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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地球的角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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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一章
  西梅伊兹,海滨浴场,活跃着一群人:住在德夫山崖下一顶帐篷里的两位诗人,作曲家米沙·霍夫曼,一个叫弗谢沃洛德的航空工程师,猎人格兰特,还有那只跟他形影不离、长着一身绿色绒毛的爱犬克洛姆迪迪迪。柯拉和薇罗尼卡两位姑娘是他们的中心。
  在平静、祥和、阳光灿烂的西梅伊兹,这些人住在不同的地方。
  每天早饭后,他们在一处并不宽阔的、散落着块块巨石但却不乏惬意的海滨浴场见面。浴场的尽头;就是像糖堆儿一样耸立的德夫山崖。陡陡的峭壁上,凿出了一条看不见尽头儿的石阶。有的地方,石阶干脆就凌空悬挂在悬崖峭壁上,而下面就是万丈深渊。沿着石阶,可以登上山崖。西梅伊兹的这两位神通广大的女主宰,有时候也不到浴场来,她们或者乘船跨海,到阿卢普卡去喝马奶酒;或者去采蘑菇;或者去写生画画。而这,就要看她们的心情如何,看她们会突发什么奇思妙想了。当然,写生画画她们只去过两次,还是在海上风大浪高的时候去的。因为她们太想向伙伴们和崇拜者们显示自己的风采了。她们想证明,现代女性所具有的价值,并不仅仅在于她们的身体,这两位美人,可是俄罗斯建筑艺术的希望与未来。七月的天气说变就变。有时候,阴云绵绵,一整天都飘着暖暖的细雨;有时候,会突然狂风大作。随即,碧绿的、甚至有点发烫的海浪汹涌而来,拍打着海滨浴场上的巨石;有时候,天气会一下子好起来,气温陡然升至神话传说中才有的温度。在德夫山崖的陡坡上,有一座小房子。房子的四周,长满了樱桃树。一条潺潺小溪从房子的上方流过。
  这是塔马拉·伊万诺夫娜太太的房子,她把它租借给了柯拉和薇罗尼卡。
  在这个故事开始的这一天,天气格外的好。气温不高,风儿也不大。在这样好的天气里,甚至可以到崖下的空地上打一会儿排球,出一身汗,然后,再一头扎进海水里凉快凉快。
  柯拉不厌其烦地哄说着猎人那绿绒绒的爱犬,试图让它下水。可是,这家伙死活不肯,还尽其一切所能,向柯拉解释说,昨天它在水里看见了一个海蛰,对于它来说,这可是一个极其可怕而可恶的野兽。猎人的这只绿毛犬,长着一只宽宽的翘鼻子,阔唇大嘴,眼珠子是黄色的。脸上的绒毛软软的,而背上和脚上的毛则又密又长。绿毛犬在柯拉的抚摸下,感到很舒服,于是,就像只猫一样哼哼起来,尽情地享受着这种抚爱。
  这时,猎人格兰特说话了:“行了,行了,你别把它惯坏了!”
  格兰特是个高个子,身体健壮,背有点驼。他的脸上和肩上有一些疤痕,新长出的皮肤呈粉红色。这是前不久被火烧伤的。格兰特说,他遭遇了一场森林大火。可两个姑娘很想把这伤疤的情节想象得更离奇一些。比如说,这伤疤是飞龙喘气时给留下的痕迹。
  航空工程师弗谢沃洛德·托伊坐在水边一块平坦的石头上,把两只光脚伸在海水中。海浪拍打着他的双脚,惬意无比,他像只猫似地咧嘴直乐。总的说来,他是一个健壮的人,背厚肩宽,两腿肌肉发达。只是他的面孔与这强壮的体态极不相称——稀疏的眉毛,就像天生给画上去的一样,高高地飘在眼睛的上方。尽管这人很自信,但这样的长相,使他显得总是一副惊惶失措的样子。这位工程师正在读一本厚厚的在雅尔塔图书馆租借的古书。尽管他还没有退休,但依姑娘们看来,他已经到了命运攸关的30岁。他在图书馆里复印了一本1889年出版的斯拉德科夫斯基的作品《克里米亚的考古之谜》。
  “嗨”,工程师发出感叹,他又读了一则谜,“真是难以想象”。工程师自言自语地说着。
  在这样的天气里,谁也没有功夫去理什么古老的克里米亚之谜。
  弗谢沃洛德正在发明和设计一些依靠人的力量飞行的最小的飞行器,也就是扑翼机之类的飞行器。还有一些类似的、通常不是很坚固的蜻蜓状的玩艺儿。工程师许诺要在近期展示他的最新发明,但要等把东西发送过来。他现在坐在海边,一边用脚趾划拉着温暖的海浪,一边读着那本在同伴们看来有点令人心烦的书。
  两位诗人,一位叫卡里克,另一位叫瓦利克。都瘦巴巴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他们的头发剃得短短的,很时髦。穿着带条格的长衫,相互间以“先生”、“阁下”相称。
  他俩只顾忙于体验生活和创作,根本顾不上动女人的念头。这使得两位女士感到,即使是在漆黑的深夜,也不会出现什么危险。
  对于这两位女士来说,最大的危险来自米沙·霍夫曼。此人整天不是忙着创作新的歌曲,而是老想着给大家唱他创作的旧歌。他认为这是最著名和最令人喜爱的作品。他极其活泼好动,身体胖胖的,一头火红色的头发,脸上还长着红色的雀斑。胳膊短短的,晒得黝黑,手指细小,但却非常灵活敏捷。比划起来的时候,就好像长着几十只胳膊或手指似的,你刚见他把一只手从肩上或是膝盖上拿开,马上又有一只手出现在这个部位。米沙·霍夫曼的手和手指似乎很有附着力。另外,这位音乐家笑起来的时候,声音很尖。米沙已经超过了30岁,但他还是被拉入这伙人当中,因为他平易近人,跟谁都合得来,并且知道很多趣闻奇事。他结交广泛,去饭店或者是去参加音乐会时,即使那里一个空座位也没有了,他也能设法在那里呆下去。
  “真有意思,”工程师用手指着书说,“这一页讲的就是我们这个地方。”
  “读给我们听听,”薇罗尼卡请求说。
  她很喜欢工程师,因为这位工程师长得很酷,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并且很聪明。再说,工程师的身材也很出色。薇罗尼卡性子很急,不等工程师开始他的扑翼机实验,就让他先答应带她飞上天。
  “你好像已经爱上他了。”昨天晚上柯拉提醒她说。
  “难道你不喜欢他吗?”
  “我喜欢他。”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薇罗尼卡,我们不是说好了在这里一起度过一个月的嘛!”柯拉生气地说。“你这样做的话,三天后是什么结局,我可知道。我总觉得他没有真的爱你,他看旁边浴场裸体女人的眼神不正常。当你想同他拥抱时,他却要读书。总的说,他要是结婚了,肯定只爱自己的孩子。”
  “他结婚了?”薇罗尼卡吃惊地问。对于这番劝说,她只听到了“结婚”这个词。“他没有结婚,但这改变不了什么,因为你还会找到别的理由折磨自己。”
  “既然他没有结婚,我干吗折磨自己?”薇罗尼卡奇怪地问。
  她的表现,足以证明她已经爱上了这位航空工程师,用不了多久,他们这伙人的平静生活就会被打破。作曲家将会与工程师进行决斗,两个诗人中的一个将会自杀,猎人格兰特将会淹死自己的绿毛爱犬,而其他的变故也将发生。
  柯拉觉得,心地坦荡的工程师更爱的是她,而不是她的女伴。
  这时候,工程师开始朗读。当有海浪扑上岸来的时候,他就会稍稍提高一下嗓门。海浪拍打着岸边的卵石,发出沙沙的声音,不一会儿,就退了回去。
  “很早很早的时候,”工程师读道,“德夫山崖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跟今天的不一样。它是一座石山的余脉,石山的起点就在下面这条路的旁边。在岸边陡峭的山崖壁上,有一座海岸堡垒。这座堡垒建造年代久远,是在古希腊人来到克里米亚之前,由沿海的土著人道利部落建造的。这个堡垒与别的堡垒不同的是、它的规模很小,充其量只能称作是一个前哨或观察哨。尽管如此,它在半岛的防御中具有重要作用……”
  柯拉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把目光从德夫山崖的峭壁顶上移到了海岸上。工程师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用手指压住书页,说:“这个堡垒离这儿不远,一定要去那里看看,看看还有什么遗迹没有。”
  “接着读,”柯拉体贴地说。于是,工程师顺从地继续向下读。“守备部队从这个堡垒上看到了希腊人的第一批战船,它们正在慢慢地向北驶去,驶向神秘的北方寒地。守备部队看到了‘阿耳戈’号战船上的那面千疮百孔的破帆。就是在这条船上,美丽的美狄亚杀死了自己的弟弟……”
  薇罗尼卡一听到最后一句话,就问:“她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弟弟呢?”
  工程师张口结舌,回答不上来。
  这时,猎人格兰特突然回答说:“为了不让她的父亲追上她心爱的伊阿来。”
  大家觉得猎人的解释有道理。于是,工程师继续读:“博斯波尔国灭亡的时候,这座堡垒毁灭了。但后来,克里米亚的哥特人又进行了重建。一个始于中世纪的不太著名的克里米亚传说,与这座堡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传说中讲述了这样一件事:当地一个国王有一个美貌女儿,她天天盼望着远征海外的未婚夫凯旋归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有一天,未婚夫的战船出现在海平线上,这位公主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她不顾一切地向海边跑去,从高高的悬崖上纵身跳进了大海。不过,她并没有粉身碎骨,而是化作了洁白的海鸥。”
  这个传说到这里就结束了,至于后来的故事怎么样,没有人知道。
  “也许,她的未婚夫战死了,”薇罗尼卡接过话头说,“所以,她就跳海了。”
  “这跟雅典王爱琴的死有点类似。爱琴海就是以这个国王的名字命名的。”猎人格兰特说。
  大家一下子把目光转向了猎人,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从大家的沉默上,格兰特猜到了大家想听他说什么。于是,他继续说,“爱琴的儿子忒修斯渡海去克里特,在那里,他勇敢地杀死了半人半牛的怪物弥诺陶里斯。你们还记得阿里阿德涅线团的典故吗?”
  所有的人都点了点头,就连克洛姆迪迪迪也点了点头,可它能知道什么。
  “忒修斯与他的父亲爱琴本来约定,如果除掉半人半牛怪物弥诺陶里斯的行动成功了,那么,他就在船上挂起白帆;如果他被怪物杀死了,那么,船上就挂起黑帆。不曾想,行动成功后,由于过度兴奋,与忒修斯一起去的人竟把船帆的颜色给搞混了。或者说,他干脆就忘了原先的约定。结果,爱琴从高高的岸上看到的是黑色的帆,于是,就从悬崖上投海自尽了。”
  “你认为,那个未婚夫船上挂的也是黑帆?”薇罗尼卡问。
  猎人没法回答她的问题。不过,薇罗尼卡最后是这样理解的:“不可否认的是,格兰特说的有合理的成分。若不是这样的话,好好的一个少女怎么会跳崖投海呢?”
  薇罗尼卡是一个学习成绩落后的大学生。文学课成绩很差,但她讲话时,却喜欢咬文嚼字。
  工程师弗谢沃洛德有点戏弄地瞟了一眼面前这位蓝眼黑发的美少女。姑娘觉察到了工程师的目光,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你有话跟我说吗?”她问。
  “没有。”工程师简短地应了一句,又埋头读书了。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二章
  大家吃过午饭后,一起来到德夫山崖后面的一块空地上。那座哨所或者说是堡垒的遗址,就在这个地方。而那位不幸的少女,也正是从这里跳崖入海,化作一只海鸥的。这里坡势缓慢,不太明显。从山里吹来的微风,驱走了炎热。远处的山崖上,有一些登山运动员在锻炼。他们大声地喊叫着,山谷里回音不绝。
  薇罗尼卡落后了,把柯拉也拖累得掉队了。男人们只得停下来等。
  薇罗尼卡向他们直摆手:你们只管继续前进,我们不需要你们照顾。
  柯拉心想,从自己与薇罗尼卡在儿童岛一起生活到现在,俩人发生的变化可真大啊!现在,薇罗尼卡变得……
  柯拉正想着心事,薇罗尼卡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说的也正是柯拉所想的。
  “你在聊天时,顺便告诉他,就说,就说我在卢森堡有一座宫殿,就是顺便提提,你觉得这样做费力吗?”薇罗尼卡两只蓝眼睛直视着她的女友问道。
  “爱上他了?”柯拉问。
  “我想在你迷上他之前,让他这样对待我!”薇罗尼卡回答说,“我担心他没把我放在眼里。”
  “你是不是觉得,要是他知道你是火星的第一个未婚妻,他就会一下子爱上你?”
  “爱情,是一种感情,”薇罗尼卡解释说,“感情是买不到的,我有过这方面的体验。不过,用财富来让男人大吃一惊还是可以的。”
  “那你就让作曲家吃惊吧,他会喜欢卢森堡的宫殿的,”柯拉向女友提出建议说,“至于弗谢沃洛德,这一招不好使,请相信我的生活经验。”
  “他也一样。”薇罗尼卡说。这时,前面出现了岔路。一条小路向左边蜿蜒而去,通向海边断崖。小路两旁悬崖耸立,长满了野樱桃和金合欢。
  “我们走得对吗?”长着一头火红色头发的音乐家问。他讨厌这次步行活动。
  “就快到了,”诗人卡里克回答说。他手里拿着一份图册夹子,里面夹着一张从旅行手册上撕下来的线路图。在灌木丛里,有一群蜜蜂在嗡嗡作响。突然,一只允花蜂像一颗子弹一样向薇罗尼卡迎面射来,她惊叫着扑向工程师,想搂住他的脖子,但她扑了个空。柯拉估计,工程师定会敏捷地躲开,于是,她就迅速伸手,一把抓住了薇罗尼卡扬着的胳膊。
  “他蠢极了,”薇罗尼卡又重新回到柯拉身边,“瞧他那德行,尖嘴猴腮的,那鼻孔就跟马的一样,我觉得他晚上呼噜一定会打得震天响。”
  他们沿着小路,上了断崖。结果,什么堡垒遗迹也没有,只有一片被踩出一条小道的灌木丛。
  这时,他们发现了一条陈旧的铁板凳,一位老太太正坐在那里织毛衣。
  天哪,这里的风景真是美得令人吃惊:从这里看去,大海就在眼前,但低头一看,大海在脚下深不可测。海水的颜色也从灰蓝色变成了银灰色。而在海平线的尽头,银灰色的大海与同样是银灰色的天空融为一体,真是海天难分。在这条几乎看不见的海天连接线上,一只游艇在缓缓地游动着。
  大家叫嚷起来,懊悔没有找到任何堡垒的遗迹。人们都把矛头对准了工程师。薇罗尼卡抗议的声音最大。
  柯拉叹了一口气:与薇罗尼卡多年交往的经验告诉她,对一个男人如此苛刻地尖声喊叫,说明薇罗尼卡已经爱上他了。
  “你们是不是要找飞鸟堡?”老太太停下手中的活儿问,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裙子。
  “让我来指给你们看。”老太太轻轻地从凳子上站起来。
  “我是当地的磨坊主,”老太太告诉他们说,“我的祖辈住在费奥多西亚市。我已经退休了,现在在这里负责观察鸟类,这里很方便。”
  老太太指了指放在长条凳子上的仪器。“我负责记录鸟类家族成员的飞行情况,”老太太说,“陆地上的猛禽我很感兴趣,而海鸟由我的同行格罗莫依船长负责记录,那不,他在那里。”
  她向下指了指,大家看到了一只小舢板,小得就像大海眼中的一粒沙子。“格罗莫依船长负责记录海鸥和鸬鹚的情况。”
  “他们知道你们吗?”猎人格兰特问。
  柯拉发现猎人攥紧了拳头,猎人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他太想打鸟了。
  就在昨天,米沙造谣说,猎人格兰特兽性大发,杀害了克洛姆迪迪迪的所有亲人,只是当克洛姆迪迪迪跑来为亲人们的死哭泣时,格兰特才意识到,他杀害了整整一个聪明的种类。他对绿毛犬的爱是由侮过和希望产生的,他希望绿毛犬能为他生产出新一代犬,这样,多少可以减轻他对生态所犯下的罪恶。
  老太太领着他们沿小路向后走去。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谁也不说话了。老太太把他们领到浓密的金合欢丛中的一条通道前。
  当他们穿过这条通道后发现,这条通道竟然是由两堵墙形成的一条走廊,墙壁是由打磨粗糙的石板砌成的。原来,这竟是飞鸟堡的入口。
  堡垒本身并不像座堡垒,只是一块三居室面积大小的落满灰尘的石板空地。被毁坏的一道石头地基依然可见。面向大海的一侧,保留下来一段齐胸高的墙角,墙角的前面,是一个浅坑,坑里斜立着两块石板。仅此而已。
  神秘的堡垒不过如此,老太太似乎觉得对不住大家,连忙说,在周围的灌木丛里还可以找到一些石板,因为原来的堡垒要比这个大得多。堡垒原来有两座塔楼,到20世纪初的时候,有一座塔楼还保留了一层。不过,谁也不想钻进灌木丛里去寻找什么。
  大家都涌到堡垒墙角,观海望天。
  老太太仍在不住口地为堡垒辩解,她说,有好多个传说都与这座堡垒有关,这些传说都证实了关于有人消失的情况。
  “我们知道雅罗斯拉夫娜郡主的故事,”薇罗尼卡目不转睛地盯着工程师说,“她在普季夫里的城墙上苦苦地等待着伊戈里公爵。她没有等到,于是,就从城墙上跳了下去,像乌鸦一样飞下去了。”
  “很像一个民间故事,”老太太微微一笑,“这么说你读书不少。”
  “什么?”薇罗尼卡脸色一变。她对俄罗斯文学知之不多,就怕有人知道这一点。“我还能举出两三个这样的例子,并且,这些例子都在书里写着。在你朋友腋下夹的那本书里就有。工程师,你是在雅尔塔借的吗?”
  “是的。”工程师回答。“这本书很不错。就在斯拉特科夫斯基写这本书的时候,这里还居住着许多民族和部落,而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传说,所有这些传说都互相揉合了。而实际上,许多传说都有自己的渊源。比如有关波克列夫斯基大尉的传说就是这样。”
  “这个传说讲的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个故事就发生在这里,时间是1920年晚秋。当时,红军攻占了彼列科普阵地后,就向海边冲来。在克里米亚这里,当时聚集了大量白军和老百姓……随着红军不断向南方推进,克里米亚的局势越来越令人绝望……”
  “应当签订和约,”诗人瓦利克说,“就像英国的红白玫瑰战争一样”
  “在红军和白军的那场战争中,双方不共戴天,在决出胜负之前,根本不可能谈到和平。”
  “那谁胜了?”卡里克问。
  “红军,红军胜了,”米沙抢着说,“红军还统治了这个国家好多年。”
  “那当然,”薇罗尼卡说,“那这里发生过什么事儿?”
  “马赫诺的部队从巴赫契萨拉依出发,追赶波克列夫斯基大尉的骑兵队。大尉赶到了这座堡垒,就在我们站的这个地方,他被马赫诺的部队赶上了。于是,大尉就策马越过护墙,向大海跳去!战马顺从地腾空而起,许多人都看到了这一情景……大尉跳下去了,但他没能跳到海里。他的战马摔在了石头上……不过,马上已经没有了骑兵大尉。”
  “他变成了海鸥,”薇罗尼卡说,“就像那位公主一样。”薇罗尼卡忍不住想笑,但谁也没有附和她。
  “我走了,”老太太说,“如果你们不相信我说的,那你们可以看一本书,名字叫《克里米亚的过去和传说》,是穆斯里莫夫写的,随便哪个图书馆里都有这本书。这本书里讲的就是大尉的故事。”
  “说到底还是些传说!”薇罗尼卡庄严地宣布,就好像战胜了一个看不见的敌人似的。
  老太太耸了耸肩,急急忙忙离开了众人:她要去记录当地一些老鹰的习性。
  剩下的这些人在这座旧堡垒里站了一会儿后,决定还是回到海边去,他们要在晚饭前再洗一次澡。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三章
  就在那天晚上,柯拉在公园的舞场旁再次碰到了那位记录野鸟的老太太。
  在西梅伊兹,每到傍晚的时候,天空就渐渐地变成蓝色,知了不停地叫着,连空气都显得凝重起来。继而,地平线消失了,整个世界被黑暗吞噬了,只有近处的路灯在照耀着天地,灯光的尽处似乎就是天边了。每当这个时候,西梅伊兹的居民们和到这里来休假的人们,便不分男女老幼,也不管会不会跳舞,都自动地聚集到公园的舞场上。或许,他们中的许多人并不是为了跳舞才来的,只不过是来凑个热闹而已。老太太坐在舞场外的板凳上,听着轻柔的音乐,悠闲地吃着一支冰淇凌,诱人的雪糕汁沿着锥形纸杯直往下淌。
  “请原谅,”柯拉在老太太身边坐下来,“或许,那个大尉摔在了海边的灌木丛里了,因为那里有许多石堆和灌木。”
  “看来,你聪明的小脑瓜要与传说过不去了,”老太太笑了笑,“我也曾经怀疑过。当年,我还找到了曾经追赶过大尉的一个士兵的儿子了解情况。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这个传说竟然通过一个驼背的退休老人得以流传。这件事,他已经不知道听他父亲讲过多少次了。原来,当大尉策马跳崖时,海湾里一些小船上的渔民看见了大尉的这一愚蠢举动。正巧离岸不远处有一艘通报船,是从塞瓦斯托波尔派出来的。这艘船上的人看见了这个白卫军的自杀行为。塞瓦斯托波尔的两家报纸《塔夫利达之声》和《辛菲罗波尔新闻报》都报道了这一事件。两家报纸异口同声地说,大尉没有跳到海里,也没有摔在岸边的石头上。有数十人亲眼看见大尉化作了空气。在一瞬间,大尉在飞腾……接着,空中就见不到他了!你设想过吗?”
  “没有,”柯拉承认说,“我没想过。”
  “惟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老太太啜了一口冰淇凌说,“波克列夫斯基大尉化成鸟了,也就是化成老鹰了。”
  柯拉明白了,老太太相信的是传说中的故事。管它呢,相信什么,那是老太太自己的事。应该尊重,最起码也不能嘲笑老人的离奇想法。
  “你是一个好姑娘,”老太太说,“要是换成别人,早就经不住这种讥笑了。”
  “我有幸见识过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了,”柯拉说,“我只是显得年轻而已,实际上我内心比您还老。”
  “真有意思!”老太太一乐。“你到底有多大,我的老太婆?”
  “我很快就满20岁了。而我的朋友薇罗尼卡已经满20岁了。”
  “你们是大学生吧?”
  “是的,我们在苏利科夫学院上学。苏利科夫就是古代那个画家,不过,我可不承认他是个艺术家。”
  “我听说过这个人,”老太太点头称是,“他是个非常出色的画家。”
  “他是个一点也不中用的画家,”柯拉反对说,“因为他主张艺术课题要服从于社会任务,而这,对于艺术来说是致命的。”
  “薇罗尼卡也和你一起学习吗?”
  “怎么会不在一起呢?”柯拉对这一问题感到吃惊,一我和她一起在教养院里生活,又一起从那里逃了出来……”
  “难道我们现在还有教养院?”
  “是专门收容银河系弃儿的。”
  “噢,我想起来了!我在什么地方读过这个故事。好像是一个被收养的女孩是某个童话故事中的人物。”
  “很遗憾,这个女孩儿不是我,”柯拉说,“不过,很幸运,她是薇罗尼卡。她的爸爸是太阳系里最大的集邮家。他去世了,而薇罗尼卡现在靠邮品的利息生活。要知道,那样坐享其成是很乏味的。所以,她想成为一个最普通的人。”
  “做得对,”老太太表示同意,“就拿我来说吧,就出身而言,我出身于罗曼诺夫家族。有幸成为最后一个争夺皇位者的曾孙女。也就是说,在我的身上,带有罗曼诺夫的基因。”
  “那你就占据皇位好了,谁也不会反对!”
  “会有人反对的,”老太太说,“爱妒忌的人总是有的。再说了,皇位在彼得堡,而我却喜欢克里米亚的气候。”
  当地一个健壮的海员请柯拉跳舞,这个海员可能是塞瓦斯托波尔海上博物馆的。他一边与柯拉跳舞,一边不合时机地夸赞柯拉如何如何的漂亮。柯拉请他在说恭维话时要有分寸,可这个海员怎么也找不到动听的话儿。当柯拉回到板凳上时,皇位的继承者已经走了,而柯拉却不知道她的姓名。要知道,皇位的继承者一定要有名有姓。
  后来,柯拉又去找工程师。在路灯的照耀下,他的脸色显得比白天更加严酷,他的眼睛深深地藏在浓密的粗眉下面。
  “您没跳舞?”柯拉问。
  舞曲停止了,知了一起叫了起来,似乎要填补舞曲的空档儿。灌木丛中一种叫不出名的鸟儿也跟着叫了起来。
  “我早就不跳舞了,”工程师说,“各种舞已经变样了,甚至有点可笑,你我之间岁数的差距太大,至少你会这样认为。”
  “10岁,”柯拉说,“我已经考虑过了,这根本算不上是差距。普希金比纳塔利娅·尼古拉耶夫娜要大得多。”
  “而这一切的结局是什么呢?”工程师强调说。
  工程师长着一双漂亮的巧手,十个手指细长而有力,就跟外科医生或是专撬保险柜的小偷的手指一样灵巧。这时,薇罗尼卡出现了,就像在灌木丛里埋伏着似的。
  “弗谢沃洛德不跳舞,”她告诉自己的女友说,“我想同他去海边走走,走吧,谢沃。”
  薇罗尼卡笑了起来,她的嗓音很低,是故意装出来的,这种笑声对异性极具诱惑力。
  工程师顺从地沿着幽黑的林荫小路向海边走去,柯拉对他很是看不起。幽黑的林荫小路,柯拉不记得在什么地方碰到过这个路名;大概是在美国恐怖影片里吧。……
  幽黑的林荫小路,柯拉沉思着,为什么当你喜欢一个男人时,马上就会出现这么个没长脑子的薇罗尼卡。这个薇罗尼卡之所以能到处招摇,只是因为她会对着好色的老教授媚笑,或者是向女教师们炫耀自己无尽的财富。可她自身的修养……
  柯拉努力制止自己对女友的怨恨。她不需要这个工程师,这个工程师现在还是个大猩猩,还没变成个人。就让他不把自己当成一个知识分子吧,这人对当知识分子没有信心。他对自己发明的扑翼机也是没有信心的,这可是姑娘们心中理想的东西……
  不过,工程师可就没有这种感觉了。他同长着一头黑色卷发的薇罗尼卡一起来到海边,应当承认,薇罗尼卡第一个声张自己的权利,占据了这片杂草丛生的地方。
  那个海员又出现了。他的眼睛红红的——为了得到柯拉这样姑娘的爱情,他甚至准备随时横渡黑海。但是,柯拉并不想让邂逅相遇的海员这样。于是,她回到了屋里。
  薇罗尼卡回来得很晚。当时,柯拉已经快睡着了,她的心由于无能为力的争风吃醋都快停止跳动了。应当把应得的东西交还给薇罗尼卡,这姑娘太自信了,一点儿都没有想到那是根本不存在的成功。
  “我跟他说:你听,我的心脏跳的多厉害!”柯拉在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薇罗尼卡说,“可他把手从我高挺的胸上拿开,却对我说扑翼机比别的什么飞机要省钱……我告诉他要像第一次那样尽兴,可他竟回答我说,不想让我难为情。他的幽默感已经荡然无存。算了,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就不信制服不了他,我要采用最好的摔跤的传统,我就不信不能把他弄到我的胸前。”
  柯拉没有说话,也许,任何一种回答要么是愚蠢的,要么是不真诚的。
  薇罗尼卡回到自己床上,很快就关了灯。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四章
  一大早,人们发现工程师弗谢沃洛德不见了。他去辛菲罗波尔取自己的飞行玩具去了。他答应天黑以前返回来,以便明天把这些玩具展示给朋友们看。他决定在宽阔的艾彼特利大山坡上进行实验。这里气流不稳,很危险,需要真正的实验者。
  白天也令人心烦:大风呼呼地刮着,把枯枝败叶吹得满街乱跑,不时发出奇怪的尖叫声。柯拉觉得这风声就像古希腊神话中风神爱奥尔的琴声一样,尽管她从未听到过风神琴的声音,也从未看见过这把琴。海边都已经很不舒适了,更别说是下海游泳了。
  猎人格兰特的绿色宠物不知为什么哭了起来。后来,格兰特把它带走了。
  柯拉也悄悄地离开了其余的人,向山上的飞鸟堡走去。只有上帝知道她去那里干什么:也许,只不过是想在那里同老太太一起坐坐,听听这位见多识广的老太太那低沉颤抖的说话声。
  山崖上空无一人。小板凳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书,书名叫《危险关系》,这是一本做工整齐的复印件。柯拉一眼认定,这一定是那位她急于知道其名字的老太太留在这里的。
  柯拉坐到板凳上,仰望着广袤无边的天空——一片片乌云翻滚着,随风匆匆而去,就像是逃避什么灾难似的。似乎要大雨倾盆了,但云量不够,雨是不会下的。”
  “柯拉,”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咱们好久没见面了,我的孩子。”
  话音未落,银河系警察局局长米洛达尔挨着柯拉在板凳上坐了下来。
  “您在这里干什么?”柯拉问米洛达尔,“也在这里休假吗?”
  “这可有点夸张,”米洛达尔承认说,“说实话,要是现在能休息两个星期的话,我宁愿拿一个月的生命来换。”
  “难道您没有假期吗?”姑娘问。
  “我们只有在梦中才能安静地休息。”局长借用一句名言回答了柯拉的问题。
  柯拉看到,局长穿的是短裤和足球衫,她感觉到,局长那突出的膝盖上的空气微微颤动起来。
  “这是您本人,还是您的全息图?”柯拉问。
  “有些东西,即便是间谍也不能同他讨论。”米洛达尔回答。
  于是,柯拉不再谈论局长的面貌,而是问:“如果说您不是在休息,那么,您就是在工作。我们找谁去?”
  “我们谁也不找,”米洛达尔回答,“我们很担心。”
  “担心什么?”
  “可能同一个并行的世界相遇,”局长回答,“这还不够我受的吗!”他没有细说这个问题,而是警告柯拉:“我可能要用得着你,小姑娘。”
  说着,局长从板凳上站起来,急步向灌木丛走去。透过灌木丛,柯拉看到了刚刚认识不久的罗曼诺娃那熟悉的身影。
  老太太谦逊地等待着局长,局长边走边喊到:“你去哪儿了,克谢尼娅?我可不能因为你的奇怪勾当耽误一天的时间……”
  “这可不是什么勾当,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工作。”老太太回答。
  局长一边同老太太说着话,一边沿着小路走远了。原来他们早就认识!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五章
  深夜前,所有东逛西游的人都回来了。
  第一个回来的是薇罗尼卡,她在莫斯科买到了一件真正的希腊短袖长衬衫,还有平底鞋和一个发卡子饰物。薇罗尼卡觉得,只要自己穿上这件希腊短袖衬衫,就能让冷酷的工程师对她一见倾心。说实在的,她穿着短袖衬衫真的很好看。只是房东塔马拉对这件衬衫看不顺眼。她问薇罗尼卡,古希腊的姑娘是不是真的不穿内衣?薇罗尼卡赌咒发誓地说,就是那样。
  工程师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不过,他从住的小旅馆打了个电话来。
  柯拉走到电话前,工程师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说他很高兴听到她的声音。而柯拉心想,把大脸盘的严厉与粗鲁混为一谈是多么的错误。
  薇罗尼卡也跑过来听电话。很显然,为了等工程师的电话,她并没有躺下睡觉。她穿着这件新买的短袖衬衫,右胸裸露着,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佩着发卡。
  柯拉不得不承认,这位富有的朋友真是美艳无比。
  柯拉放下电话,情绪一下子跌落下来。
  薇罗尼卡对着话筒嚷道:“你去哪儿啦!谢沃,我非常想跟你说话!”
  柯拉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不想听薇罗尼卡怎样诱惑工程师。
  柯拉躺下了,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蚊子。蚊子的狡猾与恶毒令人难以置信。生活不如意,不妨用优美的自杀来结束它,也就是当着所有熟人的面,从飞鸟堡旁边的断崖上跳下去。而在落下的过程中,心甘情愿地化作一只海鸥。不行,海鸥太喜欢吵闹而又厚颜无耻。也许,化成一只老鹰最好。化成一只老鹰后,就可以借助上升的气流,长时间地飞翔,而几乎不用扇动翅膀。她的房子也可以建在高高的山崖上,这样的地方,就连身手最敏捷的猎人格兰特也上不去……
  柯拉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最终也没有决定在自杀的时候变成什么鸟儿。
  第二天早上,薇罗尼卡醒得很早,她情绪亢奋,心情愉快,忙忙碌碌,准确地讲,就像跟在轮船后面的一只海鸥,不停地抢吃船上扔给它的面包。她还像昨天那样穿着短袖衬衫,右胸露在外面。
  塔马拉瞅了瞅她,问:“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放肆?”
  “你不懂,这种衣服就应该这么穿。”薇罗尼卡回答,她的神情就像咬了一口西瓜那样愉快。
  “这可能是为了方便给孩子喂奶。”房东说,她的表情没有一点讲幽默笑话的意思。
  不过,薇罗尼卡倒是把衬衫穿整齐了,她也不想在海滨浴场掀起轩然大波,因为她还没有做好哺育婴儿的准备,尽管如此,她的心情还是蛮愉快的。
  塔马拉刚说了几句,薇罗尼卡的心情还没来得及变坏,就听米沙·霍夫曼在山坡下喊道:“姑娘们,别睡了,公鸡早就叫了!再过半小时,谢沃就要试验他的扑翼机啦!”
  一听这话,薇罗尼卡就像被人用锥子狠狠地扎了一下似的——柯拉实在找不出别的比喻了——马上手忙脚乱起来。但这并没有给她带来好处,她的衬衫严重妨碍她上口红,也妨碍她系那长长的鞋带。固定在发卡上的别针一下了滚落到了浴缸底下……
  柯拉没有等薇罗尼卡一起走,于是,薇罗尼卡光着一只脚,一瘸一拐地跟在朋友们的后面,向山上奔去。
  短袖衬衫把不该暴露的身体部位暴露无遗,却把体面的部位遮挡得严严实实。薇罗尼卡怒火中烧,她一口气跑到了飞鸟堡那块空地上,猛地停了下来,她注视着天空,寻找她的工程师。
  工程师是从后面步行过来的,他向大家致意后,告诉大家,他的扑翼机正在公路上组装,愿意者可以去参观一下。工程师向公路上走去,其余的人都跟在后面。
  薇罗尼卡这时已经恢复了常态,美丽诱人,令人怦然心动。
  在路边的草地上,放着一堆易碎的机器零件,那位科学家模样的年轻人充当了弗谢沃洛德的助手,当人们来到跟前的时候,他恰好打开了一个小手提箱,从中取出了一块网状的东西,像魔术师那样,把它塞进拳头里,然后,他伸开骨瘦如柴的拳头,网状的东西就变成了一张翅膀的蒙皮。需要把它糊到零件上去。
  “这是人类的理想,”米沙·霍夫曼告诉大家,“我想歌颂人类真正变成鸟的那一时刻,也就是人类不用那些气味难闻且消耗氧气的发动机就能飞行的那一时刻,依卡尔万岁!”
