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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天空生长的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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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天空生长的洞穴》
作者:迟卉

正文 向天空生长的洞穴

  当看到浦山的时候,我对我们六千五百万年前的祖先是洞穴啮齿类动物这一说法再没有任何怀疑。
  曾在陕西见识过秦始皇的墓穴封土,地势缓缓升起仿佛山峰,浑然隐匿在高原群山中,别有一番雄浑。
  浦山的坡度虽然也缓和,但在这长江中下游平原上,放眼望去一马平川,兀地立起一座山来,确实能狠狠地震你一下子。而且浦山多树,和平原上一亩亩的农田比起来,绿出了一种别样的韵味。
  在这山体和绿树之下,掩藏在地底的浦森市,是我此趟跨越大半个中国的旅途终点。
  来之前,朋友就已经提醒:无论是什么等级的高速公路,到了浦山隧道,必定堵车。若非领导,最好打开车内空调捧一本书,书读完了,你也就排到了检查站门口。
  遗憾的是我不仅不是领导,而且还不是乘客,开自己的车在隧道口排队,一旦读起书来,忘记了随着队伍挪动,只怕是要被后面司机用十七般语言问候十八代先祖,由于我是女人,很可能问候的话更要恶毒几分。
  车龙牛行间,我百无聊赖,打开收音机,却听到一个女声在介绍浦山的缘起,倒也颇有趣味。

