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钝化

《妖魔钝化》
作者：瓦西里·戈洛瓦切夫

正文 一、绝禁极地

　　李志民 译

　　请告诉我，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Ｈ·依格纳钦拇

　　正在研究乌加阿加蠕虫的谢利木发出一声欢叫，把阿杰姆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就在这一瞬间，扎莉玛犯了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扎莉玛好奇心太强，又穿着地球人的防护服，总感到自己是安全的，所以就淡忘了危险的存在。可这里是乌加阿加蠕虫建造的深深的地下室，上面是一座存有“妖魔尸体”的古墓。在这里，危险不是自然的灾变，而是一种神秘莫测的力量。
　　阿杰姆听到姑娘一声微弱的叫喊之后，立刻转过头去，但是，他只看到了悲剧的最后一幕，可这已经使他终身难忘。
　　扎莉玛启动了“椰子”的抗重力装置，上升到有乳白色光雾的井口上方，就在此刻，突然发生了不幸：从木拉格·马胡尔的眼里掉出了一滴发光的眼泪。姑娘意识到了危险，但为时已晚，她什么都来不及做。泪滴把她吸住，接着“啪”的一声就把她拍进井里去了。洞穴的墙壁震动了，一朵火花四溅的蘑菇云出现在上方。下面某处传来了一阵不祥的、渐渐减弱的轰鸣。
　　轰鸣声停息了。
　　井里的雾气不再翻腾了。
　　而扎莉玛也不见了。
　　“不——！”阿杰姆大声喊叫着奔向井边，他希望她还在井里，希望“椰子”的抗重力装置能把她升到上面来。
　　但是井里空无人影，只有雾还在继续沿壁萦绕。慢慢的，连雾气也渐趋稀少，直至完仝消失。阿杰姆本想扑到井里去，但就在此时，谢利木的手坚定地把他阻止了……
　　有人触了触他的肩膀。
　　看到走过来的谢利木之后，阿杰姆才清醒过来，
　　“你没事吧？”搭档关切地问，“你像一尊石雕似的站着一动不动，目光无神地凝视着虚空，是看到幽灵了吧？”
　　“请原谅。”阿杰姆嘟哝道，“我想起了往事……你上哪儿去了？”
　　“我到健身房去了。再过半小时，会有一群优秀的运动员在那里集会。你参不参加？”
　　“以后再说吧。”阿杰姆点了点头，沿着边防基地的走廊回到自己的舱室。
　　搭档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耸了耸肩，就回到健身房去了。
　　阿杰姆是个好青年，待人诚恳，有求必应，但是他并不习惯把真心话说出来。自从扎莉玛死后至今，他的这种封闭自己的状态持续了整整一年。对她的死，阿杰姆始终半信半疑。
　　他和谢利木曾经一道找过她好多天，甚至再次冒险潜入木拉格·马胡尔眼睛下面的那眼井（实质上是一种带非直线出口的时间隧道）里。据专家猜测，时间隧道可能把姑娘送到了极地的一个大沼泽里，就像上次与佐里匪帮战斗时所发生的那样。阿杰姆和谢利木后来也潜入了井中，的确被送刭了不久前“妖魔机器人飞船”所在的地方，但他们并没有在那里找到扎莉玛。
　　阿杰姆和谢利木随后又用了半年的时间找遍了全球，但始终白搭。姑娘消失了。后来，地球上的专家们找到了使他们从极地（当地人把他们的星球称为“拉奇加”）返回的办法。他们终于安全地回到了地球，阿杰姆被调到银河系中离人马座（其中包括极地太阳“拉达依尔”）较远的边防部队工作。但是他的心还是牵挂着那里，向往着被上帝遗忘、被非人类智慧生物防护系统保护着的那一角空间。
　　在寻找与“妖魔”飞船有关的过程中，阿杰姆从爷爷依格纳特那里得知，航天抢险救护站安全处反间谍科上校谢利木·冯·霍尔斯特被政府副主席召见时，打了副主席一记耳光。这个副主席正是组织佐里一伙到极地考察的那个人，也正是他坚持要让谢利木·冯·霍尔斯特和阿杰姆·罗马申留在极地考察并试图启动一个“妖魔”——一个非人类智慧生物在１００万年前制造的特殊战斗机器人。
　　为暗中了结这桩丑闻，谢利木被悄悄地打发退了休：爷爷对有关上校命运的问题也守口如瓶，只有一次他透露了点风声。说谢利木还在“工作”。至于在什么地方，从事什么职业，至今仍被保密。
　　阿杰姆脱了衣服，站在臭氧淋浴之下，推开了窗户。他欣赏着三个不同色彩的天体：深红色的巨星、翠绿色的矮星和一个卵形、金色、气泡狂喷的天体——边缘锋利、倾向绿矮星、时而喷射出发光的液态团块。边防小分队的舰艇就围绕着星系的重心旋转，该星系被地球天文学家冠名为“天鹅座奥米伽－２”。从舰艇的船舷可以观察到物质流从一颗星到另一颗星的奇景。想到拉达依尔这个名称，昔日在绝禁极地的情景便不觉涌上心头。极地人是把它称为父亲之父亲的……
　　行了，行了！阿杰姆一边整理着床铺，一边给自已下达命令。是该把拉达依尔、拉奇库、沉睡在神奇古墓的妖魔及扎莉玛忘掉的时候了，否则你会发疯的。
　　他躺下，全身放松，将舱室的光线调暗，还打开了虚拟的幻境机，正当他准备休息的时候。内线数码电视电话悦耳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阿杰姆疑惑不解地转过身去，接通了电话。拉开的屏幕上出现的是爷爷依格纳特·罗马申——抢险救护站顾问，一年前，爷爷还是星际探索管理委员处处长，自从阿杰姆从绝禁极地返回之后，他就退下来当了顾问。
　　“你好，孙子。”
　　“敬礼，爷爷。”阿杰姆一边关掉虚拟机，一边回答。
　　“忙吗？”
　　“总的来说不忙，我已交了班，正打算休息呢。”
　　“那么你就准备一下，滤迪到我这儿柬。太『5日系时间中午11我在２号基地等你。”
　　”那就是在水星喽？我就来。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不了事，只是聊一聊而已。”
　　屏幕合拢了，图像消失了。阿杰姆看着电视电话的指示灯，心里有些遗憾，同时又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奇怪的激动。他立即匆匆穿好衣服。
　　太阳系时间十一点正，阿杰姆走进了设在水星上的安全处２号基地的首长办公室。办公室有一堵墙是透明的。基地坐落在南山的弗拉基米尔玄武岩顶峰。从２０００米的高度鸟瞰下去，宏伟辽阔的塞马克高原的全景尽收跟底，远处是刚露头的、巨大的、边缘模糊的太阳，基地特制的过滤器和视频图像目视屏让人不戴墨镜就能仔细观察它。但是，阿杰姆却未能欣赏到太阳附近昏暗带的景致。他刚在办公室中央驻足，办公室的主人就把透明墙的旋转轴停掉了，墙壁立即变成了烟灰色，掺杂着金黄色的火花。
　　阿杰姆认出，基地首长就是爷爷的战友——一年前到极地考察动身前夕爷爷给他介绍的弗拉基米尔·卡拉耶夫。对此，阿杰姆并不感到意外。这段时间，卡拉耶夫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他的脸色和那一头银灰色的华发之间的黑白反差又强烈了一些。除卡拉耶夫之外，在办公室桌旁的较矮的椅子里还围坐着两个男人：一个是阿杰姆·依格纳特·罗马申，他穿一身白蓝色的官服；另一个是陌生的年轻人，削尖精瘦的小白脸，留一头淡褐色的长发，额头上有一道伤疤，蓝色的眼睛清亮透明，他老是心不在焉，似乎一直在思考着一项复杂的任务似的。
　　“你们认识一下吧。”依格纳特说，“阿杰姆——边防部队的眼镜蛇（善于完成惊险任务的上校军官）。这是乌利里赫·冯·霍尔斯特——反间谍处‘比锅’组中尉。你坐下来谈吧。”
　　阿杰姆坐到椅子里，好奇地把目光投向年轻人。老罗马申接着说：“他是谢利木·冯·霍尔斯特的孙子。”
