在你手里。“记得欠我一个人情！”

　　你二话没说，狠狠踢了西奈一脚：“还有呢？”

　　“没了！”

　　“有没有？”你顾不上形象，又踢了一脚。

　　“好吧好吧好吧不要弄得我在姑娘面前没面子！”西奈气鼓鼓地吐出了第三枚银币。你心里清楚这些都是它偷你的。

　　你把三枚银币放在姑娘的手上，趁机摸了一下她的手心。她骂了一句，你的右手就变成了猪蹄。你大哭小叫，姑娘一本正经地告诉你永恒点金术的咒语。“明天会好的，”她说。

　　你只好努力记住那条秘密咒语。姑娘借给你一枚银币，你唰地一下就将它变成了金币。姑娘看了看你没说话就把你手中的金币拿走了。你心中懊悔万分，叹息这年头的女孩子真要命。你痛苦地看着自己的猪脚右手，突然想起在和莫里斯·挖坑的格斗中你曾经被砍伤过。那条伤口竟然已经完全消失了，你的胳膊也没有一点儿疼痛的感觉。

　　果然，果然是女神啊！你不由得感激得涕泪盈眶。然而，一眨眼的功夫，你的女神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你感到坟地里有很多双眼睛在看你，不禁毛骨悚然。你爬上黑暗龙西奈的脊背，和它一起回村子里去准备怀里抱着你的猪蹄做一个美梦了。


　　9.

　　汤姆，你富裕了。通过和妹妹们密切合作省吃俭用，并且利用你的永恒点金术，你很快就凑够了买一颗龙蛋的钱。你把锄头架在龙蛋小贩的脖子上，逼他发誓他卖给你的一定是颗母龙蛋。小贩并不害怕你的锄头——实际上，他是因为看到了你身后那条黑暗龙的淫邪可怕的眼睛，才立刻决定卖给你一颗真正的母龙蛋。

　　你和妹妹们在黑龙酒吧的壁炉旁烘烤那枚龙蛋，想让它早点孵化。有一天，你看到黑暗龙西奈偷偷摸摸地拿了一瓶红色的药水淋在龙蛋上。后来，那枚龙蛋开始欢腾雀跃，蛋壳上出现了裂缝。你们将龙蛋拿到空地，等着它孵化。

　　西奈口水连连地看着那枚龙蛋。“我就喜欢红龙，嘿嘿，”它一副痴呆的表情。

　　你怀疑西奈因为个人偏好，给那枚龙蛋涂了容易致癌的染色剂。不过那也无妨，因位出什么意外的话这颗蛋孵化出来的就是西奈的老婆。

　　龙蛋上的裂缝延长了、扩大了，一个鲜活的小家伙即将奔腾而出。你的妹妹们手舞足蹈唱起了古老的歌谣——

　　龙蛋龙蛋大龙蛋，

　　孵化孵化快孵化！

　　绿龙吟唱歌谣，

　　黑龙霸占大桥；

　　红龙收藏钻石了，

　　蓝龙非金币不要；

　　水晶龙高声大笑，

　　黑暗龙唱歌跑调；

　　锈龙动不了，

　　金龙不生蛋；

　　青龙飞去东方，

　　白龙躲进云巢；

　　骨龙埋进坟地，

　　伪龙像龙不是龙，

　　唯独影龙瞧不着；

　　无形有影真神奇！

　　龙蛋龙蛋大龙蛋，

　　孵化孵化快孵化！

　　孵出影龙一条条！

　　龙蛋龙蛋大龙蛋，

　　孵化孵化快孵化！

　　孵出影龙来，

　　谁也见不着！

　　黑暗龙西奈的口水已经泛滥成灾了。你不得不把龙蛋搬到远处的一个土丘上，免得让整个村庄都被这家伙的口水淹掉。你们大家所有人全神贯注地看着小家伙破壳而出。多年以后，你会恶俗地回忆起你第一次看火龙孵化的这个情景来，这是你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之一。