  据介绍:浦森市地势最低的浦湖,也还在海平面上十七米。原本浦森就是一个临海的大城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和内地那些繁华嘈杂的新兴城市一个模样。那女声说到“新兴城市”的时候,语气里很是带了几分鄙弃。这鄙弃是有由头的,须知现在全世界的大城市都向着“洞穴城”发展,这是流行,而站在流行最前列的,正是浦森市。
  和一些新发展出来的洞穴城市相比,浦森人更有鄙弃的理由:那些城市居然向着地下挖掘!我们浦森的洞穴,可是向着天空生长出来的!
  最初,洞穴城市的雏形,不过是一个亿万富翁突发奇想,用高分子材料构架穹顶,将3幢相近大楼的楼顶连结起来,在穹顶上铺置泥土,并且打理成一个花园。而穹顶之下的部分也借了光,没有雨雪的纷扰,渐渐发展成一个大规模的露天酒吧。且有可直达穹顶花园的电梯,一次一人20元,享受“120层楼顶的新鲜阳光”。据说那个富翁很是收入了一笔。
  后来“穹顶式组合住宅小区”也应运而生。十几幢住宅楼的楼顶用高分子材料连结在一起,变成一块露天大绿地,而下面的空间没了讨厌的雨雪,也可以用作各种用途——更重要的是可以缩减楼与楼之间的空间。试想,既然阳光在只要乘坐电梯就可以到达的头顶,何苦在乎你的窗户和邻居窗户的距离呢?
  当“复合式立体阳光住宅群”诞生的时候,浦森市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洞穴运动。这个城市原本就已经人满为患。曾有上下三代五口之家住于九平方米房子的纪录。因此在日益紧张的住房压力之下,高层立体的“蜂窝”被称为解救浦森住房压力的天才发明。
  “蜂窝”一般是正立方体或者六边形建筑,30层左右的高度——你可以想象一个30层楼高的立方体矗立在天地之间,顶层是一个诱人的花园,而里面至少包容了30*30*30=27000户人家。他们共享同一个头顶的花园和同一片阳光。
  起初的“蜂窝”消防和照明都不尽人意,但是随着设计的修订和进展,很快百分之九十的浦森人都入住了“蜂窝”,他们把绿地搬到头顶,道路镶嵌进楼房,而所有其它的地面都用来修筑住房。而那些原本的高层建筑也纷纷修建穹顶,渐渐地,穹顶和穹顶相连,遮蔽了浦森市的天空。人们不用再受风霜雨雪、寒暑交替之苦,越发乐在其中。
  在第一个穹顶问世的三十年后,整个浦森市都被穹顶遮蔽了起来,由于愈向市中心,楼层和建筑就越高,所以穹顶也形成了一个中间高四周低的格局,看上去活脱脱一座山峰,是为浦山。
  浦山-浦森格局形成之后,也经历过一些坎坷。包括2043年的台风,2046年的地震,还有2047年——也就是去年的大规模地面沉降和海水倒灌。但是中国人的智慧永远是带了“人定胜天”的豪气和毅力的,因此这些问题都被完美的解决了,并上了报纸。
  这一次我来浦森,也是为了解决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上报纸大约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样的麻烦入不了浦森人的眼。
  足足从中午排队到傍晚,才到了隧道口。车龙间插花样穿梭着卖茶叶蛋和煮玉米的老妇,操一口标准的浦森话叫卖不休。我用普通话问她价格,于是得到一个白眼儿和傲慢地伸出的两个手指头。因为实在饿得很,加之前面还有十几辆车,我便买了两个蛋充饥。
  检查站的工作人员倒是很客气,普通话也很标准。将我的车里外翻过,并对把我的衣服撒了一地这件事道歉之后,便放我进入了浦森。
  驾车离开浦山隧道的一刹那,我以为自己进入了一个神怪的境界,或者至少也是地狱的某一层。一股潮湿粘稠、带着金属和汽油味道的风扑面而来,每一个城市都有自己的气味,而浦森的气味则让我想起一座运转了上亿年的古旧机器,接缝和外壳上已经青苔满布,却仍旧悠然自得地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浦森市昏暗的天幕下闪烁着桔红色的街灯,高楼林立,下接地上顶天,仿佛一柱柱通天掣地的金箍棒。只是那些窗子里放射出的灯光,又使得它们看起来更像是某种屹立于天地之间,支撑着穹顶的多眼魔怪,只要一放手,头上那片无星的天空便会轰然垮塌下来。点点灯火闪烁,使得整个洞穴充满着慵懒暧昧的红色光晕,在空气中弥散开来。我突然发现在这漫射的灯光之下,自己看不到自己的影子。虽然知道城市里无数点灯火营造出的奇特效果和医院的无影灯是一样的,但是仍然掩盖不了心底那一抹恐慌和不安。
  在我家乡的传说里,只有阎王爷的刀山火海、血池地狱里的鬼,才是没有影子的。那弥漫在浦森四处的灰红色的光芒,难道不正把这城市涂抹得犹如血池一般么?
  我突然大笑了起来。一边嘲笑着自己的胆怯,一边看着地图,加速向老丁的研究所驶去。
  丁晓峰是我的中学同学,因为长得老相,所以我们都叫他老丁。事实上的年龄和我差不了多少。见面以后,依旧是老同学之间的寒暄,然后便把我拉去,狠狠地揎了一顿甜腻腻的浦森菜,全是一丁点儿一丁点儿的菜,装在巴掌大的小碟子里,数了数,足有两打。最后还是没有吃饱。
  老丁的实验室很先进,照明也很好。一簇手臂粗的光纤将穹顶外的阳光引入到工作台上,投射出一轮明亮圆润的光晕。我们很随意地谈起工作,他向我保证:我将在浦森见识到人与自然共存的最佳状态。
  见鬼,我只是个生态学家而已。