　　“我很高兴。”阿杰姆向他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不浪费时间了。”依格纳特继续说，“我理解，谈到有关极地的问题你是很难过的，然而我们现在要谈的就是有关那个有‘妖魔古墓’的星域。”
　　阿杰姆把哽在喉咙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心里咯噔了一下，抑制住激动的心情，点了点头：“请讲。”
　　“在极地北方大沼泽地区。又发现了一艘诺亚方舟。”
　　“什么？”阿杰姆忍不住惊叫起来。“又有一艘运载机器人的母艇？”
　　“我们估计，这一次发观的是一艘乌加阿加蠕虫的袭击舰。乌利里赫恰好在从事蠕虫研究工作。”老罗马申看了一眼谢利木·冯·霍尔斯特的孙子。“他很想找到蠕虫的故乡，他认为，乌加阿加文明仍未消失。”
　　阿杰姆咬紧牙关，竭力控制住激动的心情，尽量保持镇静。
　　“您想派人到那里去考察吗？我未必能有所帮助，我对乌加阿加蠕虫并不了解。”
　　“半年前谢利木·冯·霍尔斯特就到了诺亚方舟那个地区。”依格纳特停顿了一下，深情地看着在那儿发呆的阿杰姆，“可一个月前他突然失掉了音讯。”
　　卡拉耶夫的办公室一下陷入肃穆的寂静里。
　　乌利里赫动了动，突然对谈话感起兴趣来：“我求您跟我一块儿到我爷爷登陆的那个地区去。没有您的经验和对那个星球的认识，我一个人是无法找到他的。如果这次行动对您而言太危险，那我就一个人去好了。”
　　阿杰姆重新看了看表现出坚强意志和决心的这个前上校的孙子，又把目光移到自己的爷爷身上。
　　“谢利木是怎么样获准去考察的呢？”
　　“他没有得到许可。”卡拉耶夫漫不经心地回答，“此行系谢利木的个人行为。”
　　阿杰姆怀疑地笑了一下：“可是，没有人支持……没有装备供给……瞒着所有的人……这可能吗？”
　　依格纳特和卡拉耶夫交换了一下眼色。
　　“嗯，不完全是秘密的，也不是完全没有装备供给。我们知道他的计划，也给了他一定的帮助，或者说，给了他登陆的路线。但政府是不支持他的计划的，他们也不知道他的行动。糟糕的是，被上校扇过耳光的那个人如今还在当权，还在梦想得到‘妖魔’。但这改变不了谢利木的行动。谢利木报告说，他找到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东西，并打算进行联系……’
　　“跟谁联系？莫非跟乌加阿加蠕虫……还有活着的？”
　　“这我们可就不知道了。自失去联络之后，他就再也没出现在太空。我不能命令你，甚至也没有权利要求你。此次行动仍旧是秘密的，但我们别无选择。你可以心安理得地拒绝，没有人会指责你的。这我明白。”
　　阿杰姆沉默不语地盯着地板，手指交叉着放在膝上。他想起了扎莉玛的微笑。于是，他抬起了头，说：“我同意了。”
　　乌利里赫·冯·霍尔斯特一下跳了起来，抓住阿杰姆的肩膀表示感谢，马上又为自己的冲动感到羞愧，坐了回去。
　　“请原谅……您同意去，我真是太高兴了！”
　　“可我要一个人单独去。”阿杰姆冷漠地说。
　　谢利木年轻的孙子一下子显得有些泄气：“您真的要单独去？为什么要单独去？您把我看成累赘吗？我毕业于外星工学院、境外边防学校，在外联关系研究院工作过……”
　　“而且他还是极限条件下生存的能手。”老罗马申收起了笑容，补充说，“你们俩一块儿去会更方便的。”
　　阿杰姆固执地嘟着嘴：“我不习惯有人在背后盯着我工作。也许他的确很优秀，但在极地却不一定，他不懂那个星球的特点，而我不愿意把自己行动的短一个步骤都向他做解释。”
　　“我知道极地的特点。”乌利里赫委屈地辩驳道，“我甚至还通过了实验场的考验。”
　　“虚拟实验场与现实有天壤之别。”阿杰姆皱着眉头说。
　　“然而上次我们把你派到极地去的时候，你同样也不知道在那里会碰到什么问题嘛。”卡拉耶夫开了口，“这小伙子会成为你的好搭档的，特别在与蠕虫接触的时候……如果真的找到它们的话。”
　　阿杰姆本想再坚持反对下去，但是他碰上了爷爷严肃的目光，于是屈服了：“好吧，那就让他去吧。但是，我得事先说明，在行动的时候，任何自我主张的行为都是不能容怨的！这可不是逛迪士尼乐园。”
　　“左躲，右闪，还是被我逮个正着。”卡拉耶夫笑了起来。
　　阿杰姆的脸刷地一下变红了，但是他没有争辩。
　　“那就去准备出发吧。”老罗马申说，“你现在临时调到СБ组的预备队来，有两个月的考验期，你的首长那儿我会去说的。你登陆极地的事不能让别的任何人知道，你的同事当中只有首长一个人知道，集合地点就在基地。时间是太阳系时间十七点整。”
　　阿杰姆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同意带我去，您不会后悔吧？”乌利里赫冲着他的后背说。
　　“但愿如此。”阿杰姆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门在他身后关闭了。
　　“别为他而感到委屈，中尉。”依格纳特说，“他在极地失去了心上人，至今不能忘怀。返回那里对他来说有相当的心理压力。我要是能够的话，我就会派别的人去了。但是，第一，我信得过的只有阿杰姆；第二，只有他才能够把你爷爷救出来。”
　　“我理解。”冯·霍尔斯特的孙子说，“我要是处在他的境况，也肯定是这样的。请放心，我们能很好地相处，很好地配合。”
　　“我不怀疑。”老罗马申叹了口气，这不是他的真心话。实际上，他是不放心的。
　　地球人登陆极她的行动计划制定得十分周详。航天抢险站安全处的全体委员和监督机构都以为，这个计划是把几个计算机控制的综合研究型“猎人”送到极地星球去。实际上（这点在整个复杂的人际关系网中只有几个人知道）。以“猎人”的名义发送的是载有飞行员及最高级防护艇“小神通”的密封舱。飞行员就是阿杰姆·罗马申和乌利里赫·冯·霍尔斯特。
　　登陆程序是一场战斗的开始。
　　边防部队的舰艇“自豪”号靠近极地星球时，停泊在离极地防御系统数千公里的地方。整个星球都被看不见的电网覆盖着。舰艇分解成三只小艇，并以不断增加的速度向星球飞去，到达云层时，就停在离星球大约５０公里的地方，小艇投掷出两个用来高速迂回前进、诱开防御系统的飞行器。
　　这种机器直径４米，呈水滴状，用仿活性金属制成。它们进入了极地大气层，就像两枚古老的带核弹头的火箭。
　　为了强行制止外来宇宙飞船登陆，非人类智慧生物制造的防御网马上就以“齐射”做出反应。离登陆点２００公里半径范围内的大气层区立即被闪烁的光网覆盖，光网的每一个环眼都冲着“火箭”射出一束光。飞行器施展出鱼跃滚翻的高级特技，试图摆脱定位系统的追捕，但是它们的一切企图都落空了。才几秒钟时间，闪烁的光束就变成了暴雨般的火力攻击。“火箭”立即化为乌有：一点儿灰尘、一点儿原子态的浮悬物、一丝电磁射线都没剩下。这个被称之为“看门犬”的防御系统，把临近它的物体都变成了“超微粒”（比原子态的微粒还小的微粒）。
　　趁防御网消灭”火箭”的时候，第三只小艇以“隐身”方式把两个个“小神通”弹射了出去。“小神通”以难以看清的、闪电般的速度穿过防御系统的光层进入星球的大气层。系统“看门犬”来得及做的只有尾追着发射重力脉冲，然而已经晚了，这样做，既消灭不了它们，也伤害不着它们。
　　“小神通”在一瞬间越过了２０公里厚的对流层，在离沼泽表面１００米的空中停止俯冲，钻进极地北部列米安山脚下的一个洞穴里；同时，它也从建在星球周围不同半径轨道上的地球人技术观察站的视野里消失了。
　　“我们看不到他们了，”负责观察极地的边防部队值班员简要地报告说。
　　“知道了。”政府危险性考察监督站站长更简洁地回答道，“请向指挥官报告。”
　　边防部队指挥官罗姆阿利德一柯斯特罗夫，此时在地球上自己的办公室里听到了下属的报告，他看了看自己的客人。
　　“一切都按计划顺利进行。他们已经到达了那里。”
　　“上帝保佑他们。”老罗马申舒了一口气，说道。