　　小龙破壳而出！你兴奋地张开双臂，等着它跳到你怀里叫爸爸。很可惜，那条漂亮的小红龙一路蹦跳着进了大黑暗龙的怀里——

　　“老公！”它叫着。

　　真是鬼迷心窍了！你有点儿丧气，哎，就由着那个大家伙去吧。

　　从这一刻起，你真正的发家致富了。母龙米娜（西奈给起的名字）成长得很快，天知道西奈又给它喂了什么药。没过几天，你就发现它们俩生下了一大堆龙蛋，对于这次超产，你也惊讶万分。你有些发愁应该在哪里放养这些巨龙，因为你租用的场地明显只够西奈一条龙活动的。后来你有了个好主意。你的兄弟哈罗德·拉风龙爵城堡外围的大牧场，原先是你们这些贵族饲养火龙的。现在，哈罗德·拉风不知道为什么，卖掉了你继父拥有的所有巨龙，现在那个牧场完全是空空荡荡的（简直是专门预留给你的！）。你花了点钱在牧场的外围建了座小木屋，和你的三个妹妹住了进去，心安理得地享用你继父的财产。

　　你的哥哥哈罗德简直气炸了！城堡里派出了大量步兵、骑士和长弓兵，想要驱逐你和你的殖民者。可是，要对付一条越长越大的黑暗龙西奈和它爱吃醋的老婆以及一大群龙宝宝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它们甚至可以轻易踏平哈罗德的城堡。不过，你挺喜欢这座城堡，你在这儿生活了很多年。它外围的巨龙牧场也是其它城堡的牧场不可比拟的。所以你对西奈说，吓唬吓唬那些士兵就可以了，不要意气用事一口大火喷掉了半个塔楼。

　　你在等待机会赶走你讨厌的哥哥。

　　最近，你们双方相安无事。每天，那些弓箭手用毒箭射击你的火龙们。得到了爱情滋润的黑暗龙现在已经有一座宫殿那么大了，很难想象它在几个月前还是刚刚出世的小小蓝龙，还是你妹妹的玩具。它打一个火焰喷嚏，就能融化掉像雨点一样掉落的漫天密密麻麻的箭枝。后来，可能是出于经济方面的考虑，哈罗德的弓箭手们再也不向你们射箭了。

　　你的妹妹们也有了新的玩物。西奈夫妇的宝宝们一个比一个可爱。他们一共生了三条黑龙，一条红龙，两条蓝龙，一条锈龙。妹妹们骑着小龙在牧场中兜圈子玩，是你让她们得到了最幸福的童年生活。在西奈的关怀下，很快小龙宝宝们就可以带着你和妹妹们在天空中飞翔了，比较遗憾的是你依然恐高，只能看着他们飞来飞去。然后，在不太长的一段时间内，这群疯狂膨胀的龙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娶了其他地方来的野生母龙或者招了公龙入赘，这样一来你的火龙牧场简直就是一整个巨龙军团了。

　　你最痛苦的一件事就是要记住它们所有龙的名字。例如，雄性龙有：西奈。尼奈。奇姆奈。洛奈。提尔奈。巴巴奈。奈奈奈。米奈。朵奈。安奈。姆奈。陀奈。比奈。塔奈。

　　例如，雌性龙有：米娜。松娜。理娜。杨科娜。瓦娜。露娜。布娜。普鲁娜。

　　雄性光棍龙比较多，你得多动动脑子替他们找到好姑娘啊。

　　10.

　　你的第三件烦心事就是伺候这些巨龙实在是太难了。对于一个普通的养龙人而言，最麻烦的事就是他很容易被自己养大的龙吃掉。不过你和西奈一族的关系不错，只是偶尔吵架的时候西奈会扬言吃了你的屁股。