  “谢谢,”表情严肃的工程师说,“我同意你把我同依卡尔相提并论,只是出于对你的音乐创作的尊重。而换一种场合,我是不接受这种比较的,甚至会因为依卡尔的早逝而感到不吉祥。”
  “噢,上帝呀,”音乐家叹息道,“我说的可是另一种意思,说的是一般的英雄形象。”
  “再说呢,”弗谢沃洛德继续同他争论,“我总是把对安全的关注放在首位,因为我想把自己的工作干到底,没有比中断这项工作更愚蠢的了,只是对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比如说靠近太阳时蜡的熔解点的问题,没有加以考虑。”
  天哪,薇罗尼卡当时竟然没有想到,试验扑翼机的人是在开玩笑,她像古罗马神话中的复仇女神福利亚似的,朝着音乐家吼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说!怎么能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这么说!”
  趁着米沙与薇罗尼卡进行争论的时候,工程师和他的助手小心翼翼地组装着脆弱的飞鸟,把看似结实的网状蒙皮拉紧。
  观众们也呆不住了,都自愿找活儿干起来。
  这一次又是音乐家和薇罗尼卡例外,音乐家懒惰无比,而且,他那大大的肚子也不允许他自如地弯腰;而薇罗尼卡则大声宣布,她不能用自己没有经验的手搅坏工程师的作品,增加她最珍爱的人儿的风险。
  大约10点的时候,扑翼机组装完毕,弗谢沃洛德只穿一条游泳裤。这是为了以防万一,一旦降落不成功,可以跳到海里。在大海里,任何衣服都是多余的。
  老太太第一个向堡垒走去,从那里观察实验最清楚。老太太在小板凳上放着一架用于拍摄鸟类飞行情况的摄像机。而其他的人在等待着。
  工程师弗谢沃洛德·托伊把一只翅膀垂直摁到自己胸前,而他的助手以同样的动作摁下另一只翅膀。随后,众人沿着山坡向山上走去,一阵狂风吹来,把他们吹得摇摇晃晃。
  在山顶的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工程师将两个翅膀都摁到自己身上。他的助手走到一片开阔地上,站在那里,等待风停下来。
  等了好长时间后,终于,这位助手大声喊道:“开始吧,谢沃!”
  弗谢沃洛德从岩石后面跑出来,狠劲地挥动着两只胳膊。就这样,一双翅膀把他提离了地面,就像一个大汉用手抓着一只猫一样。工程师的两腿做着游泳的动作,而一双翅膀成了他飞翔的工具。甚至不必太用力地舞动翅膀,他就能向上升一升。在天上,风向正好相反,于是,弗谢沃洛德向大海飞去。
  柯拉很想大声问问弗谢沃洛德,他一个人在那么高的天上感觉好不好,害怕不害怕。但这是一个愚蠢的念头,遗憾的是,这一念头与薇罗尼卡的想法不谋而合。
  薇罗尼卡对旁边的人说:“大概,我可受不了这个。要是谢沃能活着回来,该多么幸运啊。他这是胡闹,真的,是胡闹。”
  “让我们歌唱吧,”满脑子名人名言的米沙说,“为勇敢者的胡闹歌唱。”
  “这话印象好深。”薇罗尼卡说。“好像这话是莱蒙托夫说的。我曾想给这些话谱写曲子。”
  “你算了吧!”又高又瘦、面色苍白的诗人卡里克顶了他们一句,“你们妨碍观看演出!”
  “你看你的,又没妨碍你!”音乐家抱怨说,“我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又没像有些人那样指手划脚。”
  柯拉向堡垒走去——弗谢沃洛德很快就要飞到这里。老太太已经在堡垒里了,她把飞行情况拍摄下来。
  柯拉透过女儿墙向下面的大海看去,在海面上的白浪之间,晃动着一个菜籽一样的斑点,那是一条观察鸟类飞行情况的船,船上有一个观察员。
  柯拉把目光投向灌木丛方向,看了看崩塌的围墙后面的山岩,没有,在哪儿也没有米洛达尔的踪影。局长并不关心今天的飞行试验。
  正在这时,工程师的扑翼机从山岩后面出现了。他调准方向,朝着堡垒飞来。很显然,弗谢沃洛德已经看见了站在那里的柯拉,他正是向柯拉飞来。而薇罗尼卡这时还耽搁在路边,不知是在搞清与音乐家之间的关系,还是在对自己的装束进行例行的整理。当然,工程师也可能是向老太太飞来。可当他飞近了的时候,他很得体地舞动着巨大的翅膀,喊道:“柯拉,你好!”
  “你好!”柯拉举起一只手摇着,为他取得的成功感到高兴,“你感觉好吗?”
  “很好!”海风把工程师的答话传了过来,随即,又把它传送到好远的地方。
  工程师吃力地掌握住平衡,飞到了靠近柯拉的地方。他高兴地笑着,观察着鸟儿的飞行。
  “我可要爱上他了!”老太太不禁脱口而出。不过,除了柯拉,谁也没有听到这句独白。
  堡垒的空地上,站满了以薇罗尼卡为首的一群人,所有的人都跑到了这里。而这时候的弗谢沃洛德,已经飞得很高了,就像在山崖上空盘旋的老鹰和鸢一样。
  “下来吧!”薇罗尼卡大声喊着,“您的胳膊都该疼了。”
  “别着急,”工程师的助手劝阻她,“这一点我们已经考虑到了。他的胳膊由一个专门的架子撑着。”
  在等一阵狂风过后,弗谢沃洛德决定再次降低高度,飞到朋友们的眼前。他开始盘旋着下降。他的飞行很平稳,甚至有点庄重。至少柯拉觉得是这样。
  这只人鸟在盘旋了又一圈之后,飞到了飞鸟堡遗址所在的断崖上空。随即,他又调转方向,向海上飞去。大海在脚下延伸,茫茫然,无边无际,深不可测……
  突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一个气团迎面扑来,撞向了工程师,他来不及舞动翅膀上升到气浪的上方。气浪猛地撞到了翅膀上,压迫着弗谢沃洛德的一只胳膊,使它挥舞不起来,工程师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这种情况,很容易造成狂风吹动工程师的另一只翅膀,把人吹得旋转起来,那样的话,翅膀就会被撕碎,支离破碎的蒙皮就会像手绢一样,在天空中随风而飘。刹那间,这只巨大的、充满自信的飞鸟一下子变成了一团不知向哪儿坠落的板条、布片和人的肉体……这一大团物质在惯性的作用下,还在继续运动,但空气所能产生的浮力已经托不住它的重量了。这位今天的依卡尔,似乎是在慢慢地,但却是越来越快地向下,向着山崖下被海浪拍打着的岩石坠去。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一个个目瞪口呆,就像石头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连句话也说不出来……工程师的身体被扑翼机的碎片缠住了,他正向着死亡扑去。而当他从堡垒旁一闪而过的时候,所有被惊呆了的人们又一下子清醒过来,他们在心里呼喊着,一下子扑到了堡垒的胸墙前。胸墙的外面就是万丈深渊。他们都亲眼看到,工程师的身体慢慢地翻滚着,越来越快地向下跌落……
  然而,工程师的身体并没有跌落到水里,也没有激起喷泉般的水花……工程师的身体也没有撞到岸边的石头,也没有血肉横飞。工程师的身体消失了,没有落在数米之遥的大地上。一些人看到了一团小小的,但却是明亮的闪光。而另一些人却认为,那是一团云雾在瞬间的散光。不过,所有的人都相信,他们看到了工程师消失的位置,也记住了工程师消失的时刻,他们还看到了工程师是怎样消失的,也看到了缠裹着工程师身体的扑翼机的碎片。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六章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自然而然。
  柯拉回想起了这一事件的所有片断,其实,这一事件正是这些片断。
  薇罗尼卡开始喊叫起来。“没保护好他!”她大声喊道,“没保护好他!”
  能保护工程师的只有笨手笨脚的助手,他立即翻过堡垒的残墙断垣,想去追赶自己辅助的人,看来,他要到空中去寻找工程师。
  猎人格兰特一把抓住助手的腰带,把他拽到自己跟前。
  罗曼诺娃老太太通过对讲机呼叫米洛达尔。两位诗人拔腿就往海边跑去,他们想去寻找飞行者的遗体。
  后来,猎人格兰特从腰间拿出一根细绳,在一头拴上石头,把绳子从断崖上顺了下去。他手中的绳子团转眼间就展开了。猎人的绿毛爱犬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副手套。她用手套裹着细绳子,从断崖上溜了下去。柯拉看见她的掌中冒出一股股的烟。
  老太太的伙伴驾着那条小船赶到了岸边,沿着海岸线寻找弗讨沃洛德的遗体。
  过了几分钟,也许时间更短些,米洛达尔的飞机出现了。它在人们的头顶上飞过,然后,开始下降,几乎触到断崖。
  飞机停在了峭壁与大海之间的一块狭长的地带上。大家都看见了局长那瘦小的身材。他正在同绿毛犬克洛姆迪迪迪在交谈着什么。后来,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坐在小船上的观鸟者。
  人们从海上和山崖上分两路进行营救,但这一切都没有结果。
  这座古老的堡垒依然保留了自信:又有一个牺牲者变成了鸟。人们找不到别的解释。
  不过,弗谢沃洛德的一些踪迹还是被人们发现了。例如,扑翼机上的木片,蒙皮的碎片等,这些东西有的洒落在断崖上的石头堆里,有的挂在了灌木丛上。但人们所能找到的仅此而已。
  过了两个小时,米洛达尔来到了堡垒的废墟上。这里已经成了这场惨剧的所有见证人的集合场所。
  米洛达尔通知说,警察仍在继续寻找飞行者的遗体。警方认为,他是被意外遇到的一股强大的狂风刮到海里去了。而目击者之所以没能看到这一幕,是因为当时人们正好面对着从云彩后面露出来的太阳。
  谁也不相信米洛达尔的话。再说,很少有人知道他是谁。不过,大家都装出一副相信的样子。原因很简单,谁也想不出任何别的解释。
  那天晚上,薇罗尼卡提出了一个神秘兮兮的解释。
  “他会回来的,”薇罗尼卡坚定地说,“他被山神抓去了,老太太讲的这个传说,根本就不是什么传说。这个老太太是山神的报信者,你见过昨天她是怎样施展魔术迷惑工程师了吗?这统统都是黑暗势力的阴谋,我相信,我们应该在辛菲罗波尔找到艾哈迈德·沃斯连斯基。他能控制星体的力量。我在辛菲罗波尔火车站看到过他的广告。”
  柯拉懒得再听薇罗尼卡的讲述。
  她很清楚,这同星体的力量到不相干,同辛菲罗波尔的沃斯连斯基也毫不相干……米洛达尔在这次惨剧发生的前一天,曾讲过关于并行世界的说法,柯拉对这一说法有着透彻的理解。她明白,在堡垒中的观鸟者和在船上的观鸟者,不仅仅是在观察鸟类,他们也在探索传说中的种种现象的奥秘。而这种种现象,可能与那些传说有关。现在,一定要与米洛达尔见面。他在飞走的时候,曾命令柯拉要耐心等待,并保持沉默……对于一位日理万机的高层领导人来说,耐心等待并保持沉默是很好的办法……
  而在这里,整个下午,人们都被这死亡惨剧压迫得透不过气来。这一伙人当天就散伙了,就好像把他们纠合在一起的是弗谢沃洛德,而不是两位莫斯科美人。
  不知为什么,柯拉觉得,米洛达尔定会在晚上出现。
  薇罗尼卡睡得很早,她服用了几乎是致死剂量胁安眠药。而柯拉却睡不着,于是,她来到院子里。
  塔马拉屋子里的电视还在开着,不时有彩色的光芒映照到黑乎乎的树叶上。知了就在耳边吱吱叫着,山崖下不时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白天,大海被风吹得白浪滔天;而现在,风息了,力量巨大的浪涛有节奏地撞击着海岸。柯拉闭上眼睛,她又一次看到弗谢沃洛德像火花一样,一间就消失了……
  米洛达尔快点来吧……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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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柯拉被一阵轻柔的抚摸弄醒了——妈妈给她喂奶时,就是那样抚摸她的……柯拉从睡梦中醒来后,心里想,天哪,我哪能记得妈妈是怎样给我喂奶的……
  屋子里黑乎乎的。月光洒在床边的小桌子上,照映着桌子上的闹钟。表盘上绿色的分秒数字均匀地闪现,表示着夜晚的长短和流逝。
  “柯拉,起来,”罗曼诺娃老太太悄声说,“我们在等你。”
  柯拉本想一下子在床上坐起来,但老太太拦住了她。“悄悄穿好衣服出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柯拉穿上一件无袖长衫,穿好鞋子,来到屋前的空地上。
  薇罗尼卡屋子里的门虚掩着,她正在说着谁也听不明白的梦话。
  一架小飞机悬停在屋子前面的空中,离屋子有五步远。飞机的机身轻轻地颤动着。仪表的反光映衬出驾驶员的脸庞,他正眯缝着眼睛打量着柯拉。也许,柯拉鲜艳的无袖长衫一下子吸引了他的目光。
  “咱们走吧!不用关门,你很快就会回来的。”
  柯拉跟着老太太向前走去。老太太健步如飞,与她的年龄很不相称。
  小飞机上放下的一架小梯子搭在地上,柯拉扶着梯子爬了上去。
  “局长在家里等咱们。”老太太说。
  飞机里有点拥挤,但很安静。柯拉看不清整个飞机的模样,也无法用仪器来测量。飞机的蒙皮是透明的,但在黑暗里,也没有多少用处:飞机的外面,一会儿灯火通明,一串串灯光、火花从机身旁边一闪而过;一会儿,漆黑一团,只是偶尔有什么东西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亮光。
  忽然间,柯拉感到耳朵受到压迫,很显然,飞机里的压力变了。随即,飞机停在了水泥跑道上。
  柯拉清楚地听到后面关大门的声响。原来,飞机开进了阿里巴巴山洞。这是一个在大山腹中开凿出来的飞机场。飞机的舱门滑向了一边,米洛达尔站在水泥跑道上迎接他们。
  不知为什么,柯拉回想起了儒勒·凡尔纳的一部小说。在那部小说里,主人公们就是栖身在一个宽阔的山洞里。他们把空中飞船或潜水艇都藏在洞里。
  在山洞的深处,透过松柏墙,可以看到一座宫殿的白墙。米洛达尔径直向那里走去,客人们也跟着走了进去。他们穿过了一条松柏夹道的林荫小路,这些松柏都是在人造阳光下生长的。当他们一行三人走进白色宫殿的玻璃门时,一名保安官员向他们敬礼后,消失在走廊里了。
  米洛达尔把老太太和柯拉领进了会客厅。
  客厅中间摆着一张小茶几,四周是一些宽大的沙发软椅,用于进行正式友好会谈。软椅的面料很古老,在咖啡色的背景上有一些淡紫色的玫瑰花。沙发旁边的壁炉没有生火。椅子上散发着尘土的气味和久违了的“红都莫斯科”气息。两位神态傲慢的人坐在椅子里。他们向进来的人友好地点头致意。
  米洛达尔向两位女士指了指两张空椅子,自己则坐到最边的一张空椅子上,他问:“哪位要喝茶,哪位喝咖啡?”
  等所有的人说完自己想喝什么后,柯拉说:“我最需要一个脸盆和牙刷。”
  “沿走廊向前走,到第二个门向右拐。”
  当柯拉回来时,壁炉已经燃起电子火焰。两位相貌平平的人正在喝咖啡,而老太太则用一只大大的磁杯在喝茶。米洛达尔递给柯拉—杯茶。
  在把每个人都安排妥当之后,米洛达尔开始讲话:“经常有人失踪这类事,各位也都知道。在任何世界,任何星球上进行的统计,都确定了这类失踪事件的准确比率。这类事件发生的原因是很实际的。警察正在寻找失踪者,应该找到多少,就找多少。有一些已经腐烂,或是在水中、酸中溶化了。各人有各人的命运。”
  相貌平平、十分傲慢的人赞许地点点头。他们正在研究这一问题。
  “当前的安全部门对失踪事件的统计情况倍加关注,因此,对失踪人数的任何夸大,都会受到怀疑。并行世界的存在,从理论上早已得到证实。然而,尽管有最出色的专家在研究这一问题,但我们却没能进入其中的任何一个世界。当然,我们最终会进入的。给我们时间,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相貌平平的人赞许地点点头。他俩相信科学的力量。
  “科学毕竟是科学。”局长继续说,“而生活却有自己的一套。”
  说出这样一句奇怪的话后,米洛达尔喝了口咖啡,然后,把杯子放到了茶几上。
  “按照我的指令,居住在银河中心的格里埃博士正在展开秘密调查。他证实,一个可能存在着的平行世界,已经同我们接触。在我们两个世界之间,很可能存在着人员迁移现象。”
  “这不可能!”老太太突然惊叫起来。
  不过,柯拉觉得,这惊叫声有些做作的成分:老太太想引起人们的注意。
  “这是可能的,”米洛达尔严肃地说,“您很清楚,克谢尼娅,这两个世界的接触点之一,就在西梅伊兹附近地区,它比名叫飞鸟堡的那个地点稍低一些。准确地讲,这个接触点就在堡垒与黑海表面之间的断崖处。”
  这一次谁也不再惊讶了,就像这个问题他们已经讨论过了似的。
  米洛达尔证实了柯拉的怀疑,他继续讲道:“关于并行世界的问题我们已多次讨论过,并进行了大量的研究工作。更何况,昨天发生的事件对我们很有用处。”
  “什么事件?”柯拉问。
  “你知道什么事件,”米洛达尔说,“就是工程师弗谢沃洛德·托伊进入了并行世界这件事。
  “这么说他没有死?”柯拉高兴起来。
  “我们没有理由怀疑这一点。”米洛达尔说。
  “如果说两个世界接触了,他进入了并行世界,”柯拉说,“那他会不会在并行的世界里摔死了呢?”
  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语,他们也在思考这一问题。柯拉想象出了两个世界——我们这个世界,还有另一个未知的世界。她觉得这两个世界就像两个粘在一起的肥皂泡一样。把它们隔离开的,只是薄薄的一层七彩肥皂膜。
  “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他没有摔死,”米洛达尔对柯拉,也是对他自己说,“最可能的情况是,我们的工程师还活着。就跟从前那些经过同一条时空隧道进入并行世界的人一样,还活着。”
  “这个名称是假定的,”一位傲慢的人补充说。
  “当然,一切都是假定的,”米洛达尔同意他的说法,“遗憾的是,我们了解得不多,因此,几乎是无能为力。”
  “我们已经知道,这个并行世界是存在的,并且,拒绝接触。”老太太说,“这可是令人不安的信息。”
  “它们为什么不来接触呢?您从哪里知道这些的?”柯拉问,她想,既然把她请到了这里,也就是说,他们没有对她可隐瞒的。
  “根据我们所进行的计算发现,”米洛达尔说,“并行世界里的人对我们的存在很清楚。再说,那个世界里还有从我们这里失踪进入的人,他们的失踪并非偶然。一个人从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需要一定的能量消耗。我们还不知道这一切是怎样做的。但他们却知道!”
  “您从这一件事中做出的结论是否太多了呢?”柯拉问。
  尽管她也希望工程师活着,哪怕是在另一个世界里活着,但她是个理智的姑娘。她很清楚,理论毕竟是理论,除了理论之外,还有冷酷的现实。
  “何止一件事?”米洛达尔反问。
  “不就是工程师托伊在掉到山崖时消失了这件事吗?”这会儿轮到老太太吃惊了。
  “那位跳崖自尽,变成了鸟的姑娘怎样了?那位骑着马从堡垒上跳下去的波克列夫斯基大尉又怎样了?有关人员失踪和变成鸟的那些传说又是怎么一回事?”
  “可那不过是传说而已!”柯拉说,“再说了,即使有那么一回事,也是一千年前了,关我们什么事?”
  “您等等,”米洛达尔阻止了准备还嘴的老太太,“当我们谈论某件事的时候,我想,有时候,听众知道的可能跟我们一样多。而听众也可能不知道,并行世界里的时空关系跟我们的完全相反。对于我们来说,那个姑娘是在两千年前跳海的,而对于另一个世界来说呢……”
  米洛达尔用手指了指上空,“我们所说的时间是不存在的,对于他们来说,什么一千年,什么今天,都是一个时间。”
  “可这是不可能的!”柯拉表示反对。
  “为什么?”米洛达尔耸耸肩,“你到底相信不相信在时空里旅行这件事?”
  “每个中学生都相信这个。”柯拉回答说。
  “对于并行世界而言,与我们接触,同时也是同我们失去的时间的总和接触。”
  “这不是很明白,”柯拉说,“但我不想争论。”
  “做得对,这样可以节省时间。你完全明白,传说中所记录和反映的所有关于人在飞鸟堡附近失踪的情况,很可能是并行世界里的科学家进行有意识的活动的结果,这些科学家能够把我们的人据为己有。”
  “您确信这一点?”柯拉在米洛达尔的论据中找到了弱点。
  “当然不是!”一位相貌平平的人替米洛达尔作了回答,“我们根本不能确信。这只是理论。我们应该用实验来支持这一理论。”他不再说话了,似乎是把下一个星期要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我们一定要进行实验,”米洛达尔抓过话柄接着说,“我们应该到他们那里去,去搞清楚,他们是怎样做这件事的。他们能够做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然后,我们应该设法使银河联邦的公民返回家园。”
  米洛达尔滔滔不绝地讲完这段话后,踮脚站了起来,挺了挺胸,就像一位真正的演说家一样。
  “要不那样做的话,我们可能面临危险。”另一个相貌平平的人小声说。
  “有些东西我们不明白,这使我们的对手占据优势,因此,对我们形成威胁。”第一个相貌平平的人解释说。
  “我们一定要把一个什么都懂,并能活着回来的人派过去。”
  “说得对。”第二个相貌平平的人随声附和。
  “我们考虑过了。”米洛达尔看着柯拉说。
  柯拉的心往下一沉:他怎么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
  “我们也商量过了,柯拉·奥尔瓦特,我们决定把这一光荣的任务交给你。对并行世界的这次考察,同时也是对你的一次考验,考验你能否作为一名外勤侦探被银河系警察组织录用。”
  “交给我?到并行世界去?”柯拉呆板地重复着这句话,“这是为什么?”
  “因为你是这次冒险活动的最佳人选,”米洛达尔回答说,“你年轻,对死亡暂时还不那么恐惧……”
  “我可怕死!”
  “别打岔!你办事轻率,这是因为年轻。你会不顾一切地去冒这次险的。”
  “绝不会的!”
  “其次,你的头脑冷静,聪明过人。这是非常奇怪的,这与你的年龄不相称……”
  “请不要对我进行分析,就跟我是试验用的兔子似的!”
  “这种比喻是有道理的。”局长赞同地说。
  那两位相貌平平的人也点头称是。
  “不过,这种比喻并不会使人感到抽象性减少了。至于你是兔子还是鬣狗,现在对我来说无所谓,令我不安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地球的命运。你考虑一下吧,柯拉,我有一种预感,在最近20年中,地球的命运将一次次地掌握在你的手中。你哪怕有一次让地球受损,也不得了了!”
  柯拉差一点没笑出来,因为悲剧在局长的口中居然跟粗野的玩笑差不多,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而已。
  “我究竟该怎么做呢?”柯拉问,“我没有扑翼机,也不会飞行。”
  “这不成问题,”局长一挥手,“这次行动计划由专家们制定,而原则上一切都已经决定了。”
  “什么原则?”
  “你得从断崖上跳下去。”
  “怎么能这样?”
  “你从断崖上跳下去,我们指望并行世界里的他们会把你接住,弄到他们那里去。”
  “您明白您在说什么吗,局长?”柯拉愤怒了,她的心在颤抖,她明白了,在这间屋子里,没有一人支持她。就连罗曼诺娃老太太也不支持她。老太太正聚精会神地瞅着天花板上的水珠——显然,山洞里不知什么地方出现了渗漏。
  “我很明白,”米洛达尔冷冷地说,“倒是你需要明白。”
  “您想让我像个被开除的中学生一样从断崖上跳下去,指望在另一个什么世界里,很可能是不存在的世界里,被人发现,得到救护和关照。假如他们正好是休息时间呢?假如他们根本就不存在呢?”
  “一切都是可能的,”一个相貌平平的人说,“一切都是可能的。”说完,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算是对柯拉的同情。
  “为什么不从您勇敢的组织里挑选志愿者呢?难道您没有多少志愿者?”
  “他们在哪儿?”米洛达尔感兴趣地问。
  “这不是嘛。”柯拉用手指了指屋子里的人。
  相貌平平的两个人一下子把身子缩进椅子里,甚至连脑袋都快见不着了。而老太太呢,在那里没命地咳嗽,喘不上气来,显然,她是活不过这个晚上了!
  “而我呢,”米洛达尔说,“是不能牺牲自己的,因为我掌握着那样多的国家机密,以至于每到晚上,都要把我锁进保密柜里,以防被人劫走。”
  看到没有人发笑,局长解释说:“这是玩笑话……”
  就连这句话也没能引起笑声。
  “说正经的,”米洛达尔继续说,“我们找你办这件事,是被严重的现实逼的。我们有理由认为,那个世界的人有能力对我们进行监视,至少是在两个世界接合的地方。比方说,是在离两个世界接触点一公里的地方对我们进行监视。如果说我们不是傻瓜的话,那么,他们就更不是傻瓜了。他们也明白,带着摄像机观察鸟的老太太和她那位呆在船上的搭档的出现,并非大自然爱好者的偶然行动。他们可能会受到怀疑,可能已经被发现,并且受到监视。再说,我也被他们看见过二三次了。我同两位观察鸟类的人都交谈过,参加过对该地区的空气、重力和磁场的监测实验,你可知道,我们在这里工作可不止一个星期了。工程师的失踪,很可能是那个并行世界所要进行的一系列侵略活动的一个起点。”
  两位相貌平平的人从软软的沙发里探出头来,随即,又缩了回去。
  “既然我们对那个并行世界进行了观察,那么,很显然,那个并行世界对我们的观察将会更详细,更充分。我至今还能同你们在一起,而没有被敌人干掉,可以认为这是一个不小的奇迹。”
  “也就是说,您的全息图没有被除掉。”第一位相貌平平的人指出,这使得米洛达尔能够稍微喘口气。
  随后,米洛达尔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我们应当向并行世界派一位没有引起他们怀疑的人去。因此,我们安排柯拉·奥尔瓦特来到这里。前一段时间她曾在孤儿岛的凶杀案件中接受过我们的考验。”
  “是怎样安排我来的?”柯拉问。
  “从我这方面讲,这需要一定的灵活性,还要懂得女人的天性。”罗曼诺夫家族的最后一位传人哼哼哈哈起来,她很高兴。
  “是我自己决定来这里的,谁也没有派我来!”柯拉嚷着。
  “可如果你仔细想想,你是怎么决定和怎么来到这里的,你就会发现,你那位头脑简单的女朋友,无时无刻不在催促着你作出这样的决定。你的女朋友以其独特的憨态蠢样,作出样子,似乎你们俩人的事情总是由你作主。”
  “这是有意安排的?”柯拉真想把薇罗尼卡撕碎。
  “薇罗尼卡也没有想到她在受我的摆布。”局长谦虚地说,“她是我手中的一支枪。请不要埋怨她。”
  柯拉没有说什么。她在努力回忆她们是怎样打算、讨论和决定到西梅伊兹来旅行的。当然,她回想不起足够的情节,使自己相信米洛达尔的话。再说,现在也为时已晚。
  而米洛达尔这时候还在继续他的独白:“对于我来说,最主要的是不能让柯拉怀疑她受到我的支配,应该让她表现得很自然。头两三天,让她与女朋友薇罗尼卡一起在周围散步,并作出样子,她们根本不需要男人,对男人她们不屑一顾……”
  “正是这样的!”柯拉大声说。
  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
  “然后,”米洛达尔继续说,“让一些人在两位美人身边聚集起来……”
  “那猎人格兰特呢?”柯拉提出异议,她想找点什么来驳倒自以为是的局长,“他跟我们可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不同你争论。我要告诉你的是,个别情况只能证实一般规则。”
  “这么说,过去这一切都是有意安排的了?”
  “都是。你的一举一动和第一次到山崖堡垒去玩耍,都有安排。”
  “这么说,您在我们那些人里安插了间谍?”
  “毫无疑问!不过,你不要费脑子了,谁是我派的间谍,你是猜不出来的。最主要的是,从并行世界人的角度看,你们那一伙人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和怀疑。这样,你就可以放心地跳进并行世界去。并行世界里的人是不会欺负你的,而你则可以顺利地立功。”
  “我并不想立功!”
  “柯拉,亲爱的,”老太太开口说话了,“局长这一次既没有开玩笑,也没有夸张。实际上,你是一项重大计划的一个组成部分,这项计划就是要拯救我们居住的地球,甚至是拯救整个银河联邦,使它免遭侵略。对这个侵略者,我们几乎一无所知。而这个侵略者很可能又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并行世界抱着不为我们所知的目的,探摸到了两个世界之间的时空隧道的出入口、并积极地加以利用,不断地偷窃地球人。说不定今天还是明天,侵略者就会从这个出入口蜂拥而至,闯进我们这个世界,而我们却不知道该怎样抵抗。”
  “可是,并行世界的人也可能出于良好的目的呀?”
  “不要打断老人的讲话!”米洛达尔大声呵叱柯拉。
  但老太太扬了扬手,制止了局长。
  “你提的问题没错,姑娘,”老太太说,“根据宇宙关系法则,具有良好动机的文明,总是首先努力建立关系。比如说,库克船长为土著人带来项链,而我们记录海豚大脑的生物电流等。假如一种文明已经采取行动,却不想着去建立关系,那么,情况可就不妙了。”
  “情况的确不妙。”一个相貌平平的人肯定地说。
  “但我们又不能允许自己引起他们的怀疑。”老太太继续说。
  很显然,这位老太太并不只是一个观察鸟类的人。当时,柯拉还不知道,这位老太太,以其90岁的高龄,信心十足地领导着银河安全局。而银河系警察组织只是其中的一个组成部分。
  “我们被迫制定了行动计划,派遣我们的间谍渗透到别的世界中去。行动计划的制定工作还没有结束,而工程师弗谢沃洛德的失踪,迫使我们加快速度。我担心时间不够了——我们随时都有可能看到有关事件的发展对我们不利的情况。柯拉,您应当成为地球的眼睛和耳朵——您要弄清敌人的计划,破坏它,或者至少要把它报告给我们。”
  “你说得过分了。”第二个相貌平平的人说。
  柯拉一点也没有看出,此人竟是银河联邦负责安全事务的副总统,银河红衣主教。
  “克谢尼娅,你说得过分了。你这样会吓着我们年轻的侦探的。”他的挑衅性言语,立即产生了作用。
  “我是吓不倒的!”柯拉说。
  “我很高兴您的侦探充满自信。”老太太说。
  “我们对柯拉进行过艰苦的考验,”米洛达尔洋洋自得地说,“在‘圣苏西’号船上,她一个人就能对付沃尔夫冈·久·沃尔夫公爵和他的手下人。这可不是人人都能胜任的。”
  “那您没害怕吗?”第二个相貌平平的人问。
  他是银河联邦的国防委员,对此,柯拉也没有想到。
  “我当时连想都没有想,”柯拉坦诚地说,“不过,那时一切都很明确。”
  “这里的一切也很明确,”米洛达尔反驳说,“你将渗透到并行世界里去……
  “我们希望,”克谢尼娅打断米洛达尔的话,对柯拉说:“你能够原则上同意去完成这次危险的行动,建立功勋吗?”
  “整个地球在等待着您的决定。”联邦国防委员支持老太太的说法。
  “可难道说,你们就再没有别的人了吗?”柯拉试图作最后的抵抗。其实,她已经准备投降了。
  “我们可以培养和派遣别的间谍,”老太太耐心地说,“可我们永远也找不到一位像你这样出色的花朵。”
  “什么?我是花朵?”柯拉严厉地问。
  “我们非常希望您能设法让他们相信这一点。要让他们相信,你比薇罗尼卡更荒谬、更空虚、更愚蠢地消磨时光,我连想都想不出来,”米洛达尔说,“当我看了录像带后,令我感到很不好意思的是,你,是很有潜力的工作人员。”
  “您就那么不喜欢?”柯拉好斗地问,“难道我没有休息的权利吗?”
  “柯拉,”聪明的克谢尼娅哀求起来,“不要在意米洛达尔。我同他认识已经30年了,比他更没教养、更粗暴和更缺乏同情心的人,我还没有见过。他要不是具有执著、顽强的精神和善于搞阴谋,他永远也不会爬到今天这样的地位。”
  柯拉完全赞成老太太的话。
  “算了,”柯拉说,“我尽力原谅他吧。”
  “柯拉,”银河红衣主教说,“我只想说,您将有很好的机会救出优秀的工程师、可爱的好人弗谢沃洛德·托伊。我想,你的女朋友薇罗尼卡将会羡慕得要死。”
  柯拉眼睛一亮,她没有想到一个男人竟然如此深刻地了解她的内心世界。而她根本不想让男人进入她的内心。
  “这跟完成任务无关,”柯拉毫不客气地说。
  “正确。”料事如神的红衣主教表示同意。
  “请告诉我,需要做些什么,”柯拉说,“在表示同意之前,我至少应该明白让我去干什么。”
  “让你去建立功勋。”克谢尼娅淡淡地说。
  “米洛达尔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国防委员说。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八章
  第二天早上,柯拉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一时间,她怎么也回想不起来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到底梦见了什么。
  最初,她认为自己梦见了工程师弗谢沃洛德在扑翼机上的悲剧性飞行。可后来,当听到薇罗尼卡在隔壁低声抽泣时,柯拉明白了,不是那么回事,不是。她梦中见到的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克谢尼娅的到访和同米洛达尔的谈话……
  然而,随着柯拉从睡意朦胧中逐渐清醒过来,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昨天夜里,她同银河安全部门领导人的谈话可不能看作是一个梦。莫非她生活在一个疯狂的世界里,面临着到另一个同样疯狂的世界去旅行的危险?不会的!柯拉想着想着,不禁脱口嚷了一句。
  她的嗓门是那样的高,以至于薇罗尼卡被吓得停止了哭泣,顾不上穿衣服,急忙跑到柯拉的房间。
  薇罗尼卡披头散发,两眼红肿,泪痕满面。柯拉心想,多可怜的小姑娘啊,又一次痛失情人!这多么难以承受。
  “请原谅,我把你吵醒了,”柯拉说,“我做了个恶梦。”
  “是关于弗谢沃洛德的,是吗?”
  “是的。”
  “你认为他死了?”