《妖魔钝化》 作者：瓦西里·戈洛瓦切夫

二、诺亚方舟

　　尽管阿杰姆对再见到极地姑娘没抱丝毫希望，但他仍怀着一种期待重逢的奇特心情观察着极地的风景。扎莉玛闪电般地闯入他的生活，又同样闪电般地离开；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痕。他清醒地认识剑。她很可能已经死了。然而，内心深处却不愿接受这个现实，总是渴望着重逢。
　　两个“小神通”在着陆时已经耗尽了全部储备能量，只能做护卫密封舱用，要作为移动工具，还需有一段时间积蓄能量才行。但把它们作为运输工具是不行的，因为那样一来，地球观察员就会产生质疑：究竟是什么人，怀着什么目的，竟敢违反政府危险性考察监督站制定的法令潜到极地星球表面去了？阿杰姆和乌利里赫目前的任务是以隐蔽的方式到达北方大沼泽，而计划中也没有安排使用这笨重的“小神通”。他们只能在夜间行动，而且还不能关闭“椰子”的伪装系统，因此，他们的前进速度就大大降低了，但是隐蔽和绝对安全就得到了保障。着陆后，他们花了三个昼夜才到达大沼泽的岸边。
　　大沼泽总面积有１０万平方公里，有的地方深度超过１５００千米。囚禁着“妖魔机器人”的古墓这里有三座。其中一座的顶端立在沼泽的中央，周围长满了令人难以通过的水生植物群；第二座就在沼泽岸边，倾斜得就像比萨斜塔，已经被人炸坏，里面空空如也；第三座隐藏在列米安山的岩石之中。这座山的尽头是悬崖峭壁，犹如刀劈出来似的立在沼泽中。在离此山４０公里的地方，发现了沉入沼泽的飞船尾巴，据专家推测，这就是乌加阿加蠕虫的诺亚方舟。
　　阿杰姆和同伴从列米安山峭壁的高处俯视着沼泽，却在各自想着心事。沼泽就像一片有深色霉斑和彩色花纹的平滑的银灰色水泥地，某处还铺着一些坑坑洼洼的小路，覆盖着灌木树丛“毛”一样的细支条，还有一些干枯的红树树干，树干下面好像有无数轮状脚架。在此背景的衬托下，那连接“妖魔”古墓、像蜘蛛网一样的绿色道路显得格外醒目。然而两个登陆者都明白，这种绿色道路网络是不存在的，它像生态学家们所说的那样。实际上是一种“条件保存转换器”系统。从前，这种系统维系着古墓之间的能量平衡。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作用便渐渐减弱，最后就完全失去了作用。不过现在还碰得到仍留存着一定的势能和另类空间物理规律的小块地方（外星生物建造的古墓和道路是非整数维的，它大于三维，而小于四维）。
　　“从这里还看不见诺亚方舟。”乌利里赫遗憾地说，他不理解阿杰姆为什么会长时间地沉默，“或许，我们可以在太阳落山之前冒险下到沼泽边？趁我们服装的隐蔽装置还能工作。”
　　阿杰姆抬起了头，把目光投向深蓝色的苍穹，那耀眼的白云宛如变幻的面纱；拉达依尔在地平线的上方喷着微带浅紫色的气泡。他一下振作起来。乌利里赫是一个不错的伙伴，对阿杰姆的一切命令都执行得很好，是一个善于执行任务又颇有见地的人。行程临近结束，阿杰姆宽宏大度地对他表现出了尊敬，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变得热乎越来，几乎成了朋友。而且小霍尔斯特的确很熟悉这星球的条件和特征，对路上所见到的自然现象用不着阿杰姆去多解释，阿杰姆也不必对他多加照管。他对乌加阿加文明、对使用“妖魔”机器人打仗的超级鸟和Ｘ种旅的描述也的确是有趣的，使阿杰姆增强了到达乌加阿加诺亚方舟的信念。在两种非人类智慧生物发生战争之后，奇怪的生物乌加阿加蠕虫在人类尚未到达银河系之前就找到了运戴妖魔的飞船。它们并没有白白地在极地的岩石层里挖掘出数千公里的地道，它们知道，有一些妖魔机器人仍能起作用。
　　“我们就冒险吧。”阿杰姆终于说，“但是，我们不走最近的路，我们试试利用网络通道。”
　　“为什么？”乌利里赫大吃一惊，“你要在上面徒步行走？”
　　“我们从它下面走，这样就能确保没有人能从轨道上看到我们从这条路的尽头到沉没的诺亚方舟还有７公里，我们穿着‘椰子’飞一分钟就可到达。到了那里，我们等到天黑，再飞上飞船。”
　　“好主意，长官！”乌利里赫高兴起来，忍不住又补充道，“我走前头。”
　　“如果你已经开始认为自己是国王的干亲家，是大臣的亲亲家，不再依赖人了，”阿杰姆笑了笑，“那你就该打道回府了。”
　　“请原谅，长官。我兴奋过度，被冲昏了头脑。”乌利里赫坦诚地承认了错误，“我想快一点到达。没什么别的想法。我们争取半个小时、甚至更短的时间到达——既然我们已经在目标附近了！”
　　阿杰姆自己何尝不想更快到达乌加阿加诺亚方丹？但是他懂得仓促行事要付出何等的代价，所以他克制着自己想加速行动的想法，默默地防备着这个把“妖魔”古墓留下的星球上的陷阱。
　　“我们慢慢地、灵活迂回地前进。”他做出决定，“总之，我们要像先辈那样，在我没有发出命令的时候。再兴奋也不能弄出响声。”
　　”是，长官。”乌利里赫压低嗓音说，“遵命。”
　　“就该这样嘛，”阿杰姆嘟哝道，“可别掉队哦。”
　　他率先从陡峭的岩石向着道路的蛛网俯冲下去，越过了沼泽，再从山脊的支脉往下落。

《妖魔钝化》 作者：瓦西里·戈洛瓦切夫

三、道路的蛛网

　　这条半透明的绿色带勉强可以称为路，它夹杂着气泡和星星点点的黑色颗粒物质，悬浮着，没有明显的支撑。它离地面的高度在６－１５米。它看起来并不是为步行或轮子交通工具而修建的，路的厚度都是一样的——１米左右，路的两边还飘动着流苏般的花边，以及冰溜，路面还出现了小孔和漏洞，筑路材料本身又是多孔、鳞片状、像磨沙玻璃般半透明的，另外，还有一些更薄的窗口、空洞，甚至相互贯通的洞坑，材质有点像地球上三个半世纪前用来制造可乐、牛奶和含兴奋剂饮料容器的某种不透明的玻璃。
　　阿杰姆先于乌利里赫潜入这条路的下方，用戴手套的手从下面碰了碰它。沙瓦——“椰子”的智能电脑——控制着服装的所有仪器，其中包括研究仪，它立刻报告：“密度无法测出，温度无法测出，材料的组成不确定；微波交流声在允许的极限范围内，能量饱和度每平方厘米１０／１５尔格①。”
　　【① 物理学采用的厘米·克·秒单位制中能量和功的单位。１尔格等于１因达的力使物体在力的方向上移动１厘米所做的功。】
　　“这就是说，这一条支路还在工作。”
　　“从一切迹象看，是这样。”智能电脑表示同意，“但若要征实，可以用钻头试探它一下。”
　　“你想让闪光把我们暴露出去吗？”
　　“请原谅，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决定还是您自己做。”乌利里赫像刚偷偷地跑了一阵似的气喘吁吁地跟上来了。阿杰姆在普通的光带范围内是看不见他的，但是，“椰子”的适应性光学仪器利用整个电磁波段及重力传感器合成图像，在阿杰姆的眼前形成了一个悬在空中、摇晃不定、像一朵云或是一个玻璃制成的透明的幽灵。米木（智能电脑控制的机器人）也有伪装系统，但它与乌利里赫不同。它的合成图像具有半球的形状，当然，它真正的形状要复杂一些。
　　“米木，畜生，你本应掩护我们的。”乌利里赫生气地说。
　　“本来就吩咐过你，不要掉队嘛。”具有几乎跟人类样智能的电脑顶撞说，“请听从命令。”
　　“长官。请命令它执行指示！”
　　“我跟大家一样，也是小组的一名成员。”米木用争吵的口吻回答。
　　“你应当负责我们的安全！”
　　“我尽忠职守。”
　　“你在推卸责住。”
　　“我正在做我该做的一切。如果你想装扮得漂亮些，那你去找队长说好了，他会同情你的。。”
　　“你竟敢如此跟我说话！队长，它蛮横无理！”
　　“别吵了！”阿杰姆说着，笑了笑。
　　米木的制造者选择心理型装备程序没有错。他表现得像一个令人讨厌的人，毫无疑问，这有助于削弱小队中有生命的成员在交流过程中的消极情绪。
　　“米木，保持单纵队列。”阿杰姆继续说，“目前行进得相当顺利。但是应当警惕不测的突发事件。中尉，我请你不要分散注意力，不要用尖锐的物体碰这条路，它是受电流控制的。”
　　“这不是电流，而是另一种能。根据专家计算，极地的路网很快就会变成一连串各种不同维度的空洞。”
　　“你的爷爷把这类空洞称为‘拓扑地雷’。光阴是无情的，正在消失的不仅是文明，还有行星，恒星和银河系，甚至整个、所有（作者认为宇宙不止一个）的宇宙，非人类智慧生物建造的建筑物也不例外。”
　　“这还需要证明。我指的是……”
　　“停止争论！看好两边！跟上我！”
　　阿杰姆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在绿色玻璃路带下方保持半米的距离，米木和乌利里赫默默地跟在他后面。米木懂得自己任性的限度，小霍尔靳特也突然意识到，他们已快到目的地了，是该严肃对待问题的时候了。
　　路是直的，像一枝箭，有时也会陷入沼泽，或者穿过红树丛林。在那种情况下，他们就必须升到路的上方来，以越过处在沉没在沼泽里面的部分道路，从原则上讲，这本应在夜里进行。但阿杰姆本人也按耐不住想靠近乌加阿加诺亚方舟的急切心情，他决定不理会爷爷的规定，他认为，短暂升空，在沼泽上方以隐蔽方式飞行，地球上的观察员是不会发现他们的
　　从沼泽边到他们潜入路下方离开路的那个地点，有四十公里的距离他们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接着，他们躲进一棵高出沼泽表面二十多米的巨大红树的紫绿色树叶里边，开始仔细观察专家们所估计的乌加阿加蠕虫诺亚方舟沉没的那片沼泽。
　　表面看来，它跟其他的部分没有什么区别。其实，实际情况并不能用“沉没”来形容，因为极地沼泽的形成是晚于非人类智慧生物入侵和蠕虫舰队到来的，穿过极地防御系统的那些飞船只是降落（或坠毁）在陆地、河符或山谷，过了一千年，沼泽形成了，就把它们淹没了。
　　“瞧，就是它！”乌利里赫兴奋得大叫起来，“你看到伸向红树下面的那根挺长长的圆木了吗？大概就是它了！”
　　阿悉姆也看到了沼泽表面上方的那截圆木一样的隆起。不过那截圆木的尺寸比地球上的圆木大多了，它的直径达６００米，长度达２０００米，样子像一根黄瓜，或者说，像一条蠕虫。一些星际外联关系研究院的生物学家常有这样的看法：乌加阿加文明的宇宙飞船实际上就是一种专门克隆出来的蠕虫。它们长出了一些新的器官，如能量发生器、“弦”转换装置、通讯联系设备以及生活保障设备等。总体而言，这种假设是有根据的：已发现的超级鸟和Ｘ种族的星际飞船也有类似的器官！它们是建造者本身——“昆虫鸟”和软体动物的翻版——这和人的理念是不相同的：人建造机器只是为了征服宇宙空间，而不是显示人体的奇妙。
　　“奇怪，方舟为什么以前未被发现？”
　　“它几乎整个地没入沼泽，脊梁又藏在红树林中。即使走近它，你也不能马上认出这究竟是何物。现在我们怎么办，是像你说的那样，现在就跳下去，还是等到天黑？”
　　阿杰姆看了看正在落山的极地夕阳，同时放慢了速度。
　　“可是你爷爷是怎么铀钻到这个庞然大物里边去的呢？我没有看到任何孔洞呀。”
　　“大那分壳板都被红树遮盖了，应当到那里去寻找。”
　　“那我们就钻到红树下面去仔细看看，我们找到入口，就去拜访主人。但愿他们是好客的。”
　　“你指的是已死的蠕虫吗？”
　　“不，我是说猎人。”阿杰姆说，他指的是那些仍在星球上寻找“妖魔”的匪帮。
　　霍尔斯特无言以对。
　　他们奔向乌加阿加方舟，消失在像多足轮架支撑、保护着巨大蠕虫的红树树干下面。