　　养龙真难；虽然龙比其他生物好养得多，它们基本上能够照顾自己。但是，龙和你自己的贪欲还有好胜心又逼着你得每天想办法多弄一些金币来发放给他们。另外，它们还是一个庞大的高消费群体。除了每天固定的收藏金币、宝石和魔法戒指之外，你得为它们准备最好的野猪肉或驴肉，免得它们饿得飞出去吃了哈罗德·拉风（吃掉这种滥人似乎不利于龙族繁衍）。它们很霸道，经常和周边的痘物聚众斗殴，你得建立一个私人法庭进行快速判决，因为每天至少有三十件领土或者财产纠纷案等着你过问。它们每天坚持赌博，总因为输了钱而占用大片牧场空地用于哭闹。一些有生意头脑的龙经营起了自己的奶酪作坊或者磨坊，它们会定期给你上税，当然，在你催得比较紧的情况下才情愿。龙和小矮人的关系一向不好，因此你得准备不少龙铠甲武装它们，应付每年一到三次的地下王国的狂热矿工大进攻。为了保证你的龙能够快速成长，你还得四处搜寻有效的药水、仙草、魔法卷轴、神秘宝石以及从同业公会退休待业的高级魔法师。你费尽心机收买各地有名的铸剑师，要求他们避免铸造能够屠龙的宝剑，防止那些鲁莽的英雄前来找麻烦。另外，很多龙逐渐变得顽劣不堪，你必须在西奈用乌七八糟的精神垃圾污染那些家伙之前给它们打预防针，进行义正言辞的政治教育。你的龙要求用冰晶云洗澡（坏风气是西奈的老婆米娜掀起的），可是自然界的魔力冰晶云只有那么一点点，但是他们偏爱冰晶云，就是要冰晶云，于是你只好寻找冰冻卷轴、云层卷轴和飓风卷轴这一类的魔法来制造人工冰晶云……最后，你得有足够大足够结实的暖房来安放你那些不可胜数的龙蛋。

　　11.

　　这是属于你的巨龙帝国，汤姆。如果不是恐高，我想你可以骑在西奈的背上，在高空中鸟瞰你这令人生畏的领土。你的孩子们在这片牧场中自由自在地生活，它们筑巢、争吵、和矮人打架，集体用美丽的冰晶云洗澡。它们展开双翼在整个世界的上空飞翔，离开一段时间，几天，几星期，或者几个月，但总会回来，因为这儿永远是巨龙的家。它们无处不在，飞行、相撞、恋爱、孵化下一代、请你为它们的孩子起名，或者向你哭诉邻里纠纷。

　　有一天，西奈用它那粗大的前爪敲着你的房门。你的房门很结实，顶住了压力，但是你的整栋房子塌了。

　　“汤姆，汤姆，快来看那！”

　　“干嘛？”你睡眼惺忪。“哦，不，我的烟囱！我的墙！该死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得了！米娜生了一只金龙蛋！”

　　“金龙蛋？你以为米娜是下金蛋的鹅……”

　　“是真的！”

　　你从没听说过一只普通龙会生出金龙蛋。事实上，没有人知道金龙是从哪里来的。我们只知道一头金龙身上的财富顶得过一个帝国。

　　但是金龙从来不从金蛋里孵化……天知道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米娜孵化了金龙蛋。后来，整个世界都知道你有了一条金龙。商人、魔法师和有名的建筑师纷纷慕名而来，要求赊账为你服务。

　　“没关系，钱可以过后再收嘛，”他们热情地说。

　　“没关系，收账的那天可以让我们家的龙打发打发你们。”你心里打起了如意算盘。

　　你已经富甲一方，再也用不着每天起个大早偷偷摸摸在茅房里使用点金术了。你的妹妹们已经长成了含苞欲放的少女，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你就要带她们去参加上流社会的舞会，见识见识那些王子和大公们。然而，一个最大的问题依然萦绕在你的心头：

　　你从来没有取得过影龙卷轴。

　　你从来没有忘记和你的姑娘之间的约定。你收购了附近村子里的那家黑龙酒吧，你为它改名叫“影龙酒家”，你雇用了最好的情报探听者，请他们在世界各地寻找有价值的信息。影龙酒家就是你的情报集散地。可是，你向周游世界的乞丐、富豪和大法师们鸦问过，他们都未曾听闻过影龙卷轴，甚至纷纷否认那种卷轴的存在。

　　你查阅过资料。龙学家们认为影龙也是不存在的，因为我们无法看到它的实体——只有日光下的投影——一个正经的研究人员是不会认可这种飘渺的投影的。

　　你无数次地回想过当年的那个夜里你和纵灵女巫之间的对话。好吧，汤姆，你得承认，不找到影龙卷轴的确无法面对你的姑娘。

　　那些女人——各式各样的女人，流浪女、交际花、某某国公主、某某某国女王，甚至你那个讨厌的哥哥哈罗德·拉风的表妹，都来你面前搔首弄姿：她们想嫁给你。

　　你告诉她们：如果谁能替你弄来影龙卷轴，这才可以考虑考虑婚姻大事。你玩了个花招。很可惜，到目前为止，几年过去了，爱慕你的女人们仍旧没有能搞来你想要的东西。

　　你不由得有些怀疑当初的约定——如果影龙卷轴根本不存在的话——

　　不，汤姆，你听，是谁敲响了你家的大门？那是莫里斯·底格尔·挖坑。

　　他好像带来了你要的东西。

　　12.