  第二天,我决定和老丁到头顶上的浦山森林公园,去进行一些实地调查。
  我们穿好长衣长裤,带上测量仪器,上了穹顶直达电梯。浦森的灯火渐渐在我的脚下远去,黑色的大地仿佛被灯光分割成无数碎块,那些街道上车辆曳着的红色尾灯排成长长的一行,犹如从地下裂缝中渗透出来的岩浆般缓缓流动。当电梯接近穹顶时,我看到上面倒悬着一个个半圆形的菌房,好像大大小小的蚁巢,镶嵌在穹顶和大楼的夹缝里,有几个农民在里面进进出出。这些菌房里培育的各类蘑菇供应着浦森三分之一的蔬菜市场,同时吸收了空气中绝大多数的水汽,将洞穴城市的空气湿度维持在一个合适的水平。
  当电梯穿过铺了厚厚泥土的穹顶时,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抑感,电梯的直径仅有一个人张开手臂的宽度,偏偏外壁又是透明的玻璃,让我随时都有被崩塌的土层掩埋的恐惧感。仿佛那土层会穿过电梯的玻璃外壁,向我扑过来一般。至少……有三到五米左右吧。我估计着土层的厚度。这样的深度足够生长草和灌木,但是乔木……我看到一株树木的根须被干净利落地切断了,好确保它的生长不影响到电梯运转。白生生的木质裸露出来,如折断了的人骨。
  看来穹顶上的树木还是很多的。
  “穹顶能够蓄水么?”我问老丁。
  “理论上能。但是很多人对于头顶上某处有一个湖的事实有强烈的恐惧感。所以我们没有这么做。目前浦山上只有一部分排水沟,在下雨的时候,你可以见到小河。”老丁露齿而笑:“不过市政还是在一些穹顶凹陷的地方修建了几个小型的水池,来给植物供水。”
  “整个穹顶大约有多少立方米泥土?”我好奇地问。
  “我不知道。”老丁抬头望着出口:“没人注意这个,不过应该一直在加厚吧。浦森市所有的有机垃圾都送到穹顶上作肥料了。”
  我的眼前突然冒出一个景象:我们拉起一株小灌木,结果树根地下是堆积如山的粪便、鱼骨和烂菜。大自然的循环在这里被简化和扭曲成令人作呕的方式,而浦森人则对此感到无比骄傲。
  电梯门打开,我和老丁走过一段防水通道,拉开门,阳光洪水般倾泻进来。我连蹦带跳地冲到外面,伸开手臂,在自然的阳光和风中深深呼吸,一句东北粗话脱口而出:
  “他姥姥的,老丁,这才是人过的日子,你在地底下不憋屈么?”
  “我习惯了,不象你,上辈子肯定是向日葵托生的。”老丁笑了起来:“好久没听到你骂人,我还以为你转型做淑女了。”
  “啥时候你变成帅哥,估计我就能变成淑女了。”我反唇相讥。
  老丁挠了挠脑袋:“呃……我们开始干活吧,向日葵女士。”
  我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和望远镜,老丁也把一架望远镜挎在肩上:“你今天打算统计样方(在取样地划出的正方形区域,是统计学上用来统计样本的方法)么?
  “现在统计样方还太早。”我打量着出口附近丛生的杂草和高低错落的树木:“我打算先了解一下浦山的物种分布——我说老丁,这里没有人管理么?怎么弄得跟原生林似的?”
  “原来这一片都是浦山森林公园来着。”老丁的大手划了一个圆圈:“整个浦山山顶就是一个森林公园。但是后来,到上面来旅游的人越来越少。大家都喜欢呆在下面。所以公园也越来越缩水,现在只在北面有那么一小块地方,让人坐上旅游车参观。”
  “看来,大家都不喜欢回归大自然……”我嘟哝着,脚下厚厚的枯草犹如地毯般松软,显然几年来,我们很可能是第一批踏足这里的人类。
  我和老丁慢慢走着,将附近的植物和动物种类潦草地记录在本子上。秋高气爽,浦山的空气也格外清新,除了偶尔纠缠在我们腿上的藤蔓以外,没有什么能打扰我的好心情。
  “老丁!”我指着一个光滑的小洞口喊:“这个是不是浦森的通风口啊?”
  “胡说八道,这里有专门的通风站。”老丁走过来:“不就是个耗子洞嘛。”
  我大笑起来:“我知道这是耗子洞拉,逗你玩的。不过这一路走来看到好几个了,似乎多的不正常。”
  “没什么不正常的。我估计现在浦森市里,老鼠是唯一能和人比数量的东西了。它们喜欢地下城市喜欢的不得了。”老丁指了指远处的一个有机垃圾处理场:“不过它们也上到穹顶来,因为这里吃的东西比较容易得到。而且现在科技手段都先进了,耗子药太危险,我们用超声波驱鼠器,把它们全都震到浦森市外面去。过几个月就重复一次。我估计大部分老鼠都跑上了穹顶。”
  我笑了笑,在笔记本上的“啮齿类——鼠”后面添上了“大量”两个字。