　　阿杰姆并不是第一次细看非人类智慧生物建造的这庞然大物的内部结构。这庞然大物和人造物完全不同。一年前他就造访过超级鸟的飞船，飞船的内部装饰、结构比例、式样以及逻辑性曾使他惊叹不已。乌加阿加蠕虫也来自宇宙的另外区域，那里由另外的物理规律支配着，其空间维度不是三维的。当登陆者从飞船壳板下面穿过船体缝隙的时候，他们发现，缝隙显然不是天然凿开的，但也不是地球人的杰作——至少不是谢利木·冯·霍尔斯特干的。它已经很陈旧了，潜水服的智能电脑测出，其存在的时间已有两百多年了。
　　乌加阿加方舟无论从外表、还是从内部来看，都不像超级鸟飞船，但它的舱室同样存在一条它特有的线路，能使人体产生厌恶感。飞船中全部的走廊基本上是圆形和椭圆形组合，主道和带浮肿皱褶的腔室就像肠子和血管一样。它们的比例使人感到恶心憋闷，只想赶快离开到外面去。
　　飞船内部没有被沼泽的积沉物填塞，这一点也不奇怪。飞船大而笨重，走廊围着它，呈螺旋状通达中心腔室。走廊干燥而宽敞，时明，时暗；时胀，时缩。要逛完它，一个月时间可能都不够。
　　阿杰姆悬停于飞船中心隔间的板壁旁，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飞船及其内部装饰如此反感。
　　隔间没有固定的形式。它的板壁鼓起皱褶，就像洗衣搓板上的槽，这些皱褶构成一个干扰图案。天花板悬吊着，是一种复杂的几何形组合——没有一根直线，也没有锐角，这种大杂烩形式使人感到郁闷。他们突然明白了，这艘飞船原来是一个生物体，非人类智慧生物作为船员和乘客安身于它体内，培育出这样一个生物体，并把它当作自己的飞船，将培育者们送到所预定的空间点去。任何手工建造物本来都应该有足够的没备和仪器，可这艘飞船却空空如也，死气沉沉！
　　“一艘母舰！”聚精会神于此发现的乌利里赫宣布说，“这实在不是飞船，确切地说，这不只是一艘飞船。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乌加阿加飞船是建造出来的飞行器。在飞行时，蠕虫就生活在里边，大约像人在自己的飞行器里边一样；第二种，比较有趣，鸟加阿加发射出母舰，里边没有任何船员和乘客！母舰飞到预定的地点，然后才生育出船员，并培育它们，而后蠕虫分布到这个星球上。你同意这些假设吗？”
　　“我没有什么想法。”阿杰姆说，“你的推测也许是对的。不过飞船是空的，但愿你爷爷也没有为了验证这种假设而去研究它。蠕虫把自己的飞船降落在离古墓较远的地方，后来才从下面挖掘了一条通达古墓的隧道。既然上校到了这个地区，那么他必然找到了这条隧道。合乎逻辑吗？”
　　“是的。”
　　“那就让我们去寻找他吧。”
　　“我……要是能在这里……再待一会就好啦。”乌利里赫结结巴巴地说，“我还没来得及体验一下非人类智慧生物的工艺呢……”
　　“我们有任务在身。中尉。”阿杰姆打断他说，‘先把你爷爷救出来，然后再来体验吧。你最好还是提点建议吧。应该在哪里寻找地下通道的入口昵？”
　　“大概在下面。”乌利里赫伤心地说，“还能到哪里去寻找呢？合逻辑吗？”
　　“合逻辑。”阿杰姆说，“我也这么想。那就让我休整一下，然后就下去，下到这笨重的星际飞车——母舰底部去吧。我希望你不要开小差。”
　　乌利里赫没有反应。
　　“我没有听到回答，中尉。”
　　“是，明白。”小冯·霍尔斯特回过神来，说道，“以后我们一定要回到这里来，行吗？”
　　“我们以后再定。”
　　从飞船的深处传来了一声轻微的爆裂声。阿杰姆朝着这庞然大物静听了一会儿，然而这声音再也没有出现了。这很可能是船体在沼泽水的压力下产生的爆裂声。

