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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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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序者》
作者:七月

正文 维序者

  他在死亡的三天前复活。
  他的意识渐渐地从黑暗幽深的无垠深渊中探出触角,轻轻地划过四周的数以亿计的恒星,延伸至每一个细微的角落。
  于是他醒了。
  于是数据开始重组。扩散碎裂在数千年长时间尺度上的碎片缓缓地复制自己,在这里组合。十的百次方级别的数。他在这一刻,从无到有,如同尘埃凝聚成行星一样,重新在三维空间中构成了自己的形体。他在这个文明所能感知的物质类别上和这里的统治生命达成了一致,然后用这里文明最重要的资讯0.4~0.7μm的电磁波从远处观察了自己的形象。虽然早已习惯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身体,但这次他依然吃了一惊。
  管他呢。他想,反正不是永远。于是他的意识回到了身体,伸展开了四肢,然后有些茫然抬起头,看见堆满乌云的褐色天空。其下,无际的墨绿海洋。云彩和波涛异常圆润,粘稠,浆糊一般。
  他并没于表现出任何激动,无法结束的任务令他漫游过数以亿计的星球,遭遇过数以百万计的文明,进行过数以万计的毁灭。他早已身心疲惫,不堪重负,不知道那天自己会倒下,消失在混乱拥挤的数据流之间,归零。而将这里交给另一个不幸的同伴,让他重复这种永无止境,孤独的生命历程。
  他在70亿年前亲眼目睹宇宙中第一支生命的诞生,看着他渐渐地发展,进化,经历数十次的生物大灭绝,最后到达文明的顶峰开启时空的钥匙最后因为因果混乱而将17亿年才渐渐成型的伟大的先行者文明毁于一旦;他在45亿年前见到一支异军突起的文明从生命的起源到开启意识到宇宙的秘密仅仅经历了1.2亿年,然后无法接受宇宙真相的事实而自我毁灭;他在32亿年前见到一支试图在自己的恒星变成红巨星之前将自己的星球整个推开,向茫茫无垠的宇宙中寻找自己的归属的伟大文明被黑洞所吞没;他还在2亿年后见到了自己的文明在爆发的超新星的辐射中突然建立,仅仅用了2000万年就迈进了宇宙时代。
  他经历得够多,他曾经点燃一颗恒星将一只摇篮中的碳基文明化为灰烬;曾经穿越黑洞去寻找一个可以作为另一只碳基文明的移民地的行星;曾经亲手创造一只全新的生命,然后在1亿年后亲手将它的后裔毁灭得干干净净;他曾经在一个恒星上作为一名当地居民领导一场被立刻扑灭的革命;曾经在一颗行星上作为科学家扭转了文明的发展方向;甚至扮演过父亲,为一个有着将新生儿作为祭品的劣习提供了一次材料。他干过一切,仅仅为了一个离自己越来越远,渺茫而几乎失去了联络的文明。
  这是他的使命,他知道。在漫长的工作中,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姓名,以至到了不得不用自己的职业代替姓名的地步。他对那些拥有足够智慧,能够了解它存在的文明说:“我,叫维序者。时间的维序者。”