  “我希望他活着。”
  “他变成海鸥了?”薇罗尼卡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柯拉曾向米洛达尔保证过,绝不向任何人,包括自己的朋友透露银河系警察组织的计划。可眼下,她多么想安慰一下自己的女朋友啊!
  “我要走了。”薇罗尼卡说,也不等柯拉回答工程师是否变成海鸥了。
  “你做得对。”柯拉说。
  “你同我一起走吗?”
  “我要去雅尔塔。”柯拉说。
  我为什么要隐瞒呢!我为什么要做出保证呢?柯拉刚想到这里,米洛达尔的最后几句话回响在耳畔:“你会很想将自己的秘密告诉别的什么人。而这个人最可能是薇罗尼卡。但在开口说话之前,你要好好考虑一下,整个地球的命运,实际上取决于你的每一句话,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薇罗尼卡可能不再是薇罗尼卡。你们的谈话很可能会有人窃听……我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不是魔术家,我不知道我们的对手还有什么能耐。我请求你,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求人,我请求你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一个字……”
  “你把什么忘在雅尔塔了?”薇罗尼卡大吃一惊。
  “我想在南方再呆一段时间……但不是在这里。”
  “也许,我需要跟你一起去?”
  这还不够吗!
  “你最好去冲一下淋浴。”柯拉提出建议。
  薇罗尼卡伸了个懒腰。在这几天里,她全身晒得黑黑的,柯拉不禁想起了一个几乎忘记了的场面:沃尔夫冈·久·沃尔夫公爵博物馆,灯光明亮。柯拉站在展台前,参观被公爵杀害的美女杂技演员克拉伦斯的人体标本……美女的身材几乎跟薇罗尼卡的身材一个样……
  “别生气,”敏感的薇罗尼卡说,“我不跟你去雅尔塔了。我再也不干涉你的私生活了……我最好飞到火星上去,你也知道,我在那里建了一间工作室。我要在劳动中寻找安慰。”
  “如果弗谢沃洛德被找到了,是否把你在火星上的地址告诉他?”
  “够了!”薇罗尼卡噘起丰满红润的嘴唇,“我不会放过那些让我痛哭的男人。”薇罗尼卡跑去洗浴去了。
  她很快就会找到安慰的,她将忙于火星的事情,她将会在崇拜者的团团包围中陶醉——毕竟她是火星的第一位未婚妻……
  昨天夜里,米洛达尔曾说过,柯拉进入并行世界的行动将在两天后开始。但今天一大早,又通知说行动要加快速度。
  和往常一样,大家在咖啡馆里吃早饭。
  克谢尼娅在旁边的小桌子前坐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向她问好。可她一脸的不高兴。
  “我是反对匆忙行事的,”当薇罗尼卡去取水时,老太太说,“可是,只好今天坐飞机走了。”
  柯拉并不信任老太太。她已经明白了,口是心非就是间谍的优点。而这位老太太已经干了70年的间谍工作。不等眼前的这只一小兔子作出回应,老太太语速很快地小声说道:“在大林荫道上散步时,与其他的人拉开距离,那里有人等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柯拉回答,在这一时刻,她仇恨他们所有的人,只是因为高傲的性格,她才没有坐第一架航班从克里米亚飞走。
  早饭后,所有的人都向海边走去。这一天早晨,没有人开玩笑,也没有人笑闹,就好像担心让工程师听见了会生气似的。柯拉告诉薇罗尼卡,说她有一本书忘在屋里了,她要去取来读完。柯拉停下来了,等其他人消失在拐弯处后,她开始慢慢往回走。
  “柯拉,”米洛达尔隐藏在板凳后面的灌木丛里,“坐下,装成晒太阳的样子。”
  柯拉坐到小板凳上装作晒太阳的样子。但这很不容易,因为小板凳摆在浓荫里。
  “银河中央有指示,”米洛达尔继续小声说,“这次行动十万火急,准备时间缩短,在三点钟,我们开始行动。”
  “什么?”柯拉吓了一跳,“我还没准备好呢。”
  “刻不容缓。”
  “可我一点儿也没准备好。”
  “现在,你从板凳上站起来,沿林荫道向右拐,走到阿波罗雕像前。再转到雕像的背后,停住。明白了吗?”
  “明天可以吗?”柯拉拖着苦腔哀求,她非常害怕事情不可挽回。
  “站起来,前进!”米洛达尔命令道。
  除了站起来向前走,柯拉别无选择。
  柯拉来到了阿波罗的白色大理石雕像前,然后,绕到雕像的后面。幸运的是,林荫道上一个人也没有。
  矗立在花坛上的雕像的后背,原来是一个下水道井口。柯拉凭着直觉,站到了井盖上。
  说时迟,那时快,井盖一下子向下落去。柯拉都没来得及伸出手抓井沿。井盖沉到底后,把柯拉放下来,就马上升到了地面,恢复到应处的位置,柯拉一下子与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
  好在姑娘没有摔伤,因为在井底,有一双男人的强壮大手扶住了她,黑暗中看不清是什么人。
  手电拧亮了,柯拉发现自己站在了隧道的水泥地上。
  “你来啦。”胖乎乎、圆鼓鼓的米沙·霍夫曼说。
  “你在这里干什么?”柯拉大吃一惊。“你不是在食堂吃饭吗?”
  “请原谅,我没有自我介绍。我只是刚刚听局长说你在我们公司工作。”米沙说,“我原来觉得,你是一个普通的人。”
  “因此,就搞错了,”米洛达尔插话说,“对人要进行分析,柯拉是我们的正式工作人员,她因消灭了沃尔夫冈·久·沃尔夫匪帮,受到指挥部的嘉奖。”
  “请原谅,同行。”米沙重复着说。
  他那从前显得漫不经心、甚至有点轻挑的目光,现在透射出同志的热情。而前不久曾愤怒地拒绝与警方进行合作的柯拉,现在则感受到了这种令人愉快的热情。在别人的心目中,柯拉总是很出色,甚至在间谍的心目中,也是如此。
  “小伙子,姑娘们,”米洛达尔言归正题,“我们马上去飞行训练中心,我们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三个小时后,柯拉就要进入并行世界了。”
  “不,”霍夫曼愤怒了,“不能这么做,局长,尽管您对我们很信任,但我知道,柯拉还没进行过专门的野外行动训练。”
  “她天生就是从事野外行动的人才。”
  “我不允许拿这么漂亮姑娘的生命去冒险。”柯拉温柔地看了看米沙·霍夫曼。这时,米洛达尔已经飞快地通过隧道走了出去。
  隧道的出口在山岩上。这条隧道大概还承担着多种职能,因为多种多样的电缆线网和管道网都集中在这里。此外,这里还是情报机关和秘密机关工作人员的交通要道。特别是在实施“并行世界”行动期间,这条隧道的作用就更大了。但是,“并行世界”行动的指挥中心并没有设在狭窄、拥挤的隧道里,而是设在“克谢尼娅”别墅的地下室里。这要继续往前走大约二百米的路程。正如米洛达尔在路上所解释的,多年来,”克谢尼娅”别墅的地下室,一直被作为一家商店的仓库,这家商店设在别墅的一楼。现在,由于出现了危险,仓库逐渐地搬到了三楼。在宽敞的地下室里,安装有多种多样的监听和监视仪器,这些仪器既能监视飞鸟堡,也能对靠近断崖的那片海域实施监控。
  银河系警察组织的工作人员坐在电脑和大屏幕前紧张地工作着,当米洛达尔一行走进大厅时,没有一位工作人员掉头观望。
  只有一位高个子老头迈着军人的步伐,向米洛达尔走来。这位老者留着一副像美国山姆大叔那样的胡子,穿着蓝色的长工作服。他递给米洛达尔一叠纸条,说:“这是有关重力场和重力变化的最新数据。”
  米洛达尔假装认真地扫了一遍纸条上的数字,然后,把纸条放在了最近处的一张桌子上,转身对老者说:“这一切令人高兴!我早就说过了,我说的还是有说服力的。不过,你最好告诉我:我们到底能不能把我们的工作人员派去冒险?”
  米洛达尔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有力的手指一下子抓住柯拉的胳膊,并把她推到高个子老头跟前,就好像这个老头应该好好端详一下眼前这位受难者似的。
  “根本性的变化没有发生,”老头说,“但是,对于外星人强力磁场的存在,我们正在继续进行测试。”
  “也就是说,他们没走,没有关闭黑洞?”老头心存怀疑,他转身去看闪烁着的大屏幕。足足有两分钟的时间,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屏幕,仔细地逐行阅读信息。
  “一切正常,”他明确地告诉米洛达尔,“他们还在这里。”
  “这我可算放心了,”米洛达尔说,“要不的话,当我们把女间谍从断崖上推下去时,他们会忘了救她。”
  “你想把谁推下去,局长?”老头问。“她就在眼前,我可怜的孩子,”米洛达尔回答,“我们想把她推下去。”
  “也许,我们可以想个别的办法,而不必采用这种残酷的方法?”柯拉问,她的表情似笑非笑。
  “我们没有别的办法,”米洛达尔回答,“请注意,这种方法是合理的,因为我们的邻居就其本性而言是仁慈的。比如说,他们没有把任何一个在马路上散步的人偷走。至少我们没有听说过这种情况。他们抓住并弄到自己那里的,都是些因为种种原因而处于死亡边缘的人。这我们都很清楚。”
  “您也不过只有一个例子,就是工程师弗谢沃洛德。”柯拉说。
  “胡说八道!你忘了教你什么了。对于那些偷走我们同胞的人来说,时间并非不可穿越的壁垒。在我们两个世界的互动中,对于他们来说,一切都无所谓。至于事情是在一千年前发生的,还是在昨天发生的,都一个样。对于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行动的地点。所以,时间对他们来说是没有区别的。这可是一个伟大的发现!”
  “我不明白,”柯拉坦诚地说,“上中学时,我的物理成绩从没有超过四分,这是真的。可是,我在学校里学习的东西在这里不管用吗?”
  “那当然,不管用的,”山姆大叔说,“不过,说实话,我可用不起优等生。”
  “我很理解您!”柯拉高兴起来。
  “喂,你们说够了没有?”米洛达尔问,“咱们到医生那里去。我们一刻也不能耽搁了。”
  医务室设在隔壁。不久前,这里还是一家化妆品商店的仓库,至今还散发着香皂和洗发香波的气味。四面墙壁刷了一层光亮的白漆,这使人感到很不舒服,因为灯光受到凹凸不平的墙壁的反射,使人的眼睛恍恍惚惚的。
  米沙·霍夫曼又出现了。这一次,他只穿了一条泳裤,仰面躺在手术台上。他的肚子已经消瘦。
  柯拉见不得任何手术,她一下子害怕起来。
  “您要把我们怎样?”她怯生生地问。
  “各得其所,”米洛达尔说,“我说的对吗?”
  一位下巴奇大、眼眶深陷的外科医生向他们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问米沙·霍夫曼:“您是忍着,还是打麻药?”
  “疼吗?”米沙问。
  柯拉心里一阵轻松,她想,世界上不只是她一个人精神脆弱。
  “走吧,走吧。”米洛达尔把柯拉领到下一个房间,在这里,柯拉遇到了一次愉快的会面。
  “哎呀!”一见到柯拉,一个女人就大叫起来,此人长着一双大大的、带着网丝的眼睛,就像蜻蜓的眼睛一样。她的腰身很纤细,给人的感觉是,眼看着她的上半身就要跟下半身断开,开始各自独立地生存了。
  “瓦涅萨!”柯拉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她的老朋友瓦涅萨,外号叫黑皮苍蝇。瓦涅萨是不会让她受委屈的。她们拥抱起来。
  米洛达尔十分不满意,他不能容忍拖延时间。
  “开始吧!”米洛达尔命令道。
  “我同皮罗戈夫教授商量过了,”瓦涅萨说,“我们尽量为柯拉·奥尔瓦特想别的办法,尽量不用仪器移植法。”
  “真是该想的办法都想到了!要知道,我们是要通过她获取情报,这就是事情的本质。”
  “如果说,他们利用两个世界之间时空隧道的技术已经相当发达的话,”长着漂亮的络腮胡子的皮罗戈夫说,“那么,毫无疑问,他们一定会对落到他们手里的人的身体进行分析,他们就一定会发现我们植人的仪器。至此,我们的间谍使命也就结束了。”
  “没有什么可怕的。当他们进行检查和分析的时候,”米洛达尔反对说,“我们已经获得价值连城的情报了。”
  “可你会把我们的间谍给害了!”瓦涅萨惊呼。
  “这个间谍暂时还没有什么价值。”米洛达尔回答。
  一听这话,在场的人中,除柯拉外,几乎所有的人都喝起倒彩,并开始呼吁实行人道主义,保持健康思维。
  在这种情况下,米洛达尔把手一挥,说:“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一切后果,由我承担!”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
  柯拉清楚地听到米沙·霍夫曼在手术台上问他:“您怎么走了,局长?请等一等,我很想向您提几个问题!而您只回答我‘是’或者‘不是’!”但米洛达尔并没有停下,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远处……
  “亲爱的,”黑皮苍蝇瓦涅萨说,“我们推一能做的,就是在你的身体里植人一个微型传感器。这样,我们就能知道你是否还活着,就能设想你的状态如何,了解你在我们的哪个方向。当然了,这些指数可能不准确:因为我们不知道并行世界里的空间是否有偏差。”
  “正是这样,”柯拉说,“所以,也许我们不用传感器也行?”
  “传感器很小,是用杂交野牛的骨纤维制成的,所以,不管采用什么研究方法,都不能从你的器官里找到它。为了救援你,必须知道你的下落。”
  在这一点上,柯拉不再反对,同意医生对她采取行动——医生让她把一个小瓶子吞下,骨制传感器就隐藏在里面。
  米沙向房间里望了望,他面色苍白,但精神饱满。
  “你也要渗透到并行世界里去吗?”柯拉问,心里有一丝充满醋意的酸痛。要知道,为了银河系的命运,本来应该由她去建功。
  “我是你的后备宇航员,”米沙回答,“万一你发生不测,就得由我来顶替了,那可就不得了了。我们嘛,怎么也不能让这个目标失去控制。”
  “口服”手术结束后,医生们又给柯拉注射了能预防各种病毒和细菌的合成血清;接着,医生又给柯拉注射了一系列的针剂。这样,从现在起,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柯拉对睡眠、水和食物的需求量,将减少百分之九十,而生命的活力却增加。
  这一切都结束后,柯拉睡了半小时,后来,被一个熟悉的、和气的声音惊醒了。
  “到时候了,柯拉,”克谢尼娅俯身对睡在沙发床上的柯拉呼唤着。
  柯拉轻轻地从床上爬起来,她觉得浑身是那样的轻快,就像三岁时一样。
  “我跟你讲讲进入另一个世界的设想,你若是反对,可以跟我争论,因为我们还有半小时的时间来达到一致。”
  “米洛达尔还回来吗?”柯拉问。
  “米洛达尔飞走了,”老太太回答说,“我认为他走了也是一件好事,因为他总是让你处于神经紧张状态。”说完,老太太狡猾地微微一笑,而柯拉坦诚地说:“谢谢您,克谢尼娅。”
  这时,柯拉回想起来,自己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理智的女人,自己将进行一次有生命危险的冒险,而去冒险的理由是:必须拯救地球和整个文明。而实际上,她心里蕴藏着的冒险冲动的按钮已经被启动了。
  “请原谅,”柯拉对克谢尼娅说,“打个比方说,我同意了,并进入了那个并行世界。也就是说,这个世界是存在的,并且还从我们这里把人搞走。我进入以后,下一步干什么?”
  “下一步一切都很简单,就跟最普通的间谍生活一样,”老太太说,“你应该深入了解那个世界,也就是要尽可能弄清楚他们到底需要我们什么,要弄清楚这个世界的存在对地球所产生的威胁有多大,并尽可能作出评价。然后,在米沙·霍夫曼的帮助下,或者是自己亮出自己的身分。而最主要的,就是要求你活着返回,使我们能够对你进行询问和研究。”
  “研究是怎么回事?”柯拉问。
  “有几方面的原因,你自己应当能猜到。第一,我们应当知道,你是否成了我们感到陌生的病毒或疾病的牺牲品,你是否会对地球生物造成威胁。”
  柯拉害怕极了。她觉得,自己的命运比一个小时前要悲哀得多。
  “第二,”老太太态度生硬地继续说,“我们应当知道,你是否成了那个世界的间谍?你的心理是否已经被人控制?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就危险了。是这么回事吧?”
  “如果需要的话,将会把我除掉?”柯拉严肃地问。
  而她获得的答复就更严肃了:“我们很不想把你除掉,你是个好姑娘。”
  “一切都明白了,”柯拉说,“正如我所理解的,谁也不会听我的意见了!”
  “我们非常希望你的决定是自愿的。现在,你要若无其事地与大家一起去吃午饭。”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九章
  柯拉与大家一起,到山下路边一家鞑靼人开的咖啡馆里吃午饭。
  米沙·霍夫曼是他们这一伙人的灵魂。他今天显得情绪低落。他告诉大家,他得马上返回莫斯科,参加海军节庆祝活动彩排。
  猎人格兰特自己来了,没有带他的克洛姆迪迪迪,他说她病了。
  两位诗人在大声商量:他们想玩打油诗,而实际上,他们打算悄悄创作一部叙事长诗,描写当代一位化成鸟的依卡尔。
  从咖啡馆出来的时候,他们在门口见到了一位肩上披着克什米尔沙丽的胖女人。女人正在叫卖华贵的天竺牡丹。
  “啊!真是太美了!”柯拉想起了在剧本中学过的一句台词。
  大家继续向前慢慢地走。他们争论起该往哪里走——到海边还是到山上散步。
  大家的这种举动,破坏了克谢尼娅设想的情景方案。她认为,这些男士中,一定会有买花的。这位卖花的女人叫梅拉妮娅,也是一位间谍。她带着从尼基塔植物园搞来的一篮子花,专门赶到这里。不过,克谢尼娅还把希望寄托在柯拉的聪明伶俐上。她的希望没有落空。
  “如果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打算给我们买朵小花,那我只好自己买了!”柯拉大声感叹地说。说着,挑了一大束牡丹。她漫不经心,甚至忘了做出一副要付款的样子。
  米沙·霍夫曼替她付了款。几个男人感到羞愧,他们都停住脚步,不知该把剩下的鲜花都买下来呢,还是把米沙刚才支付的那几个钱还给他。
  正当这些男人犹豫不决的时候,柯拉又继续她的游戏了。
  “薇罗尼卡,”柯拉说,“我觉得,应该用这束花干点事!”
  薇罗尼卡一下子完全明白了柯拉的意思,不由自主地随声附和:“我也这么认为!”她说,“我们应把这束花带到飞鸟堡上去,献给弗谢沃洛德。”
  “就是这样,献给弗谢沃洛德。”柯拉走在最前面,手里捧着半束花。
  紧跟在她身后的是薇罗尼卡,她捧着另一半鲜花。再后面是男人们,他们边走边懒洋洋地谈论着自己的事情。
  “假如我今天消失了,”敏感的薇罗尼卡说,“他们明天就会把我忘掉的。”
  “不会的,”柯拉努力安慰她,“你太漂亮了,他们不会马上忘掉你的。”
  烈日当空,清晨的淡蓝色从天上消失了。当这一伙人沿着小路来到飞鸟堡时,天气炎热难耐。堡垒中间那块古代人用石头护墙围起来的空地,已经热乎乎的了。人们脚下踩起的尘土沸沸扬扬,热气扑鼻。
  从飞鸟堡向下看去,德夫山崖的影子倒映在遥远的海上,海水迢迢,风平浪静。
  柯拉没敢第一个走到断崖上,这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常常使从未跳过伞的伞兵,总想在机腹内找一个黑暗的角落,指望人们发现不了并把他忘记。然而,眼角一扫,柯拉一下子就看到了加入到他们这伙人当中的克谢尼娅。在昨天,她是一位那样可爱、善良的老太太。而今天,她的模样显得就像一个手里拿着绞索的刽子手。而薇罗尼卡可不管柯拉脑海里翻腾着什么感觉,她大胆地走到断崖的边缘,把鲜花放在石头围墙上。围墙的一侧是那块空地,而另一侧就是万丈深渊。
  “亲爱的弗谢沃洛德,”薇罗尼卡遥望着无尽的远天,鸣咽着说,“如果你的星能够听见我们说话,那么,我们的感情,我们的声音,将会传送到你安息的瓦尔加拉宫,传送到你那里。”
  “多么博学多闻的姑娘啊!”米沙·霍夫曼说,他觉得应该夸赞几句。
  “别打岔儿,”薇罗尼卡说,“什么好歌都给搅了。”
  “实际上就是这样,年轻人……”克谢尼娅责备地说。
  柯拉明白,情报机关的这位女领导人关心的是,让天真幼稚的柯拉创造出一种与这场实验相适应的气氛。
  “噢,飞吧,我们的礼物,献给你,献给亲爱的飞行员。请你寻找吧,在白云间,在飞鸟中,寻找那逝去的人儿,拥抱他那颗无形的心……”薇罗尼卡抓起花束,把硕大的花朵一朵朵揪下来,抛上天空,就像撒麦种一样。
  “他们一直有人值班吗?”不知为什么,柯拉还是问起这个问题,尽管这个问题在昨天晚上已不知讨论过多少次了,“万一他们发现不了我呢?”
  “那里有人,”克谢尼娅悄声回答柯拉的发问,“我进行过调查,这你是知道的。”
  “我害怕。”
  “我知道,可除了你,谁也干不了这件事。得了,走吧!”最后一句话最好应该是对马说的,不过,柯拉像马一样顺从地好受了。显然,柯拉被注入了某种能够抑制她的意志的药物。现在,该发生意外的事件了……
  人们说说笑笑地来到断崖边,准备悼念昨天消失了的工程师,就在这时,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了……
  “走吧!”克谢尼娅再次催促,也不怕别人听见她的话。
  “住手!”柯拉喊道,她回想起了行动方案中的话和动作,“让我来撒吧,我也想!”
  柯拉从薇罗尼卡手中一把夺过最后一朵花,很轻松地跳上了石头胸墙。她把花朵使劲向远处扔去,她是那样猛烈地用力,以使自己的身体失去平衡……然而,在最后一刻,自我保护的本能,却显得更有力量。柯拉本已准备好从断崖上跌下去的身体,开始在断崖的边上抽搐起来,她努力支持着想站稳。
  “停下!你会掉下去的!”米沙纵身一跳,出现在姑娘的腿边,他努力想抓住她,但反倒向前冲撞了一下——他的冲撞是那样的有力,足以导致柯拉最终失在平衡,像一只鸟那样从断崖上飞了下去。
  柯拉的身体在空中慢慢地翻转着,就像被狂风托起的一团棉花一样。眨眼间,“棉花团”减缓了下跌速度,似乎是要被狂风托回到堡垒上去……但没有成功。
  一时间,不仅人被吓呆了,就连鸟儿,甚至是昆虫也被吓得不出声了。
  在这可怕的、不祥的死寂中,柯拉的下跌速度越来越快,直向大海或者水际的石堆落去。眼看着就要接触水面了,柯拉的身体一下子出现了一道耀眼的光芒。它是那样的明亮,以至于所有目睹这可怕的摔落过程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而当他们在一秒钟抑或是几秒钟后,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柯拉的身体只剩下了一团模糊的、正在渐渐消失的光晕,准确地讲,是对光晕的回忆。
  大海并没有因为柯拉身体的撞击而水花四溅,鲜血也没有喷洒在山崖下的石头上,只有几只被吓坏了的海鸥远远地飞上了天空,谁也不知道,在它们当中有没有柯拉的灵魂……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十章
  柯拉睁开了眼睛。
  她躺在一座小山坡上,也可能干脆就是一个坡地上。有点干枯的、褐色的小草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天空没有什么两样,正是夏天,天空的颜色也许比想象的要灰一些。空气热烘烘的……不对,这里的空气跟地球上的不一样,加注了某种不太好闻的添加剂,对此,必须习惯。而总的说来,世界没有任何特别的改变,也就是说,这个并行世界实际上真的是一个与地球并行的世界,既不是一个垂直的,也不是一个歪斜的世界,这与原来所担心的不一样。
  后来,柯拉感到身体疼痛。她知道,自己是被碰伤了。毕竟这是从高处跌落下来,尽管摔得不重,但她还是擦伤了胳膊肘,手掌也蹭到了石头上。
  柯拉坐起来,揉搓着手掌。
  四周空无一人。只有老鹰在山坡上方高高的空中盘旋着,这座山很像艾佩特里山。柯拉坐起来。太阳显得昏暗,就像什么地方有沙尘暴似的。
  柯拉的脚下跑过一只蚂蚁,它跟地球上的一模一样,它搬运的针叶树叶跟地球上的也一样,这对柯拉多少是个安慰。
  当然了,不能排除这里有奇怪的东西。
  手掌的疼痛减轻后,柯拉站了起来。不知为什么,她的恐惧感消失了。也许是因为她站在晴天白日下,夏风习习,烈日炎炎,蚂蚁在忙着自己的事情。胳膊肘几乎不疼了,也不流血了,手掌有点疼,但还能忍受。
  柯拉站在那里,端详着四周。周围的景色有点跟克里米亚的相似。在克里米亚东海岸,山不是太尖削、太陡峭,山坡缓缓向大海延伸,其形态就像洒下的一堆燕麦粥。并行世界里也有大海,在阳光的照耀下,涌起的浪尖上也有耀眼的光点在闪烁。
  没有人赶来邀请柯拉欣赏这新世界的美丽和成就,但也没有人来攻击她。
  柯拉别无选择,只能自己离开海边,向山上走去。
  柯拉越往上走,天气变得越热,苍蝇和牛虹的嗡嗡声就越厉害。而柯拉也越来越觉得,她所遭遇的这一切,是一个最愚蠢的玩笑,一场恶作剧。只是还不知道,这是在警察内部产生的,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呢,还是她的那伙人中不知哪一位设想出来的。
  柯拉在向山上走的时候,遇到的第一种较大的生物,就是从石头底下露出来的一只蝎子。柯拉有生以来,还从未在海边看见过蝎子。蝎子个头并不大,但却把柯拉吓了个半死。
  还好,昨天晚上她领到了给她提供的衣服和鞋子。为了不被周围的人看出破绽,给柯拉提供的衣服跟她原来身穿的那件从外表上看一模一样,但要结实耐用得多了。并且,还能够应付紧急情况。鞋子的外表,跟柯拉昨天穿的那双也完全一致,而实际上,那粗糙的鞋底就像一条胶带一样,能使柯拉在垂直的岩壁或墙壁上行走自如。按照设计要求,这副鞋底能在最差的、没有路的地方步行一万公里而不损坏。
  柯拉吓得绕了一个巨大的弧形,以躲过蝎子。她尽量避开可疑的石头,顺着山坡向上急急奔去。她希望尽快走到公路上去,或者是遇到什么人,这些人最终会把一切都告诉她。
  柯拉走的这条路通往一大片乱石堆。光洁的乱石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一些苍蝇在那里飞来飞去。柯拉决定绕过这片乱石堆,继续向前走。因为她觉得,如果蝎子、毒蜘蛛和蝮蛇之类生物想给自己选择住处的话,这片乱石就是最理想的地方。不过,她没有走多远,因为乱石堆中的石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些石头明显被加工过,并且,是那样的有吸引力,以至于柯拉不顾危险,小心翼翼地走近它们。
  整个乱石堆长有200米,宽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尽是些用大理石、石膏和青铜雕塑而成的人头像和人体的不同部位。大部分人体部位应属于同一个人的,但还不能确定。柯拉想,这很像一位发疯的雕刻家的工作室里的废弃物。当这位雕刻家照着自己的模特儿完成了雕像的上半身后,无论如何也都不能满意自己的作品,于是,他疯狂了,抓起一把锤子,把作品击碎了,然后,扔出来了。
  柯拉仔细地看了看保存得较完整的一个头像,发现只是在鼻子和头发部位有创伤。头像雕刻的是一个中年人,额头低平,头发很短,就像帖上的毡呢一样。一副宽厚的黑人的嘴唇,圆圆的鼻子下蓄着胡子。这个男人的眼睛很小,深深地藏在浓密的眉毛下。接着,柯拉又发现了同一个男人的全身雕像。这个人身着某种制服,两手搂着肚子。由于他大腹便便,所以,两只手从下面搂住肚子,就像是要帮助身体撑起这个重物,使它不至于耷拉到膝盖上似的。在一大堆雕像中,直立着一只手臂,直指天空。很显然,在柯拉来到的这个国家里,发生了革命,从苛政下获得解放的人民,推翻了独裁者的纪念碑。这样的革命,在地球上已不知发生过多少次。
  这些雕像使柯拉相信,她并不是什么玩笑的牺牲品,她确确实实来到了一个并行的世界。
  柯拉顺着山坡来到高处,发现独裁者的雕像和塑像就是被倾倒在这里,然后滚落到下面的。在这里,她发现了一条路,是的,是一条路,一条废弃了的路。部分路段已乱石遍地,杂草丛生。但这却是一条真正的沥青路,不知通向哪里。柯拉沿着这条路向东走去。
  几分钟过去了,柯拉没有遇到任何意外的事,可当她沿着这条路,绕过一座突出的悬崖绝壁时,她惊奇地发现,这里也有一大片石头人头像和半身雕像。
  柯拉发现,这里的雕像雕刻的完全是另一个人——额头窄窄的,嘴唇很薄。这倒没什么,重要的是这一堆雕像形成的时间比刚才见过的那一堆要早得多。大多数人头像上荆棘缠绕,杂草丛生,沾满了尘土。这堆石像似乎在这里被风吹、日晒、雨淋、霜打了好多年后,才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这个自然变化的过程,在柯拉五分钟后看到的第三堆雕像那里表现得尤其明显。这堆雕像是一个留着大胡子,长着满头卷发的老人的头像。数不清的头像像山丘一样堆在路旁,千万颗头像顺着山坡的坡势滚落到了下面,直抵海边。
  显然,这堆头像已存在几十年了,为了看清这位从前的独裁者的面部轮廓,柯拉只好蹲下身子,刮掉上面的干土,揪下坚硬的草上块。这已经有点像是民族风俗了。柯拉心里指望着,再往前走几步,还能看到一堆雕像。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下去,逐步深入到久远的年代,见识一下这个国家的所有统治者的面貌。然而,到第三个统治者的雕像堆时,一切都结束了。
  道路转进了一条两山对峙的山谷。这时,柯拉的头顶上出现了一架直升机,正在降低高度。前面的道路上,一辆绿色吉普车挟着一股烟尘,迎着柯拉急驶而来。这辆车有点像嘎斯牌汽车,但绝对不是嘎斯车。并行世界准备迎接客人了。
  柯拉只希望这次见面是友好的,但她并不相信见面的结果会是这样的。要说是会见,还缺少点什么,比如说,乐队和总是伴随着迎宾队伍的从容不迫。
  遗憾的是,柯拉的怀疑是正确的——在这个并行世界里,存在着相当严厉的风俗:直升机落在了路旁的山坡上,螺旋桨搅起一阵尘土,一些身穿迷彩服的士兵从机舱里跳了出来。这时候,一些同样装束的士兵也从前面的吉普车上跳了下来。这些军人向柯拉快速围逼过来,但他们并没有奔跑。这些英雄们忽啦一下子趴到了尘土纷扬的地上,两腿岔开,把枪口对准了柯拉。
  “举起手来!”不知是谁嘶哑着嗓子喊道,“把手举起来,否则,我们就开枪了!”
  柯拉举起了双手。第一个大胆向她走过来的是一位军官。军帽上别着一枚华丽的军徽,肩扛金黄色的肩章,脚穿擦得雪亮的军靴。这位军官还长着一副翘天的小胡子和红红的鼻子,这显示出他的年纪和生活阅历,而这些,是那些士兵所没有的。
  “把手伸出来!”军官命令。
  柯拉顺从地把双手向前伸去,甚至连最起码的、合情合理的问题也没有问。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任何反抗,军官给柯拉戴上钢制的手铐,推着她的肩膀,向汽车走去。
  上车后,柯拉坐后排,两个浑身散发着汗臭、衣裤长时间没洗的士兵,一左一右把她夹在中间,军官坐到司机旁边。直升机飞走了。而吉普车随之而去……太阳火辣辣地照射着,尘土一个劲地往嗓子眼里灌。
  终于,前面出现了一道用铁丝网围成的围墙,围墙上开有一条通道,有拦路杆拦挡着。吉普车通过通道后,在一排水泥平房前减低了速度。平房的后面是一座色彩单调的四层楼,楼的窗户很小,一层的窗户上还安装了铁栅栏。吉普车正向这座楼奔来。
  吉普车开到了四层楼与平房之间的沥青操场上,刚刚停住,从玻璃门里就跑出来一个奇怪的人。这个人穿着长大褂,顶着头巾,头巾上别着帽徽,腰上系着一条肉铺里卖肉的人常用的那种涂布围裙,围裙下面露出了军靴里的袜子。
  “带来了?”这个人嚷道。
  “抓来了。”军官说着,从车上跳了下来。
  “这是谁?”柯拉问土兵。
  “护士,”一个士兵回答,“可别靠近,她会把你吃了!”
  其余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下车!”护士命令柯拉。她的嗓音有点粗。
  “她是男人还是女人?”柯拉问。
  “那要看对谁来说了,”士兵回答,“下车吧,叫你下来你就下来。”
  柯拉顺从地下了车。护士用力推着柯拉向大门走去。
  “轻一点,”柯拉提醒护士说,“我要摔倒了。”
  “摔倒?那我就来帮你。”护士回答。
  在护士从背后的有力推动下,柯拉飞快地向前走去。
  门卫提前打开了玻璃门,柯拉跑进了空荡的前厅。前厅只用蓝色的波纹板对天花板进行了装修。墙上挂着一位额头扁平的、充满自信的人的画像。这个人的头发油光发亮,留着胡子,而这种胡子在一段时间里似乎被称作短尖胡子。
  “嗨,又来了一个,收下吧!”护士大声喊道。
  柯拉看到了一条宽宽的、从前厅延伸过去的走廊。走廊漆成了天蓝色。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发白了,走廊的两侧摆着椅子,椅子上方的墙上挂着宣传画,上面写的是在发生火灾或出现原子弹攻击警报时的行为规范和注意事项。这些宣传画制作粗糙,但简单明了。
  靠近右门的椅子上坐着几个人在排队,他们都穿着蓝色的病号服,像是要看牙科医生。
  柯拉很想问一下谁是最后一位,尽管这个问题很没有道理。还是坐在最靠边一把椅子上的米沙·霍夫曼主动对她说:“我是队尾,公民,您在我后头。”
  作曲家米沙·霍夫曼穿着蓝色的病号服,男式衬裤从下面显露出来,衬裤的两根白色系带解开了,像鲶鱼腮两边的两根须一样,耷拉在下面。
  柯拉想,米沙·霍夫曼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因为他还留在我们的世界里,甚至他还曾帮助自已跌落进这个世界。
  “米沙?”柯拉问,“这是您吗?”在这里玩保密游戏岂是咄咄怪事。
  “是我,”霍夫曼答,他的眼睛瞅着地板,“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您?”
