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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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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人》
作者:卡罗尔·埃姆什威勒

正文 雪人

  我们假装满不在乎地走进一片陌生地带,两只手撑在两边按在屁股上,一有机会还跳上岩石来个金鸡独立。就像人们出发前讲的那样,在我们的左边是一条河,而右边是大山。每碰上一个电话亭,我们都要停下来,打个电话。由于暴风雪,电线很多都挂了下来,散落一地。头儿讲我们已经到达了现场。在电话里,他要我们留神那些奇特而精巧的分成两瓣的脚印,它们还赶不上男孩子的脚印大。头儿还说,“要么爬树,要么上电线杆,反正什么合适上什么,然后大喊你们记着的名字。”所以,我们就攀上电线杆子,顺着英文字母的先后喊道:爱丽丝,贝蒂,依莱恩,珍,琼,玛丽莲,玛丽……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我们一共七个男人,全都身强力壮,身穿海军制服,除一个人外,全是冒牌货。这种制服被认为能把她们吸引住。这支搜索队为“追踪自身幻影的不明物体委员会一工作,在各自的行当都算一把好手,可是我们全厌倦了(不管什么天气,我们肯定敞开着领口)。我们开枪射击,枪口火星四溅,子弹像抹了一层巧克力的草莓,远处传回巨响。这是一个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脱光衣服的时代,是一个“干吗不”而非“试试看”的时代。这个时代的武器可以感知七十五码开外的活物并准确命中,我们手中的武器就是这样(没准有一天我自己都乐意来这么一下)。另外,在我们的皮夹里有几张模糊的照片,大都是几个月前偶然拍下的。其中二个据说是头儿的妻子。拍照距离太远,她的五官特征已经看不清了,除了那身皮毛大衣。头儿一口咬定是他的妻子,并肯定她安然无恙。
  除了漫天大雪什么都没看见。为了这些痘物我们可是受了大罪!
  照片平摊在掌心,想象一下她们的玉体吧!……这些个四英尺高、体态丰盈的小美人……五官尽已消失,眼睛成了圆圈,腿和脑袋更是摆设(整张脸都被流行的发式给罩上了)。想象一下我们找到了她们,可也别笑得忘了形。丰乳肥臀的诱惑迎面扑来,还有……(那可是最有诱惑力的)。只要铆足了劲,岂有败阵之理!再怎么也得留下个值得称道的名声,至少不能让人对咱的举动指指戳戳吧?
  这是到目前为止我们找到的一些蛛丝马迹(她们是那种容易激动、神经质的痘物,老是受到骚扰,要么行色匆匆,要是我们不知道因为这两个原因她们老是粗心大意的话,我们一准以为这些东西是她们存心扔在那儿的):一根还冻着的芦笋,一张从杂志上随手撕下的纸,上面是肉末茄子蛋配的洋葱汤的简单食谱,一个小钱包,里面有几张美元碎片,还有一纸板火柴(明摆着她们能生火,对此我们感到欣慰)。
  头儿命令我们离开河岸向山里进发。尽管春雪消融,雪崩依然频仍,危机四伏。指南针指向正北。一路全是碎石头和冰块,有时脚底像抹了油,心里却很清楚这会儿她们整支部落可能已投南而去,而且心情沮丧,感觉不到爱。她们的行踪是那样飘忽不定,根本说不准哪个方向对头。不过,凭着路上的遗留物,我们还是愿意相信自己找准了方向。
  我们队里有一个资深精神分析学家,擅长分析癔病和受虐狂(尽管不开诊,却一直致力于这方面的研究)。他说一旦找到她们,她们也许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叫人晕头转向的声音,这些声音没什么意思,常常被错以为是一阵大笑,他说这种误解或许最安全。另一方面,假如她们郴我们微笑,那不过是一种简单的反应,借以让我们放松(据发现,她们发笑的频数是男人的2.5倍)。他还说,有一种神经质的痴笑从本质讲源于性欲,如果她们见到我们时发出这种痴笑,那也许是个极好的信号。无论如何,除了名字和头衔,什么也别跟她们说。如果她们在生气,千万小心另LJ让她们把怒火发泄到自己头上。
  精神分析学家列出一张图表以供进一步研究:

  转向的目标分三个阶段,具备两种可能性(都能实现)