  他还清楚地记得在上次的任务的一切细节。记得自己用尽所有足够支持那具椭圆的身体上百年的能量爆发出来,光芒淹没了小半个行星的那一瞬。撕裂的痛苦让他响彻云霄的尖叫,然后意识便从身体里退了出来,在高处望着一片绚丽的焰火,然后沉沉地睡去。醒来,却发现现在是那一刻的三天前。
  想到现在有一个自己在距这里数万光年的星球上领导一场革命,维序者略微感到了一丝怪异。他的脑子里渐渐有了这次任务的概况。于是昂起头,看了看海的远方,那里一望无际,圆润的绿涛粼粼而起。
  他运动了一下自己笨重的四肢,却感到海水的巨大粘稠度和巨大的浮力。他请求了这个新身体应当正确的游泳姿势,花了大约1分钟学习,然后尽力呼出肺里的空气,朝海底潜了进去。
  那种深沉的绿色淹没了自己。景物愈加的模糊不清。他惊异地发现自己的触觉高度发达,身体对水流的波动甚至直接在大脑里绘制了一幅素描的运动图,物体的大小和速度一目了然。
  像前走,一直向前走,直到看到那条船。维序者在空空荡荡的海洋中前进,时不时浮上水面换口气,温暖然而逆向的洋流像是在他粗糙的皮肤上挠痒痒,他忍不住咧嘴笑了,被灌进去很大很大的一口海水,粘粘的苦味让他觉得不舒服。
  海里什么也没有,这让他惊异万分,这样的海水应当是相当不错的生物栖息地,然而自己却惊讶地发现,居然除了偶尔出现的风筝形的浅灰生物,竟然什么也没有。维序者没有去寻找答案。他早已对这一切失去了好奇心。对他来说,生命已经只剩下任务而已,任务之外的一切,自己已经无力去关心。
  那些浅灰色的生物在他身边游弋,打着圈,然后漂走了。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动作会不会影响历史,这说不清,有的时候一个不经意的手势会改变这个宇宙的未来,有的时候一个文明的毁灭却无足轻重。本来维序本身就是一种对历史的干预,从打破因果律的那一刻开始,文明就陷入了没完没了的维序循环。当每解决一个问题,解决的问题的行动就影响了历史,于是为了保证自己诞生的那个现在,不得不有着无数的维序者拆东墙,补西墙地让历史向着自己经历过的方向进行,维序成了没有尽头的任务。
  再一次浮出水面,吐出嘴里的一口海水,看见在地平线的尽头缓缓地扬起了一条桅杆。桅杆渐渐地升高,两条。维序者停了下来,等待。他感觉到从地平线的方向传来海水的波动。他知道这会是一场杀戮的,他阅读了历史,那条船上星球背面的另一类文明的海上王国派出的探险队试图穿越包裹整个星球的海洋,证明一项理论——这个星球是园的。历史记载了这次探险的结果,巨大而丑陋的海怪从海底突然出现,狂暴地击碎了那条化费10年时间才建设出好的巨轮,除了国家的王子,所有人或者丧生在海怪的口下,或者淹没在有毒的海水中。幸运的王子靠着一块船底的残片,在几乎被饥饿和烈日折磨致死之前回到了自己的国家。因为王子在自己的后半生害怕海洋,彻底地毁灭了一切关于航海的知识与技术,这个文明后来被另一支文明后来居上,消失在历史之中。
  维序者不清楚什么样的干扰影响了这个历史,是不是自己的行动的后遗症,但他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是不太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吞下那些生物。毕竟,有的东西吃起来真的很恶心,会让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停地反胃。
  一道水波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的脑海里迅速地浮现出水波的来源,听见一个巨大的物体从海底迅速地向自己冲过来。
  如果他是在这个星球长大的话,他一定会知道这是什么,然而他不是,于是他只有警戒地等待。天空开始降下蒙蒙的小雨。
  海底的巨大物体离他越来越近,维序者突然之间猜到了那是什么,不禁失笑,另一个有着庞大身躯的海怪,自己目前的同类。身边的海水猛地山一般突立而起,然后倾泻而下,残留下中心一个巨大的躯体,从已经消失的海涛中昂起头来,望着他。
  凝视持续了将近一分钟,维序者有钟不知所措的感觉,地平线上的航船已经露出了前面高塔的尖端,水流也清晰可见船排开的波纹。身边的巨兽终于热情地伸出了脖子,和他亲切的摩擦起来。敏感而粗糙的皮肤有些生痛。


作者: 维序者 回复日期:2007-9-25 12:26:00

  天空阴暗得有些令他不安,他向船游去,新来的同伴紧紧地跟在后面。他远远地看着那条船。船体结构里充满了流线而甚少棱角,也许是适应这里稠密的大气和海洋的缘故。前端蛋塔式一个个堆叠起来的高塔几乎令人感到船会因此失去平衡。而后端的球体显然不可能起到令重心下降的作用,它自己也不低。维序者的第一感觉是这样的船,只要手轻轻一推,就会失去缓缓而坚决地倒下,在海面上摔成碎末,折断船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桅杆。
  身后的同伴兴奋了起来,仰头朝天低沉的长啸。音频很低,维序者甚至感到有些头晕。他渐渐地靠近了船,他自己,而不是依赖于现在这个身体的意识告诉他,船里的人们正对着从未见过的怪兽尖叫。同伴迫不及待地一甩头,朝着船前端的高塔撞了下去。
  高塔顷刻之间粉碎,大大小小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的船体洒在了海面上。乱七八糟的桅杆尽数折断,扬起的帆盖在了高塔的残骸上,折断的高塔落在水面,沉沉浮浮。他不能确定看到了多少尸体,在他看来,船里那些柱子一般的生命无论活着或是死了看起来都差不多,仅仅那些在撞击中粉碎,折断,流出淡黄色液体的圆柱应该是已经死亡。
  看样子我不能奢望你留下同情的眼泪。维序者听见一个声音在自己的头脑里说,吓得浑身一颤,如此巨大的身体甚至使海面也起来波纹。
  他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从更多的信息来源中找到了声音的来源。他转过头,看见身后不远处的一艘小艇。
  从他现在的视角看来,小艇是那么的小。小艇上一个奇怪的生命体,昂着头望着他。船的前部镶着三颗晶体,生命体的头上有着四颗。
  他知道,对方绝对不只是自己眼睛所看到的那些,正如自己不仅仅是一头海怪。对方的数据是如此的庞大,然而却无声无息地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他做出的海怪绝对不应当有的姿势,锁紧了眉。
  “流浪者。”

