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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西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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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西亚》
作者:布莱恩·拉姆利

第一部 遥远的土地,奇怪的生灵 第一章 波利亚

  彭宇澜 译

  科塔那是直接来自美国老西部的红印第安人,是熊的指挥者,此刻,他正在摇着头,既羡慕又迷惑地看着莫利恩和一对熊宝宝玩耍,每只熊仔都要比她自己还要大。熊妈妈图基斯,站在它的主人身旁,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并用爪子刨着这个训练洞的地面。图基斯体格硕大,当它直立起来的时候,有近10英尺高。它的伴侣叫莫达,是科塔那最宠爱的武士熊,此刻,它正和一群兄弟们以及它们的守护者们在这块高原脚下的周围一起打猎,宰杀那些可以充当食物的兽类,为部落准备食物。
  这个女孩和这些熊仔一起玩耍,一点儿也不害怕,她嬉笑着咬它们的耳朵,拍打它们凑上来的鼻子,而熊仔们就像小狗般低吼着,笨拙地向她还击,但从不真的打她。当然,它们之间相互进行打斗的时候,却是使出强劲有力的重击,甚至能打断骨头,但这些不会用在这个女孩身上,永远不会。图基斯似乎对它的孩子们间的嬉戏非常感兴趣,喷着鼻息以示鼓励,并且扑打着地面;如果任何外人胆敢与图基斯较量的话,即使是科塔那自己……那么,也只能祝他好运了!
  最后,莫利恩玩够了,笑着,喘着气从吵闹的熊仔们像小土堆似的白色皮毛中钻出来,斜靠在山洞墙上休息。
  “对我来说,它们吵得太厉害了!”她笑着,喘着气,把齐肩的金发甩到脑后。“我敢打赌,对于它们的妈妈来说,它们也是活宝,是不是啊,图基斯?”说着,她用手臂搂住了这只大熊的脖子。
  然而,图基斯却不这么想。它轻轻地咆哮了一声,摆脱了莫利恩的手,往前蹒跚几步,加入了游戏,与幼熊们闹作一团,掀起一阵烟尘,就像是一座崎岖不平的白色的移动小山。科塔那无奈地笑了一下,让北极熊的这些身体庞大的后代们继续闹了一会儿,然后只用一句话就使它们停了下来。
  科塔那可不敢让它们随意地打闹下去,尽管在主人面前,这些熊并不具备攻击性。幼熊们正处在猎奇的年龄,只要有可能,就会去探求未知,所以绝不能让它们自由地在高原迷宫里的一些层面上出现,何况还有那力大无比的图基斯扭动着庞大的身躯跟在它们身后!所以,他现在用铁链拴住这三只熊的脖子,并固定在墙上。锁链很长,足够让它们继续自己的游戏,然后,科塔那退后几步,让它们带着锁链继续玩耍。
  熊又嗥叫着,还不时流出口水,翻滚着,做得就像动真格的。
  科塔那对莫利恩说:“嗨,就让它们在那儿玩到自己厌烦了为止吧,这是我所知道的最好训练方式,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坐到那边的高台上去呢?我们可以一边聊天,一边俯瞰波利亚的全貌。”
  莫利恩此时已恢复了正常呼吸,站直身体,只有64英寸那么高,她掸掉身上的尘土,崇拜地凝视着这位有着黄铜色皮肤的高大的印第安勇士。他那乌黑发亮的头发被扎成一个辫子,往前垂在锁骨上。他裸露的手臂和深深的胸膛上装点着许多次战斗留下的永不消失的疤痕。科塔那是高原与伊萨夸的狼兵以及他的风之子们进行的战争中的大英雄,他的事迹已成为一个伟大人物的典范。现在,他不仅为高原的统帅汉克·西尔伯胡特看护熊群,而且还是西尔伯胡特的好朋友,这是任何在高原上的人类都梦寐以求并为之奋斗终生的最高荣誉。
  科塔那棕色的眼睛同时也给莫利恩回敬同样赞许的目光。德·玛里尼,这个从地球来的人或者说魔术师在这儿得到了一个好女人,她会为他生下许多强壮的儿子。
  这个女孩儿身材柔美如柳条,拥有一双大大的明亮的蓝眼睛,她的肌肤就像野蜜蜂酿出的蜜一样娇白。她的身体周围有一层光环,就像是穿着一件好皮毛一样暖和,只被游荡在行星间的黑暗行者——伊萨夸撕开过。现在她穿着由软皮革制成的棕色夹克和裤子,看上去像个假小子,并且很脆弱。但是她那自然的、丝毫未加修饰的优美与可爱以及年轻人的轻快也许会被些许邪恶所抵消掉,因为莫利恩在御风而行者最邪恶的时候见过他,没有人在这之后能保持百分之百的天真无邪。
  目睹过伊萨夸丝毫不留情的屠杀暴行就等于从你身上残忍地掠走了纯洁。但是莫利恩却成功地渡过了难关,与探索者亨利·劳伦特·德·玛里尼生活在一起。是的,人类是脆弱的,终究会面临死亡,但是莫利恩却拥有一种力量和能力;她是大自然的自由生灵,无论在哪儿都能够与一切生命进行沟通。这是她的能力,所以她看上去和图基斯以及它的孩子们非常默契。
  对于科塔那的邀请,莫利恩说:“好呀,但是请不要再问我有关纽米诺斯的事,或者是我们在德罗莫斯冰穴中的历险,那是个恐怖的回忆,我宁愿忘掉它……”然而片刻之后,从她的大眼睛里传出一丝笑意。
  在波利亚,这时正是9、10点钟。这一天很宁静,而且出奇地晴朗,将“晴朗”一词用在这里,不是十分准确,因为在波利亚没有真正的白昼。这是一个失落在永久的膝陇之中的世界,尤其是在它的北部地区。那儿耸立着高原广;周的蜂窝状岩石堆;那儿耸立着一块露出地面的巨大岩石。随着时光的流逝日渐消蚀,形成平平的顶和陡峭的边沿。这是自由的波利亚人民反抗伊萨夸和他的风之子们的最后一个城堡。
  科塔那提到的高台嵌在这些熊斗士训练场的墙上,穿过拱门,一直延伸到洞墙最接近高原正面的地方。这是许许多多观察哨中的一个,宽宽的边沿上有许多从坚固的岩石上切凿而成的长凳;越过一堵只有齐胸高的墙,在科塔那和莫利恩的另一边就是空气和一个陡峭的坡面,从那儿直落一百多英尺就可到达高原冰霜覆盖的碎石堆般的山脚。
  那儿非常冷,时不时会有从北部平原吹来的冷空气经过,所以莫利恩一边与科塔那说话,一边不停地动,在陡峭的高台上走来走去,间或停下来,探出头去,瞥一瞥远在下面的平缓雪坡上的动静。而科塔那却像高原上的大多数人一样,不为寒冷所动,只是抱着双臂,一脸严肃地站着。
  过了片刻,他说:“不,我不会问有关波利亚月亮的事,你的出生地纽米诺斯或是西尔——伯——胡——特统帅和你们其他人打败冰祭司的地方——德罗莫斯。你和统帅本人都曾告诉过我,我现在记得还很清楚。当我的孩子们长到能够理解它的时候,我会将这个神话讲给他们听。并且当他们的母亲翁塔娃变老,而我也变得满脸皱纹、皮肤粗糙的时候,我们的孩子会将这个神话告诉他们的孩子,这就是传说,这就是它们的存在。这一次,我想了解自从上次你到这儿以来见过的地方。是什么把你带回到这儿来的?我知道你的丈夫是位术士,很难理解他的行径,所以如果你觉得并不失礼的话,我还想知道是什么使他感觉不舒服?当然我无法减轻由此产生的痛苦,但是如果我能……”
  莫利恩冲动地踮起脚尖抱住了这个高个子印第安人的脖子:“难怪汉克·西尔伯胡特、翁塔娃、那些熊和你的人民那么爱你。你脸上严肃的表情骗不了我,科塔那,那只是个面具。你和你的传说、勇敢行为的神话。你是个浪漫的人,仅此而已!如果你有这个能力,你会独自担起整个高原安危的重任。在你说起汉克的时候,就好像他是个神!他是一个从地球来的人。既然汉克和你完全一样,那么我又怎么能够去责怪你呢?有时候他说起你是如何杀死叛徒诺桑的时候,我想你真该去听听,然后等他亲眼见到你抢走了他的荣耀并且原谅你才罢休——”
  科塔那轻轻地把她推开,对她冲动的言行扬起一边的眉毛,但是她看得出科塔那非常高兴——他几乎笑了出来。
  “西尔-伯-胡-特统帅……说这些了?”
  “什么?哦,当然!他总是在谈论他的‘熊兄弟’之前先把自己捧上天,你们人类呀!”莫利恩后退了几步,用胳膊抱住自己,发着抖,一下子语气又严肃了起来,“来吧,咱们还是去高原走走吧。”
  他们穿过拱门,又回到了训练场,图基斯和它的孩子们都已趴在地上,喘着粗气。科塔那停下来简短地与一个年轻的爱斯基摩看管者说了几句话,让他照顾这些熊,然后与莫利恩一起进入了高原迷宫。
  “我告诉你是什么让亨利不舒服吧。只是,你要相信我,他不是术士,只是他的时钟飞船是一个巫术装置,至少看上去像,真的我可以向你保证;还有它以前的主人,现在也许真的变成一个巫师了!——或者我可以从亨利自我评价的话中进行判断。德·玛里尼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尽管他很出色,而且我爱他。你说得对,他很忧郁,我知道这很难理解。通过时钟飞船,他可以控制一切时间和空间,进行无止境的探索。但是……”
  “什么?”
  莫利恩耸了耸肩,科塔那看得出,由于她丈夫心情不好,她也并不开心。她继续说道:“他最渴望的一件事却为他设置了艰难险阻。他想寻找一个地方,一片尚未被开发的土地。即使是远隔遥远的时空,他仍可听到一个静静的声音的呼唤。事实上,整个宇宙对于他那永无尽头的探索工作而言是毫无区别的,甚至他一点儿都不在意。但是你知道吗,亨利现在是位已名扬百个迎异世界的探索者。至于到底是什么使他不舒服,是这样的:有一次有人向他介绍了一个光明珠宝之地,那里经常发生奇迹,不可思议的事情是家常便饭,你都无法想象,这个地方就是伊利西亚,据说是神的家园。可是亨利发现的却是绕着它们的中心恒星不停转动的泥石球。各种世界就像是沙粒一般数也数不清楚,一点儿也激不起亨利对它们的兴趣。啊,科塔那,但是从第一次我们通过时钟飞船离开这里到现在的三年里,我们见到过许多美丽的世界:巨大的海洋,点缀着无数充满绿松石。玫瑰和玛瑙的岛屿;雄伟的高山,在它们的最高峰上,坐落着云雾飘渺中的城市;广袤的森林,空气中成千上万的兰花散发着芳香。夜晚,当做信号灯的油灯在树枝间闪烁不停。在那些地方,我们发现了许多你都不敢相信的朋友,因为他们都很奇怪。好多人都很喜欢我们。哦,对了,亨利要找的那个朋友的心脏是用机器做的!”
  “啊!”科塔那咕噜了一声,“你爱的这个男人似乎很荒谬,但是既然你爱他,他就不会荒谬,也许他中了一个比他更强大的男巫的邪恶。”
  莫利恩听到这儿,忍不住笑了:“哦,是的,他是中了邪!不管怎么说,或者亨利会让我相信。你要知道,我的姨妈阿娜希尔德可是个‘真正’的女巫,尽管她的魔法尽是些骗人的小把戏。所以你看,我并不真的相信魔法,你也不一定信,只有那些拥有怪异、奇妙力量的人才会信。而根本不存在什么魔法,这是亨利亲口告诉我的,世上只有那些特殊的力量和被称为‘科学’的东西。”
  说完了,莫利恩还在笑着,但是在她眼中,科塔那还是发现了一丝忧愁闪过。
  然而在她的内心深处,莫利恩想着:魔法也许真的存在,因为亨利对那个叫伊利西亚的地方和被称做泰特斯·克娄的人真的像中了魔一样……
  就在这时候,汉克·西尔伯胡特和风中女神阿曼德拉也在靠近高原顶部洞穴中的居所里谈论着同样的话题。由于阿曼德拉有普通人的猜疑和超自然的感应以及统帅对奇遇冒险超乎寻常的喜好,所以他们之间很好沟通。
  他们都十分擅长心灵感应,但是他们却对要尊重各自思维隐私这一点非常认同。只有当他们在一起最亲密的时候,或有紧急事件和危险发生时,他们才运用这一才能将双方的思维融为一体,因为他们在很久以前就发现夫妻双方经常生活在一起是很不利的——即便是二人的思想!可是现在阿曼德拉却很想知道她的丈夫在想些什么,这也许没什么好奇怪的。
  在消失了三年以后,时钟飞船又重返波利亚,同时也带来了危险,伊萨夸的女儿认为这将会给汉克·西尔伯胡特带来极大的麻烦。他现在食之无味,夜不能眠,满脑子都在想着忘却已久的地球,正是时钟飞船将他探索冒险的梦想带到了很远很远的那块土地上。
  统帅叹了一口气,中断了他努力外延的思维,用宽大的手掌轻轻地握住了阿曼德拉的肩膀——这是一对纤细玲珑的肩膀,属于这个由人类和外星御风而行者结合而诞生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女人。“我们以前经历过这些,你难道不记得上一次?事后没有考虑那些可疑之处吗?你还害怕吗?”
  她回过头来直直地凝视着汉克的双眼,他的话勾起了她的回忆:上一次德·玛里尼来的时候,他们四个人——亨利、莫利恩、汉克和她一起到波利亚的月亮去执行一项充满了危险、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那儿,她用了大量的时间与德·玛里尼交谈并与他成为朋友。虽然统帅已将德·玛里尼的过去以及在时钟飞船里的历险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但她还是一刻不停地问德·玛里尼,而且发现从德·玛里尼嘴里亲口说出的这些事情更加刺激。风中女神以前从未碰到过一个像他这样的人类,尽管在道德和所有普通礼仪正在消失的地球里,这个出色的绅土被视为有点冬烘,但在波利亚,还未见过像他这样的人。
  阿曼德拉不难相信他的出现纯粹是个偶然,他并不是有意寻找汉克·西尔伯胡特而进行某项星际间的超维营救!他当时在前往元老神家园伊利西亚的路上,被命运之潮冲到了波利亚这个冰冷海滩上……
  阿曼德拉回过神来严肃地说:“嗯,是的,我记得,”她弹了弹自己红色的长裙,闪烁着圆形的绿色眼睛,“我还记得那之后的事。在德罗莫斯的冰祭司山洞里,你和亨利险些死去,而我几乎成为我那魔鬼般的父亲的女仆!至于可怜的莫利恩,如果那个禽兽得逞的话,……”她战栗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是那件事情没发生,”统帅耐心地开导她,“相反,我们给了伊萨夸一个教训。那是他第二次图谋不轨,也是我们第二次击败了他。现在,他离我们远远的了,对高原和它的人民也多了几许尊敬,将他的时间和精力花在了更有利的猎物身上。换句话说,上次德·玛里尼来这儿为高原做了不少好事。别忘了,他还从伊萨夸的狼兵爪下救回了我这条命,否则的话,那些粮兵肯定会把我交到它们可怕的主人手里。”
  “他救过你的命?”阿曼德拉变得暴怒起来,霎时间她那绿色的眼睛中闪烁着激动的红色,“可是你在危急之中也救过他的命,而且是经常!哦,不,西尔伯胡特统帅,(只有当他犯错误的时候,她才这样称呼他。)你们之间谁也不欠谁的!”
  “阿曼德拉,他从未回来向我们讨过债,”得克萨斯人放开她,转过身,两只紧握的大手背在身后,“他什么也不要,只要我们的友善而已,就像是一个老友总不忘回来看看这里的人民,哪怕是再短的时间也好,然后再次离开,继续踏上他们那疯狂探索的征程,除了地球,那个从他离开之日起就已抛在脑后的地方,这里最能让他有家的感觉,这就是他为什么会回来,到了这儿就像到了他家一样,除非他找到了泰特斯·克娄,如果他能的话!”
  阿曼德拉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的,尽管身上披着厚重的白色羽绒罩衣,但仍能显露出令所有男人都为之梦想的身材,这是一个异常美丽的女人。从大约六年前西尔伯胡特第一次见到阿曼德拉到现在,她几乎没有变样儿,是个真正的女人。她修长丰满的身躯宛如一座架在浑圆健美的大腿支柱上的精美雕塑,超乎想象的优美曲线若隐若现地摆在你的面前;红色的脖颈上垂下丝般柔顺的长发,点缀着一个很大的金色椭圆形勋章;她那和眼睛一样圆的脸庞堪称惊世之作;笔直的鼻子在鼻尖上俏皮地打了个弯儿;还有她的嘴唇,像丘比特的爱情之弓,非常完美,以至于也许会让人觉得过于饱满。可以说女性之美全部集于这位风中女神的身上!她那绿色的大眼睛在其如雪般白嫩肌肤的衬托下,犹如地上无边的北部海洋,是的,而且它们都同样深邃。
  这就是阿曼德拉,她的微笑能给处在困境中的统帅带来希望,带来明媚的阳光。可是她要是皱一皱眉……她的火红头发就会禀性怪异,她的眼睛可能眯起来,由海洋的绿色变成洋红色,那是警告的暗示。她这一点是从非人父亲那儿继承来的。
  她现在皱起了眉!但不是因为生气,也许,是因为恐惧,害怕失去这位地球人类,这位统帅,这个她不顾一切去爱的得克萨斯人。
  “汉克,你在想什么?是关于你的家乡吗?”她还是紧锁着眉头,这时西尔伯胡特已猜到阿曼德拉下面的话了。“你是不是也有身陷囹圄、孤独无依的感觉?你把你的情感埋藏起来,可是亲爱的,我想听你的实话。你曾经给我讲过地球上的那些巨大的城市闹区,高原与它们比起来实在是小得可怜,而且,现在德·玛里尼和他的时钟飞船又回来了——”
  汉克抱住了她,轻轻地将她举起,就像是抱起她在天上行走时与她相似的那些风一样轻而易举,然后把她放下来,把一个吻印在她的唇上。
  过了很长时间,汉克让阿曼德拉顺着他那结实的胸膛滑下来,直到她的凉鞋接触到地板上的皮毛。他抢在阿曼德拉之前说道:“这——就是我的家,你——就是我的生命。波利亚现在就是我的世界,阿曼德拉。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的人民就在这儿。即便回到地球就像是走到畜栏,骑着莫达走上一英里,穿过平原就到了,我也不会这么做!除非我能带上你一起走。对所有的漫游者来说,地球都是个普通的地方,没有像你这样的人。那里的人们会怎样看待一个能在风中行走,驾驭每一拨闪电,具有异域风情的外星美女?”说到这里,汉克停住了。
  他本来还可以说下去:在那里,阿曼德拉会感到迷惘,迷惑,被看成一个纯粹的外来者,一个异类,一个希罕玩意儿。上帝七日造出来的奇迹,最后会被视为一个畸形物。不消说出来,只要一想到这儿,他就觉得自己比阿曼德拉还伤心。这些话他没有说出来,只是说:“我爱你,而且只会爱你一个人。只要你在的地方,就像波利亚,无论是天堂或是地狱,都是我的归宿。相信我,我找到了我的家,一个我需要的唯一的家,——但是我们的朋友亨利·劳伦特·德·玛里尼却还未找到属于他的家。你所说的麻烦其实是他的,而不是我的。也许你能感觉到我内心的痛楚,但那只是替亨利感到难过。莫利恩说他在一百个有生命的世界里都是知名的探索者。就连那些思维方式迥然不同的外星人都能理解他的探索工作,都那么称呼他。他们同情他,难道我应该藏起自己的情感吗?不,阿曼德拉,我不是一个恋家的小孩子。德。
  玛里尼也不会为一个他还尚未找到的家害思乡病。但是这是他的使命——是的,正是它使亨利变得痴迷发狂。我的痛楚在于我不知道怎样帮助他。“
  现在,阿曼德拉郁郁不乐。她清楚自己没必要去刺探丈夫的内心深处,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是的,这个有着奇异的极光和人迹少有的卫星的星球,现在就是他的世界,但是他毕竟是地球上的人类,与他的同类探索者德·玛里尼有着同样的想法。
  “汉克,我……”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羞愧之情,汉克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可不想看到阿曼德拉自我贬抑。
  “我知道,我知道。”他轻轻地拍了拍阿曼德拉的头。
  “但是我怎样才能帮助他呢?”她急于马上解决这个难题,“我是不是该和我熟悉的风联络一下?它们和从宇宙最深处吹来的风交谈过,也许它们会听说过这个伊利西亚。”
  西尔伯胡特点了点头说:“这值得试一试。”然后他直了直无奈的身子,舒展了一下肩膀,最后冲着自己不屑地轻笑了一声。
  阿曼德拉椰偷地望着他,但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她扬起金色的眉梢问道:“怎么了?”
  他又笑了一下,然后耸了耸肩说:“有一次——哦,对,是6年以前——我发出了一个旨在探索并毁灭你父亲的报复性命令。我知道伊萨夸并不是什么超自然的东西,而是一位实实在在的由不同空间和维度产生的外星人。这就是我对地球以外的事物的信念,伊萨夸是真实存在的,他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古老生灵——克突尔胡神抵也是。而且,我不仅是一个通灵术者,而且还是一个得克萨斯人,但是整体的我还是一个地球人,在很多方面我和其他人一样脆弱。在那次追捕行动中,我和我的队员反被伊萨夸抓获并带到了这儿。从那时起——”
  “怎么样?”
  “怎么样?你看我的视野开阔了多少!那个曾经充满了仇恨,通晓心灵感应却又脆弱如俗人的得克萨斯人现在如何了?现在成了异星世界语言多种多样的人们的统帅和奇异星球的探险者;与仇人的女儿结了婚,妻子可以在风中行走,可以与星际间的风沟通?当你说‘我可以问问我认识的从宇宙另一边吹来的风’的时候,这个男人点了点头说‘好的,这值得一试!’”说到这儿汉克放声大笑起来。
  尽管阿曼德拉不太明白这突如其来、自编自导的的幽默,但是受汉克的情绪影响,她也跟着笑了起来,并抱住了他。两人缠绵了一会儿,然后手牵手一起去找德·玛里尼,告诉他阿曼德拉可以怎样帮他……

  虽然亨利·劳伦特·德·玛里尼已经意识到了他的到来在高原及其居住者中间引起关注,但他的这种意识却很淡薄,因为他那永远处于优先地位。索绕于心的事情不允许他想得更多;坦率地讲,现在那件事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心。他知道,但对此毫无办法。他自己也在怀疑,只有莫利恩,这个他了解至深的女人,是唯一能使他保持清醒的人。他们一起探索过许多星球,见过各种各样人类的,半人类的和外星异形的居民,其中的星球还颇有几个适于居住。哦,是的,在宇宙浩瀚无边的海洋中散落着许许多多富饶美丽的岛屿——他们曾在这些星球上逗留过,但是没有一个能带给他们安全感。德·玛里尼经常在早晨被惊醒,坐起来,到处寻找后才发现昨日的奇闻轶事和昨夜的奇迹失去了它们的韵味,变得如此枯燥,在那些梦消失的同时,他的双眼会变得黯然无神。然后他们会走到时钟飞船前,在他的命令下,仪表板会打开,放射出令人激动的熟悉的紫色光芒,这是出发的信号。
  他知道波利亚也没有什么特别,但是至少这里还有几个朋友,几个真正的人类朋友。这也就是他为什么在历经3年毫无结果的探索之后,又回到了这里的原因。地球?他从未严肃地想过这个问题。地球虽美,但已被人类污染得疾苦横生。那里的居民正在暴殓天物,有组织、有计划地毁坏着自己的生存之地,就连地球上的梦境也难逃厄运,这在德·玛里尼知道的这么多星球中还真是独一无二的。
  放弃对伊利西亚的一切热望,在地球的梦境里定居这个想法已不止一次地出现在亨利的脑海里了。但是即使是梦幻之地,也存在危险。而且其中很少一部分已经开始苏醒!因为德·玛里尼知道,有些梦是永远也醒不来的……
  梦境是一个很奇怪的维度空间,形成于人类的潜意识。
  但是德·玛里尼现在明白了,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
  德·玛里尼此时正伫立在高原边缘一个由岩石凿成的箭塔上俯瞰着这片土地。当他们再次飞回到那次与伊利西亚的泰特斯·克娄和蒂安妮娅在地球梦幻之地上探险的时候,他笑了,确切地说,是苦笑。因为站在这样的地方眺望景象类似于(然而,如果从另一个角度看的话,却又完全不同于)
  在随云漂泊的塞兰尼亚粉色大理石码头上的那种眩晕感觉。
  在那儿,有着童话般的空中楼阁,俯视着缥缈的卷云和卷积云海。
  德·玛里尼记起了那座美妙的空中之城,不禁想起库兰斯,欧斯一那盖、塞兰尼亚和塞兰尼思周围天空的主宰。库兰斯,是的!还有兰道夫·卡特,他也许是地球上最伟大的梦想者。由于他自己本身就是梦到伊莱克·瓦德的第一人,所以他完全能够胜任伊莱克·瓦德王者的职位!
  德·玛里尼又想到了其他一些土地和城市:乌尔萨,谁都不可以杀猫;奥里阿布岛,地处南部海洋,巴汉尔是它的主要港口。是的,是梦幻创造了这一切难以置信的地方和奇妙的人们,但是,不是所有的梦都是美好的,梦境也会受到噩梦的侵袭。
  现在德·玛里尼想起了戴雷丝一利恩倒霉的时候,不禁战栗起来,一想到那些人名和地名,譬如查尼尔花园的祖拉、庞斯山谷,寒冷荒原的卡达斯,莱恩高原禁地以及可怕的腹地,他就觉得嘴里苦苦的。特别是在莱恩,那些身材短粗、头上长角的人面兽,伴着魔笛的哀泣和裂开的响板干脆的尖声,围着篝火嬉戏,真令人感到恐怖。
  不,梦幻之地对于像莫利恩和德·玛里尼这样的人来说不是一个理想的居住地。德·玛里尼从不认为自己善于控制梦幻,至少现在不是。也许到他即将死去的那一天,他会梦到自己躺在超时间的塞兰尼亚的一幢白墙别墅里,到那时……
  ……在德·玛里尼记忆的眼中,这些梦幻浮光掠影般地晃过,转瞬便消逝得无影无踪。现在,他的思绪又回到了波利亚,回到了这个高原顶上。在这寒冷的波利亚,他和莫利恩像贵人般被宴请了十天,直到心生厌烦,即使有西尔伯胡特、科塔那、吉米·富兰克林和查理·塔克玛等人类好朋友的陪伴。
  突然,德·玛里尼对探索感到厌倦,他不知道过多久他就会放弃这项探索任务,向绝望屈服。实际上,他经常感到奇怪:是什么力量推着他走了这么远——不,那是谎言,因为他早已知晓答案。答案不仅在泰特斯·克娄对伊利西亚的描述中,而且还存在于他对德·玛里尼的看法:“你像你父亲一样酷爱神秘,我的朋友。(这是克娄的话,)有些事情你该知道。亨利,很久以前你就该去请一猜是什么事情。你身上有种东西让人想起黯淡的时间深渊,它的火花仍在伊利西亚燃烧……”
  这听起来像个承诺,好像克娄说的那些话,使得亨利继承了一种超凡的能力;但是现在,这个承诺又能怎样呢?难道仅仅是克娄说错了吗?他德·玛里尼不该将伊利西亚作为第一选择吗?泰特斯·克娄还说了些什么?
  “亨利,你会受到伊利西亚的欢迎的,但是你一定要自己找到去那儿的路……这会是一次荆棘密布的。充满危险的旅程,因为去伊利西亚没有正式的路……有无数始料不及的时空陷阱在等着你,但回报也是极高的……当你遇到障碍时,我们在伊利西亚会马上知道。如果我自己无法与你联络上,我会乘着尚思找到你的。”
  德·玛里尼不由自主地哼了一下鼻子,以示嘲笑:障碍?
  哦,将会有“障碍”,太好了!在飞船中进行时间旅行不可避免地要与亨达罗斯猎狗发生战斗,一些空间世界看似友善,其实是对人类生命的威胁;时空结构本身具有许多在神秘和危险方面不为人们所认识的焦点。在那些老大神的“居所”或“坟墓”(更确切地说,是他们的监狱)所在的连续体中,既非最后的,也非最不重要的,死亡之地并不存在。
  他们被仁慈的艾尔德神抵锁在那里,绝然不知时光的流逝。
  这是对他们的行为的惩罚,或是对极端残酷的行径所积累起来的威胁的惩罚。元老神在我们知道的时空维度间追踪克突尔胡、他的后代以及他们后代的后代,并将他们就地囚禁起来。所以他们毫无损伤地活到了今天,虽被囚禁,但却不死;等到行星到天体轨道上运行,并按预先设定的位置在苍穹中排列好,他们即可获得自由。一只大手落到德·玛里尼身上,吓得他一把抓住了箭塔露天瞭望哨的边缘。所有这些充满厄运的思绪一下子灰飞烟灭,他被拉回了现实。
  “亨利,”汉克·西尔伯胡特搂着阿曼德拉站在那儿,声音很低沉,“料到你会在这儿,我吓着你了吗?刚才你神思恍惚想到那儿去了?”
  “光年!”德·玛里尼转过身来点了点头。他尽量挤出一丝笑容向汉克问好,并很正式地向阿曼德拉鞠了一躬——一下子便感受到了他们因他而起的痛楚和焦虑。亨利非常想道歉,可话刚到嘴边,风中女神便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亨利,如果你愿意,我也许能帮你找到伊利西亚,至少这是一个机会。”
  “你看呢?”统帅冲他笑着说。
  德·玛里尼愣愣地看着他们,过了好一会儿,才知道阿曼德拉具有超常的第六感觉,并意识到了在波利亚谁能帮助他,她就是其中的一个。但他还从未想过寻求她的帮助,因为……因为他是德·玛里尼,而她是他的朋友,他懂得过多地要求真正的朋友帮助自己只会失去他们。
  “怎么样?”统帅在等着他的回答,现在德·玛里尼终于做出了决定。
  亨利朝前走了几步,突然猛烈地将风中女神搂入怀中,将她的身体举过头顶。“阿曼德拉,我……我……”然后,他羞愧地将她放下,笨拙地摇着头,退了回去,在阿曼德拉严厉坚定的目光注视下,最后低下了头。
  结果还是阿曼德拉发了话:“你们这些从地球来的人类全部都是一个样儿:同样强壮,一样软弱,还好前者超越了后者,使得你们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德·玛里尼抬起头来,看到她那绿色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此时,汉克用手搂住了他们两个,放声大笑起来。

《伊利西亚》 作者:布莱恩·拉姆利

第二章 伊利西亚

  奇怪的东西在伊利西亚上空搅动着,这种超自然的不祥暗流使得在这片怪异而神奇的土地上居住的人们变得忧心仲忡。这种不祥源于什么?是恐惧吗?尽管还不能肯定,但对于唯一几个可以感觉到它的人来说,凶兆的来临是可以预见到的,就像在屋中黑暗的角落,当你听到蚊子那一阵紧似一阵的嗡嗡声突然在你耳边消失了之后,你就可以肯定你要被蚊子叮了。
  泰特斯·克娄在一片寂静中醒来,本能地意识到了蚊子正在袭来,不是马上,但也不会太晚,而且不会仅仅是蚊虫的叮咬……
  从外部看来,伊利西亚与很久以前一样,一切都是那么井井有条,可是,在其内部,“我们心里有一个结。”克娄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地穿上他的草绿色夹克和树皮棕色的直筒裤,并系上皮带。透过这个被他和蒂安妮娅称做家的空中堡垒的石头窗户,克娄瞥了一眼外面的天空,不禁皱起了眉头,今天早上,就连日出都显得有点不对劲儿,还有几缕莫名其妙的铅灰色云彩在远方的地平线上漂浮着。
  蒂安妮娅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又把头深深地埋在了枕头里,并没有去理会克娄。
  “要出事了。”她听到丈夫得出了一个结论。克娄吸了吸鼻子,点点头说:“没错,要出事了,因为云都变成了灰色了!”
  现在,蒂安妮娅算是醒过来了,她喃喃地说:“你以前难道没见过灰色的云吗?也许天要下雨,咱们的花园这下可好了。”
  “不,”他摇了摇狮子般的头说,“不应该是这种灰色,我能感觉到它代表什么。”克娄走到蒂安妮娅跟前,舒展眉梢,轻轻地从枕头上抬起她,温柔地吻了一下。“蒂安妮娅,到这边来,你是最受伊利西亚宠爱的孩子,你就真的感觉不到吗?我说,它就在那儿,在空气中,一定是出事了!”
  听到这话,蒂安妮娅坐了起来,也就在这一刻,泰特斯·克娄突然间发现离她是这么近,以至于被她的美丽惊呆了,同样是每一个清晨,每一个夜晚,他都会那样望着她,一想到她是属于他的,克娄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会兴奋不已。蒂安妮娅是个身材完美的漂亮姑娘,地球上的美女也仅在这个方面可以和她相比,其他方面都难以望其项背。
  要想细细地勾勒出她的美丽,需要千言万语,而且大部分词汇都得是最高级形容词。要想找到这些词语的确是件浩大的工程,况且读者们面对这些堆砌的华丽词藻也会久而生腻,所以还是让我们说得简单点儿吧:蒂安妮娅头发黑绿,泛着海蓝宝石般的光泽,还带点儿祖母绿。许多小发卷一直垂到她的腰部,宛如玻璃酒杯的高脚一般精美。她那如奶般细嫩的肌肤散放着珍珠般的柔和光泽,而不是那种珍珠母层的颜色。蒂安妮娅有着一双海蓝色的大眼睛,深不可测,上面是两道弯弯的绿眉;鼻子纤巧轻盈,笑起来就像个顽皮的小姑娘——除此以外,她简直是女人中的经典之作。她是个普通人类,却又带有强烈的异域风采;她是一个女孩子,但她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她天生就知道艾尔德的秘密。
  克娄不解地摇了摇头。尽管蒂安妮娅早已习惯,但至今还是不能完全领会这个特别动作的含意。克娄只是十分简单地说了一句:“你是有史以来最美丽的。”
  她站起身来,将头发甩到脑后,说了句“嗨!”但克娄可以看到她的脸此刻已羞成了玫瑰红,“尼玛拉花园里有许多花——”
  克娄打断了她:“我说的是人类。”
  她吻了吻克娄,开始穿衣服。“那么,我们该算是很般配的一对喽,你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他习惯地回答道:“啊,对,但仅仅是个人类。”
  其实,这个回答并不正确,因为克娄很清楚自从他的身体结构发生了转变以后,他就不再仅仅是人类了。蒂安妮娅迎着克娄那赞许的目光,也同样心移神驰地回望着他,和他在一起,她永远不会感到厌倦。在她的心目中,克娄是个永远健康、永远年轻的男人。他看上去只有四十岁,这可比他的真实年龄小了至少四分之一个世纪!不过,像这样仅仅以地球时间的标准为依据是不对的,因为在克娄肉体被一个机器人世界里的外科医生重建后,他就一直独自呆在一个叫T3RE的大容器里,长达60年之久!那就是他发生转变的地方:在T3RE实验室里,那些机器人的手、工具和镭射光把他塑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且现在的克娄拥有一副不老之身,因为他的衰老速率已被降到了正常人的十分之一。20年前的克娄与现在没什么两样儿,但是年轻的蒂安妮娅正在迅速变老,就要赶超他的年纪了,这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一个难题……
  蒂安妮娅穿好衣服后又套上一双靴子,然后把裤腿折起,就像是两只螺旋形的钟。这身装束处处散发着一种浪迹天涯的感觉,而克娄又偏爱这种风格。但是现在外表在他的心目中退到了第二位,无心注意蒂安妮娅为讨他欢心而故意作出的扭怩之态。
  蒂安妮娅没有注意到克娄的反常,还是问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我们,我们?”他嘲弄着她,故意淡化自己毫无根据的恐惧。“谁在说‘我们’的事?我只是说我要去看看是否可以去可撒尼德的冰雪宫去拜见他。”
  “哦?”蒂安妮娅挑起一只眉毛,“那么我就应该呆在家里为你做饭喽?”她两手叉腰站在那里,装出一丝不悦。
  克娄体内那颗机械心脏的跳动急骤加速起来,好像是什么东西在咬噬着他的身体,恐怖之云日渐压近,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浪费,可是他还在这儿与爱人蒂安妮娅缠绵着。他冲着蒂安妮娅吼道:“当然了,老婆,还有什么?难道一个男人还不能用一天的辛勤劳作换回一席丰盛的饭菜吗?他回到家里只是想……想……”
  在一阵相互嘲弄之后,蒂安妮姬的笑容消失了,她现在已清晰地感觉到了丈夫的恐惧——那是真的。也许是第一次,她也感到了铅灰色——令人窒息的凶兆,尽管这种感觉还不是很强烈,但在伊利西亚的空气中,这种厄运感觉却是越来越明显了。
  一想到这儿,蒂安妮娅不禁钻进了克娄怀抱,害怕地说:“哦,泰特斯,泰特斯,我现在感觉到了!
  到底是什么?“
  他把蒂安妮娅抱进怀里,抚慰着她:“我要是他妈的知道就好了,不过,我想搞清楚,来吧!”克娄咆哮着。
  他们冲出了位于角塔底部的卧室,来到了装饰用的“城垛”上,从那里可以看到伊利西亚的全部或部分怪异景象。
  东边,一轮人造的金色太阳正在一堆缓慢下降的云朵后燃烧,异常寒冷的风席卷着下面的土地。天空中的景象很反常,只见很多从各处飞来的蜥蜴,闪烁着显贵们的鲜艳颜色,驮着他们的主人向北飞去。
  去北部?穿过冰海去另一边的冰冻地?
  克娄和蒂安妮娅若有所思地对视了一下双方充满恐惧的眼睛。这正证实了他们自己的想法和怀疑。克娄点了点狮子般的头,“还记得我说过要去水晶珍珠宫谒见可撒尼德吗?”
  蒂安妮娅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只见下面扑上来两只悸动的翅膀,掀起一股气流。那是他们都很熟识的一个身影——一条奇特的大蜥蜴,最正宗的龙,在伊利西亚上空翱翔!奥斯·莱斯是其种族——注定要毁灭的萨卡优(这个星球在太阳爆炸中烧毁)的高智商恐龙的代表,身上鳞光闪闪,飞到附近的城垛上,刷的一下收起薄膜般的翅膀。
  “奥斯——莱斯!”蒂安妮娅喊了一声,飞奔到这头大怪兽的跟前亲热地搂住它的脖子。
  这个东西转过身,轻柔地叫了声蒂安妮娅的名字,并低下头让她抚摸。
  这种场面,克娄即使见过一千次,也会感到恐怖。这玩意儿简直就是出自地球上最古老神话中的怪兽——来自亚洲腹地、浑身散发着绿色和金色光芒的天龙!可蒂安妮娅却轻吻着这头怪兽,好像它是她的爱驹一样。不过克娄还是自动地更正了自己的想法,向奥斯——莱斯表示问候——问候他——就像是老朋友相见一样,的确,这位奥斯——莱斯真可以说是他们的老朋友了。这种金绿的龙只在东加织锦上见过,一般只在拉科花园里嬉戏。如今却真的出现在这儿,而且还是来执行任务的。
  奥斯——莱斯佩着翠绿色的鞍和蒂安妮娅家的缰绳。他是被派来接蒂安妮娅的。
  克娄大步走上前去,拍着这个东西的腰问:“那我怎么办?”
  “你?”奥斯·莱斯弯下头来看了看他,“你也要去,泰特斯,不过你得马上直接去见可撒尼德!飞行披风对你更合适。”
  这只龙和它的同类一样在说人类语言时,总是口齿不清。
  克娄盯着他那小茶碟般的眼睛说:“你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不知道,”奥斯·莱斯几乎不被察觉地摇了摇他巨大的脑袋,“不过……我想是麻烦。大麻烦!你看!”他转过头去,示意克娄向空中看。
  在伊利西亚之上,蜥蜴、披风以及所有带翅膀的生物可以到达的飞行区域之上的高空中,各种各样的时钟飞船在闪烁个不停,其数量之多是前所未有的。
  所有的时钟飞船都在往东向正在冉冉升起、阴暗异常的太阳,蓝山和地下数英里长的飞船通道飞去。伊利西亚的子民们无论身处何地,在进行什么工作,都应召前来谒见这片神奇土地的主人。
  克娄凝视着天空,焦虑使他那高高的额头蹙起几条皱纹。过了一会儿,他匆忙跑回城堡,取出一件红色的飞行披风,滑进安全带之中。这时蒂安妮娅已爬进了蜥蜴颈背上那个华丽的鞍座里了,停了一下,斜着身子吻了一下站在城垛上的克娄。
  “泰特斯,我——”她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克娄看着她那美丽的脸庞和裹在开襟夹克衫和柔软的灰色吊脚裤中若隐若现的迷人身体,真切地感觉到她内心的恐惧和担忧,不是为她,不是为伊利西亚,甚至也不是为他自己——他在任何情况下都显得坚不可摧,而是为他们,他们已经成为一体,以至于彼此无法分离。
  克娄静静地说道:“我明白。”然后高兴地说,“现在我们还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也许只是……小事一桩。”
  两个人都很清楚他是在安慰她,但无论如何,蒂安妮娅还是点了点头。奥斯·莱斯从城堡的墙上一跃而起,向北疾飞而去。而克娄也按下了披风的控制钮扣,披风一下子张开了,将他带到空中。
  很快,龙和一对男女三个便加入了那滚滚的飞行大军,飞向可撒尼德的冰宫……
  克娄加速飞到了前面,他猜想奥斯·莱斯是故意落在后面的,让他领先,给他留出额外时间。这是为什么?是不是让他可以和可撒尼德私下交谈一会儿?可是这又不太像,因为周围有这么多人都在赶往同一个地方。不过克娄还是加快了速度,向前飞去。
  飞着飞着,克娄突然感到应该再看一看伊利西亚,让这片土地牢牢地印在他的脑海里。此时他才意识到如果说这边有一个他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那么这个地方就是。现在克娄第一次自觉地想记住这里的一切,因为他知道,他的直觉是对的,一场浩劫即将来临;在这次短途旅行结束之前,他要将伊利西亚的一切尽收眼底,去感觉它,尽可能地将它融于自己的血液中。

  伊利西亚不是一个行星,就算它是,也是宇宙中最庞大的一个;克娄在这里从未见过真正的地平线,你永远也不会见到星球边缘的曲度,你能见到的只有那无边的尽头。哦,对了,这儿还有一些高耸人云、长年积雪的山峰,但即使在这些高峰上,还是只能看到伊利西亚消失在雾霭之中的远方,如此巨大,不可思议的美丽土地!
  伊利西亚的地貌和它的城市也同样很美。对,那些城市!到处装点着银色的尖顶和成簇玫瑰,还有伊利西亚人民的那些怪诞各异的住所,他们之间往往隔着土地、河流和平原,居民间从未有过纠纷。即使是在最贫瘠荒凉的城市里也有花园、树林、河流,湖泊像是明亮照人的彩带和镜子一样无意地散落在地上,却更加衬托出这片神奇土地的美丽。穿过这些圆丘般小山上空的雾霭,你会发现更多的城市;它们那渐渐升起的球体阳台和叫拜楼在远处闪烁着光芒,令人眩晕的悬空公路像丝线般将各个城市连接起来,形成一个怪异的社区蜘蛛网。
  蓝天岛就像是地球梦谷里的塞兰尼恩、蒂安妮娅的城堡和它周围的花园一样,很明显在自由地漂流着,但实际上它们还是被一种重力装置在某种程度上稳定在这个地方。正是这种重力装置赋予了伊利西亚力量,使它能够在这空荡平行的维度空间中保持着自己的位置,所有这些空中居所到处都是,看似好像是随意处在各种不同的高度上,但实际上它们是经过极其周密细致的设计而建造的,完全能够满足它们的主人们由于自身条件的不同而对各类抗重力建筑物的需求。
  伊利西亚的天空是如此宽广,以至于永远不会因为这些房屋的存在而显凌乱。
  天空中满眼都是在滑翔盘旋的飞行器;成簇的浮云中,金绿色的蜥蜴在穿行,象牙和皮革制成的双翼威武地扇动。
  并不是所有人都必须依靠蜥蜴或是飞行器,在伊利西亚,有一些物种天生就能够飞行,其中甚至还有一部分不会别的,只会飞!然后,还有一些像克娄这样借助飞行披风的人;最后一种也是最特别的,通过时钟飞船进行……
  但是伊利西亚上除了城市、天空和山脉外还有大片的森林,无边的山谷平原,色彩绚烂的土地和比地球珍珠般的海洋更美的海洋。冰海就是其中一个:它的形状就像是一片延绵上百里的大雪花,外部边缘经过长期的蚀刻,形成了许多闪烁的冰辐条,然而在它的核心是一些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堆积的冰山,从而形成了一块巨大的冰石。泰特斯·克娄现在正在冰海的上空,越过它————就是冰冻地带,那里的温度很适合伊利西亚某些居民——可撒尼德,元老神的发言人也居住在那儿,住在冰川中心的宫殿里。
  “元老神”,他们不是神,可撒尼德自己会是第一个承认这一点的人,但各个时代和上千个不同世界的种族们,视他们为神,于是这个名字就传了下来。不,他们不是神,而是科学家,正是他们的科学使其看起来像神。他们是艾尔德善者,但并不是所有这些神都友善。