《妖魔钝化》 作者：瓦西里·戈洛瓦切夫

四、木拉格·马胡尔的监狱

　　他们不顾感官和心理的难受（这飞船上的一切都极其肥大、奇特、异样，使人感到刺痛和压抑），成功地沿走廊来到了船的底层，在那里他们发现了一个厅室。乌加阿加蠕虫就是从那里向地下打洞，建成地下通道的。
　　厅室像一个皱巴巴的、只有一个乳头的、直径大约１０米的牛乳房，上宽下窄。它的墙壁很光滑，像铺了一层糖衣，泛着银白色的光泽。房间是空的，而且很阴暗，只有那起皱而又钻入地下深层的幼芽还发出一点亮光。在这里完全找不到什么东西，但是阿杰姆并不着急，他仔仔细细地察看了厅室。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天花板正中央，也就是隧道口的正上方，他发现了一个熔刻出来的“十”字。阿杰姆认为，这个符号是谢利木·冯·霍尔斯特留下的，他已经预见到自己同脆的到来。乌利里赫也认为这个十字是爷爷刻的，目的是给同胞指明他的去向。但是中尉感兴趣的是隧道，因为他只顾往前奔，不愿把注意力放在细节上。按照行程计划，他们本应该停下来安营扎寨，休息一会儿吃晚饭了，但是阿杰姆感觉目标已经接近，他决定把日程安排推迟一小时，为防万一打开了防护装置。
　　他们上升到通道的辅线之后，就开始缓慢往下落，同时仔细观察那有着光滑的褶皱的隧道墙壁。隧道斜坡向下通达星球的深处，在离沼泽深约１００米的地方，通道就转向墓塔。登陆者原先在山脊上曾看到过该墓塔的顶端，现在通道虽然已变成水平方向，但是它远远没有连接妖魔古墓的那些路平直和均匀。在里边仍然没有任何迹象能表明：其他地球人或者本地人到过这些地方。仍然只有老冯·霍尔斯特留在飞船里的那个十字印能宽慰人心，它代表期望和机遇。
　　只要上校还活着就好。阿杰姆最后说，实际上，他内心深处一直相信，一切都会好的。谢利木·冯·霍尔斯特是不会屈服于环境的，甚至在最绝望的时候都是如此。从乌加阿加蠕虫方舟到古墓按直线计算，大约有８０公里。他们用了半个钟头走完了这段距离的大部分，没有碰到一个生物，也没有碰到一点霉斑、一窝蘑菇或某种植物。蠕虫在星球厚厚的岩层里所建造的这条隧道十分清洁，似乎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捍卫并使它保持着原生的状态。不久，“椰子”的智能电脑察觉到了通道里面场地变化的情况。阿杰姆放慢了行进的速度。
　　“有烧焦的气味。”乌利里赫立刻把智能电脑的数码报告翻译成标准的人类语言。
　　阿杰姆表示同意。
　　空气中果真出现了微量的烟雾。那是金属和石头熔化的烟雾，也有塑料和术材烧焦的烟雾，就好像隧道里不久前发生了一场大火灾似的。
　　或许是发生了一场战斗，阿杰姆想了很久之后说。
　　他是对的。
　　登陆者飞进一间墙壁凹凸不平、有光洋的香瓜形厅室，停下来仔细地察看它的内部、
　　厅室的墙壁、地板和天花板全都布满了伤痕、窟窿、大洞和被熔蚀出来、弯弯曲曲的长带痕。天花板上有一个椭圆形的窟窿，这显然是被格柳克打出来的。一条表面被烧结成硬壳的深沟把地板截断，这可能是光子火箭的排射干出来的。这里的确发过一次战斗，而且就在不久前，确切地说，大约是在一个月之前。战斗使用了从光子发射器到尼姆士和格柳克等一应最新式的武器。至于谁跟谁打就不清楚了。但是根据上校沉默的时期与战斗发生的时间来判断，两者刚好吻合。这说明，战斗是谢利木跟一伙寻猎“妖魔”的匪帮打的，匪帮一直跟踪谢利木。结果在地下通道里追上了他，于是战斗就打响了。此后他就再也没有与基地联系过了。最大的可能是，霍尔斯特上校已经牺牲了。
　　“他们在……这里把他……”乌利里赫小声地说。
　　“可别忙着悼念爷爷，中尉。”阿杰姆大声说，“我很了解他，敌人出其不意的袭击不可能伤害他。让我们相信他仍然活着吧。”
　　在继续前进之前，他又一次仔细观察了这块发生过战斗的地方。他发现了新的细节和物件：在一面墙上有一个带缺口的金属环形网，地板上一个石头烧结成的水潭里斜插着一只弯曲的人手，手里有普通的武器。还有一块圆形的金属被压入天花板。看来战斗是在电脑控制的机器人卫士之间进行的。而机器人卫士很像登陆者使用的那一种，它们一旦打起来，就一直要到彼此都被消灭为止。
　　“人手！”乌利里赫在这里发现样子像雕翅似的已死的地球人后。惊叫起来。
　　“我看到了，”阿杰姆说，“安静点，这不是上校。你爷爷的武器比这条再普通不过的武器利害多了，我在这里看到了三具尸体，他们是战斗船下来的、但三具尸体中没有谢利木。我们往前走吧，米木，先去侦察一下。”
　　机器人卫士遵从命令向厅室远端的角落滑翔而去，深入到隧道里边，过了一分钟就进入了另一个厅室。这厅室比前一个大得多。室的视频器把图像传给登陆者。他们看到了乌加阿加蠕虫在沉睡妖魔的古墓下面挖掘的大洞穴的内部。
　　洞穴呈圆顶形式，地板相当均匀光滑，呈棕色。墙壁泛着透亮的黄色烛光，还刻有平行的线条，这些线条又构成菱形图案。地上还看得到一个天然的火山口样的锥形基坑，在它周围是由大块大理石组成的围堤，基坑里有一种正在变成蒸汽的液体。此外，基坑还被一些圆柱柱体团团包围。圆柱样子就像一些超大的人体胫骨。它们支撑着厅室的圆顶。顶上还看到一个发光的凸透镜，直径达５０米。它透明，呈橘黄色，内部还闪烁着明亮的火星。
　　“木托格·马胡尔的眼睛！”阿杰姆嘟哝道。
　　“什么？”同样被这一视觉景象迷住的乌利里赫不解地问，“什么眼睛？”
　　“当地人把这种透镜称之为‘木托格的眼睛’。这是他们的邪恶之神。我和你爷爷——还有另外一个人——两次看到过这种透镜。”
　　“是啊，我没有马上想到这点。专家认为，这种眼睛是一种内窥镜，蠕虫的观察井。蠕虫就是靠它来观察古墓内部的‘妖魔’的。”
　　“也许，内窥镜的作用还要更宽一些，你爷爷曾提出，这眼睛是联系的渠道。蠕虫以某种方式跟还未断气的‘妖魔’交谈，而‘妖魔’又同样影响蠕虫。”
　　“说不定，它们的意愿已经实现了呢？”
　　“这倒未必。要那样的话，整个世界就都变了——我指的是这个星球，也包括蠕虫本身。”
　　“他们会悄悄地利用‘妖魔’的力量。为了不让防御系统察觉，他们不需要利用全部力量。要知道，佐里曾经启动过‘妖魔’，可是‘看门犬’立刻把他和妖魔都消灭了。”
　　“我不明白，怎么可能悄悄地利用妖魔呢？它又不是罐头。而从另一方面讲，人们还不知道蠕虫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它们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唤醒妖魔。”
　　“为了和某人作战呗……”
　　“我们可以这么假设。但非人类智慧生物的逻辑是弄不清的，而他们的伦理道德也是我们不可理解的。他们因为某种原因而互相争斗是事实，他们的邻居总是千方百计地试图利用他们的武器也是事实。但结论还是让那些宇宙外联关系研究院的心理学家去做吧。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救你爷爷。”
　　“可是我还有一项任务。”乌利里赫悄悄地说。
　　阿杰姆仔细打量了一下伙伴透明的影像。
　　“我不明白。”
　　“联系。我必须建立联系。”
　　“跟谁？”
　　“跟……乌加阿加蠕虫。”
　　“但是大家都知道，它们早已离开极地了。”
　　“根据间接的材料得知。它们当中已有个体启动了‘妖魔’。矢量释放的非直线波动偶尔会使极地周围的空间产生震动，从而给人这样的印象，仿佛有谁在从星球上以矢量形式投放能量包，”
　　“哦，这可能是我们的科学家们干的……他们当中有人在用动物做试验……”
　　“我们也这么想过；但是释放鉴定却很不一般……总之我的上级领导认为，至少有一条蠕虫在利用着一个幸免遇难、保存下来的‘妖魔’，我必须尽一切努力和它建立联系。”
　　“为什么？”
　　乌利里赫一时语塞。停了一会儿才说：“哦，你提这种问题！要知道，这能推动整个科学的发展！我们找到智慧弟兄，就可以开始研究他们的文化，达到不曾有过的知识高度！最终我们要超越区域界限！我们获得的还会少吗？”
　　比如说权力，阿悉姆警觉地想到。似乎这位年轻的联络员在冠冕堂皇的理由下实现着某人不可告人意图，他的上司很可能跟那个与此有利害关系的政府代表有关联。那个代表就是被他爷爷打过耳光的副主席。他感兴趣的就是有一件事，那就是权力！权力永远是人们千方百计谋求的东西。佐里没办到。为什么不从另一方面来试着解决问题呢？但是他怎么会知道派遣谢利木的情况呢？为什么依格纳特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而又派两个孙子来救老霍尔斯特呢？……
　　“那你爷爷怎么办呢？”阿杰姆冷静地试探说。
　　“我们当然……当然应该首先救爷爷。”乌利里赫急忙说，“然后我再试着启动联系程序，米木带有专门的集装箱。”
　　“这一点我怎么不知道呢？但就算我们成功地找到了谢利木、那你又去哪里找到蠕虫呢？”
　　“它就在这里！”乌利里赫惊诧地说，“你再仔细看看！”
　　阿杰姆又看了看机器人卫上传来的图像，他果真看到了蠕虫的身子。它围着木拉格·马胡尔的眼睛盘成一圈。