  当创世神在自己的数据库里创造了这个世界的时候犯下了一个不算太大的失误。然而神本不应该犯任何错误。世界从“现在”的数据运算得到“将来”,于是“现在”变成“过去”,“将来”成为现在。“将来”没有存在过,当它不断地被算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现在”。而“过去”是一个死亡的凝固的不断变大的数据库,现在不过变为过去,于是过去渐渐地肥胖起来,步履阑珊。
  本来应该是这样,本来。
  然而创世神犯下了一个小小的错误。在“现在”与“过去”的数据库之间,留下了一个漏洞,一个从“现在”回到过去的通道。时间回溯的隧道。于是鲜活的“现在”回到死亡的“过去”。于是过去活了起来,于是系统回溯到活动的过去,开始重新推算那时的“将来”,这时的“现在”。于是“现在”变得面目全非,变得莫名其妙,痕迹只留下从“现在”回到“过去”改变了历史的那几个数据。
  当文明到达了解世界的真相的时候,他们也就觉察到了这个通道。于是好奇的文明动用了这个通道,搞得面目全非,甚至在来得及后悔之前,将自己毁于一旦。这几乎是一个到达顶峰的文明的终极命运,就像第一个文明所昭示的那样。维序者的文明幸运地不被包括其中。
  然而开启了通道的文明永远是不幸的,就整个文明而言。当穿越时间的隧道,那个文明期待的仅仅剩下自己对数据库的改变能够足够幸运地形成一个密封的因果环。于是维序者出现。当历史发生改变,维序者的任务是将它复原。然而复原的动作本身就对“过去”形成了新的干扰。于是要对新的干扰复原。这成了一个没完没了,拆东墙,补西墙的无尽任务。
  于是有的维序者烦了。他们丢下了无穷无尽的任务,任自己的文明毁灭在时间的畸变中,为了自己的快乐,不断地修改历史,寻找自己喜欢的未来。
  这些人,就叫做“流浪者”。曾经的同伴,现在的死敌。
  流浪者用同样严肃的目光凝视着维序者,锁紧了眉。“维序者。”
  半秒模仿的严肃,然后流浪者放声大笑起来。
  “你们这些冷酷无情,工作的奴隶。我可不叫流浪者,我叫‘流浪啊,流浪’,听清楚了?”他打了一个响指。随着清脆的响声,维序者身旁正在疯狂地撕咬得着破碎的船体的海怪突然间不声不响地化成了切口整齐的肉块,像垮掉的积木一般哗啦啦地倒下去,在海面一漾,沉了下去。没有血腥,没有惨叫,像是一块在废旧产品堆里被解体的烂机器。
  维序者连看也没看一眼,目光紧紧地锁着小艇和他的主人。
  “果然是冷酷无情的人啊。”流浪者大声地说:“甚至连自己的同伴死了也不关心。”
  天空的雨大了起来,海面上的波纹堆叠干涉,织成絮乱的花纹。维序者有些紧张,流浪者很少和维序者正面冲突,但是并不意味着流浪者胆怯或者无能。可以毫不负责任地在时空间穿梭,搅乱时空的数据,流浪者在其中学会了维序者永远学不会的数据控制技巧,维序者没有尝试的机会。或者只是因为道义上的惭愧,才让他们选择了逃避,但当他们正面挑战的时候,维序者并没有赢的把握。
  “你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无辜的生命死去,错了,应该是你如此残忍地将这些无辜的,无罪的生命杀死,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没有一点负罪感吗?”自称“流浪啊,流浪”的家伙说,空气中这样的声音有些闷。
  “这是历史。”维序者说,“我只是让历史沿着他们应当前进的路线前进。”
  “什么叫‘应当’的路线?什么叫历史?你们就一直这样逃避,不敢于正视事实?”流浪者叹息地说:“它明明是现在,它明明正在发生。它明明是自由的,它明明可以改变。你们偏偏要按照自己的偏见,按照你所经历的历史强加在他们身上。这是文明的沙文主义,你们却强辞夺理说他是正义。”
  在叹息声中,维序者挥动自己的尾巴,击碎了船后部的球形动力装置,爆炸声在天空和海洋之间沉闷地回响,火光在一瞬之间染红了墨绿的大海和灰蓝的天空。船体的碎片被爆炸的力量击散,甚至有的落在了流浪者的小艇里面。
  流浪者捡起来,小心地将碎片扔了出去。“这算是你的回答吗?”他问。
  声音从无可见的数据流中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不,显然不是。”然后维序者击碎了航船的尾巴重重地打向了小艇的前的海水,扬起的巨浪几乎立刻淹没了小艇,彭地把他深深地压倒海里去。白沫从恢复宁静的海里泛起,然而小艇却不见踪影。
  “我不信仰救世主。”维序者活动了一下脖子,雨点透过皮肤的罅隙,渗进了神经的根部,于是他有些颤抖。
  小艇重新出现在航船的近旁,像敏捷小巧的精灵。
  “我没有说过我是救世主。”流浪者脸上的浅笑淡淡地荡开,透着嘲讽。“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沿着历史的过往行走?为什么我们不能把它变得更好?为什么这个文明非得因为崩溃,它本来有机会的,他们的环球旅行本来可以完成,本来没有人来阻止他。因为我们经历了他们灭亡的这么一段历史,我们就非得强迫他们遵守这个所谓的宿命?我们凭什么就比他们高贵,比他们值得生存下去。”航体渐渐地分崩离析,不时地爆炸抛出已经残破不堪的碎片,船底也裂开,渐渐地沉了下去。