  照片上有个女人叫格雷斯,现在少说有五十五岁了。在一个月夜,趁我们头儿一不留神,格雷斯从一家餐馆溜之大吉了。可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除了按部就班,照常干他的指挥之外,头儿还能怎么样呢?我们当然接受头儿的想法。他还说,照他看来,格雷斯那会儿已经接受了对她的行动限制。之所以逃跑是因为没有完全同化,或者说她对事物没有形成判断力。过了好几年头儿才慢慢地把此事淡忘了。
  我真想立刻碰上这么一个女人。她是不是敢问我从哪里来,为什么她们跟我们差别那么大?我们的情感怎么慢慢儿变得和她们的截然不同?她们是不是住在地下,有宽敞的餐厅,多开间的礼拜堂,烤炉送来温暖,空气中还有姜汁饼的香味,育龄妇女靠着某个早已死去的高个红发喜剧演员或摇滚歌星的冰冻精液受孕,怀了一胎又一胎?总之,这只不过是一种揣度罢了。
  突然,眼前之物令我们陷入沉寂。一个女人!……就在我们上头,一个高个(似乎是高个)、身着盛装的女人(就像头儿照片里的)头戴一顶硕大的深褐色帽子,耳朵上的物件闪闪发光,单脚一动不动地站立(似乎足有五分钟之久)。也许只是一头直立的熊(太阳光正好挡住了视线),等半小时后我们赶到,早已走得无影无踪。心理分析学家整夜守在留下足印的地方,准备来一番循循诱导。不幸得很,什么也没等来。
  消息通过电话传到指挥官那头(头儿说:“告诉她我爱她”),他要我们也穿上女人的那种服饰……和脚印尺寸吻合的鞋子,披在几层合身内衣外的貂皮、狐狸皮和豹皮大衣(仿皮)。另外,我们决定在营地七十五码外放上一圈香蕉,并设置了生物温感器。一旦她们来取香蕉,我们就可以一直跟踪到住处,进入那个黑暗而神圣的避难所。届时,我们的电视摄制组随时准备将她们看到我们的最初反应拍下来,然后送到电视台播出。她们喜欢被人跟踪,从来郡是如此。
  我们希望她们知道我们在各自研究领域内的声望,哪怕只是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一点也好。
  生物温感器报了警,却不能显示正确的搜寻方向。结果第二天早晨,所有的香蕉不翼而飞。
  这全是因为她们不肯老实呆着……不肯拿出点认真劲儿。她们没人协调行动,一跑就是猢狲散,而且没法集中精力干好手头的活儿,喜欢乱下结论,凭空假设,对任何事都是想当然,反过来也一样,就是任何事都不想当然(比如爱情)。不错,她们禀赋不错,不过,我们男人也自有天分。这次我们学乖了,把香蕉摆成了长长的一直溜儿。
  想想看我们终于跨入了她们的厨房!天啦,这可是世上最大的、整个儿被挖空的大山啊!那是什么怪味I瞧这副乱糟糟的样子!这就是她们单调乏味的生存状态!我们不会相信眼前的一切的。她们会跟我们说一切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她们兴许在想她们再不用为争权夺利而拼命了。)她们甚至会说她们就是喜欢谁都无权的地方……活得一身轻松,像朋友一样,彼此间是她们特有的友好方式,反正谁跟谁都不用纡尊降贵。她们还会说我们可从未留心过她们,或者从不把她们放在眼里。她们会说我们总是搭不准脉,从来不知道她们是什么,关心什么。是的,我们的确感到了……有很长时间了,我们是感到了一种无法言表的缺憾。她们没有报酬,大部分不名一文,即便如此,还是吸引着男人。我们要告诉她们这一点,还要跟她们讲我们头儿说他会爱上她们中的一个。
  但是,这次她们连香蕉也不要了。(我们给的东西总是不对胃口)。
  好吧。这是最后一招(也是她们的最后机会):仿玉玻璃珠项链;一套进口炊具;一本心理调节书,《如何克服异性交往的害羞感》;特别是为了叫她们开心,我们愿意是儿子,是父亲,是丈夫,由她们定好了。
  心理分析学家说她们有权自己拿主意,不过,我们倒想知道,她们该得到多少作主的权利?
  有个搜索队员称山顶上的女人不过是头熊罢了。他说看到它单脚直立后,弓着身子四脚着地。问题是,她们也会这样的。
  心理分析学家作了_一个梦。梦后他告诉我们别害怕焦渴的阴道(打个比方),只管扑过去把她们压在身下(尽管我们在半山腰往上爬),把鱼儿射入子宫(那全是最好的鲽鱼肉片,还是打个比方)。
  哎,要是我碰上一个的话,我要洗她的脚(不是比方),洗她的背,还要放开手脚洗她的前身。让水把我俩淋个透。我要把她们的头发披散开。不管有没有重活儿,我一定要抽空跟她们耍一耍,哪怕跟这事一样没什么意义,还要听她们的瞎唠叨,至于装出是在听的模样。至于说假定碰上的是格雷斯,那就不是一回事儿,可眼下我也说不准是啥事。
  深夜,我们都围坐在营火边,讲述着有关她们的所有古老故事,那种恐怖劲儿跟小时候在这种情形下感到的不一样。