  克娄此时已飞过了冰海,并开始感觉到了来自冰冻地带刺骨的寒冷。他知道,在下到大冰层中心之前,奥斯——莱斯的体温可以让蒂安妮娅取暖;那么克娄自己呢:这副T3RE身躯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受到伤害的。无论如何,克娄感到寒冷的与其说是寒风,不如说是精神。铅灰色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他的心头萦绕。
  克娄越过冰海由闪烁不停的碎冰片勾勒出的海岸线后,转向西行,瞥了一眼下面那温和的海洋,气势恢弘的冰川在蓝色的海水中漂浮着,并慢慢地融化。没过几分钟,克娄便飞到了冰山的上空,这里的景色就完全不同了,周围有许多蜥蜴驮着它们的主人毫无疑问地飞向同一个目的地:可撒尼德的水晶宫和珍珠议政厅。
  可撒尼德,伊利西亚具有超级感应的克拉肯,显贵,圣人和国父。还有个善良的……
  但是在可撒尼德的种族中却有一个与可撒尼德长相一致,但却充满兽性、残忍异常的元老神——克突尔胡!克娄几乎天天都在与他的这种动机和崇拜做斗争。这个罪恶滔天的魔鬼已被困在地球上广阔的太平洋的茹赖里长达35亿年了。可是现在克娄感到很奇怪:这种想法是怎样冒出来的?
  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又一次加快了披风的速度,终于看见了前方太古冰河以及守护在可撒尼德冰下宫殿人口处的锯齿状裂缝。
  往常,克娄为了表示尊敬,小心翼翼地步行至议政厅,可今天不平常,他熟练灵巧地驾着披风飞进了一个奇特雕刻的山洞,掠过几段由冰凿出的通往冰河中心的阶梯,最后猝然下降到从冰壁上凿出的一段水平通道,这里的地面铺着由于无数世纪的冰蚀作用而被磨光的花岗岩。现在克娄感到从前方通道的里面吹来一小股温暖的气息,送来了一种他以前只能在这里闻到的奇特的奇怪香味。
  越往里走,空气越暖和,突然间里面发出的晦暗蓝光变得明亮起来,好像那柔软如页片的冰墙后面隐藏着某种神秘的光源。那些墙和地面一样已经变成花岗岩,最后克娄来到了一挂巨大的帘子前——金丝作线,串起无数纯水晶和珍珠粒。他知道穿过这道帘——帘子无价,上至昏暗的顶部,宽达一百英尺——就是显贵可撒尼德令人敬畏的水晶珍珠宫、宝座室和议政厅。
  克娄曾到过这里几次,但都是在很特殊的时刻;现在他又一次感到自己正身处某种极重要事件的边缘,不过,只消一会儿,便可以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了。但是……这里用不着飞行,克娄降落下来,滑出披风的安全带,将它叠好,夹在臂下,最后分开珠帘,走了进去。
  他到现在才真正感觉到奥斯·内斯说得对,那个麻烦,“大麻烦”正在伊利西亚里酝酿。
  和往常一样,克娄还是惊愕于议政厅的规模,还有内殿,可撒厄德的伟大思想就是在那儿诞生的。他环顾着这个奇异地方的每一部分,站在用巨大的六边形石英板铺成的极宽敞的地板上,在他头上是悬在高处的拱顶。四处都是极尽考究的柱子,撑起高高的。在不断升腾的雾霭中略显朦胧的阳台。和上次克娄到这儿来的时候一样,白色、粉红色和血色掺杂在一起的多色水晶随处可见,史前海螺壳的衬里在刨光后被用来装饰边墙,所以到处都闪烁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唯一不同的是往常放在大厅中央的那个巨大的乳白色水晶球连同它的红色褥垫都不见了,那是可撒尼德魔石,除此以外,其它的都和克娄所记得的情景一样,只是以前,可撒尼德都似乎是独自一人呆在宫殿里,可是这次————现在,强大的可撒尼德正端坐在他的位置上,拨开珠帘向外注视着外面聚集的人群!
  乍一看,克娄会认为伊利西亚一半的人都跑到这儿来了,这么大的一个议政厅,如今却显得有些拥挤,包括一些与可撒尼德一样显赫的人物和以前从未见过的面孔。这绝不是普通的议政会,因为除了那些社会名流外,伊利西亚几乎所有种族的代表,几乎所有城市或地区的主人和头领全来了。
  在人群中还有几条身处高位的蜥蜴,系在脖子上的黑色皮带代表它们的头衔。在它们当中,克娄一眼就认出了埃氏,类鸟的德奇·奇斯的语言专家;这个长得跟人差不多大小的古翼鸟正弯下羽毛丰满的头向他默默点头问候呢。还有许多人选者:经常但不能总是保持人形的两足动物,元老神很喜欢它们的自然美,包括许多看似柔弱的种族,克娄只能把它们看作是小精灵或是小仙子。这里还有虫族和矮小的两栖鳍状生物,甚至还有习惯独居的德何阿尔·阿恩族的孤独一员,一个能量螺旋,盘在埃什身边,彼此用嗡嗡的电流进行着一场无声的秘密交谈。
  克娄看见众位元老中有一个巨大的金色球状堆积物在轻微地蠕动着,在它后面半隐半藏着一个梦魔般的旋转体,他知道那是约哥·索苏斯的“表弟”雅德——特哈达格,比起它那臭名昭著的黑身恶魔表哥来,这个雅德——特哈达格还真算是个大好人呢。除此以外,克娄还发现一簇有两人多高轻轻摇曳的火焰,它的两头都呈锥形,并绕着自己的轴心做着顺时针旋转,同时还射出闪烁着黄色光芒的能量线,这也是元老神精英中的一员,一个在星球核心的永世中诞生的热量生命体,前半生就已渡过了50亿年!所有这些生物都在交谈着,交换着各自的思想,或是与可撒尼德沟通。
  可是泰特斯·克娄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却也被叫来参加这样一个会议……
  “普通人类?”端坐在拱形四壁里宝座之上的可撒尼德将自己的思想传到了克娄脑中。“你不仅仅是个普通的人类,泰特斯·克娄,你深知这一点。人类绝不是什么‘一般生物’,你尤其不是。事实上,大家最主要的就是在等你。”
  克娄到来引起了多方的关注。现在他感到可撒尼德那双金色的眼睛在全力地注视着他,寂静的人群让开了一条小道,让克娄走上前去。他照做了,但已经记不清他是怎样走过那些巨大的六脚形石英板,如何走近端坐在凹壁里的可撒尼德,最后站在他面前那张黑色桌子前的了;桌子上摆着一块红色褥垫,上面便是那块乳白色的魔石……

《伊利西亚》 作者:布莱恩·拉姆利

第三章 可撒尼德

  克娄走到通往宝座的巨大阶梯前便停了下来,他像通条船站得笔直,双手垂在身体两侧,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以示他对面前这位高人的尊敬。
  “行了,克娄,”可撒尼德说,这一次将他的思想仅仅传给了克娄一人,“在各处的世界里,我们都是杰出者,否则你我也不会是第一批来伊利西亚的人。泰特斯,到这儿来,我们需要一点儿时间私下谈谈。”
  克娄抬起头来,爬上了阶梯。他身后的幕帘慢慢滑拢,将凹室与外面隔开。
  在幕帷合拢之前,可撒尼德向下面的人群说:“请稍等片刻,很抱歉将你们排除在外,但是这件事只牵扯到地球人和我自己,而且非常重要……”
  现在可撒尼德终于直率地说话了(尽管还是以通灵方式):“泰特斯,我们现在在一个绝对秘密的地方,在这儿,我们的交谈别人听不到,所以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顾及我的身份。”
  克娄连忙说:“没有人能赢得我更大的尊敬,这你知道,我又怎么会拒绝回答你的问题呢?”
  “够犀利!”可撒尼德点了点头,“实际上,你身上的艾尔德血脉很多,至于我一定要问的——”他停顿了一下。
  虽然他只是停顿了一下,克娄还是趁机仔细看了看这位外星科学家——真正的老大神,并被他的外表和气质给震住了。以前有一次克娄被这副样子吓得失魂丧魄,但现在克娄可以在面对可撒尼德的时候不去想他恐怖的外表。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可撒尼德可以一直望到克娄的心底,真的,可撒尼德真是很优雅。
  不过,这种想法本身是站不住脚的,因为从它身上像山一样堆积的肉和克拉肯的搏动方式判断,这很可能是克突尔胡,但是,克突尔胡的眼睛是铅灰色的,充满了贪婪,而可撒尼德的双眼却是金色的,闪烁着超凡的智慧,克突尔胡的思想像能令人沉睡不醒的毒药般令人毛骨惊然,而可撒尼德却能带给人们生命与活力和一切美好的事物。哦,茹赖神的同类,破坏世间的生活与健康,这个东西肯定如此,但仅此而已。折在背上的双翼,长满触须的硕大头颅,鹰爪般的脚,所有这一切都表明了可撒尼德和克突尔胡神二者之间的近亲血缘关系。但是克突尔胡疯狂残暴,而可撒尼德有一副好心肠,他善良,极富同情心。
  是的,可撒尼德的怜悯现在却变得如酸蚀般难忍,与他完全该做的本分之事背道而驰,使他内心充满了负疚感!克娄也很惊讶他的同情怎么会外溢,“是什么,可撒尼德?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为什么到最后你还不能亲口告诉我?”
  “不,我不要你做任何事,该做事的是我,我只是想得到你的允许!”
  这不可能!克娄的脑袋一定在欺骗他自己,可撒尼德需要得到他的同意才能做什么事吗?
  “泰特斯,你在家乡有位朋友叫德·玛里尼,他是个好人。在你和蒂安妮妮被困地球梦谷后,我曾亲自派他去找你们。是的,我还许诺说只要他能将你俩从痛苦中解救出来,并毫发无损地送回到我身边,我便邀他来伊利西亚,像对待儿子一般款待他。”
  克娄点点头:“他是做到了,而且我们还使梦谷摆脱了那些魔鬼的蹂躏——所以最后的胜利既是我们的,又是你们的。”
  可撒厄德内心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把大头转过去:“你怎么会知道你的话给我带来的痛苦……”
  “什么?”克娄先是感到一头雾水,继而感到了一种致命的恐惧,刹那间血液直冲上头来,低语道:“亨利?亨利出事了?”
  “不,不,”这位伟人连忙回答,“放松点儿,他很好,我向你保证。实际上,过一会儿,我要你随尚思一起到波利亚刺骨的寒风外缘去找他。”
  克娄稍稍松了口气:“那么你是想履行你的诺言,带他来这儿?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伊利西亚受到什么威胁,亨利绝对可以和咱们携手共同抵御危险的!”
  “有帮助,是的,”可撒尼德又点了点头,“把他带来?起用他?啊!——我是想让他来帮忙——不过是想让他那样做!这也就是我需要你同意的原因。”
  克娄眉头紧锁,摇了摇头:“可撒尼德,我不认为我完全有能力——”
  可撒尼德打断了他的话:“我来提醒一些你在伊利西亚的这些日子里知之甚多但却忘记或是将其置于脑后的事情吧。”
  然后,可撒尼德施展技能,将大量的细节事实直接传送到克娄的脑中,激活了他的许多记忆。可是这些信息被传输得太多太快了,使克娄感到头脑一片糊涂,原因不仅是这些细节的传输,而且包括它唤起的邪恶。
  可撒尼德的一席话又使克娄想起了这场发生在多元宇宙那些高等智慧种族和那些被囚禁的克突尔胡之流的邪恶力量之间的斗争:约哥·索苏斯,这个“统一”和“一统”的邪恶力量在其中身居高位,总是宛如一滩令人作呕的粘液般躲在他那无时不有、无处不在的炽亮能量球后吐着泡;还有在星际间来回游荡的御风而行者伊萨夸,也是一类货色;还有居住在哈德斯的噩兆之湖哈里的哈斯图尔,这个“下流透顶”的混蛋既是克突尔胡的同父异母兄弟,也是它的宿敌。克娄知道所有这些人,还曾经和它们打过交道,所以经可撒尼德这么一提醒,他全想起来了。
  在这群可恨的群魔谱中克娄还知道其他一些,它们中有的是远不及上面这些魔头,可有的却丝毫不比它们逊色。比方说那个拥有人的相貌,但却怪诞异常的巨大的依布兹尔,统治着异维空间;还有原始地球地下克特何尼恩巢穴的主人沙迪美尔;克特胡格哈也是其中一个,由于体内热力流的反向运转,从一个曾经具有理智的放射性思维的人变成了一个狂人。还有菲利斯人和腓尼基人的鱼神达跟,掌管深水生灵——克突尔胡和它的同类已经退化的水生(半人或曾是人类)侍从们。尼奥格特哈也算是一个,还有扎尔、罗依戈尔、扎特何瓜、布格-沙什等等。
  像这样危险、恐怖的东西还有很多,但是它们当中最主要的、最令人头疼的还得算克突尔胡,“一个与一切事物、力量及宇宙秩序势不两立的人”,从太平洋深处的茹赖将疯狂的通灵思想传输到世界各个角落,这种可怕力量非常大,曾多次破坏了地球上安定的生活秩序,并已几乎是导致所有人类噩梦的罪魁祸手。
  有关这个几乎是永生的种族的传说历史如下:在上古时代,它们为了使人无法和它们相比,或是让人无法描述它们,结成一体,反抗秩序,把混乱作为宇宙常态。在犯了一桩连它们自己都感到震惊的极罪后便四处逃亡,到各种各样的地方和许多平行的物质空间里躲藏起来。元老神盛怒之下,便重新部署,追将而去,在它们各自的栖身之处将它们擒获并铐起来,然后施展魔法,将它们囚禁在特地安排好的时空中:哈斯图尔被囚在卡科沙的哈里湖,克突尔胡在沉陷的茹赖,伊萨夸被流放到星际寒风中和地球北极荒无人烟的冰原上空,约哥·索苏斯和依布兹尔被驱逐到一个远离一切科学和自然的混乱连续体中,而扎特何瓜去了黑暗的波利亚地下洞穴,而沙迪美尔和手下的许多克特何尼恩被关押在原始非洲的地下迷宫里。
  除了无形的思想接触外,它们之间的一切交流都消失了。元老神们出于无限智慧与恩典,才让老大神们保留住了它们的通灵力量,元老神们只是设置了一些障碍,将这些具有邪恶力量的通灵波段削弱至一个可以接受的水平。所以,尽管这种交流的能力已受到大大的抑制,老大神们在忍受孤独惩罚的同时,彼此还是能够进行“交谈”的……
  可撒尼德传送出去的意识流在慢慢减退,最后消失了,可是克娄还是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这个伟人还在向他展示这些他已经耳熟能详的事情呢?为什么还要让他重温这些恐惧的记忆呢?除非——
  “难道德·玛里尼受到了克突尔胡周期神抵的威胁?难道这些就是所有危险的根源吗?说句老实话,我并不这样认为,你知道,德·玛里尼和我都无时无刻不处在危险之中,这很平常,不会的,不会有这么简单的,一定有什么更糟的事情。亨利到底怎么了?”
  “泰特斯,我们都受到了威胁,”可撒尼德的思想变得异常严肃起来,“你们地球,三维宇宙空间中所有存在高等智慧生命的世界,所有的平行空间和潜意识世界——甚至包括伊利西亚都受到了威胁!”
  克娄睁大眼睛,喃喃地说:“它们又掀起了叛乱,这就是您要告诉我的?重获自由之后,它们的力量会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大。老大神们回来了!”
  “基本正确,”可撒尼德立即回答道,“但有一点你没说对,它们至今还未真正获得‘自由’——还没有。但是星群马上就要形成一种从未有过的格局。到那时它们将获得力量冲破枷锁而重返世间,你知道阿扎索斯这个叛徒吧,他掌握着你们星球上核裂变的强大力量。赋予我们生命形式的那些不经意间发生的核混乱以及核聚变都是大自然中不可抗拒的力量。在广袤而荒凉的外层空间里,气云不断地聚集着,再由阿扎索斯将它们点燃,便形成恒星;而这些恒星会形成一种最最原始的格局,不错,看上去克突尔胡和那些被你称为老大神们的——在千万年以后——似乎又等来了这一大,你看,恒星群开始形成那种格局了!”
  可撒尼德脸上的触角向它们之间的那张黑色圆桌上的大水晶球伸了过来——那乳白色、本来密不透光的水晶球表面好像是在慢慢地移动,好似平静的湖面上映出的天上浓密积云——向克娄展示了一副遥远的画面。当这个地球人盯着水晶球看的时候,乳白色的云朵渐渐分开,显出一片神圣的土地。
  远在南方的紫山脚下,坐落着伊利西亚昂拉什。蒂安妮娅曾经与克娄到过那里一次。那是一个神秘的地方,是的,非常神秘。
  成千上万个用优质玄武岩切割而成的门里封着正在冬眠的蜈蚣族思何拉蒂,它们的肉体已经存在了五千年了,而且即使是再过这么长的时间,它们的躯体也不会腐烂。那些门都呈环生体形状,就像仙女座的螺旋星云一样面山而立,每一扇门都有30英尺宽,门的四周被一种用抗酸腐蚀的白色金属做成的镶圈封死。
  “这就是仙女座的螺旋状星云!”可撒尼德没有开口,只是将思想传输给克娄,帮助他理解这一切,“每一扇门都意味着那个巨大的环生体中极亮的一颗行星。现在,我再让你看看别的——”然后,他又伸出了脸上的触须。
  在这成千上万个关着正处在永远睡眠之中的恩何拉蒂洞门之上,克娄发现了仙女座,而且这个星座中的主要恒星竟与门上的恒星排列完全吻合。
  “但是请看这儿,”可撒尼德指引着克娄的视线,“还有三扇门上没有恒星,但是其中一扇门上已出现了空间废料堆积的现象,而另外两扇门上,古代的恒星也在积极寻求重生。重力形成质量……然后,由原子核产生的元素力量将施展它的拿手好戏完成最后的工作,啊!快看!”
  就在可撒尼德说话时,只见强光一闪,一颗新星在其中一扇巨大的玄武岩门的环状中心诞生了,现在只剩下两个空间待填充了……
  可撒尼德刚将视线从水晶球上挪开,它便立即变回了原先的乳白色,“你已经亲眼看到了,我们的时间很紧迫。”
  克娄还是在耐心地听着,他知道可撒尼德用这种方式讲述事情,帮他更好地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稍停片刻之后,这位挪威传说中的金色北海巨妖又说道:“还有一个异兆,就是巨大的罂粟在紫峰上安家落户,使得还身陷囹圄中的恩何拉蒂已开始跃跃欲试了。看上去它们为期一万年的轮回就要被打破,很快,恩何拉蒂就会提早苏醒过来,大肆咀嚼着罂粟种子。在传说中,这样的事情也只发生过一回——那就是当克突尔胡和它的同党们胆敢起身与整个宇宙的和谐为敌的时候!所以你看,这也是一个凶兆……”
  克娄终于忍不住了,他努力控制住思维的烦乱,尽量问得合理并符合逻辑:“那么恩何拉蒂就是这个动数的先遣军?我听说世上根本就没有关于这些巨形蜈蚣的历史记载,因为没人能通晓它们的语言,那些门上的墓志铭也从未被破译过,甚至连德奇·奇斯也无能为力,不过它们似乎对老大神的复活了如指掌,所以才故意并准确地预报出这一不合情理的凶兆情况,以警告世人,想必——“
  “——想必我们早应努力破解刻在它们门上的那些传说?泰特斯,我们最伟大的学者,语言家,书法家以及密文破译专家已为那些铭刻付出了一千年的心血!也正是因为有了像埃氏这样的专家们的努力,我们才掌握了有关情况的第一手资料。而且它的研究工作进展非常顺利——要不是这次为了带它来,好让德奇·奇斯也能了解即将降临到我们每个人类的灾难的话,还没有人敢去打扰它,而且我也希望能够使他和其他族人加快研究的进程……”
  “为什么不等它们苏醒呢?”克娄问道。
  “谁能准确地说出距离它们苏醒还有多长时间——它们能否及时醒过来?我们只有到它们的梦中去进行接触,不过就连它们各自的思想也不尽相同,而且在梦中打断它们的休眠无异于毁掉它们,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克娄皱着眉点了点头说:“但是您还是没有告诉我到底亨利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您需要我的朋友做什么具体工作呢,可撒尼德?您征得我的同意去做什么呢?您还记得吧,是您承诺把亨利带来的。”
  可撒尼德的内心又呻吟了一下:“是的,我记得很清楚,泰特斯·克娄。但是想必你也知道,没有正规的大路能通到伊利西亚,从来就没有,是的,我是在热切地期望着他的到来——但必须要通过一条奇特的途径!”
  克娄此时真的越来越糊涂了,只等着可撒尼德继续往下说。
  “先让我说说这件事,上次克突尔胡的反叛是我们平息的。如果这次事态发展如我们所料的话,我们还是可以击败它们的。如果不是——”
  克娄又感觉到可撒尼德内心的遗憾和无奈情绪。
  在这个地球人内心深处困扰多时的问题终于冲口而出,他喊道:“就是它,就是这一点使我苦思不得其解。既然您知道在一开始老大神是如何回到那儿的,既然您曾经击败过它们,那么这次为什么不采取同样的方法呢?毕竟它们已在囚牢中渡过了长达数十亿年的时光,而您的科技却在日新月异,如今您的法力已近乎无边,所以它们又怎么能对我们构成真正的威胁呢?”
  可撒尼德还是一如既往地耐心解答克娄的疑惑:“它们的威胁有两种不同形式,一种是针对伊利西亚和我们这些元老神们,它们极度仇视并发誓要毁灭我们,而另一种则是针对你们地球和较小的星球以及各种存在空间。咱们伊利西亚星球倒还不至于落到孤军奋战,束手无策的,可是在这和谐有序的宇宙中还有许多其他的星球,它们怎么办?是的,与我们相比,这些邪恶的力量具有一个极大的优势:它们可以杀死或试图杀死我们,可我们的法律却严禁我们杀死它们!”
  “我开始明白了,您可以保护您自己——保护伊利西亚,地球和其他地方——但不能出击,不能处死它们。您能做的只有像以前那样设计将它们擒获并囚禁起来。可是您又不清楚它们会在哪儿发动首轮攻击。对吗?”
  “完全正确,所以我们最好是能引导敌人的第一次攻击!也就是要靠你的朋友德·玛里尼来完成这个任务——当然是在你同意的条件下,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就必须寻找其他方法。但是请先让我解释一下其他事情:“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不使用和以前一样的力量——同样的方法——去对抗邪恶的老大神们。我给你的答案是这样的;我们早已记不清当时是如何击败它们的了!”
  克娄听到这话,惊讶得目瞪口呆:“可是,您参与了那次行动——是您自己策划的行动——时至今日,您并未改变,依旧是当时的那个元老之神,那个将它们击退的伟大科学家呀!您是说忘了是怎样取得那次胜利吗?”
  “是的,我是这样说的!哦,过去数百万年的事情我们还能记得颇真切,可是在那之前35亿年发生的事,我们怎么可能还记得呢?”
  正当克娄在心里衡量这么长的时间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并努力去理解这一奇特思想的时候,他感到可撒尼德在自己头脑里寻找相似的知识,好找出个表达方式能让克娄明白他的意思,最后:“在经过了35亿年后,在我体内没有一个原子能保持不变——每一个都会不断再生!记忆?你能记得起你在地球上出生的第一个星期里的事吗?听着,在我看来就像是你们星球昨天的地球历史中,很多民族都说拉丁语——可如今还有谁会说?恐怕只剩下几位学者在揣测这古老的语言了吧,也许他们当中有人已接近成功了。古埃及人建造了大金字塔,可今天有谁能告诉我它们究竟是怎样被建造的?你们的学者又是只能揣测。事实上,你们最近才重新找到了古埃及文字!元老神们化身人形,降临几间与人间女子结合,使人类变得更加强大。你们人类当中又有哪位记得这件事?没有人记得,只有模糊的传说回响在你们中间。但是在那个年代,这片土地上却有巨人存在过。是的,我已经忘记了!”
  克娄极其敏锐的头脑还是无法接受:“难道没有记录吗?”
  “记录?不要想当然地认为我的思想像古老的书籍或是什么录音带的密纹唱片,泰特斯·克娄!最好的记忆水晶也会在10亿年里化为沙土。金属会变形,沙土会变成石头,转而又被蚀化为沙土。在这么长的时间内,就连整个世界也可能轮回一圈了!记录会消失,会被遗忘,抹煞,腐蚀,绝迹。现在,连我们也和人类一样生活在神话和传话中了……”
  “除了恩何拉蒂之外……”
  “对,可以说在每一万年中它们只是‘生存’了几个小时。它们的思想还处在未受侵蚀、未被破坏的原始状态。它们记得那个年代的每一件事,而且有关传说就铭刻在它们封闭的牢门上。”
  突然,克娄感到自己在这位伟大的神灵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脆弱,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我的民族有史以来所能学到的东西还远远不及您实际遗忘的多,”克娄喃喃地说道,“您告诉我该干些什么?”
  这时可撒尼德告诉了他将如何“使用”德·玛里尼。克娄也许会反驳,会拒绝。他的朋友将面临……巨大的危险!
  但不管怎样亨利总还是有一线成功的希望的,他本人也曾冒着如此大的风险,通过套式轨道活着到达了目的地;正如可撒尼德所指出的那样,没有正规的通道能抵达伊利西亚。
  克娄思忖了许久才最后点了点头说:“我会借助您的尚思找到德·玛里尼的,可撒尼德,是的,我要告诉他我必须告诉他的内容。”
  只见这位高人长出了一口气,严肃地点了点说:“我真该好好谢谢你,泰特斯·克娄。事实上,整个伊利西亚都要感谢你。在你出发前,我们必须发出信号。你就先呆在我身边,听听我对信使们要说的话,然后,我会发出思维感应波,将你的虚拟影像和思想带到波利亚去。”
  可撒尼德一动,那个幕帘便“沙沙”地打了开来,外面大厅里人群的喧哗之声一下子便涌了进来。然后,可撒尼德点了其中某些人,让他们走上前来……
  ……过了一会儿,四位信使便走出了水晶宫,马上起程前往伊利西亚的各个地区。他们当中有一位是泰特斯·克娄先前在人群中注意到的热神,另一位是长着一对薄翼、长得像昆虫的生物,它们的生命虽很短暂,但他却身负重任,携带刚才可撒尼德临时准备好的记忆水晶;这两个本身具有飞行能力的人都朝着高耸的蓝山脚下的时钟通道飞去。
  另外两名信使,一位就是蒂安妮娅本人——她要骑着奥斯·莱斯飞到尼玛拉花园的神树那里。还有一位是埃氏的德奇·奇斯的学生,专门研究密码和巫师们的神秘对话,他的任务是乘坐反重力飞行器到达位于伊利西亚最上层空间里阿尔达塔·埃尔的球形巢层。
  在时钟飞船通道里,热神在一个几乎是坚不可摧的巨大玻璃时钟飞船前停了下来。钟的圆盘上有四个古怪的指针,每一个指针的针尖都装饰着黄金,使它们看上去十分醒目,在这刻满了象形文字的圆盘上的运动更加令人琢磨不透——这类装置都是这样。热神最后想了想它们的指令;他要一字不差地向外传达可撒尼德的讯息,直到这件与元老神有关的事件完成为止,否则,他也许永远也不能回到自己的家乡伊利西亚。
  一切办好之后,热神打开时钟飞船,进入其中,跃出了地下通道,冲上蓝山,在伊利西亚的高空中,一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的目的地很远,远在宇宙的最深处……
  那个柔弱的昆虫精灵选用的时钟是一个只有9英寸宽的灰色金属管道——它实际的传输能力比看上去强得多,除了任何飞船都有的4个弯弯曲曲的古怪指针外,这架飞船看上去可以说是毫无特色而言——在飞船里用笛子般的声音发出了一连串指令,然后将可撒尼德的记忆水晶往前一放,这架飞船竞神奇般地接受了指令。这个不起眼的铅灰色管道实际上是个非常特别的飞船:它能作用于一切会做梦的生物的潜意识世界,而不是像普通的飞船那样要在时空连续体中传送实体物品。说白了,这是一架专门跨越时空、传送梦想的飞船,是统领许多梦谷精神世界的机械领袖,而且它还有一个特殊的要求:寻找并将它的货物传送至另一个机械,昆虫的指令刚被确认,就见这灰色的立方体变得越来越柔软,透明,最后竟化为一阵疾风,昆虫在确定了一切运作正常后便展开蝉翼出发了……
  就在梦想时钟飞跃伊利西亚的意识世界,高高地飞行在城市和田野上空的时候,埃氏的得意弟子到达了阿尔达塔。
  埃尔隐居所——那个银白色的球体。这个长着鸡冠状脑袋的德奇·奇斯将飞行器驶进这个漂浮在空中,有着光亮外表的球体,并将飞行器停在那儿,然后伸出退化了的翅膀,并用末端的枯指轻轻地敲了敲弧形的银色镶面板。
  过了一会儿,只听那个球体用三种人工创造的语言,悲伤地同时问道:“谁在敲呀?”
  好在这三门语言德奇·奇斯都懂。
  “没有人。”德奇·奇斯知道阿尔达塔·埃尔非常喜欢这种猜谜游戏,所以立即也用相同的三种语言答道。
  “没人敲门?那么是谁在用三种语言跟我说话?好,因为我并不在这里,请保持平稳状态。”
  由于可撒厄德已事先通知了他阿尔达塔·埃尔不在家(至少是“部分”不在家),所以德奇·奇斯不迟疑地说:“我的意思是我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兵,这一点我想您也很清楚。但是术士,我带来的信却是出自一个大人物之手。”
  这次德奇·奇斯只用了一种语言,就是伊利西亚流行的地球上的英语。
  “那么我和这位大人物熟吗?”
  “您是想让我说出来呢还是您自己先猜猜?”
  “如果你愿意,就直说吧。”
  德奇·奇斯知道这样做更能取悦阿尔达塔·埃尔,就说:“非常乐意。如果说您的头上戴着一顶象征无边法力的锥状白色巫术之帽,那么他所戴的就是无限仁慈与恩惠的王冠。”
  球体里传来了阿尔达塔·埃尔的声音:“可我从来不戴帽子,而且他也一样。”球体继续若有所思地说道:“嗯!他是显赫的伟人,他向外派遣信使去执行他的命令;他是个好人,如果他真的戴着一顶王冠,那么它必定是充满善意的一个。啊!你看线索这么多——还有一个换音词!‘仁慈的桂冠’,没错!可撒尼德!”
  “太棒了!”德奇·奇斯大声喊道。
  “还没完,”球体说道,“你是个德奇·奇斯族人,而且想必是埃氏大师最得意的弟子之一。这是个很简单的推理:除了德奇·奇斯人外,谁还能通晓这么多种语言,而且还能如此淋漓尽致地模仿巫师们的怪异发音?哦,你是德奇·奇斯,没错,但你不是那位大师,因为你出的谜语很一般,可他出的却总是极其高深。”
  “是的,可我也一直在努力呀。”来访者耸了耸肩答道。
  “事实上,你已远远超出常人了,”球体以阿尔达塔·埃尔的名义点了点头,“你现在可以进来了。”
  弯曲的镶面板向外张开,并形成了一个装有阶梯的坡道,德奇·奇斯二话没说就爬了上去。
  “请随意,”那个机械般的声音还在继续着,这时德奇·奇斯那半人半鸟的身影出现在通往入口的一条明亮的金属走廊上,“正如你事先就知道的,我不在家也就无法亲自欢迎你了。”
  “不太可能在家,”来访者回答,说着到达阿尔达塔·埃尔的内室,“暂时还不可能在家。不过请告诉我:既然你不在家,现在到底在哪儿?”
  “我现在正在埃克西奥尔·克穆尔的住宅里玩神秘预测取乐呢;他曾是原始地球后塞姆何佳时期的魔法师,现在是仙女座的里特之神……”
  “请向你的朋友转达问候,”德奇·奇斯一边迷惑地凝视着四周,一边说,“请转告他如果有朝一日他需要一个半吊子语言学家——”
  “什么?”阿尔达塔·埃尔轻笑起来,“不会吧,当你们的远祖还在始祖鸟的巢窝里等着孵化的时候,埃克西奥尔·克穆尔就已经在进行探索行星奥秘的工作了!好了,说吧,是什么让你现在变得如此局促不安?”
  德奇·奇斯好像是吞东西似的回答:“只有这个,看上去毕竟您身体的绝大部分还是在这里!”
  在这间核心房屋的中央处,上面吊着这个术士的躯体,他的衣服随意地飘动着,好像失去了重力一般,他的周围飘浮着许多能放射出祖母绿般的光芒的球体,将他笼罩在一片绿色的雾霭之中。阿尔达塔·埃尔足有8英尺高,可却瘦得像根棍子,在他那飘着的铜红色网状袍子里尤为明显。面容看上去还算年轻,但毛发已经花白,而且皮肤也像死人一样苍白;双眼紧闭,深陷在紫色的眼睑之下,就像死尸一样。
  阿尔达塔·埃尔的手有六指,手掌的内外侧各长有一个拇指;长长的手指上长着如蜡般洁白的指甲的尖部却都被漆成了黑色。下巴和鼻子尖尖的,脚上穿的铜黄色网状拖鞋在趾部蜷曲着。
  他的胸膛好像是纹丝不动,就算是有起伏,也缓慢得令人不易觉察,从他的嘴唇上也看不出有任何的气息进出,他看上去几乎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但是,“我想请你区别对待,”不知从哪儿又传来了那机械般的声音,着实把德奇·奇斯吓了一大跳,‘你一定是想知道我的那一小部分在哪儿,对吧?斜躺在这里的这具壳只是阿尔达塔·埃尔的肉体。而他的思维——也是他更伟大真实的一面——正在仙女座埃克西奥尔·克穆尔的宅第里。“
  德奇·奇斯的砂囊不由得一紧,又咽了口不知什么东西,看了看屋里密集的架子和那些驱魔用的从属物:古老的书籍和瓶瓶罐罐,各种图表和装饰物,甚至还有一个和可撒尼德的水晶珍珠宫里的那个一模一样的水晶钻石。德奇·奇斯发出一阵紧张的唧吱声,同时表示赞同:“当然!这肯定只是您非常小的一部分,我现在明白了。但是,好心的先生,时间紧迫,所以由我来传递可撒尼德的信,而且——”
  “你必须飞来,是吗,小鸟?而且你那神秘的说法就蕴藏在可撒尼德的信息里——你是担心我现在不能马上回来,嗯!”阿尔达塔·埃尔的声音现在变得不再那样生硬,而是更富于弹性和力量了。尽管从某种角度来看这很不吉利。“好吧,让我们现在就来看看口信是什么。你只需将你的手或随便什么可以充做手的东西——放在那位熟睡者苍白的额头上,然后想口信的内容,或者嘟哝出来也行,要不干脆就用密文表达出来,不管怎样我都会收到并能够理解。”
  德奇·奇斯照着指示小心翼翼地将他那枯瘦的鸟爪放在了这个悬浮在空中的术士的额头上,然后……他的爪子好像一下子被粘在了那儿,像是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牢牢地钉在了阿尔达塔·埃尔的头骨上!他感到那本该由他来传送的信息一下子就从他的体内被吸了去——紧接着,他被放了下来,向前摇晃了几步;又听到了这个术士干瘪、机械的笑声。
  “好了,全明白了,”接着,那个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这是可撒尼德交给我的一项重要任务,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小鸟,而不是在那儿装腔作势,鹦鹉学舌!”
  但此时德奇·奇斯已经扑腾翅膀回到了通往大门的明亮通道上了。他走出了门,在伊利西亚高空的阵风里步下金属阶梯,向自己的飞行器走去,这时,他才停了一下,说道:“我感谢您的热情款待,术士。唉,和你们这些人比起来,我的智慧和才能真是小得可怜。”
  “一点儿也不,”球体在狂风的咆哮中说道,声音又变得冷漠和呆板了,“我们都还要继续努力。不过下次你来的时候,记着先弄清楚我本人是不是在家,这样就好招待你,啊?或者我会告诉你的老师埃氏,让你经常过来,这样一来我们可以用谜语来检测各自的心智,或者我可以教你一些你恐怕连听都没听过的语言,意下如何,德奇·奇斯?你扮起我们巫师来倒还真有那么两下子!”
  德奇·奇斯一边驾着飞行器离开台阶,一边回答道:“谢谢你,先生,我真的很乐意奉陪——但是在埃氏手下做事,的确很繁忙,我在飞行方面没有天才——说句老实话,我怕过不了多久您就会开始烦我了!”他开着飞行器向远在底下的田野驶去。
  此时,他背后又传来了球体的声音:“哦,先这样吧,祝你好运,小鸟。”
  埃克西奥尔。克穆尔只见那个阶梯慢慢地伸展开来,然后折了回去,又变成了先前那块银色的镶面板,而球体嵌在一侧。

  ……在里特冒着气泡的熔岩湖上,漂浮着埃克西奥尔。
  克穆尔如火般的住宅,两位伟大的巫师被刚才发生在宇宙另一边伊利西亚上的有趣一幕逗得点了点头,轻声地笑了笑,然后又回到了棋桌旁。
  第四位信使蒂安妮娅正高高地坐在尼玛拉花园里的树枝上。她坐着的这个树权可以说是比大路还宽,而且就算她一不留神摔下去,也不会摔到地上,因为到处都是这棵树具有感应能力的枝条;实际上,缠在蒂安妮姬跳动的脉搏上的那根枝条就是具有它强大思想和情感的那一根。它的叶子如毛毯般宽厚和柔软;它最细小的枝干也比地球上橡树的枝于粗大;此刻它所有的情感和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伊利西亚最受喜爱的孩子身上。
  往下六英尺,便是这棵树巨大的树根,它们在尼玛拉肥沃的土壤里尽情地伸展着,树顶上小巧而嫩绿的叶子在伊利西亚的人造阳光里摇晃着,而现在蒂安妮娅正坐在他的心房上,就像以前那样和它一起交谈着,尽管是异常严肃。
  “那么你愿意和地球梦谷里的树对话,把我刚才告诉你的可撒尼德的口信原原本本传输过去吗?”树用它那周围长着柔软绒毛的叶抱住了蒂安妮娅,这至少是她第十次问同样的问题了。
  “我也需要睡觉,孩子,而且睡着了也会做梦,”它用心灵感应来回答蒂安妮娅的问题,“如果真有那棵梦树——即使它在像地球这么远的星球上——我也一定会找到它。是的,我还会把可撒尼德的信息传递给它。现在你该明白一点:如果我强制自己整晚发梦,就会找到它。”它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个探索者和你的关系一定非常亲密?”
  “他是个与众不同的朋友,要不是因为亨利,我也不会在这儿。他是我的兄长,是我丈夫一生的伙伴和朋友,是维护所有低等生命的斗士,我们就是这样看待他的!”
  蒂安妮娅的脑海里又响起了树温柔的嗓音:“假如他具备所有这些东西,那么我的任务就比原来重要多了。你说他是泰特斯·克娄的终生朋友?那就绰绰有余了,不过你今天怎么是一个人呢?你们家那位泰特斯呢?”
  蒂安妮娅低声回答道:“和可撒尼德在水晶珍珠宫里,不过现在他可能已经去了别的什么地方了。”
  说完,她安静下来,尽情享受着树的抚慰。

《伊利西亚》 作者:布莱恩·拉姆利

第四章 熟悉的风

  御风而行者伊萨夸已经回到了波利亚。
  要是在三年前,这个老大神会高高地坐在他那图腾庙里的后座上,从远离高原五英里的白色荒原上蹙着眉头敌视着这片土地,时不时地还会挥起大棒子般的拳头或是在低层空气中击出闪电,以示威胁。而他的狼兵们和那些狂野的风之子们会聚集在他那巨大的八字脚周围吼叫狂舞,向他献祭。
  伊萨夸有时也会被这种疯狂的情绪所感染,掀起可怕的冰雪暴。那邪恶的风足有高原那么高,然后狂乱地砸在那座空心山坚不可摧的侧翼上。
  三年以前,是的……
  但是现在伊萨夸的图腾之庙已荡然无存了:在汉克·西尔伯胡特的要求下,亨利·劳伦特·德·玛里尼已经利用时钟长船将其完全摧毁,大大挫伤了伊萨夸的狂妄心理;更重要的是,这使得伊萨夸领教到了德·玛里尼那个超时空古怪玩意儿的厉害,并明白了这片高原的统帅和他的地球朋友完全有能力击败自己,所以现在伊萨夸不得不躲得远远的,尤其是得知了德·玛里尼又重返波利亚而且还带来了时钟飞船后,更是不敢轻易越雷池半步,何况元老神还在高原上部署了相似的奇特武器。
  阿曼德拉正将她的各族首领们召集到长老之殿里,来共同目睹她和来自各时空角落的宇宙风们的交流。与此同时,御风而行者像预示噩兆的有毒气息一样重返波利亚。正当他们都集中在会议室的时候,伊萨夸正踏着星际风云向波利亚赶来,带着邪恶,带着他那在沸腾的异形血液中熊熊燃烧的不可扑灭的复仇火焰。
  没有了图腾庙,又对时钟飞船既怕又恨,伊萨夸只得选择了远离高原六英里之外的一艘原英国的废旧破冰船,栖身在那锈迹斑斑的烂船壳里;这艘曾在20年代后期红极一时的船,可能是威尔或提恩船厂制造的,早就由伦敦劳埃德保险社理赔了:“消失于北极圈某处,所有船员下落不明。”如今却凄凉地躺在白色荒原的冰雪之上。
  它就静静地躺在那儿——已被冰雪吞噬了大半个身躯,曾经“不可一世”的推动器桨叶微微地翘向空中,这正是伊萨夸滔天罪恶的见证——他曾经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兴趣,将这艘船掳去,事后又穿过许多外层空间,把它像个玩腻的玩具一样信手扔到了现在这个奇怪的星球上。
  这个禽兽正蹲在倾斜的船身上,脑袋变成了一个黑点,深红色的眼睛若有所思,眺望着高原上突出的岩石。是的,因为他知道阿曼德拉正在和那些在他看来是时空叛徒的宇宙风们交谈着。不过没关系,他有着一半人类血统、温和善良的女儿能够做到的,他伊萨夸可以使用暴力也可以做到。阿曼德拉通过询问能得到的秘密他也能得到,他同样可以通过命令与威胁获得……

  在长老议事厅里,只见阿曼德拉精神恍惚地呆坐着。
  称这个地方为殿堂一点儿也不过分: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山洞,点着许多火炬照明,中央有一座铺着皮毛的讲坛,上面摆着一个宽大的精心装饰过的王位。阿曼德拉就端坐在王位上,白细的双手扶在两个把手上,闭着双眼,昂着尊贵的头颅,胸脯在白色的毛衫下缓慢地起伏着。
  王位的靠背在她的头上方是向前弯曲的,从那儿垂下一条金链,一直到她的面前,末端便是阿曼德拉平日里总戴在脖子上慢慢转动的那块大勋章,在明亮火把的照耀下散射出如火的光芒。
  殿堂的四周环绕着阶梯状的石椅,这种布局可以使坐在每个角落的听众都能获得极佳的声响效果,所以在现在这种极其安静的情况下,就连阿曼德拉平稳的呼吸声也被清晰地传送到了各个角落。可以肯定,在那儿的许多长者都听见了它!他们是高原上各个民族的执政官:特灵吉特、黑足、爱斯基摩人、奇努克和努卡,还有原来在地球上的那些老一代西北部落的人们,他们的祖先是在原始时期被伊萨夸带到波利亚来充人数的。他们身着盛礼官服坐在那儿,好像面对的是以前地球上北部森林里的首领一般,个个圆睁着鹰眼,屏住呼吸注视着阿曼德拉,等着她发话和下指令。
  在阿曼德拉王位的左边,跪着一位可爱的印第安女仆,她就是科塔那的妻子翁塔娃;高原的这位女祭司在为自己布置的任务中——召唤星际间流浪的宇宙风时需要得到她的帮助。在讲坛的脚下,迎面站着统帅一帮人:西尔伯胡特本人,他的熊哥们儿科塔那,特蕾西(汉克的妹妹),吉米·富兰克林,还有探索者亨利·劳伦特·德·玛里尼和他的夫人莫利恩。和他们站在一起的还有查理·塔克玛,来自地球,属于现代印第安族肖尼人,自从伊萨夸把他俩从星际空间带到波利亚以来,一直友待西尔伯胡特和他的朋友。想必伊萨夸直到现在天天都在为当初的这一失算而悔恨不已。在朝鲜战争结束后,查理曾为了写一本有关古印第安人和爱斯基摩部族的书而北上采风,结果因在北极圈附近触犯了伊萨夸而遭此毒手。从朝鲜到波利亚,就这么简单!在野蛮成性的风之子们的营地中熬过了一些时日后,查理终于逃到了高原。由于他是个战略家,所以这段斗争经历非常有价值;原来他坐在与会者当中,但他的这些高贵朋友们却坚持要查理与他们为伍。
  他们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过了一小会儿……开始了!
  德·玛里尼和其他人现在开始听到似乎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种哀歌般的声音,就像星际间吹拂的风一样;那个声音激活了勋章,使得它在阿曼德拉绷紧的白色面孔前不停地绕着金链旋转。先前从听众当中发出的几许窃窃私语声停止了,而悸动的勋章发出的嗡鸣声却在不断地加强,然后————德·玛里尼感到一股速度极快的幽灵之风吹进了这间屋子,它们拨弄着他和莫利恩的衣衫和头发,打着转儿地横冲直撞,但是这一切不过是幻觉而已,因为那些火把像先前一样并无丝毫摇曳的迹象!一种幻觉,是的;恒星之间风的呻吟,就像贝壳里听到的远处波浪的摔打声——真是如此吗?
  “这总是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德·玛里尼的耳边突然传来了汉克·西尔伯胡特粗哑的低语声,着实把他给吓了一跳,“阿曼德拉是个真正的女人,但她的体内也有很多从她父亲那儿继承的东西,哦,我是要说废话,你应该是清楚这些的!”
  事实上,汉克错了,因为尽管德·玛里尼早已领教过阿曼德拉的力量,但这一遭遇对他来讲还从未见过。还有她那如铃般的金嗓音,在那些充斥着幽灵的怪风中四处冲击着,这样的声音撞击也是德·玛里尼从未见过的。当阿曼德拉开口说话时,德·玛里尼脖子上的短发都立了起来,刺得他隐隐作痛,这使得他感到空气中存在着某种电压。
  “伊萨夸已经回到波利亚了,”她说起话来,但眼睛却依然紧闭,脸色白得如积雪一样,“他没到时间就回来了,现在甚至就在白色荒原观察。我可以感觉得到他在探索我的思维,现在我正在加强防卫!”
  一时间,长老们中间发出一阵低声询问与惊慌之声,伊萨夸离开了还不到3个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用不着去找个好理由,只要这个御风而行者出现在哪儿,哪儿就不能令人安心。实际上,这就是凶兆!
  阿曼德拉并未给他们更多的时间臆测,而是继续说道:“好了!”她满意地微微点了点头,“现在我已经把他封在外围了,这个贪婪的家伙还想要窥探我们的秘密。现在我总算可以和那些在星际间闯荡的弱小友善的宇宙风们进行交谈了。不是那些出生在巨大的黑洞和天涯海角的强大的时空旋风,而是它们的小表亲们,这些小风们在巨大的空间中喀戏玩耍,极强的好奇心会将它们带到时空的各个角落……”
  然后她一下子便沉默了,呼吸变重,眉头因为精神的集中而蹩了起来;但她的脸部表情继而又松弛了下来,奇怪地笑了笑,并抬起了右手示意了一下,“过来,小风,来跟阿曼德拉聊聊,讲讲你的经历,如果你愿意,清说出从伊利西亚有没有到这里的路。”
  她还是闭着双眼,但她那火红的头发却怪异地舞动了起来,明显是出于外力作用,开始从她的脖子和肩上飘了起来。她外衫上的绒毛也被弄乱,就好像真的有微风拂过一样。也不知是听到了什么小秘密,她逐渐展开了笑容。
  “这阵风来自大角座。那儿有1万颗冰冻行星围绕着一个已燃尽的结冰恒星转动。而且这个巨大的冰冻恒星又是如此脆弱,当他冒险闯人一枚行星并从它的冰川和那些易碎的钟乳石上空飞过时,整个星球竞然土崩瓦解,碎作一片冰渣。这颗冰冻恒星一破碎,许多行星便像投石器掷出的磐石一样被弹回宇宙空间去寻找新的恒星;说来这阵小风还像是未来星球之父似的!虽然他这样说,但我想这只是他为了取悦我而产生的一个聪明幻想罢了。至于伊利西亚,他说那只是个传说,因为他从未碰到过到过那里的一阵风。”
  阿曼德拉翘了翘头,允许一股微风像小猫一样在她的脖颈上依偎了片刻时,她的笑容却退去了些许。仍然可以看到这股宇宙风滑过她衣领上凌乱的绒毛,使阿曼德拉红铜色的头发翻腾起来。“这是个悲伤的孩子,由于迷失了方向而过于靠近黑洞的边缘,被黑洞吸去了几个兄弟,现在它们想必是被吸去了某个遥远的地方,恐怕这一生再也不会见到它们了。他猜想也许正是它们有可能无意间发现去伊利西亚的路——他听说所有的风都很公平——但是,他也没有告诉我那个地方的具体位置。”
  会谈在继续着:形形色色的宇宙风们在阿曼德拉的指令卜来往穿梭着,微风、气息、阵风、喘气、强风和抽气等各种各样的风都前来和阿曼德拉交谈。有来自宇宙最深处的疾苦之风,也有沐浴在恒星的热气之中尽情玩耍的幸福之风;它们有的出生于芬芳怡人的绿色世界山中的仲夏夜之风,而有的却在为自己失去的家园而痛苦;有年轻的微风,也有飕飕吹过的和宇宙同龄的老风,所有的风都有自己的故事要诉说。
  直到最后,就在德·玛里尼在为没有听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而苦恼的时候——“——啊!”阿曼德拉叹了口气,紧握住她王位的扶手,将身子坐直,更显出帝王风采,“这是一股罕见的风,而且像是被吓坏了!”
  汉克·西尔伯胡特一把抓住德·玛里尼的胳膊肘,提醒他关注这一切绝对真实的事情。“这也许就是你要找的!”过去的得克萨斯人低语道,“我原以为她已经开始疲倦了,可她却又一次精力充沛——你看……”
  德·玛里尼看到阿曼德拉苍白的双颊上显出两片淡淡的红晕,像是兴奋所致。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好像是一股惊慌的空气——躲在她的袖子里使它形成了一个钟形口,然后窜了出来,绕着阿曼德拉的头冲来冲去,像是要被恐惧逼疯了一样。
  阿曼德拉喊道:“安静!冷静!小家伙,你在这儿很安全,无论你被谁追杀,到了这儿,就都安全了。”
  德·玛里尼被眼前发生的事情吸引住了,不禁向前靠了靠,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股,”阿曼德拉的语气里明显带着几许胜利的口吻,“——最后这一股小风饱受威吓与欺凌!它以最快的速度一路逃离那可怕的东西,可以说是已经耗尽了精力。不,它并未受到追击,而只是听说了在红色美杜莎星云那边,气状智慧生物被亨达罗斯猎犬追杀的恐怖故事!”
  德·玛里尼屏住呼吸,感到一阵惊然,可是他还必须听完。
  “是的,一片气云,”阿曼德拉继续说道,“在空间以半光速行驶着,遭到了猎狗的围捕。这个智慧生物有个以嘘声来表示的名字——嘶嘶嘶嘶嘶!至少它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在这股小风逃亡的时候,它听到了他向伊利西亚上的艾尔德大神求救的声音!然后他便看到了那些猎狗,看到了它们是如何在一缕一缕地残酷吞噬着这个气体生物的尾部后,便吓得逃了起来,也就跑到了这儿来休息一下……“
  阿曼德拉出了口气,向后略微靠了靠头,睁开绿色的大眼睛。她的红发垂了下来,耷拉在了肩膀上,风都离去了,屋子里一下子又恢复了平静。
  然后,一个人的咳嗽声打破了寂静,也打破了大家的人神状态。
  德·玛里尼回过神儿,振作了起来考虑了一下刚才所听到的一切——特别是最后那个来访者的经历。
  在他看来并无什么突破性的实质内容,但也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真是这样吗?他能够从这儿推出什么最终的结论来呢?是超越了红色美杜莎星云的智慧气体吗?还是向元老神们求救的气状生物?如果令人难以置信的智慧气体都得向元老神们求助的话,那么他(或是“它”?)也许真的知道伊利西亚的位置。这是个机会,尽管很渺茫,但德·玛里尼却不能忽视——尤其是亨达罗斯猎狗的出现使得情况更加紧急。也许就在那儿,在那星际空间中,一扇门刚刚关闭,那是通往伊利西亚的道路,被亨达罗斯猎狗砰然关闭!永远关闭!
  翁塔娃此刻正挽扶着阿曼德拉走下讲坛的台阶,这位风中女神虽没有像工作时那么精疲力竭,但也被搞得头晕目眩了。特蕾西也走上前去一起扶着她;可这两个女孩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直到统帅赶到,轻轻地把阿曼德拉从最后两级台阶上抱了下来。她抱住了汉克,然后回过头来。
  “我很抱歉,亨利,这就是我所能为你做的一切了。看上去伊利西亚是个非常特殊和神秘的地方。”
  他抓住了她的手,吻了吻,“阿曼德拉,别看这短短的半小时,你为我做的一切要比我在三年里独自完成的进展还要大!至少现在我已经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努力了。但是你看你都累成这样了,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再让你这么做了。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感谢你所做的——”
  他说到这儿,被坐在靠近人口处的长老们的一阵突如其来的喧哗骚动之声给打断了。一名爱斯基摩信差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给他的信息。科塔那认出了这个爱斯基摩人不是专职信差,而是他派在德·玛里尼家中守护时钟飞船并看管熊的人,便立即走了过去,片刻之后又折了回来。
  “亨利,”科塔那的印第安人眼睛睁得大大的,闪烁着明亮的光泽,“是时钟飞船!”
  “什么?”德·玛里尼一把抓住了科塔那强壮的手臂,下巴差点儿没砸下来。“飞船?怎么了?”他真的是急了,因为他还记得三年前伊萨夸的狼兵偷跑了他的机器,“别告诉我我的飞船又出事了?”
  “机器?”科塔那打断了他,摇头表示否认,“哦,不,我的朋友——是那个时钟飞船,是的。它一直受到严密的保护——但是它的门打开了,从里面射出了紫色的光芒!”