　　机器人的视频系统不能传输地下室大气的全部特点和差异。乌加阿加蠕虫在这里建造了与“半死不活的妖魔”联系的设备。当他们跟随米木进入厅室，进入这另类世界，这有着另一种时间量度，阿杰姆考虑到了这一点，而这种考虑并非故弄玄虚，因为厅室里的确是被另一种物理规律是配的。这种物理的规律与地球的完全不同，这些物理规律的实施和启动支持是由近１００万年前就建造、而至今仍在工作的蠕虫设备——木拉格·马胡尔的眼睛——来完成的。这设备曾经和扎莉玛开了个恶意的玩笑。这眼睛跟其他任何机器都大不相同。在这里，它竭尽全力地发挥着作用。乌加阿加出生并生长在宇宙的非整数维空间区域里。毫无疑问，这种空间在它们的生活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空间的这一特性完全有可能，补偿了它们外表笨拙、行动迟缓、一定程度的自由散漫等不足。在二维空间里，它们的确只不过是一些巨大的蠕虫而已，它们服从重力规律，紧贴星球表面爬行，但接近它们的自然条件时，蠕虫就会变成优雅、敏捷、漂亮、能变换形状的生物。这是活着留下来并且能用“透镜”与“妖魔”交流的最后一条蠕虫。
　　阿杰姆和乌利里赫来到厅室里，围在木拉格·马胡尔眼睛周围的那个鳞片闪着水银色光泽的环便不断向洞穴地面喷出金属流，环本身突然变成一条双头无眼的巨龙。张着獠牙大口向两人冲来。不知道没有眼睛的蠕虫是怎么看到他们的！
　　“别开火！”阿杰姆马上下令。
　　“我没有这种打算。”乌利里赫压底嗓音回答，“奇怪，这兽对米木竟没有反应。”
　　“也许它只对活的动物有反应。我们对蠕虫的情况还是一无所知。”
　　“如果它向我们袭击，我们该怎么办？”
　　“别怕，往好处想，它不会袭击的。我们对它并不是敌人、如果它看到了我们，那它现在可能就在读取我们的思维。”
　　乌加阿加蠕虫仿佛听懂了阿杰姆的这句话，在两人没有察觉的情况下马上就变了样：从一条龙变成了像金属制的鳐鱼一样的庞然大物。它围着厅室飞了一圈之后，又重新变成为闪光、呼吸正常、脉搏跳动着、围在透镜、木拉格·马胡尔眼睛周围的环。
　　阿杰姆松了口气。的确，证实蠕虫是安全的是一回事，而要强迫自己相信这点又是另一回事。
　　他向四周看了看。
　　一束光在蠕虫身体搏动节拍的配合下从眼睛透镜里涌出来，投进下面的井口。厅室里的全部物件也随之抖动起来：支撑天花板的骨形圆柱、墙壁、地面都在抖动。这地下室好像充满了异域生命的活力。是谁在支持这种生命，是乌加阿加蠕虫，还是这被禁锢的妖魔，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他们必定在这里。”鸟利里赫冷静地说。
　　“谁？”阿杰姆不解其蠢、
　　“猎匪呗……那些跟爷爷打仗的人呗。”
　　“只有在你爷爷已经牺牲的情况下，才有这种可能。但是我们本该发现他们，或者，他们发现我们啊。可这里谁也没有。我们得仔细地察看这地下室，或许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米木，从后面掩护好搭档。中尉，请更加留神一点，不要做任何试探。已经有过先例了。”
　　“你指的是扎莉玛吧？我理解。”
　　阿杰姆咬了咬牙，但没有吭声。他们分头仔细检察了乌加阿加活蠕虫所在的这个厅室大约半个小时，蠕虫不时地垂下头来看他们一下。如果不考虑撂在地上、已经退出弹药的那枝光了火箭，别的就什么也没有了。他们最后在井口围堤旁碰头。透镜——木拉格·马胡尔的眼睛似乎是在盲目地往井口里看——其实它一点儿也不盲目，你只要靠近一点儿就能发现，这眼睛具有真正的瞳孔，其直径有３～４米。这孔在呼吸，时缩，时张；每分钟都有一滴明亮的云朵样的东西掉进井口里去。阿杰姆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出征，那时他和谢利木、扎莉玛就发现了类似的东西，当时扎莉玛说，木拉格的眼睛在哭泣。这只眼睛也哭，但稍有不同。它那发亮的“眼泪”是活的，不像上一次那样是死的。它的危险性可能更大。
　　“让我们来看一看这井通到哪里去！”鸟利里赫一时心血来潮。
　　“不可随意冒险行事！”阿杰姆阻拦道，“不要忘记上面有‘妖魔’古墓。”他想了想又补充说，“木拉格·马胡尔的监狱。而且还应当记住，所有‘妖魔’都是战斗机器人，”
　　“一切恐怕都取决于主人的意愿……”乌利里赫胆怯地说，“要知道，５０年前它们当中有一个曾经游过地球，那时它最终还是服从了你的爷爷。”
　　“第一，那时爷爷是在巡航机上，他有我们的‘椰子’没法比的防护设备。第二，他不是单独一个人，当时跟他在一起的还有两个人……”
　　“我明白，还有扬·拉帕拉和弗拉基米尔·卡拉耶夫。他们最终还是迫使‘妖魔’离开了地球。”
　　“但愿你没有产生要让这个‘妖魔’服从于你的愿望吧？”
　　“我连想都没有想过！”
　　“那很好。我们好好休息吧，早上头脑要比晚上清醒灵光。把一切尝试都放到明天去做吧。”