  我们在穹顶上忙活了整整一个星期,给物种分类,划样方,做统计等等。其间老丁还带我去了浦山森林公园仍然面对公众开放的那部分,因为不是周末也不是黄金周,所以游人寥寥,门可罗雀。不过我还是喜欢呆在穹顶上,每次一回到浦森暗红色的地下城市里,我就有种将要窒息的感觉。但是老丁看起来若无其事,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工作即将结束的那天,我们一边闲聊着,一边穿行在树林里。突然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我惊愕地抬起头,发现一条鲜红的火线隐隐约约出现在远方。
  “老丁!山火!”我大叫起来。
  “啥?”老丁转过身,朝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脱口而出:“靠,他二大爷的!”
  他匆匆忙忙从背包里掏出浦山地图扔给我:“快点对着gps找一下最近的穹顶电梯!我打电话给林管所!”
  等他用浦森话对着手机吼叫完毕,我也已经找到了电梯的位置。“朝南跑!”我冲他大声喊。我们草草收拾好背包,绕过火头向南边奔去。
  匆忙奔跑间,我回头看了一眼山火,那一条鲜红的火线横亘在碧绿的山林里,仿佛红衣的鬼魂,黄头发的妖精,疯狂地在灼热中起舞,起舞。
  我的胃开始扭曲和疼痛,我蹲下身子,呕吐起来,边哭边吐。我几乎可以感觉到火焰舔舐我后背的热度,那些灼热的鬼魂,刻骨的疼痛……
  妈妈,妈妈。
  老丁一定是折了回来,他粗暴地拽起我奔跑。我跌跌撞撞跟上他的脚步。泪水模糊了眼睛,烟尘遮蔽了天空。我剧烈地喘息着,干渴的嗓子撕裂无声的尖叫。
  我热,妈妈,我热。
  一直到我们安全地回到浦森,我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我蜷缩在老丁办公室的大椅子上,泪水流满了脸颊。后背陈旧的伤疤又开始疼痛,就像每一个从前的阴雨天一样。
  “我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怕火。”老丁点着一颗烟,闷闷地抽着。
  “怕?”我摇摇头:“老丁,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我紧紧抱住自己,却无法遏制颤抖。我的手指死死抠进后背那一大片灼伤的疤痕里,二十多年了,它们仍然狰狞地提醒着我,让我想起那个被烟尘遮蔽了朝阳的早晨。
  “你说过,你是因为山火才成了孤儿的。”老丁狠狠吸了一大口烟。
  “那不一样——我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老丁。虽然他们和我一样都是在大兴安岭的火灾里成了孤儿,但是我……那天早晨我妈带着我跑出家门,防火带都挡不住,两米多高的火头扑过来,我们就跑,一直跑……突然我妈就把我压在身底下,火从我们身上滚过去,那么高的火头,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火,像穿着红裙子的鬼魂,像黄色头发的妖精,从我们身上滚过去,就像在跳舞一样……后来他们找到我的时候,用刀子才把我和我妈分开,她抱着我,身上的皮肉都和我的皮肤烧在了一起……”我抽泣起来。
  “好了,都过去了。”老丁掐灭烟头,拍了拍我的肩膀:“都过去了。”
  我深深将脸埋进双膝中间。不,老丁,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我恐惧的是什么。只有见识过自然的力量,你才会真正感觉到敬畏。你舒适地居住在地下的大洞穴里,当洞穴向着天空生长,没有人注意到穹顶上那支离破碎的生态环境,正在被自然的蛮力慢慢取代。你以为我们在洞穴里逐渐远离自然,但事实上,我们就是自然的一部分,从来无处可逃。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一直在关注着浦山森林火灾的消息。似乎火情正在逐渐得到控制。浦森市从各地调集来了大量对扑灭山火有经验的消防队员进行扑救。但是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热死了!”老丁抱怨着:“该死,怎么这么热!”
  “上面烧着呢。”我苦笑着抓了张废纸扇风:“现在倒好,浦森成了焖烧锅了。”
  老丁咒骂了一句,我没听清楚,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不说了,我上会儿网。”我把自己从堆积如山的生态学数据里拔出来,随手打开了几个新闻网页。