《伊利西亚》 作者:布莱恩·拉姆利

第五章 尚思使者

  就在当德·玛里尼与汉克和莫利恩一起迅速穿越高原迷宫,赶往时钟飞船所在的边沿聚居区洞穴的时候,他突然有了一种想法:飞船初看起来像座钟——精美的落地式大摆钟,有点像一副可怕的棺材。它还拥有表盘和指针;但是除此之外,它与世俗意义上的钟就截然不同了。
  它那古怪的滴答声可以说没有一点规则可言;四根指针在刻满神秘符号的表盘上痉挛地抖动着,完全违背了任何人类可知的和能够想象的时间体系;它压根儿就不是一部可以用来测量时间有序运转的仪器,相反,客观存在是对自然法则的忽视和侵犯。另外,由于时间是成块分配于空间的——就像是硬币的另一面一样密不可分——所以,时钟飞船又是对空间法则的违背。
  简单说来,它是进行时空旅行的载体,是通往任何世界和空间层面的大门。但并不是一条完全机械化的魔毯。爱因斯坦想必是不会相信时钟飞船的;还有那气状智慧物体能够驾着太阳风以半光速的速度在空间航行……谁能说得准呢?
  就连一个小海胆兴许也经历过那些令爱因斯坦怎么也不能相信的事呢。
  然而德·玛里尼却相反,他相信时钟飞船;每一次他使用的时候,他和莫利恩的生命都维系在这一信仰之上。他信仰它,信任它,尽管他还不能完全控制它的每一功能。其实这也并不奇怪;对泰特斯·克娄来说也是一样。但是德·玛里尼每使用时钟飞船一次,就会从中学到一些知识。这个过程虽很缓慢,但确实存在。就像一名初学驾驶者试开一辆最新型的高科技汽车一样,总会有一个从未见过的新按钮或新开关没有试过,比方说车窗上的雨刷……但也许那个钮就会将驾驶者轻而易举地掷出车顶!
  ……最后他们三个人来到了德·玛里尼和莫利恩的寓所,走过爱斯基摩卫士和他身旁那一对呼噜作响的硕大北极熊,来到了放置时钟飞船的屋子里。这里的环形小“圆窗”向外俯视着白色荒原:在那荒凉的天边,伊萨夸正蹲伏在破冰船废壳的顶端注视着高原,同时,阿曼德拉也在神志游离之中看见了他。对于这位御风而行者来说,时间也许只不过是瞬间一瞥,但是这里还存在着更大的疑惑,从它本身来讲也许还是一个可怖的疑惑。
  时钟飞船的控制板打开了,从里面有节奏地放射出怪异的一阵阵紫光。还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不过德·玛里尼很快就会找出答案的。“等一下。”他一边走上前去准备进人时间飞船,一边对莫利恩和汉克说道。谁知他的手刚碰到那个狭窄入口的边柜,里面竟然有一个人形走了出来!
  德·玛里尼被吓得喘着粗气向后跳了出来,差点儿把汉克和莫利恩撞倒。然后他抓住了统帅紧握宽腰带上的武器把柄的那只手,那是一把明亮的像凿子般的武器,而且统帅的指关节也因恐惧而变白了。
  “不,汉克!”这个探索者喊道,“这儿没有危险,你难道没看出这是谁吗?你难道认不出他了吗?那是泰特斯·克娄呀!德·玛里尼拖着两条因刚才的惊吓而发软的腿,走上前去拥抱这个来访者——想不到什么也没碰到,晃了过去。
  克娄像烟一样虚无缥缈,宛如海市蜃楼一般的一幅全息成像图!
  “鬼魂!”莫利恩喘着气,“亨利,这就是你的朋友泰特斯·克娄?一个把时间飞船当做坟地的幽灵?难道这就是飞船的形状像棺材的原因吗?”她的声音还是尽量保持理智,但德·玛里尼还是听得出她的恐惧。
  然而西尔伯胡特却是最早抓住事物肯綮的一个。“嘘,莫利恩!”他喃喃道,并搂住她的肩膀,将她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这不是鬼魂,也不是什么魔法,这是科学。亨利非常对:无论这组影像是从何方传来的,都是泰特斯·克娄的影像。”
  此时德·玛里尼也已缓过神儿来,摆脱了刚才的恐惧;至于克娄,他好像是被三双盯着自己一举一动的眼睛弄得很困惑,这种表情就写在他的脸上;然后,克娄像个突然变瞎了的人似的,向回摸去,直到又站在飞船里面,沐浴在灵妙的光芒之中。继而传来了他深沉而带磁性的的声音,对它德·玛里尼和西尔伯胡特都非常熟悉。
  “是亨利吗?刚才我看见了你,但只是那一会儿。如果那真是你,请到飞船里来,我们可以在这儿交谈。我是借助可撒尼德的尚思来到这里的。在飞船外我就像是一种虚幻,但在这儿,我就不那么像个幽灵了。快点,亨利,可撒尼德不能等得太久。”
  德·玛里尼用不着再次催促,对莫利恩他们又说了句“等一下”之后,便步入了飞船,沐浴在它那跳跃的光中了。
  两位真正的老朋友互相挂念地看了一会儿——最后都露出了笑容,继而开怀大笑起来——然后抱在一起捶打着对方的脊背。
  德·玛里尼说道:“真的是你,有点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你是怎样做到这一点的?”
  “你没变,亨利,”克娄接着说,将德·玛里尼推开,“一点儿也没有。这儿有太多的问题,也许我永远也解答不完。”
  另一位回答道:“可是你为什么看上去更显年轻了?”然后德·玛里尼的语气严肃了许多,“泰特斯,你错了,我变了,我已经变了。现在我不光是要照顾我自己了。而是……我想让你看些东西。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克娄也严肃起来。“几分钟,”他回答道,“我会接到简短的警告,然后就要返回伊利西亚了。”
  “时间够了,”德·玛里尼说道,然后向泰特斯身后喊道,“莫利恩,你能进来吗?”
  她马上进来了,如往常一样天真无邪,美丽迷人。克娄与这女孩儿面对着面,睁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与赞许之情。
  德·玛里尼说道:“这就是莫利恩,出生在波利亚月亮的地球岩石上,后来被伊萨夸带到了这儿,真的很有趣,在我找到她之前,她似乎就已经命中注定是我的人了,就像你的蒂安妮娅一样。现在我们在一起旅行。”
  克娄拥抱了一下莫利恩,对他的朋友说:“正是因为这一点,亨利,你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而在波利亚的月亮上寻找到她的,甚至是在伊利西亚。”
  “这儿还能容下第三个人吗?”传来了高原统帅那友好低沉的询问声。
  过了一会儿,汉克·西尔伯胡特也站在了时钟飞船那怪异的光芒之中了。这也是时钟飞船不同寻常的一方面:它内部的空间就和外面一样无限宽广!
  现在终于轮到克娄感到迷惑了。“什么?”他的眼睛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西尔伯胡特,“汉克?真是你吗?我的上帝!我们是多久时间以前一起去进攻挖掘者的?啊?过了多久了?”
  “那是……另外一个世界,”汉克说道,“地狱,真正的地狱!不过刚才我听说你们只有几分钟的时间,看来我们不能彼此互诉经历了。所以莫利恩和我会站在这里听着,尽量不打断你和亨利的交谈。你到这儿来一定有非常重大的事情,对吧,泰特斯?”
  克娄脸色一下子就开始严肃起来:“不,不是因为乐趣。我来这儿的理由恐怕要算是所有明理的人类当中最充足的一个了。”他转了转身体,完全面对着德·玛里尼。“我本来可以来得更早的,和你进行思维上的交流,但你是不会接受的。亨利,你那时满脑子都在想着其他的事情。但是我知道只要能找到老时钟飞船,就一定会找到你的。而且我本人是可以通过这台或其他的飞船来到这儿的。但是除了少数几台外,绝大部分飞船都已返回了伊利西亚,只剩下几部特殊的注定要呆在原地了。你的这台就是这几部特殊的之一。而且如果要用这台机器进行实物传输的话,就意味着我要以同样的方式返回:将我本人实体传输回伊利西亚。可是目前还没有什么有机实物能被输入伊利西亚。这就是我搭乘可撒尼德的尚思来此的原因,这是唯一的办法。”
  “可在我看来你是有血有肉的呀。”德·玛里尼说道,连统帅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我也能感觉到你的胳膊在搂着我。”莫利恩也说道。
  “那是飞船的缘故,它强化了我在这儿的影像。但是刚才你们不也看见了在这之外,我就如幽灵般恍惚缥缈吗!”
  德·玛里尼皱着眉头说:“等等,你是说伊利西亚出事了吗?任何有机物实体都不被准入?也包括我吗?”
  “伊利西亚正在遭受围攻,亨利,”克娄说道,“即使现在没有,那也是迟早的事,就是这样。”
  “围攻?”这可真是超越了这位探索者的想象,“但是像伊利西亚这样一个地方怎么可能会遭到围攻呢?是谁?我的意思是,我——”他停了下来,突然睁大了眼睛:“这一定是个荒唐的玩笑,泰特斯,对吧?”
  克娄摇了摇头:“不,我的朋友,不是玩笑,它们正在降临——很快!”
  统帅终于忍不住沉默,不禁问道:“谁?这个威胁是什么?谁或者是什么正在降临?”
  “它们正在降临,”克娄重复道,“古老的威胁,老大神们!恒星就要完成布阵了,而克突尔胡周期神祈又开始活动了。但那并不意味着你也被包括在内,亨利。相反,事实上你和莫利恩都会被迎到伊利西亚去,这是可撒尼德自己许下的承诺,还记得吗?”
  “哦,我记得很清楚,”德·玛里尼回答道,话音中带着几许哀愁,“可是怎样才能够到达伊利西亚呢?泰特斯。我已经尽力去探索了,相信我,我已经试过了。朋友,我早就知道你对我说没有正规的大路通向伊利西亚时意味着什么了。实际上,我几乎放弃了所有的希望。”
  克娄咬着嘴唇,而德·玛里尼第一次感到有什么事情在咬噬克娄的心,这些事不是正在伊利西亚正在酝酿的什么灾难。克娄很快平静了下来,说:“亨利,你现在不可以放弃,不是现在。不,现在伊利西亚真的很需要你。”(克娄的脸儿继而又浮现出刚才痛苦的表情)然后又说,“听着,你说得对,并无可以通向伊利西亚的安全之路,我不能拉着你的手领你过去,特别是现在。但办法总还是有的,一个指示,仅此而已,几条线索,这也正是我尽我所能可以为你做的一切了。”
  “我在听,”德·玛里尼急切地说道,“不管那是什么,都总比在黑暗中无目标地摸索要强。继续说下去,我是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字的。”
  “很好,首先,你可以查看地球梦谷中的一些地方。你我如今都对梦谷略有所知,但我们毕竟不是行家,所以切忌轻率地下任何结论。那只是我们开始的地方。然后……”克娄停顿了一下,显出很惊讶的表情,紧紧地握着德·玛里尼的手。片刻之后,他的身形开始抖动了起来,同时握着德·玛里尼的手变得像女人的手一般柔软无力,但却又马上强劲了起来。
  “泰特斯,我……”德·玛里尼得到了警报。
  “这就是我告诉你的警告,”克娄打断了他,“我们现在只剩下一分钟了。所以听着:回到地球文明源流的一个叫塞姆何佳的地方,有位叫埃克西奥尔的男巫。他也许多少知道些什么——如果你能找到他。最后——”
  时钟飞船里的光此时越闪越快,紫色光的颜色越变越暗,最后变成了磷火般的奇怪蓝色。克娄又抖动了起来,变得像烟尘一样缥缈不定,想尽力抓住德·玛里尼并拖住他。
  克娄的手渐渐从德·玛里尼和西尔伯胡特想抓他的手中滑落,最后,克娄的声音变得如芦笛的声音一般弱小:“——最后,在红色美杜莎星云那边有一团发光的气体——”他说话的声音好像远在百万里之外一般;而且他的话音最后越来越弱,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知道它!”德·玛里尼喊道,“它拥有智慧。它正在逃避亨达罗斯猎狗的追击……”
  克娄的嘴巴还在动,但是声音已经听不见了。他好像突然间被抽走了一样,疾驰而去,像是跳动的蓝色光芒漩涡中的纺锤轮一样突然变小了。但当他最后消失之前,又一次传来了他的声音:“不过如果你知道得很多的话,也许你会发现余下的奥秘,太好了!我现在……觉得……它不……那么……糟了……”
  “什么?”德·玛里尼在克娄身后疯狂地呼喊着,但是只有回声。
  泰特斯·克娄走了,乘着可撒尼德的尚思回伊利西亚去了。
  蓝色火光的漩涡也随之消失了,时钟飞船里又恢复了以前悸动的紫色……

《伊利西亚》 作者:布莱恩·拉姆利

第六章 嘶嘶嘶嘶嘶

  红色美杜莎星云尽管是以一个极恶的生物来命名的,还是堪称一个绝美的事物。
  由于距离地球太远,所以从望远镜中望去,它也只是一小点黄褐色的光斑或者是一连串模糊不清的极短促的电磁波声。美杜莎这个名字起得可谓是再合适不过了:它不仅有蛇发女怪头部的轮廓,而且还有大量的蛇状丝物,宛如美杜莎的蛇发。它甚至还拥有同她一样的魔力;从某种意义上讲,它也能将东西变成石头。
  美杜莎就是癌症,自己在吞噬着自己的躯体,它的丝发并非是自己向外飞扬的,而是被某种力量向外牵引,它周围环绕着一圈巨大的黑洞,将数以万计的物质吸进去,而且不留丝毫痕迹。理论上认为东西被吸入黑洞后,它的速度会达到光速,形成一种相对静止的状态,时间对于它来讲也就等于凝固了一样。这就是这个巨大的宇宙美杜莎“石化”它那些牺牲者们的方法。当然,那只是理论而已,德·玛里尼由于与时钟飞船的接触而对这个理论产生了许多怀疑。
  但无论如何,美杜莎都是一个令人们避而远之的地方,所以现在时钟飞船围绕着它,以数倍于光速的速度在高速飞行(而且就这一点而言,又驳斥了另一理论),向深远的一边行进。“越过红色美杜莎星云”在探索者看来正是他到达一个巨大的未知世界的方法;同时它(时钟飞船)配备了最灵敏的扫描仪,所以要对那发光的、作相对缓慢运动的嘶嘶嘶嘶嘶进行定位,并不是件困难的事……
  当它要选择一个地方作为起始点时,其实选择的余地并不大:地球文明原始发祥地塞姆何佳?地球梦幻之地?但有知觉的气云正在遭受来自亨达罗斯猎狗的威胁,他(它)已经向元老神们发出了求救信号;也许——据德·玛里尼所知——他这项任务其实就是可撒尼德回复求助信号的一种方式罢了。另外一个充足的理由就是莫利恩想要这样做,她对世间一切生灵——无论什么怪异的生物的博爱,都会促使她去帮助它们。亨达罗斯猎狗正在蚕食着那个气体生物,对于莫利恩来讲,这就已经是最充分的理由了。经过了三年与相爱的探索者携手旅行,莫利恩对那些邪恶的猎狗可谓是非常了解了;任何知晓它们的人都会被它们的滔天罪恶激怒而奋起抗争的——何况是莫利恩呢。
  就是在那三年当中,她也学会了不少时钟飞船的控制理论,以至于现在她也和德·玛里尼一样热衷于在这近乎神话般的机器里飞行于广袤曲折的空间了。所以,红色美杜莎在他们身后远远地散布时,她喊道:“看!”她第一个发现前方的目标物。
  德·玛里尼过了片刻才注意到它,将飞船的扫描仪调近了一些:那是一团绿色的发光云团,像颗巨大的慧星,有一枚奇亮的核,后面远远地拖着一条发光的丝状尾巴。嘶嘶嘶嘶嘶足有5万英里长,非常庞大,所以当德·玛里尼将飞船的速度降慢,转了一个180度的大弯,与彗核轨道保持同步的时候,它好像是一瞬间膨胀到了极点。在那后部的尾巴里……
  飞船的后视扫描机将那里发生的事情准确地记录了下来。
  没错,正是那些猎狗,但数量如此众多,规模如此庞大,是德·玛里尼在那些充斥着这些暴徒的最狂野的噩梦中也始料不及的!“看在伊利西亚众神的份儿上,”他对莫利恩低语道,“看看它们吧!”
  莫利恩哽咽地回答道:“我已经看到了,它们敌视其他一切生灵,这些猎狗只知道两件事:毁坏与吞噬。”
  德·玛里尼点了点头:“它们是神话的产物,是的,克突尔胡周期神抵穿越时间荒原的尾随者!”
  只消看上亨达罗斯猎狗一眼,便可马上了解这个种群,但是即使一个人已见过它们一百次,也会发觉要描绘它们简直是太难了。它们长得那么怪诞!像是某种丑陋的四维瘟疫,它们是时间的吸血鬼,在黑暗的角落里游荡着,然后伺机从幽灵亨达罗斯的临时高塔上蹿下来,袭击毫无准备的过路人。它们是一种猥亵之物,没有任何真正的生命形式,但它们还是寄附于一种类似蝙蝠的身体中。它们是飞舞的邪恶的破布,是吸食生命的酒鬼,而且永不满足。
  但是由于他们真正的栖息地是时间本身,所以德·玛里尼发现了一件不寻常的怪事。“这群猎狗真是奇异,”他对莫利恩说道,“它们能在空间里行动!我倒是知道在某种条件下,它们能穿越时间屏障,进入三维空间,但这还是我头一回真真切切地看到。这也许和那些在红色美杜莎星云周围的黑洞有关。也许是它们将时空在这里融合到了一起。”
  但是莫利恩好像是压根儿就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她正在全神贯注于扫描仪,“他还活着!他……能感知!亨利,他很痛苦!不是我们所理解的那种痛苦,而是源自内心的痛苦。猎狗就像是慢性酸一样在侵蚀着他的肌体,减灭着他的生命力,使他越跑越慢,而加速吞噬他的肉体。它们是一种在咬噬他,腐蚀他,残杀他的病毒。这也许要持续1千年之久,可这又能怎么样?时间在它们那一边。他就这样一天天地增加自己的痛苦,直到猎狗们侵蚀他的心脏。然后他最后的肌体会被它们撕碎,耗尽最后的力量,他黑色的残留物会绕着那个无尽的红色美杜莎星云永远翻涌。”
  德·玛里尼紧紧地捏住她的手:“我要是能做些什么就好了,不过我们过一会儿再讨论这个问题,首先……莫利恩,你能真真切切地和它对上话吗——和他?”
  “你见过有什么我不可以与之对话的生物吗?”
  “恐怕只有猎狗它们吧。”
  “那是因为它们并非生命,”她解释道,“因为它们是反生命的。但嘶嘶嘶嘶嘶可不一样,他活生生,而且很美丽。他的颜色,甚至他的形状都真是……美啊!我当然可以和他交谈了。只是你要先调整好你的接收器。亨利,你自己先听一听他的声音。“
  接收器,又是一个错误的命名。它就像扫描仪一样,都不是纯机械的;用这两个词来称呼这两部超乎常人理解能力之外的装置实在是不合适。如果将一个人的思维与飞船融合在一起的话,他(她)的洞察力会增长十倍;如果同时再利用它的传感器的话,将会获得双倍的效果。通过飞船的扫描仪,人的眼睛可以变成望远镜,又可以变成显微镜。而人的听觉会变得异常敏感,甚至可以听到雪片之间磨擦的嚓嚓声。一旦接通了飞船传感器,人可以“嗅”到遥远卫星上的气味或是垂死之星的腐臭味,或是“品尝”到远隔百万里的星球上空气和水的味道。至于第六感觉,也会被放大:像汉克·西尔伯胡特这样有遥感天分的人大都会成为星际间的思想传输者;还有,像莫利恩这样关心万物生灵的,也是这种独特变化的产物……
  哦,莫利恩当然可以和嘶嘶嘶嘶嘶“交谈”,不过在德·玛里尼听来,它只不过是一团糨糊般的脑波干扰声音。他是不可能和气状物交谈的。他在水里与两栖海参纲动物;与草原上采花粉的虫在阿尔德布拉恩交谈过。但这些都是他所认知的活生生的有意识的生命形态。对德·玛里尼来讲,“火”是什么意思,对于它而言,这个词语的意思也相差不到哪里去。还有像“危险、好、坏、享乐、飞翔、行走、快乐、食物和饮水”等这些词语。当然还包括“生存与死亡”。绝大多数的生灵都会拥有这样或那样相同的生存背景,也就能够驾起生命间沟通的桥梁。可是嘶嘶嘶嘶嘶呢?可是对于探索者来说,差距太大了。
  所以,德·玛里尼只能遗憾地摇摇头:“你最好给翻译一下,问问他我们怎样才能帮助他。”
  莫利恩马上照做了,德·玛里尼听到了她的思潮如水晶般清晰地传到了那个正在逃亡的气状物那里—一而且还听到了他的回应。那模糊的脑电波静电干扰改变了它的音调,语气和音色,变得更有节制性,更有目的性了。莫利恩已经和气云嘶嘶嘶嘶嘶搭上话了。
  德·玛里尼敬佩地对她说:“你知道吗,莫利恩,我相信如果你愿意,你甚至也能和阿曼德拉一样可以和她那些宇宙风们进行沟通。”
  她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我可不敢去贸然一试,高原是阿曼德拉的领地,她的风也是非常忠于她的。不,我不会这么做的;但是当她召见那些风的时候,我又忍不住偷听了她们的一些谈话。只是一点点,但却都是些机密,那些风……”
  德·玛里尼惊喜得差点儿乐了出来。
  “他想知道是否是元老神派我们来的。时钟飞船对他来讲并不陌生,最近他就见过一部飞船,被一个——”她简短地停顿了一下,“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是个什么生物驾驶着。”
  德·玛里尼兴奋起来:“最近这里有一部飞船?快问问他有关伊利西亚的事。问他是否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可以到达那儿。”
  莫利恩把他的问题传了过去,然后听了一会儿,说道:“他并不能真正理解‘方式’或‘路径’的含义。他只是在自己的轨道上运动,从未脱离过它。但是他却很清楚地域的概念,比方说这片区域经常会有猎狗出没。”
  “难道他就没有和他的来访者交谈过吗?那部飞船的驾驶员都对他说了些什么?”
  莫利恩尽全力与那股气体沟通了一会儿:“他们……他们只是擦肩而过,仅此而已。你明白吗?他们的观念不一样。那个飞船里的家伙是通过压力、温度和射线等方式来进行沟通的,其中有些东西他能懂。而嘶嘶嘶嘶嘶是用重力、速度、密度和容积等用语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德·玛里尼实在是再烦恼不过了,紧咬牙关,低声地诅咒。人甚至可以弄懂流星的意思。“他和来自伊利西亚的某人、某物交谈过——可我却不能得到任何信息!”
  莫利恩没有理会他这突如其来的少见的暴躁,而是继续向那团绿色的云传输着自己急切的思想。“我正在告诉他咱们的身份与来历,”她解释道,“试图让他了解他对咱们来说有多重要,告诉他咱们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告诉他咱们已经努力探索了多长时间。这可不容易,不过……等一下!”
  “什么?”德·玛里尼感到脊柱一阵刺痛。
  “他明白什么是‘探索’!”莫利恩兴奋地说道,“他自己也在探索。他在自己的轨道上探索已死亡的小行星,还有能带给他能量的食物和燃料,并把它们召过来充实自己。是的,他还问道……问道……你是不是也算一位探索者?!”
  德·玛里尼差点儿晕了过去:“他听说过我?”
  “是另一个飞船驾驶员提到你的,说你是‘探索者’。他说如果嘶嘶嘶嘶嘶能在轨道上遇到你,应该敦促你好好审视一下自己——找到你所追寻的答案,无论是在你的过去,将来,还是在梦中!”
  “什么?你现在告诉我那团气云懂得梦境?”
  “当然喽!当他由于那些巨大的星体产生的外部引力而绕着它们飞行的时候——当他毫不费力地借助引力的时候——他就会停下来。而且像一切有感知的生物一样,嘶嘶嘶嘶嘶也会做梦。”
  “内观,”德·玛里尼情绪激昂地重复道,“答案在我的过去,将来和梦境之中。泰特斯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我该去查看一下地球梦谷……”
  莫利恩点点头:“是的,我敢肯定那是对的——不过我们应该先为他做点什么。”
  “你确定他还可以告诉我们什么吗?”
  莫利恩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也许还有,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那些猎狗们正在伤害他,亨利,我知道他很害怕。”
  德·玛里尼感觉到了她内心的恐惧。要不是莫利恩在这儿提醒他,这个有感知的嘶嘶嘶嘶嘶对于这个地球人来讲,只不过是颗绿色的彗星罢了。突然间,德·玛里尼觉得自己像个冷漠无情的调查者。
  “你告诉他,”他运用思维使时钟飞船前进的速度慢了下来,“咱们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些亨达罗斯猎狗,让它们终身难忘——它们根本就没有生命。告诉他我祝愿他一路好走,希望他的轨道永不消失。”
  当祖母绿彗核在太空中突飞而去,莫利恩将德·玛里尼刚才的话传了过去。当他启动飞船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武器的时候,她收到了嘶嘶嘶嘶嘶的回音。“他说,祝你早日完成探索使命。还请你在到达伊利西亚的时候转达他对元老神们的谢意。”
  嘶嘶嘶嘶嘶的彗核仍然在前方3万英里处,后面紧跟着闪着光芒的彗尾。然后传感口中传来的便是那些令人厌恶的,冷酷无情的猎狗,它们像蝙蝠般吱吱地狂叫着。一会儿,穿梭面扫描仪中看到的便全是这些猎狗,数量之多前所未有。
  “它们以嘶嘶嘶嘶嘶的物质为食,然后再繁殖,”莫利恩抽泣地说道,“它们吞噬他,然后增强自己。”
  “好吧,这回让它们也尝尝屠杀的滋味!”德·玛里尼的表情极其严肃,“我还从没碰到过像这么好的机会呢,绝不会放过它们的。”
  德·玛里尼甚至还没有开火,猎狗们就认出他来了。德·玛里尼,还有在他之前的泰特斯·克娄现在都变成了可怕的传说,他们和飞船公然地与亨达罗斯猎狗作对。由于缺乏真正的生命形式,这些猎狗很难“死”去,不过它们还是可以被摧毁的。所以这部棺材外形的时钟飞船此刻变成了一个带着强烈仇恨的终结者!
  德·玛里尼今飞船像陀螺般自转着,然后发动了攻击。
  一股股铅笔粗细的纯白色光柱喷涌而出,所及之处,这些邪恶的宇宙猎狗们无不被撕得粉碎。嘶嘶嘶嘶嘶闪动的彗尾里霎时间布满了猎狗的肢体,破碎的黑色碎片四处飞扬,剩下的猎狗就像是一群疯狂的鲨鱼般四处乱窜!但是刚过了一小会儿,德·玛里尼便发现是在做无用功,因为猎狗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这就像在夏日的田地里拍苍蝇一样!要是我们有上百艘飞船,兴许还会在它们当中打开个缺口,可是现在……”
  “但不管怎么说,我们也得试试呀?我们可不能听任嘶嘶嘶嘶嘶就这样被吞噬掉?”莫利恩焦急万分。
  德·玛里尼一边开着火一边说:“一定还有比这更好的办法。这些猎狗已经犯规了,离开了它们自己的环境跑到了空间里。”他眯起眼睛,用扫描仪勘察了一下红色美杜莎星云。
  “也许——只是也许啊——在那里,它们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亨利?”
  “时间是它们的生命,对吧?那么根据某个理论,在红色美杜莎星云那里,时间本身是静止的。不管怎么说,这些理论都不会对飞船产生影响,可对猎狗来说……反正,这值得试一试。”
  他停止了攻击,故意将飞船操纵得颠来倒去,使得看上去它好像是完全失去了控制,出现了机械故障似的。但对于飞船内的乘客来说,一点儿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这还要归功于这部时空机械的补偿:似乎空间在转动而时钟静止不动。
  那些离飞船最近、原来四下慌乱逃窜的猎狗现在都停了下来,在吱吱的云中聚成一团,在飞船周围形成了一个越来越小的包围圈,剩下的大群猎狗也都照着样子围了过来。
  莫利恩喊了起来:“亨利,它们过来了!你在干什么?你难道忘了它们能穿透飞船吗?“
  “我知道,它们也知道。比起那可怜的老嘶嘶嘶嘶嘶来,我要重要多了,莫利恩。它们是克突尔胡的清道夫,记得吗?我们为它们准备了多么丰厚的一份礼物啊?”
  猎狗们相信飞船已经瘫了,便越靠越近。德·玛里尼现在甚至都可以感觉得到它们的神经感觉器官在试探飞船,还有那吸人灵魂的思维能量触须;现在,它们的吱吱叫声里面充满了贪婪的欲火和无耻的期望。就在最后的一刹那间——当这些恶魔般的东西越靠越近,就要触及飞船并闯进来的时候——德·玛里尼突然加速驶离了它们。走不多远,他又让飞船一震,停了下来,重演刚才那一幕,等猎狗们重新围上来。他在戏弄整群猎狗,它们就像是上了钩的一群又大又丑的鱼一样。
  是的,它们上钩了!
  现在嘶嘶嘶嘶嘶终于摆脱了它们,在自己的轨道上重新补充了能量,然后飞快地离去。猎狗们现在是不可能在三维空间里赶上他了。事实上,猎狗们的兴趣早已不在嘶嘶嘶嘶嘶身上了。德·玛里尼和他的同伴成了它们的新猎物;旅行者和时钟飞船本身。
  嘶嘶嘶嘶嘶此时已经远去,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中变成了微尘那么大,然后一枚绿色的斑点在空中一闪,便消失了!
  而现在太迟了,猎狗们已无法抗拒德·玛里尼设下的这个美丽陷阱的诱惑了:那是环绕着红色美杜莎星云最大的黑洞中的一个,因为他正在直接将它们引向它的腹地!德·玛里尼越往里行驶,飞船的速度越快,直到飞船那近乎坚不可摧的结构在巨大的力量作用下发出嘎嘎的挤压之声。直到这时,探索者才冲破时间屏障,向前越到了已经没有黑洞存在的未来。
  他做的真是“及时”;因为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就连时间本身也会开始扭曲变形,失去原来的形态。对于猎狗们来说此时已经晚了,实在是太晚了,因为没有物质能够逃出巨食者的血盆大口;只见空间层面向内卷曲;在这个强大而且永不厌足的怪物面前,它们就像是蛛丝般弱不禁风。这些猎狗越陷越快,向着时间的凝结点冲了进去。
  只有极少数的几只猎狗得以逃脱,蹒跚地回到了死亡和亨达罗斯幽魂的螺旋中……
  莫利恩通过德·玛里尼的思维看到了这一整个过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怕,可怕的命运,即使是对这些恶魔而言。”
  “莫利恩,有时候我真的认为你是善良过头儿了!”但他还是抱住了她。
  然后,德·玛里尼开始了进军地球的旅程……

《伊利西亚》 作者:布莱恩·拉姆利

第二部 德·玛里尼的梦中探索 第一章 乌尔萨和阿塔尔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德·玛里尼心想,时钟飞船正带着他穿过时空飞回20世纪的地球,那里是他的过去,如果找到伊利西亚就像发现并进入地球梦谷那么容易该多好。当然从不同的角度来看,这两个地方都充满了神奇;噢,是的,别忘了在梦之谷也有许多美丽的地方可以与伊利西亚上的任何事物相媲美。
  只不过……只不过并不是所有的事物都是美好的;不,地球上的梦之谷也有不少充满黑暗梦露的地方。
  “再给我讲讲地球上的梦之谷。”莫利恩哀求道。她的探索者丈夫,已开始逐渐辨认熟悉的星座,而已知道他已离家不远了——至少,离他过去的家不远了。“求求你,亨利,给我讲这些我从未梦想过的地方。”
  的确如此,虽然莫利恩属于地球人的后代,但她出生在波利亚的一颗卫星上并在那里长大,从来没有到过她生来就有权去的人类梦之谷,而仅仅是在潜意识里,在梦里寻求过她自己的纽米诺斯族。德·玛里尼自己决不是个出色的梦想家(尽管他和泰特斯·克娄一起被盛赞并款待,直至成为梦谷传说本身的一部分),开始跌跌撞撞,后来才渐渐有把握地叙述他在地球梦谷奇异的历险。他讲述了他是如何去那里救克娄和陷于创伤深渊的女神蒂安妮娅;如何在一些梦谷的居民的帮助下取得成功的;以及他们三个如何齐心协力战胜克突尔胡和老大神的暗中伏击——那些家伙想要进人人类做梦时最为隐秘的潜意识世界里。当这些故事还是不能令莫利恩满足时,德·玛里尼接着又讲起了他所知道的并非真实存在而是想象中的地方;他仅仅听说但从未见过的地方;他梦想已久,而现在正如梦境中的事物随着寒冷的清晨第一抹光线渐渐消失的地方。
  他描述了令人害怕的卡达斯,它在寒冷的荒原中隐隐作痛,自从远古做了可怖的噩梦以来,那里便成了所有人类的禁区;还有被噩兆笼罩的冰漠莱恩高原,在那儿,可怕的石头村环踞着持续不断的恶火,同时,莱恩的生物伴着奇怪的骨器的节拍以及粗陋的长笛发出的单调而低沉的呜咽声,在火光摇曳的暗处跳着怪诞的舞蹈,看到莫利恩在他的语调下瑟瑟发抖而且一点点向他靠近,赶紧转开话题,讲述谷中比较健康的地方。
  他讲述了塔那里恩山那边的欧斯一那盖山谷中灿烂的塞兰尼恩城,城里一座座闪闪发光的尖塔倒映在宁静的蓝色港湾里;还有卷起了五颜六色的风帆的船只停泊在艾安山角下,银杏树在海风微拂下轻轻摇摆;汩汩流动的那拉克萨河水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河面上有许多小巧的木桥,河水婉蜒流向大海;还有巨大的铜黄色大门背后那些玛瑙铺成的人行道和纵横交错的好似迷宫般的大街小巷。他描述了飘浮在塞兰尼思海上空的塞兰尼思(这常常使他想起克娄描述的伊利西亚的空中岛屿),海里涌动的巨浪激烈地向上翻滚,像云彩一样涌上天空,塞兰尼恩浮在其中。
  他讲述了扎克里布满许多教堂的阳台和已被遗忘了的房屋,在那儿他自己幼年时的梦想和想象萦绕左右,只是渐渐模糊了;还有索那一尼尔,一块神圣的梦想之地,在那儿人们可以梦想任何他们所期望的东西,当然没有一样会在现实中找到实物;还有西方海水里大量突出的玄武岩柱子,屹立在南海最远处,越过支柱是令人发颤的大瀑布,梦谷所有的海水都从那倾泻到还未形成的太空之中;他提到了恩格拉内克山顶,以及在大山荒凉的一面雕刻的巨大画像;提到恩格拉内克时,他不禁说起了可怖的瘦长、无脸、长角,有倒钩尾的类似蝙蝠一样的东西——夜精灵——这些东西一直守卫着神秘大山的古老秘密。
  接着,他确信这些描述已消除莫利恩的恐惧,她应该知道一些最可怕的东西,而不至于仅仅带着新奇而毫无准备地进人梦谷,所以德·玛里尼接下去马上又开始讲述斯瑞可山峰,那些针一般的尖峰常常是许多梦境中最可怕传说的主题。因为那些山峰超出任何人所能想象或相信的高度,其形状和轮廓大多是靠猜测而非亲眼所见;其中一处是象征不祥之兆的庞特山谷,在那儿掘洞者在漆黑的深夜里发出瑟瑟声,堆积着一堆堆山一般的风干了的白骨。原来庞特是一个骨灰瓮,所有清醒世界和梦游世界里的食尸鬼都把它们夜间大吃大喝的残余扔到了那里。
  最后,因为地球在飞船扫描仪里已越来越大了,他加快了速度,匆匆介绍了塞兰尼恩的橡木码头:在塞兰尼恩,水手比梦谷其他任何地方的人都更接近于现实世界——还有那破落不堪,令人害怕的萨克曼德,在那里,残破的岩石码头和已成碎屑的斯芬克斯狮身人面像都是很久以前人类社会的残留物——还有哈塞格- 克拉山,智者巴扎依曾爬上它的顶部,而且没有再下来;他说起了尼尔和拉斯特哈尔塔,以及祖拉的查尼尔花园,在这些地方欢愉是绝对不可能的;还有南海中的奥理阿布和邪恶的萨拉里恩;最后,他觉得该讲完了,提到了连一只猫都不能杀死的乌尔萨。
  关于乌尔萨,他故意放到了最后,那儿正是他们必须开始探索的地方,实际上,对于所有的梦境中的小镇,城市和土地,乌尔萨是唯一有元老神神庙的地方;而且和神庙祭司讨论伊利西亚是最合适的,因为他希望有朝一日在那里谋一个职位。
  “你认识他吗?”德·玛里尼说完之后,莫利恩问,时钟飞船正驶人地球夜空上方的轨道中,“这位教堂里的最高祭司,是你的朋友吗?”
  “噢,是的,”他点点头,搂她入怀,打算小睡一会儿,“我很了解他——就像任何一个现实世界里的人熟悉他那样;以前我见过他几次:有两次是去寻求他的帮助,最后一次是在乌尔萨的一个名叫千只睡猫的小旅馆的宴会上。但至于‘朋友’——我不敢确定,因为已经太久远了,超出语言所能描述的时代,他是梦谷正值年轻时代的人!不过有一件事我可以保证,他像珍珠一样纯洁。至于他的名字:他是古人阿塔尔——哈塞格·克拉的阿塔尔,巴扎依没有下来而他下来了——而且如果在梦谷有谁可以帮助我们的话,阿塔尔正是那个人……”
  德·玛里尼第一次使用时钟飞船进人地球梦谷时也许也是最后一次;当他在莫利恩怀里渐渐入睡时想起了这件事,不过这次他要解决问题将会碰到一些困难。事情是这样的:当一个人进人梦境时,将其思维与时钟飞船的(它的确有思维存在)融合在一起,然后在梦境中指挥时钟飞船驶入邻近的梦谷。通过这种方式可以把时钟飞船一起带人梦境,而不仅仅是把它作为通向潜意识地带的大门,上次他就犯了这样的错误,把时钟飞船当做大门留在轨道上,而他自己却在神秘莫测的梦境国搁浅了!然后……不过前面已经讲过了。
  这次他没有再犯这样的错误。尽管他的意志已滑人梦乡,他紧紧地抓着时钟飞船,尤其是莫利恩;这样,他们三个,男人、女人和机器,将作为一个整体进人梦谷。从生理上讲,他们当然得停在轨道上;但是从心理讲,他们处于梦境中,时钟飞船也不例外;而且,德·玛里尼的梦境简直太精确了:时钟飞船成功进入了乌尔萨,越过斯卡伊河,到了一家名叫千只睡猫的小旅馆的院子里。
  在那儿这对爱人从彼此的怀抱中“醒来”,打着阿欠站起身,伸展四肢,通过时钟飞船正面的仪表板走出去,走进乌尔萨的夜晚。德·玛里尼不敢确定他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欢迎,或者,他根本已被遗忘或不受欢迎,因为他的到来无疑意味着对过去黑暗岁月的回忆,当时整个梦谷处于一片可怕的骚乱之中,但扫描仪告诉他旅馆院子里已摆好了桌子,夜空中充满了怒放的鲜花散发的香味,人们早已聚在一起,围坐着等待晚宴的开始。他们无法告诉他的是自从时钟飞船到来后,这些桌子就已摆好了,准备好的夜宴正如他上次吃过的那样,这是他的荣耀!
  当他俩走出时钟飞船时,大门在身后关闭了,时钟飞船神秘而不同寻常的内部笼罩在一片紫色烟雾之中,他们置身于乌尔萨灯光点点的薄暮中……啊,德·玛里尼那些“遗忘”了的朋友如潮水般向他们涌来!
  瞧,时间在梦谷显得十分有趣;在诸如塞兰尼恩或塞兰尼亚的地方,时间看上去是停滞不动的,所以一切都改变不多,但是对于偶尔拜访的清醒世界的梦幻者而言,总显得两次拜访之间相隔了许多年,抑或这是梦幻者本身的看法——别忘了梦谷就是他们自己为人类的梦境建造的,德·玛里尼的态度——即他的愿望——是进入梦谷的“现在”,既不是未来也非过去,所以他和莫利恩来的时间与他上次的拜访几乎没有太多变化,换句话说,梦境中的时间与他清醒世界的时间保持了同步:他看到的朋友们如今都度过了他概念中的一年——不是一小时,但愿也不是一个世纪!
  格兰特·恩德比也来了,同来的还有他那几个高大魁梧的儿子,他的女儿——黑眼睛的莉莎,当她想起以前的梦时脸就红了。不过现在她嫁给了一个采石工人,并且有了自己的房子,就在她父亲的旁边,不管怎么样,过去的梦已毫无意义了,因为亨利是现实世界的人,就像是夜晚驶过梦谷的一艘大船。啊,他曾梦想有朝一日在这儿建一座别墅,也许在没有时间概念的塞拉费斯——梦幻者还缺什么?——但是,这些,也同样只是梦中的想法。
  接着,各个社区的显赫人物也来了,其中一些人德·玛里尼还能认得出来,比如旅馆胖胖的店主以及他的一家——他们感到自豪的是;拜访者在梦谷所有的地方中选中这个特殊的地方,通过它进人梦境。最后,令人尊敬的阿塔尔本人来了,在难以追忆的年代里,当长者们通过禁止宰杀猫的法令时,他还只是个小男孩。他身着红色长袍,斜靠在遮有华盖的轿子里,由神庙的四名年轻祭司抬进来。他的年轻神职人员们身着灰色袍子,剃着光头,对他的尊敬并非仅仅出于死板的规定,更多的是出于爱戴。尽管他不容置疑是神庙的最高祭司,但他同时也是那个纯朴的阿塔尔:就是说他本身就是梦谷最伟大的传奇之一。
  阿塔尔的轿子在一行小桌子的最前面停下来——那里有一张相对大一些的桌子——轿子微斜,半折叠起来,组成一把雕刻精美、遮有金色刺绣的华盖椅子,他一落座,作为一种荣耀,德·玛里尼和莫利恩就被引到他的身旁坐下。接着,发表一篇简短但热情洋溢的欢迎致辞以及相互介绍之后,一场盛大豪华的宴会开始了;最后,人们开始边吃边低声而兴奋地聊天,德·玛里尼终于找到机会和元老神教堂里的这位最高祭司热切交谈起来。
  “我知道你们会来。”阿塔尔几乎没有喘息就立即对他说,“你,泰特斯·克娄或者一些其他来自清醒世界的使者。我知道,因为已经有大量的征兆!你知道尼尔和乌尔萨的人是多么害怕日(月)食吗?不知道,不过当然你不知道,你还是个生手——丝毫没有轻看你的意思,一点也没有,你已经在你的时代里为你的梦幻之地做得很出色了,不管怎么说,我年轻时,整天对日(月)食的那种恐怖如今已经不太重要了,但是上个月出现了两次月食,而且都没有预测到,现在,梦谷的卫星轨道充其量只是接近于可完全预测——而且自从梦谷进行战争以来最近的水平最高——但我们的宇航员极少会犯漏掉月蚀这样的错误!至于两次,更是前所未闻!我该如何理解这件事?我不敢确定,但我知道在黑暗的岁月里,当克突尔胡在这儿的影响力十分强大时,日月食极其频繁,只要伟大信使尼阿索特普一来窥探人们的梦境,日月蚀就会出现……
  “还有一个征兆:在被云笼罩的塞兰尼恩,曾有过一次访问——一件奇怪的事情。我从库兰斯本人那儿听说并且得到了证实:这是一件以前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引起了许多猜测,同样,还有许多奇怪的想法进人了梦谷。我自己在梦境中听到了它们微弱的回声,它们并非人类的想法——不过尽管如此,我相信它们仍是一些好的想法,我觉得它们来自伊利西亚,越过萨拉里恩坠人地面,但是在伊利西亚,有谁会愿意和越过萨拉里恩的人交谈呢,德·玛里尼?”老人摇摇头,“这些征兆,我年轻的朋友,所有这些事情,而且还会接着发生的,你听到了吗?”
  德·玛里尼充满好奇地长久注视着这位老人,似乎被他的轻叹和沙沙的讲话声催眠了一样。老人饱经岁月沧桑,显得有些虚弱和疲惫;他的脸像是布满了皱纹的核桃,头发花白,稀稀落落地散在头顶上,又长又白的胡须十分浓密,像落下了一场白雪。然而,在干瘦脸上的那双眼睛尽管缺少光泽,却出奇地明亮,闪烁着梦谷全部的智慧之光。
  “说下去,先生。”德·玛里尼说,他振作了一下,以便全神贯注于这位男性统治者。
  阿塔尔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颤抖干瘦的掌心里,“我是他们神庙中的祭司,你很清楚这一点,我渴望有朝一日能去伊利西亚,就像在这儿一样为他们服务。作为回报——当然我不应该指望什么讨价还价——我祈祷他们能再给我几年青春,这样,我就可以在我为元老神效劳的地方,在伊利西亚多享受一些我的光阴。”
  德·玛里尼点点头,但多少有点懊悔,回答道:“我们都渴望美好的事物,阿塔尔,虽然我承认有时自己的信仰会动摇。”
  阿塔尔也点点头,算是回答了德·玛里尼:“缺乏耐心是年轻人的特权,”他说,“他们精力充沛,不过我确信现在不是动摇信仰的时候,我是神庙的祭司,我对伊利西亚的了解和元老神了解的一样多;但你别问我,因为即使是我也无法告诉你如何去那儿,我必须告诉你的是,最近,尽管我和以前一样祈祷,但我知道自己的祈祷并没有传到伊利西亚。通道受阻了!祈祷传出去杳无音信,那些奇怪的想法也不能再越过萨拉里恩传到地面了;一位恶毒的信使来到了塞兰尼恩,现在还在那儿,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带来了什么消息;啊,还有月食,现在你也来了,又一次回到梦境中,真是一个奇怪的时期,我无法领悟这一切背后的原因——除非,也许你能启发我?”
  德·玛里尼注意到他已获得了一个梦的名字。他在许多世界里都以这同一个名字闻名——他很快解释了此次梦谷之行的目的:他需要马上赶到伊利西亚去,那儿正处于老大神即将横行的危险之中,但是仍然没有一条捷径可以到达那里;正因为如此,泰特斯·克娄给了他几条他必须经历的线索,他现在正在尽可能地利用这些线索,接着,他又更详细地询问长老那些“征兆”——长老提及的那些奇特的现象。
  “关于那些奇怪的想法有什么消息?”他说,“你在梦中听到了哪些?难道你不能对我多说一些吗?还有这次库兰斯君主从空中浮岛塞兰尼恩报告来的怪异访问有什么消息?”
  “正如我所说,”阿塔尔回答道,“从外界传来的这些想法并非出自人类,但他们对人类并无害处,事实上,他们也许还和你的探索者有关系——不过我不敢保证这一点,啊,现在我看得出你想马上去萨拉里恩腹地,那你就去吧,但是记住:那块地方人迹罕至,是幻象女王拉斯的古老土地上划出的边界——她是那片土地的最高统治者——所以想要埋伏在那儿恐怕还有一定危险,不管怎么说,在梦谷还有其他一些人可以告诉你有关这些事的更可靠消息;因为最近出现一些奇事,骚乱以及访问诸如……疯月之战……祖拉的不忠,梦谷舰队的胜利……老年人想做到消息灵通实在是困难。”
  德·玛里尼在灯笼的光线下皱皱眉,趁阿塔尔喘息的工夫,若有所思地吃了点东西,探索者知道这位神庙的最高祭司有些疲倦了——他开始漫无边际地讲起来,因为他的话完全听不明白了——否则探索者也许还会问问他关于那些最近发生的“奇事,骚乱以及访问”等事件,还有梦谷卫星上的那场战争;不过他相信还可以和其他人谈谈这些事,他一定会从中知道得更多,因此,对于他而言似乎只剩下一件事需要长老澄清了。
  长老似乎看出了他的所思所想,振作了一下精神,说道:“一次访问,是的,对塞兰尼恩的一次新奇访问,那是一个小小的灰色金属盒(他用颤抖的双手比划了一下盒子的形状和大小),一天早上突然从天而降,引起城市的一阵骚乱,它位于狭长海角的腹地尽头库拉托尔馆长的博物馆上空,在空中像只陀螺般不断盘旋,似乎有某种灵性,一只粗笨的铅盒里装着什么?从哪里来?”
  “啊,——让我告诉你一点,这只奇怪的盒子并非平淡无奇,不是的,其中一个面上长着手,就像钟表上的指针一样——甚至和你的时钟飞船一样——共有四只,而且活动起来没有什么节奏或规律!”
  德·玛里尼喘了口气,坐直了身子,但还没等他开口提问就被打断了。
  “等等!”阿塔尔说,“让我继续讲下去,当这个盒子闪着微光,在半空中盘旋时装卸工和水手对它进行了仔细观察,消息传到库兰斯那儿,他马上从自己的象牙花园赶了过来,库兰斯君主是个伟大的梦幻家,但这件事却超出了他的想象,不过,他还是用梦谷中的所有语言向盒子提问;但盒子没有回答,只是围着塞兰尼恩城的边缘盘旋,那条窄窄的堤道是通向库拉托尔馆长神奇的博物馆的……”老人停了停。
  现在德·玛里尼对库拉托尔馆长和他的博物馆有点了解了,但还不是很多;他在塞兰尼恩的时间非常有限,而且大多呆在库兰尼斯的花园里,不过,他知道库拉托尔馆长是个技师,他的身体是由闪闪发光的金属组成,他和他的博物馆在梦谷的时间和塞兰尼思的一样长;但是这个机器人究竟是什么,它从哪里来,为何把博物馆的收藏员首先带到这里来……无从知晓,知道他毫无害处或恶意已经足够了——当然是在一定限度内,而且假定在博物馆和其中的物品不受威胁或侵犯的情况下——博物馆里肯定藏有许多奇妙的东西,众所周知,库兰斯经常有规律地光顾博物馆。
  “我认为,”他提醒老人,“库拉托尔馆长不会过多关注这个神秘的访问者,尽管它在离博物馆很近的半空中盘旋!”
  “恰恰相反,”阿塔尔叹了口气,又一次接过了话头,“太阳升起,跃出了地平线,因此库拉托尔馆长走出来细细观察了这个转动的盒子;而且他一定注意到了它上面用来测量接近盒体的东西的那些古怪的手;他沿着博物馆与塞兰尼思边界之间的桥,用他的水晶眼观察它,然后——”
  “发生了一件怪异的事情!库拉托尔馆长,他有许多胳膊,其中四只变成了像盒子上那样的手,都从同一个地方长出来,然后这四只手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急速地旋转起来,与盒子上那些手的运动方式简直一模一样!”
  “他们是在相互交谈!”德·玛里尼立刻说道,“库拉托尔馆长和这个时钟飞船在谈话——它只可能是某种比较奇怪的时钟飞船。”
  “不仅如此,”阿塔尔肯定,“过了一小会儿,库拉托尔馆长大步走过堤道,那个铅盒迎了上去,他们在狭长的路中间停住了,面对面,装卸工,水工,市民和库兰斯本人都在一旁看着,只见库拉托尔馆长胸前的平台打开了,露出这么大一片地方,”(他又用颤抖的手比划了一下大小),“那个奇怪的访问者毫不迟疑地钻了进去,库拉托尔馆长的平台又合上了,把它装进了自己的胸里面,至此,奇观才算结束,库拉托尔馆长转过身,又叮叮当当走回了博物馆,这次神秘的会面意味着什么,仍然无从知晓。”
  “看来,”德·玛里尼说,“我不仅得去萨拉里恩的腹地,还必须去塞兰尼恩和库拉托尔馆长谈谈。”
  但阿塔尔摇摇头,“不可能,”他说,“怎样都是不可能的,很久以前一直就传说梦谷里没有人和库拉托尔馆长说过话!”
  “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你想想看:库拉托尔馆长听得懂人类的语言吗?他在乎吗?除了保存和保护他钟爱的那座博物馆,难道他还在意其他什么原因或目的吗?不过,从另一方面说明什么?”
  “库拉托尔馆长的确和人类中一些人有关系——的确如此,我是指即使他不与人交谈,但他仍然能让人类明白他的意图——尤其是那些威胁到他的博物馆或是想弄乱甚至偷走馆藏品的人!”
  德·玛里尼皱了皱眉头,努力理解其中的含义:“你是说他惩罚可能的窃贼?”
  “是的,他曾经这么做过,仅仅利用这个机会警告其他人,其实我听说过被库拉托尔馆长警告的这两位,嗯,是绅士,以前是清醒世界的人。十分凑巧的是,尽管我不相信什么巧合,这两个人也曾去过萨拉里恩和其他一些地方探险——而且毫发未损地回来了!在你开始更远的探索之前,你应该和他们谈谈,亨利。”
  “你认识他们吗?我能在哪儿找到他们?”探索者急切地问道。
  他们所谈论的事早已引起了邻桌其他人的注意:开始只是好奇,现在就发生的现象本身而言已渐渐成为一件少有的奇怪而神秘的事了,不但引起了乌尔萨猫的注意,也引起了莫利恩的注意。
  当她丈夫和教堂的最高祭司交谈时(她知道他们所谈内容的重要性),莫利恩坐在阿塔尔左边,没有打断他们,而是趁机吃了些东西;然后她发现一只从桌子下面跳到她腿上的小猫,便和它聊起天来;现在在乌尔萨,猫受到特殊的教养并有自己的好恶感;它们能分清好人与坏人,也能辨别真伪,尤其是除了热情纯洁的人以外,对其他人一概漠不关心,那么莫利恩的心灵怎么样呢?一只小猫缠在她腿上呜呜叫着————对于聚在千只睡猫旅馆院子里的人来说,好像在刚才的半小时内乌尔萨至少一半也许还多于一半的猫全聚集到这儿来了,而且所有的猫全都来到莫利恩周围!有各种品种,各种大小,各种样子的,虽然在外面灯光的照射下它们仿佛都是一种颜色,当然即使不在灯光下,那个时刻它们也全都变成灰色了,大量的小猫(乌尔萨猫的小仔都很大),来回逡巡的硕大雄猫,毛皮光滑、悉心喂养的母猫,都争先恐后,但没有一只咆哮或是发出呼噜声,它们是一个让人好奇的整体——一个全神贯注的整体,一个仿佛被施了催眠术的群体——它们的灵魂和精神全集中在莫利恩身上。
  德·玛里尼和阿塔尔在不断交谈,丝毫没有注意到越聚越多成群的猫;现在一切闲聊都停下来,只有灯光闪闪,花香袅袅,听到聚集在此的人们的叹息声,他俩才突然间注意到了周围的变化:猫还在不断涌入,挤得水泄不通,都一圈圈地围在莫利恩脚下;女孩仍然轻拍着最小的那只,和所有猫哺哺细语着。那些猫冲她呜呜叫着,仿佛要把世界上所有的赞美之辞送给她!
  阿塔尔拉起莫利恩的手拍了拍,几乎忘了德·玛里尼的存在,说道:“你一定喜欢猫很久了,亲爱的,而且很善待它们,要知道乌尔萨的猫是极具鉴别力的。”
  “猫?”她微笑着,“它们就是猫?噢,是的,我想起来了!在纽米诺斯,猫是一种具有神话色彩的生物,只在地球的神话中听说过,故事传了一代又一代。”
  德·玛里尼快速地介绍了一下莫利恩的身世,还告诉长老红米诺斯的波利亚的卫星上没有猫,因为伊萨夸没有把任何东西带到那儿——阿塔尔显得惊讶极了,“但她用这种方式和所有的动物成了好朋友,不是吗?这太令人惊奇了,虽然其他那些征兆肯定都是不祥之兆,而这个却是个好兆头!有这么一位好姑娘伴你探索一定是个好兆头。”
  “那你快告诉我你说起的去过萨拉里恩而又和库拉托尔馆长有联系的那两个人到底在哪儿?”
  阿塔尔点点头,“你想知道一切,”他说,“不过,如果我告诉你所有关于他们的事恐怕得花上一夜——讲一半又有点不可信——全讲完你我都该睡着了,我还是长话短说吧。”
  “他们来自清醒世界,当飞机失事,他们的生命过早结束时他们便停留在这里。开始,他们与梦谷这片土地,以及这里的人们和习俗显得格格不人,他们变成了漫游者,冒险者,吵闹者甚至偷窃者;不过,由于他们是狡猾的梦幻家,最终梦谷还是接受了他们,并给他们住处。恰恰是这样,结果,他们本身却注定会渐渐变成梦谷中的传奇了,他们现在是探索者,是生性警惕的库兰斯的代理人,他们的功绩包括不断攀登与探险,谋杀凶恶的巫师,骑着精灵游荡,到梦谷最恐怖的地方去探险。烧毁纸城萨拉里恩,几乎把邪恶的拉斯精灵也烧毁了——虽然我听说她又在重建那个可恶的蜂箱。在疯月战斗中他们是梦谷的统帅;他们捣毁了祖拉想使塞兰尼恩沉没的阴谋,由于他们喜欢恶作剧,传说连伊莱克·瓦德的国王也把他们视为私交!”
  “兰道夫·卡特?”德·玛里尼对他印象深刻。
  “是他!”阿塔尔点点头,“说起卡特国王,联想到你这次来这儿的原因,他现在不在可真是个遗憾;因为兰道夫。
  卡特曾在梦里去过伊利西亚,也许他能给你指路,只是他现在又消失了,到清醒的地方探险去了,还去找你父亲艾蒂恩,那是他在清醒世界的老朋友。“
  德·玛里尼的语气又有点酸溜溜的了,“总是老一套,”
  他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因为艾蒂安·劳伦特·德·玛里尼,我才是现在的我。他神秘的爱好传到我身上,现在,我也成了探索者,探索者!”
  “是的,你命中注定要成为探索者。”阿塔尔叹了口气。
  已经很晚了,人们陆陆续续走上前来有礼貌地告别,然后各自回家了,月亮升起来了,灯火也暗了一些,就连猫也开始走动了,它们出去寻找暗处,队伍越来越细。尽管莫利恩非常高兴,在月亮高悬在梦谷的夜空中时,猫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这样也好,因为正在那时,一只从乌尔萨的长老神庙飞来的粉色鸽子轻拍着翅膀,出现在飘香的夜晚,最后停在了阿塔尔肩头。
  几只正要离开的猫回过头,在黑暗中它们那双斜斜的杏眼呈黄色,两只较瘦的雄猫或许正在想象着和鸽子弄一点恶作剧;但莫利恩早已看穿了它们的诡计,就喷喷了几声,对猫而言责怪已经足够了,于是它们乖乖离开了,阿塔尔颤抖着从鸽子腿上解下一个小小的圆桶状东西,然后打开,取出藏在里面的便条。
  “这是个口信,”他展开纸条,眯起眼睛,并把灯笼打近了一些,“但从哪儿来的?写了些什么呢?”
  “啊!”当长老终于看清内容之后,叹了口气,“这东西来的太是时候了,如果你真想见见我说的这两个人——从清醒世界来的探索者——现在时机再合适不过了,给你,你自己看看,如果我没有弄错,你看得懂上面的话——我想是英语。”
  德·玛里尼接过纸条,在桌上摊平,读起那简短。醒目的句子来。
  “帮帮忙吧!”便条上的每句话都是用黑笔写成,而且歪歪扭扭,“尽快——明天第一束光线出现时,盖吉要送我们去地狱!”最后的签字是大卫·何罗和漫游者埃尔丁……