  “是的,是见过,”柯拉说着,坐到了一把空椅子上。
  她的对面是一位一看就很美丽的黑发女子。在她零乱的波浪型头发里,有一个小小的发卡在闪着光芒。她穿的厚绒病号服又长又肥,因此,她只得挽起袖子。病号服的下面,露出了她那双穿着绣珠小鞋的温柔的、窄窄的小脚。
  “您好。”柯拉说。
  姑娘闭上眼睛,用一种柯拉听不明白的语言回答了一句什么。说完,姑娘开始哭泣起来,但谁也没有理她。
  柯拉发现,旁边一个人在仔细、小心地观察自己。这个人年纪不大,身体瘦削,头发理得很短,一道难看的红色伤疤横穿他的两腮,这使得他的嘴角向下耷拉着。这个人在穿着上的独特之处在于,病号服的下面露出了一双擦拭得不干净的马靴,这使得他跟那个护士有点相似。
  “我们为什么要坐在这里?”柯拉问,也不管这些“病人们”有什么反应。
  “看在上帝的面上,您闭嘴吧!”米沙·霍夫曼说,“可别引起别人的注意。”
  “你还有多少话要说!”一位中年男人生气地回了一句。
  这人戴着一副已经过时了的深度眼镜,因此,他的眼睛就跟一池春水一样。“这不起作用。最主要的,是不把他们当一回事,不理睬他们!”
  “不理睬他们,您倒是觉得不错!”一位身体瘦小、胯股宽大、双肩绵软、面无表情的公民激动起来,“您没同他们谈过话。”
  “嗨,算了吧!”戴眼镜的男人一挥手说。
  他是一个秃子,一个身体矮小但很健壮的人,长着一副漂亮的嘴唇,圆圆的下巴。
  霍夫曼旁边的门打开了,一位无精打采、脸色红中透青、穿着工作服、系着白围裙的的男人从里面探出身子。
  “霍夫曼!”他命令道,“进来。”说完,他用眼睛扫了一遍其余的人,说:“其他的人下午再来。”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柯拉的身上,这男人吃了一惊。
  “您在这里干什么?”他问。
  “是他们把我带到这里来的。”柯拉说。
  “他们是谁?”
  “士兵,”柯拉努力装出天真幼稚的样子,“我在路上走着走着,被他们发现了,就用车带到这里了。”
  “这么说,您是当地人了?”
  “不是,我是从莫斯科来的,我正在休假。”
  “我的上帝呀,哪来的什么莫斯科呀!这多么荒唐!告诉我,您算一个名额呢?还是算看管人员?”
  柯拉一下子彻底慌了,她把目光转向了米沙·霍夫曼。
  “就跟这里的人一样,”米沙说。他眼睛下面的青紫斑变得更黑了。“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却老是在捉弄人。”
  “您最好能闭上嘴,霍夫曼,您的命运令我感到不安。”脸色红中透青的大夫说,“为了您,我有两次牌都没去打了。”
  “我闭嘴,但这也帮不了我,”霍夫曼说,“我掉进了一个普遍不信任和恐怖的氛围里了。”
  “别的氛围我没法给您提供,”大夫说,“我们没有别的氛围。这样吧,除了霍夫曼和这位新来的,其余的解散。”
  他不知为什么用手指吓唬着柯拉,补充说:“只是不要到对面去,明白吗?”
  柯拉感到自己无依无靠,就像住院的病人一样,没有熟悉的医生,甚至连熟悉的护士也没有。在医院里,哪怕有一位能叫得出名字的护士也是很好的,也会把她当作战胜疾病的靠山。
  “别着急,姑娘,”额头宽大、长着一副漂亮嘴唇的戴眼镜男人对柯拉说,“在这种时候,他们实际上不会为任何事情上心的,除非他们认识您。”
  戴眼镜的男人微微一笑,他的笑是那样的温柔,甚至有点腼腆。这使柯拉受到感染,她的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
  这个“门诊部”里的求诊者们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只有柯拉一人留在走廊里。
  坐是坐不住了,柯拉站起来,向对面的那个门口走去。刚才那位脸色红中透青的医生专门吩咐过,不允许柯拉进这个门。
  柯拉心想,既然那个医生不准她进那个门,也就意味着,在这个门里面隐藏着某种令人感兴趣的东西。也许,这种东西对于女侦察员来说还是重要的呢。
  柯拉侧耳细听,但除了隐隐约约的隆隆声,什么也没有听到。于是,柯拉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一道缝。桌子后边坐着一个大夫。这个大夫的身体胖大笨重,长长的灰色头发拢在耳后,年龄看不出来。他的鼻子是那样的肥大,那样的长,使得这位医生的模样跟海象很相似。
  “进来吧,”医生嘟哝了一句,“把衣服脱了。”说着,他抬起头,一看到柯拉,感到奇怪。
  “我怎么不认识您?”医生说。
  “我也一样,”柯拉说,“可是,对面的那位医生不让我到您这里来,这是为什么?”
  柯拉想,最主要的是要装成一个绝对的傻瓜。
  “为什么?”海象一下子就火了,他站了起来,沉重肥胖的身躯倚在桌子上,“还不是因为这些为军队干事的虎狼医生不能明白,他们是为了什么呆在这里,可以对我指手划脚!瞧吧,加尔布依会好好收拾他们的!”说着,海象呼地一下子,推门就冲出去了,差一点没把柯拉撞死。
  海象穿过走廊,一头闯进同事的办公室。
  这是一间不大的办公室。米沙·霍夫曼一丝不挂地站立在屋于中央,两腿并拢,两手前伸,两眼闭合。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激动,他浑身青紫。
  医生正在向他下达指令,并不理会闯进来的人:“抬起右手,不要睁眼,把右手抬至鼻尖。完了,又失败了!多少次才能行!现在,抬起左手……只要你胆敢让我失败,我马上就把你打发到看管人员那里去,取消你的优待伙食……就这样,我不指望你能表现得再好一些,您的鼻子呢?不,这不是鼻子,这是耳朵!”
  “克列里!”海象打断了那位医生的话,“您成功地医治好了这个神经衰弱患者。但我感兴趣的是,您有什么权利抓住外来人不放?他们还没有经过我的检查。您要明白,你们军队里的那一套阴谋诡计在这里行不通!”
  “我所做的,是我认为需要做的。那个姑娘是我们的人找到的,您彻底错过机会了。您的加尔布依哪里去了?他又从政了吗?又跟总统说悄悄话去了吗?”
  “您无权谈论这些!”
  “不,我有权谈论。未来是属于我们的,而我们要把你们扔进历史的垃圾堆里。”
  “在成功之前,你们早就进坟墓了!”海象说着,怒吼着向脸色红中透青者扑去。
  不过,那一位对这种攻击早有准备。只见他一把把米沙·霍夫曼推到一边,顺手抓起一把金属椅子,向海象迎面冲去。
  海象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一把磨得锋利无比的镊子,上下左右狠劲地挥动着,要把对手的眼睛捅瞎。
  柯拉和米沙从办公室跑到走廊里,他们的身后传来两位医生的怒吼声和嚎叫声。
  柯拉与米沙没能跑远,甚至都没来得及说句话,因为冲着操场的楼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一群身着作战服和防弹背心,手持卡宾枪的士兵呼啦一下子冲了进来。门诊部的前厅里立即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士兵们沉重的呼吸声。
  在士兵们的簇拥下,一个高个子军官挺胸腆肚地走在中央。他的脑袋奇小无比,并且,还使劲向后挺着,就好像这个脑袋的主人刚刚要躲开闻到的臭味或是看到的虫子似的。军官先生的两个肩膀很窄,从躯干到下半身的腹部和臀部之间的过渡很平缓,毫无体形可言。他的两条腿奇短无比,就像被锯掉一截似的。与那些士兵不同,军官没有带枪,身上只佩带着一把宝剑。一条金黄色的佩带从深黄色的的军服上斜肩而过,宝剑就挂在这条佩带上。军官的制服上绣着银色的橡树枝,红色的军帽歪戴在头上,上面插着用孔雀羽毛做成的羽饰,这些羽饰不是碰到门楣上,就是碰到吊灯上,再不就是碰到天花板上。
  在门口,他们碰到了柯拉和霍夫曼,长着小胡子的军官稍一思索,说道:“我认识你。你叫霍夫曼,是地球情报机关的间谍,是个大坏蛋。我要亲手绞死你。而这位姑娘,我好像没见过……我有幸见过了还是没见过?”
  “我们不认识。”柯拉说。
  “就是这样。由此我可以得出结论,你就是我们新抓到的那位。加尔布依的那些蠢货把你给漏掉了,而我的雄鹰们把你给找到了。你是被士兵带来的吧?”
  “是士兵。”
  这个军官说话时嗓音嘶哑,有些歇斯底里。“我们会认识的,”军官说,“我是拉伊·赖伊上校,突然袭击级勋章获得者。”
  “我叫柯拉,”姑娘说,“柯拉·奥尔瓦特,苏里科夫学院在校学生。”
  “你有等级吗?”
  “我没有等级,也不知道您指的是什么。”
  “其实就是那个,比如说在你们大学里,有博士或是教授,听着都叫人烦。”他们似乎是在用俄语交谈,但谈话者彼此之间听不大明白。
  “我不愿看到,”拉伊·赖伊上校继续说,“你一开始就落入加尔布依的喽啰兵手里,他们会从你这里掏走他们所需要的东西,而对我们却隐瞒不报……你明白吗?”
  办公室里传出来的叫骂声和物品的破碎声不绝于耳——两位医生的打斗还在继续。
  上校指了指门,说:“这些蠢货,连个间谍都盯不住,好在我们赶来了,真要是让这个人……”
  上校用手指了指浑身哆嗦的米沙·霍夫曼,“让这个人跑掉了,我们到哪里去找他的同伙。”
  “这是一场不幸的误会。”霍夫曼说。
  “我一定要让你自愿地招供。”拉伊·赖伊上校威胁说。说着,他一脚把门踢开,走进了两个医生打架的办公室。
  打架的人正满屋子乱跑,把带尖的和沉重的物品砸向对方。两位医生都已经血流满面,满头是包。
  “都给我住手!”拉伊—赖伊上校大声喝道。
  第一个住手的是那位脸色红中透青的医生。“阁下!”这位医生喊道,“我再也不同这伙人一起工作了。他们把科研的兴趣凌驾于国防利益之上,这是潜在的叛徒。”
  “我执行的是政府的指示!”海象说,“这也是总统先生亲自下达的指示。”说着,海象伸展他的爪子,做了一个大范围的跳舞动作。
  柯拉看到,在墙角立着一尊用白色大理石雕成的半身雕像。在白色墙壁的映衬下,雕像不太分明。雕像上的人是个秃子,鼻子扁平。右眼还包扎着绷带。
  听到医生的这句话,在场的人,除柯拉与米沙外,脚跟“啪”地一碰,右拳“嘭”地击打到自己的左肩上。
  “行了,够了!”上校喊道,“我们现在开始审讯,直到这个加尔布依赶来。”
  “拉伊·赖伊上校,我认为我有义务向外来人事务高级委员会主席加尔布依先生报告,”海象威胁说,“告诉他,例行实验圆满结束,并告诉他,您手头拥有一个活的实验样品。”海象用手指了指柯拉。
  “得了,把他推一边去!”上校喊到。
  于是,士兵们把海象推到了玻璃药品柜的后面。在刚才的打斗中,柜子上的玻璃已被打碎。
  “柯拉·奥尔瓦特,向前一步走!”上校命令。
  突然,上校看到了霍夫曼,于是命令:“把这个光屁股的,送到号子里去。”
  上校打量了一下柯拉,显然,他觉得自己的目光是敏锐的。
  “喂,说吧,”上校说,“生活得怎么样,为什么潜到我们这里来了?是谁派你来的?”
  “我不懂您说的是什么,”柯拉说,“我哪里也没潜入,我在散步,我想撒些花朵纪念工程师托伊,可当时没站稳,就掉下来了……”
  “是这么回事吗?”上校突然转身问脸色红中透青的医生。
  “我们就这起事件起草的报告也是这么说的,”医生说,“当时,他们所有的人都站在那个断层点上。离她最近的是霍夫曼,从录影带上可以看出,是霍夫曼把她推下去的。”
  “这不可能!他是那么的可爱!”柯拉喊道,“此外,我请求解释一下,为什么我在那里的时候,而他已经到了这里,为什么他在那里的时候,而我在这里,他也在这里呢?”
  “啊,太巧了,”上校摸了摸胡子,“您怎么解释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的解释,可以用数学的方法,”海象说,“你们可以带着这个问题请教加尔布依教授。”
  “嘿,你又在我面前放肆!”上校气急败坏地说,“尼古拉·加尔布依救不了你,就连总统也救不了你。在这里,我说了算!”
  “算了,”上校又说,“也许,得让这位心地善良、充满同情心的姑娘光临我们这里了。这是一个光明的世界,一个欢乐的世界,一个公正的世界。你的美貌将使男人们对你兴趣倍增。”说完,上校又把脑袋向后挺了挺,并且,还露出一丝笑容。
  “现在,我的小鸽子,坐到这张白桌子旁边来,拿上铅笔和纸,写出你的简历:出生地在哪儿、父母是谁,再把表格中的所有问题都回答出来。医生,你这里有表格吗?”
  “有,阁下。”
  “还要向医院方面说明:得过什么病,自身携带有什么病毒,对什么具有免疫力。我们真不希望由于肮脏的外来人的原因,发生流行病。你不要争论。我们不会白白地对您进行检疫的!”
  柯拉没有争论。上校同克列里医生悄悄嘀咕了一会儿,很快就走了。
  表格有10页之多,有一半愚蠢的问题,而另一半则是非常愚蠢的问题。并且,这个表格上还盖有保密印章“绝密。泄露者必加以惩处”。
  在进入并行世界后的最初几个小时里,柯拉到底了解到些什么呢?这里周期性地发生推翻神像的行动。对了,这里存在着内部矛盾,并且是相当尖锐的内部矛盾。矛盾的一方是一位叫加尔布依的人,此人得到总统的支持,那个长得像海象的医生听命于他;矛盾的另一方则是上校和军人们。这些情况太少了……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早一些来到这里的米沙·霍夫曼处于危险之中。他被当作地球上派来的间谍,将会受到镇压。
  “外来人,”克列里医生说,“快点填写表格,我不能老是这么跟你坐这里乘凉。否则的话,食堂里什么都吃光了。”
  “您没住在这里?”柯拉问。
  “我住在北方,”医生不高兴地说,“我是因为你的事才来这里出差的,你都坠落到我们头上了!”
  “我不是坠落。”柯拉反驳说。
  “就是坠落,我们刚刚要对你进行研究,可那个加尔布依老拿他的鬼科学来捣乱。如果不是他消极怠工,我们早就采取措施了。”
  “加尔布依是什么人物?”柯拉问。
  “你去问卡尔宁,”医生神秘兮兮地回答,“爱德华·奥斯卡罗维奇·卡尔宁。”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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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一章
  柯拉顺利地走出了这座四层楼。在这里,她认识了两位医生和拉伊·赖伊上校。她来到洒满阳光的操场上。
  这座操场位于四层楼和那排长长的、白色的平房之间。在草地上,有一大群来自地球的外来人,他们顺着平房排成队,样子很随便。显然,他们是在等待吃晚饭。
  “外来人”这个词,柯拉铭记在心。
  在这群人中,有两位柯拉认识。
  蹲在地上的那位是米沙·霍夫曼,他消瘦了许多,脸色发灰,柯拉就像一个月没看见过他似的。昨天的他,是那么的诙谐爱闹,是出了名的快乐家。
  米沙旁边站着的那位,竟然是工程师托伊,他正站在草地上打盹呢。
  后面还有几个人。都穿着蓝色的病员服,从病员服的下面,可以看到粗糙的衬衣。似乎,这些人都是古老的疯人院里的病人似的。柯拉停住脚,打量着这些病人,他们也盯着她看。
  “他们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柯拉问。
  由于柯拉没有问某个具体的人,所以,过了大约半分钟,一个中年女人才搭腔。
  这个女人身材矮壮,胸部丰满,又粗又白的大腿从有点短的病员服下面露了出来。她的头发靠近头皮的是棕褐色,而头发梢是白色的。额前的刘海还有点波浪的形状,而两鬓的则像稻草一样散乱。
  “他们什么都要研究,”这个女人说,“然后再决定,给你发居留证或者不发居留证。正在进行检验。”
  “这故事很新鲜,尼涅利娅,”米沙·霍夫曼说,“可是,难以使人相信,他们需要我们,是出于某种罪恶的目的,不过,我却怎么也搞不明白。”
  “是的,绝不能相信他们,”一个脸上带着难看伤疤的年轻人说,“可怎么也摆脱不了这些恶棍。”
  “我曾经提醒过你了,你要把你说的这些咽到肚子里去,大尉先生。”一个中年男人威胁说。
  这个男人上身肩膀阔,下身胯股宽。他的病员服老是在肚皮那个部位开线,使他陈旧的衬裤都露了出来。柯拉打量了一下他们,这些人都是骄傲的地球上的骄傲的居民!
  “你们最多和屠宰场里等待屠杀的牛群一样。”柯拉说。
  “牛可用不着回答问题,”工程师托依回答说,眼睛也没睁一下,“而我们却总被问一些什么问题。”
  “可你们应该行动起来!”
  “怎样行动?”米沙·霍夫曼一下子来了兴趣,“也许,你能提示一下?”
  “首先我们应该建立一个组织,”柯拉说,“然后,我们就采取共同决定。”
  “我们每个人都进行过这种尝试,”米沙·霍夫曼说,“但是,一切要复杂得多。”
  “这是因为你们屈服了!”
  “柯拉,”工程师懒洋洋地说,“不要对困难估计不足,也不要把事情简单化了。你到这里只不过才半小时,而我都快满一个月了。”
  “胡说八道!”柯拉愤怒了,“你到这里只比我早一天。我只不过是重复了你那微不足道的英勇行为而已。”
  “我没有任何英勇行为。当时突然刮来一阵狂风,这纯属偶然。谢天谢地,他们把我给接住了。这件事情的发生,可以是一个月前,也可以是一千年前。”
  “工程师是对的,”带伤疤的人说。他的靴子从病员服的下面露了出来。“差不多所有的人都是一个月前落到这里的。我做过记号,过一天,就做一个记号。”
  “这绝不可能,”柯拉肯定地说,“这违背了所有的物理定律。”
  “不,女公民,”那个矮壮的女人尼涅利娅回答说,“物理定律你一丁点也不懂。这些定律不是我们想出来的,也不是我们所能改变的。为了同国际反动派进行斗争,我们必须利用这些定律。你明白吗,女公民?”
  “好,”柯拉在墙跟下坐着排队的人的面前走了一趟说,“那么,我想同各位认识一下。希望你们不要反对。正如你们所说的,你们早就到了这里,也都认识了。而我呢,却不是这样。”
  “我们的情况也不都一样,”米沙·霍夫曼小声说。
  “马上就会搞明白的。”柯拉说,她严厉得像一位20岁的仙女法官。
  “太棒了,同志!”染过头发的尼涅利娅突然高兴起来。“我在克列里医生那里偷了一张纸,而铅笔是从茹尔巴那里偷的。这样吧,您来审问,我来做记录。我早就盼望着给我们派一位领导者来。”
  “哎,这不能叫审问,”柯拉不好意思了,“我只是想谈谈话。”
  “太好了,”脸上带伤疤的人说,“我们当然可以不把这叫审问,但不管怎么叫,反正得听人摆布吧,就像成语讲的:既是蘑菇,就得听人采食。这比喻准确吧?”
  柯拉没有回答他,而是走到正在休息的这一大队人的队尾。
  那位上身肩膀阔、下身胯股宽、满脸横向、表情呆板的人在这里躺着……这是一位小官员。
  不知为什么,柯拉觉得,这个人将拒绝回答她的问题。然而,这个人却很感激从他开始,甚至支着胳膊肘抬起了身子,这样一来,他的病员服可就全开线了。他说:“先生们,我感谢你们从我开始,什么事情都得有个前后顺序。不拉个名单,我们就不能建立起一个团体,也就不能组织抵抗剥夺了我们自由的敌人。”
  “那好,您来讲,那位……那位女公民记录。”
  “我准备完毕。”尼涅利娅说。
  柯拉转身面向表情呆板的胖子小官员。但实际上,这个人并不像感觉的那样呆板。“我想,”他那双小眼睛直盯着柯拉说,“我想首先搞清,这是谁在审问我。还有你,尼涅利娅,我们对你还是应该好好了解一下。否则的话,在实际中将会出现无序的现象。我并不反对调查登记,但一切好的开头都是有序的。”
  “请原谅,”柯拉说,她明白,这位小官员说的是对的。如果你要求别人讲述他的故事,那么你就应该先讲自己,“我叫柯拉·奥尔瓦特,我是大学生……”
  “等等!”胖子打断了她的话。“这叫什么姓啊?我们县曾有一个匈牙利人,他的名字叫霍尔瓦特。”
  “据说,我的出身是波兰人,”柯拉温柔地说,“一般说来,我是俄罗斯人,我的奶奶住在农村,在沃洛格达。”
  “这么说,你是农民出身?父亲是做什么的?”官员问。
  “够了!”脸上带伤疤的人突然发火了,“我们不是在这里选举议员,你也不是警察局长。”
  “需要秩序,”官员嗫嚅着说,但他没再坚持更详细盘问。
  “我是大学生,”柯拉继续说,“在苏里科夫学院学习。”
  “这是座什么学院?”
  “艺术学院。”柯拉解释说。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官员问。
  “我在这里度假,跟自己的一位女朋友一起在西梅伊兹休假,没有想到,从飞鸟堡上掉了下来。”
  “没想到?”
  “我可以证明,”米沙·霍夫曼说,“当时我在场。”
  “这么说,跟大家一样。”脸上带伤疤的人强调。
  “我记录下来吗?”女助手问。
  “请等一等,”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插话说,他的眼镜片很厚,这使他的瞳孔显得特别大,“柯拉,您能否告诉我们,是什么时候发生这件……这件事情的?”
  “昨天,”柯拉回答,“昨天,也就是公元209年7月27日。”
  “谢谢。”戴眼镜的人说。
  柯拉再次发现,对于自己来说,这个人的嘴唇那么好看,那么齐整。
  “胡说,”官员说,“原来,我们是在同一个时间里掉到这里的,而当我们在各自的家里生活时,却是处在不同的时代。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谜,一个难以解开的谜。”
  “那么,我们转入询问?”女助手尼涅利娅问。
  “不——”官员拖腔拉调地说,“这样行不通,我很愿意听听你的情况,你是个让人猜不透的人。你现在急于把话题转向我,好让人们把你给忘记了。”
  所有的人都开始打量起女助手来,就好像是第一次看见她似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女助手一点也没有羞怯。甚至还挺直了胸膛,她这一挺不要紧,本来就很丰满的胸脯,一下子就把病员服给撑起来了。
  “在久远的军事时代,我就来到了这里,”女助手说,“我身分证上的名字是:尼涅利娅·约瑟福夫娜·科斯佳尼金娜,朋友们都叫我尼涅利娅,我是俄罗斯人,1939年入党。”
  “请原谅,”戴眼镜的男人又说话了,“您是在哪一年从地球上转移到这个世界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简单的问题一下子却把尼涅利娅给激怒了。她愤怒地一跺脚,双手攥成了拳头。“什么转移?”她问,“你指的是什么,啊?”
  “没什么,除了日历上的日期没有什么。”
  “这我可就不告诉你了!我不能违背自己的义务。假如不是现在这种发问,我就会跟你这样的人用另外一种方式说了。”
  “说吧,说吧,”小官员突然插话说。“你的义务你尽管自己保留着。可我知道爱德华·奥斯卡罗维奇是想把问题搞准确,你可别妨碍他。”
  “得了,得了,”尼涅利娅的黄眼珠子瞟了一眼天空,嘟哝了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愿意坦白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和在什么情况下离开地球的。“我是用降落伞空投到这里来帮助游击队的。可是,我被人出卖了,德国鬼子把我从断崖上推了下来。那是43年的事了。就这样我到了这里。”
  “德国鬼子是什么人?”
  “你应该学学历史!”
  “可他怎么学呀,”柯拉说,“也许,他生活的年代比这段历史还早。”
  “他们对我用刑拷打,”尼涅利娅说,“不过,日子我记不清了。”
  “我就需要这些,”爱德华说,“1943年,从断崖上推下来。”
  “就这些?”尼涅利娅严厉地问。
  柯拉觉得,尼涅利娅的发型和精心描画的弯眉好像在哪部历史影片里见过。
  “就这些,”小官员同意了,“这些就已经使人神经错乱了,莫非这是俄罗斯命中注定的?”
  “这会儿该您了,”尼涅利娅说,“让我们来谈谈您吧,公民茹尔巴。”
  “尼涅利娅,这个词我不喜欢,我告诉您为什么。”
  “您喜欢什么词?”尼涅利娅问。“可以,大人,或者文官谋士。”
  “我的天哪,”尼涅利娅说,转身向柯拉寻求支持,“他生活在革命前。”
  “难道以前没有谈论过这些吗?”柯拉很惊讶,“你们可一起在这里呆了两个星期了。”
  尼涅利娅一时难以回答。
  这时,那位戴着厚眼镜的男人替他做了回答:“第一,我们是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情况下,来到这里的。我敢说,一些人还处于不正常状态——他们所受到的伤害太严重了。”
  “老头说得对,”脸上带着伤疤的人说,“我相信我是生活在阴间。这是心里话。”
  “还能说什么呢?我当然认为,我到了地狱了。或者说,是到了天堂了,随您怎么认为。”小官员说,“再说了,整星期地呆在单独的房间里,或是号子里,那滋味,你就想象去吧。除了这些蹩脚的医生,整天一个人也见不到。”
  柯拉明白了,他们说的是护士。
  “我们只是在最近才凑到了一起。”工程师托伊解释说。
  “为什么?”柯拉随口问道,并不期望得到回答。
  而戴着厚眼镜的男人接过话柄说:“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们并不相信加尔布依,自始至终,他们都不相信与地球有过接触。现在他们还处于孩子状态,紧紧地咬住了一个特大的蛋糕。后退无路,前进又不能。他们暂时还没有理顺他们自己人之间的关系,而我们的命运也没有确定。”
  柯拉心中充满怀疑,于是问:“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落到什么地方了吗?”
  “我曾努力向所有的人解释过,但我不能确定大家都明白了没有。”尼涅利娅用手捅了捅柯拉的腰。“这样的话,我们可要一直磨蹭到吃晚饭了。请吧,少校。”
  “什么少校?”
  “算了,开个玩笑。不过,是自己人我总是能够猜到。”
  “您有军衔吗?”柯拉问。
  “国家安全中土,”尼涅利娅回答,“可别认为这是胡说。”
  “我不会这么认为。”
  “那咱们就开始审问吧,既然我给您提出了这个倡议。”柯拉把脸转向小官员。
  小官员马上回答:“对于一切有关并行世界的无稽之谈,我一概不接受。不过。我感到困惑难解的是,我为什么要讲求顺序,现在,我确信,我在无意中闯进了我们地球的某一个邻居家。也许是闯进了德国人的家里,也许是闯进了土耳其人的家。我说不清楚。”
  “您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柯拉问。
  小官员把衣服拽了拽,遮盖了一下大肚子,继续说:“我有幸在农民解放的光辉日子里在俄罗斯出生,也就是在1861年2月19日,耶酥复活节那天。”
  小官员抬头扫了大家一眼,柯拉从他的目光里突然发现了他的傲慢:小官吏一生都把自己视为命中注定的神。
  “接着说。”
  “我接受洗礼后,被命名为弗拉斯,弗拉斯·福季耶维奇·茹尔巴,在1907年6月23日发生不幸之前,我是在国家管理部门效力,在马吉列夫省巴比洛维奇市当警察局长,深得市民的爱戴和尊敬。”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柯拉发现小官员难过起来,于是,就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次,我们在雅尔塔疗养地休养,住在一家名字叫‘玛丽安’的供给膳食的旅馆里。一天,我们决定去参观拜达尔大门,在这个地方可以唱歌、饮酒,欢欢乐乐地看日出。我们带上太太,雇了马车……天哪,莫非所有这一切都是在昨天刚刚发生?”
  “到底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柯拉问。
  尼涅利娅在做着记录。她写得很快,字写得很小。她从墙跟下一垛胶合板中,扯了一块垫在纸下面。很显然,在这些外来人到来之前,这里曾打算进行房屋维修。
  “什么时候?”茹尔巴问尼涅利娅,他试图跟她套套近乎。
  “我来了两天之后,茹尔巴,我同你一起算过,也就是两个星期之前。”
  “这我可就不明白了,”茹尔巴固执地说,“我记得从拜达尔大门回来的时候,好像是谁说要领我们看看古堡垒。于是,我们就向堡垒爬去,我喝醉了酒,就在断崖边的栏杆上跳起舞来,你可知道我是怎么喝的——就像上了发条一样,不停地喝……我就像小鸟一样在晴朗的天空中飞翔……”茹尔巴哽咽着,眼泪流了出来。
  当茹尔巴擦去了眼泪,柯拉问:“当你坐马车,包括四轮马车、轿式马车……的时候,您不是一个人吧?”
  “绝对不是!”警察局长说,“当时的雅尔塔市参议会的因诺肯季·伊拉里奥诺维奇……”
  他一下子中止了自己的话,目光里流露出的表情,就像是一个回答完了问题的中学生精疲力竭的样子。
  “别费时间了,柯拉,”尼涅利娅说,“该下一个了,要不到晚饭的时候也弄不完。”
  柯拉走到一位姑娘跟前。
  这姑娘蹲在地上,这种姿势使得尼涅利娅认定这个姑娘是个东方女人。因为尼涅利娅充满信心地说:“该那个鞑靼女人了。不过,这些人……他们同她谈过,他们叫她帕拉。对了,她听不懂俄语。”
  “你叫帕拉?”柯拉问。
  姑娘轻盈地站起身来,来到柯拉跟前。她是个黑皮肤黑头发的姑娘。她的头发乌黑发亮,披散着没有梳理,一把骨头梳子别在头发中。黝黑的皮肤,细线条的面容,低垂的眼睛,不知怎的,使她的面色显得白一些,变得不惹人注意。浓密的黑发遮盖着她的面颊。姑娘十分年轻,她的双手纤细柔弱,不由自主地垂在大腿两侧。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细细的金戒指。
  柯拉一下了明白了,这个姑娘和她并不是一个时代的人。这个姑娘来自久远的过去。也许,这个姑娘就是第一个化成鸟的那位古代公主。
  “您听得懂我说的话了吗?”柯拉用希腊语问。柯拉因为迷恋古希腊神话,曾学习了一段时间的希腊语。这还是在孤儿岛时的事情。
  帕拉抬起了眼睛,她的眼睛是深棕色的,而她的面孔则在一瞬间闪现出一种真正的、含蓄的美。随即,姑娘的睫毛又垂下了。帕拉什么话也没有回答。
  “她是哥特人的公主,”卡尔宁说。这个人不仅见多识广,而且,还知道一些似乎不该知道的东西,“哥特人,是个很少有人知道的民族,这里指的是克里米亚哥特人。俄罗斯古代名著《伊戈尔公军队的故事》的作者,在这本书里提到过哥特人。”
  “她也是不久前才到这里的吗?”柯拉问。
  “她不可能早就来到这里,我已经跟您说过了。”戴着厚厚的眼镜的人回答。“当加尔布依的装置开始积极运行时,所有的人就掉到这里了。而这个装置就开始把所有在两个世界接触点上死亡或失踪的人都弄到了这里。”
  “那样的话,这姑娘多大岁数了?”
  “大概五百多岁了。”当帕拉明白人们在谈论她时,她对柯拉说了一串话。她的语音很美,也很响亮。但柯拉没有全听明白。
  “那你就记下来,”柯拉说,“是哥特人公主。”
  “我已经写下来了,”尼涅利娅回答,“还应该说的是,这个女公民与波克列夫斯基有关系。”
  “在这之前的事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柯拉问。
  柯拉还不知道,在场的人中,谁是波克列夫斯基。现在,只剩下一个脸上带有可怕的伤疤的年轻人。
  “我们应该掌握一切情况。”尼涅利娅说,“我和您就是国外同胞管理委员会。我们同志的道德水准应该保持在高层次上。要知道,我们不是呆在一个无人的地方,而是处在一个充满敌意的社会的眼皮底下。当我们返回家园后,人们会问我们:你们表现如何?有没有损害俄罗斯人的尊严?”
  柯拉本想开口回答这个思想不变质的美人的问题,但她还是忍住了。她的职责是:观察、记住并搞明白发生了什么。而至于谁同谁争论,谁关照过谁,这些事情与她无关。
  “哪位是波克列夫斯基先生?”柯拉问,并且,还微微一笑,似乎她已经站在波克列夫斯基一边,认为波克列夫斯基完全有权力同任何一位哥特公主友好交往。
  “我就是,”脸上带有可怕的伤疤的年轻人说。他依旧眯缝着眼睛,岔开穿着靴子的两脚,躺在地上未动弹。
  “我不喜欢这个人,”尼涅利娅说,“欠揍的坏蛋。”
  “我也不喜欢你,小姐,”年轻人回答,“因为你是一个肮脏女人。”
  “听听,你听听!”
  “请给我们讲讲你的情况吧,”柯拉请求说,“就讲你认为需要讲的。”
  “我认为什么都不需要讲。”年轻人回答。
  可当尼涅利娅大喊大叫起来时,年轻人显然觉得目的已经达到了,于是,他睁开了右眼。
  “只是你别碰我,”年轻人说,“否则的话,我会采取行动的。”
  “我可以动他吗?”尼涅利娅问,她对自己缺乏信心,她已经承认柯拉的领导地位。当自己处于人们关注的中心时,尼涅利娅认为最好是扮演一个服从的角色。
  “住手!”柯拉大喊一声。
  “是,住手,”尼涅利娅马上服从。
  “请讲讲你的情况。”柯拉请求说。
  “我正在做梦,这个梦怎么也摆脱不掉,”波克列夫斯基说,“我不知道别人怎样看,对于我来说,发生的这一切,就是死亡和死亡后的事了。我甚至认为,在天堂和地狱之间的炼狱这个地方,混杂了各种不同的灵魂。比如说,我们聚集在这个地方的,既有牺牲品,也有刽子手。既有昨天的,也有明天的。假如我是一个信教的人,我就会躲到一个角落里祈祷,祈求宽恕自己的罪恶,并请求离开这里,离开这些恶魔的权力。”说着,波克列夫斯基用手比划了一下所有在场的人。
  “好,”柯拉赞同地说。
  “我们现在都别争论——我们要明白我们的处境……管它这是炼狱还是地狱。”卡尔宁插话说。
  “我的履历,”波克列夫斯基说,“在人事档案里也就两行字全概括了:1915年,在梯弗里斯近卫军里服役,曾两次负伤,后以陆军中尉的军衔转入科尔尼洛夫将军的部队服役,跟随将军参加了冰上大行军。将军去世后,加入到德罗兹多夫的部队。没有得到升迁——又负伤了……”说到这里,波克列夫斯基用手摸了摸伤疤。一后来,我又患了斑疹伤寒……战争结束时,军衔升至骑兵大尉,指挥一个骑兵连。当布尔什维克进入克里米亚后,我们陷入埋伏,我逃走了,从断崖上跳了下去……就到了这里。很可惜我的那匹战马,这匹马多次救过我的命……而至于说到这位姑娘,她是很不幸、很孤独的,我请那些肮脏的手不要伸进她的心里。”
  “我们会考虑你的意见,”尼涅利娅说,她的话音是那样的狠毒,以至于连空气都有苦味。
  “这么说,这是1920年发生的事?是秋天的时候吧?”