  浦山大火肆虐 浦森市变成蒸笼

  浦森市鼠害猖獗 市民开展灭鼠竞赛

  多日山火肆虐 军民喜迎甘霖

  我的眼皮猛地跳了起来。点开最后一个新闻,无非是说虽然浦森多雨,但是最近一直没有降雨,今天终于有一场大雨落下,浦森山火有望扑灭等等。
  虽然并不是很相信预感这东西,但我还是关了网页,走到窗口,浦森的灯光一如既往的弥漫着灰红的颜色。那些栖居在穹顶上的老鼠都已经逃进了浦森城深处。它们远远比居住在这里的人更加敏感。
  我想我听到了那个声音,也许只是一个幻觉。但也许我真的听到了那个撕裂的声音。就象我很小的时候,走过东北林场结冰的小河,那些洁白脆弱的冰在我的脚下碎裂的脆响。我看到大楼右侧,远远地有一块天空倾斜了下来,几个菌房摇摇晃晃地悬挂在穹顶的斜面上,几个人跳出倾斜的菌房,仅仅下一刻,它们便像熟透了的果实一样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其实完全可以理解。我很小的时候就见到过在大火中烧过的石头,一旦沾到冷的雨雪,就会裂成碎片。穹顶虽然是高强度的合成材料。但是热胀冷缩,即使不断裂,也会从接口处撕裂开来。
  带着某种幸灾乐祸的心情,我斜靠在阳台上,欣赏着穹顶剥落的那个瞬间。
  似乎有一只巨大的小鸡从外面啄开了浦森的蛋壳,一大块穹顶脱离了支撑它的楼宇,在吱吱嘎嘎的巨响声里脱落下来。但是只脱落了一半,另一半还和穹顶相连,因此脱落的那一半划过一道壮观的弧线,狠狠地砸在作为支撑点的那幢大楼腰部。还冒着烟的、烧焦的树木和泥土一起滑落在浦森光鲜的街道上。
  被脱落的穹顶撞击的大楼倾斜了,突然间整个垮塌下去,腾起一股浑浊的烟尘。由于它是那一块穹顶主要的支撑点,因此更多的穹顶坠落下来,在天幕上撕去了一大块,混浊的烟尘间,穹顶之上的阳光斜射进来,在昏暗疯狂的浦森天空画出一道笔直的淡金色光柱。
  “天哪!”老丁惊恐地叫了起来:“我们要不要到城外去避难?”
  “没关系。”我摇了摇头:“你不觉得那很美么?”
  “美?”老丁看着我的眼神好像我已经疯了。
  或许我真的是疯了。但是那道阳光真的很美,就好像上帝撕开了地狱的浓云和烟雾,将他的光芒投射进亘古黑暗的那一刻。看哪,你们的洞穴在向着天空生长,但是你们仍然要抬起头,敬畏你们将要逃离的力量。
  那是自然的力量,无论是这阳光,还是从我身上滚过的火焰都一样。我爱这力量。即使畏惧,仍然热爱。
  或许老丁说得没错。我是属向日葵的。

  End

《向天空生长的洞穴》 作者:迟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