《伊利西亚》 作者:布莱恩·拉姆利

第二章 何罗与埃尔丁

  大卫·阿兰比·何罗是清醒世界末期的一位画家,目光敏锐,对奇特的事物尤为如此,正在玩“经历旧事”的游戏。
  里昂纳多·E·丁格尔教授(心理学和人类学教授)以前主讲有关人类大脑潜意识的课程。在玩这个游戏时,他们俩几乎无可避免地再度陷人枯燥之中。现在,人们都比较正式地称何罗为梦者何罗。就在最近,漫游者埃尔丁一直在列举“备受折磨的事物”。
  在此之前,他们回想那些“被杀戮或者以其他方式消灭的有害生物及人群”,他们以字母为序,罗列出“受尽淫乱的女士”名单,还以年代为序列举了被称为“怪诞伟业”,以及一些用他们当时眼光看来有些病态的事物,他们称之为“死亡挑战”。他们所列举的事物当中,包括一些黑色巫师,食人植物,食人动物,夜精灵,掘洞者,僵尸,野狗,傻瓜,仆从,月兽和莱恩类等等东西。所有这些,最终都归于盖吉这个人。对盖吉,他们只希望他早点死去。不过具有讽刺意味而且很可能的是,除非出现奇迹,盖吉作为一名刽子手,不久就会臭名昭彰。
  “受尽淫乱的女士”是“经历旧事”的第二个系列,主题选择比较糟糕。埃尔丁与“爱敏扎·安子”开始出演,但没过多久,他们就失去控制,泪流满泪,游戏再也进行不下去了。爱敏扎总是祈盼梦幻之主赐她一副好记性。每天早上,就在梦见她要和埃尔丁将要举行婚礼的时候,她突然醒了。浪漫情事总是随之瞬间消逝。
  “怪诞伟业”这一主题的选择比较好,两个探寻者都喜欢自吹自擂。剧中有一幕是有关英雄主义的,他俩都想上,互不相让。何罗曾把最老者的城墙压成齑粉,如此丰功伟绩,在梦幻之地(比方说),哪个盗贼能与其匹敌?除了那个叫人闻风丧胆的纵火犯漫游者埃尔丁以外,谁曾想过用火将金城(蜂箱似的萨拉里恩城)烧毁?(最后,何罗说这事曾有人做过,他记得这个人叫尼禄,认为他来自清醒世界。)
  如此等等。最近,他到祖拉腹地的白度兰岛,为库兰斯进行窥探,这也是他们最近所做的一件“大事”,但就在祖拉腹地;海盗盖吉发现了他们的行踪,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并将他们全部俘虏,现在就要把他们杀死。
  是什么使他们得以列举出“死亡挑战”名单的呢?在所有名单中,这一部是最长的。它不仅包括第一系列中所列的生物和人,而且还包括来自外界的诸多威胁,比如说,高空大气冰冻,有人被漩涡淹没,南部海域两个半英里内经常有人在跳板上走;月兽化石符;在原始的沙克曼德,女神奥恩吞吃生物;还有,有人被诱到湿透的纸浆中;祖拉岛的祖拉以谈恋爱为名,让人腐化堕落。此类勾当,数不胜数。这些都自然地把他们引到当时的“死亡挑战”,这种死亡无法回避,对这种死亡,与其奋力抗争,不如听之任之,静极观望。因此也就有了“经历旧事”的游戏。毋庸置疑,那对不知疲倦的梦幻者也仅仅是在度过他们死亡之前的那段光阴。
  除了死亡还没有降临之外,他们尚有其他名单可以考虑,这些名单中,最近的得数“备受折磨的事物”了。其他任何地方的梦幻者决不能像何罗和埃尔丁那样归纳出如此荒诞(同时又是这般真实)的传输名单,这决不是吹牛。他们乘着芦苇杆制的筏子,沿着位于大荒山之巅的蓝湖上漂流,顺着潭中的漩涡,来到萨拉里恩的泥沼地。他们驾着大树上的绿叶,从萨拉里恩内陆飞驰到希里土花园。眨眼间,又“魔术般”地从希里士赶到一座坚固的火山关口。他们坐过库兰斯国王的梦幻之船,乘过祖拉的死亡之船,还上过精灵拉斯的纸船。夜精灵背着他们,飞越所有梦幻港湾,从塞兰尼思的巨大漂浮系统中以气态飘行,然后坐在多脚飞行物的背上,经过波诺斯的夜穴,横穿史帝克斯达夫海。这还不是一切,事实远不止这些。
  他们顺着从卡拉托那双好奇的双眼发出的一道光束滑向停在塞兰尼思海滩上的宇宙飞船,借着破船桅和一个气囊急急冲向高空,然后沿着螺旋型的月光飞向梦境之月!最后,但也重要的是,月蛾女仆爱斯把他们弄过去,并放在月亮魔树的脚(或者根)下,月亮魔树吸收他们的养分,又把他们传给小树苗,然后这些树苗又卷着他们,送他们回到梦幻之地,最后,他们落在乌尔萨附近的斯卡伊河堤上,长得像一些奇形怪状的葫芦,在这里,他们俩获得再生,并已长大成人。
  “现在,”埃尔丁郁郁寡欢,下结论似的说道,“我看我们得沿着这些该死的大十字架,直冲梦境的中心地带——可能直冲梦魔深处的坑道。”
  何罗只是点点头(差不多如此)表示同意,说道:“啊,原来如此,这是你让我陷人的另一个磨难地狱。”
  “你这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责怪我?”埃尔丁疑惑地问道。
  “啊!”何罗哼哼了一声,表示蔑视。
  “我接受你的道歉!”埃尔丁说道,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小伙子,你知道这里有一场游戏,它比以前我们玩过的任何游戏都要重要。这种游戏我们以前连想都没想过。”
  “噢?”
  “确实如此!它被称作‘幸免于难,绝处逢生’。这可能会给我们带来一条线索,让我们摆脱目前的困境。”
  何罗小心翼翼地摆了摆头(这也是他唯一能动的部位了),眯着双眼,盯着埃尔丁,目前的险境使他变得忧郁不已。他见漫游者被绑在一个木制的大十字架上,身体悬在一个深不可测的大坑边缘(不幸的是,事实上并非如此),样子并不好看。漫游者未曾好看过,但是现在他看上去尤为丑陋。
  何罗现在三十岁光景,埃尔丁要比他大十几岁。埃尔丁脸上伤疤累累,长满胡子,奇怪的是这张相当丑陋的脸上,却镶嵌着一双蓝色的透明眼睛,不过这时其中有一只已变得青黑。他虽然看上去又结实又笨重,但他又长又瘦,动作迟钝,有时还有点调皮。不过他的一举一动(当他能动的时候)无不显现出在他的蛮劲背后隐含着他敏锐的思想和智慧。可惜的是,盖吉的手下人把他打了个半死不活,现在已看不出他身上那股蛮劲了,要不然,埃尔丁的枷锁早就被撕碎了。相反,漫游者现在急促地迫使他从口中吐出一些话;正因为如此,何罗说些牢骚话,又发脾气,使他斗志和精神不减。这一点埃尔丁心知肚明,他也知道何罗自己也曾度过更美好的夜晚。埃尔丁回头看着眼前这位比他年青的梦幻者,郁郁地说道:“喂,怎么办?有脱离困境的方法吗?或者——?”
  “非常有可能。”何罗回答道,话中同样带着忧伤。这时,他左耳后部软骨的伤口阵阵痉挛,因为疼痛,不得不把头往后靠一靠,左耳已是血迹斑斑。
  在梦中,何罗如同以前在清醒世界时,身材高大,肌肉发达,金发白肤。他的眼睛像埃尔丁的一样蓝,不过稍稍浅些;但是,每当发怒的时候,他的眼睛便会马上变得通红;每当遇到危险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会变成黄色,看上去既深邃又危险。这会儿,他的眼睛已变成黄色,但没有什么不祥之兆。实际上,就本性而言,何罗通常性情温和宽容:他非常喜欢听歌曲,而且更加喜爱女子,但是,他也是一个剑术奇才,拳头上的指关节就像有硬皮的小块石头,坚不可摧。
  说实在的,他和埃尔丁有很多地方不同,但是他俩也有一些共同之处。他们都有很强的旅游癖,这是其一;有时他们都具有强烈的幽默感,这是其二。梦幻之地时不时地会向一些陌生的旅游伙伴发出袭击。
  “你是说我们要一直呆在这里,死死等着下一天的到来?”埃尔丁看起来非常惊诧。他绝望地说道,“难道我们的死期真地要降临了吗?”
  “不!不!”何罗有些激动,咕噜道,“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爬起来,继续走路!”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老伙计,我不知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但我实在是不能动弹了。我还能眨眨眼,说说话,扭扭屁股,点点头以及摆一摆,但仅此而已。所以说,我是精疲力竭了!无论是身体、情感,还是精神上,我都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我还没有完全放弃希望,现在还没有,不过同时我得承认我看不到我们未来的希望。如果让我说实话,就是这样。”
  “哎!”埃尔丁粗鲁地说,“正如我所料,你想让我把咱俩弄出去,对吗?大卫·何罗能把你弄进来,漫游者埃尔丁就能把你弄出去——就是这样,你尽可放心!”
  尽管何罗非常虚弱,他还不得不咧着嘴笑。埃尔丁是在极力挖苦他——而且是有意挖苦。说句实在话,对于目前这种受困局面,他们俩谁都无可责怪,他们所做的事从一开始便是不可能成功的。现在何罗开始回忆他俩究竟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就在差不多同一时间,在几英里之外的地方(真正有多远距离谁也无法说清楚;在地球梦谷,时间和空间跨度都不是实数),有座城市叫塞兰尼思,辉煌灿烂。在这里,库兰斯国王正在重复何罗的思想,不过,他是高声说出来的。国王这样做,是为了来自清醒世界的朋友和观光者的利益。有一只淡红色的鸽子,脚上绑着一个印着SOS的简短纸条,德·玛里尼看到这几个字母,就同阿塔尔道了别,匆匆与莫利恩到时钟飞船里去,立即来到位于格兰尼克山上的欧斯·那盖山谷。既然何罗和埃尔丁这种探求者都是库兰斯国王的工具,那么关于他们的行踪——以及有关那个想杀死他们的盖吉的一些情况——又有谁比库兰斯本人更了解,更清楚呢?
  现在,在王宫里(事实上是一座长满常青藤的庄园,完全模仿国王在塞兰尼思的行宫建成),探索者和纽米诺斯的莫利恩同国王坐在一张大桌子旁边。几位长着髯须的仆人身上穿着礼服,站在他们旁边侍候。库兰斯国王身穿一件长长的男式睡衣,睡眼惺忪,戴着一副方框眼镜,看着写给他的小纸条。一对古老的油灯在熊熊燃烧,灯光下可见国王的脸色已变苍白了。
  “盖吉已抓住他们了!”国王喘息着说道,“海盗盖吉,他是南部海洋和祖拉与萨拉里恩一带的罪恶根源!”
  库兰斯国王身材矮小,但颇有王者风度。他胡须花白,眼睛明亮,在他身上,根本找不出来自梦幻之地的人先天所具有的那种模糊感。(梦幻者埃尔丁很早以前就给这些梦幻人群起了个外号,叫蜉蝣人。)在梦幻之地,作为一个生活在清醒世界末期的人,很明显,他永远都是一个强大的力量,仍是所有恐怖和梦魇的宿敌。
  国王看着小纸条,马上就完全苏醒过来了,一把抓住德·玛里尼的胳臂。
  “你来这里,乘的是你的时钟飞船吗?自从你上次来了之后,我对这个令人生畏的交通工具和武器,就记得非常清楚。”
  “噢,是的,”这位探索者点头答道,“那个东西就放在花园里,您的步兵们在严加看守。”
  “那太好了!”库兰斯国王如释重负,说道,“看来,那两个野心勃勃的家伙现在就有机会了。”接着,他又把所知道的全部情况全盘告诉在座的每一位拜访者。
  “疯月之战结束以后,我们梦幻之地终于有机会松了口气。我们取得了巨大的决定性胜利,只顾庆祝,几乎把其他该做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这真是错误,天大的错误!阿塔尔一定已经告诉你们奇怪的月食事件,是吗?确实是这样。还有,你们这次来这里,他事先也预料到了吗?”
  “完全预料到了,”德·玛里尼说道,“只是阿塔尔也没有预见我们这里的情况会如此糟糕。”他迅速简要讲述了他所知道的情况:“老大神们”即将起来造反,这从一些星星排成直线,或者重新排成直线,就可以明显地看出来;他必须去伊利西亚,尽管至今仍没有一条坦途通往那里;还有,泰特斯·克娄也作了暗示,说有关伊利西亚的线索,可以在梦幻之地找到。德·玛里尼最后说道:“我相信在何罗和埃尔丁的帮助下,我能够缩小寻找范围。”
  “这表明援救他俩的行动更为急迫了,确确实实是非常非常急迫了!”库兰斯这样说着,把手掌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拍,继续说道:“看来,梦幻之地要再次陷人危险之中,现在不光是梦幻之地,整个宇宙都要遭遇不测呀!现在,请大家仔细听着。
  “这六个月以来,南部海域和梦幻之地上空沐浴在前所未有的和平自由之中。疯月之战中,拉斯和祖拉战败,被驱逐出这块梦幻之地,回到他们阴森恐怖的老家;莱恩类一伙角兽被消灭,无一幸免,连那粗暴的伊沙兰一家人也被消灭了,他们还有几个能在沙克曼德及以西一带活下去呢?从此以后,正直的人们终于可以不受阻碍、放心大胆地从事自己的事业与追求——这是他们的权利。
  “很快,塞兰尼亚、塞兰尼思、伊莱克·瓦德和乌尔萨之间的空中贸易开始兴旺起来;南部海域所有港口间的海上贸易及交往也出现繁荣景象;奥理阿布不再是一座孤岛,和以往一样,那些寻找快乐的人们涌入巴哈那,尽情享用岛上的奇异风光。商人们的船只从未像现在这样亲近臭名远扬的萨拉里恩港湾,经过祖拉岛时——毕竟人们不能保证不会受到报复;黑色的单甲板平底船,以蓝天与海水作背景,形成非常美丽的景象,可如今人们已很难看到这种景象了。很快,船长们也就不再讲述它们的情况了。从大体上看,惟有长角的类人动物守候着高原禁地;拉斯迷上了萨拉里恩,她在这里重修了曾两度受毁的蜂箱;祖拉则一直对她惨遭月亮蹂躏的查尼尔花园情有独钟。
  “塞兰尼恩岛的防御太空舰队,无论是人员配备,还是保养维修,费用都极其昂贵;对舰队人员来说,巡逻时间既漫长,又极其乏味;还有些人的处境稍好一点,被派去修复船只——这些梦幻之地的船只在疯月之战中,遭到了重创。总而言之,梦幻之地再次出现一派平静安详,繁荣昌盛的景象,可惜的是好景不长。这种和平,只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于是,随着神速的盖吉和他手下的海盗们的到来,作乱的机会来了。在奥理阿布和洲际梦谷之间的海上,沿着祖拉岛、萨拉里恩和戴雷丝一利恩的海岸线,甚至在广阔的蓝天上,轮船都失踪了。事实就是这样:连临时战舰驶出塞兰尼思巡逻之时,竟也毫无声息地失踪了,一点影子都找不到。以我掌握的一些零星情报和信息来判断,可以得出同一结论:海上抢劫!海盗,空匪,可能是一路货色!但是他们来自哪儿?究竟受哪个黑心鬼的支配和控制呢?
  “噢,我猜祖拉已经为自己新造了一艘宇宙飞船,叫‘尸布二号’,船员是一帮僵尸——‘骷髅队’——哎!有谣言说,拉斯已经对她以前那艘容易受损的宇宙飞船克利萨利斯进行修理和加固,还说她坐在飞船上沉思,她的男女仆忙着用压制过的废纸浆制造一个新萨拉里恩岛。但祖拉怎么会是个无赖呢?抢劫而来的赃物对她来说又有何用?不过话又说回来,‘尸布二号’是唯一在查尼尔花园里发现的飞船,它的帆卷着,船首像挪威传说中的北海巨妖,整个飞船又像一块巨石,幽暗无比。至于拉斯,她那克利萨利斯飞船细小无比,根本构不成威胁;当然,也不可能对萨拉里恩战舰上的那些久经沙场的炮兵构成威胁!可惜的是,炮击可以直接穿透她的胸膛,而巳火炮更为厉害,能把她烧成碎片。以上这些情况,是我们从疯月之战之中掌握的。
  “我在所有可疑地段加强防守,发布严厉的惩罚指令,结果却蒙受更惨重的损失。我失去耐心,不敢再暗自满足。现在的问题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在摸清敌人的底细之前,在了解敌人活动基地的情况之前,我不会贸然进行报复的;现在明摆着我必须运用和不知其名的敌人一样的机智。最后,我们需要真实的信息。
  “但是刚开始时……你听说过吉塞里克。依尼斯这个名字吗广库兰斯国王皱起眉头,热切地凝视着德·玛里尼,接着又说道,”不?既然如此,我也不觉得奇怪;有一段时间,你不在这儿,而他还是一个新手,有许多新鲜事要去接触。他这个小伙子来自尼尔,统率着一支非凡的军队——对付夜精灵!事实上他是梦幻之地的首任精灵头头,享有所有梦幻天空的自由航行权。”
  德·玛里尼厌恶地掀起嘴,惊讶地后退:“这是多么大的一个威胁呀!”
  “哦?”库兰斯国王有点不解,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摇了摇头。“不,不,你误解了,是我自己授予他航空自由权的。而且,在夺取塞兰尼思海湾一战中,他的恐怖替他赢得了战斗勋章!”
  “恐怖?”
  “它是一个复合名词,集合了各种可怕的恐怖事物。”库兰斯国王解释道。
  “非常恰当!”德·玛里尼说道,并不掩饰自己的惊讶表情。他摇了摇头,又说道:“事情确实发生了变化。我是说,我要不要去相信那些面恶但仁慈的精灵呢?”
  “这得看是谁控制他们了,”库兰斯国王回答道,“不过你所言极是:古老的焦虑和传奇都顽固不化,而精灵名声也并不好。现在,梦幻之地仍有这样一句话:只有死鬼才是好鬼!不过,吉塞里克的精灵却是个例外。例外恰恰证明了规则存在。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回到我的故事上来吧:”我呆在塞兰尼思,冥思苦想,有人(除了吉塞里克和他的几个精灵之外)来拜访请示如何采取下一步行动。差不多是上午了,精灵们表情冷酷——请原谅我运用这种双关语——那不是阳光一手造成的;对于阳光,最好的时候他们也不在意。有两位精灵的泪水落在自己的皮肤上和四肢上,快湿透了,吉塞里克不得不去照顾他们。后来我们交谈时,我把他们放在一个地牢里,以便他们能感觉舒服一些。
  “后来我明白了他是怎么去格兰尼克山,让他的精灵在那里搞一些社交活动的。夜精灵是怎样把守、出没于通往梦谷地下世界的门户的呢?在格兰尼克的地底下,怎么会有这样一条通路呢?你们知道吗?这个小家伙对他手下的那些野兽非常关心,这些你们也明白。事实正是如此。不过,在返回大陆的途中,他骑在一只硕大无朋的精灵背上,其他所有小精灵都围着他,灯光下,窥见有位商人正离开萨兰尼恩,向奥理阿布岛走去。他发出漂浮的光华,投身海洋,着手准备后半部分的旅程;巴哈那是奥理阿布的主要港口,成直角形,是块极好的地方,但这里却不大适合停泊宇宙飞船,按规定,宇宙飞船必须停靠在能停泊凡人船只的港湾里面。于是他呆在那里,这艘船就停泊在海面上;此时,三只黑色单甲板平底船从天而降,如同兀鹰一般,排成螺旋形状,向他逼近。
  “吉塞里克让他的精灵们连夜疾驰,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黑夜里,他发现前面停着三艘黑色船只,没有开灯,一帮人正朝一名毫无防备的商人发动袭击,把他打成碎片!毫无疑问,他们就是海盗。顷刻之间,这些海盗又拥上了商船,而商船现在已进了水,即将沉没。这帮海盗把船上的人推到海里,只留下船长和几个给他掏钱的乘客;船还在下沉,海盗们带着船长等人,匆匆忙忙逃跑了。这艘船历经磨难,船员的下场更是可怕!他们有的被挖出了内脏,有的被绞死,有的被蒙上双眼,走跳板落入海中而死。吉塞里克站在高处俯视全部劣行,他觉得恶心。
  “现在看来,这位精灵头目只能是一个人,说不准还是个年轻人,而且没带武器。他和他的精灵们一样,只能用爪子斗争,用羽翼来抵挡。然而,他又叫一位小精灵直冲进黑船的帆布,尽情地糟蹋这块帆布。可惜的是,海盗已经发现吉塞里克的小精灵正轻快地掠过帆布,准备与他们进行较量。这帮黑色海盗为了同他们一路货色的吉塞里克及其小精灵战斗而精心准备,这本身就是一件怪事,这事我等会儿还要谈谈。不过,海盗们明白了吉塞里克等人的来头之后,忙从营房里出来,排成阵势,把防水帆布底下的装置设备统统推倒,然后把它们搭在网上——网乱成一团糟,网上面装有尖如剃刀的倒钩!小精灵猝然俯冲,向黑色的平底船顶部的帆布发起猛烈进攻,就在这时,神秘的投石炮开火了,照亮了整个夜空!许多精灵掉进海里,淹死了,有的被倒钩钩住,有的肢体不全,有的被麻网缠着,惨不忍睹,全成了投石炮的首批牺牲品;其他的精灵有的被尖钩刺穿身体,有些羽翼上的膜状网全被刺破了;结果吉塞里克忧心冲忡,担心不久他的全部小精灵会被消灭得一个不留。
  “他自然袖手旁观,因为他已无能为力了;月亮和星星照着他们;海盗朝他挥手,大声喊道:‘嗨,精灵头!你这个吉塞里克,你要好好记住这次教训!大空自由航行权并非你一人独有。我们要让世人知道,从今以后,从奥理阿布到大陆之间的这片海域的主权都归我们盖吉人所有了!还有祖拉岛和萨兰里恩岛的天空、海岸和内陆,都非我莫属了!’接着,他们齐声高呼:‘盖吉——盖吉——铁面无私的盖吉!’”
  “这时,从一个船舱里走出一个人,他就是这帮海盗的头头——盖吉!”
  “请不要忘了,当时天空一片漆黑——已经到了深夜——吉塞里克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可是又不可能。而且,他的视角落在空中:他得从空中俯视下边。但是他能感觉到,这帮海盗有点怪异。这伙人所说的话有些特别,但他也说不大清楚这种特别之处:如果用‘音质’这个词比较妥当的话,那么他们的音质可以这样描述:像是从鼻中哼出来的,又似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而且,他们所有人都戴着头巾和三角帽,就是普通人戴的那种,看上去又粗又矮,如同你想象中的盗匪一样,他们都袒着胸,弓着腿。他们还佩带单刀短刀,有的还戴着眼罩,每个人都穿着破衣裳,系着条纹裤……,除了海盗,还有哪种人会如此打扮呢?
  “如果说这几艘黑色船只上的海盗人员混杂,样式有点奇特的话,那么他们的头头更是这样!在回应他手下人的呼声时,他把烙铁烧得通红,投到奄奄一息的商人身上;那艘着了火的船只烧得很旺,火焰滚滚,把夜空照得格外明亮,透过火光,吉塞里克终于能够看清这位海盗头目的真实面目了。虽然吉塞里克这么认为,但突然他又转念一想——不管盖吉是谁,他已完全暴露了,他也裹着头巾,身披一件宽大的长袍,走动时,长袍顿时扬起,就像汹涌澎湃的巨浪一般。所以,吉塞里克还是无法看清盖吉的模样。他这个魔鬼般的人物,还有可能是个哑巴,站在黑色驱逐舰的甲板上,接受手下那帮可怕船员的崇拜,他能说出口的只是一些模糊的声音。他不止一次抬起裹着头巾的脸,往天上张望,吉塞里克就呆在那里,因此,吉塞里克认为自己已经知道,在这种时候,这帮海盗和他们的头头会采取哪些行动。于是,他焦虑地看着已减少大半的精灵——只剩下几个身负重伤的,仍跟他呆在一块。最后,他不得不走开了,一瘸一拐地走向塞兰尼恩。第二天早上,他找到了我。这就是他的经历。
  “现在我们再把时间往前移一点:当时出现了这样一种情况,这些海盗知道精灵头目的名声,却期待着他们的攻击。他们知道当时吉塞里克已是一名退役军人,在反抗祖拉的战斗和疯月之战中,成了英雄;在这两次战役中,他充分利用了他的精灵们的力量,在当时的条件下,人们对精灵战术的防范尚无能为力。而且,他直接投靠何罗和埃尔丁两人,替我做事。因此,这帮海盗可能想让我把他派出去巡逻。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可能是什么人,我就有些线索了。可能他们以前经历过此类战争,是不是?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判断,不过我不想现在就说出来;但可以肯定的是,我非常想知道,那个穿着宽大长袍,围着头巾的东西究竟是何物——它把梦幻之地的商船击沉,又无端滥杀船员,它究竟是何物?是个人,还是个怪物!真是混蛋!
  “吉塞里克向我报告时,他从来不说他看见那些卑鄙小人攫取战利品的事;不过,他确实看见过他们把那些被绞死的尸体切成碎片,还看见他们取出内脏以后,又把他们堆在一块!”
  库兰斯国王说到这里,稍微停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地抖动着,有个仆从轻轻地把一个盛有冷食的盒子放在他面前,他看都没看,就将它推到了一边。
  “现在,”过了许久,库兰斯国王接着说道,“我非常感激吉塞里克为我们提供如此宝贵的消息,等到他的精灵们完全康复,能上天飞翔以后,我将让他替我执行任务。过几天,他将再次离开这里,去招募更多的精灵,增强他的队伍。实在不尽如人意,凭着这样的队伍,他确实壮志难酬。他已向我发了誓,等到他壮大实力之后,就马上赶回来。
  “而且同时……同时,我已派遣信使前往梦幻之地的各个角落,去寻找何罗和埃尔丁俩人;他俩是我的得力助手,真希望他俩能有望获救,回到我身边!
  “后来,人们找到了他们俩,当时,他们正在大荒山一带作野外勘探,样子丑陋得像‘滴水嘴’,携带着许多‘傻瓜蓝宝石’,都被压弯了腰。其实它们只是一大堆蓝石头,根本不是蓝宝石。这有些像‘愚人黄金’,你们能理解吗?显然,这些蓝宝石,他们已经挖了好几个礼拜了!”库兰斯国王说着,神态虽然忧郁,还是咧嘴一笑,然后又摇摇头,继续说道,“像他们俩这样的人,人们怎么评价好呢?”他自己问道,不特别提某个人,显得不偏不倚。
  “不管怎样,他们身无分文,身体瘦弱,又饥又饿——他们道德沦丧,挖的不是叫人惊叹的宝石,而是一些小卵石——让他们做真正的探寻者,非常合适。于是,他们乘船回到塞兰尼思;我在那里整整花了一个礼拜,以皇家礼遇盛情款待他们,我还许下诺言,为他们配备一艘豪华赛艇,在海港边上,给他们每人盖一幢带有白墙花园的豪宅,只要他们答应我一个条件——”
  “只要他们能沿着东海岸,混人海盗栖息的那个地方,直捣海盗巢穴!”德·玛里尼插嘴,帮国王讲完了这个传奇般的故事。
  库兰斯国王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对。他们全副武装,身穿奇装异服,包括眼罩,专为何罗配备的蓬头假发(埃尔丁给他剃了个油亮的光头!),黑皮带,还有刻有V 形凹痕的单刃短刀;他们把条纹裤卷进长靴里。有天晚上,他们走到塞兰尼恩的一条单甲板平底船上,为了这次航程,他们全部涂上了黑漆。他们被扔在祖拉岛的这边,这是南部海域和磷峋的海滩汇合的地方,这就是我听到的有关他们的最后消息——直到现在仍然是如此。”
  德·玛里尼撅着嘴,说道:“现在他们已经成了盖吉的俘虏,天亮前就要被杀死,但是现在黑夜已过了三分之二了。”
  “他们就要作刀下鬼了,真可惜。”库兰斯国王悲伤不已,郁郁答道,“除非你们能及时找到他们俩,把他们救出来!”
  “您说的是。”德·玛里尼说着,然后转过身,对国王手下说道,“现在有件事,希望你们能帮忙——这件事必须立刻完成,这样,我才能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前去营救他们。首先——”
  “我们……”莫利恩打断了他的话,抢先说道,声音温柔亲切,却铿锵有力。
  “哦?”德·玛里尼和库兰斯国王齐声惊问道。
  “这样,我们就能上路去探寻了。”莫利恩重复道,“亨利,你以为我会让你一个人前往梦幻之地去冒险,是吗?是的,我知道你是个‘探寻者’,而我不是。但是,如果要我离开你……能不能……我能不能也像你一样,利用我的余生,前去探寻呢?”她的语气恳切而坚定,德·玛里尼知道,即使不答应她,也是徒劳。
  对库兰斯国王跟莫利恩和德·玛里尼讲述的种种事件和经历,何罗自己也尽力回想,他突然想起他和埃尔丁穿衣服时一件可笑的事情来,当时他俩面对着琳琅满目的海盗衣服和支撑物,眼花绦乱,无从选择。
  “这真是疯狂,简直像个疯子。”何罗收回思绪,叹息道;他虚弱无力,微微地摇了摇头,接着又把十字架放在黑洞洞的坑上,而这个坑直接通到梦幻之地的核心。
  埃尔丁安静了片刻,若有所思,不过现在他已经清醒过来了,用力地把头扭了过来,透过灰暗的光线,直直地盯着何罗。
  “哦?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很低,发出回响,“你终于承认首先接受这个该死的探寻任务完全是一种疯狂行为,是吗?假若如此,我完全认为,你根本就不应该接手这项任务!”
  “这项任务是我们俩一块接下来的,”何罗提醒对方,“我还清楚地记得,是你胡说什么库兰斯答应给我们一艘太空游艇。你还说‘我们要开着豪华艇去奥理阿布,去看乌拉和乌娜。你又说我们要在某个珍珠岛上呆上一个月,尽情享乐,钓钓鱼,娱乐娱乐。这些胡话都是从你嘴里吐出来的!”
  “你不是想舒舒服服地躲在自家的庭院里,晒大太阳吗?”埃尔丁也不理让,愤愤地顶嘴说道,“你还说,你要坐在装有窥视玻璃的墙上,眺望远处的船只,看着它们从塞兰尼恩慢慢出现,驶向天水相交之处。你还说,你要把沿岸村庄花园里的漂亮姑娘偷看个够,这些话都是你说的!——淫荡的小精灵!”
  “我所说的疯狂行为有特定的意思,”何罗说道,“我指的是鸽子的事。”
  埃尔丁听了这几个字,呻吟道:“不要再提它了!好吗?”
  “我明白了,”何罗咆哮道,“海盗有鹦鹉,没有鸽子,当然更没有淡红色的鸽子了!那是给死者的馈赠物。你试想一下,如果有只该死的鸽子绑在你的肩膀上,每五分钟,就要对着你的嘴边,厉声嘶叫‘八片’,那会是怎样一副样子!简直是疯狂行为,更不用提一团糟了!”
  “但是,你得承认,这最终还是有用。”埃尔丁极力辩护,说道,“幸好被他们绑在十字架上之前,我们成功地把纸条送到阿塔尔老头手上。现在,所有乌尔萨人都知道了我们目前所处的困境。”
  “那对我们有啥用!”何罗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接着说道,“那就像你跌人山谷后,撕破喉咙喊叫,也没有半点用处。不过,如果我们还有两三天,情势就会大为改观了……”
  埃尔丁明白何罗的意思,鸽子飞行迅速,不要花多少时间,但是飞船赶到这里进行营救,需要的时间长得多。“我想吉塞里克和他的精灵们能够完成这次任务。”埃尔丁声音粗哑地说道,其中透露出他想不顾一切的意思。
  何罗哼了一声,狡黠地回答道:“如果现在我们手头有点咸肉,如果我们有几个鸡蛋,我们可以吃咸肉和鸡蛋……”
  “哦?那是白日做梦,老伙计。”年轻一点的探寻者解释道,“我是希望吉塞里克能来这里。不过你说得很有理;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这是我们最后一线希望了……”

《伊利西亚》 作者:布莱恩·拉姆利

第三章 祖拉岛的祖拉

  事实上何罗错了,但他自己却不可能知道。就在那个时刻,在梦谷黑色的天空中,出现了第二次机会。一艘外形像棺材的飞船——它使人联想到以往的那些奇形怪状的飞行器——正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朝着祖拉地区飞过来。在这里,腐烂肉体的气味盘旋不去,就像是一块长期包裹尸体的巨大裹尸布。
  德·玛里尼减缓了时钟飞船的速度,慢慢滑行。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知道已经跨入了噩梦所统辖的区域。在他的下面,延伸着一望无际的查尼尔花园。一块块发霉的石碑歪歪斜斜地竖立着。在这片巨大的墓地中,几乎每一方每一寸土地都被自下而上地翻过,坟墓和尸体都不得安宁。但是德·玛里尼对祖拉这个女人的兴趣比对祖拉这片地区的兴趣要大得多。
  “去哪儿能找到她?”探索者大声地问。
  “可能正躺在某个坟墓中,”莫利恩战栗着,缩进了他的怀里,“和某具可怜的尸体在一块儿,如果你所说的那些关于她的事都是真的话。”
  “一切都只是道听途说,”德·玛里尼说,“我只是把从别人那儿听来的告诉你。然而实际上,真正遇见过她的人很少——我指的是能活下来讲述她的人。她是梦谷中僵尸们的统领者,‘活着’的死尸们的女主人。所有那些惨遭祸事,死于非命的尸体最终都必须来到祖拉地区,进入查尼尔花园,听命于她。”
  “离天亮只剩下一两个小时了。”莫利恩指出这个明显的事实。
  “而且祖拉地区又深又广,”德·玛里尼点头补充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库兰斯曾告诉我,她有一艘飞船,称作尸布二号,也许我们能在那艘把僵尸当做船员的飞船上找到她。如果何罗和埃尔丁曾经路过这儿,问谁比问祖拉地区的女主人更为合适呢?”
  莫利恩坐在扫描仪旁,扩大搜索范围,查看着祖拉地区的腹地。忽然她倒抽了口冷气:“哦,是的,”她说,“那肯定是祖拉船,不会错,它的形状就如同它的名称所描述的一样,和咱们的时钟飞船很像,只是咱们的飞船是直立的,而尸布二号是平躺着的,就像是一口漂浮着的黑色大棺材!她在那儿,就在那座黑色城市的正上方。”
  德·玛里尼透过扫描仪往外看,所看到的与莫利恩一样:一座巨型的石墓高耸人云,灰色的外壳构成了祖拉陵墓城的壁垒。
  “祖拉,”他点头说,“你说得对,那艘方头方脑的棺材船必定是尸布二号。”
  德·玛里尼透过扫描仪,发现在东面的地平线上,就在梦谷的最边缘地带,天空中已经泛起了微微的鱼肚白。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他接着说,声音严厉而急迫,“让我们去看看祖拉是否在船上!”
  祖拉确实在船上,而且她此时的情形恰如一种黑色幽默。
  她站在船舱前部,也就是正处于长着血红眼睛的方形船头后面。皱着眉,两腿分叉,双臂交叠地抱在胸前,扫视着那些骨骸、僵尸、灰土和石棺的碎屑。她是这儿的女王。
  她的个子很高,腿很长,穿着一件黑色的袍子,遮住了她的胳膊、大腿、前腹和后背,而其他地方则是完全裸露的。金色的凉鞋凸显了她涂成红色的秀丽脚趾甲,而她手腕上金色的镯子则与她那双纤纤小手以及粉红色的指甲非常相配,她的嘴唇丰润而嫣红,就像她大红的脚趾甲一样——也许是太艳太红了——当她闻到透过舱底冲上来的下方城市中死尸的臭气时,嘴唇微微撅了起来。她全身都抹了一层散发着浓香的薄薄油脂,乳房闪耀着牛奶般的光泽,骄傲地高耸着,棕黑色的乳头突出而坚挺。
  如果只是瞥她一眼——会觉得她像是一尊仁立在月光下、浑身散发出微黄色光芒的淫荡女神像——祖拉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美丽。然而她的美丽只是表象,就如同克勒德丛林中的食人花,它们的枝条都能吮吸,汁液中含有剧毒。环绕着她的邪恶的空气依稀可辨,散发出的恐怖气息简直触手可及。她那略微斜吊的黑色大眼睛就如同蟒蛇的眼睛一样,极其明亮有神,绝不会让任何东西漏过她的视线。闪亮的黑发用发带系住,也像蛇的身体那样柔软而弯曲地垂在她白色的肩头。
  这就是祖拉地区的祖拉,此刻正郁闷地沉默着。她的手下清楚她的脾气,都不敢招惹麻烦,就避开了。因此今夜,在她灰色的飞船上,她似乎很孤单。然而也并不尽然,虽然一片沉寂和静默,但她并非是孤身一人:只要她愿意,那些僵尸们就能一直陪她伫立,尽管尸体们是最安静的“生物”了,尤其是它们的舌头已经在嘴里腐烂……
  “混蛋!”祖拉骂着,“混蛋,混蛋,混蛋!”这四个词就像是灰色的精灵一样从她紧咬的牙缝中窜出,逃入了黑色的夜色中。“混蛋的盖吉和他那班‘海盗’!该死的那个协议!他们抢走了属于我的东西,而我居然毫无办法!”
  她又一次回想起自从疯月之战后她的经历。