  “是11月。”骑兵大尉回答。
  “你记下来了吗?柯拉问。
  “记下来了。”
  下一个轮到工程师托伊了,他正伸着长腿坐在地上。
  “你什么都知道,”工程师对柯拉说。
  “请讲吧,”柯拉要求说,“讲讲都知道什么,好让大家也都知道。”
  “那好吧。我叫弗谢沃洛德·尼古拉耶维奇·托伊。是个工程师。2094年,在一次乘坐扑翼机飞行过程中,失事掉到这里。还没有全搞清楚……”
  “请原谅,是哪一年?”听得出,这是卡尔宁的声音。“我们好像听说过这个日期。”
  “他说得对,”柯拉说,“我是在他之后第二天来到这里的。”
  “这是不可能的!”突然,富有战斗精神的尼涅利娅大声嚷起来,“你的工程师在这里已经是第二个星期了,他是紧随着我之后来的。”
  “这没什么特别的,”戴着厚厚的眼镜的男人说,“在两个世界之间的时空隧道里,起作用的是完全不同的时空连续统定律。至于是谁、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这并不那么重要。当加尔布依的那个装且开始运行时,你们就开始往这里跌落了。这个装置是从空间点里往这里拉入,而不是从时间点里往这里拉入。为什么工程师早一天还是晚一天来到这里的问题让你们那么操心,而对帕拉公主显然是在五百多年前离开地球却和我们一起来到这里的问题,你们一点也不感到惊奇呢?而尊敬的弗拉斯·福季耶维奇从‘A’点飞到‘B’点可是在我之前半个世纪。”
  柯拉耐心地等待卡尔宁一讲完,马上向他提出了一个标准的问题:“现在,请您讲讲自己的事情。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您是干什么的?”
  “我叫爱德华·奥斯卡罗维奇,”他回答说,“我是物理学家,理论物理学家。1949年10月,我休假没有回去,就来到了这里。原因并不完全跟你们的一样,但很相似。”
  “爱德华·奥斯卡罗维奇,您的姓!”突然,柯拉那位好战的女助手提出了要求,她似乎有点不爱听物理这个词。
  “我的姓是卡尔宁,”这位戴眼镜的人平静地回答,“不过,这对您来说,一点也说明不了问题。”
  “这会告诉我一切的,”好战的女助手说,“我还关心的是,您是不是那位卡尔宁·奥斯卡尔师长的亲戚?他因为国防工业军事破坏分子的案件,于1938年月10月受过56次审问。”
  “您怎么知道的?”
  “这些问题我知道。”好战的女助手说。
  这时,柯拉忽然担心起来,她的女助手篡权的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因此,柯拉决定打掉女助手的傲气。
  “来,让我看看,你都记了些什么。”柯拉说。
  “我的字写得不好。”
  “快给她,快给她看吧,都跟你说了,”警察局长站出来支持柯拉,“应该核对一下。”
  她写的几行字歪歪斜斜,并且,还有许多明显的错误。
  “待会儿我重新抄一遍,”尼涅利娅说,她觉得,柯拉的沉默就是对她的责备,“请您不要着急,我会把一切都搞好的。”
  “你看,”柯拉严厉地说,忽然,她发现卡尔宁在微笑。似乎他一切都明白了,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已经完全称得上是个老头儿了。
  柯拉把名单还给她的女助手,尼涅利娅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不会有组织的处分结论和责骂了。
  “请告诉我们,您是什么人?”柯拉转身问米沙·霍夫曼。
  米沙一拨楞脑袋,就像是要把耳朵里灌进的水甩出来似的。
  “他们惩罚了他,”尼涅利娅说,“他们怀疑他从事间谍活动,就把他给打伤了。”
  柯拉感觉到,尼涅利娅最喜欢站在那些能够整顿秩序的人的一边。
  “您不能讲话?”柯拉问,她想帮他摆脱窘境。
  “够了!”尼涅利娅生气了。“别人都报告了,而这个人却游手好闲?不行,去他妈的!”
  尼涅利娅高颧骨,眯缝眼,是乌果尔人的面型。这样的面型需要有小巧的翘鼻子相配,但尼涅利娅的鼻子不知为什么却长得很大,并紧紧地靠到了上嘴唇上。平缓的额头前卷曲的头发,没有好好地梳理,就像一串串冰溜儿一样挂在两耳边。
  “我不反对谈谈,”米沙急忙回答,“我会回答问题的。连他们提出的问题,我都回答了。我是谱写歌曲的,你们明白吗,我只会写曲子,对你们所说的什么敌人不明白!’,”
  “米沙,”柯拉向他跟前走去,“别着急,我是理解你的,谁也不会欺负你。”
  “柯拉,亲爱的,”工程师说,“当地的当权者就在欺负他。按照我的理解,他们有能力对我们在两个世界接触点的行动进行观察,他们已经看到了米沙,也看到了你,还有我……但是,他们怀疑米沙并不是他自称的那种人……”
  “我只是个写歌曲的!”米沙·霍夫曼喊道,“你们想让我给你们写首歌吗?我可以写一首欢乐的、生活快乐的歌……”
  “不必了,”柯拉说,“得了,审问结束。当然了,这里也没有别的来自地球的人了。”
  “这里没有了,”弗谢沃洛德说,“我们在这里呆两个星期了,要有的话早就认出来了。”
  “下面,”柯拉说着,把手伸了过去,而善解人意的尼涅利娅马上把记录的纸片递到柯拉的手心里,“让我们来总结一下本来就很清楚的东西。噢,这里记下了这么多的名字。我们总共是8个人,我说的对吗?”
  “是的,卡尔宁肯定地说,“我们这里就8个人。”
  “我们都想回家。”柯拉说。
  “我不知道。”波克列夫斯基回答。
  “怎么会这样呢?”柯拉感到很吃惊。
  “我怎么能回家呢,”骑兵大尉波克列夫斯基说,“红军正在追赶马赫诺匪徒,他们也会用马刀把我给劈了,就像两个星期以前那样。当时,我差一点儿就被刀劈了,而这一次我又没有了战马……”
  “从大多数情况来看,他是对的,”尼涅利娅支持骑兵大尉的说法,“要知道,我也在被人追杀。要知道,宁愿死在这里,也比回去受拷打强。”
  “可我想回家,”米沙·霍夫曼童声童气地说,“他们把我整得好痛啊……”
  这一下,谁也不说话了,这是令人难堪的沉默。
  柯拉觉得,正是想回家这个念头,像鸿沟一样把大家给隔开了。
  “我最好留在这里,”波克列夫斯基说,“帕拉回去后也没有什么可做的。”
  帕拉抬头循着喊出自己名字的方向望去,她羞怯地对着骑兵大尉笑了笑。于是,柯拉明白了,尼涅利娅刚才诽谤骑兵大尉的话,并非无中生有。
  柯拉转身对卡尔宁说:“我一点也不明白,”柯拉说,“也许,你作为一位物理学家,能够给我们解释一下,我们还能不能返回家园?如果说,我们能够返回,那么,我们应该往哪里走?”
  “还没有听说有谁回去了。”教授说,“我指的是人……”
  “难道任何试验都没有做过?比如说,拿鸟儿和昆虫做个试验呢?”
  “有这么一种设想,”卡尔宁小心谨慎地说。“为此,我们应该设想一下时间,时间也是一个物理现实……”
  不过,教授还不能当场就展开自己的思路。一个女护士穿过洒满傍晚温暖阳光的草地,走了过来。
  “这里谁是柯拉·奥尔瓦特?”护士问。
  “我是。“到克列里医生那里去检查。”护士命令说。
  柯拉不由自主地转向在场者,想寻求他们的支持。但是,谁也没有出来保护她。
  “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工程师说,“大家都检查过了,就是这种规矩。”
  “就是这种规矩……”尼涅利娅重复着弗谢沃洛德的话,“您能把那张纸给我留下吗?”
  “不,我需要它。”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二章
  医生的心情很好,很显然,他实际上是想对柯拉进行研究。但他的举动却令柯拉大吃一惊:这里有一套综合诊断系统,可对柯拉进行检查并做出一切必要的结论。但克列里并没有启动这套系统,而是亲自动手对她进行检查。看来,他借口对病人进行检查,乘机动手动脚讨便宜。
  柯拉是个直性子,她问医生:“您是对所有的妇女都这样检查呢,还是只对年轻的妇女这样?”
  “我不明白,”医生愤怒地说,“我不明白,什么使你难为情了?我是按照标准的计划对你进行检查的。即使现在你是一个老头儿,我也会这样进行检查的。”
  “你想干什么?柯拉颤抖着声音问。柯拉接受过21世纪医学的人道主义传统教育。21世纪的医学认为,‘不动刀切割’的原则,是最重要的原则。现在,柯拉面对的是落后的并行世界的医学,这一世界的医生要对柯拉进行切割。”
  “把你的一个手指头给我,不要大声喊叫。就连托儿所里的孩子,都不害怕。”医生对柯拉呵斥一声。
  柯拉恐惧地服从医生命令,把一只手伸了过去。
  医生紧紧地抓住了柯拉的无名指,柯拉开始经受一生中最可怕的考验:医生用小剃刀在柯拉的手指上一割,宝贵的鲜血一下子流了出来。
  “为什么要进行这种折磨?”
  “为了给您化验血。”医生回答。“可难道为此就给人开刀?”
  “我还没给您开刀呢。”医生说。说着,他开始用手挤伤指,一滴一滴地提取女病人的血液。
  这位医生并不满足于对柯拉的手指头进行摧残,他又在柯拉的臂弯处扎了一根可怕的针,他解释说,需要从静脉里采血。还真的是这样!后来……柯拉看见了折磨她的工具,名字叫“注射器”。
  “在与我们相邻的世界里正流行霍乱病,”医生说,“我们要给所有的人接种疫苗。”
  柯拉英勇地承受了这一切。她在书里读到过,在电影里也看到过英雄和秘密间谍是怎样经受拷打和死刑的。现在,轮到她了。
  “今天就到这里了,”医生在对她进行一番折磨后说,“明天继续。”
  “只求别再这样了!”柯拉说。“下一步给我做什么?”当痛楚过去后,柯拉问。
  “您在我这里呆一会儿,休息一下,恢复一下。”克列里吩咐说,“然后,给您检查一下心脏。”
  “那我现在可以自由活动了?”
  “这不可能!”克列里反对说,“您现在还处于检疫期间,您带有一种很危险的杆菌。”
  “那我是不是要长期呆在这间监狱里?”
  “嗨!”医生生气了。“难道这是监狱吗?您在这里同您的朋友们在一起,您会感到很有趣的。”
  “您对待我就像对待白痴一样!”
  “我们可是要让所有的人都满意。”克列里反驳说。说着,他伏到桌子上翻阅他刚才给柯拉进行检查时所做的记录。
  他的姿态有点装模作样,就像是为了创作一幅历史画卷——一位统帅伏在地图上,正在决定向哪个方向实施决定性的突击。
  两名穿着肉铺里卖肉的常用的漆布围裙的护士,走进医生的办公室。她们显然是根据医生的召唤进来的,但柯拉却没有发觉医生是怎么发出信号的。
  “处理一下,”克列里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吩咐说,“把她领到8号房间去。”
  两位护士熟练地抓住柯拉的胳膊肘,就像防备她反抗似的,把她带出了办公室。
  在走廊里,她们推着她向一道开了一点缝隙的门走去。过了这道门,他们来到一段狭窄的、拦着一张办公桌的过道。
  从这里望去,远处黑乎乎的。办公桌的后面坐着一个医生模样的人,他也扎着一条柯拉已经习惯了的围裙。这个人的两侧摆放着好长的两排木头架了,上面放着一些箱子、盒子、瓶子和其他物品。
  这个人在等柯拉,一见到柯拉来了,他就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这个人的背有些驼,只有一只眼睛。他木呆呆地打量了一下柯拉,嚷道:“我到哪里去给她找合适的衣服?规格44,身高6英尺。”
  说着,他就走进过道里,把架子上的盒子搬到地上,在里面翻找起来。
  “鞋子要多大号的?”他问柯拉。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我有鞋子,”柯拉试探着说,“我不需要鞋子了。”
  “可以。”一个护士说。
  说话间,这位仓库管理员把一条蓝色的长褂、一摞囚服和一双缠绕在纸板上的长袜扔到了桌子上,要求说:“奥尔瓦特,在这里签字。在这里,还有这里。”
  管理员把发给柯拉的这些囚徒用的东西,统统装进一个盖着淡紫色印章的灰色袋子里,递给柯拉,同时,随手把柯拉签过字的登记册塞进了抽屉。而两个护士重新抓住柯拉的胳膊肘,领着她沿着走廊向前走去。
  “哎,我自己能走!”柯拉气愤不已。
  “不行,不可以,”一个护士说,一您是病人,是去治疗的。”
  “治什么病?”柯拉问。
  护士没有回答。她们三人沿着楼梯下到地下一层。又是一段走廊。这里的窗户开在天棚上,上面安装着栏杆。在走廊的另一侧有一些门。她们来到8号房前。
  “钥匙在哪儿?”一个护士问。
  “钥匙在哪儿?”另一个护士嗓门更高。
  钥匙原来插在门上。
  从现在起属于柯拉的这个房间并不大。有3米长,2米宽,正好放下一张床。床上铺着被子,被子上绣着一只长着角的老虎的图案。也许,这里饲养着这种叫不出名字的动物。另外,房间里还有一个抽水马桶,旁边是一个洗手盆。其余的地方显然可以用来散步活动。
  “这个是老虎吗?”柯拉问,“这里现在还养着呢,还是你们已经把它们都杀光了?”
  “这个东西,”一个护士回答说,“在偏僻的地方还有。不过,那些地方离这里很远。所以,您大可不必担心。”
  “你们的话真让我高兴,”柯拉说,“要不的话,我还不敢出去散步呢。”
  两护士转身就往外走,在门口碰撞着飞快地出去了。
  根据种种情况,柯拉认为,这个并行世界要落后地球一百多年。可这个世界里的人为什么把人往他们这里拉,而不是反过来,他们到地球上去呢?
  房门猛地被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魁伟、长着一副小脸盘、留着小胡子的人出现在门口。原来是上校拉伊·赖伊。
  柯拉觉得,上校有点像彼得一世,只是他高大一些、愚蠢一些。
  “把衣服换了,”上校站在门口说,“我要对你进行审问,而你却穿着老百姓的衣服。”
  “我不喜欢你们的大褂,”柯拉回答,“上面的肥皂味太难闻了。”
  “我也有许多不喜欢的东西。”上校说,上校的手指头上戴着许多个金戒指和宝石戒指。
  “请您出去,在外面呆一会儿。”柯拉说。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换衣服时有别的男人在场,更何况我还不愿意换呢。”
  “你又蠢又幼稚,姑娘,”上校说,“您觉得您的身体能够引起我的某种兴趣,这是胡闹!我有自己的情人,我同她在一起很幸福。只要她的姑妈不再阻拦,不排除我会娶她。”说到这里,上校怒不可遏,显然,他是冲着她的情人的姑妈去的。只见他从刀鞘里拔出马刀,但他并没有劈柯拉的脑袋,而是噼哩叭拉地猛击自己的膝盖。
  “您别担心,我这是假腿,”上校自豪地说着,坐到了床沿上,“脱吧,柯拉,脱吧,我还有好多事,需要对您的衣服缝隙进行检查。”
  “什么衣服缝?”
  “万一那个在飞鸟堡上观察大海的老太太在您的衣服缝里缝进了书信什么的怎么办。”
  柯拉心里想,他们知道的太多了,真的是太多了!
  “那我只要求一个条件,”柯拉说,“我要留下自己的内衣,我不能什么都脱下来。”
  “胡说八道,”上校说,“你的裤头穿多久了?你要在睡觉前把它洗干净,并在屋子里晾干。在这段时间里,面对强奸者你是毫无遮拦的。”
  真是活见鬼了!柯拉开始脱衣服,她在心里努力地安慰自己说,在这个房间里谁也没有。
  上校忙碌起来,柯拉脱下一件,他就抓过一件,揉啊、搓啊,还用鼻子闻一闻,然后,再展平,叠好,放到床沿上,然后,等柯拉脱下的下一件。
  脱得只剩下一条裤衩了,柯拉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上校的确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她的衣服上,上校是一位有责任感的人。
  “全脱了,”上校命令,“都给我。”
  柯拉服从了,并马上把刚才发的粉色裤头穿好,这条裤头很长,穿着它马上去踢足球都行。接着,柯拉又把衬衣穿好,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种东西,既不舒服,还皱皱巴巴的。
  在确信柯拉的所有东西都拿到手了后,上校说了一声:“得了,我去实验室了,我们要进行化验。”上校走时随手把门关上了。
  柯拉走到钉在墙上的一块破碎的镜子跟前。镜子里的人大褂很肥大,但却短得可怕,粗制滥造的淡紫色衬衣从大褂的下面露了出来。这种衬衣没有领子,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带子。天哪,在儿童岛的教养院里,假如负责衣被的保育员做出的是这种衬衣,那她们定会挨批评的。院长太太一定会亲自动手,重新缝制这些布片的。
  这时,那个长得像海象的布拉伊医生,没有敲门就走了进来。
  “衣服换了吗?”这位医生一下子就把整个门口给挤满了。在昏暗的地下室里,他的皮肤呈灰色,且疙疙瘩瘩的。
  “换过了。”
  “把你的内衣、外衣都拿过来,快点,快点,我要拿到实验室里去进行研究。”
  “请原谅,可我的所有衣服都让你们的那个上校,就是那长着小胡子的上校拿走了。”
  “是拉伊·赖伊吗?”
  “好像是他。”
  “我就知道!”医生丝毫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失望。“您没有撒谎?”医生不抱什么希望地问。
  “没有,这里有地方藏吗?”
  “是没有地方。”医生走了,柯拉跑到门前,想把门关上。可那个系着白色漆布围裙的护士站在门口。
  “您是来拿我的衣服吗?”
  “我要把衣服拿到实验室里去。”
  “您听着,我的衣服让拉伊·赖伊上校拿走了。后来,又有个布拉伊医生来拿衣服,现在,您又来拿衣服。我的衣服里有什么奇特的东西?你们的这种瘾头从何而来?”
  “愚蠢!”护士说,“每个人都想从您这里捞点什么。拿着我们的工资,还想再发外来人的财?”
  “您是说,上校把我的衣服拿去给自己了?”柯拉从内心里感到惊讶。
  “那还用说,您的衣服值钱。”
  这时,响起了刺耳的铃声,就像一架没有上好油的闹钟的声音一样。
  “吃晚饭了,”护士命令说,“走吧。”
  护士给柯拉指了指去一层食堂的路,并没有掩饰自己懊悔的心情。
  “要是早跟我说就好了。”在食堂的门口柯拉对护士说。
  “我哪会料到他们的动作那样快!”
  这座食堂的墙壁刷的是灰色的漆,这里面是那样的令人不快,即使是最好的美味佳肴也难以下咽。这时候,在食堂里挂着的独眼总统的画像下,从地球上来的俘虏们已经就位了。
  柯拉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这是尼涅利娅给她指定的,就在她的身边。
  “他们审问你了?”尼涅利娅问。
  “还没有,只是医生检查了一下。那难受劲儿就别提了!”
  “见过加尔布依了吗?”
  “谁?”
  “看来,加尔布依你没见过。”
  一个护士推着一个带轮小车走过来,车子上摞着一些大碗和盘子,晃晃悠悠的,看起来很危险。护士推着小车走到桌子旁边的时候,熟练地把大碗扔到桌子上。这些碗落到桌子上后,沿着擦拭得不很干净的桌面,快速滑动到吃饭人的跟前,并恰好停住。紧接着,跟在后面的第二个护士把勺子摆好。这整个过程就跟表演杂技似的。豌豆菜汤味道很差,盐撒得不够数。
  茹尔巴大声喊道:“盐在哪里,你妈的!就这么一件事儿,得说多少次!”
  谁也没有理他。
  5分钟或是10分钟过去了,当护士再次出现的时候,她们带着一口大锅。一个护士把锅放到桌子沿上,而另一个护士则开始从锅里舀出稠乎乎的粥,分到吃光了的碗里。分完了粥后,一个护士取出一个已经打开了的罐头盒子,里面装了半罐黄色的大颗粒食盐。
  大家都开始喝粥,一些人还狠劲地往粥里加盐。
  不一会儿,这一小批侨民们解决了最初的饥饿,随后,他们活跃起来,开始说东道西了。
  “下一步干什么?”柯拉问尼涅利娅。
  “大概,还是考验。他们总是考验我们会干什么。昨天,他们曾逼着我们走迷宫。也许,还要审问,谈谈话。”
  “你的粥能喝完吗?”
  “喝不完,我不想喝。”
  “那让我喝,”尼涅利娅说,“干吗把粥浪费了?”
  “好吧,你拿走。”尼涅利娅端过柯拉的碗,舀出满满一大勺,给了身边正眼巴巴看着她的茹尔巴,剩下的留给自己。
  食堂的门开了,进来一个样子怪怪的人,身上明显地显露令人感到别扭的女人的气质。他的头发卷曲着,就跟一个被奶奶领着去找老师学拉小提琴的胖男孩的头发一样。拉伊·赖伊还有一个柯拉不认识的军人跟在他身后。新进来的人穿着很轻佻:长长的短裤,白色的护腿套,白色的运动布鞋还有浸透了汗水的白色短袖足球衫。这个男人扭动着屁股,走到桌子的另一端。
  一个护士从另一个门里跑出来,十分殷勤地准备好一把椅子。这个人坐了下来。
  “这个,”这个“男孩”环视了一下桌子旁边的人,操着尖细的声音说,“有什么喜事祝贺我们吗?”
  “是的,加尔布依同志,”尼涅利娅大声说,“我们的团队又增加了生力军。”
  “不,暂时还不是一个团,而是一个独立步兵班。尼涅利娅,你没有学过军事,这情有可原。”加尔布依用粗胖的两个手指头“啪”地捻了一个响儿,拉伊·赖伊上校马上把柯拉的病历放到了他的面前。柯拉见过这份病历。
  加尔布依翕动着肥厚湿润的嘴唇,开始一页一页地看记录。
  “一切都很清楚了,”终于,他说话了,“如果不算霍夫曼和托伊的话,你是最晚来我们这里的。我同你还要举行多次谈话,开诚布公地谈。你同意吗?”
  “同意。”柯拉说。
  “这就好。可别像霍夫曼,他净撒谎,甚至自相矛盾。我们需要真实的信息,据此采取重大决策。明白吗?”加尔布依转脸对着柯拉等待回答。
  “他的妈妈一会儿就来,他妈妈戴着眼镜,递给他一把小提琴,我们就可以听听他演奏的音乐了。”柯拉心里这么想着。
  “现在言归正传,”加尔布依又改用指挥官的语调说话了。“同志们,今天,是我们困难而又充实的一天。考验按照下列方式展开。公民奥尔瓦特是新来的,要去走迷宫。工程师托伊和我一起留下来,他将就小型航空器的发展事态问题接受友好的审问。其余的继续进行良好心理研究。”
  “我抗议,”茹尔巴说,“我们很清楚,您又要折磨我们了,而我们的岁数已经不小了,经不起折腾。”
  “不这样搞,科学就不能进步。”加尔布依宽容地说,“不这样搞,你们就不会在这个收容所里了,再说,不这样搞,你们就不能回到自己亲人的身边。”
  “说得好听,”卡尔宁小声嘀咕,除了柯拉,谁也没有听到。
  愤怒的俘虏们顺从地从门口走了出去,加尔布依带来的士兵在门口等着柯拉和她的同伴。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三章
  已是傍晚时分,太阳西斜,各种影子都拉长了。风儿停了,天空也因此变得晴朗起来。悬挂在海上的山峰清晰可见,山上生长着一片片黄乎乎的树林。
  柯拉回过头来,她的目光落在了平房和那栋阴沉沉的四层方楼的墙壁上,墙壁的粉刷质量很差。那些医生和其他一些骄横跋扈的人就在这里面工作。他们负责这个世界与地球的接触。这里还有其他一些楼房,显然是用于日常生活服务管理的。所有这些建筑物都座落在一片宽阔的空地上。这里大部分地段都铺上了沥青,只有个别地方还稀稀落落地长出一点小草。这里的四周都拉上了铁丝网,只留一个大门,门旁设有警卫岗亭。
  “你们的这个世界叫什么?”柯拉问押送她的士兵。
  那士兵回答说:“地球,除了叫地球,还能叫什么!”士兵想了想后,又补充说:“其实,您也不必知道这些。”
  柯拉的注意力已经被迷宫吸引住了。这就是真正的迷宫?柯拉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因为对于她来说,迷宫只是一个文学上的概念——某座巨大的山丘,里面隐藏着古希腊传说中的牛头人身怪物。眼前的这座迷宫看不见头,也看不见尾:两面都是水泥墙,墙壁上也没有开什么孔洞。高约3米,长约半公里。墙上只留有一个口子。
  柯拉他们来到了这个口子跟前。迷宫的右侧矗立着一座精致的了望台,样子就像是一个三角形的符号。了望台的上面面积不大,四周有栏杆防护,中间有几把椅子,两个士兵坐在那里,在士兵和栏杆之间架着一挺机枪和一架巨大的望远镜。
  一看到下面来了一伙人,了望台上的士兵就向来人挥手致意,表示欢迎。
  与柯拉同行的士兵也大声回应着什么。柯拉听不明白。
  同行的士兵告诉初来乍到的柯拉说:“他们将监督您的行动,从了望台上能看到迷宫中的一切,如果发现有多余的,他们甚至可能开枪。”
  “您指的是什么?”柯拉警惕起来。
  “知道得多,人老的快。”士兵回答。
  “他自己也不知道。”另一个士兵说。
  “为什么要让我走迷宫?”柯拉问。
  “这可是对您的考验!”第一个士兵说,“还要进肉汤进行考验呢!”
  士兵们大笑起来。士兵们在灰色水泥墙壁的开口处停了下来。这座水泥墙壁上还清晰可见浇灌水泥时使用的模板的印迹。
  “姑娘,您需要进到迷宫里去,”士兵告诉柯拉,“在迷宫的中央有一封信,您要把信找到并带出来。您在迷宫里的一切行动都将被录下来。同时,还有机枪手对您进行监视。完不成任务者要受到处罚。”
  “我通得过通不过这次考验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柯拉问。
  “让我们说真话吗?”
  “说真话。”
  “他们要把您培养成一个潜入敌人境内的破坏者,将把您派遣到地球上去。”士兵诚实地回答。
  说完,他走到钉在墙壁上的一只回表前面,揭下了红色的按钮。图表立即发出嚓嚓的响声,秒针马上跑了起来。
  “一个小时,”士兵说,“60分钟,每增加一个小时,还要……”
  “进去吧!”另一个士兵命令说,“时间不等人。”说着,他把柯拉推进了迷宫。
  柯拉在迷宫里走了几步,停住了脚。她的前面是一条走廊,这种走廊就是那种既可以向左,也可以向右走的通道。两侧的墙壁是水泥浇筑的。这座迷宫没有顶盖。抬头望去,头顶上的天蓝蓝的,蓝天上的一片片积云美丽无比,正在慢慢地向大海方向团去。假如看不到这些,这座迷宫将会是世界上最乏味的迷宫了。这座迷官包括一道道隔板,就像儿童画册上画的那些迷宫一样:在迷宫的中心位置放一块干奶酪,而外面放一只饥饿的、想吃这块奶酪的小老鼠。当然了,常常还有许多种样式的迷宫。比如说,在中央放一只猫,在那里等老鼠。
  “哎!”柯拉喊了一声,她担心士兵没有听到,“你们这里怎么看牛头人身怪物?它是不是在里面等着呢?”
  士兵毫无反应。
  柯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右手扶着右边的墙壁,沿着走廊向右走去。
  不一会儿,走廊向迷宫深处揭去,但走了二十几步之后,就走不动了,这是一条死路。柯拉想,如果这里没有阿里阿德涅的引路线团的话,上帝啊,那就请给我一支铅笔或是一小块木炭吧。我会拿半壁江山来换取一只铅笔的,用它来把我走过的路作个记号。柯拉仰头望天,发现在头顶上方,一块流云的对面,高高的了望台就像天上的浮云一样飘浮在天空,两个士兵正坐在那里监视着“老鼠”。一个士兵把手放在额前搭成凉棚状,而另一个士兵则在用望远镜进行观察。
  柯拉把身子贴在墙壁上,头顶上的一切不见了。也就是说,两个士兵并非能看到迷宫里的一切。不过,柯拉马上又推翻了自己刚才的看法。因为她的眼睛受到了亮光的闪耀——她明白了,在迷宫的什么地方安装有反射镜之类的东西。算了,让他们看去吧。归根到底,走出这个迷宫并不难,只是心里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可不是一只做实验的家兔!
  柯拉正想着,布拉伊医生从拐角处走了出来。他彬彬有礼地说:“您不反对我同您一起走走吧?我很愿意观察您的行动。”
  “请吧,”柯拉同意,“正好我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需要进行这种实验?莫非您和您的同事相信,我们更像耗子,而不像人?”
  “坦率地说,”布拉伊医生回答,“这种实验,是我们自己在对待你们这些人的问题上意见不一致的结果。你们是那样出人意料,那样坚决地跌落到我们的头上,以至于一些人认为,假如没有你们这回事可就好了。而另一些人则企图利用你们谋取私利。我们嘛,想努力明白,怎样才能达到互利的结果。”
  “‘我们’指的是谁?”
  “‘我们’指的是那些没有患上自高自大狂的、保持着理智的人。列伊将军的计谋,将把我国带上死亡之路。请往右边走。”
  “什么?”
  “请向右边走,否则的话,我们又要走进死路。”布拉伊医生说。
  “这么说,不只您一个人?”
  “见鬼,我怎么会就一个人呢!在一个月以前,我对你们的世界,对并行存在着的地球,甚至对加尔布伊先生一点概念都没有。有一次,我突然接到一个同事打来的电话,这个人您不认识。他告诉我说,加尔布依教授有一个惊人的发现——存在着一个并行的世界,甚至还同这个并行世界有联系!当然了,为了参加这个行动计划,我放弃了一切。天哪,这是知识界里一个多么重大的节日啊!”
  布拉伊医生闭上眼睛,使劲吸了吸鼻子,就像是要吸取神奇的气味似的。“这是科学领域中难以估计的突破。当我们的仪器投入运行的时候,我们是多么高兴啊!这些仪器可以对我们与你们,也就是第二地球之间的接触点进行监视。”
  “我们地球,是第二地球?”柯拉问。
  “那当然,”长得像海象的布拉伊医生回答,“后来我们开始研制时空隧道技术,用于在两个世界之间安全地来往穿梭。”
  “是双向来往吗?”柯拉警觉起来。
  “那当然!的确,第二地球上的人类暂时还没有开始利用这个途径。而我们却向那里派出了昆虫、鸟甚至小动物。所有这些生物都毫发无损地转移到了你们那里。所有这一切,都是在为一个重大事件做准备。不过,在两个星期前,这些实验被停止了。”
  “为什么?”
  “因为监视屏开始工作了,出现了第一批外星来客,把一切都给搅了。”
  “外星来客?这指的是我们吗?”
  “毫无疑问,甚至在官方的文件中也这样称呼你们。”
  柯拉警惕地往上看了看——那两个士兵正从了望台上监视着他们。柯拉刚才看到的亮光就是望远镜反射过来的。
  “他们在监视我们,这没有什么事吧?”柯拉问。
  “在这样的距离上,他们一点都听不见。既然他们看见我们了,那就不必担心了:医生问询病人的情况,在这里司空见惯。所以说,迷宫,是进行秘密活动的最可靠之地。”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我们在‘彩虹’别墅工作过,您没有到过那里吗?”
  “什么时候?我在这里总共才一天的时间。”
  “这个别墅离这里不远,那里是我们的大脑中枢,总统先生每周至少看望我们一次,‘地球-2计划’寄托着他的最大希望。”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医生瞅了瞅了望台,两个士兵仍在上面观察动静。于是,布拉伊医生压低了声音说:“我是在冒很大的风险,”他说,“但是,我们的状况是悲剧性的。面临着灾难与危险的并不仅仅是你们这些人,我们地球也面临着灾难和危险。因此,我不得不请求得到您的帮助,柯拉。”
  “可您为什么要来求我呢?在这里比我老道,比我聪明的人有的是。”
  “一个我信任的人告诉我说,您可以完全公开您的身分。”
  “这个人是谁?”
  “您很快就会见到他的。”
  “那咱们见见他去。”
  “等一等,首先我要向您介绍一下形势。我们并非什么都知道了,也并非有人会把一切都告诉我们……我们暂时还在进行初步的实验,并正在协调关系。我们相信,两个世界在一切方面,其中包括在发展方面都是相似的。也就是说,我们认为,你们的地球处在……按你们的纪元,似乎是21世纪中叶。我们不知道,也不怀疑时间的奇特性,也不怀疑在时空隧道里,时间会消失……”
  “这对您有什么作用?”
  “这对于我,对于其他科学家来说,没有任何作用,但是对于总统来说,作用非常大。”
  “为什么?”
  “因为在争夺权力的斗争中,你们地球是主要的赌注。加尔布依先生已使总统相信,地球—2与地球—1毫无差别,同地球可以通商。交流,甚至还可以征服它……”
  “征眼,征服我们?”
  “假如认真准备这件事的话,假如早一点知道一切的话,假如充分利用好突然袭击这个因素的话,怎么会当不上两个星球的主人呢?”
  “你们真的作出了这个决定?”
  “在那个装置开始运行之前和在我们这里出现第一批外星来客之前,曾作出过这个决定。这是悲剧性的事件……后来发现这些外星来客是不同时代的人。你们这些人中,来的最晚的,是生活在一个领先我们150年的世界里。这个世界已经掌握了到外星球旅行的技术和同类军事技术,这使得我们那些威武的将军们夜不能寐。当我们对你们开始进行监视时,更加剧了我们此前的担心——我们看到了你们今天所在的那个世界……天灾人祸把我们给扼杀了,也破坏了我们的一切计划。”
  “让我说,这没有什么可怕的,”柯拉尽可能地努力安慰她的谈话对象,“眼下,并非一切都不可挽回。如果你们的世界能够证明,你们对我们并无敌意的话,我们将很高兴与你们进行合作。合作将对双方有利。”
  “第一,这对我们的军人不利,”布拉伊医生反驳说,“他们已经做好了占领地球—2的准备,他们想流芳千古。说服军人放弃这种意图是不容易的。他们很有可能把我们所有的爱好和平者都杀死。第二,这会对总统和加尔布依教授造成危险。总统急于自封为‘两星球的主人’的称号。他封加尔布依教授做他的第一任科技部长。可现在怎么办呢?难道承认我们的世界并非宇宙中最进步和最先进的世界吗?承认有人轻而易举就能把我们打倒吗?当然了,现在对于总统来说,最好是把时间拖延至选举,争取连任。然后,再决定怎样同地球打交道。而眼下,只能保持沉默……只是总统未必能够实现这一点。秘密已经保不住了。列伊将军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不打算放弃自己的计划——他已经动员了部队,准备占领地球—2。如果不占领地球-2,至少也要占领自己所在的星球。正如我们这里所流传的那样,‘把总统推下山的时候到了’。”
  柯拉一下子回想起了她在山路上看到的那些相同的雕像和塑像堆。不用问,前总统的丰碑被运送到这里的原因很清楚了。
  “你们这里不关照老总统吗?”