《妖魔钝化》 作者：瓦西里·戈洛瓦切夫

五、违抗命令

　　他们并未如愿以偿地得到休息。生活保障没备的保护装置，无法应对外星物理规律的影响。“矮胖子”的智能电脑程序遭到了破坏。阿杰姆最终不得不放弃了设备的服务。用古老的疗法恢复精力，补充了营养、水和提神饮料，这样总算部分达到了休整的目的。铺开营帐之后４个小时，登陆者就着手完成行动计划。但是，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人提出，在目前情况下该做什么。
　　“启动你的联系程序吧。”阿杰姆终于说，他竭力摆脱这种沉闷的处境，“我目前要指示米木，交给它一个沿‘瞳孔’通道升上去的住务，去看看这通道通到哪里，在古墓里边大概有些什么东西。”
　　“我只有一句话：‘赞成’。”乌利里赫高兴地说着，他终于得到了期待已久的独立行动的机会。
　　他们开始各做各的事。
　　乌利里赫打开了机器人运载的集装箱，着手安装并调试“金龟子”——一种星际对外关系研究所研制的、专门用于与非人类智慧生物建立联系的、多波段放映旋转机。
　　阿杰姆则给米木下达指示，给它卸了负荷——它载有食物储备、武器、能源电池及“矮胖子”生活设备——然后就派它到木拉格·马胡尔的眼睛里去侦察。
　　盘在眼睛透镜四周的乌加阿加蠕虫动了动，把带鳞片的淡蓝色触角伸向半球机器人，触摸了一会儿机器人的护板，然后缩了回去，接着又把它圆圆的大嘴脸挪近米木；过后这嘴脸又变成透镜，最后终于安静下来。
　　阿杰姆屏住呼吸、他担心，透镜的守卫不让机器人进去，那就不得不另找办法进入木拉格·马胡尔的地狱了。
　　米木进到了眼睛的“瞳孔”里边。启动了视频传输系统，看到了带褶皱的隧道。墙壁沿着红色发光的隧道往上伸到看不到的高度。根据电脑的计算，这支撑在墓底的井道长不超过３００米。米木继续深入其内，走完了第一个、第二个１００米，在看到从上面迎面而来的发光云——木拉格马胡尔的眼泪——之后，就停下来。图像摇晃、闪烁了一阵，消失了，最后又重新出现，但依然模糊并抖动着。“眼泪”最有可能是某种能量的凝集块，它伴生出光，能击穿机器人的防护板，影响了它的视频传输器。
　　阿杰姆把哽在喉咙里的一团东西吞了下去，他想起了扎莉玛的惨叫，那时落到她身上的正是这样的“眼泪”。
　　但是、米木像狗一样地抖了抖身子，尽管可视图像仍未恢复，它却已经继续前进了。
　　接近了更加明亮的井口环，图像又摇晃起来，图像里的东西几乎什么也识别小了。机器人似乎来到了一个中央有火在流动的厅室，它似乎受到了什么撞击，像陀螺似的直打转，厅室的墙壁上闪出一些奇怪的突起，有的像逗号，有的像舞动的小火环，不一会儿阿杰姆眼前的图像就完全熄灭了。
　　他的耳边传来了乌利里赫的一声叹息：“你看到了吗？那里坐着一个‘妖魔’！是活的！”
　　乌加阿加蠕虫突然从“栖息架”上挣脱出来，在厅室里游窜，穿梭于圆柱之间，把头伸向木拉格·马胡尔的眼睛瞳孔。它好像在竭力要挤到里边去，但是它没有成功，只好又退了回来。避开“眼泪”，向两人的方向冲了过来，仿佛要把他们吞进肚里压成肉饼似的。乌利里赫大叫了一声，急忙闪到一边。
　　“它发疯了！我要开火！”
　　“不准开火！”阿杰姆仍留在原地，大吼了一声。
　　蠕虫在离他１米的地方刹住，翘起了如像翅膀一样的鳞片，掀起的气浪直把阿杰姆推到墙边。但是气浪伤不了“椰子”的防护装置。他们——蠕虫和人——一动不动，相互对望良久。
　　“它怎么了，疯了吗？”乌利里赫悄悄地说。
　　阿杰姆没有回答，他留心地细看他面前那根黄色的金属网柱，他听到了一个低微的话音，是一种用陌生的语言说出的声音，一种忻求而又带命令口吻的声音。
　　“让我吓唬它一下吧。”乌利里赫建议道：
　　“可不敢放肆，”阿杰姆小声果断阻止道。他在试图用意念和蠕虫谈话。但是它突然像被烟雾呛着的马匹那样打了个响鼻，就缩回到“眼睛”那里去了。那话音这时依然回荡在阿杰姆的耳际。
　　“您在冒险，长官。”乌利里赫不赞同地说。
　　“它刚才在跟我谈话呢。”阿杰姆若有所思地回答。
　　“谈话？！”乌利里赫听了这回答不由笑了起来，“它说什么？‘你好，地球人’吗？‘我已经恭候多时了’吗？”
　　“这不是玩笑。我真的听到了。”
　　“可为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这不是一般的意念交流。我感觉蠕虫似乎想起了什么要说的话，但是马上又忘了。”
　　“也就是说，它有钝化的迹象了。”中尉快活起来，“它已经不聪明了，年龄不饶人嘛。”
　　“把‘金龟子’放出去。”阿杰姆冷静地说。
　　乌利里赫解开了控制联系机器人的包装，调试了一会儿“金龟子”，检查了它的工作性能，然后把包装匣子盖好。
　　“准备就绪！”
　　金龟子升到了空中，像一只巨型的昆虫，朝着摆动的蠕虫飞去。下面的情况是在几秒钟之内发生的：
　　蠕虫在厅室里游转，把头伸向木拉格·马胡尔的眼睛，向人冲来，然后张开金属大口，一口就把“金龟子”吞进了肚里。它停了一会儿，似乎很不好受，接着就用尾巴击打井边，好像肚子胀得难受一祥。厅室里又滚动起隆隆声浪。突然，只听轰隆一声，它像一根棍子一样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哦。金龟子咬它了！”乌利里赫惊叫起来，“把它咬死啦！”
　　但是乌加阿加蠕虫没有死。它突然冒出烟来，开始喘气，发胀，乱蹦乱跳，用尾巴撑住地面，坐了起来，长出了像足、像手又像头一样的多节肢，开始像人一样地直立行走。
　　“疯了！”惊愕的乌利里赫小声说，“难道它想……”
　　“闭嘴！”阿杰姆及时制止了他。　地下室一下变得静悄悄的。　随后，阿杰姆的耳朵里响起了不知是谁的全玻璃钢鸣哨般的泛音：
　　“你好，兀鹫……救我，这好像已经成了你的习惯……”
　　“谢利木！”阿杰姆大声喊道。
　　“是爷爷吗？”乌利里赫惊喜地叫起来，“你还活着？！你在哪里？出来吧！”
　　“要能出来那该多高兴啊，”他的嗓音咯吱咯吱的，有点像在打呼哨，“可是我不能。我现在已经是共生体——和这个怪物成了一个整体。我别无选择。匪帮追上了我。一共１２个人，全都荷枪实弹。我不得不想到这一招——扎根到蠕虫体内……”
　　“这你是怎么办到的？”
　　“说来话长……”
　　蠕虫浮肿成不规则的灰暗大块，然后又恢复成原形回到木拉格·马胡尔的眼睛旁。但是，那个属于非单纯人、最好称为综合共生体的话音又继续响起来，显然谢利木·冯·霍尔斯特以某种方式成功地利用“金龟子”作为通讯联系的工具了。
　　“我没料到你来得会这么快，兀鹫……”
　　“并非那么快，从你沉默之时起，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那就是说，在这里时间过得要比在吸取地带外面慢。”
　　“什么吸取？”乌利里赫迫不及待地问。
　　“我是这么称呼这个地下厅室的……为了吸取‘妖魔’的能量，蠕虫在这里安装了‘适当的‘挤奶器’，它们还用某种方法把吸取到的能量传送到自己的故乡，以维持同胞的生存……它们的文明已经泯灭……我现在栖息其内，这条蠕虫是最后剩下的蠕虫之一……它是靠吸取‘妖魔’的能量才活着……”
　　“那么可以得出结论，‘妖魔’还活着？它还可以发挥作用，可以完成意愿？”
　　“我听出来了，孙子，乌利沙（乌利里赫的爱称）……我并不认为，一切会就此结束……”
　　“我还以为，你已经牺牲了。上面给了我与蠕虫联系的任务。现在由于你我能做到这点了！也许，我还能获得更多！”
　　阿杰姆终于明白，小霍尔斯特让他厌恶的就是这一点：他不怕冒险，他感兴趣的只是考察，只是外星文明和自然之谜的研究本身，他对爷爷的命运其实一点儿也小关心。他同意不畏艰险到极地来，只是为了与乌加阿加文明的代表接触——也许还与“妖魔”接触。
　　蠕虫离开顶棚，掉到地上。它跳起来，撞在井口中央的石头上，又又撞击了圆柱和厅室的墙壁。
　　“请原谅，小伙子们。”又传来了上校明显变弱的话音，“很遗憾，我的坐骑早已超龄，尽管它不断地通过‘挤奶器’吸收能源，仍然即将失去最后的一点理智。我已经驾驭不了它了。一有问题请赶快提，我不能长时间监控它的智力。”
　　“爷爷，什么是……”
　　乌利里赫本已开始发问，但被阿杰姆打断了：“谢利木，追你的那些猎匪哪儿去了？”
　　“到上面‘妖魔’那儿去了。”
　　“他们……到达了吗？”
　　“说不准。他们不知道‘妖魔’的‘眼泪’。我当然也没有提醒他们”
　　“那他们都死了吗？”
　　“‘眼泪’是一种多维的能量资源结晶。它能实现妖魔的意念，或是计谋。我想，‘眼泪’已经把那些猎匪驱逐出了井里，把他们远远地遣送到大沼泽里，或者送往太空了，也有可能干脆就直接送到蠕虫的星球上去了。但是他们是到不了妖魔古墓的。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不然我早就感觉到了。”
　　“你认为，它完成他们的……意愿了吗？”
　　“‘妖魔’是战斗机器人，它们只会破坏。一旦神经崩溃的人启动了它，那就会发生灾难。但是坐在我们头顶上的这个‘妖魔’已经奄奄一息。蠕虫吸取它的能量几乎已经１００万年了。它只剩下一小点能量了……但是它大概还能完成某种全然疯狂的意愿……”
　　“我要到上面去！”乌利里赫大声叫喊着，“我要启动它！让它把防御系统摧毁，也许还能找到其他的‘妖魔’，而且是活的……”
　　“不值得这么做，乌利沙……非人类智慧生物的战斗机器人是不可预言的。要控制这些机器人，是我们力所不及的。它当然会完成某种意愿，但与此同时，也可能会产生强烈的、对全人类来说十分不利的后果……对那些一心想要它们完成自己愿望的人——例如佐里——来说，他所得到的赏赐，大概就是‘不朽“的名声，但与此同时，他却伤害了其他人的感情。结果使自己沦为贪权的恶棍！你要这样吗？”
　　“不，爷爷。借助于‘妖魔’，我们可以认识好多新的事物！我们闯入蠕虫的故乡，就可以弄清超级鸟和Ｘ种族之间发生战争的原因！而且地球上许多事就可以朝好的方向转变……”
　　“这完全是奢谈，孙子！而且这也不是你的话和思想。我担心，你已真诚地相信你上司的花言巧语，所以才冒险潜到这地狱里来……”
　　“是的，我相信比尔金！……”乌利里赫怒气冲冲地吼起来，突然中断了。
　　这空间里一时鸦雀无声，许久才传来了似乎是沉痛叹息的声音。这是谢里木发出的带有咯吱声的新语音：“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我很遗憾你要失望了，乌利沙。即便你同意中立于比尔金和‘妖魔’之间，你也同样白搭。从这里通向‘妖魔’的路是没有的。”
　　阿杰姆沉默不语、比尔金正是那个被谢利木打过耳光的政府副主席，他一直渴望改变地球上现存秩序，为自己谋取更大的权益。
　　“你在听我说吗，兀鹫？上校问。
　　“在听。”阿杰姆立即回答。其实他早已是组长，不再是兀鹫——单干专家了。但是他也不打算把情况说明。
　　“对你而言……有一种可能……”
　　阿杰姆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他懂得，谢利木暗示的是什么。
　　“但这是……不可能的！”
　　“谁知道，对‘妖魔’而言，什么是可能，什么是不可能呢？也许它不能使人复苏，但是，如果扎莉玛还活着，无论她现在哪里，那它都会把你引到她那里去的。”
　　“怎么会昵？”
　　“你还记得你送给她一枚钻石吗？现在人们已知道，这种钻石是‘妖魔’的胚胎。与你爷爷战斗的那个‘妖魔’在离开太阳系的时候，在土星光环上留下了一个开始生育钻石的程序孵化器。问题还不在此。‘妖魔’根据扎莉玛的钻石的方位应当找得到她。”
　　“我不知道，也不相信！……”
　　“可这是机会，你得同意。”
　　阿杰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方面焦急地寻找着辩驳的理由，一方面又赞同谢利木的想法，他摆了摆头，想摆脱这种诱惑。
　　“我不怕死，但这毕竟是……不可能的，然而我明白，我该做什么……”
　　“你们真该死，白痴，空想主义者！”乌利里赫突然暴跳如雷，并用光子火箭朝阿杰姆和蠕虫开火，“我不让你们做这等蠢事！‘妖魔’应当服务……”
　　小霍尔斯特最后这句话已经听不清了。他穿过火焰和烟雾冲向木拉格·马胡尔眼睛的瞳孔，在被突然的袭击惊呆的阿杰姆采取措施之前，他就已经消失在孔洞之中了。
　　光子火箭的冲出波没有给阿杰姆造成伤害，因为新一代“椰子的防护场把它化解了，但是，乌加阿加蠕虫却惨遭不幸。弹头射穿了它的身体，这巨大的金属蠕虫从“眼睛”透镜周围脱落下来，轰的一声掉到地上，开始做垂死挣扎，在没有断气前变换着形状，最后像一尾鳐一样地平躺下去。
　　“谢利木！”阿杰姆一下跳到他跟前呼喊道。
　　“快跑，追上那个昏了头的傻瓜……”传出了上校咬牙切齿的话音，“趁……灾难还未发生……你要小心‘眼泪’……”
　　话音变细弱了，最后消失。
　　阿杰姆仔细听了寂静中像下雨似的簌簌声，用一只拳头击了一下自己的手巴掌，便奔向木拉格·马胡尔的眼睛。突然，从那只眼睛里啪地涌出一滴染成红色、而且发光的泪来，直落井口。