  首先,在返回祖拉地区之后,她受到了可怕的威胁——甚至对于她来说也是可怕的——如果她再跨出祖拉地区一步,就要被放逐到属于另一世界、完全陌生和荒芜的的梦谷中去。这已经是够让人失望的了:她把整个梦谷变成死亡大噩梦的想法化成了泡影。然后……她发现祖拉地区已经变得非常贫瘠而空旷,连一具死尸都没有!因为诺姆夸,疯狂月球上的那个疯狂主宰者,通过强磁力的光柱把她的僵尸部下们全都吸走了。祖拉地区没有了尸体,连那股终年不去的恶臭也不可思议地减少了许多。
  但最后还是死亡和蛆虫们征服了一切。有个采石工在尼尔被落下的岩石砸死了,在某个夜晚他的尸体,包括被砸烂的四肢,躯干和其他部分,来到了祖拉;高原上的一对探险者,被六条腿的毒蜘蛛群蜇死了,全身肿胀而溃烂的尸体也来到了这儿;从帕几出发的一艘庆典游船,载着未婚新娘和她的陪伴们去狭岛和新郎举行婚礼,撞上礁石沉没了,所有落水的尸体在被鲨鱼们啮咬过后,漂向了祖拉地区的岸边;紧跟而来的是那不幸的新郎,他从悬崖上跳入了海中。因此祖拉又忙了起来。
  随即一名被压死在船和码头之间的修船工人来到了她这儿。祖拉命令他建造了尸布二号。这名船工以前也曾当过殡仪人员和棺材制造商——这也许能解释祖拉这艘飞船的奇特外形和风格。一切都是按照她的设计做的。(船帆是尸衣拼成的,韧带用作绳索,而骨头则用做梯子。)
  不久之后,一切恢复原貌。腐烂的恶臭充斥着祖拉地区,而祖拉女王又可以统领她那令人毛骨惊然的僵尸兵团了。但是尸体们腐烂分解得太快了,在有限的僵尸群中很难找到合适而持久的情人,因此祖拉总是梦想着会有一场大灾难降临梦谷,那样的话,人们将被成千地送到她这儿;或是爆发一场战争,人们疯狂地相互杀戮——但是没有灾难,也很难在梦谷挑起战争,她的挫折感与日俱增……
  然后————然后盖吉和他的海盗们来了。哦!那帮行动鬼鬼祟祟的自称是海盗的家伙骗不了她;她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或者说是什么东西,尽管不知道他们到底来干什么。他们肯定是不怀好意,但是这并不在祖拉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们向她提出条件:如果祖拉袖手旁观,让他们自由使用祖拉地区及邻近的天空,如果她不泄漏他们的行踪的话——换句话说,对他们所从事的可疑勾当完全视而不见——那么他们将会把在祖拉地区、萨拉里恩和南部海域所抢掠来的船只中所有倒霉的船员和乘客都送给她,因为他们显而易见是海盗,而在海盗械斗中死亡和尸体都是极常见的。
  萨拉里恩的拉斯也遇到了相似的情形,尽管对于她来说,(因为她对尸体没有兴趣)压力更大一些。她面临着赤裸裸的威胁,如果她拒绝接纳海盗,给他们造成任河麻烦,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用火弹烧掉萨拉里恩的蜂箱,对于拉斯来说那是极为可怕甚至是致命的打击。
  祖拉犹豫了,看来她似乎能从这场交易中得到不少好处;盖吉,那个海盗这么称他自己,甚至没有要求在祖拉地区设港口停泊他的船只,(哦,是的,因为一开始时只有一艘海盗船,)而是在祖拉和莱恩之间的一座死火山上建立了他的总部。在那儿,在那个洞穴和那些古代岩熔所形成的坑道中,他建立了自己的巢穴,并开始训练他的船员。
  最初时一切顺利;祖拉因为提供了消极协助而获得了报酬;她的僵尸队伍迅速扩展,然而不久事情就起了变化,尽管一开始并不明显。来到她这儿的僵尸数目逐渐减少;祖拉向海盗们抱怨说他们所提供的与其说是尸体,不如说是赃物,而后者对于她毫无用处。接着,那座“死火山”的腹地开始周期性地冒烟——不知这是不是引起某种奇怪月食现象的原因,并且,山脚下不时传来沉闷的隆隆声——就像是大铁锤在敲打或地下的某种发动机在有规律地震动——发出声音的中心似乎正是那座死火山的中心。接着,祖拉的僵尸侦察员又向她报告说那儿的海盗船已有了三艘,而梦谷中无辜的船只被抢掠(至少是击沉)的数目也急剧上升了——听到这些祖拉完全愤怒了!
  她曾派人传唤盖吉到她的陵墓城来,但前来的只是他新增两艘船中的一名船长;当她询问那个矮胖而粗鲁、戴着眼罩和三角帽的——人?——一些问题时,他只是发出狰狞的笑声。那些新鲜的尸体到哪儿去了?(祖拉很想知道,)它们并没来到祖拉地区,事实上,如果她能见着每艘船所捕获的两三具尸体就已经很不错了!难道她与盖吉订的协议已毫无价值,她也可以同样蔑视而不加遵守吗?并且在山上出现的戴着头巾、穿着宽大长袍的沉默怪物们究竟是什么?死火山怎么会忽然复活、冒烟,尽管只是偶尔如此?难道那个海盗首领想把查尼尔花园淹成岩浆湖吗?这些就是她向那个阔嘴的船长所提的问题。
  “如果你想惹麻烦,”她得到了回答,他从喉咙间挤出声音,并伴随着一阵阵的冷笑,“盖吉就在你这被虫蛀穿了的船舱甲板下……他会把你这班骷髅兵熬成骨胶,把这座陵墓城炸成粉碎,烧成灰烬,并且在祖拉地区四处播洒克勒德香水,使这块地区永不可能再恢复成这样!”盖吉的人更加狰狞地笑着离开了。祖拉陷入了极度震惊和痛苦之中!

  甚至现在她还是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因此当她的哨兵从尸布号的瞭望台下来,向她嘶哑地报告时,她差点没听见或者说是没注意到他。但是这种打扰本身就意味着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她的船员中很少是有舌头的),因此最终她还是听到了那个哨兵嘶哑的、结结巴巴的声音。
  “有某种东西正从西面飞过来,女王。”
  “某种东西?某种东西?”她向他嘶嘶地喊着,非常惊讶,难道他的脑子也完全烂掉了?“你是说,一艘空中飞船?”
  “如果是的话,也很小,”回答犹豫而迟疑,“它上面根本没有帆,而且快得像出了膛的炮弹一样。”
  祖拉抓起她的眼镜,向西面的天空望去——她一下子屏住了呼吸,时钟飞船向她冲过来,在离尸布号的一箭之外停住了,盘旋着。
  “啊哈,祖拉!”一个响亮的声音从那奇特的飞船中传出(这是德·玛里尼经过放大后的声音),“如果可以,请让我登陆。”
  她眯起吊梢眼,想看清楚:“什么人?敢这么无礼地接近祖拉地区的祖拉,敢在我控制的领空中自由飞行!”
  “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德·玛里尼反驳说,同时时钟飞船升到了轨道上空,向前滑行,慢慢停在了甲板上,打开门,孤身一人走了出来。“至于我的名字,”现在他的嗓音正常而平静,“我是德·玛里尼,探索者亨利·劳伦特·德·玛里尼。”
  “你说你是探索者?”她的眉头皱了起来,“我从未听说过!”
  她后退了,与时钟飞船拉开距离;时钟飞船散发着紫红色的微光,而里面的构造站在甲板上是看不见的。祖拉并不是因为害怕而后退,而只是希望把德·玛里尼往前引,把他和飞行器隔开,而在船的两旁,她的僵尸船员正稳步逼近他。
  德·玛里尼看见了爬满蛆的那帮僵尸,当然也闻到了它们的臭味,但是他还是跟着她向前走。他耸了耸肩,说:“我并不期望你曾听说过我,但你肯定知道我的姓;我父亲叫艾蒂恩,在他开始探索不曾梦见的世界之前,是伊莱克·瓦得的卡特国王的朋友。”
  他已经快跟着祖拉走到内舱门口了;死亡女王停住了脚步,她的一只手搭在优美的臀部上,胸脯厚颜无耻地高耸着,通常板着的脸有了懒洋洋的微笑;她注意到来访者是那么英俊,高大而强壮。“你父亲,呃?”她几乎心不在焉地说,“没错,我听说过他,一个伟大的梦幻者,是吧!现在……”
  在德,玛里尼身后,祖拉的僵尸船员们已经把时钟飞船包围了,它们露出白骨和黑色皮肤的手中抓着锈迹斑斑的弯刀,德·玛里尼注意到了这一点。
  “你很无礼,”她接着说,低沉的嗓音中透着邪恶,“显然也像你的父亲一样很勇敢——或者说极端愚蠢,看起来清醒世界中已经培养出不少勇士和傻瓜。”
  “祖拉,”德·玛里尼说,走得离她更近了,“我不爱开玩笑,至少现在不想。至于说我是傻瓜:你也许说得对。而且我现在正在找另外两个傻瓜——非常有价值的傻瓜,他们的生命正处于极度危险之中。”
  但是她开始心旌摇摇,几乎听不进他在说什么。她舔了舔嘴唇,眼睛像猫眼一样发亮,伸出手去,手指抚摸他脸颊的曲线,颈部的肌肉以及宽阔的肩膀。在他身后,僵尸们逼近了,举起它们的剑对准他的后背,他都能感觉到背部的刺痛了。
  “探索者,”祖拉诱惑性地叹息着,“看起来你在这个地方已经探索得太多了。你在这儿还希望找着什么呢?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祖拉地区是欢乐永远享受不到,欲望永远满足不了之地?只有祖拉地区的祖拉的欢乐和欲望除外。”她有些嘶哑地笑了,笑得弯下了腰,碰着了他的身体,她离他是如此之近,他甚至能闻到在香料和油脂掩盖之下她的体味。
  德·玛里尼只是笑着——甚至带点嘲讽意味——并且依旧敏锐地盯着她看;这被祖拉误认为是欣赏她而且欣然接受了她。
  尽管她脑子里的念头已经转到更为亲密的别的事情上去,但她还是竭力迫使自己继续这场谈话,像情人之间玩游戏一样:“为什么咱们不到隐蔽的内舱去进一步谈谈?”她愉快地说,“你在寻找的那两个有价值的傻瓜,究竟是谁?”
  “永远醒着的人,”他立即回说,依然微笑着,“我知道你很熟悉他们:大卫·何罗和漫游者埃尔丁。”
  祖拉的态度立即改变了,她站直了身子,喘着气,“何罗?埃尔丁?你在找他们?为什么?不管怎样,太迟了,因为盖吉已抓住他们,何罗再也不能当英雄了,而埃尔丁漫步逍遥的日子也结束了,”她略微放松了一些,声调也不再那么尖锐刻薄了,“那个自称是海盗首领的盖吉,从我这儿把他们抢走了,如果他知道你在这儿的话,毫无疑问也会把你抓走。”
  “他在哪儿抓住他们的?”德·玛里尼表情也变了,从紧咬的牙缝迸出话来,每个词都铿锵有力,他的神经突然像弦一样绷紧了,脸上露出明显的急迫之情——但并不是为了祖拉。
  她感到自己被藐视了,于是更加挺直了腰板,像女王一样站着。她是最美丽的——一种最邪恶的美丽——德·玛里尼以前从未见识过。“你帮不了他们!”她简短地说,嘴唇蠕动着,“你只是个人,怎么能救他们?即使我愿意去救他们,也做不到,因为我只有一艘船。没人能救他们——所以忘了他们吧!”她抓住他的手,以一种不像是诱惑而像是威胁的姿态说:“现在去和我做爱——拿出你从未有过,以后也不会再有的激情爱我——否则我立刻把你交给我的僵尸们!选择权在你:你可以活着爱我,也可以变成尸体后再爱我,你要明白,再没有别的选择。”
  “不要那么自信。”传来一个甜美而愤怒的女声。
  “什么?”祖拉一时间惊怒交集,“你带了——你竟胆敢带——另一个女人来这儿?一个活女人?在那——?”她颤抖的手指了指时钟飞船。“该死的探索者,你的生命到尽头了!我终将得到你。”德·玛里尼感到背后的僵尸们已经举起剑劈下来了。“至于你那个藏在紫色光线后的女人——毫无疑问是来自清醒世界的荡妇——永远不能从这场梦中醒过来了,而我的僵尸们——”
  但是她的僵尸们要干什么无从得知。
  两束光柱从时钟飞船的转盘上射出,只有铅笔般粗细,但却非常纯粹而明亮,肉眼几乎难以分辨出它们的颜色。光柱击中了站在德·玛里尼身后正举剑欲劈的僵尸们。接着……在僵尸们曾经站立过的地方,尸体碎屑在月光下飞舞,骨骼四处飞散,衣服的碎片在空中飘荡;当弯刀掉落到甲板上时,它们的主人们已经获得了解脱。
  从时钟飞船悸动的紫色内舱中,涌出一队装备精良的太空船员,数目足够武装一整艘飞船。当他们像钢剑一样迅速冲过来时,祖拉的僵尸船员们就像是狂风中的稻草,战栗着,摇摇欲坠。因为这些是库兰斯最骁勇的太空战士,绝非一小群由即将腐烂的肉体和易碎的骨头组成的僵尸们所能阻挡。
  所有这些都在一瞬间内完成,快得几乎使这位屈辱(或者说是正在受辱的)死亡女王来不及喘息,但是她还是立即拨出了刀子。
  “我不知道那该死的东西是什么飞船或武器,——”她咬牙切齿地说,同时把刀架在德·玛里尼的脖子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怪物的里面会比外面大,但是如果它再敢轻举妄动——”
  就在这个时候,“放下你的刀,祖拉。”那个甜美但带着怒意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来了,紧接着又一束铅笔般粗细的光柱击出。光柱在她的脖子和肩膀之间穿过,将她系在黑发上的发带击得粉碎;而在她的身后,内舱的木门被光束所击中的地方,已经变黑并开始冒烟了。
  祖拉并不害怕死亡,死神是她最亲密的同伴,但她却害怕燃烧,害怕这种彻底的分解和消失,于是她慢慢地放下了刀。
  库兰斯的人已经站在德·玛里尼身旁,其中一个拿下祖拉的刀,把它扔到甲板上,然后望着德·玛里尼,征询他的指令。
  “准备起航。”德·玛里尼说,然后转向祖拉,“我再问你一遍——盖吉在哪儿抓走了何罗和埃尔丁?”
  此时莫利恩已经从时钟飞船中走了出来;祖拉看着她,傲慢地挺直了腰,说:“这就是你对我怠慢的原因了。她倒有几分姿色,我曾说过——她不过是个活女人而已。”接着她转身,准备离开,因为祖拉元法忍受一个活生生的美女的目光,而她自己则是死的。
  德·玛里尼抓住她的胳膊,迫使她转过来面对他,“我问你最后一遍。要不然我就带你去见库兰斯。我听说哈里之外的梦谷都像地狱般恶心。”
  祖拉一听,脸色变得比死尸还要惨白。她似乎给击垮了,垂下了头,但很快又抬了起来,“库兰斯?我为什么要害怕库兰斯的审判?他是曾经给我警告,也给我设过一条禁令:我永远不能再踏出祖拉地区一步,现在我并没有违反。你却在一个劲地非法唆使我离开查尼尔花园。库兰斯怎么会处罚我?“
  德·玛里尼越来越绝望了。此时,地平线上已经渐渐泛出了白色,淡紫色的光线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向西面延伸,“祖拉,天已经快亮了,他们将在黎明死亡,我知道你一定很清楚,请告诉我他们在哪儿,为什么被抓,是谁抓的。如果你不说,……很明显你和那帮海盗就是一伙的;因为这一点,因为失去他最好的代理人和探索者,库兰斯必定会惩罚你,以前所未有的严厉方式惩罚你。”
  祖拉皱着眉头,舔了舔嘴唇,眯起了眼睛。慢慢地把头微微歪到一边,似乎是对自己点点头,开始微笑了,盖吉和他那帮人欠了她,不是吗?——不只是欠她一点儿:他们不是也曾在疯狂月球之战中欺骗过她吗?而且如果发生战争,无论哪一方获胜,都会死许多人,祖拉地区就能借此富裕起来。她做出了决定,开口说:“如果我站在你这一边,告诉你想要的答案,如果双方发生战争——我已经告诉过你,盖吉有三艘飞船,而我们只有尸布号——你同意我统领自己的飞船,让这些塞兰尼亚和塞兰尼恩的战士们听从我的指挥吗?这样做肯定可以证明我和海盗们不是一伙,而库兰斯还有可能对我表示歉意。”
  德·玛里尼看着站在她两侧的那些严肃战士,脸上显出征询的表情:“你们觉得怎么样?”
  “她是名能干的船长。”他们的领队说,“事实上,我曾在疯月之战中为她喝彩。如果发生紧急事件,我们会接受祖拉的指挥——合法的指挥——只在今天晚上;而且尸布号是艘奇特的船,谁能比它正常,或不正常的女主人更了解它呢?”
  “祖拉女王,”高处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至少有一名她的僵尸船员被忽略而“活”了下来,“东面来了一艘飞船——是拉斯的克利萨利斯。那个肥胖的格林女王来拜访你了。”
  “莫利恩,”德·玛里尼立刻说,“快进入时钟飞船。”
  “别走!”祖拉说,“我知道拉斯早晚会来。你知道,我早已决定该对盖吉采取行动了,所以邀请了萨拉里恩女王一同商议。但没料到就在今天晚上!多么好的机会——多么好的预兆!”
  拉斯的纸飞船离得更近了;她舒舒服服地呆在漆过的纸帆篷下面,斑斑点点的甲板在星光下依稀可见,太阳微弱的光还没有升起来。紧接着:“哈,噢,祖拉!”当克利萨利斯驶到岸边,在祖拉地区落锚时,一个陌生而甜蜜的声音传了出来。
  祖拉。莫利恩、德·玛里尼和库兰斯人的领队都走到航道旁,看着纸船和它的女主人,萨拉里恩的美丽女王拉斯。
  祖拉皮肤黝黑,油光发亮,而拉斯则是金发,白晰的皮肤和绿眼睛。她看起来是如此年轻可爱,宛若盛开的玫瑰,只是——她坐在(或看起来坐在)粉红色纸天篷下的条形椅上;她身后悬挂着纸做的帘子,伸向她的两旁,由女侍们服侍着——一些美貌的赤裸女孩匍匐在她脚下——她腰部以上全裸,而腰布以下则披挂着格边、绒毛、丝绸及艳丽的粉红色及紫色饰品。德·玛里尼对她几乎一无所知,只是觉得她异常迷人;奇怪的是,他同时觉得对她有种莫名其妙的排斥感。
  探索者对站在他旁边的莫利恩说:“这个女人有点可疑,事实上,甚至和祖拉一样令人怀疑。”
  “没错,”她回答,“她的女侍们也是如此。拉斯看起来够像个真人了,但是她的女仆——她们的乳头是画上去的,是假的!”
  “我注意到了。”德·玛里尼很乐意承认,“但是拉斯并不像她表面上看上去的样子。她被称为幻象女王。‘幻象’这个词通常用于描述令人迷惑的形象——某种表里不符的事物。那些纸的镶饰下,也许有许多东西我们并未真正看到。”
  “真是有趣!”莫利恩小声说,“难道梦谷中的所有女性都这么厚脸皮吗?”
  德·玛里尼皱了皱眉,没有回答莫利恩的问题。他不可能知晓,但却多少猜着了一些真相:在那掩人耳目的帘子下面,拉斯的女仆们正在紧张地工作着,把柔软的油脂输入她可怕的下体中——把那儿比喻成这个白蚁女王功率强劲的汽缸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但如果把她臃肿的身躯称作可怕的话,她的胃口又该用什么来形容?德·玛里尼对这些毫不知情——事实上,她把男仆们整个吸进体内,偶尔也包括其他族类的男性——这反而是好事;否则她也许就不会接受祖拉所提出的双方联盟的建议了。
  “拉斯,”死亡女王说,“这是探索者德·玛里尼,不知你是否听说过他。”接着(明显少了几分热情),“这是他的女人莫利恩,这些人是库兰斯的手下,我得承认他们是勇敢的战士。你和我的飞船合起来有两艘,这些战士和你的男仆们可以做船员——还有探索者那个奇特的飞行器,虽然小但装备了可怕的武器——我们打算给盖吉团伙来一次毁灭性的打击,你觉得如何?盖吉和他那所谓的‘海盗’也骚扰了萨拉里恩吧?”
  祖拉所提及的男仆们都是身材挺拔,容貌英俊的梦幻人,他们的肤色是微黑中泛出淡淡的金黄,像是沉甸甸的黄金的颜色。他们站立在纸船的航道旁,面无表情,双手抱胸,整齐得就像是豆荚中的碗豆。他们就像是金属制成的阔人一样,身上只有一块缠腰布。如果德·玛里尼的目光能穿透那一小块布片的话,他就能明白他们那个“空白处”究竟是什么了。尽管他们态度机械,但一个个却都肌肉发达。胳膊下夹着套在鞘中、类似长镰刀的武器。他们是拉斯的战士和仆人,存在的全部目的只有一个:无条件地执行他们女王的任何指令,用他们的生命来保护她。
  “你问盖吉是否来过?”拉斯回答,她的声调略微提高了些,美丽的脸笼罩着阴云,“当然,祖拉地区的祖拉!他多次威胁要铲平萨拉里恩,我们什么时候起航?”
  “马上出发!”祖拉喊道,喉咙间发出一声怪笑,“这是一次惊人的黎明突袭。准备起锚,拉斯,我们走。”她向她的新船员发出指令,然后转向德·玛里尼和莫利恩,“快点行动,在路上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然后你可以驾驶你那古怪的棺材船飞到前面去救那两个伟大的小丑,我们紧跟在后准备战斗!”

《伊利西亚》 作者:布莱恩·拉姆利

第四章 恐怖引擎

  祖拉地区的内陆深处,有一片巨大而荒凉的悬崖,这片怪石嶙峋的悬崖就是祖拉地区和莱恩高原的分界。悬崖底下是由小山组成的丘陵地带。在那儿,其中某座山中的中心,两个憔悴不堪的探索者被紧紧捆在十字架上,悬挂在一个深黑洞穴的边缘,等待着黎明的来临以及随之而来的死亡。这座山是死火山,火山口的坑道就像是六条向外射出的辐条或骨胁,而何罗和埃尔丁则处于最中心;四条辐分别向罗盘上四个端点延伸,一条辐则直直地指向头顶。穿过山顶的裂缝,伸向天空,最后一条辐则垂直地指向地下——形成了这个深黑的洞穴。
  在这座火山的全盛时期,各条坑道都曾奔流着熔岩,而那条垂直的烟囱状通道必定是当时最主要的出口。甚至现在那条通道(因为处于梦谷的最低处,射程也较短)虽然没有了火山活动,也并非死气沉沉。通向北边的坑通几乎是水平延伸的,宽度和高度都能和大教堂的规模相媲美,从中心点到它朝向荒凉的,恶名昭著的莱恩高原的出口,距离约有一英里长。盖吉曾把三艘黑色的飞船及船员停泊在那古老而庞大的坑道出口。
  东边、南边、西边的坑道都是狭窄而低矮的,并且有几处被碱玄岩和团体熔岩阻塞住了,成为蜘蛛、穴居蜥蜴和其他小型爬行生物的巢穴。
  “真是个地狱!”埃尔丁低声咒骂着,打破了持续已将近半小时的沉默局面。在刚过去的半小时中他们俩都心情沉重地想着自己不明不白、充满疑窦的经历,以及难以把握的未来。“我们还是对整个事件的真相一无所知!为什么盖吉一伙要伪装成海盗?他们究竟在这儿隐藏了什么,干了什么或策划了什么勾当?除了使无辜的船只沉没,残害船上乘客之外,肯定还有更大的阴谋——否则无法解释所有的那些诡计——但阴谋是什么呢?”
  他的话在这可怖的地方回响着,声音逐渐减弱。何罗耸耸肩,简单地答道:“说得对,但是……”
  “什么?”
  “我依然相信我们会很快发现真相的。很快!如果你能明白我的意思的话,因为它必定和这座火山——或者说这座逝去的火山有极大的关联。”
  他说话时,从下面传来一种沉闷、遥远的嗡嗡声或隆隆声,仿佛是地层深处的一些巨人恰恰选择了在同一时间开始击打他们的魔鼓。来自那不可测知的深渊的震动,使空气也随之振动起来,一股股尘土和小浮石从罅隙和壁架上掉了下来;慢慢地,那种嗡嗡声有了固定的节奏,像是某种巨大而不知名的引擎在地壳底下颤动着。
  “嗯!”埃尔丁若有所思地说,“我认为它就是你所说的那种东西,是吗?”
  “它肯定不是火山的活动,对吧!”何罗转过身来,“那就归结到一个问题上来了:这‘地狱’是什么?我的意思是这条黑色的通道肯定比庞特更深,并且下面还有什么活的东西……”
  “你是说就像奥恩住在她的坑里那样?诺姆夸的那个可怕软体动物,在疯月之战结束时被咱们封在了萨克曼德之下。”
  “也许比奥恩更可怕。”何罗阴沉地回答道。
  “比奥恩更可怕,”另一个做了个鬼脸,“这是个想象的地狱,你已经到达这儿了……伙计!但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地底下并非是真的生命,就是假造生命,对吗?”
  “真的也好,假的也好,”何罗说,“都是肮脏的生命,而且……”
  “屏住呼吸。”埃尔丁突然打断他的话。
  何罗立刻明白了这个老梦幻队员的警告。这种地下的嗡嗡声对他们来说已不再陌生,迄今为止他们已经在这儿停留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这是他们第三次听到从地下传来的那种奇特震颤声。现在他们已经对伴着那个声音所出现的一切东西相当熟悉:首先是气味。
  “哟呼!”埃尔丁说,紧闭双目,抿紧嘴唇,甚至竭力夹紧鼻孔以拒绝吸人那种比存尸所的味道更难闻的气味,然后是:“啊哈!”何罗响应道,当一阵炽热刺鼻的黑烟从梦谷中心升腾上来时,他似乎想压抑住自己的感觉功能。臭烘烘的蒸汽和烟沿着深坑四面的墙壁升上来,在他们头上翻腾,严严实实地盖住了他们,并且一直通过烟囱状的通道升到天空中。头顶上,拂晓之前微弱的星光被升起的烟雾所遮蔽。地底下的嗡嗡声仍在继续,疯狂地敲打着,伴随着地底深处的颤动。
  他们俩人睁开了刺痛的眼睛,起初勉强呼吸着,接着就张大口吞吸着依旧带着恶臭的空气,逐渐放松了自己的鼻孔;埃尔丁第一个开口说话:“天哪!我多么希望有个衣帽钩。”他呻吟着。
  “少说话,”何罗喘着气说,“你需要多呼吸。依据前两次经验,这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但是漫游者并没有听,相反,他对壕沟蹩起了眉头,下颏伸到了宽厚胸膛的前面,“你认为地底下有机器,”他说,“这是某个怪异工厂的烟囱,地狱中的某个腐臭工厂。”
  “还挺诗意的。”何罗说。他对此类词句总是很敏锐。而且他的记忆力也不错,因此现在眯起了眼睛,“它使我联想到我曾听说过的什么事物。”
  “哦,是什么?”埃尔丁问道——但是何罗还没来得及回答,“看,又来了!”
  又有一阵可怖的烟冲上来了,黏糊糊的,并且还有点温热,像是黑暗中某种龙的呼吸;紧接着,何罗开始咳嗽,一边努力睁着眼睛,一边开口说话,唾沫飞溅。“老伙计,是我的——(咳、咳……)——幻觉?还是——(咳、咳……)周围突然变亮了些?”
  “不是幻觉,不是,”埃尔丁回答,“在这些该死的烟雾升起来之前,我曾仰头看着星星,当然从一到这儿起那个洞口就总是有星星——甚至外面是白天也一样——但是事实上在前一小时它们已经开始变黯淡了。大快亮了,这就是你现在看到的东西:清晨冷冷的光线从这个漏道和那些岩石的坑道中透进来,难道你感觉不到吗?我能,现在也能:太阳,正从梦谷的边缘升起它金色的光环。也许我们再也见不到太阳了……”
  “哦,挺住,老伙计!”何罗喊道,“这是怎么了?我们再也见不到太阳?那个永不倒下的老埃尔丁哪儿去了——那种从不怕死的精神,那张倔强不服输的嘴?”
  “至于最后一项,”埃尔丁说,“它还长在这个虚弱颤抖的下巴上!好吧,刚才你本来想说我的话使你回忆起什么来着——‘地狱中腐臭的工厂’这类话?”
  “是啊!”何罗说,“我想也许是库兰斯,或者是老国王卡特他自个儿,我记不确切了,是在一个宴会或类似的场合,我记得我稍稍喝了点酒。我在靠前的席位上,而你在后边的什么地方,但是我确实记起了这个名称,它似乎是流散于梦谷里某些黑暗的地区,那些有噩梦的深坑,能直达疯狂的无底深渊。而且我还听说过‘在那些深坑的底部洞穴里,恐怖引擎发动了,迷失的梦幻者的灵魂喂饱了老大神的黑梦’,噩梦得到燃料,被传送到人间折磨做梦的人们!”
  在一段沉默之后,埃尔丁低声说:“你认为这儿是其中的一个洞穴?”
  何罗咬着嘴唇,“我们不会是跌入黑暗中的第一批受难者,对吧?并且知道许多内幕——诸如他们的喂养习惯——看起来维持这个地狱的必然是新鲜肉体。只是这个深坑对新鲜肉体的需求量比别的地下洞穴更大。”
  “恐怖引擎?”埃尔丁咕哝着,舔过的嘴唇突然发干了,“噢,这儿又——”
  又有一阵烟升起来了,烟雾所带来的恶臭使他不得不闭上嘴,腐臭的蒸汽在他们头顶盘绕而上,冲向了新的一天。接着,这第三次不明地底深处的可怖蒸发,就如同爆发时一样突然地结束了,地下的嗡嗡颤抖声消失了,沉寂再一次降临到这个散发着臭气的昏暗地方,但是只一会儿——
  “你听到了”何罗说,“脚步声!有许多人朝这边来了。”
  “在北边坑道!”埃尔丁说,“而且越来越近了,盖吉和他的同伙要来把咱们押到地狱或者梦谷的黑暗中心,给克突尔胡的噩梦机器充当燃料!”
  “埃尔丁,我,”何罗竭力找着合适的词,“我只想说——我的意思是……”
  “是的,是的,我知道,我知道。”漫游者的声音粗哑,“好吧——我宽恕你。”
  “我想说的是……什么?”何罗的嗓音中难以掩饰住惊讶,“请原谅,为什么?”
  “为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坏事,你对于我的所有不良居心,以及你对我所有的谩骂,我全部都宽恕你。”
  何罗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他被激怒了:“你真他妈的混蛋——只会恐吓,酒囊饭袋,黑心肚肠,又老又怪……”
  “包括那一句,”埃尔丁平静地说,“并没有那么老,如果你不介意我指出来的话。”在何罗暴怒之前,他接着说:“现在你明白我们可能要向什么样的神明祷告了吗?如果如此易怒,看起来我们剩下的唯—……”

  “长角的怪物,嗯,还有什么,”在尸布二号上祖拉地区的祖拉对莫利恩和德·玛里尼说,“他们的一艘黑船发现了何罗和埃尔丁正徒步沿着祖拉地区的西部边界向山中深处走去,可升起了海盗旗的飞船,从空中冲下来掠走了他俩。这无疑正是这一对探索者所需要的——与海盗们相处,找出真相,或者故意搞点破坏——但是一旦他们登上飞船,就能发现自己所面临的东西了。莱恩类!他们矮胖的身躯使他们露出了破绽:遮住他们爪趾的宽大鞋子,宽大的嘴巴,以及被三角帽所遮盖住的长角。但是已无法逃离了——许多像他们一样的人都尝试过挣脱逃离,但无一成功。黑船已经上升到高空,并向盖吉的火山飞去,啊哈!那些长角的怪物继续和他们玩着游戏,装作热情地欢迎何罗和埃尔丁上飞船,(当然他们也的确是,不过不是以海盗的身份,)那俩探索者的一举一动都装得像海盗似的——但是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个罪恶的伪装,一旦到达他们的目的地,这一切就会立刻停止……”
  “命运安排我那天晚上刚好在尸布号上,并且发现了他们在飞行,我进舱与他们打招呼,在飞船黑色的甲板上发现了那两个了不起的小丑。我叫出了他们的名字——当然我确信莱恩类也早已知道他们是谁了,然后我命令他们把那俩人交给我,是的,因为我和他们俩有账要算广”但是那些像人的畜牲不听我的。他们必定已经知道他们的新‘成员’正是盖吉想要见的人,并且毫无疑问盖吉自有安排。就那样,他们说我最好早点走,别妨碍他们——否则就不客气!我的船上只有船员,没有一个能帮助我的战士;莱恩类握着所有的牌,我只能让他们走。“
  “盖吉藏身的火山究竟在哪儿?”德·玛里尼很想尽快离开,担心他已经晚了。
  “就在……那儿!”祖拉说,“看见了吗?”
  正是拂晓时分。太阳已升上了三分之一,整个梦谷金灿灿的——除了幽深的祖拉地区,这儿永远是昏暗的,就像被潮湿而且长满青苔的倾颓墓碑所笼盖着。但是祖拉所指的遥远北方,在灰色的海面上,淡紫红色的烟雾遮蔽的山峰依稀可辨;甚至现在也能看到其中的一座山峰上升起一阵阵黑色的烟雾,遮住了梦谷上空的星辰;同时,在西北方的地平线上,苍白的月亮突然被一朵几乎看不见的怪云所定住而变暗,那朵云伸出类似触须似的东西,缠绕着,扭曲地飘过天空,向同一座山峰飞过去。
  德·玛里尼已经明白过来了,睁大眼睛;他抓住莫利恩的手,匆匆跑向时钟飞船,进入那艘奇异的飞船里后,他立刻喊祖拉:“祝你好运,祖拉,让他们下地狱吧!”
  “也祝你好运,探索者,”她点头回答,“如果你还赶得及的话,见到那对混蛋时替我向他们问候。”
  德·玛里尼坐在他那奇特的交通工具里。他简单地指了指那座遥远的火山,说了声“到那儿去”。在像时钟飞船这样的机器里,一切都是完美有效的——只要能看见目标,就几乎能立刻到达那儿。当第三次黑色的烟从那座山的古老通道中升起时,他到达了那儿,盘旋着停在了火山上方,而下面的烟雾一阵阵冲上来,围住了时钟飞船,继而飘向空中。
  现在他明白这座死火山的腹地究竟藏着什么了。
  “上次我来到梦谷时,”他对莫利恩说,“我猜泰特斯·克娄陷入和何罗及埃尔丁同样的处境。他和蒂安妮娅在被喂入那些伟大老大神用来制造人类最可怕噩梦的恐怖引擎之前,要受到尼阿索特普的刑罚。这座火山,以前必定是一座活火山,而现在成了这类引擎的废气排放通道。这些罪恶的黑烟使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一点。上次它还是在地下的一个深坑中——一个怪异的地下洞穴,几乎没有任何梦幻者到过那儿;这次它到这儿的地面上来了。烟雾被伪装成这座长期休眠火山偶尔释放的余烬。”
  “还有我们刚才看见的奇怪月食?”莫利恩兴奋起来了。
  “难道阿塔尔也通知了尼阿索特普那个伟大信使?”
  德·玛里尼点了点头。“大老神通晓传心术,他们打算再次人侵人类的梦幻,为发起征服伊利西亚的暴动做准备。何罗和埃尔丁是特殊的重要梦幻者,克突尔胡会通过尼阿索特普,从他们身上尽可能地了解有关东西,然后把他们绞成肉浆,送入那些噩梦机器里。看!”
  通过时钟飞船中具有放大功能的扫描器往外看,只见山西面的斜坡突然被一个蠕动着的阴暗雾状物盖住了,而那个雾状体伸出触角,缠绕着,把自己拖进朝西的那条早已熄灭、几乎被熔岩阻塞的坑道。“这是尼阿索特普的千种异形中的一种。”德·玛里尼焦躁地说,“他不会无缘无故前来,我们应该还有时间。”
  接着,这个探索者立刻毫不迟疑地将时钟飞船向烟囱通道底部垂直地降落下去,只见下面越来越黑暗,剥蚀的熔岩墙壁飞速地向上掠去,黎明的晨光在高高的顶上越退越远,只剩下一线窄窄的白光。

  “你们还在等什么?”埃尔丁朝着一整列长着宽嘴脸的人面兽咆哮道。后者正斜眼瞥着何罗。“快来,劈呀!或者最好让我从十字架上下来,给我柄剑,我劈给你们看——只是不要绳子,哈哈!莱恩高原的卑劣子孙们——你们的父亲们在月光下的污泥中繁衍生育,你们的母亲们同所有的四足兽交媾!你们没出生前就已经够脏的了。你们死的时候——你们全都不得好死,如果世上还有什么正义公理的话——甚至祖拉也不愿欢迎你们这类畜牲去查尼尔花园,我见过更英俊的黑夜兽!”
  “英俊得多。”何罗赞同说。他似乎相对平静些,但对埃尔丁情绪激昂的讥骂也不无得意,“它们根本没长脸。”
  他们的话对那些人面兽毫无作用,但是面对他们站在坑的另一边的盖吉却粗鲁地走了过来,站在边缘的莱恩类急忙让过一边。何罗和埃尔丁曾经在那艘黑船刚把他们带到这儿时见过盖吉,那时他没有愚弄他们,现在他们也不打算这么干。
  他穿着一件宽大的红色丝绸长袍——因为在这火山上的深处他再也没有必要伪装自己——看起来他简直毫无人形,就像埃尔丁曾说过的:“只有疯子才能梦到那种形状的怪物!”
  在长袍颤动着的褶折的半遮半掩下,盖吉实际上是个长着鳞片的白色异物:貌似癫蛤螟,然而却不失强壮,在一定限度内随心所欲地伸缩他的软骨身体;没有长眼睛,但他的视力显而易见却很好,一声迟钝的响鼻打过后,一对球状体上长出了两条发颤的粉红色触角,用来估计形势;现在这个东西的头冠又缩回去了,出现了两个宽宽的眼洞。粉红的触角的功能可能类似于眼睛,但是肯定不能发声。盖吉的一个爪子里握着一根嘀嘀响的毒笛,这是他用于交流的工具。在他演奏或“说话”时由一个有角兽作翻译,那个翻译长着比其他有角兽更肿大的角,地位也更高。
  “探索者们,”他开始翻译了,其他弟兄们则围在四周,眼光中不无嫉妒之色,‘你们,梦幻者何罗和漫游者埃尔丁,盖吉希望你们明白,你们是这儿特别的贵宾。尼阿索特普亲自来看望你们,甚至这个色姆——盖吉的伟大信使也被请来伺候你们,怎么样,你们难道不感动吗?“
  “我要向尼阿索特普呕吐,”埃尔丁喊道,“如果他闻起来或看起来有盖吉一半的恶心,我要向他吐两次!甚至何罗也会向他吐的,尽管他不像我这样容易犯恶心。”
  “简而言之,”何罗补充道,“我们无所谓。”
  露着爪趾的那个翻译把他们的话通报给盖吉。盖吉的形体立刻开始快速地收缩、膨胀和颤动,这被探索者们理解成为他怒火中烧的表现,在他还没来得及恢复常态,突然——“无所谓?”一个新的声音加了进来,所有的头都转向了朝西的那条岩熔通道,从那儿涌进来一个难看的雾状体,舔起来味道也许像酸牛奶一样,但整体内部跳动着生命的脉搏。这个嗓音——是个年轻的嗓音,语调轻快而甜美,如此柔和,以至于几乎能催人入眠——从那团像是有知觉的雾状体中发出。当莱恩类退回到东边和北边的坑道时,那团雾慢慢地变厚了——或者是到了一个固定的点上被吸到了一起,变成了——尼阿索特普的形体!
  尼阿索特普高高瘦瘦的,被一层金灿灿的衣服包着,戴着发光的冠冕,随着雾越积越多,尼阿索特普的形体也越来越清晰,他是(或者看起来是)一个男人,有一张宛如古代克姆王国年轻法老一样的骄傲脸——但是他的眼睛是属于那些黑夜之神的,充满了倦意,冷漠无情和辛辣幽默。
  “探索者们,”他向前走了一两步,使得盖吉也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些,“你们无所谓……”他脸上浮现出可怕的笑容,“但你们不久就会改变态度的,相信我。”
  埃尔丁一时语塞。他被绑在十字架上,头部恰与中央洞穴的地板齐平,想说些什么,但话语仿佛在他嗓子眼里噎住了一样。从这位邪恶的新来者到来的方式看,他必定比盖吉和他的角兽们更为可怕。埃尔丁以前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所以有些不知所措。
  何罗先前未曾大喊大叫,他的精神相对还比较清醒,此刻挺身而出了。
  “不管你是谁或什么。尼阿索特普,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们这样感兴趣,但把我们挂在这儿你什么也得不到。把我们从十字架上放下来,或许咱们还能谈谈——”
  “安静!”法老嘘道,他如漆的眉毛由于发怒而扬起来了,盖吉和他的海盗们退得更远;尼阿索特普走到了坑边,目光如炬,瞪着两个孤立无援的梦幻者:“你竟敢同我讨价还价!我是克突尔胡的首领,有着约哥·索苏斯的炽烈思想,用御风而行者伊萨夸的舌头说话,通晓在全世界呼啸的风的所有密语2 我是伊比。慈特尔,阿特拉奇一那查,马屁精扎特何瓜,尼奥格特哈和沙迪一美尔!我的头脑就是他们的头脑,运行的是他们的思维,我是尼阿索特普,蠕动的混乱!”
  现在埃尔丁能够说话了,尽管声音有点嘶哑:“说得好,”他点头表示赞赏,“也许是有点戏剧性。但——”
  “住口!”尼阿索特普咆哮道,周围更安静了,“保持安静,你们也许还能活得稍微长久些;恐怖引擎很快就会把你们吞没,你们的肉体将被压得粉碎,受惊的灵魂将被送去使做梦的人们从恐怖中惊醒,并且使他们永远受惊,疯狂下去——或者你愿意毫不费事地立刻就下到噩梦之坑去?你们和我谈话的时间越长,你们就能活得越久。一旦停下来——”
  “做个了结吧!”何罗脱口而出,“如果要我们死,现在就动手吧,总比吊在这儿和噩梦之源浪费时间强。”
  “做个了结?”法老的身躯明显后退了些,但是他继续怪异地笑着,想以此掩饰他的迷惑;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又变得冰冷无情了,“这真是你想要的吗?但是这虽然意味着选择,事实上你毫无选择权。”
  探索者们已经意识到最严重的后果了:实际上没什么能够抵挡得住尼阿索特普,因为他声称他通过传心术,集老大神们的能量于一身,读解人类的思想就像人类看打开的书一样容易。一种悄悄袭来的麻木感侵人他们的脑子,一种仿佛属于外空的冰冻状态征服了他们犹豫的思维,尼阿索特普知道已经可以开始询问了。
  “梦幻者们,你们依照梦谷中的方式成了博学之士,并且很快又成了传奇人物,至少,我把你们送进噩梦的磨齿轮中,把你们磨成肉浆的时候,能赋予你们传奇色彩。但是你们曾和老笨蛋阿塔尔交谈过,而他事实上并非笨蛋,他曾陪着受三重诅咒的库兰斯吃饭。闲谈,甚至和兰道夫·卡特等亲自交流过。你们被梦谷中的最高等级所接受,并负责鉴别较低层次成员的资质。正是你们的荣誉,你们的天才注定了你们的命运;现在有太多的梦幻者控制着人类的潜意识,这妨碍了老大神们的计划,尤其在现在这段时期。这就是为什么我什么时候不与你们说话了,你们都必须停止……”
  “啊,但是库兰斯、卡特和阿塔尔已经学会对我封闭他们的思想——对我们——然而你们的脑子还是像打开的房间一样!你们不会拒绝我进人的。现在你们知道:恒星基本上没问题;老大神们将要来占有他们应得的那些东西:在梦谷,清醒世界,所有不同时空的世界,以及所有在地层或地层下的无限空间里的东西。当克突尔胡来临时,这些世界将解体成一片混乱,但如今还剩下唯一的障碍,他们始终必须攻克的目标:发现和摧毁伊利西亚。”
  “然而通往伊利西亚的道路是隐藏着的,那些所谓的‘元老之神’藏在那儿,躲避克突尔胡的怒火,而克突尔胡发誓要向他们复仇,令他们万劫不复。但是你们两个最近来自清醒世界,原来是凡人,或许知道伊利西亚的某些秘密,知道寻找”元老之神“的道路,也许你们还令人难以置信地知道些伟大克突尔胡的消息,他至今尚未出现。我还得到可靠情报,甚至连‘一’也到梦谷寻找你们,他也想找到伊利西亚。或许他已经找过你们,并从你们这儿得到了什么消息?我也会从你们身上得到一切秘密的——如果你们知道任何秘密的话——所以我现在命令你们——打开你们的头脑,让我看到里面的全部思维厂两根雾状的卷须从尼阿索特普的黑眼睛中伸出来,蠕动着穿过空气,像鳗鱼一样紧紧地缠住了探索者们的前额,而后者绝望地做着精神上的最后挣扎,竭力保住思维。他们的大脑在尼阿索特普的“检查”下,就像洋葱一样被一层层地剥落下来——但是这只持续了一小会儿。
  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尼阿索特普“检查”探索者们的精彩场面,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儿,所以没有任何人发现时钟飞船从中央通道中一点一点地慢慢降落下来。直到德·玛里尼从扩音器中传出的声音在狭窄的洞穴中嗡嗡响起,角兽们、盖吉、尼阿索特普和探索者们才一起注意到它。
  “我就是你在我的‘一’么,尼阿索特普?如果是的话,有话何不直接跟我说?这些探索者对我一无所知。”
  所有的眼睛都朝上了;当他们发现了那个静静盘旋着的时钟飞船时,所有在场的人立刻几乎同时惊呼了起来,但是德·玛里尼以前已遭遇过尼阿索特普,深知其中的危险;他现在是占了上风,但必须小心谨慎、防止丧失优势。
  “你!”法老的声音嘶哑,“你,探索者德·玛里尼!”