  “如果说把一切罪过和失败,以及把造成经济困难、犯罪增加、儿童死亡率高、官员贪污受贿、坑蒙拐骗、气候恶化、蝉螂增多等原因。都推到前任的身上,对我非常有利的话,我为什么要关照我的前任呢?一切都是前任的错!那就打倒他的雕像呗!”
  “难道没有例外吗?”
  “据说我们这里一百多年前曾有一位没有过错的总统,但他只当了半年的总统,还没有站稳。”
  “这么说,你们的总统并不是个蠢人……”
  “不是个合人——不是那么回事儿!”
  “可军人们不同意吗?”
  “那当然,是将军们不同意。要知道,战斗打起来的时候,牺牲的并不是将军们,而是士兵。将军们总能找到带厕所的避弹所。”
  “这么说,各种实验和迷宫都是有阴谋的……”
  “这些都列入加尔布依的计划中去了,也就是说,这也是总统的计划。”
  “现在,我多少有些明白了。可到底是谁认为我是可靠之人?您要领我去见什么人?”
  “走吧,”布拉伊医生同意了,“这个人是我们的朋友。同他的交谈使我确信,我们推行的那条路线是有害的。”
  布拉伊医生领着柯拉在走廊里走着,他们拐到一个角落,柯拉看到,在正对着了望台的墙跟下,坐着米沙·霍夫曼,他躲过了士兵那锐利的眼睛。这就是要等的人!
  “你来啦,”音乐家米沙·霍夫曼说,“谢谢,医生。”
  布拉伊医生向后倒退了几步。
  “柯拉,”米沙·霍夫曼悄声说,“对我不要再有什么样指望了。他们给我服用了大量的心理控制药物,这使我的大脑只有3%的工作能力,只有一个手指好用,我不能再用钢琴跟你玩游戏了……”
  “您应该返回去。”
  “我哪儿也不需要去,记住,我把一切权力都移交给你——现在,你就代表着银河联邦政府。不过,知道这一点的只有医生……”
  “注意!”头顶上传来了喊声,“发现有人在迷宫中央聚集。我要求你们立即举起手来,立即走到开阔地带。”
  “完了,”医生说,“我们过高地估计了自己搞地下工作的能力。”
  “准确地讲,是我们低估了上校的能力。”米沙·霍夫曼说。
  “我们分头走,一医生说,“他们先是开枪,然后再弄清谁是谁非。再见吧。他们会利用这个机会把我赶走。我也不想干这个了。”说着,医生沿着走廊向一个方向跑去。但是,他没能够走多远……
  一阵尘土飞扬,拉伊·赖伊上校带领一伙士兵沿着走廊跑了过来。上校第一个向医生开枪。布拉伊两手揪住胸部,摇晃起来。
  “没关系,”米沙·霍夫曼嘟哝着说,“子弹是橡皮的,是的,是橡皮子弹……”
  鲜血顺着医生的指缝渗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胸部。上校又向他开了一枪。医生恭顺地轻轻倒在上校的脚下。
  “快!”上校使劲向后挺着他那小巧玲珑的小脑袋,大声喊着。他的小胡子气得竖立起来,就像只猫一样。
  “前进!向着迷宫里的目标,前进!”
  柯拉与米沙爬起身来,慢慢地向前走去。布拉伊医生一动未动。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四章
  ……
  柯拉顺着两道灰色水泥墙壁形成的狭窄走廊向前走着,在她的身后,米沙·霍夫曼的鞋底发出沙沙的声音。拉伊·赖伊上校带着他的年轻人在后面穷追不舍。不能排除这些士兵们边追赶边向柯拉和米沙开枪射击的可能。
  “停!”突然,米沙警告柯拉。
  柯拉停住了脚,抬脚用鞋尖试探了一下。鞋失竟然一下子陷入水泥里去了。
  “躲到一边去!”米沙吩咐说。于是,他俩向侧翼挪去,刚离开,就看见后面的追兵沿着主走廊蜂拥而过。随即,前面就传来了莫名其妙的吵闹声、碰撞声和呼救声,甚至墙壁都摇晃起来。
  柯拉于心不忍,向着有人呼救的地方跑去——幸亏她跑了这二十几步。
  高个子的上校深深地陷在水泥泥淖中,离刚才引起米沙警惕的地带不足一米。上校的两只戴满戒指的小手,不停地拍打着泥泞,打压着同样陷入水泥中的士兵的脑袋,企图依靠他们来撑住自己,不过,士兵们躲开了上校的击打,努力依靠自身的力量爬,但是,他们在流动的水泥中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柯拉一下子伏到地上,把手向前伸去——上校一下子就死死地抓住了它。幸好米沙及时赶来帮助,否则的话,柯拉非被上校拉入泥淖中不可。士兵们抓住了上校。
  这片水泥泥淖在进行了绝望的抵抗后,一声长叹,终于把所有的人都放了。
  上校挣扎着来到一块干地上,接着,他的士兵们也互相帮助着爬了出来。士兵们气得直骂娘,上校也在大声骂,并威胁说,一定要查清是哪个蠢货设想出了这么个陷阱。士兵们生来可不是为了在沼泽中被淹死,而是为了战斗。
  了望台上也发现了迷宫里发生的事情。一个身着迷彩军服、个子不高、外表整洁的人已经乘降落伞从了望台上落了下来。这个人剃着短发,领头上留着刘海,眼神锐利蛮横,口阔无唇,颧骨很高。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来人问上校。
  上校无法回答,因为他刚才陷入水泥泥淖时身上沾的水泥很快就于结了,把上校的肢体,甚至把他的嘴都给困住了。只有鼻孔能够呼吸,再有就是眼皮还能稍稍抬起来一点。士兵们的样子也很狼狈,他们也都眼瞅着变成了雕像。
  “他们太过于热心了吧?”留着刘海的人问柯拉。
  “不知道,”柯拉回答,“要知道,这是用来对付我们的。而用于对付我们的一切手段都是很出色的。”
  “我们正在失去人心,”额前留着刘海的人生气地说。
  他命令那些从了望台上跑到这里,现在像柱子一样“立正”站着的士兵把遇险者们从迷宫里弄出去。而为了这个,需要拆除部分墙壁。墙壁拆除了,容易得令人吃惊。
  墙一倒,尘土飞扬。额头上留着刘海的人不知消失在什么地方了。柯拉和米沙已经被人们忘记了。
  米沙·霍夫曼藏到了一个死通道里,正蹲在那里打盹儿。
  柯拉小心翼翼地继续向迷宫中心走近了一些——她很关心完成任务的人将得到什么奖品。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道路几乎是直的了。尽管这样,柯拉还是认真地盯着脚下,生怕掉进下一个陷阱里。这些陷阱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而设立的,甚至上校先生在来到这里之前,也认为这愚蠢。
  迷宫的中央是一方形空地,空地的中央是一座祭坛或者说是一张桌子——各人的看法各不相同。上面放着总统的半身塑像。
  塑像的前面是一个用塑料塞子密封的瓶子,里面装着半瓶子东西。瓶子的标签上写着几个大字“红葡萄酒”。旁边有一个杯子。还有一张纸条,压在一块破砖头的下面。
  纸条上写着:“祝贺您完成了任务,我们希望您愉快地返回。司令部。”
  柯拉站在那里,看了看奖品,她没有喝酒,而是把纸条拿起来,藏到了蓝色的厚绒布大褂的口袋里。向局长汇报时用得着。
  柯拉往回走去,眼睛盯着脚下。这差一点要了她的命,因为正巧有一段墙,实际上是一块没有固定好的水泥板向她倒了下来。幸运的是,柯拉一跳躲开了。但她更加气愤了。
  柯拉通过被毁坏了的出入口跑出了迷宫。
  空地上一个人也没有。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在周围形成了一片粉红色的余辉。空气闷热,没有一点风儿。不过,夜晚的凉爽已经从山上传递过来。鸟儿不叫了,知了也不一声不响。
  柯拉沿着楼梯和半地下的走廊来到了8号房间。房间的门儿是开着的。柯拉躺到了床上。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是远处弹琴的声音传了过来。也许,该到市场上去一趟?不,谁也不想见。柯拉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五章
  有人进了房间。柯拉从梦中感觉到有人进来。
  “柯拉,”一个嘶哑的声音在屋子里轻轻地回响。
  “是谁在那里?”柯拉问。
  “小声点,是我,尼涅利娅,我需要同你说点事,你不反对吧?”
  “过来吧,”知道来人不是什么强奸犯后,柯拉松了一口气。
  床响了一下。尼涅利娅是一位健壮的女人。
  “你为什么躺下睡觉?”尼涅利娅问,“是不是病了?”
  “没有,只是累了。”
  “你没有负伤吧?我们听说你和米沙遇到麻烦了?”
  “是的。”
  “布拉伊医生给打死了吗?”
  “我想,他是牺牲了。”
  “很可惜。他善解人意。”
  “是拉伊·赖伊上校把他打死了。”
  “上校根本就是个野兽。对他可要小心一点。他老是盯着我看,我很害怕。不,你别想别的,他是个仪表堂堂的男子汉,要是在别的场合,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但在这里,我什么都害怕。而最主要的是怕没有秩序。”
  “我们在这里很显眼。”柯拉小声说。“就像家兔……或者是老鼠似的。”
  “你指的是迷宫吗?”
  “也包括迷宫。可为什么要把布拉伊医生给打死呢?”
  “我自己也想搞清楚。我到这里才一天的时间,有许多东西都不明白。”柯拉说的并不完全是真话:布拉伊医生是加尔布依的工作人员。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军人们会利用一切机会排除异己。”
  “虽然只有一天的时间,但你的声望已经比谁都高了,”尼涅利娅说,“你是在为未来活着,这是真的吗?”
  “我是说过。”
  “不,我当然不会相信你,”尼涅利娅小声说,“如果你是带着间谍任务专门跑到我们这里来的,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不过,说心里话,我很喜欢你。但是,我是不会相信你的。你也不要感到委屈,说我不相信你。不管怎么说,你告诉我,你们那里怎么样?”
  “我很难跟你讲清楚,因为我们之间相隔的年代太久远了。”
  “那你讲讲主要的,最主要的,难道你没听明白我问你什么吗?”
  “讲什么?”
  噢,上帝呀!当柯拉意识到她俩之间存在着多么大的鸿沟时,差一点没喊出声来。
  “我们不知道今天地球上的实际年代,”柯拉说,“要知道,我们是从不同的年代和不同的世纪来到这里的。”
  “你这样说,似乎我们最好是不回去了!”
  “回家总要好一些。”柯拉反对说。
  “也许,你不想及早回去?”尼涅利娅问,“也许,你想到我们那里,走进社会主义建设的英雄时代?”
  “不是,我也不想走进英雄时代,”柯拉说,“您为英雄主义付出的代价太昂贵了。”
  “英雄主义是没有廉价的,”尼涅利娅说,“我还没有告诉你我来到这里的真正原因。实际上,我是因为与一个肃反人员的不幸爱情,才从断崖上跳下去的。这是一段漫长的浪漫史,只是你可别把我给出卖了。”
  “我对谁也不说。”
  “你不会瞧不起我吧?”
  “我会珍视你的。”
  “那你就睡吧,”尼涅利娅说,“你这一天是不轻松的,我本来还有许多问题要问你,但是我害怕问。”
  尼涅利娅从床上站起身来,床响了一声。窗外的蓝色有点变亮了。
  柯拉心里想,如果再有谁来这里,我就把他当场杀死。不过,再也没有谁来过。直到第二天早上。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六章
  “起床,起床,起床!”不知是谁在走廊里边走边喊。
  柯拉正在做着一个甜美的梦。她梦见了工程师用扑翼机载着她在天上飞翔。因为是在空中,工程师只能紧紧地把她抱在自己怀里。这有点可怕,但却令人很愉快——在下面,在遥远的地方,飘动着一些城市和楼房建筑,不知是哪个美丽的国家的。一些小不点儿的人在向她挥舞着小小的手臂,他们认出了柯拉。柯拉知道,她和工程师的扑翼机将降落在林中那片柔软的绿草地上,在这里谁也不会来打扰他们……
  外面响起了警报声。柯拉光着脚从床上下到冰凉的地上。走廊里传来了靴子的声音和光脚走路的声音。
  柯拉的屋门一下子被推开了,一个看不出是男人还是女人的护士把脑袋探了进来,大声诈呼着:“你是怎么一回事,还要专门请吗!”
  柯拉穿上鞋子,太好了,她把这双鞋子给保留下来了!
  “早上好。”刚刚走进洗漱间的卡尔宁说。
  柯拉把肥皂递了过去,卡尔宁摘下眼镜,开始用肥皂洗它。
  “你知道,什么叫好奇吗?”卡尔宁一手拿着眼镜,把胳膊伸直,检查眼镜擦洗干净了没有。“假如把我们在这里关半年,我们就能在这里建成一个光荣的公共住宅!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知道,这指的是什么?”
  “上帝啊,怎么会这样呢!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却没有一点共同语言。”
  这时,柯拉感觉到,门稍稍被人推开了——有人在偷听他们的谈话!柯拉把一个手指按到嘴边,提醒卡尔宁注意。
  “我可以不说话!尽管我不明白这里谁还需要打小报告。”
  “这个加尔布依想知道我们的一切,还想组织对地球的入侵。”
  “你不要过高地估计加尔布依,”教授反对说,“在这里,他不过是一个小卒而已。”
  “您认识他?”
  “当然。像我一样,他下了一个错误赌注,历史是不能预言的。即使是猜中了一次,也不过像是在抽彩中赢得了一百万卢布或是一辆‘胜利’轿车,你明白吗?假如我能够放弃领袖长生不老的神话,假如我能够坐下来,冷静地观察到,斯大林是一位一生都在酗酒和生活放荡的老人,这将扼杀他那本来就不很健壮的肌体,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他会暴死的。假如能够有这样的认识,哪怕只有一次,我的行为也会是另一个样子的。但是,我被那个神话迷住了,整个国家都被这个神话笼罩了。”
  “您是想说,斯大林本来是不会死的,但他却死去了?”
  “是的。”
  “那您是怎么做的?”
  “什么怎么做的?跳到这里来了!当了侨民,躲起来了。”
  “天哪!”柯拉内心受到了震动。“这么说,在150年前就有人猜到了并行世界的情况,并跳到这里来了?”
  “从某种程度上讲,您可以这么认为。”骑兵大尉从厕所小间里出来后,就开始洗脸。
  他没有去听柯拉与卡尔宁的谈话。既使他听到了,也搞不明白。
  “您是搞什么专业的?”柯拉问卡尔宁。
  “我是物理学家。是实验物理学家。这对您有什么用吗?我亲爱的重重重孙女。”
  “那当然,”柯拉说,“您制造过原子弹吗?”
  这时,铃声又响起来了,同时响起的还有刺耳的警报声。
  “让吃早饭了,”卡尔宁说。
  “您已经岁数不小了吧?”柯拉小心谨慎地问。
  “我曾经是一名教授,”卡尔宁说,“甚至本来可以成为科学院通讯院士。但是,没有来得及。”
  “是因为到了这里?”教授什么也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骑兵大尉的背上。
  骑兵大尉两手合在一起,正在等细细的水流把手心灌满,再撒到脸上。
  他们一起去吃早饭。吃饭时,柯拉与波克列夫斯基坐在一起。
  “我不想吃饭。”当护士把一碗粥和在碗边上歪放着的饼放到柯拉面前时,她说。
  “我也不想吃。”波克列夫斯基说。不过,他抓过柯拉的盘子,把它推给坐在身边的黑头发黑皮肤公主的面前。
  “不会说话的动物最坏。”骑兵大尉说。小鸟依人的公主对骑兵大尉说了句什么。
  “您听得懂她说的话?”柯拉问。
  “干吗要听懂她,”骑兵大尉懒洋洋地回答,“她说,这份礼物她也不想吃,但是出于对我的尊敬,她把这块饼吃掉。”
  护士给柯拉端来一杯茶,茶水浓得令人吃惊。但是,糖却没有。
  “他们在我们的身上省钱。”柯拉说。
  “叫他们都拿来。”波克列夫斯基用手指捻了一个响儿,一个护士把糖瓶子带来了。
  “他们都听您的?”柯拉问。
  “他们都怕我。这个该死的迷宫我第一次试验就通过了,还打死他们的一个士兵。这个士兵装扮成了一条龙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柯拉毫无表示,既没有赞赏,也没有怀疑,骑兵大尉忍不住问:“您不相信我说的话?您当然是不会相信了!而我知道为什么,因为您是月球人。您知道赫尔伯特·威尔士这个作家吗?”
  “在我小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柯拉回答说,“我们图书馆里有一整架子他的《世界战争》。”
  “我指的是他的《月球上的第一批人》。这是他前不久才写成的。”
  “或者说是很久了……这是从我的角度说的。”
  公主把自己纤细的小手放到骑兵大尉的手上。
  “你吃吧,”骑兵大尉说,“鬼知道我们还能享受多久这美好的和平生活。柯拉您是莫斯科人吗?”
  “不是,我是个弃儿,”柯拉说,“我是从教养院里长大的。不过,我的奶奶住在乡村。”
  “不知为什么他们今天并不急着让我们吃这粗茶淡饭。”坐在柯拉对面的茹尔巴说。
  这张桌子很宽,它不是把坐在桌子四周的人连系在一起,而是把他们给隔离开了。
  “天快亮的时候,飞来了三架直升机。”工程师说。他收拾得很利索,胡子刮了,头发理了,甚至给人的感觉是,他的身上还散发着花露水的气味。
  波克列夫斯基发现柯拉的眼神有点异样,就对她说:“他的地位特殊,是飞行器专家,您想过吗,重于空气的飞行器实际上正在占领天空?”
  柯拉惊慌地看了一眼骑兵大尉,因为柯拉弄不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要知道,骑兵大尉在这里已经生活好几天了。不过,骑兵大尉的看法是纯正的和真诚的。
  “是的,”柯拉说,“我们也将学会在星星之间飞行,就像可爱的赫尔伯特·威尔士教的那样。”
  “胡说。”波克列夫斯基说。
  公主扯了骑兵大尉一把,对他说了些什么。骑兵大尉把身子向她倾过去,似乎是想努力弄清她说的是什么意思。骑兵大尉的脸色苍白,伤疤是暗红色的,高低不平。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显得目光敏锐。一撮头发总是搭在又窄又高的额头上。
  突然,骑兵大尉一下子把公主推开了。这时,迟到了的尼涅利娅睡眼惺忪地走了进来。护士就像是在门口专门等她似的,她刚一坐下,马上就盛上一碗粥,端上一杯茶。
  “仔细一点,”尼涅利娅说,“我不喜欢这个。”
  不对,尼涅利娅更像是一位女侦察员,而不是一个为爱情而自杀的人。
  “哎,我的小柯拉,假如你知道发生什么事就好了!”尼涅利娅对着柯拉的耳朵叽叽喳喳地说起来。
  “还有什么?”
  “昨天晚上我从你那里出来后,他在暗中盯着我。我有点害怕……他是个什么样男人呢,我夜里一点儿都没睡,从来还没有一个人让我这么……这么不高兴!”
  “你说的是谁?”
  “这个人,你是认识的!就是拉伊·赖伊。我们的上校。”
  “已经不是我们的了。”
  “原来,他身上的水泥直到半夜才弄掉。这是他说的。好容易才活了下来——存在着把一位懂行的军事领导人变成塑像的企图。”尼涅利娅诱人地哈哈笑起来,以至于桌子旁边坐着的人都转过脸来。
  尼涅利娅尝了口杯中的茶水,对着护士大声喊道:“够了!你们拿凉茶给我们喝。你们喝了这碗浑水吧。”
  由于护士没有动弹,尼涅利娅一下子就把茶杯从桌子上拨拉到地上。茶杯在水泥地板上摔得粉碎,椅子的后面形成了一大片黑色的茶迹。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毕竟是毫无权利可言的俘虏。
  护士走到尼涅利娅的跟前,站住了,扬起了一只手,看样子是要打尼涅利娅。而尼涅利娅也感觉到自己做得太过分了,身子一歪,躲过了护士的巴掌——这一切就跟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
  “得了得了,”刚巧走进食堂的拉伊·赖伊上校大度地说,制止了即将发生的冲突,“尼涅利娅,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要急着得出结论。正如人们常说的,住得近并不能成为朋友。”说着,上校笑了起来,他很希望其他人都能一起欢乐地笑一通。
  接着,上校走到桌子尽头自己的座位旁,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将进行返回原地的锻炼。你们在这里住也住了,我们的面包你们吃也吃了。这已经足够了。”
  谁也没有听明白上校的话。见此情景,上校解释说:“我强大的国家所进行的伟大实验即将结束。因此,我们感谢参加这些实验的外国人,准备让他们都返回家园。”
  “怎么能就这样回家呢!”突然,波克列夫斯基大尉急冲冲地发出责难,“我是冒死从那里跑出来。是的,我是宁愿死也要跑出来的,可你们竟然想把我送回去!一个人只能自杀一次,一个人也只能死一次,而我已经死过了。”
  “这个问题我们把它留到研讨阶段再讨论,”上校说,“今天要进行最高级的会议。对你们进行研究,你们的命运也不会不受到关注。不过,朋友们,应该明白:我们有自己的问题,并不是你们的保姆。每一个人都应该自己挣钱养活自己。”
  喝了一杯茶后,上校迈着军人的步伐走了出去。
  尼涅利娅本想扑到上校面前。她扬起自己的小脑袋,希望上校抚摸一下她的头,或者是拍拍她的后脑勺,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尽管柯拉对上校极端厌恶,但当她看到尼涅利娅受到上校的冷落后,还是感到惬意。柯拉认为,尼涅利娅比上校更可恶,因为上校有某种信仰,而尼涅利娅只有忠心。并且,她时刻准备拿自己做交易,就像土豆买卖一样。
  “这很奇怪,”卡尔宁说。他从桌子旁边站起身来,手里端着茶杯,走到窗户前,他说话的声音很大,柯拉很愿意听听他到底要讲些什么。
  “这很奇怪,”教授重复了一遍,他看见柯拉向他走来,也没有表示反对,“我觉得加尔布依占了上风。归根到底,他们承认加尔布依是这项计划的主谋。从健全思维的角度看,他们采取的任何针对21世纪地球的行动注定是要失败的。”
  “可如果他们实际上已经决定放弃这些计划了呢?”柯拉问。
  “我不信任这个上校,”教授说,“我想知道的是,加尔布依是否知道这件事。”
  “如果我们回去的话,”波克列夫斯基提出了一个对所有的人来说都重要的问题,“那么去哪里呢?”
  “第一种方案,”卡尔宁说,“所有的人都在他失踪的那一时刻出现在地球上。”
  “可他们在地球上已经死了或者基本上死了!”柯拉嚷道,“弗谢沃洛德在自己的扑翼机上摔死了,波克列夫斯基和公主是从山崖上跳下去了……”
  “这么说,除了完成已经开始做的事情,他们别无选择,”教授说,“飞到石头上去,摔成碎片。”
  “您疯了!”茹尔巴嚷道,一那我还图个什么?我是同一帮子人一起坐四轮马车走路的,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死。”
  “并非我臆造出了这种可能性,从大自然和谐的角度看,恢复原状,这是最方便可行的。”
  “我一点都不明白!”柯拉说。“这里有20世纪的习惯势力在作怪,”卡尔宁生气地回答说,他的眼镜片也因此一闪一闪的。
  “而如果加尔布依聪明的脑袋不产生新的想法的话,我们也可能成为这种习惯势力的牺牲品。”
  就像是要来回答教授的问题似的,加尔布依先生坐到了刚才上校坐的桌子首席的位置上。
  “我和你们是同行,”加尔布依说,“大家都是科学家,我们来到这个偏僻的地方,就是为了弄清楚宇宙是怎样运行的。命运把一个伟大的课题摆到了我们的面前,这个课题要求我们采取与之相适应的态度。如果哪位想喝咖啡,请举手示意,给您端来。”
  几乎所有的人都举起了手。
  加尔布依对那些站在食堂门口与厨房之间看热闹的护士们说:“咖啡,请给各位来点热咖啡,一定要加糖!”
  护士们没有动弹。
  “你们没听见我的话?”加尔布依喊道。
  “没有咖啡,”一个护士回答说,边说边用围裙擦着像男人一样有力的手。
  “这么说是喝完了,”加尔布依满怀希望地间,“那就再煮一些。”
  “不是喝完了,而是压根儿就没有咖啡。”另一个护士回答说。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转向了加尔布依。
  加尔布依一把推翻椅子,急步向厨房跑去。他的动作,就像是一个被狠狠地击了一杆的沉重的台球一样,向门口滚去。加尔布依碰到了几个想阻拦他进厨房的护士。这几个护士赶过来时,人们几乎没有觉察到。但是,加尔布依就像一把劈柴斧砍人木墩一样一往无前。他用胳膊肘和肩膀把这些护士推得东倒西歪后,一下子就消失在厨房里了,几乎是在同时,厨房里传来了抗议的声音和餐具的砰砰响声。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
  过了一秒钟,也许是是一分钟,反正谁也没有动一下。加尔布依从厨房里滚动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巨大的铜茶壶。
  加尔布依走到桌子旁边,用左手把公主推开后,就往她的茶杯里倒咖啡。但是,加尔布依的手抖得厉害,咖啡一下子倒在了茶杯的外面。公主尖叫一声,躲到了一边,倒在了骑兵大尉的怀里。而加尔布依则向后一躲,茶壶的盖子一下子掉到了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滚烫的咖啡像瀑布一样,倾泄到地上,以至于坐在桌子旁边的人不得不躲来躲去。
  “您一无所获,加尔布依先生。”一位柯拉不认识的将军站在门口说,陪同他一起来的则是拉伊·赖伊上校。
  “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加尔布依终于失去了自制力,“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安静地同他们见见面?”
  “这太多余了,”新来的将军说,“您只会影响我们的计划。”
  这位将军的脸庞是那样的窄,似乎只容得下两道眉毛中的一道。他的眉毛又浓又黑,两道眉毛几乎都连接到一起变成一道了,因为他的鼻子就像是用薄薄的纸片做成的。但是,将军的小嘴却是圆圆的,鲜红的。如果用来吸食蚯蚓的话,将会非常方便。
  “首先,我要同地球的居民谈谈话,”加尔布依郑重地宣布,“我持有总统本人就此发布的特许令。”
  “我们不知道有这回事,”上校说,“正因为这样,格拉伊将军亲自决定拿出时间进行这种谈话。”
  “这样的话,我可以提醒你们注意一件事!”加尔布依喊道,“请不要相信这些将军们教给你们的任何一句话。他们想把你们,把我们,也把整个国家拖人野蛮的、血腥的冒险行动中去。”
  “您要负责的,加尔布依!”将军吼叫起来。“我们不在这里谈了!我马上把你们的独断专行报告给总统!”
  加尔布依几步就走出了房间,愤怒地把门一摔。门楣上有一块灰泥被震掉了,差一点落到尼涅利娅的头上。尼涅利娅吓得大叫一声,震得瓦刀脸将军一下子用手捂住了耳朵。
  “原来如此。”将军走到桌子前,慢慢地拿眼睛扫了一遍围在桌子四周的俘虏们。
  “决定性的时刻来到了。我们也不希望各种冒险家在眼前晃来晃去。”他讲话的语调很轻,就像是一个要搞阴谋的人的语调。
  认真听长官讲话的尼涅利娅情不自禁地喊道:“说得对!说得太对了!”
  “别打岔!”上校向她吼了一嗓子。
  “那好吧,爪牙。”尼涅利娅小声说道。
  上校皱了皱眉头,工程师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不过,将军并没有理睬这些外来人的话。
  “最主要的,”格拉伊将军说,“是要让你们明白:你们返回家园的光辉时刻很快就要来到了。对于你们在这里的出现,我们终于找到了科学的解释,也找到了让大家身体毫不受损地返回家园的方法。因此,我请求你们:不要妨碍医务工作者和专家为你们返回家园而开展的培训工作,不要妨碍我们完成最后的研究、分析和疫苗注射,这对于你们的幸福来说,是需要的。我们非常担心的是,你们返回故乡时,可千万别把某些危险的细菌带回去。为了让你们完全无菌地返回家园,我希望得到你们的合作。”
  将军咳嗽了一下,像老鹰一样扫视了一下这个小小的讲堂后问:“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波克列夫斯基马上应道。他面临着的主要问题已经使他坐立不安好几天了,“您打算让我们回到哪里去?”
  “什么‘回到哪里去’?回到地球-2上去。”将军回答说。他对这位脸上带疤的外星来客的愚蠢感到吃惊。
  “问题不在这里,问题不在这里!”尼涅利娅突然喊叫起来。“请您告诉我们:我们什么时间回去!我们大家是在不同的时代来到这里的,难道您不明白吗?”
  “当然明白!”很显然,对于瓦刀脸的将军来说,这个问题太意外了。
  “那我们回到哪里去?”骑兵大尉再次重复他提出的问题。
  “我的理解是,在今天。”将军犹豫地回答。
  “这我可不允许!”警察局长茹尔巴严肃地说,“而我认为,在我们这些人中,还有那样的人,”茹尔巴用手指了指那位哥特公主——皮肤黝黑的她可怜巴巴,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蓝色长褂,一你们打算把她打发到哪里去?”
  “是……这样的,您是怎么考虑的,上校?”格拉伊掉头问自己的同行。
  “存在各种不同的意见,”上校回答说,“从一方面讲,加尔布依的时空隧道框架是按照我们的日期设定的。”
  “从另一方面讲是什么呢?”将军严厉地问。“从另一方面讲,他们各走各的。”
  “我要求送我回家!”警察局长嚷着说。
  “为什么我就应该死两次!一次就足够了!”波克列夫斯基附和着警察局长说。
  “顺便说说,这里我也可以留下,”波克列夫斯基说,“请给我一份工作,任何工作我都不嫌弃。我将同帕拉一起生活,我们谁也不妨碍。”
  “不行,不行,再说一遍,还是不行!”格拉伊将军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上校急忙跟在后面尾随而去。两位军人踏着脚步离开了房间,屋子里静了下来。很可能是因为慌乱,每个人都在心里盘算着未知吉凶的未来。
  “他们为什么这么急着摆脱我们?”卡尔宁问。他第一个向外面的操场走去。
  工程师弗谢沃洛德跟在后面。“我很高兴他们要把我们放了,不管目的如何,我很快就会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了。我都感到寂寞了。”
  “您相信您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吗?”卡尔宁问。
  “我希望能实现。”工程师遥望着天空,就像是要看看自己的扑翼机似的。
  “您是怎么考虑的?”柯拉小声问,一我们该到哪里去呢?”
  “据我所知,”卡尔宁回答说,“加尔布依已经进行过实验——他派遣到地球上的生物,是在地球真实时间之前的那一瞬间到达地球的。”
  其他的人也都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但都在附近活动,没有走远。
  天上的云彩低低的,飘动得很慢很慢,一股股温暖的、沁人肺腑的湿润,从云彩那里吹了过来。海鸥在院子角落的泔水池的上空盘旋着,偶尔从水中捞起一块吃的或是纸片什么的,就像是从水中逮出一条小鱼。操场的上空出现了一架直升机,后面紧跟着还有一架。两架直升机都降落在带刺的铁丝网外面。
  柯拉走到迷宫旁边。迷宫还在,但已经倒塌一半了,就像是被一群大象践蹋过了似的。到底是什么人需要搞这样的实验呢?
  卡尔宁站在迷宫墙壁的阴影里,把一只手掌搭在帽檐下的前额上,他在观看正在降落的直升机。不用回头,他就感觉到柯拉走过来了。
  “一切都将在今天决定,”卡尔宁说,“我们就像一只虫子,一下子掉进了蚂蚁窝,所有的蚂蚁都争着第一个吃这长毛毛虫。”
  “您在说谜语,”柯拉说,“这里到处都是谜,迷宫也是一个谜,干吗要搞这些把戏呢?”
  “您在博物馆里见过西伯利亚萨满教巫师的法衣没有?您还记得不记得,那上面缀挂了多少用不着的装饰品?这可是大科学的把戏。”
  卡尔宁很紧张地仔细听着什么声音,而这种声音柯拉是听不出来的。
  卡尔宁的长褂很肥大,他就把它掖在身上,并用一根绳子在腰间一扎,这使得他很像一个天主教的行乞僧侣。
  早晨还没有升起来的太阳的光辉,在卡尔宁厚厚的眼镜片上闪闪反光。又有一架直升机围着外来人收容所转了一圈后,向栅栏外面的空地上落去。天上的云彩渐渐地散去了,没有遮拦的阳光把越来越多的热量洒在了大地上。墙根下面已经出现阴影了。人们都不得不眯着眼睛躲避着强烈的阳光。
  教授看着柯拉身后,在滚滚的烟尘中,一架机身上印刷着醒目标志的直升机正在降落。
  “我认为,”教授说,“我最好去那里走一趟,同加尔布依谈谈,这件事总是令我不安……”
  “那我同您一起去。”柯拉说。
  “行啦!您认真想过没有,我怎么能让一个大风都能吹倒的姑娘给拖累呢?”
  “请原谅,”柯拉说,“我可以使您相信,假如是在20世纪的地球上,我肯定会是一名最好的拳术师。姑娘应该善于保护自己的荣誉。”
  “问题不仅仅在于您的能力……”
  “这就对了。我很想搞清楚,谁是加尔布依。”
  教授看了看柯拉,说:“归根到底,您的脑袋是由自己支配的。不过,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
  “感谢您的真诚警告,”柯拉说,“至少我知道我能指望什么。”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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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一章
  卡尔宁不慌不忙地向四下看了看。这些俘虏们聚集在迷宫墙壁的阴影下,谁也没有向柯拉和教授的这个方向看。警卫们也没有注意他们:迷宫了望台上的哨兵已经撤了,而那些难以分辨出性别的护士们也消失在食堂的深处,正如柯拉所估计的,他们正在那里喝着咖啡安慰着自己。
  “也许,”卡尔宁说,“同您在四周散散步更方便一些,您同意吗?”