　　你不得不承认，在进行黑魔法研究和情报搜集方面，你的大哥哈罗德·拉风胜你一筹。在你非法挪用他的牧场的这段时间内，哈罗德·拉风一声不吭，默默进行法术研究，终于取得了非凡的（挖坑这么说的）成果。

　　“尊敬的（呸！）哈罗德·拉风阁下，四等龙爵，”一是看到拉风手里的卷轴，你才不会这么奉承他呢。“你好。我是巨龙牧场经理兼影龙酒家老板托马斯……”

　　“好了好了不必客套了，”哈罗德·拉风开门见山地说，“你瞧，我的兄弟，我这儿的魔法师们搞出了这个你想要的东西。”

　　“我知道。”你冲着卷轴咽了一口口水。汤姆，你真是不会克制自己的感情。记住，哈罗德是你的敌人。“你怎么卖？”

　　“哦哦哦，”拉风故意拖着嗓子说，“我卖得挺贵。”

　　“多少？”

　　“金币？我不感兴趣。”

　　“用什么换？”

　　“你的朋友，怎么样？”

　　这时，你已经完全鬼迷心窍了：“哪条龙？”

　　“最大的那条。黑暗龙。”

　　汤姆，你应该清醒一点！黑暗龙西奈是你的朋友！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什么魔法卷轴就出卖自己的老友呢？

　　汤姆！！！

　　不，你真的变了。你这个傻瓜。你竟然点了头，承诺用你的西奈换取哈罗德的卷轴。

　　“这没什么，”莫里斯·挖坑在一旁说，“没有痛苦，不会杀死它，只是做一个小小的试验。”

　　你木然地点着头，要求他们将影龙卷轴交给你。

　　“先在这份文件上签名。”

　　那是一份具有魔力的文书，签字画押就绝不能够反悔，否则会受到死亡的诅咒。你大致浏览了那份文件，上面要求你亲自将西奈的名字写在他们准备好的影龙卷轴上。

　　你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签署了文件。现在对你来说，卷轴——女巫——姑娘——比什么都重要。你已经拥有了一切，只渴望爱情。

　　你将西奈的名字写在那幅只画有一个神秘符号的影龙卷轴上。

　　“只有你这种白痴才会满世界寻找什么影龙卷轴。现在满足了吧？”

　　哈罗德·拉风满意地一脚将你踢出城堡大门。

　　13.

　　你手里拿着那个卷轴，迷惘地走在牧场中。你呼唤你的朋友们，那些矫健的巨龙。现在城堡周围空空如也，连一条细长的伪龙或者星龙都没有。五彩的龙，水晶的龙，黄金的龙，会飞或者不会飞的龙，统统都消失不见了。你的妹妹们哭着向你跑来。

　　“龙都没有了，哥哥！”

　　你觉得有些大事不妙。你展开卷轴，发现它已经变成了一幅画卷。在这一面，有着一个神秘的符号和你写下的西奈的名字，而另一面是一幅关于你的巨龙牧场的画。

　　你的龙都在那幅画里。它们绕着城堡飞行，在山崖上筑巢。它们抚育幼龙，自在地翱翔在多云的天空中。近处的成年龙的翼展顶得上一座城墙，远处练习飞行的幼龙则只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儿。这幅画似乎是静止不动的，可是每当你眨一下眼，或者换一个角度观看，你会发现那些龙都改变了飞行的方向，或是变换了姿势。

　　你在这幅画中看到黑暗龙西奈瞪着眼睛看你。无论你如何改变角度，你会发现飞行或是趴在地上的西奈总是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你。

　　你哭了。

　　庞大的影子挡住了你身后的阳光。你抹掉眼泪，惊讶地发现地面上有一条龙的投影。

　　可是，龙并不存在于你的这个世界。

　　你弄明白了。哈罗德·拉风没有骗你。这个该死的家伙用死人什么的做研究，终于发明了这种魔法卷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的确是一个影龙卷轴：它带走了那些龙的实体，将它们封印在画卷中；龙的影子就留在我们这个世界里。