  “我们又见面了,”德·玛里尼说。他摁下了时钟飞船中的武器按钮。一束铅笔般粗细的神奇光芒从时钟飞船的转盘中“咝咝‘地扫射下来,驱散了浓重的阴影,令那些僵立着的人面兽自惭形秽,光柱切断了搜索者和尼阿索特普之间的雾触须,使某种联系被割断了,不仅如此,这种割裂在多重时空世界中都引起了巨大震动。
  在约哥·索苏斯封闭的空间中,当他正通过传心术感知埃尔丁温热、清洁的呼吸时,突然觉得一阵混乱和晕眩;在茹赖,当克突尔胡正梦想着统一和征服时,他可怕的触角突然一阵阵痉挛,挥舞起来,把周围几名类似水栖类的卫兵击成肉浆,不过他们立刻又恢复了原形并迅速后退了;沙迪美尔在地幔下抽搐着,接着飞速地潜人了岩浆之中,他觉得连他自己的头脑都快被那纯洁、干净的火烤焦了。
  尼阿索特普从坑边踉跄地退后了几步,修过指甲的双手紧捂着脑袋,呻吟着说:“盖吉!搜索者们——快送他们下地狱!”在德·玛里尼再次发射武器之前,这个蠕动的混乱重新化成了雾状,涌向西边坑道的裂缝,消失了。
  角兽们拼命逃窜,想挤过北边坑道,奔回他们的黑色莱恩之船,而时钟飞船所发射的烈火对他们紧追不舍。但是尼阿索特普命令盖吉不许逃离,盖吉从地上捡起了一柄剑,走向何罗和埃尔丁——走向深渊边上吊着他们和十字架的绳索。他高高举起了剑,在空中划了一道弧,但没有划完,就被从时钟飞船射出的铅笔般粗的光柱截住了,他的剑被击成了碎片,连同他的一支胳膊——或者说他当做胳膊使的那个东西——也不见了;第二束光柱击中了他的脸,烧掉了他长在口鼻部疯狂挥舞的触须,接着是他长了麻风似的鳞片脸,最后是他脸后面的脑子或神经系统。虽然他不能说话,但还是喊出了他的第一声尖叫,就像是压力锅中的蒸汽被挤溢出来一样。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踉踉跄跄走向坑边,跌进了噩梦之渊。一阵火山灰和其他的小碎石也随着他掉了下去,离那两个已麻木和昏迷的梦幻者仅有数英寸之遥。
  然后……
  德·玛里尼很快就将时钟飞船停在了坑边。不久之后那两个晕眩的搜索者就被解救了下来,他们在从时钟飞船打开的门中透出来的红光周围蹒跚地走了几步,备受凌辱和蹂躏的生命力渐渐在他们麻木的四肢里恢复了。
  约哥·索苏斯可是当德·玛里尼和莫利恩邀请他们进入时钟飞船时,“等等,”埃尔丁沉沉地说,向后退了一步,他看着何罗,征求意见似的扬了扬眉,“刚出油锅……?”他问道。
  何罗摇了摇头:“别这么想,老伙计。”接着转向探索者,“我好像听说过有个月球生物称你为德·玛里尼?”
  德·玛里尼咧嘴笑了:“你也许想到了我父亲,”他说,“但是别担心,我已经扔掉了同他一样的衣服——否则我不会在这儿。”
  埃尔丁的态度似乎缓和了一些,迟疑地说:“嗨,我好像记起你来了,在乌尔萨的宴会上,你是贵宾,亨利·劳伦特·德·玛里尼和泰特斯·克娄,那正是坏日子快到头的时候,你那时可好好露了一手。”然后他再次打量着时钟飞船,“但是,你要我们去的门太古怪了,而且我想它没法带我们一起离开;我是说,我已经不是小伙子了,是吧?你和那个女孩在里面想必已经很挤,更别说还要带上我们俩!”
  德·玛里尼笑声更高了,“时钟飞船里头比外面要宽敞许多,漫游者。”他说。
  “进来吧!”莫利恩说,“你们自己来看看。”
  为了进一步说服他们,德·玛里尼又说:“快,我们可能还来得及赶去看看拉斯和祖拉地区的祖拉在梦谷空中把那三艘海盗船击毁。”
  约哥·索苏斯这句话的确起了作用,因为那正是埃尔丁一直所想的——所期盼的最大乐事——他无法抵制这个诱惑。
  在地下的某个黑暗深处,一种熟悉的、可怖的、怪异的颤动又开始了,就像是锤子在地穴深处敲打着;何罗和埃尔丁最后终于接受了德·玛里尼的邀请,登上了时钟飞船。
  约哥·索苏斯这艘奇妙的飞船垂直地升起,穿过火山通道,飞向大空。在他们后面的远处,一股炽热的黑烟已经涌出,朝着地表升腾上来。这股上升的烟特别黑,带着一种特别的油味:当然是盖吉。他正飘向梦谷上空,在高高的纯净大气层中慢慢消散……

《伊利西亚》 作者:布莱恩·拉姆利

第五章 丛林中的智能生物

  就像德·玛里尼所许诺的那样,他们及时赶到了,看见了祖拉和拉斯对角兽们的复仇行动。当时钟飞船在黎明的晨曦中升起时,下面山北边的斜坡上那三艘黑色的飞船也正从碉堡中驶出,升向空中。它们彼此靠得很近,组成了一个紧密而危险的队形,这充分表明了飞船里必定已经是一片混乱了。三个船长的脑子里都只剩下一个念头:尽可能远、尽可能快地逃离此地。盖吉已经不算什么了,但一种可怕的毁灭性武器令他们无法抵御,从前在戴雷丝一利恩和其他地方,这种武器就曾经给他们带来过巨大灾难;他们的月兽主人们——盖吉曾是其中之———也许会为此大发雷霆,也许他们中的某些人——或许多人——会因为失败而遭殃,长角的脑袋也许将被轧掉,但现在却无疑是逃回家、悄悄遁入安全的大本营(对人面兽来说)——云雾笼罩的莱恩高原的好机会,因此拉斯的克利萨利斯和祖拉的尸布二号在火山侧翼的岩石后出现使他们大吃一惊。中间的“海盗”船逃走了,它左右的两艘飞船成了它的挡箭牌,而余下的两艘飞船被拉斯和祖拉复仇的子弹连续击中,在空中摇摆着,进行垂死挣扎。中间的那艘飞船毫发未损,升得更高了,向北方的莱恩飞去,而且正好碰上了顺风,它张起帆全速前进,再也不顾同伴们的死活。
  德·玛里尼让这个幸存者飞了一、二英里后,才轻松地摁了摁时钟飞船的武器按钮,发射出一道光柱。那艘船的中桅杆和海盗旗立刻着了火,升起一股浓烟。
  探索者点了点头,目标瞄得更低了些,但是现在,即使是最细微的心理压力所造成的差错也会使那艘黑船一下子烧成焦炭,他犹豫了。
  “怎么了?”埃尔丁如坐针毡,“为什么停下?让他们去死吧!”
  但是德·玛里尼摇了摇头,松开了摁钮,“不,”,他说,“那不是我的方式。”
  “你的意思是让他们逃走?”漫游者在他旁边说,“简直难以置信?好吧!如果你对它不感兴趣,告诉我这个怎么使,你一边歇着吧!”
  然而何罗开口了:“镇静点,老朋友。德·玛里尼是对的——我们是好人,记得吧?”
  “哦?”埃尔丁绕着他看,“好人?你可真能自卖自夸!
  至于我,只要能除掉那些该死的莱恩类,我就无所不用其极。“
  “不,你不会的。”何罗摇头以示反对,“你自己也清楚,如果德·玛里尼掘了按钮,这就成了一场纯粹屠杀,这种事祖拉和拉斯也许会做,但我们不会。而且,如果把他们全杀了,还有谁能来宣扬咱们的传奇故事呢?”
  “你是说,这些鸡奸的家伙回到莱恩以后会说‘何罗和埃尔丁他们又一次赢了我们’,对吗?”
  “对,是诸如此类的话。”何罗点头说。
  “哼!”埃尔丁一脸怒容,“你当然该知道很可能会有那么一天,今天逃走的这些莱恩类中的一个,举起他的剑穿透你的后背——或我的?”
  “可能会,”何罗说,“但不是今天,对吧?”于是埃尔丁怒气冲冲地转向了莫利恩,“你怎么想,小姑娘?这俩人是不是疯子?”
  “也许他们是疯了,”她握住了他的一只大手,“也可能他们没疯。但是如果那些角兽——以及所有其他黑暗中的生灵和人类——没有在这儿做坏事,那么何罗。埃尔丁或者还有德·玛里尼在这儿还有什么意义呢?如果这儿再也没有什么需要与之战斗的,那么漫游者,你将怎么办?不再探索了吗?梦谷之中不再有任何危险了吗?”
  “我,”何罗开口了,他想改变这个话题,“我将去塞兰恩,去负责一艘库兰斯赠给我的空中游艇,从巴哈那装上几个可爱的少女,驶向一个遍地是宝石的小岛,那座岛离——”
  “但是你现在只是在空谈,”埃尔丁说,“什么?给我一艘空中游艇,一个满地是宝石的小岛,一个可爱的姑娘——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但也仅此而已。漫游者目送着那艘黑船消失在北边灰色的地平线上,虽然他神情间依然忿忿不已,却没有再抱怨指责了。

  当德·玛里尼将时钟飞船停在尸布二号的甲板上时,拉斯已经飞向萨拉里恩了,当他、莫利恩和探索者走进舱内时,祖拉简短地欢迎了他们:“嗬,探索者一类!咱们两方合作成功了。至少看起来是。”然后,她直视着德·玛里尼的眼睛,又说:“但是你的心肠似乎太软弱了,你完全可以把那第三艘船烧成灰烬。我不会像你那样愚蠢的。”她的目光随之越过船边的横杆,投到下方;在火山斜坡的底部,她和拉斯的猎物已成碎片,散落在嶙峋的岩石之间。
  “不是心肠软弱,祖拉,”埃尔丁立刻回应道,其他人甚至都来不及插话,“而是心胸宽大;不是愚蠢,而是富于同情心,这其中的区别像你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懂的,我们并不嗜血成性!”
  何罗略有些夸张地抓挠一下他的鼻子,借此掩饰笑意;当祖拉多少有些明白他点头的意思后,她愠怒了:“我看你们都没少点什么。我还认为那些角兽会把你们吃掉。”
  “我想也许是他们咬不动我们的厚脸皮,”何罗说,“事实上,他们并不想吃我们,而是想把我们作为克突尔胡恐怖引擎的燃料扔进火山口中。我们应该谢谢你告诉探索者到那儿去救我们。”
  “哦?”她扬起了眉毛,“还是省了你的感谢吧,梦幻者何罗,我们不需要太友好了。当时德·玛里尼并没有给我其他选择,而且,我考虑的也不是你们的安危。”
  “祖拉,”埃尔丁说,“你总喜欢装得很强硬,但是让我们正视事实吧:从你第一次遇见何罗开始,你对他的心就变得温柔了。如果可以,就否认这一点。”
  祖拉甜甜地笑了,或许这是因为他们不够了解她才这样认为的,但是她的黑眼睛中确实出现了鲜红色的亮点,而且毫无疑问她那黑色的心脏上也会有。“我以一颗温柔的心对他,对你,对你们所有活着的人,”她说,话语中透出甜蜜,但是马上就尖刻起来,“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柔软的土地!一排挨一排:在我的查尼尔花园中腐烂成六英尺厚的潮湿土壤。”
  死神从祖拉的灵魂中往外看,作为人类,莫利恩,探索者何罗和埃尔丁以及尸布二号上的所有船员,都退后一步,离她远些,“怎么?”她大笑道,“如果盖吉把你们都送进那个死H 机器中,你们对我还有什么用?如果让那些角兽们嚼碎了你们的骨头,那你们还怎样为我所用?但现在——你们这些愚蠢的搜索者们和其他人,总有一天会按照我的意愿替我服务。如果我运气好的话,你们将无一幸免,到那时我们可以再谈谈温柔的心,漫游者埃尔丁……”
  他们乘着祖拉那艘酷似棺材的船回到了查尼尔花园——花园的海拔很高,以减轻来自地表的恶臭——那艘古怪肮脏的船目前正载着库兰斯的手下。但是在他们回到塞兰尼恩之前,又一件麻烦事来了,萨拉里恩地区与祖拉地区靠得很近,事实上如果乘时钟飞船,转眼间就能在两地之间走个来回。而现在在萨拉里恩的某个角落里,阿塔尔的“奇怪的想法”——也许是在伊利西亚受到的启发——已经到达地面,甚至已经得到了回答!
  你们清楚萨拉里恩腹地的情况吗?德·玛里尼问探索者们。他们又一次登上了时钟飞船,轻轻松松地飞往东方。
  “在大秃山那边有一片沼泽,是一个大湖干涸之后形成的。”埃尔丁说,“那里充满了沼气、腐殖质、毒菌和四处蔓延的叶子,但与其说它们是植物,倒不如说是动物还更确切些,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他微微地颤栗了一下,“我和何罗以前去过那儿,但是感谢上帝,我们永远不想去第二次。”
  莫利恩转向了何罗:“难道萨拉里恩地区中就没有令人愉快的、热情的、友好的地方吗?你知道,”她开始试着解释此行的原因,“我们正在寻找某个人或某种东西——但无论如何应该是个智能生物——他(它)接收到了来自清醒世界,甚至可能是来自伊利西亚的想法。有个匿名者正在用他的思维与另一个遥远世界里的某人交谈。”
  “你是说他在用自己的思维交谈?”何罗推测着,扬起眉毛,瞥了埃尔丁一眼。
  “哦,这个会传心术的家伙是不是个大块头,绿皮肤,长得像根柱子?”漫游者问道。
  德·玛里尼摇了摇头,“我们还不太清楚。”他说。随即他皱起了眉头,“你说像根柱子?难道你知道有个人长的是你所描述的那种样子?”
  “事实上,”何罗说,“我们确实知道。不仅如此,”他突然停住了,德·玛里尼已经教过探索者怎样调节的时钟飞船的扫描仪,现在盯着它说:“快看!拉斯的克利萨利斯就在前面,我们能稍停片刻吗?我想向她提几个问题,我保证它们有价值。”
  德·玛里尼让时钟飞船盘旋在拉斯的纸飞船上面,而何罗向外呼叫:“拉斯,我是何罗。”
  “还有埃尔丁,”漫游者也大喊,同时怒视着何罗,“你对莱恩海盗那一战可干得真漂亮!”
  拉斯坐在天篷下面,显得极其漂亮——至少露在外面的部分如此。她慵懒地抬起了头,向着在空中盘旋的时钟飞船说:“何罗,真是你在那儿吗?那个曾用美妙歌声令我在萨拉里恩蜂箱中入眠的家伙!还有你,埃尔丁,趁着那个甜嗓子的流氓唱歌时想把萨拉里恩夷为平地!你们还是留在你们安全的壳中,不要上克利萨利斯来,我永远不会忘记、也不会宽恕你们。如果刚才我们算是合作过,那么那种关系也已经结束了;无论你们在哪儿出现,我的卫士们都会高度警戒。现在你们是人侵者,侵犯了萨拉里恩,赶快离开吧!”
  “不要急着赶我们走,拉斯,”埃尔丁吼道,“也不要再编排我们,说我们是恶棍;相信我,我们并不打算在萨拉里恩逗留,只是请你告诉我们:树现在过得怎么样?”
  “那棵树?大圣树?嗯?我对那片死气沉沉的森林知道什么?我的人都被禁止靠近他!他的根已经伸到萨拉里恩的新蜂箱底下,他在那儿储藏了上好的隧石,如果我偷他一片叶子,他就会擦着他的火石。唉!”她叹了口气,“现在他那甜蜜的、多汁的叶子已经遍布了整个梦谷,”接着她的声音变得又冷又硬:“这些都怪你这个漫游者!是谁教他这些……这些烟火制造术的?”
  “哈哈,”埃尔丁开心极了,“真是这样吗?他真是好样的!”他说,“以前你用火威胁他,现在他反过来用火威胁你!”
  何罗接口道:“我们现在就要去看他,拉斯,他肯定会告诉我们你究竟有没有再欺负过他。如果你欺负了他的话,那你要担心的可就不仅仅是打火石了;你已经听过我甜蜜的摇篮曲,接着就等着听我的战歌吧!”
  然后,时钟飞船继续飞向东北方,德·玛里尼默默地思索了一会儿他所听到的对话,然后开口问道:“你是说要带我们去看一棵树吗?”
  “大圣树。”埃尔丁纠正他。
  “刚才我正要告诉你,”何罗说,“他在伊利西亚有亲属。”
  德·玛里尼的心大为震动了一下:“泰特斯·克娄曾经跟我讲过伊利西亚的大圣树!”他说,“在尼玛拉花园里,有一棵红木树,似乎只是棵小树苗。”
  “那是他的孩子,”埃尔丁点着头,“或者说是他的侄子。
  一越过前面那座山脊,我们就能看见他了……“埃尔丁说得没错,刚飞过萨拉里恩东北的这座山,一片大草原就出现在地平线上,草原边缘隐隐约约有些丘陵的曲线,后面就是莱恩高原。草原葱绿而茂密,闪烁着金色的光辉;一棵大树威严地立在草原上,这是德·玛里尼和莫利恩所见过的最大的树,树干足有1/3英里高。
  从表面上看,除了它的高度和国长,这棵树与其他树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通过近距离观察,并经过时钟飞船的扫描仪放大,德·玛里尼发现了它好几个奇异之处。这棵巨树叶子也非常庞大,叶边柔软,并且绕着一圈敏感的纤毛,坚韧、柔软的枝条垂到了地面。枝条在敏感而缓慢地移动着,寻找出枯死的叶子,小心翼翼地把它摘掉,扔在一边。到处都飘浮着花粉(尽管看不到一朵花),在阳光的照耀下,那些微粒闪闪发光,整个树都似乎笼罩在闪烁的金光之中,美如幻境。但一切都是真实的。树的北边有一长而宽的灰色地带——这是树的“足迹”,是它多年前在这儿扎根时开始一寸一寸地所走出来的路,那儿的土地不再绿了,而是干涸而破碎,因为大圣树需要土地中的大量养料。
  因为不知大圣树会对时钟飞船做出什么反应,德·玛里尼小心翼翼地把那奇特的飞行器降落在距离树冠300英尺之外的地方。探索者、莫利恩和他们的乘客都下了时钟飞船,但是正当这三个男人谨慎地向大圣树靠近的时候,莫利恩却飞奔穿过高及膝盖的草丛,跑进了圣树的阴影中;在纽米诺斯,所有的生灵都喜爱莫利恩,她的魅力甚至吸引过御风而行者伊萨夸——在某种程度上。她绝对是大自然的孩子,热爱大自然中的所有生命。然而对于这一棵会传心术的智能树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兴奋。
  她脚下的须根感受到了她的重量和动作,底层的叶片“闻到了”或者“尝到了”她的生理构造,并凭着这些,“译”出了她的体形;圣树感知到了她的兴奋,她的好奇,并且明白了她是个朋友。长长的、柔软的枝条迅速从高空降下来,在下面围成圈,套住了她,把她像巨人臂弯中的一个小孩子一样毫不费力地举起来了。圣树的枝条发出了一阵飒飒之声——不是巨大的叹息。
  “莫利恩!”德·玛里尼一边大声警告着,一边向前跑。
  “不要紧,探索者!”埃尔丁说,“莫利恩和大圣树呆在一块,比和……何罗呆在一起还要安全!”
  “真是混蛋!”何罗说,“不过他有一点说对了,这棵树是梦谷之中最温和善良的生物。”
  他们已经进人树下的阴影地带。冰凉的枝条碰着他们,品尝着,轻轻地颤动着,周围弥漫着似乎是有魔力的花粉,散发着甜甜的香味。
  “圣树,”何罗说,“我是何罗。”
  “——和埃尔丁!”漫游者说。
  “——我们带这两个朋友来和你谈谈。”
  “何罗?”一个缥缈而颤抖的声音不知发自何处——仿佛发自每一个地方,还有另外一个人,但这个人不是梦幻者,而是个真正的人——来自清醒世界的那个女孩也是!
  看不见莫利恩,但是在圣树粗壮的枝条缠住了他们三个时,她的声音却从高空传下来:“亨利!让他把你举上来,这地方妙极了,快上来看呀!”
  他们被像茧中的蚕蛹一样缠绕着,被举得越来越高,上升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他们有片刻屏住了呼吸,直至被像羽毛似地轻轻放到一个大树丫上,他们的呼吸才恢复;这儿离地有1000英尺高。
  “丛林中的智能生物,”埃尔丁喘息道,“这个大怪物真够粗野,是吧?”
  他们意识到圣树似乎窃笑了一下,“何罗和埃尔丁,”他又开口了,“我最亲密的朋友!还有德·玛里尼和莫利恩,这么长时间以来总算又来了客人,有人类可以交谈——还有个真正的女孩?”
  “你已经听说过我们了,”德·玛里尼问,“我是指她和我?”
  通过它的叶子,纤毛和枝条的碰触,德·玛里尼的脑海中得到了圣树的肯定答复。他意识到它在对他说:“哦,是的,我听说过你,探索者。事实上,我一直在期盼你的到来。”
  德·玛里尼抑制不住了:“阿塔尔的那些怪念头的确是从伊利西亚传送过来的,是吗?”他脱口而出,“而且这与我有关?”
  圣树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是关于你这位年轻的姑娘以及时钟飞船的。”它回答说。德·玛里尼敏锐地发现了它的某种犹疑——圣树的碰触中含有悲伤的意味——他的心往下沉。
  “你什么也不会告诉我的,是吗?”他说,“既然你知道我是探索者,你该知道我在寻找什么?你的悲伤只能表明你不能或不愿帮助我。”
  “我不能,但我也能。”圣树说,“我无法告诉你怎样去伊利西亚——但是我能帮助你。也就是说,我能帮助你缩小一点搜索的范围。”
  “圣树,”莫利恩插话了,“我不太明白你的话。如果某个人——也许是另一棵圣树从伊利西亚向你传送信息,而你也能回应他……照我的想法,他必定知道你在哪儿,反过来你也应该如此。”
  圣树懂得她的意思,它的叶子在轻轻地颤动着,在思索着怎样解释才好。“思维只是思维,孩子。”他说,“通过碰触我能明白你的思维;如果我触不到你,我就无法与你交谈。但对于我的同类的思维,我的接收能更灵敏些。是的,它毫不费力就找着了我,一旦建立了联系,我也能回应它。但至于它的位置以及怎么到它那儿……“(它的意识耸了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又是一条死胡同,”德·玛里尼的肩膀茸拉下来了,但他随即咬了咬牙,把头昂了起来,依然不愿意就此承认失败,“是的,一条死胡同——但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头。我的意思是,我知道进人伊利西亚没有金光大道——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到达那儿或者遍寻不着——但是他们这么捉弄我是否太不通情理?我是指那些元老神们,给我的线索简直毫无头绪广他苦恼的脸转向莫利恩。”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泰特斯,然而甚至他……“他摇了摇头,肯定出错了,泰特斯和阿曼德拉都错了,他们说去找嘶嘶嘶嘶嘶,他能告诉我;我们把嘶嘶嘶嘶嘶从亨达罗斯猎狗那里救出来,他指点我们来到梦谷——从伊利西亚来的另一个时钟飞船上的古怪飞行员告诉他这么做的。在梦谷,我们去找阿塔尔,那个元老神的神庙中的祭司——但甚至连他也同样被挡在门外了。
  “啊——也许何罗和埃尔丁能帮助我们。”他说,“因此我们从盖吉手中救出了探索者。”
  “说得简洁些!”埃尔丁插嘴说。
  “作为回报,他们带我们来见圣树,这棵圣树确实能与它在伊利西亚的亲属交谈,但他无法告诉我们怎么去那儿,因此——”
  “等一下,”圣树说,“它找到我的时候,我曾和它交谈。也许在某个时候我也能感知到他,但现在不行了,我试过跟着它的想法——它们的实质——回它们的发源处。但是在两个世界间的真空地带,想法的轨迹消失了,它没有再与我联系过,你说没有金光大道?从来就没有过路!我很抱歉……“
  “那塞兰尼恩呢?”莫利恩说着,握住德·玛里尼的手,“还有博物馆中的库拉托尔馆长。”
  “库拉托尔馆长?”何罗,埃尔丁和圣树几乎同时说,他们的声音中都带着惊奇和思索。
  “就是它。”圣树首先反应过来,“伊利西亚的圣树曾告诉过我这个信息,在它……关闭以前,让他们去和库拉托尔馆长谈谈,”他说,“在塞兰尼思。”
  “和库拉托尔馆长谈谈?”埃尔丁哼了一声,“吁!”
  “漫游者的意思是从未有人和库拉托尔馆长说过话。”何罗解释说,“他有敏锐的头脑和漂亮的身躯——而且在武器方面的造诣可能与你不相上下,甚至比你更高——但是他在语言方面是个笨蛋,我很怀疑大部分时间他都不知道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除非他们去骚扰他。”埃尔丁带着某种感情色彩加了一句,同时视线转向远方。
  “莫利恩也许能和他交谈。”德·玛里尼说。
  她有点怀疑:“我能和自然界的所有生物交谈,”她说,“如果它们不能开口,至少我能理解它们的意思。但是一个金属人?我不敢保证。”
  “不管怎样,”德·玛里尼下了决心,“我们必须去试试,圣树,很抱歉我不能再逗留了——哪怕是一小会儿也不行。”
  “没错,”何罗说,“库兰斯在焦急地等着我们汇报——祖拉的棺材船上还有许多家伙要解救,还有——”
  “我的使命比那些都更重要。”德·玛里尼插话说,“这已不再是仅仅为了我自己和莫利恩了,为了所有人,我必须去伊利西亚!”
  “对我而言那最好不过了。”何罗说。
  “我也是,”埃尔丁表示同意,“我们走吧!”
  “不管如何,很欢迎你们来,”圣树说,‘哦会记得你们的,探索者和莫利恩,如果下次再来梦谷……“
  “我们一定会来看你”,莫利恩保证说,“只要有机会和时间。”
  他们没有再耽搁,而是匆匆告别了,全速前进。
  德·玛里尼把库兰斯的手下从尸布二号的甲板上载上来,这样一来查尼尔花园中就只剩祖拉一个人了;在正午之前,他们就已经飞回了塞兰尼恩……

  库兰斯站在飘浮在空中的塞兰尼恩边缘迎接他们,这儿距离坐落在旋转岬角上的博物馆并不远;当库兰斯看到他的手下和搜索者安然无恙地从时钟飞船上下来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的每句话,每个动作中都透着高兴和宽慰。至于他对德·玛里尼的感激,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尽管探索者很焦急,这位欧斯一那盖的君王还是没法让他镇静下来,领着他和其他人去码头边的一家餐馆。那家餐馆菜上得很快,快得几乎不像是现做的,饥肠辘辘的何罗和埃尔丁立刻狼吞虎咽起来,但是德·玛里尼对吃没有兴趣,相反,他在莫利恩的协助下,找了个机会,把这次没有完成使命的情况和盘托出,包括刚刚过去的一个晚上和一个早晨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说完后,库兰斯点点头,“他们并不是真实意义上的海盗。”他说,“他们进行盗掠,只是为了使诚实的人们和飞船——甚至还包括探险者们和移居者们——远离祖拉的内陆腹地,远离那座老火山,那儿无疑是克突尔胡的爪牙们的桥头堡,希望将来某天能由此向梦谷大举发起进攻……如果他们能等到那么一天的话!但他们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了。只要里姆那尔。达斯将军带领我的舰队从月球上回来,我就——”
  “哦?”德·玛里尼感到困惑了,“但是你曾告诉过我说你们的船只很充裕——缺的只是船员,你说你为了让他们去修缮月球上被毁坏的城市,已解散了他们或诸如此类的……”
  “哦!”库兰斯看上去有点尴尬,像犯了错似的说,“是的,我是曾经那么说过。”他说,“但那不是全部的真相,事实上,我隐瞒了许多,你知道,如果你被盖吉或他的同伙抓住,他们拷问你——也许是严刑拷打——有关梦谷的防卫……”
  “你不想让我们告诉他你们的飞船都在月球上搞清洁工,对吧?”
  “可以这么说。”库兰斯咕哝道,“但准确地说,不是在搞清洁卫生,而只是在显示实力:让那些月球生物们知道如果他们胆敢在今后暴乱的话,我们在任何时候都能攻击他们。
  “我明白了,”德·玛里尼说,“无论你的舰队在那儿做什么,至少有一个月球兽盖吉,在这儿为老大神们营造据点。好吧,无论如何,这一切总算快结束了。”
  “是快结束了,”库兰斯赞同说,“达斯将军回来时,我就叫他把那口火山井炸毁并永远封死,到那时……对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意味着什么,如果伊利西亚并不是迫切地需要你去?”
  “寓意着什么?”德·玛里尼扬起了眉毛。
  “克突尔胡对人类的梦境一直具有很大的影响力。”库兰斯讲述着这个明显的事实,“事实上,他对梦境中的绝大部分噩梦都负有责任,但只是从倒霉的日子以后,他才如此露骨地表现出对整个梦谷的野心——并且通过控制梦谷来影响清醒世界中人类的思维。疯月事件,以及现在这些事,都是如此:一场暴乱,或者说是暴乱的企图,已经临近了。他在时间。空间里以及许多平行的世界中,都已准备好了路径。蠕动的混乱已经启动了。恒星几乎都不正常!非常时期已经又一次来临……”
  “库兰斯,”德·玛里尼说,“你能帮助我,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库拉托尔馆长和他的博物馆,我必需去见他,和他谈谈。”
  轮到库兰斯挑起眉毛了:“那个灰色金属盒子?”他猜道,“阿塔尔告诉过你吗?一个有很多只手的盒子,就像你的时钟飞船上的那些一样。”
  “它和时钟飞船是一类物体,”德·玛里尼点头说,“我有充分把握。由于某些特殊原因,元老神们故意让我在去伊利西亚的途中走弯路,也许是为了得到我所想要的,我必须付出努力——艰苦的努力——即使那儿需要我,他们依然要我自己去取得通行证,可能就是这样……也可能不完全是。但不管怎样,有人告诉我去找库拉托尔馆长谈谈!”
  “你不可能成功。”库兰斯说——他看见德·玛里尼的脸阴沉下来了。“保持虚假的希望毫无益处,”他说,“我从未听说有任何人能和库拉托尔馆长说话并得到回答,而且,自从那个立方体出现以后——那个东西现在锁在他的箱子里——就没人再见过他。谁知道他在哪儿?他可能在博物馆中的某个角落,但究竟在哪儿?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些地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去,是怎么去的,有时他可能几个月都不露面。”
  “你能和我们一起去博物馆吗?”莫利恩请求道。
  “当然可以,孩子。”库兰斯立刻说,“但我必须先告诫你们,如果库拉托尔馆长不在那儿——我们找不着他——那我可就无能为力了。”
  当库兰斯、探索者和莫利恩离开餐馆时,何罗和埃尔丁还在大嚼着,惶恐的店老板还在不停地为他们上酒送菜……

《伊利西亚》 作者:布莱恩·拉姆利

第六章 库拉托尔馆长和梦幻时钟飞船

  在海岸上,半打长矛兵守卫着时钟飞船,库兰斯向探索者指了指远处的一个环形石头建筑,它位于太空岛东方的一个岬角上一座三层建筑物的下面,岩层很薄,几乎不足50英尺,而岩层的下方空无一物。
  “出入博物馆,”他说,“只有一条通道,除非你是只鸟,否则必须沿着岬角顶部的那条堤道上去。盗贼们在进人博物馆前,总认为会有第二条,或更多的出路,但当他们见到库拉托尔馆长时常常连他们进去的那条路也想不起来了,尽管如此,很多窃贼……”他回头看了一眼刚才所经过的路,微笑了一下,“何罗和埃尔丁尝试过一次——也可以说是两次——从此对库拉托尔馆长和博物馆敬而远之。”
  上了岸后他领他们走向那条堤道,在走上那条羊肠小道之前停住了脚步:“有恐高症的人不宜上去,你们都上过高空,对吗?”莫利恩和德·玛里尼点了点头,于是他继续前进。
  堤道是用圆石砌的,约有三十码长,两边的护墙很低,而且仅够两个人并肩走,因此,他们三人只能鱼贯而行,以便给从博物馆下来的观光客们让出路来。越过护墙往下看,德·玛里尼和莫利恩几乎能直视气层不可测的深处——塞兰尼思的底部——那儿所有梦幻的城镇和河流,海洋和海岸所构成的美妙景色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他们甚至能望见有明显路标的塞兰尼亚,那儿终年白雪覆顶的艾安山雄伟地屹立于平缓的塔那里恩平原之上。
  穿过了一条高高的石头拱道之后,他们进入了博物馆:这座建筑物有三层楼,紧闭着的窗子是用打不碎的水晶石制成的,没有门。
  通风设施就是那条拱道,以及朝海的那面墙上的一个方形大洞,形状像扇大窗,但却开得很高;博物馆的第二层和第三层所陈列的东西与其他普通博物馆中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就像大卫·何罗曾说的:“只是一些木乃伊、骨头和书”和诸如此类的东西。然而第一层却是博物馆最有价值的收藏所在——无论在数量上和质量上都令人难以置信。
  这儿有各种各样的宝物:珠宝和其他昂贵的石头,黄金的,象牙的和绿玉的小雕像,从远古时代的梦幻中遗落下来的价值连城的古器和珍玩,以及只有在几个特殊的艺术家和雕刻家的梦幻中才出现的艺术珍品。这些东西的全部价值抵得上50个世界。
  “这是库拉托尔馆长的收藏品,”库兰斯说,将德·玛里尼和莫利恩从出神的状态中唤醒,“他对它们非常珍爱;噢,每样东西都有自己的地方,——给它们换位置的人真是可怜!至于我自己,我认为上面两层的收藏更为惊人。”
  探索者明白他的意思,在那儿他已经见过来自太古时期克勒德皱巴巴的头盖骨,从原始萨克曼德的山中洞穴中得来的风干过的木乃伊,以及从梦谷的最边缘取回来的石头花。这种花必须保持极度干燥,一滴水就足使它们立即腐烂;还有智者在塞姆何佳用神秘符号写成的最古老的书籍。
  “这真是个奇妙的地方。”德·玛里尼赞同库兰斯的话,他略带嘶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博物馆中回响,“我们在这儿见到的奇迹真多。”
  莫利恩知道他心中所想的,所以补充了一句:“但是没有找着库拉托尔馆长。”
  库兰斯叹息说,“我告诉过你们,警告过你们,从来没有人能保证或阻止库拉托尔馆长的来去。”

  他们离开已空无一人的博物馆,穿过堤道,走上归途,在靠近停靠着时钟飞船上的海岸上,只见酒足饭馆后的两个搜索者斜倚在墙上,从交叠的胳膊上方看着停泊在淡玫瑰色云彩河岸边的高船和其他船只。当库兰斯和从清醒世界来的旅客们走近的时候,何罗抬头望见了他们。“不够走运。”他从他们的脸上得到了答案。
  埃尔丁站直身子,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胃部,打了一个满足的嗝。然后“好吧c ”这位年长的探索者低沉地说,“我曾希望不用这一招,但显然不会再有别的法子了。”他像水手们一样摇晃着步子——或者说像海盗一样踉踉跄跄地经过这三个人向博物馆走去。他们好奇地看着他大步坚决地走向岬角上方的堤道。何罗轻松地走过去加人他们的行列。
  “是这样,”这位年轻的搜索者解释道,“库拉托尔馆长对我们有成见——尤其是对埃尔丁。那个年老的金属人对漫游者毫不信任,这与以前我们几乎成功地从博物馆,嗯,借出一些红宝石有关——当时差点成功了。库拉托尔馆长当然勃然大怒,阻止了我们,从那之后我们就井水不犯河水,但现在看来我们能利用这一点,利用他的反感来达到你们的目的。库拉托尔馆长搪塞奚落的本事出奇地好——我们以掷钱币来决定干不干这件事。”他递给德·玛里尼一枚磨损得厉害的古老的三角形金币;在它上面——无论是正面还是反面——一张同样的蓄着胡须但久已被遗忘的脸庞依稀可辨。
  德·玛里尼看着他手中的硬币就瞪大了眼睛。
  “双面都是头像!”探索者大声说,“他上了你的圈套!”
  何罗看着德·玛里尼,眯起了眼睛——但仅仅是一小会儿。他笑着说:“如果你能对我和埃尔丁了解得更多些,你就会知道我们之间不存在欺骗和诡计之类的事情,也许会有一点争输赢的好胜心,此外再没有别的了。这场赌局是埃尔丁的建议,不是我提出来的;这枚金币也是他的,哦,而且恰好——他是赢家。”
  德·玛里尼的尴尬之情无以复加,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
  “噢嗬,在博物馆这儿!”埃尔丁大声喊道,他的手拢在嘴边上,一小群路人停住脚步看着他,墙上的海鸥则被他的喊声所惊吓,拍着翅膀飞走了,“噢嗬,老怪物,出来,不管你在哪儿,都滚出来!一个老朋友要见你,而且可能要拿去你几样值钱的宝贝,如果他看不到你的话,他肯定要拿东西的——”何罗咧开嘴笑了,他和其他三人朝埃尔丁所站立的堤道人口处靠近了些。“他这才开始热身,”他说,“他会骂得比这厉害得多,相信我。”
  “嗨,你这个哑巴金属人,究竟算什么东西!”埃尔丁咆哮着,朝堤道上蹒跚地走了几步,开始小心翼翼地穿过堤道,尽管他在大吼大叫着,他的目光却一直盯着堤道博物馆另一端的拱形人口处,“嗬,畸形的怪物!”他嚷着,“漫游者回来了,来拿走他的战利品!管理这片废墟的那堆不中用的废铜烂铁在哪儿?出来,你这个胆小的田螺帽和螺栓拼凑起来的废物桶!”
  埃尔丁已走完了1/3的堤道了,他开始以为也许库拉托尔馆长真的不在这儿,但随之他又想到,如果库拉托尔馆长真的不在,什么能阻止他将威胁付诸于行动呢?比如说偷一颗像小鸽蛋那么大的红宝石?他能在转眼之间就能进到第一层楼,然后马上出来,甚至何罗也不会猜到他做了些什么——直到他们全都离开这儿。埃尔丁的眼睛开始发光了,因为有了那样的财宝,他们在以后许多年都能过得像贵族一样。
  埃尔丁本可以在堤道上来来回回地跺脚,或是徒劳地骂上一个月,就像他的讥笑一样,所有这些都不会奏效的。库拉托尔馆长对跺脚、痛骂或奚落都毫不在意,但是他对任何盗窃在意,甚至是极度敏感,对故意破坏或其他与博物馆有关的不良企图也是一样。不管怀有此类的念头和意图的人是谁,他都会调查清楚并进行处理,但是如果怀有坏念头的人是漫游者埃尔丁……
  “噢!”何罗喘息说,“你们看见了吗?”
  库兰斯、德·玛里尼和莫利恩全都看见了。但埃尔丁由于脸朝着相反的方向,所以他们看不到他蹑手蹑脚地,像只猫似的(特别是身材和姿势)走在右堤道的中段,不过他的叫骂声已经转为低低的呢喃了:“库拉托尔馆长,哦,库拉托尔馆长!埃尔丁来了,要来偷一颗珍珠,拿件小玩意或者小雕像,或许只是拿颗红宝石,嗯?”
  “埃尔丁!”何罗喊,竭力保持镇静,“我想——”
  “嘘!”漫游者嘘了一声,没有回过头来,“——我正在集中精神。”他已经走过了2/3的路程,几乎已经尝到了成功的滋味。
  但是就在堤道的尽头,在埃尔丁的后下方,库拉托尔馆长却在品味着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东西:他在品味一名贼的精华,一种恶棍的气味,漫游者埃尔丁可疑的臭气,对这种气味他太熟悉了。
  库兰斯、探索者和莫利恩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库拉托尔馆长从堤道下完全显露出来,但何罗已经向前飞奔而去了。
  “埃尔丁,你真白痴,你已经成功了——只是太过火了!看看你的后面!”
  库拉托尔馆长是个依稀具有人形的东西;长得高高瘦瘦的,样子有些蠢笨,有许多细长的胳膊,闪着金属般的光泽;有一双多面的、闪光的水晶石眼睛,没有任何东西能逃过他的视线;他就像是某种奇异的钢铁蜘蛛那样从堤道往上爬,细长的腿甩过护墙,然后拉过自己的身体,在狭窄堤道的圆石面上站了起来。埃尔丁只觉得颈后的汗毛倒竖,不由得慢慢转过身来,看见了他。
  “嘘!”埃尔丁叫了一声。他竭力在大喘气的同时挤出一丝笑容,“这不就是我那令人尊重的老伙计库拉托尔馆长!”
  库拉托尔馆长的眼睛,起初闪着冷冷的蓝光,随后立即变成了深红色,几乎同一时刻何罗从后部对金属人发起了攻击,抓住了他作为脑袋的那个蠢笨的凸出物,这一行动无疑是救了埃尔丁一命,由于何罗猛拉库拉托尔馆长的头部,从他眼中发出的两道红色射线,错过了埃尔丁这个目标而击中了埃尔丁后面的拱道,烧得拱道上的石头焦黑了一大块。
  “库拉托尔馆长,”库兰斯喊道,“库拉托尔馆长,你犯了个致命的大错误。”
  知道他并没有犯错的埃尔丁,已经飞快地跑进博物馆中,消失了。库拉托尔馆长的攻击目标转向了何罗。除了博物馆及馆内摆设之外,他要考虑的是自身的安全。
  德·玛里尼大喊:“莫利恩,时钟飞船,”同时奔向时间机器;如果他能把时钟飞船置于库拉托尔馆长和搜索者之间,那双方都将有喘息之机。另一方面,那个女孩——对无论多么奇异和丑陋的生物都从不害怕——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跑去;库拉托尔馆长正在堤道上抓着何罗的后背,高高举起,说时迟,那时快,库拉托尔馆长把何罗的身体旋转两圈,向墙外扔去;何罗的腿碰着了墙,立即用脚钩住不放——实际上当库拉托尔馆长抛开他的时候钩住了一线生机。
  莫利恩已经接近这个金属人了,但库拉托尔馆长并没有看见她,他弯膝跪在墙顶上,头朝前俯着,水晶眼紧盯着何罗的腿,然后伸出一只金属手,抓住何罗的一个脚踝,迫使他把腿伸直,另外一只手则伸向何罗的另一个脚踝。
  莫利恩赶到了,毫不迟疑地冲到库拉托尔馆长和何罗之间,伸出手抓住库拉托尔馆长另一支正往下探的胳膊,同时半转身,对着库拉托尔馆长喊:“你怎么敢这样?你怎么敢这样?你怎么能为了你那愚蠢的博物馆而杀人?立刻把何罗拉上来!”
  库兰斯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他俯身墙外,抓住何罗的一只手,开始把他往上拉,他和莫利恩最终把脸色苍白的搜索者拉回了安全的地方——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安全。库拉托尔馆长并没有完全放过他,也没有忘记埃尔丁。
  看到何罗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中,漫游者又从博物馆冲了出来,握紧了拳头,摆出传统的拳击架势;库拉托尔馆长看见了他,放弃了何罗(尽管不情愿),威胁性地大步逼近了埃尔丁,就在此时,德·玛里尼驾着时钟飞船及时赶到,停在了两人之间。
  库拉托尔馆长看着时钟飞船,红色的眼睛渐渐褪成依旧具有危险性的橘红色,其中燃烧着一种黄色的火焰,片刻之后转为蓝色,就像冰屑一样闪着寒光。他朝时钟飞船缓缓迈了一步,又迈了一步。
  在时钟飞船里的德·玛里尼意识到他该怎么做了。阿塔尔曾告诉他库拉托尔馆长能通过模仿四只手的动作与有色的金属立方体“交谈”,即通过机器人之间的语言进行交谈。现在他必须以同样的方式用时钟飞船和库拉托尔馆长进行交谈,但是怎么用呢?时钟飞船在它复杂的构造中隐藏着许多秘密,这就是其一。泰特斯·克娄曾多次暗示,这个机器是半自动的,有知觉的,那就意味时钟飞船有它自己的机械语言能力……为什么不可能呢?在清醒世界中,计算机之间不也相互“交谈?”时钟飞船之间为什么不能?甚至连克娄也不知道那些大幅摇晃的四只手的重要性:难道是时钟飞船在计算、思考或自言自语?
  德·玛里尼知道怎样使用时钟飞船的扫描仪、传感器。
  扩音器以及武器系统,他能驾驶它往来于不同的两个世界。
  “按钮”、“开关”和“扳机”全记在他的头脑中和在时钟飞船的头脑中——在他们的头脑中:他的和时钟飞船的。他们的头脑合二为一时,他闭上眼睛去感觉那些熟悉的工具和控制器,找到了它们:“我必须和库拉托尔馆长交谈,让他告诉你再传给我,请你帮助我与库拉托尔馆长交谈。”
  在清醒世界这也许不能奏效,但在梦境中事情总是会简单得多。德·玛里尼感觉到头脑中像是打开了一扇门,或者说在他的头脑和时钟飞船的头脑之间打开了一扇门。他知道自己已经找着这个时空机器的“通话器”,现在已经可以与库拉托尔馆长交谈了。
  在堤道上,库拉托尔馆长走得更近了,他水晶石的眼睛中充满了怀疑和质询,他期待地望着时钟飞船转盘上的手,德·玛里尼知道不能再让他等了。
  金属人发生变化对库兰斯、莫利恩和何罗来说是显而易见的,而时钟飞船也发生了变化,它的手无规律地运动着,完全偏离了正常的轨迹,狂乱地挥舞着,完全缺乏协调性,总而言之,这是过去完全不曾有过的,起码在德·玛里尼的经验之中是这样。
  “看!”库兰斯低低地说,“库拉托尔馆长和时钟飞船一样挥手,看!它们在交流!”
  库拉托尔馆长的四条细长胳膊转到了他筒状身体的前部,移到了一个定点上,伸伸缩缩地调整好它们的长度,开始有节奏地不停旋转、颤动、疾挥——没错,他正在与德。
  玛里尼交谈。
  “我是探索者,”德·玛里尼说,“我想你应该听说过我。”
  “事实上,我听说过许多事情,有关于你和莫利恩。关于你正通过其与我交谈的时钟飞船的,还有你想要寻找的埃尔丁。我听说在太古时期有一块原始土地以及一个叫埃克西奥尔的白色巫士,我听说在熔岩湖沸腾着的里特,阿达斯·埃尔坐在他的飞房子里测量一个垂死太阳的脉搏——太阳将会再生;我也在很多地方听说邪恶的势力正在上升,其中之一甚至威胁到整个多维世界本身的结构。”
  “那么你肯定能帮助我,”德·玛里尼说,“我们能在别的地方进行秘密而舒适的交谈吗?”
  “我在哪儿都很舒服,”库拉托尔馆长回答,“但是我最喜欢的是躲在塞兰尼恩下面,擎住悬空的石头,梦谷的景色尽收眼底。然而我想,你是不会这样做的;你在时钟飞船里不舒服吗?”
  “是的,但——”
  “但你是人,需要熟悉的环境,适应的氛围以及个人隐私。好吧,我理解你,我自己也是一个隐居者,进博物馆谈,好吧?但首先我得处理完麻烦事——他们两个,一个甚至现在还躲在你的飞船后面……”
  德·玛里尼打断了他的话:“库拉托尔馆长,你不许伤害搜索者!”
  “不许?”库拉托尔馆长看上去很惊讶,“伤害?我知道这些词的意义,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用在这儿?你不明白:我只是在保护博物馆,馆内珍藏着人类最奇特、最伟大、最惊人的梦幻痕迹,这儿有许多不为人知、或被做梦者清醒后所遗忘的梦;有许多保存完好的噩梦,把它们传送出去能使人发疯,这儿是梦的王国,梦的丰富程度超出了人们的所有想象,除了——”
  “什么?”
  “我知道最后这个词的含义,我能肯定你也必须知道,但这儿有两个人是不会明白的,他们也想象不到骚扰我所保护的这个博物馆——并由此保护梦谷的土地——会招致的后果,但你说不许我伤害他们?也许我不会——他们确实是毫不知情!所以站到一边去,让我用自己的方式打发他们。首先是躲在你后面的那一个!”
  库拉托尔馆长的话表明他无意伤害搜索者。德·玛里尼把时钟飞船升到空中,使埃尔丁重新暴露出来了。他重新举起了拳头,喊道:“来吧,库拉托尔馆长。你和我单挑。用别的方式也行。”
  库拉托尔馆长的眼睛又变红了,两束光柱喷射出来,比预想的速度还要快,不是射向他的拳头,而是割着了他周身的衣服,但却没有烧焦他的一根汗毛。光柱不停地移动着,把埃尔丁的衣服割得只剩下碎布条,埃尔丁的手匆忙移动,想护住他身上的布片。他衣服的口袋被割开了,一把闪光的珠宝掉落到堤道的圆石上——随之而来的是库拉托尔馆长更猛烈的报复性攻击!
  一时间埃尔丁几乎变成赤裸了,紧紧抓着碎布片以遮住自己,或者说是掩盖他的窘相。当漫游者恐吓的气焰被彻底打倒之后,库拉托尔馆长把注意力转向了何罗。
  库兰斯和莫利恩立即站到了一边:埃尔丁也许除了自负之外,并没有受到伤害——因此何罗也应该是安全的。
  阿达斯。埃尔何罗的感觉是:当金属人最初攻击埃尔丁的时候,他完全被吓坏了,但是漫游者所受的惩罚似乎罪有应得,因此何罗咧嘴微笑,继而大笑起来,但现在:库拉托尔馆长的眼睛变成了银色,射出的光束也是银色的,何罗感到那些光束在用力拖他,他举起双手想避开库拉托尔馆长,“停止开火,你这镀锡的机器,”他喊道,“我做了什么事,值得你这样?”
  但银色的光束更快地射向何罗,把何罗快速地抬到塞兰尼恩上空,金属人的头继续后仰,直至他完全垂直向上看——此时光束迅速延伸,把何罗推到头顶上的云层中,消失于视线之外。忽然光束断了,金属人收回了视线,所有目击这一动作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直到何罗穿透云层重新跌落回视线之内。光束重新射出,准确无误地接住了他,把他缓缓放到码头边上。当库拉托尔馆长放开他时,何罗只觉得气短胸闷,头晕目眩,然后摇晃着仰卧在地上。
  紧接着,这个博物馆的看管员又回过头来,以同样的方式把埃尔丁从堤道上举起,抛落在他的朋友身旁。金色的光束从库拉托尔馆长突然变成黄色的眼睛中射出来——那是一阵明亮的黄色,就像许多黄蜂被捆在一起形成的,而且这种光束也像那些令人讨厌的昆虫那样能蜇人。当光束击中埃尔丁和何罗的时候,他们嚎叫着,跳着,咆哮着——埃尔丁更是经受着双倍折磨,他渴望用碎布遮盖住自己的身体——踉踉跄跄地奔向塞兰尼恩迷宫似的巷道,很快不见了踪影。
  “伤害他们?”库拉托尔馆长又开口了,他大步走向那堆掉落在圆石路上、差点被窃的珠宝,动手把它们拾起来,“也许有一小点。我只要确信我的行为能镇住他们就足够了,但无论那两个人在哪儿出现……”他闭上了嘴,留下余地,等把珠宝全部拾起来后,走进了博物馆。
  在时钟飞船里的德·玛里尼跟了进去,在他后面进去的是莫利恩,至于库兰斯,他跟在搜索者后面离开了;他要送给他们一艘小型太空船作无言的道别。既然他们不久就要在塞兰尼思被传为笑柄(由此也将会导致很多争斗),那么最好尽快把他们从太空岛上“驱逐”出去,即使只是离开一小段时间也行。
  在博物馆内,莫利恩进入了时钟飞船,德·玛里尼告诉她他的新发现——时钟飞船的“通话器”,现在她也能听到库拉托尔馆长的话了。
  “你在寻找伊利西亚,”金属人说,“我知道我是在那儿造出来的。我在伊利西亚时有了外壳,到这儿才有了生命。但是我不能告诉你怎样去那儿,因为我对伊利西亚一无所知,只知道通向那儿的路漫长而艰辛,然而,你到这儿来在我的预料之中,在你之前有个人——有个东西——也来过梦谷找库拉托尔馆长。“
  “那个灰色的金属立方体,”德·玛里尼说,“属于某种时钟飞船,它告诉你来自伊利西亚的关于我的情况。”
  “继续说下去,”库拉托尔馆长有些惊讶,“也许梦幻时钟飞船对你并没有什么用,也许你已经得到了所需要的信息。”
  “梦幻时钟飞船?”
  “是的,那个灰色的金属立方体是艘梦幻时钟飞船——一个在思维的潜意识层工作的控制器。自从我来这儿以后,梦谷中从不需要这样的装置,但这次那个立方体是作为一个信使而来的。”
  德·玛里尼皱了皱眉头,说:“泰特斯·克娄告诉我去我自己的梦中寻找,到过去里去寻找——或者说到我自己的过去里去寻找;他提到了一个巫士,就跟你刚才说的那个巫士一样:埃克西奥尔·克穆尔。有知觉的气状物嘶嘶嘶嘶嘶告诉我差不多同样的事,我已经在这里的梦谷中找遍了所有可能的路径,如今看来,最终的答案肯定存在于遥远的过去。在塞姆何佳的埃克西奥尔·克穆尔那儿。”
  “说得对!”库拉托尔馆长说。
  “但是已经过了40亿年了!”德·玛里尼说,“我能在过去的哪里——什么时候找着塞姆何佳?又到塞姆何佳的哪个地方去找埃克西奥尔·克穆尔?”
  “噢!”库拉托尔馆长说,“这些问题你必须去问梦幻时钟飞船,只有它才有来自伊利西亚的答案。”
  库拉托尔馆长的胸腔打开了,闪光的金属板滑向后面,缩了进去,露出了一个空间,那儿停泊着那个灰色的金属立方体——但只是一小会儿。
  接着梦幻时钟飞船从库拉托尔馆长的保管室中滑出来,在空中自由地飞旋了几秒,就像是一个奇特的金属托钵在旋转,随后停了下来,认出了时钟飞船,于是开始奇怪地舞动它的四只手,以它自己的方式与时钟飞船交谈。
  阿达斯。埃尔德·玛里尼“听到”了梦幻时钟飞船传送过来的信息的全部细节,在确信时钟飞船已经录下了构成全部动作所表达的空间坐标之后,把注意力转向了库拉托尔馆长:“梦幻时钟飞船的信息对我个人来说毫无意义,”他说,“我本来需要一台电脑来破译它,但时钟飞船已经明白了它的意思并把它记录下来了,它告诉我的是埃克西奥尔·克穆尔在远古时代在塞姆何佳的地址。是的,那就是我要去拜访的下一个地方,为此我要谢谢你,库拉托尔馆长。”
  “你不用谢我什么,”库拉托尔馆长说,“但是你得为你的族类、人类,付出一切,你曾因为梦而离开了人类,现在又回到了梦幻,正在你体内萌芽的,是人类延续的种子。恒星几乎没有问题,探索者,而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在时钟飞船已经知道了路线和终点,不要浪费时间了,赶快用它吧!”
  梦幻时钟飞船的手已经放慢了不规则运动的节奏,在空中短促地旋转了一下,突然停了下来,滑回库拉托尔馆长胸膛,金属板重新关上了。
  “该说再见了。”德·玛里尼说。
  “事实上,”库拉托尔馆长说,“这个梦幻时钟飞船将会永远与我呆在一起,也许呆到你成功时,它才能回到伊利西亚,直到那时,所有从伊利西亚放逐的孩子才能回到家。”
  “你为什么说这些?”德·玛里尼问,“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说得太多了,”库拉托尔馆长说,他开始转身离去,“再见,祝你好运……”
  他已经走远了,进入了梦幻最古老、最奇特的记忆之中。
  德·玛里尼和莫利恩目送他离去。然后探索者对时钟飞船说:“很好,你已经有了空间坐标,现在带我们去找埃克西奥尔·克穆尔,带我们去塞姆何佳的那片原始土地。”
  于是时钟飞船马上出发了……