  他伸手抓住了柯拉的手。教授的个子比柯拉要矮一些,但身体很健壮、硬朗,行动敏捷。
  “令人气愤的当然是他们强迫我们穿这些病人和囚徒才穿的破大褂,”卡尔宁说,“而他们这样做是有意识的。穿上这种标准统一的衣服,并且是不方便的和十分难看的衣服后,一个人马上就会在社会的阶梯上下滑一个档次。千篇一律的衣服,就是受奴役的标志。哪怕这件衣服跟总统的蓝色制服一模一样。”
  说着,卡尔宁信步走到操场尽头的一丛金合欢跟前。护卫花丛的篱芭已经歪倒了,上面还有许多窟窿,似乎是谁也没有想到要检查一下这道篱笆。
  他俩静静地走到山坡上。那里被人踩出了一条小路,小路弯弯曲曲,蜿蜒前行,不时穿过一块林中空地,这里炎热难当。卡尔宁越来越频繁地停下来喘气,他不停地用一块干净的大手绢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儿。
  “我把您领到这样一条难走的路上,”卡尔宁打破沉默说,“就是为了从高处走到‘彩虹’别墅前,我们从高处可以不慌不忙地观察那里发生的事情。”
  一群大个头的苍蝇在头顶上嗡嗡地叫着,老是往他俩的手上叮。厚绒大褂又沉又硬,穿着它可想而知该有多么闷热了。不过,卡尔宁教授越爬越高,就像一只小山羊。
  终于,他俩来到一块四周隐蔽的空地上,这块空地座落在一面陡坡上,坡上长满了荆棘灌木、一些恼人的大黄蜂在这里安家落户。一见有人来,它们马上开始在来人的头顶上盘旋飞行,发出警告。
  展现在柯拉面前的景色美丽动人。“彩虹”别墅修建在一块平整、宽阔的地方,从这里到海边有台阶相连。别墅的装修风格,就跟点心铺的学徒想象出来的骑士城堡的风格一致。在这个别墅里,可以见到塔楼、过道,一段带有雉谍的围墙,还有圆形的、菱形的和方形的窗户,以及各种各样的凉台和楼梯。所有这一切,都涂成了不同的奶油色。也就是说,这位点心铺的学徒,要把这座别墅变成甜蛋糕模样的决心是那样的大,以至于在经过多年不断修缮后的今天,从旁边飞过的鸟儿,还幼稚地认为这是蛋糕。于是,就落在这上面,指望从这个别墅上拍下一块来。在这座建筑物的边边角角上,鸟儿发生错觉的痕迹随处可见——有的地方,墙皮已经被啄掉,露出了水泥。在别墅的前面,矗立着一尊巨大的“少年总统搏雄狮”的彩色雕像。
  “那里一个人也没有。”柯拉告诉教授。
  “这就对了,”教授说,“他们都在会议厅里开会,这最好不过了,我们可以指望运气不错。”
  说着,教授从蓝色大褂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开始玩耍起来——他用小镜子斜对着太阳,努力想把太阳光斑反射到别墅二楼的一个窗户上,他并没有一次就成功,但是,最终他还是成功地将阳光反射到了目标上,于是,他煞有介事地惊叹:“瞧咱的!”
  当教授在玩他的有趣游戏时,柯拉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别墅四周的地形地貌。
  别墅的前面有一大片平整的绿地,这是一块足球场大小的草坪,形状也踢足球场一样,带有跑道、白色的标志线,甚至大门。不过,柯拉心里明白,这都是假相。拥有这座别墅的人是把这块绿地作为直升机起降场来使用的。在足球场上,停放着四架涂有迷彩的军用直升机,还有一架银白色的民用直升机。在这些直升机的旁边,有一些机械师和警卫人员,他们懒洋洋地来回走动着,生怕让太阳给晒着。
  “快看!”教授兴奋地喊道。
  而就在这时,柯拉不得不眯起眼睛,因为正好有阳光刺入她的眼中。不知是什么人从别墅里给教授发回了信号,教授在那里找到了朋友。
  “一切正常,”卡尔宁说,“咱们下去吧,只请您特别小心一点。我可不想因为您老人家的原因,使我们在离目标近在咫尺的地方牺牲。”
  柯拉本来想问一下,目标到底是什么,但她害怕教授会认为她处事不当。
  小路变得更难走了,丛生的灌木密密丛丛,柯拉和教授不得不奋力地从中间穿过去,把片片碎衣和皮肉留在尖利的荆棘刺上。荆棘丛中密不透风,热得人透不过气儿来,湿气中弥漫着一股股腐烂的气味。他俩来到别墅前堆垃圾的地方。供卡车进出运送垃圾的大门虚掩着,没有看守人员。不知是因为这块热烘烘的洼地臭气熏天,有害人体健康呢,还是所有的人都在别的地方忙于别的事情。
  “在安全的问题方面,我可以给他们若干个有益的教训,”教授说,“在我们在场的情况下,这样轻率地办事是不行的。”
  “您是侦察员吗?”柯拉满怀希望地问。她很希望在自己的身边有更多同行。
  “不是,我离这些东西远远的。”卡尔宁的回答出乎柯拉的意料。“而我有自己的脑袋,这才是最宝贵的。”教授说着,神色暗淡下来,声音里流露出争斗的意味,似乎他讲述的是在食堂里发生的令他感到不光彩、沉闷和压抑的一幕。
  他俩沿一条小路走去,一直来到厨房的门前。教授果敢地推开门,他俩走进了一间昏暗的小仓房。
  一个熟悉的声音问:“身后有尾巴吗?”
  “这样的鬼天气谁还肯上山?”卡尔宁回答说。
  “那好,你们在这里等三分钟,让我先走,不能让任何人看到我们在一起。”
  “知道了,”卡尔宁嘟哝了一句,“用不着你来教我。”说着,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门口一间就不见了,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消失在走廊里。
  “该我们俩走了,”卡尔宁说,“我知道往哪儿走,这里我已经来过了。只是要提醒您,一点儿也不要惊讶,千万不要叫出声来……噢,对了,您感冒了没有?”
  “好像没有,”
  “这也只是好像,而在决定性的时刻,您可就要打喷嚏了。”
  “那我在这里等您?”柯拉感到委屈。
  “那更不好,”教授小声说,“那样你更容易被哪个侍从或者警卫什么的发现。他们会问你是从哪里来的,你当然会把一切都说出来,那样的话,我和你必死无疑。”
  “就像小说里描写的那样?”
  “就像小说里描写的那样,只是情况更严重一些。”卡尔宁纠正说。卡尔宁领着柯拉顺着黑暗、狭窄的阶梯向第二层楼爬去,然后,来到一条堆满箱子的走廊。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卡尔宁问柯拉。
  “一点都不知道。”
  “这是给我们这一伙忠诚的人准备的食品箱子。是为了以防万一,需要给我们吃高热量的食品,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拒绝。当地的军事领导人也得到各种美味食品,这些东西在首都都见不到,够六十多人吃的。以至于在首都的某些官方圈子里认为这里都有一个连的人了,并且,这些人以特别能吃而出名。”
  “就自己吃?”
  “就自己吃,还有仆人和情人们。”
  “而要是公开呢?马上就有委员会来了……”
  “现在这里就有一个最高委员会,又要决定拿我们怎么办。也许,今天终将决定该怎么办。”
  他俩在一条游廊停了下来,这条游廊环绕着处于黑暗中的会议大厅。在游廊的远端,有一间小亭子,柯拉猜想是电影放映室。柯拉好像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看见过怎么样拍摄和放映一百年前的电影。
  教授领着柯拉正是到这间放映室来了。放映室里黑乎乎的,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气味。不过,外面的热气却没有侵入。放映室的前墙上有两个方形孔,卡尔宁首先走到一个方孔前,向外观察着。
  “还没有集合起来,正在吃午饭。”卡尔宁说。
  他坐到一把电影放映师用的高脚旋转椅上,这样可以从高往低观察。
  柯拉走到另一个方孔跟前,她看到放映室正好位于会议厅的檐下。放映室面积不大,但视野开阔,地势很高。下面的会议厅里摆着一张椭圆形的桌子,桌子的四周是宽大舒适的椅子。
  柯拉正在观察会议厅的时候,厅里的灯亮了,两位穿着整齐的黑色衣服的女人走了进来,她俩推着一辆四轮小车。车上放着饮料和高脚杯,高脚杯共五只,可能跟参加会议的人数相同。两位妇女把饮料和高脚杯摆放到了桌子上。接着,又进来一位妇女,她带来了一篮子水果。随后,一切又静了下来。教授通过小方形孔看了看,会议厅里一个人也没有了。”
  “我们曾经住在这个别墅里,我的房间在西侧……”
  “我想您在这里是不是跟其他人一样,住了两个星期?”柯拉问。
  “你从来就没有把我跟其他人分开,”卡尔宁笑了笑,“甚至在基于青年人的自豪感,为了在魔窟里建立秩序而决定拟定我们这个虚幻世界的居民名单时,你也没有把我跟其他人分开。”
  “闲着没事儿干我难受。”柯拉没有否认。
  “尽管不能排除你在执行安全局的某项任务,”教授说,“我不知道,在我死去150年后,人们怎么议论这件事儿。大学可以关闭,音乐学院也可以消失,但安全机关却会保留下来。你同意我的说法吗?”
  “是的,”柯拉说,“要知道没有安全机关是不行的。”
  “否则的话,谁来负责逮捕、审讯、拷问和枪毙犯人,是不是?”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柯拉说。“你们那个时代的情报机关负责什么业务?”
  “您是住在……请原谅,我记录过,但忘记了,这事儿过去这么久了!”
  教授在硬邦邦的转椅上坐不住了,他向外面看了看,在没有发现任何人后,才回答柯拉:“我是1949年8月来的,但是,对你来说,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因为在那些日子里,世界处于核灾难的门坎。如果说我不能制止这种丧失理智的行为的话,那么,我也要知道逃避灾难的方法。”
  “什么方法?”
  “跑到这里。”卡尔宁回答。
  “这么说,你跟我一样,知道怎样可以进入并行世界?”
  “我的小姑娘,”卡尔宁从内心里感到惊讶,他锐利的目光看了柯拉一眼,“你不觉得,这把小小年龄来说,你知道得是不是太多了。”
  “而您呢,对于您那么古老和落后的时代来说,你是不是知道得也太多了呢?”柯拉回敬了一句。
  “安静了!”卡尔宁说。
  通过电影放映室的小放映孔,柯拉看到,一些人正不慌不忙地走进会议厅。他们走到椅子前,占个位子就坐下了,这些人都感觉自己与别人是平起平坐的。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加尔布依。柯拉一下子就感受到加尔布依的紧张。他占据的是离柯拉最远的一把椅子,两手紧紧地扣着椅子扶手,以至于手指头都陷进柔软的椅子蒙皮里了。在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着五个人。有三人身着威风凛凛的军服,另外两人身穿朴素的便服。会议厅里出现了服务人员,他们用四轮小车送来了咖啡壶和杯子。服务人员往杯子里倒咖啡时,会议厅里鸦雀无声。当服务人员退出后,会议厅里仍然保持着沉默,似乎是谁也不想第一个发言。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一位身体胖大笨重、白发苍苍的将军,他声音低沉地说:“格拉伊将军,”白发将军的声音与其是在命令,不如说是在请求,“您刚刚去过外来人收容所,您的印象如何?”
  “怎么跟您说呢,阁下,”瓦刀脸的格拉伊将军说,“总的印象是,他们是最可怜的。我们挑选的是各个不同时代的和不同社会条件的人。从第一印象来看,这些人不是我们的敌人。不是的,不是敌人。”
  “这么说,您是支持总参谋部和军事工业系统管理局提出的计划了?”白发将军问。
  “是的,阁下,”格拉伊将军说,“不过,这里出现了一个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加尔布依忘记了向我们指出这个问题。而我关心的是:为什么他忘了向我们指出这个问题?”
  “能请您原谅吗?”加尔布依身子向前倾着问。他的表现就像一个被领到严厉阿姨家去作客的大胖男孩儿。“拉伊·赖伊上校令我大开眼界。原来,如果要使那些从并行世界来的人在与地球-2的当前时间相一致的时段里返回,我们并没有任何把握。”
  “永远不能相信那些非军人!”白发将军嚷道,他两腿岔开,以便让突出的肚子放在两腿之间,不致于挡住他的视线。“不能再等待了!绝不能成为自己祖国的背叛者。如果我们迟迟不动,历史是不会原谅我们的!总统,你怎么看?你已经决定了,还是犹豫不决?”
  “哎,别急,萨姆素尼元帅,”一只眼睛的总统并不理会元帅的问话。
  这位总统的塑像、雕像在附近地区摆的到处都是。总统穿着黑色的坎肩和缀有白色镶条的裤子,这使他显得像一只飞到鹦鹉宴席上的小乌鸦。
  “历史总是原谅聪明人,历史总是原谅胜利者。但是,如果有人威胁人民以及人民所热爱的政府所提出的庞大计划,历史是容不下他的。”
  “你说得对,古里·维,你说得对,我们的总统,”萨姆素尼元帅用低沉的声音应道,“我们可以向银河联邦发动不顺利的战争。我们需要的是当之无愧的、有利的和胜利的行动,这样的行动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在这方面,”瓦刀脸的格拉伊又说话了,“我觉得从上校那里获得的情报十分危险。要知道,他不是凭空搞来的。”
  所有的人都把脸转向了加尔布依。这位大男孩儿正在那里翻弄着一叠纸,就像一个人在玩纸牌算命消遣似的。
  卡尔宁教授愤怒地小声对柯拉说:“你看他在干什么!”
  很显然,许多东西都取决于加尔布依的行为和立场。不过,柯拉暂时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终于,加尔布依把一撂纸推到了一边,很显然,他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他咳嗽了一声,用尖细的声音说:“问题嘛,正如所知……”正说着,他的嗓子突然变音了,他只得把声音压低一些说:“我们面临着的问题,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他说。
  第三位将军叫列伊,柯拉在走迷官的时候见过他。这是一位身体健壮、性情粗鲁的军人,他低低的前额上留着刘海。他大声说:“教授,你有话快说,别拖延时间。”
  “否则的话,我们将没法对您进行管束,”萨姆素尼元帅稍稍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在我们军队里,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问题不在于你们,不在于你们的自尊心,也不在于你们对权力的追求,”加尔布依说得激奋且恶狠狠,出乎人的意料,“不知为什么,你们总是认为这是在我们之前一千年发生的事情,你们觉得,只要蒸汽机车一开动,它就能把道路上的一切交通工具都取代了。要看到,蒸汽机车只能在轨道上行驶,除此之外,它哪里也去不了。而当前面出现红灯时,司机还应该知道,该把机车停下来了。前面很可能就有一列货车或者干脆就是不能继续前行的终点站。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元帅。”
  “我只知道我受我的头脑的支配,”元帅说,他的喘息声越来越急,越来越重,“你不要拿信号灯来吓唬我。否则的话,我就用坦克来碾碎你的信号灯。”
  “随你的便,”加尔布依说,“那样的话,我退出,你们自己弄清一切吧。当地球上的讨伐者到来之时,你们每人都会得到绞索的。”
  “你这样是不行的,”粗鲁的列伊将军说,“你的恐吓没有用。我一点也不明白的,总统为什么在身边留着这样一个歇斯底里狂!”
  “这不是歇斯底里!”加尔布依喊道,“而是想制止你们的自杀行为!”
  “我们可爱的近卫军是不会走向这种深渊的!”格拉伊将军认为自己有必要插上这么一句。
  “够了。”独眼总统吼道。于是,所有的人一下子全沉默了。
  “如果有谁到了这里还要唠叨自己的观点的话,”总统高声说,“就请他现在就到走廊里去,那里有副官和科员欣赏他的观点。我们今天开会是为了采取决定,为此,我请我们领导层中两种主要意见的代表说出自己的观点。首先,我建议大家听听教授加尔布依先生的意见,他是‘重样物品’计划的领导人。然后,我们再听听列伊将军的观点。你们同意吗?”
  “不同意,”元帅嚷道,“这样不行,我们不需要听报告,一切都已经很清楚了!”
  “我们在这里都是平等的,”总统克制住自己的愤怒,回答说,“假如不是加尔布依教授的话,我们这些人就坐不到这里了。幸运的是,将军们只是执行者。”
  “并不完全是这样,阁下,”列伊将军反对说,他声音嘶哑,结结巴巴,“元帅说得对,不能把我们同加尔布依相提并论。我们花钱,是为了让他思考,如果他思考不对,我们就换人。”
  “你们还有别的人?”总统问。
  列伊将军含混不清地嘟哝了一句。
  “请讲吧。”总统转身对加尔布依说。
  在经过短暂的停顿之后,加尔布依不用讲稿和提纲,就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他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和恐惧。
  “我不想深入地讲历史,”加尔布依说,而身体胖大笨重的元帅已经张开了嘴巴,他要挖苦反对这句话,但总统及时地向空中扬起一只手,似乎是要把这个胖元帅的话给堵回去似的。元帅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过,请允许我提醒一下,恰恰是我证明并且实现了两个并行世界之间的时空隧道,也就是说,打开了一扇从我们这个世界到另一个被称作‘地球-2’的世界的窗户。对于我的这项发现,过去,我没有指望得到你们的感激,现在也同样不指望。但是,我认为,我的这项发现,如果是在‘地球-2’上的话,将会得到很高的评价。”
  “要是在‘地球-2’上的话,你早就被吊死了。”列伊将军说。
  “你不应当打断我的话,将军,”加尔布依说,“每一位将军一开始都是从中士做起的,然后才是少校、将军什么的。再以后就是一具尸体,或是一个谁也不需要的、整天在公园里闲逛的退休者。”
  “我真想把你给吞吃了!”列伊将军气得咬牙切齿。
  “请继续讲,尊敬的加尔布依,”总统说,他跟没有听见列伊将军的咆哮似的,“请继续讲吧,我们认真地听。”
  加尔布依咳嗽了一声,从小口袋里掏出一把小梳子,把自己稀疏的头发梳整齐。
  柯拉心里想,加尔布依一生都在努力地装扮得比实际年龄老一些,但到老,他还显得跟孩子似的。哪怕他的胡子长得到了肚子了,他也装不像。
  “我们开展工作的结果是,”加尔布依继续说道,“我们通过时空隧道搞来了几个外来人。不过,我很明白,这只是道路的开始。这一成就的前景,头脑简单的人是意识不到的。目前。存在着两个相连的星球,就像两个粘在一起的肥皂泡一样。也只有我们知道这个现象,也只有我们能够利用这一现象。”
  “那你们还拖拉什么?”元帅嚎叫了一声,“每拖延一秒就跟死亡是一样的!”
  “请不要夸张,萨姆素尼元帅,”加尔布依回答说,“在这个问题上,我和您已经不只争论过一次了。那好吧,集合起您的突击队,命令他们通过时空隧道吧。这样的话,最终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反击。”
  “您很明白,”列伊将军插话说,“我们之所以急着采取行动,并不是因为这个令人讨厌的地球-2,而是因为我们这个星球上面临着的危险与日俱增。我们需要远征‘地球-2’,并不是为了占领它,而是为了从地球-2上夺取现代化的武器,这些武器是我们的敌人所没有的。我们需要获得复仇的武器,是为了在我们这个星球上建立统治。”
  “请不要喊叫,列伊,”总统说,“加尔布依还没有讲完呢。”
  “最好他别讲完。”将军说。他已经浑身是汗了,卷曲的刘海粘在了前额上。
  “我们所有人的目标是共同的,”加尔布依继续说,“我们的目标就是利用我们的知识取得利益。我们认为,如果说两个世界的发展水平不相上下的话,还可以说说军事远征的问题。而现在,我们已经发现,他们比我们领先了150年。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种远征都是一种自杀行为。我们的将军们所提出的途径,就是进攻的道路,占领的道路,掠夺的道路,也就是冒险。这条道路对我们来说,是不合适的。这条道路将把我们引向死亡。难道你们真的认为,他们会不战而降?现在,我们只有一条道路可走,那就是小心渗透,开展侦察、派间谍打人。忍耐,忍耐,还要忍耐。”
  “你这是怠工。”元帅声明。
  “这是发扬爱国主义,”总统反对说,“我不打算拿国家的命运日险,来满足某些将军们的狂妄自大。”
  “一派胡言,我们对俘虏进行过检查,”列伊将军说,“他们并不具有先进的思想,他们已经把思想给丢失了。别看他们有飞机和玩具什么的,但这些人已经退化,已经不值一谈了。应该像对付厕所里的苍蝇一样,把他们都碾死。在历史上,野蛮人征服娇生惯养的城里人的例子,那可太多了。”
  “我们也是在作利用地球的准备,但要理智地对待,要对事业有利。”加尔布依反驳说。
  “见鬼去吧!军队不想再等待了!”元帅嚷道。
  “我可是领教了什么是格拉伊将军的进攻,”
  加尔布依已经完全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开始反攻了,“今天,拉伊·赖伊上校杀害了一位大专家,他就是我的助手布拉伊医生。”
  “这不可能!”总统把脸转向格拉伊。
  “这是诽谤,”格拉伊回答,他的眼睛盯着擦得雪亮的皮靴尖,还真是的,他的瓦刀脸就映照在皮靴上,只是有些走形了。
  “布拉伊医生被打死了没有?”总统小声问。
  “这是一次不幸的偶然事件。”
  “还有一件不幸的事,我没有助手了,”加尔布依说,“这样,我当然没法儿工作了,因为很快下一个就轮到我死了。”
  “不能排除,”列伊将军说,“没有了可疑的怠工者,我们也照样能干。”
  “你们照样能干?”说着,总统站起来,围着桌子慢慢地踱着步。他边走边自言自语,“他们照样能干。他们认为,在他们的面前打开了一个通往对方堑壕的窗口,他们可以从那里把一捆捆的手榴弹偷运出来。国家军事领导人的大脑,就是在这种层次上运作的。”
  将军们皱了皱眉头,但忍住了斥责。
  “难道说你们不明白,你们的位置,我可以找出成百上千个人来替代?可我到哪里去找第二个加尔布依?”
  “那你找人来替我们好了。”元帅说着,吃力地要从椅子上站起来。总统并没有劝阻他,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元帅的举动。
  “您要走吗?”当元帅终于从椅子里脱身,将离开未离开椅子时,总统问他,“那么,您也不要费心去领养老金了,您自己考虑吧,您将因为在决定祖国命运的关键时刻开小差而被送交法庭。我们的国家可正在宏扬三种美德六种尊严。”
  元帅颓废地坐回椅子里,幸好刚才他没把椅子弄翻。
  “可是,你们要知道,”列伊将军说话了,正如柯拉所理解的,列伊将军是将军们不服从行为的主谋,“我们已经制定了自己的计划。”
  “我怎么就不知道军人们制定了什么特别计划?”加尔布依问。
  “因为这是军事秘密!”列伊将军吼道,“任何一支正常的军队,都不会允许肮脏的冒险分子接近自己的秘密。”
  “您指的是谁?”加尔布依问。
  “您认为指的是谁?”将军反问。说着,他得意地一笑,这一笑把他窄窄的嘴唇扯成了一道缝,正好把脸分成两半。
  “够了,到此为止!”总统喊道,“在你们开始对骂之前,我想听听加尔布依先生就最重要的问题发表的看法。今天,我接到报告说,派往地球-2的人在什么时间进入,还没有最后决定。”
  “我的工作总是在缺乏有真知灼见的物理学家和数学家的情况下进行的。”加尔布依说,“时空关系方面的某些问题,对于我们来说,至今仍然是一个谜。”
  “你们白白地浪费钱财。”元帅嘟哝了一句。“按照我们的计算,不管要派出的人是什么时候离开地球-2的,都应在今天返回去……不过,这没有十成的把握。”
  “那什么时候有把握?”列伊将军问。“至少得一个月以后。”
  “太迟了。”格拉伊说。
  加尔布依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格拉伊的这句话,柯拉也不喜欢。
  “在我们向地球派出两三个人之前,”加尔布依说,“我们不能有把握地说,他们什么时间进入为好。”
  “我们需要今天就做这件事!”列伊打断了加尔布依的话。
  “要做这件事,需要实验,要做这件事,需要时间,要做这件事,还需要人,而不是长胡子的顽石。”加尔布依发火了。
  由于坐在桌子旁的人中,长胡子的只有列伊将军,于是,他用拳头猛地一击桌子,声称:“军队保留解决问题的权力。”说完,就咚、咚、咚地走出了会议厅。他的两位同事也跟着走了出去。
  元帅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起来了,而格拉伊将军则迟疑了一下,因为他鼓起勇气同他的非军人谈话者们握了握手。
  当将军们的脚步声消失后,会议厅里静了下来,而当军人的队伍开过去后,铺着大块条石的空地上也静了下来。
  加尔布依问:“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目前,这件事我只知道一个大概轮廓,”总统说,“只要我一知道详情,保证告诉你。”
  “不会晚吧?”
  “我希望不会晚。”
  “总统先生,加尔布依坦诚地说,“我们现在就像一群正在拆卸远程火箭的猴子。一旦火箭爆炸,就不会有哪只猴子能够活下来,告诉所有的猴子,我们白白地拧下了哪个螺丝。”
  “我尽力记住你的话,有机会的话,也把这话告诉军人们。”总统回答说。“您没有诚心待我。”
  “为什么我要向你敞开心扉?”
  总统感到吃惊。
  “不能排除现在有人在偷听我们的谈话。就是那个格拉伊将军的人。我要沉得住气,直到建立起互不仇视的集团。我不允许你们背着我达成妥协协议。不过,对地球进行掠夺,对于一个除了香肠外,还主要依靠世界上最先进思想生存的国家来说,可能诱惑力太大了。”
  “总统,我们国家的居民,”加尔布依就此回答说,“是得不到想要的香肠的。而作出牺牲的却只能是他们。我认为,我们的将军们拥有着可靠的避弹所。是吧?”
  “比我的好,”总统说,“就连别墅里,甚至是厕所的下面都有避弹所。”
  “那么,请您告诉我,将军们为什么那么自信?”
  “我不能告诉你。说实话,我不能。”总统说,“在你的面前和在将军们的面前,我的优势仅仅在于我掌握的情况比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位都多。所以,为了国家的利益,为了我们世界上最先进的三种美德六种尊严的思想,我必须保守自己的和别人的秘密。你没事了,加尔布依教授。”
  “我究竟该做什么呢?”加尔布依在总统身后说,“我的人手不够用,而我又处于危险之中!我不相信他们会让我继续搞研究。”
  “尽力而为吧,”总统在门口说,一我帮不了你多少忙。但是,你的力量在于,他们对于没有你的帮助能不能成事,也没有信心。所以,我并不担心你的生命安全……再见。”
  总统离开了会议厅,而留着大胡子的胖男孩儿一屁股坐到了元帅刚才坐过的椅子上,两手扶住头。不知他是在哭泣,还是在打盹儿。
  “我们走吗?”柯拉问。
  “那当然,”卡尔宁回答说,“这里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可做了。”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二章
  在返回收容所的路上,柯拉和卡尔宁大部分时间都没有说话。天气闷热,树叶一动也不动。牛虹嗡嗡地叫着,成群结队的苍蝇在两位过路人的头顶上转来转去。在别墅旁边的足球场上,直升机一架接一架地起飞了。”
  只是当小路变得宽一些,并开始下坡的时候,柯拉问:“这次会见一点结果也没有?”
  “你指望把所有的秘密都搞明白?”
  “我什么都不指望,并且,我很高兴已经知道了这些,他们的先进思想是什么呢?”
  “在人类的历史中,曾有过许多先进的、世界上最优秀的、惟一的和不可重复的思想。最常见的情况是,这些先进思想都在为普通傻瓜出的小册子里进行过阐述。这里也有一些类似的东西。”卡尔宁已经有点心灰意懒了。“我就是弄不明白,明天究竟会怎样。我很担心总统马上会把加尔布依像块骨头一样扔给自己的猛大。”
  “没有加尔布依,他们难道真的能完成一切?”
  “某些事情能做成。这半年来,加尔布依并非一个人在干,他的周围有许多助手。这里的科学水平跟我们那里的差不多,而最好的人才都在从事国防事务。”
  卡尔宁中断了自己的话,他的嘴巴翕动着,他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不过,归根到底,他是对的,他现在的任务是不让将军们接近时空隧道车。”
  “有这种车吗?”
  “是的,有这种车,这是一种相当简单的机械,”卡尔宁说,“在两个世界之间,时空隧道是客观存在的。时空隧道车的任务只不过是对这一空间点进行监视,一旦有人从断崖上掉下来,就及时托住他,并把他运送到我们这里来。”
  “这么说,时空隧道车也能把人给送回去?”
  “你不要指望自己能够做到这一点,”卡尔宁微微一笑,“你需要助手。如果你想逃跑的话,请务必告诉我。我或者劝阻你,或者给你组织一伙人。”
  “那为什么还拖延呢?”
  “我可不急于离开这里,”教授回答说,“应当告诉你的是,生活经验很好地提示我,你也不能着急。要求你在这里呆得长一些。”
  “您为什么这样认为?”
  “因为我早就开始对人进行观察,我知道人们什么时候表现得自然,什么时候在装模作样。”
  “那我呢?”
  “你不太会装模作样。”
  “我才刚刚开始学呢。”柯拉想开个玩笑。
  “学习这个非常危险,”卡尔宁说,“我不希望你在这方面犯糊涂。”
  “您很悲观。”柯拉说。“遗憾的是,在这方面我有理由。”
  他俩来到一个斜坡上,收容所的营房就在这个坡的下面。面前的灌木丛中间让开了一条道儿,他俩又感受到了清新的海风。
  大海离这里不远。大海的上方,空气缓慢地流动着,并不断地增强,就们要把大海摇动起来似的,牛虻和苍蝇也因此变得不安起来,不再向行人进攻。这就像一个人在牙痛过后常常会突然产生一种新的想法,希望一切都平安地过去。现在,这种想法与清新的海风一起涌上他俩的心头。
  “当然,”柯拉想表示一下同情,“您是在俄罗斯最困难的时候来到这里的,就凭我受的这点教育,都知道这一点。”
  “你到底知道什么?”教授问,他坐到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深吸一口清新的海风。柯拉很是感激教授给的这次喘息机会。
  收容所显得很安静,见不到几个人影。一个护士抱着个铜壶在操场上慢慢地走过去,大门口的一个士兵在招呼到处乱跑的军犬。
  “150年前,您就认为,通过某条道路可以跑到并行世界里去,是吗?”
  “是的。”教授说。“可是,您怎么就能得出这个结论呢?要知道即便是到了我们那个时代,在西梅伊兹有整整一个研究所在从事这方面的研究,想努力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你是一个专家,又突然来了灵感,那么,科学工作就可以出现突破”
  “苹果掉到了牛顿的头上。”
  “是的,只有最后一点还不够。从理论上讲,两个并行世界之间时空隧道的存在,甚至可以在20世纪中叶理论物理的层次上计算出来。牛顿手下没有一班工作人员,而爱因斯坦就能够达到这种思想高度。”
  “您也达到这种思想高度了吗?”
  “不仅达到了,而且,还得出了结论……”
  在山坡下面,在收容所的栅栏旁边,他俩被一个新来的军官截住了。
  这个军官对教授大喊大叫,还拿枪毙来威胁。很显然,这个军官本人既不知道自己的职能,又不知道这些外来人可以享受的自由程度。他可能认为,鬼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也许,最好是将这些人统统关进地下室去,或者相反,根本不在意他们?后一种方式不能使任何一名军人满意,于是在一开始就被取消了。
  尽管教授愤怒地抗议,并要求见拉伊·赖伊上校本人,但他俩还是被关进了监狱。
  在关押着地球人的平房的下面,设有一个避弹所。这个避弹所跟地上的建筑很相似。只是这里没有食堂,代之以一间铁门石地小矮床的囚室。
  天花板下惟一的一只昏暗的灯,照着这座地下室里的另外一名居住者——骑兵大尉波克列夫斯基。大尉的颧骨上留着青一块紫一块的瘀血,长褂的袖子已经被撕裂,只有几根线连着。头发乱七八糟的,目光怪异。
  “出什么事了?”柯拉扑向骑兵大尉,“他们打您了?”
  “他们打我了,”骑兵大尉说,“我失去了再次自杀的可能。”
  “是谁这样对待您的?”教授愤怒了,“我们是另一个星球上的国民,他们没有权力……”
  “他们把这个权力掌握到自己的手中。”波克列夫斯基痛苦地说。说着,他两只手抱住脑袋,倒在了床上。
  “不管怎样,您应该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事了。我向您保证,绝不让这种行为不受惩罚。”教授坚持说。
  “更何况,”柯拉补充说,“在我们的背后,有地球,还有整个银河联邦,其中包括米洛达尔局长。而同他开玩笑可没有好下场。”
  “还有什么联邦呀,”骑兵大尉说,“我的背后一无所有。我看见最后一艘轮船向伊斯坦布尔开去了!弗兰格尔抛弃了我们……”
  “请讲吧,”卡尔宁说,他的口气使人感到不能不服从。
  “早晨,看见……”骑兵大尉声音低沉,艰难地说,“整整一夜都没有见着她了……而早晨,她却从他的屋子出来了!”
  “如果可能的话,”教授说,“请您用人名,别总是‘她’、‘她’的。有时候,您知道‘他’和‘她’都是谁,而我们却不清楚。不过,您也不必迁就我们。”
  “天哪!”骑兵大尉一下子挺身而起,坐在床上,“难道你们不明白吗?就是公主帕拉从拉伊·赖伊上校的屋子里出来了。怎么会不出事呢!”
  “也许,还真的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呢?”卡尔宁小心地问。
  “肯定出事了!假如你们看见她淫荡的嘴唇上挂着的笑的话,你们就会相信出事了!”
  “那您干什么了?”
  “我冲到她跟前要杀了她!”
  “您没有杀了她?”
  “我的手抬不起来了。”
  “那她呢?”柯拉问,她觉得这个场面有点喜剧色彩,不过自己应当克制,不能使钟情的波克列夫斯基受到委屈。
  “她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请继续讲下去,骑兵大尉,”柯拉说,“请说说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波克列夫斯基一挥手,“我去找拉伊—赖伊上校,要与他决斗,用什么武器都行——归根到底,我对死亡不习惯。”
  “那上校呢?”
  “上校从屋子里出来,粗鲁地要我滚蛋。于是我举起一根棍子,向他喊道:‘小心点吧,先生!’”
  “那他呢?”
  “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因为尼涅利娅从屋子里蹿了出来。”
  “就从那个屋子里出来的?”教授很惊讶。
  “就是从那个屋子里出来的!她嘴里不三不四地骂着,像个泼妇一样,恶狠狠地向我扑过来,从我手里把棍子夺过去,就开始打我。她说,她不能让她心爱的人受委屈。后来,跑来一些护士,就把我弄到这里来了……就成这个样子了。但是,我不能举手打女人,即使她蛮不讲理!”