作者: 维序者 回复日期:2007-9-25 12:28:00

  “因为,秩序是有我们的文明制定的。我是我们文明的一员。”维序者说。
  “是啊。”流浪者说:“因为我们比他们有力量,于是为了我们的利益,就必须牺牲无数无关的文明。而他们的全部错误就是在一次他们被毁灭的历史上,后来的一天出现了我们。”
  维序者的身体轻轻地推动了海浪,浪推走了流浪者的小艇。他仔细地用意识寻找着那个应当活下去的王子,在海面上给他找了一块足够大,安全的残体。那里,一个意识指引着他。他小心地从因为毁坏而杂乱无章的船体中将昏迷的王子救了出来,那是一个略有些细长的柱子,只是上面绣着淡绿的精致但是俗气的花纹。他小心地将王子放在船的残片之上,然后全力地把整个船体向海里压了下去。
  “为什么帮我?”他回过身来质问流浪者。
  “因为一个巨大的阴谋。”流浪者笑道:“我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说服你?”
  “永远不可能。”维序者说。风暴开始在海面上聚集,阴沉的天空开始变得恐怖,原本宁静的大海开始向摇动,起伏不定,就像是刚刚睡醒,开始伸展腰肢的少女。
  “接下来,你又要在这个可怜缺乏安全的舢板旁边守护三天,直到风暴消散,它回到自己的国家。”流浪者看着他说。
  “这是职责。”维序者说,“你走吧,我不会向上面报告的。”流浪者笑了。
  “他们应该有创造自己未来的权力。他们……”
  “我们应该有维护自己文明稳定的权力。”维序者终于忍不住了,“既然我们身而为我们文明的一员,就应该以我们的利益优先。不要伪装成什么救世主了。我们就是我们,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一切总要付出代价。我们存在的代价就是他们的灭亡。一切原本就是这么简单。”
  “你真的这么想吗?”流浪者笑着说,然后整个人连同小艇一起,消失不见。
  维序者抬头望了望天,风暴已经向这个方向袭来。