《伊利西亚》 作者:布莱恩·拉姆利

第三部 结束的开始 阶段的结束 第一章 埃克西奥尔·克穆尔

  塞姆何佳……
  曾经还有其他“原始”土地:下波利亚和上波利亚、穆、乌特玛尔、亚特兰蒂斯和其他许多地方;但是,最初古人类的栖息地是塞姆何佳,它曾被称为泛古陆,但不是现代地理学家、地质学家或理论家所指的泛古陆。其历史究竟有多远似乎意义不大。如果说“人丁兴旺”的泛古陆是上个星期,那么塞姆何佳就可能是几个月前。当然那是在爬行动物时代到来之前的人类时代,而且当爬行动物进人繁盛时期,后者已经化为尘埃了。而文明的流传有如月缺月圆,一直都是兴衰交替,今后也将如此下去,但其中一些却永远失传了。
  在塞姆何佳这块神奇的土地上,原始的大自然经历了许许多多奇奇怪怪而又可怕的故事。大自然本身正值幼年,人类与之息息相关……她还没有决定哪些资质是人类应该具备的,哪些应该被禁止流传下去。
  有一些男人,也包括一些女人,反复无常的大自然用强劲的力量在他们身上锤炼出不可思议的奇迹,给他们感知,给他们力量,其中除了常见的五种感觉之外,还包括其他东西。通常这些力量由他们一代代遗传下来;是的,有时这样的男人只和这样的女人繁衍,最后,以20世纪的科学家早已忘记的家谱模式和排列方式繁衍生息,出现第七个儿子的第七个儿子,第九个女儿的第九个女儿——然后又会如何?
  米拉克里昂不朽者离不朽还差点儿,是整个塞姆何佳最伟大的术士;在他之后,是他那位有争议的远来后代克鲁恩的阿特特。接下来也许应该是一度师从米拉克里昂并继承他许多奇术的弟子埃克西奥尔·克穆尔——埃克西奥尔并不是第一个由于自己试验而最终导致坠人可怕的海峡之中的巫师。
  米拉克里昂已经死了一百二十年了,是他自己巫术的牺牲品。在那之前很久,埃克西奥尔的第一位主人,费托尔。
  乌尔,在一次令人恐怖的偶然事件中变成了尘埃,无影无踪,乌姆哈美尔。卡克的巨大祭司住宅也曾一度在沿着路尔河边的加奇山上扩展土地,墙壁和看台,俯视着何罗萨克大草原(一个张开的巨大无底洞,嘶嘶地冒出又酸又黄的雾气人靠着魔杖生活的术士们和术士所有的方式,都消失了……
  而现在,“轮到我了。”埃克西奥尔·克穆尔低沉地自言自语道,在他那座位于胡姆夸斯腹地墙上的城堡里不停地烦恼地踱来踱去。胡姆夸斯曾是一座令人自豪的武士之城,如今已经废弃了。女妖拉米亚们(希腊神话中女头女胸的蛇身妖魔)在他经过时向他炫耀她们的臀部,用胸脯挑逗般地蹭他,希望能安慰他;但埃克西奥尔只说了一声“呸”,便把她们挥到了一边,又派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差使把她们打发走了,以防她们不断烦扰他。难道这些白痴们不知道他的末日也是她们的?难道她们看不出末日已经一步步逼近?
  埃克西奥尔灰白色的头发剪得很短,就像一百二十年前一天,他第一次看到米拉克里昂伟大的魔法书时,变成的灰白色一样。他的神态,如同想象中的一个老人,负担沉重,具有智慧与知识,还带一点点罪孽;对于一个术士而言,想要不带一点罪孽太难了,他那消瘦的脊背稍微有点驼,而四肢却出奇地灵活。是的,他那黄色的眼睛经过近两个世纪的冲淡,却一点也不模糊。他的头脑就像是块水晶,每一想法的出现都如同针一般敏锐。对于这并不全是骗人的幻觉活力,他应该感谢早已去世的米拉克里昂,他的青春泉水,长生不老药以及平展皱纹的药膏将岁月禁铜了起来。哎呀!他还应为他如今的困境感谢这位老术士,因为这种困境极有可能导致他的终结。
  埃克西奥尔的城堡前面是一个高墙大院,后面是一个高墙花园;在胡姆夸斯的全盛时期,这是城中最高的建筑物,其中的塔甚至超过王宫的高度。现在它不仅是最高的也是唯一的建筑物了,因为胡姆夸斯已不复存在了。但是这座城堡,如同埃克西奥尔本人,经历了战争。饥荒以及所有大自然带来的灾害与报复,幸存下来了;是的,它会保留几个世纪的,理应如此。
  它会保留下去,是因为从地基到整个周围都受到巫术的保护:那些咒语能抵制侵蚀和自然灾害,抵制虫害,菌类和人类的人侵,抵制其他女巫的咒语,但最主要的是抵制那些甚至现在还存在于墙对面泛泡沫的沸腾的东西,它们正伺机寻找一种进来的途径。埃克西奥尔寻求的永垂不朽变成了神话和泡影,像米拉克里昂那样;他寻求永生,但最终却招致了即将到来的毁灭。
  “埃克西奥尔,埃克西奥尔!”一个长着黑毒牙,半人半虫的东西大喊着,急急忙忙跑进花园,“你有麻烦了,埃克西奥尔!一场灾难就要落到你头上了,埃克西奥尔术士!”
  “住口!”他皱着眉,漫不经心地踢了那个东西一脚,但没踢着,于是弯腰捡了块小卵石,朝那个忙着躲闪的杂交怪物扔去,“滚开!你就这样对待好朋友?你得明白如果那些黏液毁了我,肯定也会毁了你的!呸!我还不如在厨房的蟑螂堆里找个好朋友呢!”
  ‘你就是在那儿找到我的,“那个不肯饶人的东西嘟咕着,”而且是半个我,并且把我附身到何罗萨克的洛克斯佐尔上,我,洛克斯佐尔的一部分,也是个巫师,埃克西奥尔,你忘了吗?“
  事实上埃克西奥尔的确是忘了,但他挥着拳头对那个东西喊道:“有你白天黑夜在一旁令人讨厌地吹嘘,不断提醒我,我怎么会忘记!是你自己不对,何罗萨克,谁让你用你那点病态的巫术对付我,幸好我没让你养成习惯,而且把你的下半身变成了一只恶心的甲壳虫,让你看守城堡里的财宝,记住,我还是有魔力的!”
  那个什么洛克斯佐尔的东西急忙退了下去,而埃克西奥尔沿着墙爬上一架梯子,仔细张望起来。
  在他的一生中,埃克西奥尔见过,甚至制造过许多令人战栗的东西,但他从未见过,制造过或想象过比那些泛着泡沫、快把城堡四周的城墙裹住的黏液更可怕、更毒和更尖酸的东西;目前,城墙以及他的咒语还能阻挡那些黏液,但还能挡多久呢?黏液迟早会翻腾,以至于覆盖整个古老的胡姆夸斯废墟,而且像浓雾一样四处蔓延。这样的雾从没有出现过。
  黏液主要是黄色,但旋转时就变成胆汁绿,或像脓包里坏血般的红色。起初是气体或液体,但现在越来越稠,像个生物似的四处伸展卷须和触角,实际上埃克西奥尔很清楚它就是个生物——而且是最坏的生物。
  甚至现在,当他凝视这堆东拉西拽、令人生厌的东西时,它感觉到了他并且摸索着伸出了绿色的上肢。但埃克西奥尔已经给城堡施咒,像给整个建筑物、土地和所有事物上面罩了个罩子。黏液的触角拍打着这面看不见的墙,离他的脸只有几英寸的距离,于是他向后躲了躲,迅速走下梯子。
  以前,他从没见过被黏液吞噬的墙壁渐渐粉碎并冒着烟雾。
  “水晶球!”埃克西奥尔轻声地喃喃自语道,踉踉跄跄地跑向主楼,“最后一线希望是……水晶球……没有咒语可以帮助我了……但只要我找到哪怕只有一种未来的可能性……啊……没有用……连米拉克里昂也无法左右时间!“
  外面如果没有黏液,应该已经是秋季,而在埃克西奥尔的地盘上却是春天;他在自己的范围内控制着季节;尽管如此,天上仍聚积着乌云,所以他可以骨子里感到冬天的痕迹。也许他能看到冬天没几年了,没几天?没几个……小时?难道他努力追求长生不老的结果就是只剩下几个小时的生命?
  他焦虑不安,牙齿颤颤发抖地走进了岩石造的城堡;沿着螺旋的楼梯走上了堡塔。楼梯一直通到他的休息室——过去是休息室,现在更多地用作了工作间。在这儿,他曾不停地工作,希望发现能制止不断人侵的黏液的一种方法,但只是徒劳。四处撒满了他实验用的各种工具和用料,各种各样的神秘东西以及生物。
  这儿有古老的有点像人的畸形头盖骨,有根本说不上是人、难以置信的畸形遗骸;有一些盛着五颜六色液体的瓶子,有些在冒着泡,有些静止不动;有一管用年老的翼目类动物的空骨制成的长笛,它可以吹出各种音调,使金银相互转化;还有一层摞一层的书,都是用黑色的毛皮或褐色的皮肤制成的,其中起码有一本是文出来的。
  这里有运行中的世界和月亮的缩微模型,都串在用珍珠贝壳制成的处于运动状态的绳子上,悬挂在有轨道的天花板上;有刻在摩西的墙上及地板上的五角形魔力符号,伴随着宝石碎块的火焰闪闪发光。铭刻着魔像的羊皮纸卷宗四处散落着;惟独在相对整洁一些的屋子中央,有埃克西奥尔的样品:一个巨大的模糊不清的水晶石放在刻有花纹的橄榄石底座上。
  他一脚踢开了那些胡乱堆放的东西,“没用,统统没用!”边说边走到水晶球跟前,坐在一把简陋的藤椅上,打开通道预测未来。这不是他第一次用水晶球占卜未来(他以前很少这么做,因为他最神奇的本事是占梦:在梦境中占卜未来,在他还是学徒时这套本事就已经很高超了。)但这肯定是他第一次得到这么可怕的结果。
  呈现在他面前的是那些黏液爬上城堡并吞噬了它,最终他也在劫难逃。他看到胡姆夸斯变成了地上的一块疤痕,就像是大地健康身体上的巨疽。他卜到了一块石头,它被建在一片霉菌地里的圣祠中,上面写着:“这里安息着埃克西奥尔·克穆尔,如果不是被奇异的能量所吞噬,他将永垂不朽。不论怎样,他的灵魂将在这里永存。”
  但是,没有一条通道,即便他绝望地试过所有的通道,能预测到埃克西奥尔·克穆尔仍然会活下去。有一个事实使他对占卜的可靠性产生疑问,因为他的梦预测的截然相反:那就是的确有一种未来存在,事实上他曾在反复出现的梦里见过自己居住在一座祭司住宅中,其地基呈碗状飘浮在熔浆河上。他听说过这个液体火焰形成的湖泊叫里特,他和一个白人巫师阿尔达塔·埃尔居住在一起,除了在梦里之外,这个人他从未听说过。但这个未来在哪儿?里特在哪儿?水晶球展现的只有毁灭与灾难,一切都让人沮丧极了。
  埃克西奥尔叹了口气,让水晶球渐渐变模糊,转身拿起魔法书,闷闷不乐地翻着。魔法和咒语都够多了,但却没有一个能帮他永久地逃脱噩运。那玩意天性恶毒,根本躲不掉,必定会将他致死,宣布他的末日。
  正当他满心沮丧与绝望时,他的视线突然落到了只有四分之三页纸上的一条咒语,这页纸还是从米拉克里昂留下的残片中借的,当时埃克西奥尔从这里逃往萨拉穆恩孤岛上的避难所。
  开始,他盯着这不完整的纸页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但他的眼睛慢慢瞪大了,头脑里开始闪出火花,贪婪地读起来,几乎要一口吞下这条魔法。这条咒语可以唤醒亡灵而不需关亡术本身;如果他能补全咒语,也许可以唤醒一些巫师先祖来帮助他。祖先那里肯定有某种魔力,否则他自己不会这么有天分;但如果他在补全咒语时发生失误呢?如果这将导致毁灭呢?他必须付出什么代价呢?相反,如果他成功了呢——如果他能找到并唤醒沉睡了几个世纪的祖先——不管怎样,最糟的结果不过是两个人一起死,总比一个人死强,当然最好没人死!
  他立刻投入了工作。
  他借助其他魔法书,没费太大力气,就渐渐完成了;祈祷吧!因为他没有时间去检验了——白天已经一点点滑向黑夜,严酷的预兆告诉他城堡的墙壁和他那抵御黏液的咒语不可能挺过今晚。他双手颤抖地用针哆哆嗦嗦地刻完了最后一个符号,然后往后一坐,焦虑不安的双眼看着那条完成了的魔法。
  外面的天渐渐暗了下来,埃克西奥尔把原来是蟑螂、何罗萨克和巫师的洛克斯佐尔叫了进来,命令道:“看了这条咒语,你怎么想?它会起作用吗?”
  洛克斯佐尔急急忙忙跑过来,以壳质的双腿跳上埃克西奥尔的桌子,用复眼盯着那页新染的纸。“呸!”他尖叫着,不怀好意地嚷道,“我怎么懂巫术呢——我是只蟑螂!”
  “你不肯帮我?”
  “自己帮自己吧,巫师,你没多久可活了!”
  “畜生!”埃克西奥尔喊道,“滚,等黏液淹没了城堡,有你受苦的时候!滚!”他从桌子上一把抓起洛克斯佐尔,然后————然后正好检验一下咒语。埃克西奥尔·克穆尔的最后一条魔法……

  远离他自己的时代——如果说他有一个可以作为代表的时代或现代——探索者操作时钟飞船在埃克西奥尔城堡上空盘旋,并通过扫描仪和传感器俯视下面的景象,而在他旁边的莫利恩向他靠近,对他说:“亨利,我知道我们已经远远地把地球上的梦谷抛在后面了,——也许是我们前面——这儿是原始地球时期的世界。往下看,那儿……”
  “我知道,”他很严肃地答道,“你确定我们仍在做梦,嗯?真是噩梦呀,好像埃克西奥尔·克穆尔陷入了一场困境,如果可以依据那个保护层判断,埃克西奥尔就是个著名的术士。”
  普通人的肉眼是观察不到埃克西奥尔的保护层的,但时钟飞船的传感器和扫描仪显示出它像一个苍白的颤动半球,而埃克西奥尔的城堡看上去如同笼罩在蓝色烟雾及热雾中一样。
  扫描仪还扫描到了那堆黏液,德·玛里尼的头脑飞快地运转了一下,明白了那玩意儿的本质。“看来我们又被利用了。”他干巴巴地说道。
  “利用?”
  他点点头。“我们曾被人利用,从亨达罗斯猎狗嘴下营救嘶嘶嘶嘶嘶,还从盖吉手中营救何罗和埃尔丁,或者还要加上尼阿索特普——现在——”
  “从那堆……那堆肮脏的玩意儿手中营救埃克西奥尔·克穆尔?那到底是不是一堆肮脏的玩意儿?我说不准,但它肯定不是自然的污秽,起码不是我所知道的自然。”
  “它什么也不是,”德·玛里尼说,“只是一种黏液,但它有形状,有目的,还有从根源上讲更恶毒的动机。你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吗?我知道,我以前见到过它——或者在遥远的未来会见到它;在古代的克姆,它具有了,或将具有,一位令人骄傲的年轻法老的样子。到时它已经有了一千种其他形式。在这片原始土地上,它也处于原始阶段;克突尔胡用原始的手段达到目的,在不成熟的阶段没必要用太复杂的手段。”
  “尼阿索特普!”女孩叫道,“又是它?”
  “我敢肯定是它,”德·玛里尼点点头,“这个四处乱爬的东西——但在目前这个阶段它还没有成形。它是一团爬行着的原始邪恶势力,记得吗?它处于巫术与畸形巨兽的时代。
  毫无疑问,这团玩意儿庞大无比。它是克突尔胡周期神抵变态的脑浆,通过心灵感应实现心灵运输;受老大神指使施行一项报复计划或讨债。看来埃克西奥尔和克突尔胡有什么过节,或者和他做过什么交易。“
  “它正在啃墙壁呢!”莫利恩说,“似乎埃克西奥尔的罩子越来越薄了,越来越弱了,我们进得去吗?”
  “我想可以,时钟飞船可以穿透大部分壁垒,按照设计,它可以冲破二者之间和以外的最坚固的时间,空间,平面和角度——我们马上就能看到……”
  他定位到高塔工作室里的埃克西奥尔,时钟飞船滑过时空,闪闪发光地出现在那间神奇的屋子里——不久前,术士刚念完咒语并接通了复杂的通道,这时,“黑暗之神呀!”埃克西奥尔喘着气,下腭张得大大的,从离马赛克地面几英寸的盘旋时钟飞船旁边踉踉跄跄往回跑,被绊了一下,失足倒在了藤椅上。“我召唤死去的祖先,并且召来了他——棺材和所有的东西!”
  但当德·玛里尼降落后,与莫利恩在一片紫色的跳动着的光芒中打开门走出来时,“两位祖先!”埃克西奥尔沙哑地说道,“比我见过的任何鬼怪都更活生生!”
  两位时间旅行者什么也听不明白,因为埃克西奥尔讲的语言很奇怪——是一种原始语言。
  “我们得通过时钟飞船和他对话。”德·玛里尼转过身,似乎要重新钻进时钟飞船,但——
  “等等!”埃克西奥尔叫道,这回是用英语,“不用什么翻译,我,埃克西奥尔·克穆尔,是魔法的主人——如果不是用词句来表示咒语,那还要语言做什么?无论魔力还是平常的语言,对我都是一样的,我听得懂任何语言,从你们的几句话我就已经知道你们说什么了。”
  “太奇妙了!”莫利恩睁圆了眼睛,她走近术士,后者向她深鞠一躬,“你只凭几句话就能学会一门语言!你一定是最伟大的语言学家!”
  “所以我很自豪,”埃克西奥尔说,“这是衡量我魔力的尺度,——通过一些技巧——所有这些都是你们遗传给我的,我的祖先。”
  莫利恩大笑着摇了摇头,“但我并不是你的祖先,”她辩解道,“我不可能已经出生了亿万年——我也不出生在现在这个世界!我们来自未来,埃克西奥尔,遥远的未来。”
  巫师大吃一惊,“我的确对那条咒语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喘了口气,“但它完全反了过来……你是说我唤醒了未来的死者?不是祖先而是我的后代?哈!看来这些女妖还是有些用处的!”
  “啊,恐怕那又得让你失望了——”德·玛里尼说,“——当然取决于你如何看待,我们不是死人,埃克西奥尔,也不是你的后代,我叫亨利·劳伦特·德·玛里尼,也叫探索者,这是纽米诺斯的莫利恩。”
  埃克西奥尔盯着他(非常近,至少德·玛里尼这么想),然后又看了看莫利恩,最后,巫师慢慢地摇摇头,“不,”他说,“——我承认你所说的话——除了关于家系的那部分以外,年轻人,看看你——再看看我,你说我不是你的祖先?这一点我肯定没错;除了年龄,我俩像同一朵花上的花瓣,或者同一条狗的犬牙!至少我叫你术士肯定不会错。通过你的来访,我敢肯定我是对的。实际上,你是应了我的咒语才来的,啊哈,我匆忙间把事情弄倒了,没有召来过去的人,反而把你从未来召来了。“
  莫利恩为他感到既无奈又难过,“不,埃克西奥尔,”她轻轻说道,“我们不是因为你召唤或是什么咒语才来到这儿的,我们正在四处找你。”
  “通过你,”德·玛里尼补充道,“我们才有希望找到伊利西亚。”
  “够了,够了!”埃克西奥尔喊道,他挥了挥手,又瘫在了藤椅上,胳膊和头垂了下去,“我的压力已经很大了,”他哺哺道,“那个恶魔渐渐逼近了,无处可逃,无处可逃啊……你们来自未来,是吗?那对我又有什么用呢?我没有未来……“但他又抬起了头,眯着眼睛,”除非……“
  “我们干吗不做笔交易呢?”德·玛里尼建议道,“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随便你想去哪儿都行;作为回报,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伊利西亚在哪儿!我必须找到伊利西亚。”
  埃克西奥尔似乎并没有留意他的话,他双眼闪着光芒,显得异常兴奋,一下子跳了起来,“来自未来!多远的未来呢?”
  “亿万年。”莫利恩后退了一步。
  “太古时。”德·玛里尼说。
  “是的,是的——你已经说过了!”埃克西奥尔兴奋得手舞足蹈,“但我没好好听——我压力太大,明白吗?亿万年,而我只占卜了千万年!我曾为自己占卜未来,但毫无结果,而在我的梦里,我占梦,的确看到了未来了:在遥远的里特,我和阿尔达塔·埃尔一起住在他的房子里,飘浮在熔浆湖面上。”
  这下轮到德·玛里尼兴奋了。他背上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脖梗处的头发都竖了起来,库拉托尔馆长曾提到过同一个阿尔达塔·埃尔,同一个里特熔岩湖——接着又说他讲的太多了!“阿尔达塔·埃尔”这个名字本身,是泰特斯·克娄曾经告诉他关于伊利西亚的情况时提到的:他曾在毁灭的普塔遇到一个白人术士——阿尔达塔·埃尔,没错!而且是同一个人!因此如果有人可能知道伊利西亚在哪儿,这个人必定是阿尔达塔·埃尔。
  “我能带你去那里,”他告诉埃克西奥尔,“只要我知道怎么走。去阿尔达塔·埃尔在里特的房子——或住宅区。”
  埃克西奥尔没有听,几乎没有,相反他站在水晶球面前,施展魔法,用手迅速打开通道,水晶球也迅速地闪现着一幅接一幅画面。“亿万年,”他喃喃道,“亿万年,很好,我现在尽可能地广泛撒网,看——”
  莫利恩和德·玛里尼移到他的两侧,一起站在基座上的水晶球面前。
  “——看!”埃克西奥尔·克穆尔说。
  只见水晶球里两个男人坐在玻璃材料雕刻的窗户前一张装饰华丽的桌子旁,窗户由于破损而有些变形,窗外黄色。
  红色的火焰跃动起伏,显示出一派地狱的景象;但那两个人并未感到任何不适,继续着他们的游戏。
  德·玛里尼看出那是象棋,其中一个人很明显是埃克西奥尔·克穆尔,丝毫未变,和站在旁边的人一模一样,另一个出奇地高,德·玛里尼把他们放大,站起来足有八英尺,在他那件极其破陋、到处是洞的大袍子里,显得像芦苇杆一样瘦,这个人从某个方面讲有点痴呆——如果他算作一个人的话!他的每只手有六个手指,大拇指一里一外,手指尖细如刀刃。他是阿尔达塔·埃尔必定无疑。泰特斯·克娄的描述真是栩栩如生。
  “看!”埃克西奥尔重复道,“看到了吗?”就在这一刻传来一阵隆隆声——好像是墙倒塌了!
  莫利恩不安地抬起头,急忙跑到阳台上,回来时脸色苍白,上气不接下气,“黏液已经打开一个缺口,正从墙上的缺口涌进来!”
  “埃克西奥尔,”德·玛里尼尖叫道,“里特在哪儿?”
  “看!”巫师答道,他在空中打开了更多的通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挥舞着双手,变出一道道光束,而水晶石里的画面渐渐模糊了;图像移到了球体之外;德·玛里尼觉得自己仿佛正在俯视那座房子,飘浮在一片浓浓的、红黑相间、夹杂着火焰的熔岩湖上。
  那个地方像是两个大小不一的半球,小的那个罩在上面,像个瞭望台,中央有一根轴或支柱好像在向右旋转,仿佛在上面加了根触须,在下面加了根脊骨(德·玛里尼这么想),把房子支撑在熔岩湖上,沉人湖中的底部一定涂了厚厚的某种材料以防倾覆。
  “很好,”他说,“现在我知道阿尔达塔·埃尔的房子是什么样子了,但还是不知道它在哪儿,你能了解得更多吗?如果那是个星球,我需要知道在哪个空间可以找到它。”他走上时钟飞船,把头和肩膀探了进去,做出一些思维调整,“好了,”他说着回到原地,“现在时钟飞船会记录下这些,由此展开追踪,但我们必须发现以星星为背景的整个世界。这样的话,一切就都很简单了——”
  城堡剧烈地摇荡起来,三人不由得踉跄几步,突然水晶球里的图像震动起来,在埃克西奥尔控制之后又稳定下来,使更多的图像展现出来:这回显示的不仅仅是湖,而是真正的熔岩海,飘浮的房子在慢慢的,嗅,像非常缓慢移动的倒扣的敞口锅。
  莫利恩冲到楼梯口,尖叫道:“噢,不!那玩意儿已经到城堡里来了——马上就要上来了!”
  “莫利恩,快上时钟飞船!”德·玛里尼喊道,又冲着术士:“还有埃克西奥尔——我们看看里特所在的空间。”
  图像渐远,熔岩海仿佛成了翻腾着的一块疤痕,处在自由飘浮在天鹅绒般的太空中的巨大黑色圆盘上;星星显出模糊的轮廓,“看,”埃克西奥尔·克穆尔,“看——日落!”
  “还有呢?”德·玛里尼重复着,他的声音已经沙哑了。
  楼梯口传来汩汩声,塔楼又开始摇晃起来,莫利恩轻叫了一声,朝着时钟飞船跑去,钻进了门口的紫色雾雹中。埃克西奥尔满头大汗,瞪着双眼,似乎在努力,他打开的通道神奇而充满魔力,他挥着双手,令人眼花缭乱,仿佛时钟飞船的触角那么复杂。德·玛里尼有点看呆了,这究竟是魔法还是原始科学?
  蠕动的黏液冲破了咒语做的窗帘进来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水晶球显示的图像急速搜索着。里特从眼前转瞬变得越来越小,在一片背景空间的衬托之下,像是群星闪烁中的一个小污点,很快在一片光芒中模糊了。
  “仙女座!”德·玛里尼喘了口气,马上又说,“埃克西奥尔,足够了,快,到时钟飞船上去!”
  塔楼像一座沙中城堡一般坍塌了。它的主人踉跄蹒跚着,水晶球里的画面消失了。
  “完了,全完了,”埃克西奥尔喃喃道,“一切都完了,仪器,水晶球——”
  黏液步步进逼,德·玛里尼一把抓着巫师,半推半拽奔向时钟飞船,黏液中泛着恶臭和污物,仿佛浪潮一样汹涌进来。
  时钟飞船发射出一束细光,直射黏液——然而一点也没能阻止黏液!
  德·玛里尼把埃克西奥尔塞进时钟飞船,自己紧随其后,“莫利恩,”他喊道,“武器不管用,来,让我试试看。”
  “不管用?”埃克西奥尔说,“武器?当然不管用,任何有害的机械武器在我的城堡里都不允许,所以,当依何姆尼斯的黑色约帕罗特派石华机器人部队攻击我时,我就施了咒语。他们流的是银色的血,胳膊居然是用玻璃镰刀做的,而且——”
  德·玛里尼匆忙发动时钟飞船进入时空,——但它竟然一动不动!“这只会伤到我们自己!”他叫道,“现在时钟飞船被卡住,动不了了!”
  “我的保护魔法仍然有用!”埃克西奥尔喊着,“抵抗绑架的魔法——”
  “先生,你的魔法现在会杀了我们!”德·玛里尼咬着牙根吐出一句话。
  黏液爬到地板上,向时钟飞船呼啸而来。
  “我们能进来。”莫利恩尖叫着,抓紧两位男士,“应该也能离开!”
  埃克西奥尔摆脱了莫利恩:“你们能进来是因为我召你们进来。”他坚持道,“真是一团糟!——看!”他打开一条向下的通道。
  黏液伸出触须想缠住时钟飞船——但晚了一点。时钟飞船侧身钻进时空,消失了,随后又出现在离被黏液塌毁的埃克西奥尔城堡一米开外的高处。下面,黏液的触角伸展着,向空中猛击,随后渐渐退回了地面……

《伊利西亚》 作者:布莱恩·拉姆利

第二章 阿尔达塔·埃尔的警醒

  德·玛里尼叹了口气,让自己放松一会儿。“我不想离它再近了,”他说,“那么克突尔胡脑浆——尼阿索特普,一团有知觉的黏液——随便你把它称作什么——能像亨达罗斯猎狗一样轻易进人时钟飞船,不过现在,”他坐直了身子,“——现在让我们离开这儿!”
  “等等!”有个东西跑到他们脚边急促地问道,“我怎么办?”
  德·玛里尼看着那个东西,突然暴躁地说:“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洛克斯佐尔,”莫利恩说,“他在你和埃克西奥尔生气的时候进来的。”她责备地看了术士一眼,“洛克斯佐尔本来不是这个样子,像埃克西奥尔一样,他也是个语言学家——是的,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
  埃克西奥尔赶忙搭话,补充道:“不过既然他在这儿,你们是否愿意把他送回他住的草原去?”
  德·玛里尼按埃克西奥尔所指的西南方向驶去,最后停在一片荒凉石头废墟的山顶上。
  “我的城堡,”洛克斯佐尔喊道,“十五年的混乱把它毁了,”他不等德·玛里尼开门,便一下子冲了出去,喊道:“毁了,啊,全毁了——真是谢谢埃克西奥尔·克穆尔!”
  “不,”埃克西奥尔摇了摇头,“还是感谢你自己那些阴暗的鬼主意吧,洛克斯佐尔。不过,既然我再不会在这儿与你为邻,我会给你解除咒语的。”他伸出瘦长的手指,低吟了一个词,这个词声音独特,除了埃克西奥尔本人外,别人很难记住或重复。他的手指发出一道绿光,那个半虫半人的怪物被笼罩在一片绿色火光中,跳跃着,尖叫着,接着喷出一股烟雾,当烟消云散时——何罗萨克的洛克斯佐尔站在那儿,又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人。他披着一件黑色带帽披风,弓着背,面带怒容,仿佛一尊铜像,一只螳螂在他脚下飞快地爬着,他发现之后,“呸”了一声,用光脚把它踩得粉碎。
  “站着的就是洛克斯佐尔,”埃克西奥尔很不情愿地说,“多少年来他一直分享着那个可怜东西的身体,现在却毫不犹豫地夺去了它的生命,好吧,再见,何罗萨克巫师——不过我还有最后一句忠告:小心那些魔力比你强大的巫师,嗯,洛克斯佐尔?”
  洛克斯佐尔冷漠地盯着,眼里流露出黄色的光芒,并不肯宽恕埃克西奥尔。
  三个人转身离开他,走回时钟飞船,关门时,莫利恩问道:“那他现在干什么呢?”
  在他们去何罗萨克的短途飞行中,埃克西奥尔已经研究了一些时钟飞船的工作情况。术士的头脑使他很快明白了大部分“附件”的用途。重新回到时钟飞船后,他在莫利恩的指导下已经学会调试扫描仪。德·玛里尼负责主要的飞行任务,听到埃克西奥尔用一声尖叫的警告回答莫利恩的询问时,不禁又被吓了一跳。
  “快,探索者!”术士嘶喊着,“那是他念的‘跟踪’咒语!看,他打开了可恶的通道,指向我在胡姆夸斯的城堡——现在又指向了我们!”
  德·玛里尼也看见了——一股细细的有害黄色雾气,像是地平线上的一条陨石带,飞快地向他们冲来——而且向时钟飞船发出指令,一束束的黏液,在洛克斯佐尔的施咒下,在空中以闪电般的速度呈孤状向时钟飞船飞来……但时钟飞船早已不见了。
  “洛克斯佐尔怎么办?”莫利恩问。
  “嗯?”埃克西奥尔说道,“你一定听到我对他的警告了,孩子?没有人像洛克斯佐尔那样对立,那样变态,也没有人像他那么可悲。”
  “是吗?”德·玛里尼说。
  埃克西奥尔点点头,“那团黏液没抓到我们,但洛克斯佐尔的咒语却把他自己变成了牺牲品,他如此恶毒的咒语带来了报应,现在黏液正在追赶他……”
  “无处可逃?”莫利恩满怀同情地问。
  “没有,”埃克西奥尔摇摇头,“黏液一定会追到底直到吞掉他,就像它会吞掉我一样,幸亏你们救了我。”
  大家都沉默了好久,莫利恩说:“我感觉他是比较凶狠,但毕竟他还是人。这种死法未免太残酷了一些。”
  为了正确评价这件事,也为了改变一下气氛,德·玛里尼说:“就像埃克西奥尔指出的那样,洛克斯佐尔是咎由自取,最好的办法是忘掉他,毕竟他已经死了一百万年了。”
  也只能这样了……
  “你是怎么卷进去的?”当他们平稳地飞行时,德·玛里尼问埃克西奥尔。
  “说来话长。”埃克西奥尔说。
  “告诉我吧。”
  埃克西奥尔耸耸肩,“我还是个男孩时,”他开始了讲述,“师从费托尔·乌尔;他在暮年一直在寻求长生不老——我们都是如此——并且成了一些巫师谈论的话题。一天早上我去叫他起床,发现他在床上化成了一堆绿色的灰土,好像一个人的形状,他的戒指套在灰状的‘手指上’,还有魔杖,我想拿起来的时候,也化成了灰尘。
  “后来我又师从米拉克里昂,时间很短,为了看看我是否有价值,他派我去找一样东西——找一本久已失踪的魔法书。我成功了——很勉强!作为奖赏:米拉克里昂把他的城堡给了我,并让我当了后来成为胡姆夸斯国王的摩加特的术士——他同样也在寻求长生不老!很奇怪人都想永远活着,啊?”
  德·玛里尼很勉强的笑了,然后点点头,“有些人想放慢时间,”他说,“另一些人却想加快时间!”
  “嗯?噢,是的!你们的时钟飞船,当然,非常有趣!”
  埃克西奥尔接着说:“后来,我也同样感到了岁月的压力,除了我,胡姆夸斯已经废弃了,城市腐蚀了,时光如梭,自然而然——也不太自然——我也开始寻求长生不老,我去了萨拉穆恩,希望能找到米拉克里昂,因为他的魔药、药膏和活力之泉可以使岁月倒退一些,但不是全部倒退;也许到那时他已经发现了其中的奥秘,也许还会让我分享,我是这么想的,但是在萨拉穆恩,当我找到米拉克里昂的高塔,发现它也已成了废墟,地基旁是米拉克里昂的断骨。”
  “我上上下下找了个遍,带回了我能找到的他的全部个人财物:书籍,密码,粉末,长生不老药,药膏和类似的东西;我非常仔细地读了米拉克里昂的书和他的日记……”
  “他陷入了克突尔胡的魔爪;这个人专在睡梦中使人发疯,你知道这个人吗?”
  “太知道了!”德·玛里尼皱了皱眉。
  “知道他的名字已经足够了!”埃克西奥尔说,“米拉克里昂答应按克突尔胡的吩咐去做,以换回长生不老,但当这个老大神中最可恶的人要求给囚禁的恶魔以自由时,米拉克里昂拒绝了,为此,克突尔胡杀了他;米拉克里昂违反了约定,克突尔胡便毁了他。”
  德·玛里尼点点头:“又是老一套,”他说,“你也卷入其中了,是吗?”
  埃克西奥尔垂下了头:“是的,埃克西奥尔·克穆尔老糊涂了,自以为法力比米拉克里昂强。我签了同样的约定,因为我自信可以对付克突尔胡的暴怒,你们已经看到了除了这样飞人未来,根本没有自卫的办法。”
  德·玛里尼有点不安,“但是你已经和克突尔胡签了合同,你得到长生不老了吗?看上去不像,因为如果我们不坐时钟飞船来的话,你已经死了;如果你死了,就很难长生不老了。”
  埃克西奥尔抬起头,慢慢笑了,露出很奇怪的笑容,“但我没死。”他话中有话。
  德·玛里尼说:“告诉我,究竟克突尔胡是怎样告诉你关于长生不老的?你是如何变得长生不老的?”
  埃克西奥尔耸耸肩:“全都是陷阱!”他低吼道,“想要长生不老的唯一办法就是子子孙孙无穷尽,对于人类所有生物,甚至是地上普普通通的花朵都是这样。播下一颗小麦种子,收获种子,死亡——再从它的种子中得到重生,人呢?
  这就是克突尔胡制订的这些苛刻交易中的长生不老,而它实际上是人的自然权利!“
  莫利恩偷听了他们的对话。“那么也许你已经成功了,”
  她说,“或者说即使没有长生不老,也已经差不多了。”
  他们看着她:“你知道他说的对,”她对德·玛里尼说,“你们俩长相多么相似,就像是同一朵花上的两片花瓣……”
  “荒谬!”德·玛里尼说,“我们相隔了亿万年。”
  她笑了,“那才真正是长生不老,对不对?”
  德·玛里尼摇摇头,说:“但是——”
  “——我们认为自己是自愿回到过去,”她打断他,决心说得更明白一些,“但如果真的是他召我们回去救他呢?也许克突尔胡没有完全欺骗他,秘密的确藏在他的子孙当中;他得救了,得到了‘长生不老’,靠他自己的后代——靠你,亨利。”
  “她说得有道理,”埃克西奥尔说,“很幸运,我还能使自己得以长生不老,你在寻找伊利西亚,对吧?是的,我也是——从现在开始!为什么,伊利西亚意味着长生不老!”
  “这不过是文字游戏。”德·玛里尼反驳道——他想起了泰特斯·克娄曾告诉他留意他的过去,不是一切过去而是他的过去,难道很久以前克娄告诉他的当真另有隐情:关于德·玛里尼世代相传的智慧火花,有一天会在伊里西亚重新闪耀?
  “我们可以对她的推断做个检测,”埃克西奥尔打断了他的思绪,“术士经常会与自己的嫡传子孙不期而遇;你是个术士,尽管你不承认,噢,你尚未发现自己的全部潜能,但它是存在的,事实是:你父亲本应该是另一个人。”
  “我父亲?”德·玛里尼几乎大笑起来,‘哦父亲是20世纪住在新奥尔良的一个爵士乐迷,他——“探索者的笑容凝固了,下颚垂了下来,因为艾蒂恩。劳伦特。德·玛里尼同样是新奥尔良的第一号神秘人物——甚至到现在他仍是地球梦谷的一个醒目人物;简而言之,他一生以及身后都是一个术士!
  德·玛里尼睁大眼睛盯着埃克西奥尔·克穆尔。
  埃克西奥尔也盯着他。
  时钟飞船飞快地滑向未来……
  “时空旅行需要时间。”德·玛里尼顽皮地笑了,“多么奇妙的标准。”
  “那是什么?”莫利恩已经半梦半醒了。
  “没什么,”德·玛里尼说,“我吵醒了你,对不起。我只不过想着想着就说出声来了。关于时空飞行。那是需要时间的。”
  埃克西奥尔挨近他,脸上显得生气勃勃,在时钟飞船的紫色烟雾笼罩下十分兴奋,“是啊,”他同意,“如果你仅仅把这个神奇的装置作为运输工具,当然你必须这样,因为时钟飞船对于你至关重要,你到哪儿它也得到哪儿。”
  “你的意思是什么?”德·玛里尼扬起了眉毛,“在这儿你的确不能乱走。稍有疏忽大意,时钟飞船就可能变成死亡陷阱,你几乎可能在任何时候毙命。”
  “那就是我的意思,你把它当做运输工具,但它同样可以用做通道!”
  德·玛里尼点点头:“我们知道,泰特斯·克娄曾经那么用过,至于我,我不知道如何使用,我从没用过,也不想那么用;无论如何,如果我那么用了,万一我找不到回来的路怎么办?”
  “太对了!”埃克西奥尔回答道,“你依赖于时钟飞船,但我不,我唯一想去的地方就是阿尔达塔·埃尔在里特的住宅,而现在我在浪费时间。”
  ‘什么?“德·玛里尼突然明白了埃克西奥尔在说什么,”埃克西奥尔,你疯了!我已经驾驶这艘飞船六年多了,也只了解了它的一半,你现在对我说只坐了几个小时,就打算把它用做通道?“
  “亨利,”埃克西奥尔耐心地说,“我能解读魔法、语言和系统,我的头脑是为这些而生的,你的也一样,只不过还未开发。时钟飞船的系统的确很复杂,但并非深不可测,你的朋友泰特斯·克娄已经用过了,我现在也打算用一用。”
  “现在?”莫利恩惊奇地说。
  “我只是过来说再见——是现在,当然,我将在里特飘浮的住宅里见到你们俩。”
  “但是……立刻?”德·玛里尼仍然不能接受,“我是说——怎么做?”
  埃克西奥尔笑了,把头和时钟飞船深深地啮合在一起,而德·玛里尼从未敢试过,“像这样。”他说,他的形象起伏不定,在二片白光中闪了一下,消失了。
  德·玛里尼和莫利恩呆呆地站在那儿……
  埃克西奥尔和阿尔达塔·埃尔在熔岩湖上相遇,下面根本看不到什么房子;埃克西奥尔从时钟飞船中穿出之后,渐渐放慢了速度,如同火箭一样驶向未来。现在他的速度仅比时间本身快一点点。“没有房子啊。”他向对方说道,觉得没有必要互相介绍了。
  “是啊,”阿尔达塔说,“我还以为那是你的地盘呢!”
  “我以为是你的!”
  “没关系,我们可以建一幢房子,”阿尔达塔用聚合魔力把很大一块防热的物质粘到一起,就像在沸腾的湖面上贴了一块疤,而埃克西奥尔把在水晶球中看到的建筑样子画了下来,组成两个半球,粘在一起,整个工程只用了一小会儿时间,但两人都耗了不少体力。
  “我们进去吧,”埃克西奥尔说,同时断开了与时钟飞船的联系,慢慢减到了正常速度。在漂浮的公寓里,他们短暂地休息了一下,然后按各自的风格开始布置房间,接着:“我们好像已经认识一段时间了。”埃克西奥尔说,他们坐在一间有淡色大门的屋子里,品着用魔法变出来的饮料。
  “因为我们知道将会如此,所以感觉已经是这样了,”阿尔达塔·埃尔回答说,“实际上,当我从伊利西亚上探索关于里特的未来时,非常惊讶地发现了你的住宅——嗯,这个地方——漂浮在这儿,不管怎样,我原本就打算作为可撒尼德的使者来这里,似乎里特这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并不十分了解的地方,马上会变得异常重要。”
  “噢,我觉得也许是的,因为我的一个后世子孙——探索者亨利·劳伦特·德·玛里尼和莫利恩正在来这儿的路上。”
  “啊!”阿尔达塔显得十分高兴,“这么说,他已经弄清全部线索,消除了所有障碍,是吗?可撒尼德预见到了这一点,没错——至少这是他所预见到的许多未来的一种;这么多可能的未来!可撒尼德真是让人不可思议!如此计算,如此排列组合!而他造出了最好的一种,然后又开始付诸实施。”
  这给埃克西奥尔的术士头脑传送了大量信息。与任何一个普通人相比,他从阿尔达塔的话里听出了更多的东西,“在我的水晶球里,”一会儿以后他说道,“我看到我们俩在玩一种游戏,觉得很奇怪,显然在我的时代里并没有发明,虽然这使我联想到特罗蒂也是在棋盘上玩的。”
  “那一定是象棋,”阿尔达塔高兴地说,“我最喜欢它了!”他用魔法变出了棋盘和棋子,“来,我给你解释规则。”
  他们玩了起来,就像水晶球预测的那样,在那时以及随后的几个小时里,他们玩得特别起劲——只有术士才感兴趣的猜测问题——不过,他们仍有时间和空隙进行正常的对话。
  “你到这儿来的目的是什么呢?”阿尔达塔最后终于问到这个问题,‘当然除了时间上必要之外,我是说,你看到了自己会在这儿——显然你根据预测来到这儿——这是唯一的原因吗?“术士做事常常不止一个动机。
  “我在寻求长生不老,”埃克西奥尔解释说,“我已经找了好多年;当德·玛里尼提到他的目的地伊利西亚时,我立刻找到了答案——就像我告诉他的那样,伊利西亚就是长生不老!所以,这所住宅、里特和你构成了焦点,而这是德。
  玛里尼的必经之路……“
  “嗯!”阿尔达塔对此很感兴趣,‘你怎样才能完成最终阶段呢?我是说,时机降临时从这儿去伊利西亚?“
  “通过时钟飞船,还有探索者和他妻子,你加入我们的行列吗?既然你在伊利西亚早已有了住处,里特又是这么无聊的一个地方……”
  “我不这么认为。”阿尔达塔·埃尔说,“你看,我不知道我被召在这儿呆多久——甚至为什么我要到这来——只是因为这是可撒尼德的主意,他认为我应该来;另外,我是骑着尚思到这儿来的,我的躯壳——有血有肉的躯体——仍然在伊利西亚,这样,等我回去时,就只有个可以瞬间完成的简单复原过程,不管怎样,谢谢你的——”他突然停住了,迅速在椅子上坐直了。
  “出了什么事?”埃克西奥尔很好奇。
  阿尔达塔伸展开他那又高又瘦的外壳,站了起来,“有一条信息传人了我在伊利西亚的领空,”他说,眼神变得极其深远,“我盼了很久了,是可撒尼德给我的信息,来,你也来看看。”
  他迅速大步跑向他的房间,埃克西奥尔紧随其后,他们一起坐在阿尔达塔的水晶球前,里面已经形成了一个画面,一个德奇·奇斯站在阿尔达塔·埃尔在伊利西亚上空飘浮着的球体上的密室门槛上,阿尔达塔本人——或者说是他的身体——躺在屋子中央的空气重力床上,一切都静悄悄的,直到这位伊利西亚术士在里特上的外壳打开了一条六指通道,画面才开始有了对话,并活动起来:“我想请你区别对待,”传出一种机械似的声音,但很明显那是阿尔达塔的声音,或者是一种惟妙惟肖的模仿,“你一定是想知道我的那一小部分在哪儿,对吧?斜躺在这里的这具壳只是阿尔达塔·埃尔的肉体,而他的思维——也是他更伟大真实的一面——正在仙女座埃克西奥尔·克穆尔的宅第里。”对话继续着,如同先前看到的那样,与此同时,里特的埃克西奥尔和阿尔达塔也在继续看着,直到德奇·奇斯传达完他的信息。
  在里特,阿尔达塔收到了信息,摇晃了片刻,眉头紧锁,他听到自己在水晶球里说:“好了,全明白了,这是可撒尼德交给我的一项重要任务,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小鸟,而不是在那儿装腔作势,鹦鹉学舌。”
  接着德奇·奇斯从阿尔达塔的水晶球里消失了——他神色匆匆,甚至有点害怕——之后,两位术士温和地抿嘴一笑,继续下棋。
  过了一会儿,“可撒尼德的信息到底是什么?”埃克西奥尔问。
  “它包含了我到这里来的原因,”阿尔达塔回答道,“那就是,我是来站岗的。”他用三步棋赢了比赛,然后变出一根魔杖,延伸至六英尺长,把金属箍插入地下,俯身倾听银色的杖杆;他仿佛听了片刻,又直起身来,微微一笑,“让我站岗,是的。”他重复了一遍。
  接着他详细地解释了一切……
  在伊利西亚一切早已准备就绪,可撒尼德——只有可撒尼德仍然保持着对外监督,现在就连他也对伊利西亚边界之外发生的事不闻不问。没有任何肉体的或是思维的生物进出伊利西亚。没有尚思外出或是巡游者归来。没有任何电传信息发出或接收,也没有时钟飞船往来于浩瀚无垠的时空之间,伊利西亚上一片静寂,隐没着,并且秘而不宣,而且比以前更富传奇色彩了……
  不过,由于可撒尼德本人具有老大神的血肉与头脑,所以他并没有完全封闭自己,没有完全与其他活动隔绝。在他那不可思议的梦境中,他听得到外界的回声,老大神的聚合思维——他们使用电话技术,他们的“伟大信使尼阿索特普”,在他们各式各样的囚禁所之间传送彼此间的信息与思想——这经常会影响可撒尼德的思维;然后,他在片刻之间,就能悟出他们的意图。
  当德·玛里尼和莫利恩乘坐时钟飞船离开波利亚——当伊萨夸折磨某些头脑以获取信息时,这些事就马上在其他老大神之间传开了,尤其是克突尔胡的事情可撒尼德已经知道了。他还知道亨达罗斯猎狗消失在一个黑洞里和对嘶嘶嘶嘶嘶的营救。从地球梦谷传来的回声告诉他克突尔胡进一步渗人人类大脑潜意识计划遭到打击。而因心理狂怒和沮丧而发出的尖叫表明对尼阿索特普“自己”的攻击。
  绝大部分已在预料之中了……
  在各时代之间:在梦谷,巨大的恩何拉蒂已经从他们古老的地洞里重现,以罂粟种子为食,现在甚至一些德奇·奇斯也想和他们取得联系。更糟的是,恩何拉蒂似乎快要收获罂粟种子并把它们贮存在地洞里。那些地洞现在也已显出了本来面目:当恩何拉蒂的大门突然打开时,那些巨大的圆柱体——就是地洞本身——也慢慢从玄武岩的悬崖边慢慢打开了。那些圆柱体不仅仅是冬眠的洞穴:直径30英尺,长60英尺,由一种连伊利西亚的科技也无从知晓的白色金属制成,并且开始放射出一种超射线——其能量足以控制伊利西亚的时钟飞船!恩何拉蒂的地洞就是时钟飞船——他们正在补充给养,整装待飞!
  至于那些大门的复制方式,仙女座的巨大漩涡以及一些预示着噩兆的星星的出现:其实现在那些星星都快到来了;但实际上,只需再增添一颗就能完成整个程序,而其位置,包括它的状态,对于可撒尼德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它是一颗即将死去的星星,但又与众不同,它是一对“孪生”星星中的一颗,第一颗已经自我毁灭了,正隐含在其内核中,是宇宙大混乱的端倪。
  这颗星星的名字叫什么?
  当然是里特——它正是阿尔达塔·埃尔站岗的地方,他正监视着那个致命的新生儿的脉搏,这可能意味着一种新的开始——或者说是一种可怕的结束……