　　哈罗德让你写下西奈的名字，是因为你是西奈的主人，而西奈是所有龙的主人。

　　现在，主人，汤姆，你，不称职的家伙，再次一无所有了。你只剩下那间孤零零的影龙酒家、三个不成熟的小妹妹，比你最落魄的那时候更贫穷，因为你丢掉了最好的朋友。

　　你失魂落魄地坐在影龙酒家中。你的妹妹们叽叽喳喳地一个劲儿鸦问你究竟出了什么事，龙为什么全部不见了，我们以后怎么办，等等等等。

　　“汤姆！汤姆！拉风龙爵带着他的士兵向我们这边过来了！”你的一个仆役大声向你报告，这个胆小鬼收拾好了行李才来告诉你这个残酷的事实。他随时准备开溜。

　　你一动不动地想了很久，终于问酒保要了一支笔，在卷轴的背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14.

　　你得把你的龙朋友们救出来。不过怎么救他们，你还没有太大把握。因为你除了养龙之外，什么也不会。你得记住，你不是什么伟大的英雄，只是个小有名气的养龙人。

　　别把自己当风云人物。

　　现在你已经走进这张画卷了，你发现卷轴内部的世界简直是一座最棒的畜养巨龙的牧场。凭你多年饲养火龙的眼光，这一定没错。高山、峡谷、可爱的长满青草的平原，魔泉、小湖、隐藏着无数秘密的绿林；湛蓝的天空中漂浮着大片大片免费的冰晶云。这是你们的世外桃源。

　　西奈带着它的孩子们向你飞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西奈说，“你特意为我们提供的娱乐场所吗，汤姆老兄？”

　　“你们觉得怎么样？”

　　“很棒。不过我饿了。这儿没有吃的东西。另外，我们好像都弄丢了各自的影子。”

　　你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脚下也没有了影子。“我们得从这儿出去，”你说，“这是一个陷阱。”

　　“听你的。”西奈说。

　　汤姆，你还记得卷轴上的那个特殊的魔法符号吗？是的，你看，在那边的山崖上，就刻着这个讨厌的图形。你得骑着龙飞过去把它搞坏。

　　还记得你恐高吗？摧毁那个作祟的魔法对你而言可能有点儿难。西奈带你飞上高空，你看到那个魔符悬在山崖旁边，站在山崖上肯定够不着它。你拍拍西奈坚实的后背，请它带你飞得近一点儿——尽管你看着身下遥远的地面一阵阵发怵。

　　哦，不！在接近魔符的同时，西奈被弹开了。你这下无依无靠，笔直地从空中落了下来！没有奔腾的独角兽！汤姆，你无数次地梦到过这个场景，无尽的跌落、跌落、呼吸不能，现在梦境变成了现实。

　　你好像死了。也许没死。也许死了更好。你睁开眼睛，看到莫里斯·底格尔·挖坑的面孔。

　　你的哥哥哈罗德·拉风站在他的身后。

　　你这是在哪里？汤姆，你仍旧在那幅画中。你运气很好，没有摔死，浑身的骨头好像都断成了几截。你看到的是你兄弟一伙人的幻影。他们将自己的形象传送过来，同你说话。

　　“重度伤残，”哈罗德·拉风得意万分地说。“我就知道你得来这儿救你的龙。我最讨厌龙。你们都该去死。”

　　莫里斯·挖坑接着他的话说：“瞧，这小子还想着做英雄呢！爬起来呀，能爬起来么，汤姆朋友？”

　　“我说过我不想做英雄，”你艰难地说，“我只是个养龙的。我得保护我的宝宝们……”

　　“宝宝们！他说‘宝宝们’！”那两个人学着你的语气，粗野地笑着。

　　“给他一个死亡召唤吧。摔碎了骨头也很痛苦。”哈罗德做出一副慈善的表情，示意莫里斯结果你的性命。

　　汤姆，你得小心。虽说是幻影，这个掘墓人莫里斯现在完全能够在几秒钟内要了你的小命。你不能站起来！他的法术会击中你！你得往旁边翻滚，免得对方一下子就把你撂倒啊！汤姆！你在干什么！你的骨头不是断了么？你怎么站起来了？傻瓜！大傻瓜！快躲开！你以为用胳膊就能挡住莫里斯的法术？！

　　——什、什么？

　　你竟然挡住了……

　　汤姆，你究竟是怎么了？这不可能，你只是个平凡的养龙人，怎么能够——

　　你朝着那一对讨厌的幻影吐了口口水。它们在画卷的世界中融化了，消解了，被一阵风吹进冰晶云中去了。

　　不会吧，汤姆，是什么让你变得如此强大？

　　15.