  第一天,风暴狂暴地将这个业余的舢板在漩涡和浪涛中抛来抛去,王子紧紧地贴在舢舨之上,不敢有任何放松,维序者不时地扭转风暴的方向,让舢板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偶尔给王子恢复体力,避免他落进水里。他一边心不在焉地工作,一边怀疑流浪者的意图,它的行动令维序者不解,絮絮叨叨地布道,却只是旁观。维序者知道,自己的信念并不像自己看起来那么牢固,文明已经距自己太远,甚至于模糊得令自己怀疑是不是只是一个遥远的梦。工作只剩下惯性,茫茫而动。
  第二天,天气更加的恶劣,而王子的力气越来越小。他不得不在外面制造一个气候护照,小心地把程度掌握在痛苦而不致命。王子的啼哭令他心烦意乱,忍不住想把他淹死在海里。冲动像试图爬出口腔的毒蛇,撕咬他,令他不得不潜入深海,在里面疯狂地破坏可以看见的一切活物。
  第三天,王国已经近在咫尺,而天气终于也开始好转。虚脱的王子连哭泣的力气也没有剩下,死了一般躺倒在舢舨上。维序者有些焦虑,因为这应了流浪者的预言。他将看守王子三天,直到风暴消散,王子回到了自己的国家。
  一个巨大的阴谋。他想起流浪者的话。
  然后在第三天的午后,一个出海者发现在昏迷在舢舨上的王子,慌乱地将他带回了王国的领域。
  或者他死去会更好。维序者想,悲剧之中的喜剧,却蕴藏着更大的悲剧。然后他猛地发现自己的念头变得危险,笑了。
  这个任务结束了。他准备分解这具身体,退出自己的意识,将数据备份,然后清零。
  突然间,一个声音从脑海里响起来,微笑着,充满了嘲讽的意味。“支配一个文明的宿命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对吗?”
  小艇和人出现在了地平线的远方,在几乎视力只及一点的距离,流浪者操纵着海水,令小艇如同从浪涛的墙壁上落下,排开的海浪剑一般向维序者刺来。
  小艇很快地靠近了维序者,然后海浪像从来就不曾存在一般,消失于无形,海面依然是风暴过后淡绿色的平静。
  “我们就这样把自由选择的权力给他们剥夺,还给他们宿命。选择的权力被我们剥夺走了,因为我们更强大,我们的文明拥有了生存下来的优先权。”流浪者说,“但我不会用这样的办法对付你,我会让你选择的。”
  维序者恼怒地试图不听他讲话,将自己分解,离开这里,回到长眠,等待下一次任务的召唤。然而一个来自更优先级的数据束住了他,然后令他无法动弹。
  “听我说完。”流浪者依然微笑,絮絮叨叨个不停,“我说过这是一个阴谋。你不至于认为一个流浪者真的无所事事到了靠传道,布教的地步吧?我要来把这个节打完,让这个圆圈连起来。听好了,我要你选择的是——忘掉你的使命,成为一个流浪者,或者忽略我说说的一切,继续你的维序者的工作。”
  “不,先别忙着给我答案。”数据流冲断了维序者的回答,“我们先来看看您的选择。”
  流浪者的形象渐渐地淡去,幻成烟雾,然后膨胀,像是飘散在空中。维序者闻到一股极度熟悉的,又难言的陌生的味道。这种味道他曾经问到过,那是在不知道多少万年前的一次任务中,在一片茂密的丛林里,三天前的自己遇见三天后的自己的味道。
  他一阵颤抖。
  “现在……”流浪者的话语里多了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你面临的选择就不再是那么简单了。成为一个流浪者,忘掉那个已经淡得不如昨夜的梦熟悉的文明,于是你按照已经存在的宿命发展下去,直到有一天,你回到了这里,站在我的位置,给这个因果环打一个完成的节。或者第二个选择,继续当你的维序者,毁坏掉这个因果环,然后将历史彻底地打乱。”
  “多讽刺啊。”流浪者对自己说,“无论你怎么选择,历史都会被破坏,你的工作都会变成的毫无疑义。成为流浪者来维持即成历史的秩序,或者另一种选择,让历史从全新的方向开始推算。”
  “这就是你的宿命,面对它。我给自己选择的权力,你现在,已经逃离了维序者的岗位,你正在开创全新的历史。无论哪个选择。”
  维序者静静地听着,昂起头,透过灰蓝的天试图寻找到远方星图上还那没有诞生的家园。
  宇宙中漆黑的那个角落,突然间亮起了摄人光芒。那颗点燃了他们文明的超新星终于在他为维护它的存在而工作了数以亿年计的时间后,开始爆发。

《维序者》 作者: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