《伊利西亚》 作者:布莱恩·拉姆利

第三章 恒星到来了

  当德·玛里尼驾驶时钟飞船驶人时空、最终进入里特的住宅时,埃克西奥尔·克穆尔和阿尔达塔·埃尔早已在那里等候了,他们俩同时注意到:德·玛里尼从过去带来的一团团绿色的雾状东西慢慢变成毫无生气的薄薄黏液——它们原来附在住宅上层顶盖玻璃上。住宅是受魔法保护的,而且是用防水材料建的,所以他们并未太在意,但埃克西奥尔似对此嗤之以鼻,说道:“看来洛克斯佐尔的‘跟着我’的咒语还是起了点作用,起码有一部分起了作用。一部分克突尔胡的思维黏液跟上了时钟飞船,而且又找到了我。不过,现在已经很虚弱了,干脆我用简单的‘走开’把它们马上赶走吧!”
  “随它去,”阿尔达塔·埃尔说道,“它改变不了什么——其实,我们可能还会受益呢?”
  德·玛里尼和莫利恩小心翼翼地从时钟飞船里走出来,发现两位术上早已在此等待他俩的到来;他们最后阶段的旅程并不风平浪静;亨达罗斯猎狗跟踪他们将近70万年,全然不顾时钟飞船的武器,而时钟飞船发射武器的方式是德·玛里尼从未见过的,这种决一死战的架式着实令他迷惑,不安和害怕,最终它们落后了许多,只得放弃跟踪。德·玛里尼调整时钟飞船,转向里特的三维空间。
  现在,时间旅行者们走了出来,对埃克西奥尔疲惫地点了点头,满怀敬意地看着阿尔达塔·埃尔。
  “克娄的朋友,”那个又高又瘦、拥有无穷魔力的人点了点头,回敬了德·玛里尼的注视;但是尽管他在和他们说话,莫利恩和她丈夫都注意到他的嘴唇丝毫未动,“德·玛里尼就是指导者——还有莫利恩,她的纯洁与美丽无疑会征服整个伊利西亚。最终……”他的嘴唇似乎丝毫未动。
  莫利恩听到他的赞美不禁脸红,于是微微一笑,而德·玛里尼却皱了皱眉头,“最终?”他重复术士的话,“我们原以为很快。”
  阿尔达塔歪着他那瘦削的脑袋,“是的,未来的确是在靠近我们,”他说,“但是有一种事我们永远无法确定它何时会到来,除非过去被锁定;即使这样,未来也并非完全不可改变。”
  “啊哈!”埃克西奥尔说,“最好的话,阿尔达塔,他们使用词语的方式与我们不同,他们的思维比我们更多地运用直接原因。”
  他这种说法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对的,现在德·玛里尼的思维就不是一条线索。“阿尔达塔,”他强调说,“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到这儿来,你自己来自伊利西亚,如果有谁能帮助我们去那儿——”
  “——等待!”阿尔达塔说道,举起六指手,“别多说了,探索者,事情不由我控制,也不由你们控制——现在我们只能等待。”
  “等待?”德·玛里尼迷惑不解地瞥了莫利恩一眼,后者也同样感到困惑,“在里特这儿等,但是等什么呢?”
  “等待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术士回答道,他俯身把耳朵贴在魔杖上,仔细听来自里特内核的冲击声,“是的,等待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他重复道,“我能告诉你一件事,探索者,”他直起身,“不必等太久,不,不用。”
  还有一些事他是不会说的,而德·玛里尼也睡着了,而且做了一个梦。
  在杂草丛生的茹赖海底,克突尔胡的那些四处摸索的触须伸向他,马上就要抓住他时,他赶忙逃进了时间里,没想到长着蝙蝠翅膀、像拍打着恶魔的黑色破披风的亨达罗斯猎狗正在那里等着他,从螺旋状的城堡里扇着翅膀冲出来,直接扑向他;他为了逃脱,从时间转到空间,发现自己正在海德斯的可怕浪花拍打的湖边;他把目光从湖水转向天空,看到了黑色的星星在燃烧,他立刻明白己到了哪里;沿着他来的路的岸边,一个黄色的东西在扑腾;在水里,一些可怕的东西在挣扎,德·玛里尼跌跌撞撞地逃离了那个地方,在哈里湖水似在张牙舞爪的触须搅动下咆哮着,哈斯图尔在探索者的惊醒中汹涌翻腾……现在德·玛里尼漫无目的地走在未知的时空里,迷失在一个可怕的二维空间里,倍感孤独。过了一会儿,从不知名的真空中涌出一个泛着泡沫、溶化了的没有形状的东西,它真实地狰狞掩饰在一群闪闪发光的气泡里——那个原始的沸腾胶状物永远位于最底层,是“门槛”的潜伏者约哥·索苏斯。
  德·玛里尼尖叫着,当那团东西缠住他,一点点把他卷进去的时候————他被惊醒了,发现自己像个孩子似的躺在莫利恩怀里,她的怀抱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
  “亨利!亨利!”她摇着他,“怎么了?你做梦了?”
  他耸耸肩,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个房间是阿尔达塔和埃克西奥尔特地为他们准备的,“梦?简直是噩梦!”他抱紧她,强迫自己不再发抖,“只不过是场噩梦,是的,没什么……”但在他脑海里,似乎能听到猎狗的轻微嗒嗒声,哈里阴森的冷笑,还有约哥·索苏斯沸腾的汩汩声,和——笑声?——克突尔胡在水做的坟墓里发出的笑声,所有这些声音,都随着他渐渐清醒而消失了。
  “我是来叫醒你的,”莫利恩说,“结果发现你在大喊大叫,而且翻来覆去。亨利,阿尔达塔想见你,他说时间快到了。”
  德·玛里尼立刻爬了起来,跟着她有点踉跄地来到客厅,阿尔达塔·埃尔已经在那儿了,他的耳朵贴在他那根伸长了的魔杖的银色杖杆上。埃克西奥尔也在,不过他站得离时钟飞船更近一些,显然两位术士都很兴奋,还有些不安。
  “阿尔达塔,”德·玛里尼开口道,“莫利恩告诉我你——”
  “是啊,是啊,”术士打断了他的话,简短地说道,“坐,你们请坐,现在我要讲一个故事——其中包含某些解释,如果你能解读它——不过讲的时间很短,因为恒星快来了,德·玛里尼——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德·玛里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来。“是的,”他说,“十分明白。”
  “它们马上就要来了。”阿尔达塔点点头,“任何时候,我们本应该——”他咬了咬手指头,“——早点得到警告!”
  德·玛里尼看上去脸色苍白,摇了摇头,“我——”
  “这颗恒星,里特本身,是整个排列中的最后一颗,”阿尔达塔说,“里特即将成为一颗新星,也许是超新星!”
  就在他说话时,房子晃动起来,在淡色的窗户外,熔岩形成的天然喷泉喷出火焰及热浪,直冲烟雾腾腾的天空;当地板开始向垂直方向倾斜时,德·玛里尼跳了起来,拉着莫利恩直奔时钟飞船。
  “等等!”阿尔达塔·埃尔喊道,他的嘴像是脸上的一道薄而冷酷、一动也不动的缝儿。“如果你想进入伊利西亚,你不能离开这儿,探索者!”
  德·玛里尼停住了,转身死死地盯着这位高个子术士。
  “我不是为我自己跑,阿尔达塔·埃尔。你最好明白这一点,而且你最好说得快一些;我还站在这儿听你说话,而我并不认识你和埃克西奥尔,不过如果这颗死去的星星即将爆炸,莫利恩和我——”
  “这是通向伊利西亚的路线!”阿尔达塔又一次打断了他。
  德·玛里尼打开时钟飞船的大门,让紫色的光芒照射出来。
  “那么走吧,快逃吧!”阿尔达塔·埃尔从紧闭的双唇里喊道,“你还有足够的时间走,探索者,去吧——但是你将失去一切!”
  “听听他说,”埃克西奥尔·克穆尔喊道,“至少让他说完,我儿子的儿子,你想象不出究竟有多重要。”
  德·玛里尼紧紧地搂着莫利恩,离时钟飞船仅一步之遥了,“那你说吧,”他说,“我们听着。”
  阿尔达塔叹了一口气,把耳朵贴到传感器上听了一会儿,直起身来,房子还是摇晃,但已经不那么剧烈了,阿尔达塔等到晃动停止才开始讲——“很久很久以前,在银河系镶满无数星星的天空上,什么也没有,然后那片空白的地方出现了阿扎索斯。”
  “他由十几亿吨宇宙尘埃的重力作用聚积而成,随着无数重金属向宇宙中心缓慢地渗出,他变成‘核混乱’,他经过时发出的呼啸声能传到最远的星星上,所以他的回声至今仍未完全消失!但由于阿扎索斯的精华来自自然界一种无感知的真正力量,他产生了其他有感知的许多力量: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不仅是我们所知道的所有生命之父,也同样是某种热气、甚至是热核物质。”阿尔达塔耸耸肩,停顿一下,又继续讲:“我不想在这儿探究核系谱学;如果你们的科学家小心翼翼地研究,他们总有一天会以自己的方式了解领悟到它,并用自己的术语来定义它。但是就像在空气里、水里、土坑里,甚至空间里都会有才智一样,火里也会有。是的,核火可以改变许多东西,把金属变成液体或气体或其他金属,生变成死,时间变成空间,反之亦然。它那大量的放射物扭曲了时空本身。是的,它还能改变热气物质。它们自己也被自身的能量紊乱改变了,从神智清醒变成了狂乱冲动!它们变得和创造了它们的父亲一样疯狂而无序。然而它们的狂乱冲动导致了自我毁灭:它们诞生于疯狂,片刻之间便毁于自己之手——不幸的是,还毁了附近所有的东西。这就是为什么连克突尔胡周期的物质都害怕它们……
  “所以,我们该如何称呼这些生物?它们被召唤或诞生时,有力量把世界变成灰烬或是把即将消亡的恒星重新激活并变成核源;亿万年来,它们被称为阿扎索斯之子阿扎蒂;如今,我已说过,它们的诞生之时也是其毁灭之际,这点不言自明。但是,一旦它们得以维持——或自我维持——处于一种可怕危险的状态下;那么它们的过度‘疯狂’,它们的能量,就会被提取并使用。自从第一个核反应堆建立以来,人类已经在不自觉地这样做了,尽管它们只不过是真正的阿扎索斯生命力量的人工合成形式,并没有阿扎蒂那样的感知,但是已经使用——或正在使用——这种能量的不仅仅是人类!
  “很多年以前,克突尔胡也看到了这种原始能量的用途,他算好恩格尔、宏和恩之间的角度,了解到如何运用能量的变动来救他及他的兄弟和帮凶,接着他在时空里广泛搜索,寻找恒星到来的精确时间与地点,以便利用时空偏差来打开自己的禁铜,最后他终于在仙女座找到了,简直是个无懈可击的程序。可以形成一种平衡,但是由于缺少两种数量及质量,所以克突尔胡自己必须参与到平衡系统中去才能完成。这种平衡就是阿扎蒂。
  “克突尔胡知道至少有三个阿扎索斯的孩子能自我控制,它们也极不稳定——但还不至于自我毁灭;他开始寻找它们,最后找到两个,我们就叫它们阿扎塔和阿扎特吧,他们都是茹赖主宰用来实现其长期计划的,他要在不可思议的宇宙射线定时炸弹上安装定时装置!至于阿扎索斯的第三个孩子阿扎图,找不到了,也许已经变得不稳定,在某个遥远的地方自我爆炸了。
  “但是阿扎塔和阿扎特保留在最深最暗的地方,在超出人类所能计算出的深渊里。克突尔胡最终追上了他们——他派出信使尼阿索特普去和他们谈判——然后订了协议,内容是:他们返回某些恒星的中心位置,保持休眠状态,等候他的安排,然后由他选择合适时机唤醒他们;如果他们能完成任务,便给予他们荣耀与永生,让他们从不稳定的狂乱状态中摆脱出来!他的回报?——这个多元宇宙将证明克突尔胡的杰作是多么伟大:他降临时,能使恒星开始燃烧!”
  “自那时起,恒星便开始按照不变的规律运行,程序完成了,时间就快到了,不久以前,一颗恒星爆炸了,在仙女座遥远的侧翼成为一颗超新星,那就是阿扎塔,此时此刻,它正在里特的中心……”
  尽管德·玛里尼着急要走,还是被阿尔达塔的故事吸引住了,他急于听完术士的故事:“那么阿扎特呢?”
  阿尔达塔点点头,“平衡就快形成了,到那时,所有的链节都将断开,所有的咒语都会解开,老大神就会重获自由。”
  莫利恩说道:“这对我们怎么会有好处呢?我们寻找伊利西亚,亨利。希望在那里与老大神决战,最终消灭他们。”
  “等等!”阿尔达塔说,他又听了听魔杖,他的耳朵开始变大了。“快了!”他大叫道,“快了!”
  “埃克西奥尔,”德·玛里尼说,他的声音十分紧张,“快进时钟飞船,还有你,莫利恩。”
  窗户外面,熔岩湖面变得平静极了,这种平静不同寻常,透过窗户给屋内的人们带来沉闷和压抑。熔岩开始慢慢地旋转,像静脉血一样缓缓地流过揉皱了的黑色岩石和尘埃表面;烟雾及气体形成的云层飘浮于低空;远处,闪电以奇怪的方式穿过云层,时不时地击打着阴沉的颤动湖面。
  “那么,”德·玛里尼说,一只脚踏在时钟飞船的门槛上,“莫利恩的问题到底有没有答案?究竟这颗死去的或者说是再生的星星对我们有什么用?”
  阿尔达塔很古怪而又冷酷地笑了笑:“你已经明白克突尔胡是一位多么伟大的巫师,一位多么令人惊奇的数学家。是啊,不过他并不是唯一的一个,恩何拉蒂马上觉察到了克突尔胡的动机,知道他们对伊利西亚的梦谷构成一种警示或威胁;可撒尼德恰是克突尔胡的肉体,当他得知克突尔胡的所作所为之后,便着手维持一种平衡。你问伊利西亚在哪儿?伊利西亚就是可撒尼德和他的长老会希望的样子。一旦里特消失,时空将发生变形,并甩向伊利西亚,而你的时钟飞船就会被推向伊利西亚。别反抗,德·玛里尼,别飞离或逃开,什么也别做,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德·玛里尼明知自己应该马上进时钟飞船,但还是有许多事他搞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他问,“你怎么有把握?”
  阿尔达塔皱起眉头:“难道我不是术士吗?其中一些是我了解到的和解读的。还有一些是我从克突尔胡本人那里得知的,我不是偷听到了他和阿扎特的对话吗?这就是可撒尼德把我派过来的原因,这样他就能知道准确的时刻——”他停住了,高度警觉起来。
  阿尔达塔的魔杖开始颤抖。接着震动迅速传遍整个房子;它战栗着,颠簸着,像是挨了巨人之拳的重击后而摇晃不定。
  “阿尔达塔!”德·玛里尼大叫着,竭力压过咆哮挤压的声音,“快点,到时钟飞船上来!”
  “我不需要,探索者,”术士说道,“不过你需要,立刻!亨利,祝你好运!“他收起魔杖——魔杖马上变回正常的长度——用奇怪的手势向时钟飞船挥了挥,然后像一道光一样消失了。
  莫利恩和埃克西奥尔把德·玛里尼拽进时钟飞船,接着——里特不见了!
  时钟飞船几乎可以抵御所有的阻力和压力。它曾经从黑洞的引力中摆脱出来;它曾经冲破所有已知的暂时空间障碍;它曾经在神奇的中层甚至潜意识空间里邀游,尽管如此,它从未遇到过现在正作用于它的如此强大的力量。阿尔达塔·埃尔警告德·玛里尼不要反抗;现在,即使他反抗,也无济于事,因为时间不允许,时钟飞船本身也做不到——它的控制系统已经失灵,就像是在云壑里翻腾的一根小树枝或卷人大漩涡的一条小船。
  光、热和射线——甚至一些细小物质——都在外面如此大规模的能量释放过程中爆炸了。时钟飞船随着巨大的震荡而摇摆,在里面的3 个人——由于他们被关在一块没有时间概念的地方,或者根据悸论原则,也可以说是在任何地点与任何时间——时钟飞船的运行并不是重力作用的结果,也不是地球物理所必需的能量聚积造成的。时空生物由于阿扎特的重生和转瞬即逝而发生扭曲;它被撕拉、分离成碎片,所有有序事物的空间变成一个紊乱的混合体,变成一种新状态。人类科学甚至尚未猜测到的障碍破裂了,而时钟飞船哗啦一声冲过一片混乱的坍塌中。
  它进入了————进入了伊利西亚!
  伊利西亚,是的,但已不再是泰特斯·克娄所描述的神奇地方了。德·玛里尼神志稳定,恢复常态之后便发现了这一点,因为这个伊利西亚已经没有任何神奇之处了。
  雨点狠狠地砸在自动飞行在灰色湿潮的地面上方的时钟飞船,乌云在翻滚的云堤中疾行,使人造太阳的光线弱了许多。空中岛屿与宫殿一如以前,但是没有车来车往,空中没有彩虹,也没有飞禽在低空飞行,空中通道冷冷清清,地面上的街道也死气沉沉,看上去似乎整个伊利西亚上没有任何生物。
  但是扫描仪告诉德·玛里尼他错了,扫描仪、莫利恩和埃克西奥尔一齐大叫着提醒他,他身后有生物紧跟在时钟飞船后面,而且一点点可怕地膨胀起来!
  那个东西像是一个隆隆作响而且被挤压的生物一样朝德·玛里尼重重击下来,他看见了,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就在魂飞魄散的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扫描仪和传感器里怎么会出现这些景象和声响,确切地说是,为什么会出现:大量的克突尔胡周期里的人群——包括克突尔胡本人,并且由他亲自领导!
  原因很简单:他们跟着他一起冲破了重围!他是在找寻并想帮助伊利西亚的人,却也成了毁灭伊利西亚的人!克突尔胡自由了,他自由了,而且是探索者把他带到了这儿!
  一切都太显而易见了。自从泰特斯·克娄在波利亚把尚思传输给德·玛里尼以后,他的所作所为也许就已经开始引起克突尔胡的注意了。御风而行者伊萨夸毫无疑间知道德。
  玛里尼在找寻伊利西亚;尼阿索特普,无论在其原始或是现在的状态下,一定也知道,亨达罗斯猎狗也知道;而且由于他们都是直接向克突尔胡汇报——茹赖主宰也不例外,还有比把伊利西亚作为他们搅乱宇宙秩序第一站更合适的地方吗?还有比跟着德·玛里尼找到伊利西亚更好的方法吗?
  “是我泄露了你们!”德·玛里尼痛苦地哭喊着,牙关紧闭,“伊利西亚所有的人!”
  “噢,亨利,亨利!”莫利恩抽泣着,抱住了他。
  “不!”他没有理睬莫利恩的温柔,“我到这儿来是战斗的,我仍然能战斗!”他抱着这种念头,去拿时钟飞船的各种武器。
  “它们不会听你使唤了,亨利,”埃克西奥尔·克穆尔摇摇头,“你看,时钟飞船现在有它自己的头脑了,会从这些可怕的敌人面前逃走。而他们一直跟着,决心要追到我们,而且不管是谁都会在终点等候我们。”
  埃克西奥尔说得对,时钟飞船的武器丝毫不起作用。时空机器对德·玛里尼的触击毫无反应,而是像受到某种无名的召唤一样,以比不可思议的追寻者更快的速度穿过伊利西亚,穿过一度冰冻的海洋。现在海上的冰块凌空而起,水龙卷直冲天空。时钟飞船奔向目的地——可撒尼德居住的地方,位于伊利西亚中央的巨大冰川——冰岛上,那就是水晶珍珠宫:德·玛里尼又一次看到了它,如同他在一个带有预言性的梦境中见到的一样,而这次是亲眼见到元老神们的代表可撒尼德的宫殿。法力无边而且和善的克拉肯将会用怎样的方式来欢迎他呢?德·玛里尼十分好奇地想着,毕竟克拉肯知道德玛里尼给伊利西亚带来了毁灭。
  时钟飞船渐飞渐低,越过冰崖,朝巨大的永冻冰洞雕成的人口冲去,然后沿着结构复杂的洞穴和走廊飞向可撒尼德的书房;时钟飞船放慢了速度,扫描仪仍然黯淡模糊,而传感器一片空白,控制系统也完全失灵了,黑暗迅速降临。
  “亨利?”在令人战栗的黑暗之中,莫利恩紧紧地抓着探索者。
  “伊利西亚完了,”德·玛里尼万分沮丧,声音也十分嘶哑,“就连时钟飞船也失灵了,这个地方一定是他们的最后避难所——我是说伊利西亚人民和他们领导的避难所;如果克突尔胡能在这儿找到他们,那么他就可以在任何地方找到他们,既然如此,干吗还前去呢?这是最后的防线了……”
  他话音未落,时钟飞船突然停了下来,门打开了,涌出的紫色烟雾也略显单薄;三个人注视着下方巨大的水晶珍珠宫。
  埃克西奥尔·克穆尔首先走下时钟飞船;时钟飞船停在巨大的阶梯深处,紧靠着放置可撒尼德皇冠、用幕布掩住的密室,幕布现在是拉下的,所以看不到里面的皇冠,但是埃克西奥尔仍然感觉到这个地方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氛,他明白自己正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此时微微发光的幕布渐渐拉起,拉起,拉向密室正面雕刻而成的巨大石穹。埃克西奥尔尽管是术士,掌握着诸多奇迹,仍然双膝跪下,深鞠一躬。
  “显贵者之殿!”他小声说道。
  德·玛里尼和莫利恩一左一右跟在后面,和他一样注视着眼前的景象:幕布像是得到什么信号一样缓缓拉开了!
  当幕布拉开时,德·玛里尼本应该能够猜到其中的一些东西,如果他认真想想,甚至应该全部猜对。但实际上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他的头脑还来不及适应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事实是,尽管他也许招致了灾难,但终于找到了伊利西亚;其实展现在他眼前的事物——确切地说是人物,在巨石顶端,幕布之后和皇冠之前;在铺着猩红色软垫子的玛瑙桌以及大如石头的水晶球旁边的那个人物,只是微微地摇摆。
  “亨利!”泰特斯·克娄的脸庞出现了,显得极其憔停——但是看到德·玛里尼时却像太阳一样亮堂起来,“亨利——你做到了——不过我相信你会的,你不得不那么做!”
  “泰特斯!”德·玛里尼想着什么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他努力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虽然含混却还辨得出来,“泰特斯。”
  他说这个名字时带着颤抖——从中可以听出他灵魂深处的痛苦,他抖动着,差点跌倒。
  克娄渐渐向前,飞快而坚定地说:“亨利,我理解你的感受,你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像犹大一样有史以来的最大叛徒,我明白,因为那也曾是我的感受,忘掉它吧,你不是犹大,你是伊利西亚最伟大的英雄!”
  “什么?”德·玛里尼皱着眉头;他明白自己听到了一些事情。
  “什么?”莫利恩也同样迷惑不解,“英雄?”
  “没有时间解释了,亨利,莫利恩。”克娄说,“你知道谁跟在你后面?他正在来这里——水晶珍珠宫的路上。快上来!还有你,埃克西奥尔。”
  他们爬上台阶,德·玛里尼摇晃着,在莫利恩和埃克西奥尔的搀扶下爬了上来。
  “有人说图画胜过千言万语。”克娄说,“所以看了这个以后——我有许多话要告诉你。但没有时间全说。”
  他摸了模巨大的水晶球——球里的雾迅速消失了。
  他们注视着伊利西亚,注视着一个濒于毁灭的伊利西亚!
  湿漉漉的铅灰色天空原来空空荡荡,而今却处处充满死亡气氛。亨达罗斯猎狗无处不在,围着空中宫殿,高楼大厦,甚至是低矮的建筑吱吱叫。它们就像是附着于群兽身上的一堆堆寄生虫——走在可怕的空中队伍前面的生物;克突尔胡也在那儿,不再处于睡眠状态,而是清醒的,双眼血红色,无法想象地凶恶,有两个人紧随其后,右边的是约哥·索苏斯,在保护球后面兴奋不已,除了从他身上像脓一样滴下来的彩虹色黏液中可以看到他之外,看不到他的样子。在左边大步行走的是体态臃肿的御风而行者伊萨夸,他从波利亚转眼间就到了这儿——他本来是在各个世界之间永远咆哮的冷风的主管。这些仅仅是一小部分而已。
  其实他们并不是飞,而总像是被什么东西支撑着一样——悬挂在阿特拉奇一那查几乎牢不可破的蛛网上。只见这个蜘蛛人在伊利西亚昏黄的天空中迅速编网,其速度之快,恐怕连肉眼也跟不上。依布兹尔和布格一沙什也在那儿,他们紧跟在他们的外甥兼主人约哥·索苏斯身后;蟾蜍人扎特何瓜跟着克突尔胡的影子飞快爬行,而哈斯图尔,作为恐怖的茹赖之神的死敌,也带着强烈的复仇欲火出现了,只不过他和克突尔胡他们的大队人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达跟在那正在溶化的冰海中,在那座座冰山间穿行着,所到之处,大片浮冰破裂,和他在一起的还有海德拉之母和一些从深水生灵中挑选出来的成员。
  肖戈特像一堆堆无形的垃圾一样席卷大地,他下面则是沙迪美尔和他的掘洞者们的蒸汽通道。所有这些人都在赶往冰地上会合,那儿离大冰川上的可撒尼德的远古宫殿可以说是已经很接近了。
  而且他们中几乎每一个人所到之处,都带来灾难:空中岛屿笔直下坠,城市在烈火中炸毁;空中通道分崩离析,一度金黄色的森林呼啸着变成了地狱,蓝色的热带海洋顷刻间变黑,长期以来宁静的山脉轰然裂开,喷出火焰、烟雾和难闻的火山灰……
  “英雄?”德·玛里尼木然地说道,在这一幅幅毁灭情景面前退缩了,“我能把名字写到这……这上面?你还叫我英雄?”
  克娄抓住他的胳膊说:“朋友,让我给你看一些东西。”
  他重新摸了一下水晶球,用别的东西取代毁灭的情景。
  在数英里长的时钟飞船通道里,伊利西亚最后的外来不同人种的居民鱼贯而入保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时钟飞船,然后一闪消失了。在梦谷,恩何拉蒂最后的蜈蚣爬进了赖以生存的罐子——他自己的时钟飞船,也离开了伊利西亚。他随身带着自己的口粮——维持其生命的巨大的罂粟种子,播撒在清新广袤的土地上。在伊利西亚的上空,阿尔达塔·埃尔银白色的球状住宅——他刚到伊利西亚时住在那儿——慢慢地隐没不见了,就像是消失在摇曳的还魂者的五彩光中,取而代之的是亨达罗斯猎狗,它们肆意飞来飞去。而在尼玛拉花园,一棵巨大的葡萄酒形的树旁边,一队时钟飞船像蜜蜂一样盘旋和穿梭往来,一切都恰到好处。过了一会儿,他们也离开了——那棵大树也跟着他们,只有那个先前安置大树根的洞保留着,显示出大树原先的位置。
  “如果我们只带走他的生命之叶,他一定会满意的。”泰特斯·克娄说,“可撒尼德坚持让我们带走整棵树。”
  “但是……去哪儿?”德·玛里尼仍然头昏脑涨。
  “看!”克娄说,当另三个人不小心打翻了水晶球时,克娄奋力扑过去;它摇晃不停,掉到地上时发出低沉的响声,但是并没有打碎。接着它笨拙地滚过讲坛的地板,呕卿卿滚下楼梯,穿过了有不少人口的巨大的石铺大厅。最后它渐渐停了下来,缓缓旋转了一会儿,静止不动了。
  “快来,”克娄说,他带头下台阶,走向时钟飞船,“我们在这儿的事已做完了。”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伸向操纵板。
  他干巴巴地笑了笑,补充道:“在这儿留下的回忆太多了,亨利。”
  德·玛里尼简直无法相信。他开始怀疑克娄的——也许也包括他自己的神志是否正常,因为在整个程中,克娄显得特别平静,不慌不忙,“你想发动时钟飞船?”探索者问,“但它的控制系统全都失灵了,能量全用完了。”
  克娄笑得灿烂极了,德·玛里尼从未见过他这么笑。不可思议的是他突然间变年轻了!“什么,老时钟飞船失灵了?”他慢慢摇摇头,“噢,不,亨利,即使是现在它仍在从伊利西亚中心汲取能量,明白吗?”
  当然,那熟悉的紫色烟雾也是能量所造,里面那神秘的光线如同从前一样喷泄而出。
  “但是我们能去哪儿呢?”德·玛里尼抓着克娄的双肩,“去哪儿?他们跟我到了这儿,能跟我们去任何地方!”
  “他们?”克娄的眼睛眯了起来,“啊,是的!”
  就在那时,他们闻到了深海中沉淀了几个世纪的气味:那种气味和异物的恶臭任何一个有秩序的宇宙体中都没有;走进大厅的是克突尔胡——茹赖主宰,现在是伊利西亚的毁灭者。他巨大的身躯几乎是挤进大门的,身后的四面八方涌进了其他人。在水晶珍珠宫的另一头,那四个人直视着恶魔的双眼。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接着——克突尔胡的思维呼之欲出,说了三个词,这么做算是向人类表示最高的敬意。
  克娄!那使人敬畏的思绪像沉雷一样回荡在每个人的头脑中,还有德·玛里尼!思绪挡住了一切,那些人会永远记住他,尊敬他,即使现在或过一会儿,他们也许会毁掉他。
  “克突尔胡!”他隔着大厅叫道,他的声音坚定而毫无畏惧,“你是来找可撒尼德和长老会的,但只找到我一个,不过可撒尼德给你留了个消息,写在他的水晶球上。”他指了指。
  当那群可怕的东西转身涌去看水晶球里形成的新画面时,克娄悄声对他的朋友说:“立即上飞船!”
  莫利恩和埃克西奥尔马上行动了,但德·玛里尼必须要看着这一切结束,他与泰特斯·克娄肩并肩站在一起。
  “消息?什么消息?”克突尔胡贪婪地盯着水晶球,“我只看到……一片混乱!”
  “那就对了!”克娄叫道,他的笑声盘旋并充满了水晶珍珠宫,“当你第一次来时你简直像个传奇,克突尔胡——难道你不记得了吗?你说了一个词,一个名字,世界因此变成了一片火焰,而阿扎索斯的那几个疯孩子为了协助你的到来在你的命令下自我毁灭,这不就是整个故事的进展吗?现在你多用了两个热核物质炸开你来伊利西亚的通道,啊,但这里有一个人,他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不怕你,他什么也不怕,他只满足于存在并效力,现在为了能恢复正常神态,他愿意自我牺牲!我说一个词,一个名字……你还猜不出来吗,克突尔胡?”
  茹赖主宰的八角形眼睛可怖地凸起,紧盯着可撒尼德的水晶球,只见里面正在发生一场激烈、残酷的大规模毁灭。
  他聚精会神地盯着,以至于水晶球迸裂了,溅出冰冷的白色液体火焰流过石头地板,似乎就是回答克突尔胡的问题——地板上下起伏,向上裂开了!伊利西亚晃动了!
  名字?什么名字?
  那群来自地狱的恶魔已经容纳不下了,于是蜂拥而出。
  克娄尽力在倾斜、破裂的地板上保持平衡,把德·玛里尼推向时钟飞船。
  “阿扎图,”他喊道,“阿扎图,它从最开始就控制着伊利西亚——在可撒尼德的努力下,它一直很正常,也很安静——现在他可怜的疯兄弟纷纷上来,看来他要复仇了!”
  不!克突尔胡的头脑连连否认,甚至当克娄已经钻进了时钟飞船后,狂喊声仍在身后回响:不,不,不!
  “去你的吧!”泰特斯·克娄和德·玛里尼一起答道,他们又一起驾驶时钟飞船飞往遥远的地方……
  扫描仪显示了其他事情:一块辨别不清的时空扭曲着,分裂着,一颗超新星毁灭了其他所有的超新星,它的能量不能完全包容在一个体系之中,所以移向另一个体系。在它的促使下形成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大的黑洞,而它自己吸纳了其中的核摧毁。伊利西亚过去的一切,以及它最后所包含的东西都被吸入了黑洞,传向最初那遥远而神奇的传说中。
  尽管克娄和德·玛里尼不断改变时钟飞船的操作,但剧烈的分裂仍然波及到了他们。时钟飞船在深夜中连连打滚,最后慢慢稳住了,重新矫正,回到正常的时空里,而此时群星在远处闪烁。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德·玛里尼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克娄回答的声音微乎其微:“创造,亨利,这就是创造……”

《伊利西亚》 作者:布莱恩·拉姆利

尾声

  过了一小会儿,德·玛里尼说:“我有三个问题,泰特斯——你最好回答我,因为如果没有人告诉我原因和理由,我一定会疯了,我是说,我觉得自己被利用了,我被用来引起他们的注意,类似于诱饵——当然,我知道克突尔胡决心报复伊利西亚,像我一样,他也极力想找到伊利西亚在哪儿——但是他是怎么做的?他和那些人是怎么跟上我的?这是第一个问题。”
  “克突尔胡知道所有的角度,”克娄马上回答道,“我一点也没夸张,几十亿年来,他一直在计算矢量,但必须一举完成:所有克突尔胡周期的人必须在同一时刻通过大门。”
  “大门?”
  “是约哥·索苏斯负责的,”克娄点点头,“约哥·索苏斯知道大门在哪儿,他就是大门。恒星会来得正好——在克突尔胡的指挥下——那时所有限制都会取消。然后在一定时期内,老大神可以随意在时空体系内走动,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如同最初开始时一样——尽管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会得到所有答案,‘开始’作为一个词组也许不会再有什么意义,难道他们不是从恒星中下来的吗?……不是在空间之中,而是在空间之间。难道我们不也操作时钟飞船作同样的旅行吗?不管怎么样,约哥·索苏斯与所有时空共存相连,他就是向导,给他们指路,首先他们必须在伊利西亚上斗争,排除所有反对因素,但实际上伊利西亚是唯一的干扰因素,至于其他的……就轻而易举了。
  “你的确是某种意义上的诱饵,他们知道你会来,并不是由于你比他们聪明,而是因为最终你会得到伊利西亚的帮助。最后你会得到引导,所以他们盯上了你。噢,如果可能,他们肯定会在半途上杀了你,因为你是他们的一大威胁,否则可撒尼德为什么会让你到伊利西亚来?如果他们能做到的话,就会在波利亚,在梦谷,在塞姆何佳,或在其他任何地方杀了你;那样的话,可撒尼德就会依靠阿尔达塔·
  埃尔,这也是留在里特的另一个原因:如果你……你完不成任务,他将作为诱饵,但根据机会概率原则你会完成的,当然你做到了。
  “所以,当恒星到来——伴随着里特的终结——当时空发生扭曲,大门打开时……”
  德·玛里尼仍然不明白:“但他们是一起到来的,难道是心灵运输?”
  “不,”克娄摇了摇狮子般的脑袋,“当然你有那种错误结论也不足为怪,看上去像是心灵运输,但那是个分隔的世界,就连可撒尼德也无法做到心灵传输,阿尔达塔·埃尔也不行,驾驶他们的思维近乎于让他们亲自到来。克突尔胡也不例外,除非他用尼阿索特普。”
  德·玛里尼点点头:“我明白了,在障碍去掉的一瞬间,他们使用心灵感应相互联系。”
  “当然,当里特爆炸并使时空变形时,克突尔胡带领老大神,还有向导约哥·索苏斯到了那儿——由于他无所不在——通过大门。从那儿他们可以到任何想去的地方,但这是他们重要的机会。你正好要去伊利西亚。所以他们跟上了你。”
  “这是对我第二个问题的回答。”德·玛里尼说,“为什么是伊利西亚?难道我不能带他们去其他地方?我全力寻找一个梦,难道就是为了看到它毁灭,看到它变成一场可怕的噩梦?”
  克娄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不,”他说,“只能是伊利西亚。摧毁伊利西亚是克突尔胡最大的野心。除了伊利西亚之外,再没有什么可以妨碍他了。所以一定是伊利西亚,你肯定明白这一点,对吗?你能使他把地球作为起点并摧毁了它?还是波利亚,或是任何你访问过的一个清醒世界和种族?”
  “不,”德·玛里尼摇头,“当然不能,这就产生了我的第三个问题,我不相信我们已最终消灭了他们。克突尔胡和老大神,他们过去,现在,将来会一直存在,我总是这样认为,但如果没死,那么他们会到哪里去呢?”
  “克突尔胡,死?”克娄摇摇头。“噢,不,不会死,亨利,只不过是进入梦境而已!被他们误杀的追随者,一些是他们经验不足的后裔,还有一些是下等的侍者——这些可以被消灭,但决不是老大神本身,因为他们超越了社会真正的永生,他们的躯体会自我重组和更新。但他们的思维和记忆却可以被毁灭和抹杀!这正是他们害怕阿扎蒂的原因:不是由于他们担心会遭到破坏,而是担心会被感染!的确他们害怕阿扎蒂,现在他们已经伤痕累累了——思维上的伤疤,鸿沟和抹杀——这些要用相当长的时间才能治愈或恢复,亨利,甚至用上十几亿年……”
  埃克西奥尔·克穆尔碰了碰德·玛里尼的胳膊肘:“你还记得吗?我孩子的孩子,阿尔达塔·埃尔是怎么评价可撒尼德的?他同样是一个出色的数学家,克突尔胡并不是唯一具备‘角度’知识的人,不,而且约哥·索苏斯也并不知道所有的大门,最后一道大门——大黑洞——是完全未知的——”
  德·玛里尼突然感到头昏脑涨,颠三倒四,他张着嘴看了看埃克西奥尔和克娄。“是梦境,而不是死亡,”他低声说,“还有那个大黑洞,回到过去的可怕大门。回到他们自己的过去!”
  克娄微笑着。
  “泰特斯,”德·玛里尼说,嘴唇发干,“告诉我,可撒尼德究竟在哪里?哪儿——或者是在什么时间里?”
  “啊!”克娄说,“这是你的第四个问题了。朋友,我不想回答,因为我觉得你早已自己找到了答案。”
  德·玛里尼感到一阵眩晕,头脑中有一个大想法像陀螺一样旋转,转得他有点发烧。“时间是相对的,”他低声道,似乎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我也一样,在‘最开始’,克突尔胡和老大神起来反抗元老神而犯下了如此恐怖的罪行……”
  “就像……摧毁伊利西亚一样!”克娄说。
  “……但元老神在追逐他们和惩处他们,然后在模糊的时间之雾中返回那里……返回……记忆几乎全被抹掉了……他们只记得自己憎恨元老神和伊利西亚……而且……而且……可恶!整个事情是个循环!”
  克娄抓着他的肩膀说:“难道我们不是早已知道了吗,亨利?当然是——那是克突尔胡周期……”
  过了很久,德·玛里尼渐渐回过神儿来,他仍然感到有些眩晕;莫利恩在那里抱着他,吻他,“我们去哪儿?”
  他感觉能动了。
  “大角座有一个珠宝世界,”克娄说,“伊利西亚的各民族现在都在那里,蒂安妮妮也在那里。他们正在为自己和我们建设新的生活。”
  “但那不是伊利西亚。”德·玛里尼声音平淡,丝毫没有一丝兴奋。
  “可以变成伊利西亚的,朋友,”克娄边说边扶他站了起来,“它能变成伊利西亚,无论怎么说,我去是因为我妻子在那儿——但我们不必留下来。伊利西亚?我热爱伊利西亚,亨利——不过你往那儿看。”
  在扫描仪里,宇宙中所有的星星都漂向无垠的四面八方。
  “结束了,亨利,”泰特斯·克娄说,“一个章节结束了,或许新的一章刚开始?我以前对你说过,我相信——”
  “等一等。”德·玛里尼说。他已不再是探索者,笑容仍然苍白无力,但起码有些感觉了,“这次让我来说,”他说,“可恶,这次轮到我了?”
  “世界没有尽头,泰特斯——世界没有尽头!”

  (全书完)

《伊利西亚》 作者:布莱恩·拉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