  兴许这时候她们就隐藏在黑暗中,恐怖就恐怖在我们对她们的身量还一无所知!我们不知道该信哪个。一种说法是她们有我们两个那么大,另一种意见就像我们头儿一再坚持的,认为她们大部分都比男人瘦小,没力气。研究神话的队员认为她们个头大得足以用下身把我们一口吞进,过几个月,再疲惫而绝望地把我们吐将出来。研究人类学的队员坚持她们正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介于大猩猩和人类之间的一环(尽管也许比爪畦直立猿人要进化得多),因此,从逻辑推断,她们身材矮小R还未完全直立,但不见得就因此而没力气。搞性研究的队员则只关心她们的性高潮和我们男人的是不是同一回事儿。天生多情的人认为她们即使在发脾气,也一样是招人怜爱的尤物,跟个头和力气扯不上边。其他人就不这么看了。对如何让她们对生活状态感到安慰和是不是能做到这一点,队里也发生了分歧。她们中的72%感到自己低人一等,65%感到精神平衡力脆弱,三分之一的人仅仅因为自己是女人就没有羞耻感。那么,怎样才能突破她们的自我防线和消极防线呢?争论当然是不可避免的了(85%的人老调重弹)。我们讨厌叫人不快的感情冲突,不惜一切代价防止它的发生,但我们也清楚,在两性的亲密接触中,作为主导的一方是不会轻松的。话是这么说,要是这些天里有那么一天,我们有一伙人(差不多是隐形的),而她们的主要工作就是打扫卫生,那该多风光啊!
  一批德高望重的男人早已奉命出发寻找她们去了。
  即使(万一)不及我们开化,不管怎样,她们会让男人看清自身的野性、兽性和不易察觉的生命力的盛衰……也许其中的一些特性我们以前一无所知。
  我们刚从头儿那里听到一个奇怪而令人不安的消息,说的是一些政界要人声明这些故事纯属假话和骗局,现已证实照片被人伪造,其中一张将一只大猩猩的形象叠印在雪地的背景之上,另一张实为一名穿着女装的男子(只有两张照片未予澄清)。几个人已承认自己撒谎。有的人根本就没有去过现场。我们看到的女人肯定是光线和幻影造成的错觉,或者说更有可能是在附近活动的熊。此外,(他们确信)我们当中出了个骗子,是他偷了香蕉,并在一根长棍一头系上一双旧鞋子,在雪地上留下杂乱的脚印。可是,万一我们发现她们确实存在,问题可就更棘手了。乏味的年代一旦过去,就会建立诸多委员会来寻求解决无聊的办法。也许,必须找到治疗某些地方性癌症、女人月经反常、阴道痉挛及其它痉挛的办法。头儿说,社会上会冒出一大批舞文弄墨之人(业余诗人与画家),没有他们地球照样在。为什么我们来此寻找她们,好像她们是珠穆朗玛峰(两者可以相提并论),就因为她们呆那儿吗?总之,搜寻经费快用完了,头儿甚至怀疑我们是不是还有钱打电话。
  坏消息令我们万分沮丧,却说不出原委。有些人相信,或者说相当确信,那儿确有什么东西存在……恰好在我们看得见、听得着的范围外活动。有些人则似乎有时候透过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丝亮色在闪动,仿佛原本看不见的东西在短短几秒钟内差不多显出了原形。这也让人想到(有几个队员确曾这么想过),扔在床下的脏袜子和脏内衣奇迹般地变得干干净净,叠好放在抽屉里,或是在想喝咖啡的时刻,一杯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等你去品尝,或是家中冰箱里的牛奶或黄油取之不竭……可是此行受到搜寻计划和经费的制约,我们必须回去掌权,为文明、为政治工作……于是,我们打道回府。
  我一度认真考虑过只身前行。我想如果悄悄地潜回去,静坐一会儿,衣着与周围环境更协调些,坐的时间足够多(不再大声叙述那些古老而恐怖的故事),不打自负的手势,肩膀不是过于僵直,也许她们会对我慢慢熟起来,直到从我手上拿走香蕉,并凭这一微妙的事实,承认我是一个独断专行的人,兴许就此学会听从几个简单的命令。那我非得牢记这些命令不可。这可太糟糕了,尽管我确实想回去领取我那一份薪水,获得奖章及继续参加下一个研究项目。不过,我仍想对这些痘物采取进一步行动,哪怕是象征性的也好。我榆偷地沿原路折回,留下若干明显的记号,并在四周扔上一圈香蕉。她们肯定看得懂这些记号:一幅简单的图画,画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一轮新月,这只能代表月亮;…颗心(从解剖学的角度),代表爱情;一个钟面,指针指向作画的确切时刻;我的一个足印,与雪地上原先留下的一个足印并排(看上去就像是并排的问号和感叹号)。记号的最上方题写着“献给格雷斯”。我就地坐了一会,然后竖起耳朵聆听叹息声,我想是听到了动静……我依稀看见洁净的雪地上有个灰影子在动。当然(如果真在那儿),她们是故隐其形,好让别人瞧不见。因此,不见她们的踪影,并非我们的过错。
  好吧,如果她们一意孤行,就让她们对自个儿扯淡去吧(只要高兴,干什么都行),整天跳舞,或是守着家里的炉灶,不停地添木加柴,让炉火一年到头烧个没完没了。就像人们过去常说的那样,让她们生活在“男人的阴影中”吧。活该!
  我问心理分析学家,“我们到底是谁?”
  他回答说大约有90%的男人以不同方式提出这个问题,而其余10%的男人似乎已经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他说不管我们是不是自寻麻烦,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来,说明男人在本质上终归是男人,过去如此,将来亦然。

  (金明 译)

《雪人》 作者:卡罗尔·埃姆什威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