《妖魔钝化》 作者：瓦西里·戈洛瓦切夫

六、请猜猜意愿

　　从内部看，古墓有点像一个哥特式大教堂。其墙壁是分层的，像红菇菌丝。墙的颜色呈黑色，带有紫色光泽，给人不愉快的忧郁印象，教堂中央凸起一个博动着的深棕红色肿块，其上斑点遍布，细流纵横，隐隐泛光，总体上使人觉得它是一颗令人产生不愉快感觉的心脏。从这颗心脏里还长出一个高达百米、上面有透孔的灰蓝色大蛋。往蛋壳孔里望去，可以看到里边有一个与心脏收缩合拍搏动、并不断流动的东西，它会喷射出既像云雾又像液滴的浅灰色东西。这东西有时会剧烈地颤动。从心脏里还会射出闪电，闪电射入盖在地上洞穴的透明气泡。气泡被发光的雾充满，并陷入洞穴里，慢慢就变成木拉格·马胡尔的眼泪。这时，墓室的轮廓就发生改变，开始摇摆，空间急剧抖动，“椰子”的防护装置勉强应付得了另类世界自然暴虐的出现，然而这只不过是沉睡的“妖魔”打打鼾而已。
　　阿杰姆已经看到，受另类物理规律支配的“妖魔”是什么样的，仅仅它的呼吸就能对他产生非同小可的影响。据传说记载，“妖魔”会创造奇迹，干出惊心动魄的事情来。
　　椭圆形的“妖魔”又颤动了，它的“心脏”又发出了闪电。一滴新的眼泪又落到了井里。此井是乌加阿加蠕虫为了吸取这巨物的能量而建造的。阿杰姆感到恶心、头晕，他抖动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的目的。要长时间忍受“妖魔”的“鼾声”是不堪想像的。
　　只是现在他才发现，这个透孔椭圆形蛋里的“液滴”内的火光是不均匀的：下面的光比较强。往上渐渐变暗，中间就变为灰色的，最上面就完全变黑。谢利木是对的：“妖魔”的能量已经枯竭。如果它还能完成意愿，那充其量也只能完成一次，而且质量还很难保证。
　　阿杰姆咬紧牙关，努力平息缺乏信心和恐惧的心理波动，他明白，自己是不能犯错误的，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他准备献出生命。
　　为防万一，他围厅室飞了一圈，寻找先到这儿来的人，但是除了盲目在厅室里转来转去、受损的米木之外，无论是寻“魔”猎匪，还是乌利里赫，他都没有找到。他们要么是在碰到“妖魔”的“眼泪”时就死了，要么就真的是被驱逐出墓室，到了星球的表面，或者已经被抛入太空。突然，一个念头涌进他的的脑海：既然蠕虫的“吸能设备”以某种形式与它们的世界联系，并把能量输往那里，那么，猎匪、乌利里赫、扎莉玛都有可能被送到了乌加阿加蠕虫的星球。
　　“我检查一下。”阿杰姆对自己说，“你等着吧，姑娘。无论你在哪里，我一定要找到你。”
　　但是现在，他把注意力集中到主要任务上，他非常清楚，应当怎样完成任务。他知道，只有两种尝试对”妖魔”会起作用：第一种，当佐里在地球上与“妖魔”接触时，他从“妖魔”那里获得了某些超能；第二种，爷爷依格纳特和伙伴瓦洛佳·卡拉耶夫、扬·拉帕拉一道为劝说“妖魔”离开地球而进行的尝试。尽管他们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但他们终归还是取得了成功。然而现在主要的问题是，他们“登陆”到了“妖魔”的深层，而且还活着！虽然有巡航舰力场的干扰，“妖魔”依然能听取他们的意愿。阿杰姆身上有防护服，他不知道，“妖魔”是否能透过“椰子”的外壳听取他的意愿。如果要成功启动非人类智慧生物的机器人，就必须解除“椰子”的密封，这样一来，在他失去知觉的这段时间内，他将处于致命的危险中，因为墓室空气里有放射线存在。
　　他在犹豫。
　　很想尽快离开这里。
　　想活。
　　很想活！
　　可是，要把所想做的事进行到底，要在与“妖魔”的搏斗中成为胜者的愿望占了上风。
　　阿杰姆靠近了那个活的透孔的卵茧壳。茧壳内所禁锢的那个有“魔力”的机器人在转动着，注视着靠近的人。阿杰姆深深地呼了口气，关闭了防卫装置，掀开了面罩，闪电般地从蛋壳的一个孔里钻到“妖魔”的“蛋黄”里去。
　　他只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冰与火之中，一瞬间他被烧伤被冰凉了，变成了一个熔岩组成的冰人，他的全部精力、思想和感情都被吸收了，跟前一阵阵发黑，他觉得，他已经飞到了无底深渊的边缘。深渊里寒气逼人。一个没有眼、没有尾、没有身、不成形的怪物在看着他。后来他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接着，在感觉到急速奇怪飞行之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假若他能从旁观者的角度观察一下自己的话，那么他就能看到，在他穿过巨蛋蛋壳时，他的整个身子都罩在一个奇妙的金色光环里，变成了一队透明的幽灵，一个接一个鱼贯地潜入机器人那雾一般的液滴之中，然后又一个个消失……马上又往回飞出来，全身裹着一层火一样的薄膜，撞到了茧壳孔的边缘，倒在这“心脏”上，一动不动。
　　“妖魔”让人保持着生命的同时，一丝不苟地向他吐着液体。一切都熄灭了！茧壳里椭圆形的雾状液滴几乎全部硬化了，变成长存雾状底座上的梭梭树丛。底座里生命的火花在微微泛光。支撑“妖魔”茧壳的“心脏”之光也熄灭了，只有几丝光仍缓缓的流动在它的半球形外壳上，最后这几丝光也慢慢地变暗，“妖魔”已经把剩余的全部力量都用来实现人的意愿，掘尽了自己全部神奇的能量。
　　但与此同时，人也耗尽了自己的全部精力。要想从无意识的状念下解脱出来是不容易的。两者就这样挨在一起逼近死亡：一个非人类智慧生物创造的战斗机器人，它绝对不同于人创造的，但它能感受愤怒或者痛苦；另一个是地球人，为了拯救自己的一个同胞，他甘冒生命的危险。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穿过乌加阿加蠕虫挖掘的井口闯进厅室里来了。他穿着防护服，面罩掀起，奔到阿杰姆跟前，俯身看着他。
　　来者正是谢利木·冯·霍尔斯特！
　　阿杰姆的意愿实现了。
　　他是多么想救上校啊！他终于让半死的“妖魔”恢复了冯·霍尔斯特的人的面貌！
　　当然，在机器人进攻的时候，阿杰姆也想到救扎莉玛，但是这似乎将以注定失败而告终，使他与她永别，他懂得应当首先考虑朋友。关心那个同样为了他不惜牺牲自己的朋友……
　　他醒过来了，看到自己上方有一张男子汉的脸。
　　“终于，”上校谢利木·冯·霍尔斯特嘟哝道，“醒过来了。好啦，翻个身，站起来。”
　　“你……活着……”阿杰姆确认道，声音十分微弱，“一切都……实现了……”
　　“并非一切。我们前头还有路要走。”
　　“我们……现在在哪里？”
　　“在‘矮胖子’的生活营房里，在墓室下面的地下室里。好在我及时把你拖到了这里。”
　　“下一步……你打算干……什么？”
　　“还干什么？当然是找扎莉玛。我想，她现在正在蠕虫世界的某地受苦受难，等着你去救她，也顺便找一找我那愚蠢的孙子。趁我们这个‘妖魔’与蠕虫故乡的联系通道还在运行，让我们赶快奔到那儿去吧。”谢利木把头向上昂了昂，考虑了一会儿，又巧妙地补充说，“当然，这要以你没有失去寻找姑娘的愿望为前提。”
　　阿杰姆还没有完全苏醒。他微微欠起身子，拉着蠕虫人坚强有力的手站了起来……

《妖魔钝化》 作者：瓦西里·戈洛瓦切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