　　你微微一笑，重新骑上黑暗龙西奈。你努力抗拒着对高空的畏惧，清风吹着你的额发，西奈带着你飞到那魔符的正上方。你眯起眼睛，瞄准下面的魔符。

　　呸！

　　干得真棒，汤姆，你从哪儿学到这种本事的？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你被女巫啐过的？是呀，被女巫吐过口水的人就有了对魔法的抵抗力，同时这样的人的口水也能够破除咒语。干得漂亮，汤姆！

　　“这是女神的恩赐，”你心想道。“我能够活下来，也是因为被女巫吐了唾沫！”

　　魔符像哈罗德和莫里斯的幻影那样，一点点溶解了。你感到一阵眩晕，重新睁开眼睛之后，你已经回到了你的影龙酒家。黑暗龙西奈正懒洋洋地趴在外面打瞌睡，它吓跑了影龙酒家里所有的客人。

　　你独自坐在酒店里发呆，脚下踩着那变成碎片的影龙卷轴。

　　你曾经获得了影龙，但自愿放弃了对影龙的所有权，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出卖了自己的朋友。你心里仍旧惦念着自己的姑娘，她还会出现在你的酒馆中吗？

　　她当年是怎么说的？

　　“影龙出现的时候，我会在这儿的黑龙酒吧请你喝两杯。”

　　影龙的确出现了。不管用了什么奇怪的魔法，总之这些龙都变成了影子，你实现了诺言。这样看来，错误就在姑娘那一边了。你只好继续等，希望她能遵守承诺。你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你也并不是一位能够在大地上四处奔走的英雄。你只是个卑微的、懦弱的农夫，养了很多条飞来飞去的龙，骑龙你还头晕。你因为姑娘的好心帮助买了一颗龙蛋，发了财，成了龙的领主，其实那些飞行的家伙只是你的朋友，你并没有作为它们主人的资格。

　　你回忆着从前的境况，发现你拥有的一切几乎都是出于运气。你没有赢得荣耀和女人的资格。你呕来传说中的影龙卷轴，或许传说总归是传说，真正的影龙并不可能存在；你的姑娘用一个虚无缥缈的约定束缚了你的青春，你的爱情也像影龙那样，没有实体，只有浓重的阴影。

　　纵灵女巫……纵灵女巫……和灵魂打交道的人……

　　“这儿和死亡有关的事儿都归我管……”你记得她是这么说的。

　　死亡……那的确是禁忌的问题。纵灵女巫只会出现在阴影中，带走死者的灵魂，从来不暴露在阳光之下。

　　你真的再没有机会碰到她了吗？！

　　你感到灰心丧气。

　　16.

　　下面这一章是留给你的，亲爱的汤姆。很显然，你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你还有很多很多的龙要养，你的兄弟哈罗德仍旧会时不时地给你制造点麻烦，你心里的那个女孩子，你的女神仍旧会令你魂牵梦绕。你妹妹们的婚礼上需要你的祝福。还有大批大批的巨龙可怜巴巴地等着你去给它们找冰晶云好让它们冲个澡，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金币等待你去数清……

　　哦，你怎么了？为什么总这样低沉着脑袋？你感到得到了很多很多，却失去了很多很多，是吗汤姆？

　　别着急。那一天终将到来。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汤姆，抬起头来。你是不是突然听到了咯吱咯吱的开门声？影龙酒家外面昏暗的路灯将来人细长的影子投在地板上。

　　影龙酒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宾了，汤姆，今天你迎来了那位客人。

　　好吧，接下来，这个故事就由你自己来讲了。

　　<完>

《影龙酒家》 作者：李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