  “神秘的故事,”卡尔宁教授说,“不过我倒是觉得,事情并不像您想象的那样悲惨。万一上校没有同时玩两个女人呢,很可能他还真的没有。”
  “哎,但愿不是这么回事!”骑兵大尉叹息着说。他用两个手掌紧紧地按住太阳穴,就像他的脑袋因为剧痛要裂似的。
  “如此说来,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大错,”柯拉说,“所以,尼涅利娅对您那样愤恨。”
  “不对,”骑兵大尉矢口否认,“他们之间的确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我要使您相信,”教授说,“公主是在500年前死去的,您是150年前死去的,这里只有柯拉是个实际存在的人。我和您,咱们都是鬼魂,幻影。”
  “胡说八道,”骑兵大尉吼道,但他对自己的话并没有信心,“存在的只有今天,只有这个时刻。”
  窗外,哨兵在喊着要大家集合。
  “是吃午饭吗?”近处的一个人问,另一个人的回答听不清楚。
  骑兵大尉默默地躺在床上。
  教授在屋子里来回走着,他在用步子测量四室的大小。
  柯拉陷入深思。她努力使自己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些是真实的,不是在梦中见到的。但是,她很难说服自己,因为柯拉的记忆和波克列夫斯基的记忆一样,怎么也回不到现实中来。他们离弃的那个世界离他们太近了,它要比这些营房,比这里的闷热现实得多,也比骑兵大尉为了中世纪的哥特公主而狂怒现实得多。
  “尽管如此,这一切我还是不喜欢,”卡尔宁教授站在墙边,低着头,从窗户栏杆的缝隙里向外张望,“将军们在考虑着什么。你要注意,对于返回地球的人什么时间进入这个问题,将军们并没有感到不安,而这,恰恰应该是他们所制定的计划的关键。如果他们决定局部入侵地球,并抢夺军事装备和技术的话,这样说虽然有点天真,但是,这却意味着,他们的计划一定要避免种种危险。可怎样避免呢?”
  “也许,这只不过是一个圈套,一种赌博。也许,他们就没有打算占领我们的世界,因为他们明白,那样的话,他们反而将失去自己的世界,会不会是这样的呢?”柯拉感到自己能同教授平等地交谈,并且,教授也没有对她说的话虚与委蛇地应付,这使她心情非常舒畅。
  “有意思,”卡尔宁说,“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骑兵大尉突然插话说,“他们需要的并不是可能使他们遭受失败的战争,而是疯狂的备战。他们需要树立一个敌人。你们听说过这个吗?”
  “我明白您想说什么,大尉,”卡尔宁赞同地说,“那就让他们进行那种备战吧。战争,我们用不着。我们只需悄悄地把所有扰乱分子都安插过去,一下子就能把总统本人就着姜给吃了。”
  “有意思的是,”柯拉问,“总统明白这一点吗?”
  “我更关心的是加尔布依是否明白了这一点。如果他明白了,他就能说服总统。”卡尔宁说。
  门栓响了一下,门被推开了,拉伊·赖伊上校站在门口。
  “出去,”上校命令说,“该吃饭了。”
  波克列夫斯基骑兵大尉把脸扭向墙壁。
  “全体都出去,全体,”上校命令,“您,骑兵大尉,也包括您。如果您继续坚持与我进行决斗,那我不反对。我也要了结今天的事情,晚饭后,咱们在海滨浴场决战。”
  “你说话当真?”波克列夫斯基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从来不开玩笑,”上校回答,“但要说清楚,今天整个早晨,我的屋子里有两个女人,这两个人您都认识。她们帮我整理好了军装。我的军装在我昨天掉进水泥陷阱后,几乎报废了。我说这些,并不是想为自己开脱什么罪责,而是为了让某些发神经的先生知道,公主长得太黑了,也太肮脏,不会引起我的兴趣。再说,她一句俄语也听不懂。”
  “你撒谎!”骑兵大尉说。“我认为,在你们的军队里,有军官之间相互尊重的规定。看来,骑兵大尉,你要因为一个军衔比你高的人的粗鲁行为而绝食了。”
  波克列夫斯基本来正要向门口走去——因为第一,他也确实饿了;第二,他这样做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自豪感使他停住了脚步。他就这样站在那里一一个子高高的,穿着蓝色的破长褂。但是,上校天生没有怜悯心。
  当他们来到第二层时,上校说:“波克列夫斯基想杀死我,他也能杀死我。他对我很粗暴,尽管我很可怜他——我怎么能枪杀他呢?谁因为这件事指责我?难道是您吗,教授?”
  “有我一个。”教授没有否认。
  其他所有的人已经集中在食堂里了。上校想同这些俘虏们一起吃饭,护士没有给他碗,而是给了他一个大瓷盘子,并在给他的豌豆汤里加了一块排骨。有什么办法呢,人家是这里的主人。
  “今天,”拉伊·赖伊上校说,“我们开始准备回家的事。”说着,上校把盘子推给护士,再加点汤。
  这样一来,所有的人都明白了:上校绝不会平白无故地跑到这里来跟大家一起吃饭。于是,他们没有漏掉上校的每一句话。他们也明白,上校的沉默,就是邀请他们提出问题。
  “回不回家是自愿的吗?”卡尔宁问。
  “完全自愿,愿意留下的可以留下。”上校咧嘴笑了起来,他的笑别人无法理解——原来,这是他专门对教授做的一个鬼脸。
  “能保证我们都活着回去吗?”工程师问。
  “说的是什么保证?”上校感到惊讶。
  上校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到要看的那一页。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会儿,研究了一下所记录的那些话的意思。
  “明白了,”说着,上校合上了笔记本,“是这样的,我们今天进行外来人性兼容医学实验。所有的人都到浴室去,把衣服都放在那里,剩下的时间都不穿衣服,在体操房里度过……”
  “我担心这是一个古老的节目,”在大家都被惊呆了的寂静中,卡尔宁说,“如果你们问一下加尔布依先生或是列伊先生的话,他们就会向您表示不满。”
  “我有什么办法!”上校一下子跳起来,大喊大叫。就像是要召唤大家去冲锋似的。“我有什么办法呢,命令数十道,领导比你们多千倍,而我要对一切负责!加尔布依和他的人要求我们进行研究和询问。而我的领导却要求我训练你们去从事破坏活动!我就像老虎钳子中的老鼠一样!什么都要求我去干。你们是不是认为我需要你们光着身子跑步,在墙角集体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全体按计划脱衣服!”
  “上校先生,我希望您能恢复一下理智!”卡尔宁愤怒不已。
  “算了,我们就写进行过这项实验了。这些科学家在这里不会待多久了,全体都没事了,您,尼涅利娅女士,留下来谈话。”
  “啊,这就够了!”尼涅利娅嚷道,她的声音是那样的快乐,以至于茹尔巴说:“嗨,要知道你这样,我就用十根树条抽你了!”
  “住嘴,否则的话收拾你。”尼涅利娅斥责说。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三章
  这天下午发生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但是,一开始,一点发生变故的预兆也没有。只是天气由炎热逐渐变成了闷热,一般来讲,在大雷雨来到之前,常常是这种闷热的天气。天上的云彩越来越浓,偶而有一线阳光透过云缝照射到本来就热得难受的人们身上。再后来,天空已是乌云滚滚,远处的海上传来了轰轰隆隆的雷声。就像在地平线外的远处,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海战似的。人们不可避免地减缓了走动的速度,每一步都会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头晕耳鸣。人们感到奇怪的是,他们见到上校快步穿过院子,身后跟着两个医生,一个是脸色红中透青的克列里医生。另一个不认识,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手提包,显然刚来不久。他们都进了办公楼。
  一时间,又是一片寂静,只是远处传来了一阵阵的雷鸣声,卡尔宁从营房里走了出来,他没有看到站在一边的柯拉,就做出散步的样子,向灌木丛和柯拉知道的小路走去。
  柯拉很想跟教授走,但是,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念头:她又得穿过荆棘丛生的灌木丛,吃力地爬上山。这个念头是那样的有害,以至于她的责任感在她心中的某个地方,悄悄地收缩成了一个团儿,进而消失了,她只希望别有人发现教授的行动。
  “要有大雷雨了!”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使得柯拉姑娘浑身一颤。
  这是工程师。他脱掉了长衫,只穿着一条带格的长村裤。他浑身晒得黝黑,肚子平展结实,没有一点多余的脂肪。柯拉就喜欢看工程师。这会儿,工程师手里拿着一根直树条儿,正在把树皮剥掉。
  “你瞧,”工程师说,“我就是闲不住。我正在挑选材料,准备组装新的模型,愚蠢吧,啊?”
  “恰恰相反。”柯拉嘴里说着,眼睛却在打量着山坡那边。柯拉觉得,她似乎看见上了年纪的卡尔宁步履瞒珊,正沿着小路向山坡上艰难地爬去。“我觉得,要是我造好了扑翼机,并能升空的话,我就能飞离这个鬼国家。只是要飞得高一些。”
  “再高处他们有歼击机。这些歼击机速度不是很快,是螺旋桨的,但对付你绰绰有余。”
  “这我知道,”工程师同意,“反正我想飞起来,我们能离开这里吗?你是怎么看的?”
  “你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吗?”柯拉问。
  “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同你是在什么世纪来到这里的。一开始,我认为他们正在寻求建立接触的途径,他们明白,他们获得了一个多么伟大的发现。大约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我总是怀疑……但后来,我明白了,我来到了一群拂拂当中,他们有他们的利益,而你有你的利益。你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吗?他们想占有地球。在他们这些拂拂的脑袋里,怎么也容不下这样一个事实,即狒狒是不可能占有人的地球的,因为拂拂们不会说话。”
  “现在,他们又有了别的想法,”柯拉说,“就是劫掠的思想。也就是说,抢了就带走。”
  “你知道,应该有什么人到我们这里来一下,并回去告诉一声,要把这扇门关好。”
  “把我们也关在这里?”
  “谁会把我们关在这里!”工程师生气了,“当然要首先把我们弄走。”工程师的设想很简单,也很正确。
  “现在最主要的是,要同我们的地球建立联系,应该有人设法回去提醒一下,否则的话,他们真的会干出点什么事来。可是,这件事该怎么办呢?”
  “大概,应该再从断崖上跳一次。”柯拉说。
  “别急,”弗谢沃洛德制止了她,“这太冒险了,让我再想想,应该研究一下那个地点……”
  弗谢沃洛德嘴里嘀咕着什么,他已经忘记了柯拉的存在,他边想边走,已经走到一边了。但走了二十几步后,他一下子停住了,猛地一转身,说:“我和你真是个大笨蛋,柯拉!我们来到的这个地方,根本没有什么断崖!那座断崖只有在我们的地球上才有。”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柯拉问。
  “这意味着,”工程师说,“如果从这里有通向我们那里的时空隧道的话,那么,它的设计应该是完全相反的。怎么样,我肯定猜对了。要知道,我可是发明家。”
  等工程师走后,柯拉又继续观望山坡上的灌木丛那里。但是,她没有见到教授,显然,他隐藏得很好。
  米沙·霍夫曼又一次出现在操场上。这一次,他走得很快,当走到与柯拉肩并肩时,他头也没转一下,很快地说:“如果我发生什么不测,你应该在这里尽可能多呆一段时间,不要老是想离开这里,哪怕是叫你走,你也别急着走,你的任务是搞清一切……”
  为了能把话说完,米沙·霍夫曼坐下来系鞋带,他穿的鞋子是这里给发的。
  “他们要我去见医生,他们并不相信我,而我要继续扮演痴呆的角色。”
  这时,从食堂里跑出来一个护士。“啊,你在这里,霍夫曼!”护士责备地说,“你知道,医生在那里等你呢。难道这还不明白吗?”
  “我不想去见医生。”米沙迟顿地说。他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毫无表情,他的嘴角吐出了白沫。
  护士抓住米沙的胳膊肘,拽着他向办公楼走去。
  “可怜的米沙。”柯拉还不知道这件事的结局如何,但她提心吊胆。
  天黑了下来。浓厚的、几乎不透光的乌云,沉重地从山顶上飘过,沿着山坡,加快速度向大海方向移去。乌云在飘移中迎面碰到了一股强劲的气流,尘土、树枝、树叶,甚至小碎石被吹得满天飞扬。
  柯拉感到,从办公楼方向传来了喊叫声。但是,所有的喊声,都被闪电过后随即而来的隆隆不息的雷声所淹没。闪电和响雷暂时还没有在山顶上发作,还只是从远处照亮了山顶上的滚滚乌云。
  教授还在山上,他的情况怎么样了?他要是迷路了该怎么办呢?
  由于狂风呼啸,尘土飞扬,柯拉一下子没有看清有一辆汽车开进了大门。准确地讲,是闯进了大门。这像是一辆吉普车,车身是蓝色的,顶上是绿色的。吉普车旋风般驶过,直扑办公楼而去,搅得沙尘、树枝纷纷扬扬。一道闪电从空中划过,打到了吉普车旁边的地上,就像是大自然不愿意看到这辆车出现似的。吉普车颠簸了一下,但并没有停下来。只是当车在办公楼前猛地掉过头来后,这才停下来。列伊将军从车上跳了下来。恰巧一阵狂风吹来,一下子把他的高沿帽子给吹跑了,列伊将军拔腿就追。帽子被风吹到了柯拉这边。
  柯拉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加入追赶帽子的行列。柯拉同将军终于追上了军帽,两人都去抓帽子,他们的手碰到了一起。
  “谢谢,”将军说,他炯炯的目光敏锐地打量着柯拉的膝盖。
  柯拉站起身来,向后退了一步。
  “你也是这些人当中的?”
  “是的,我来自地球。”柯拉说。
  “噢,我想起来了,”将军说,“我在迷宫里见到过你。”
  从近处打量将军,可以看出,列伊将军更像一个粗鲁的人。他身体矮壮,像只大猩猩,粗壮有力的胳膊长及膝盖。一撮刘海遮住了低平的前额,而他深陷的眼眶中,眼睛活灵活现,透露出聪明。他俩面对面地站在那里。将军的个子要矮一些,但身材粗壮,对自己充满信心。柯拉站在这样一个树墩子的面前,显得是那样的脆弱。
  “情况怎样?”将军大声问,想尽力盖过风的呼啸声。“想回家吗?”
  “我也说不清楚,”柯拉回答说,“如果不危险的话,我就回去。”
  “那你害怕什么?”
  “摔死,”柯拉坦诚地说,“我已经掉到了半截,如果你们把我打发回去,那就不能排除我将继续跌落,走完后半截。”
  将军没有说话,而是紧紧地攥住了帽子。就在这一瞬,一缕阳光透过浓云的缝隙,洒到了大地上,这是这一天人们见到的最后一缕阳光。这缕阳光映照在将军的帽徽上。将军的帽徽图案是一个橡树枝编成的花环,环绕着一只拳头。列伊将军转过身,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办公楼走去。他是个骑兵,两条腿是弯的。
  “你们什么时候让我们回去?”柯拉在他的背后喊道。
  将军没有马上停下来,但还是停住脚步,并转过身来。
  “按顺序等待,”将军说,“因为不知道你们将会落到什么地方。”
  柯拉点了点头。
  “今天从霍夫曼先生开始,他被怀疑从事间谍活动。”将军说着,走进了大楼,再也没有转过头来。
  这么说,他们现在正在准备让米沙返回地球。可为什么这么匆忙?令人感到意外。应该去找教授,他可能知道点什么。
  柯拉跑到食堂,抓起教授放在那里的长衫,她想用它当伞用。在确信没有人看见她,而大门口的士兵也已经躲进岗亭后,柯拉弯下腰,向小路的起点跑去。
  三分钟后,她已经安全地来到长满灌木的山坡上。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四章
  柯拉拼命地寻找教授,她几乎爬到了半山腰。柯拉一直来到小路的岔口,有一条小路分出来,通往“彩虹”别墅。狂风吹来,从山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有两股巨大的旋风在海上翻腾着,它的风梢轻易地就搅动了海水。雨开始下了起来,雨点儿打在地上,溅起了尘土,但马上又停了,似乎还没有攒足劲儿。
  这时,柯拉看见了卡尔宁。他站在小路上,背靠着一棵粗壮的松树,因此,只有在走到近前时,才能看见他。
  “卡尔宁!”柯拉大声呼唤着教授。教授扭过头来,云彩的蓝色反光映照在他的眼镜片上。
  “谁?干什么?”教授认出了柯拉。“你吓了我一跳。”教授说着,就笑了。
  “我还害怕找不到您呢。”柯拉说。“又出什么事情了?”
  “列伊将军来了。”
  “干什么来了?”教授问,接着又补充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同他说过话,”柯拉说,“他说要把我们派回去。不是一下子都派回去,而是按顺序。第一个是米沙·霍夫曼。”
  “当真?”
  “当真。因为在将军到来之前,拉伊·赖伊上校和两个医生把米沙领到办公楼里去了。”
  “会不会是进行例行的检查?”
  “今天您没听见上校说他已经放弃进行检查了吗?”
  “他们对霍夫曼提心吊胆。他们认为,霍夫曼是专门被派遣过来的。”
  “什么事儿引起了他们的怀疑?”
  “很简单。”教授回答说。
  这时,雨又下了起来,硕大的雨点儿落了下来,教授走到一棵巨大的法国梧桐树下,不让雨水落到身上。
  “加尔布依有一种装置,能够看见那面……就是地球那里发生的事情。我的理解是,加尔布依的观察员看见霍夫曼同别的什么人见过面。”
  “是谁呢?”
  “一切都很简单,柯拉。比方说,他们知道你和弗谢沃洛德到那里去休养,甚至知道你们去断崖绝不是第一天,你们去那里是偶然的,他们也知道工程师的跌落是很自然的事。他们并不像你感觉的那样愚蠢。”
  “我还没有感觉到他们是愚蠢的,”柯拉说,“也许,他们还想从霍夫曼嘴里再了解点什么情况?”
  “这预示着不会给我们带来任何好处。”
  “为什么?”
  “因为,”教授说,“我不明白的是,他们制定了针对地球的计划,却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一下子又放弃了计划,把一切都忘掉,把我们打发回家了事。”
  “这么说,我们不能相信他们?”
  “您在这里等谁?……如果您不愿意说,可以不告诉我。”
  “你未必能猜测得到。”教授笑了。“是加尔布依?”
  “你说对了,”教授说,“就是加尔布依,他答应在一点钟前到这里来。现在都快两点了,可他还是没有来。”
  “也许他被跟踪?”
  “都有可能,但他最好别来晚了。”
  “您对他那么了解?”柯拉吃惊不小。
  “我对他很了解。”教授说。
  “也许,我应该回避?”
  “你走吧,小姑娘,”教授说,“有些东西你最好别知道,再说,我也不想让加尔布依起疑心。”
  柯拉没有争执。她快步跑开了,希望在大雨到来之前,赶回收容所。走之前,柯拉把她从食堂里拿来的长衫留给了教授。
  这时,四周静悄悄的,一切都安静下来,树叶不响了,树枝不摇了,昆虫也不叫了,甚至海浪也停止了奔腾。在经过一阵短暂的寂静之后,真正的大雨倾盆而下。雨水就把柯拉淋了个透。
  柯拉躲进了食堂。
  骑兵大尉波克列夫斯基站在窗前。“这可是采蘑菇的最好时候。”他说。
  柯拉没有说什么,她心里惦记着教授,他恨自己把教授一人留在树林里。在这样的天气,不会有任何加尔布依来的。
  “你这里能不能找点什么吃的?”骑兵大尉问。
  柯拉这才想起来,骑兵大尉因为不文明的举动,没吃午饭。他的脸上依然留着被尼涅利娅殴打后的痕迹。
  柯拉说没有任何可吃的东西。她本想去厨房搞点吃的,但门口站着一个凶恶的护士,这是昨天才来的。别指望这些护士们会发慈悲,波克列夫斯基也明白这一点。而正在这时,公主来了。
  她走到骑兵大尉跟前,递给他一块面包。
  真是太奇怪了,骑兵大尉和公主之间,没有相互都听得懂的语言,一大早几,骑兵大尉差一点没把这位几个时代以前的美丽公主给打死。而现在,骑兵大尉并没有向公主要吃的,而她自己就猜想,骑兵大尉肯定饿了。
  “我不要。”波克列夫斯基说,他心里仍然恨着公主。
  “算了吧,骑兵少尉。”柯拉说。“是骑兵大尉。”
  “可我觉得你是骑兵少尉。少尉,就是那些年轻气盛,很容易感到自己受了委屈的军校学员。”
  “那好吧。”波克列夫斯基努力强迫自己笑了笑,从公主手里接过了面包。而公主则看着他吃。大尉饿得厉害,但他尽量慢慢地吃。
  “米沙·霍夫曼回来了没有?”柯拉问。
  “他去哪了?”波克列夫斯基显然没有见过米沙。
  “他被带到办公楼里去了。”
  暴雨打到了窗户上,外面什么也看不见。柯拉只是猜想到了列伊将军停在办公楼门口的那辆汽车的轮廓。也就是说,将军还在这里,可他在这里干什么呢?是在等雨过去吗?
  这时,柯拉看到,更可能是猜测到的,办公楼的门打开了,一个人迎着风淋着雨从里面冲了出来。这个人身体矮壮,肩阔腰粗,他的军帽压得很低。正是列伊将军。
  跟在他身后跑出来的是拉伊—赖伊上校,他打着一把伞,想给将军遮挡一下雨水。但是,雨伞一下子就从上校手里飞了出去。
  就在上校急着找伞的时候,列伊将军用手扶着帽子,一头钻进了汽车,车里的司机事先从里面给将军打开了车门。
  上校刚刚跑到汽车跟前,但汽车已经开动了,转动的车轮把一团泥水甩到了本来就浑身是水的上校身上,汽车很快就跑远了。
  应该是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要不的话,将军怎么可能冒着这么大的雨从屋子里跑出来!
  上校转身跑回大楼,关上了大门。
  “不管怎么说,”尼涅利娅从后面走过来说,“他们的责任感还是很强的。”
  “我们才知道点什么!”波克列夫斯基像个哲学家似地说。
  “这使我很痛苦,”尼涅利娅对着柯拉的耳朵说,“我跟这个可爱的拉伊—赖伊刚刚安排好,这个粗鲁的军人就问了进来。”
  有意思的是,尼涅利娅也说列伊将军是个粗鲁的军人。
  “你听他们说过什么吗?”柯拉问。
  “没有,他们一下子就把我给赶出来了。”尼涅利娅说。
  “你在那里见到米沙·霍夫曼没有?”
  “没有,我们是在另一个房间里。”
  “这么说,你能听得见?”
  “他们不知在那里干什么。我听见米沙喊叫过,但后来,他什么也没再说了。”
  这时,茹尔巴来了,他嘴里嚼着面包干儿,显然是他偷偷藏起来的。
  倾盆大雨狂泻了一阵子后,开始变得绵绵不绝,雨柱斜着洒向地面,几乎快与地面平行了,但不像刚才那样急促了。这样,当树林里露出教授的身影时,柯拉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应当找点什么干的东西,”柯拉说,“要不的话,他会感冒的。”
  “有趣的是,到底是什么事情逼着他在这种天气里到收容所外面去?”尼埃利娅心里想着,不禁说了出来。
  “关您什么事?”柯拉恶狠狠地说。
  “我们大家在这里,就是地球居民的一个共同社会,”茹尔巴替尼涅利娅回答说,“就这种情况而论,我们应该共同对抗外国人的阴谋,难道您还不明白吗?”
  “明白。”
  “我们中的某些人,也不让别人知道,冒着雨,到树林中去散步,这不会不引起我的怀疑。”教授走了进来,他的身子摇摇晃晃的。
  大家异口同声地问:“您这是去哪儿了!”
  “应该拿杯伏特加来!”
  ……
  教授说他要回自己房间,他的神色极为暗淡。这么说,他没有等到加尔布依。
  “我送您回去。”柯拉说着,扶住了教授的胳膊,谁也没有提出异议。
  “我这就走,”柯拉把教授送回他的房间后说,“他没有来?”
  “也就是说,没有发生任何特殊事件,”教授说,“这令人心安,你那里情况怎样?”
  “米沙还没有被放回来,列伊将军刚刚才走,连大雨也不顾。”
  “奇怪,下雨天,这里的山路很危险。”
  “不知出什么事了。”柯拉说。
  “我尽全力来推测,”教授同意柯拉的说法,“哎,你走吧,走吧,他们会发现你的。会有谣言的。”
  “什么谣言?”柯拉本来想问,“是说您的还是说我的?”不过,柯拉什么也没问。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五章
  直到吃晚饭,拉伊·赖伊上校也没有出来。
  晚饭的粥,盐放的不多。今天晚饭后没有给薄荷茶,而是给了一种棕褐色的饮料,显然,这是给可怜的地球来客喝咖啡。
  而在这三天里,这些人每天喝三次薄荷茶。
  后来,来了一位军官,他是拉伊·赖伊上校的助手之一。
  这名军官带来了一些对俘虏的审问记录,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目的是让这些人看一看,并签字画押。审问时提的问题,都是一些相同的标准问题,因此,即使把所有的记录都综合在一起,也难以形成一个关于地球历史或者是地球上的方方面面的客观印象。综合起来的情况有点类似这样的通报:蒸汽机车靠蒸汽推动,能鸣笛,在铁轨上行驶。而至于锅炉内的活塞是怎样运动的,从这些记录中,根本弄不清楚。
  “如果他们想跑到我们那里去偷飞机和大炮的话,”弗谢沃洛德解释说,“他们能用飞机和大炮来钉很大的钉子,或者是用来砸很大个的核桃。你明白吗?”
  “明白。”柯拉赞同说。其实,柯拉读了记录后,她自己也得出了这种结论。“但尽管如此,我还是认为他们并非十足的傻瓜,他们不知想指望什么,难道是指望叛徒?”
  “叛徒通常在下面几种情况下才出现:当你所在的一方与强大的敌人相对抗时,当你的一方面临着失败时,当敌方为了某种目的需要收买叛徒时。可在这里是哪种情况呢?”
  “恐惧。”骑兵大尉波克列夫斯基说,他看了自己的审问记录,把个别地方用对钧儿标了出来。后来,他又整行整行地画了对钧儿。
  “您当心点,”茹尔巴说,“不管怎么说,这是份正式文件,当局可能会对您形成不良印象。”
  “瞧吧,弗拉斯·福季耶维奇就很有可能因为害怕而当叛徒。”波克列夫斯基报复他说。
  “不会的,”尼涅利娅说,她把第二碗粥也给喝了,这一碗显然是给米沙·霍夫曼准备的,“弗拉斯·福季耶维奇永远也不会因为害怕而当叛徒。他当叛徒只能是根据上司的指示。”
  “这就对了,”茹尔巴表示赞同,“只要有上级的批示,我什么都可以去干。”
  “这也是一种害怕,”卡尔宁说,“只不过这种害怕变成了一种无条件反射而已。”军官把记录都拿走了,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茹尔巴大失所望。
  “没有关系,”茹尔巴说,“过会儿他会看的,并会做出恰当的结论。”
急风暴雨缓和下来,细雨绵绵不断地下着。似乎是想把这种惬意延续几年似的。
  “就像在马康多。”柯拉走到窗前说。
  “那里很热。”工程师说,他也读过马尔克斯的小说。
  而其他的人却听不明白他俩在说什么事,因为这些人要比哥伦比亚作家马尔克斯早出生许多年。
  拉伊·赖伊上校快乐地走了进来,来到桌子跟前,扶着桌子站在那里,他的手指头神经质在敲打着桌子沿。
  “安静!”上校命令说,“有重要通知!”
  所有的人都凑到近前,人们表情严肃而又紧张——一切迹象表明,不会有什么好事。
  “沉重的灾难降临到我们国家,降临到我的祖国。”上校像电台播音员那样庄重地宣布,“今天,我们敬爱的总统在从休假地返回首都的途中,飞机不幸失事,在山上坠毁。政府已派出一个专家小组,对事故原因进行分析。与总统一起遇难的还有他的随行人员。新总统的选举将在一个月之后进行,在此之前,为了防止混乱和防止在民族地区出现分离主义行为,由临时紧急委员会接管政权。委员会成员包括:陆军司令列伊将军,国家安全局局长格拉伊将军,以及列伊·科利亚自治区长官库菲梯·阿尔·列伊女士。”
  柯拉看了看教授,教授面色苍白。
  “那加尔布依怎么样了?”教授喊道,“他没在飞机上吧?”
  “总统顾问加尔布依没有死。”上校咧嘴一笑。
  其他的人认真地听着,心里努力盘算着这一事件对他们的命运是否会产生影响。
  当上校结束播报后,茹尔巴问:“他为什么不坐火车回来?”
  当然,谁也不会回答他。
  “怎么,遇上了雷电?”
  “我们希望这不是一次破坏行为。”
  “谁需要搞这样的破坏,会搞清楚的,”尼涅利娅说,“为搞清这一点,他们已经做了布置。我们的事情就是不干涉。”
  柯拉回想起了列伊将军那得意的笑容。现在,谁也不会妨碍他进攻地球了,不论这种进攻多么愚蠢,也不论这种进攻会造成多么大的损失!
  “我们应该写一封信!”尼涅利娅嚷道。
  “什么信?”上校没有明白。
  “慰问信,就像通常遇到这种事时应该做的那样。要知道,这里暂时还没有设立我们的大使馆。我们应当承担起大使馆的功能。只是我们没有好纸。您下令给我们发点好纸行吗?”
  “你们疯了还是怎的?”上校突然脸色一变,拳头插在桌子上,凶狠地说,“你们真的不明白?”
  “明白什么?”波克列夫斯基问,“要我们明白什么?”
  “你们要明白,政权已经转移到军队的手里。国家的健康力量终于掌握了政权。军队处于二等地位,从政治家的餐桌上收拾残渣剩饭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我们打算整顿秩序。”
  “也包括整顿地球的秩序?”柯拉问。
  “也包括。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我们将被遣送回家吗?”工程师问,“要知道,您今天可是答应过的。”
  “只要一来指示,我马上通知你们。还有什么问题?没有的话,我该走了。”
  “我想问一下霍夫曼现在在哪里?他到哪里去了?”柯拉问。
  “外来人霍夫曼正在根据返回地球的项目计划,接受特种考验。”
  “他还回这里吗?”
  “那要等实验研究工作结束,再没有问题了吧?”卡尔宁教授站在上校身边挡住了他的去路。“我想同我的同行加尔布依联系一下,我可以给他打个电话吗?”
  “不行,不可以。”上校回答说。
  “为什么?他病了?”
  “对我们敬爱的总统的死亡情况的调查,还没有结束,加尔布依仍受到看管,因为在总统从‘彩虹’别墅起飞前,加尔布依是最后一些见到总统的人之一。”
  上校猛地推开教授,做出了一个反常的举动。他走到总统雕像的基座前,抱起雕像,从食堂门向外走去。雕像很沉,上校的身子使劲向后仰着,用雕像把门帘顶开。
  这时,柯拉回想起了她在山路上见到的一堆堆雕像和塑像。现在,那一堆堆雕像和塑像又要增加了。
  人们没有马上说话,但很快就嚷嚷起来,乱哄哄的听不出个什么来。
  “这是一个阴谋!”
  “他们谋害了自己的总统!这对我们的命运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别胡说!他们为什么要杀害总统?你们也看见了,那么厉害的雷电,谁让他起飞了……”
  “可他们会放了我们吗?”
  “也许,现在就会放了的。”
  “还有可能恰恰相反,正是现在才不会放的。”
  “穿着这种没有扣子的蓝色厚绒大褂反抗不方便。”卡尔宁说。
  “胡说!”波克列夫斯基突然激动起来,“我有军装,我不想穿着蓝大褂回去。”
  “我走了,”柯拉对卡尔宁说,“我要去见见米沙·霍夫曼。我担心,他们对他做了什么手脚。”
  “可现在这么大的雨……”教授激烈反对,似乎他刚刚从山上下来似的。
  “请您告诉我,怎样才能去办公楼。我不知道该怎么走,他们会抓住我的。”
  “请原谅,我去那里总是从正门走。”教授回答说。
  “柯拉,我的心肝儿,”尼涅利娅说,“你想让我告诉你吗?”
  “你知道?”
  “我从上校那里回来时,是他领我出来的,他也不想败坏自己的声誉。”
  “别胡闹了,尼涅利娅,”茹尔巴打断了她的话,“你是人类的荡妇,要在我那里,我会让你坐够监狱的!”
  “先生!”波克列夫斯基说,“我太讨厌您了!”
  公主走过来,在波克列夫斯基耳朵边小声地说着什么,他很认真地听着。
  柯拉心想:公主该洗洗头发了,可该怎么向她解释呢?荒蛮的时代,野人的风俗习惯!最有可能的是,公主在这种情况下经受不住心理压力。
  “我现在不走,”尼涅利娅说,“等天黑了和雨停了再说。到时候,我告诉你去那里怎么走。”
  教授开始咳嗽。他是干咳,情况不好。
  柯拉走进厨房。几个护士正在吃鸡,鸡肉的香味令人垂涎。护士们对柯拉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柯拉把锅放好,开始烧开水。
  在这段时间里,那些外来人谁也没有离开食堂,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事情的进一步发展。总统的死在某种程度上关系到这些人的命运,也肯定与他们的命运有关,对于这一点,每个人都很清楚。他们也明白,他们是那么的孤独无助。
  当柯拉端着热水回到餐厅时,尼涅利娅正在跟人辩论,她的声音很大,也很富有侵略性,很显然,她对自己缺乏信心:“我相信他们不会把我们丢下不管。不会的。祖国永远不会对遇难的英雄置之不理。我可以举个例子,比如掉到冰窟窿里的帕帕宁等人的经历,我现在清楚地记得,当他们脱险时,全国为之兴奋……”
  柯拉走到窗前,外面已经开始黑了。
  “走吧,去睡会儿吧。”教授说。
  “那您呢?”
  “我担心漏过加尔布依的消息,他可能派人来,他的命运令我不安。”
  柯拉回到自己的房间,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安然、深沉,当一个人20岁时,真是好极了。
  柯拉像被人推了一把似的猛地醒了过来,窗外黑乎乎的,雨还在令人厌烦地下着。柯拉站起来,她后悔自己光顾睡觉,把什么都耽误了。于是,她拔腿就向食堂跑去。
  食堂里只有工程师在那里。他正在供词记录页上涂着什么。他没有把供词还给军官。
  “我不在时发生什么事了?”柯拉问。
  “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在5点走的,而现在是10点钟,我们没有收音机,报纸也不给我们看,所有的人都坐在饭厅里等着吃晚饭,今天会不会有晚饭,我说不准,因为护士们都没有来。”
  “没关系,咱们煮杯茶喝,你告诉我怎样才能去仓库。”
  “这样不光彩。”工程师说。说完,马上又埋头画他的扑翼机蓝图去了。
  柯拉去找尼涅利娅。幸好尼涅利娅没有睡觉,正在用自制的扑克牌在玩算命游戏。
  “你曾答应过要带我去找米沙·霍夫曼。”
  “他是你的野汉子吗?”
  “别胡说,人家只是替他担心而已。”
  “不值得为他担心,”尼涅利娅说,一当他回到我们那里去后,人们将对他进行研究。”
  “走吧?”
  “还下着雨呢。”
  “雨不会把你淋湿的,国家安全上尉。”柯拉说。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六章
  实际上,尼涅利娅很快,也很顺利地领着柯拉从办公楼后面穿过了一个没有上锁的门。这个门通往地下室的垃圾箱。从这里上去,有个楼梯通到地上一层。尼涅利娅与柯拉在楼梯上分开了。她可不想去冒险。
  这是一条中心走廊,把办公楼一分为二。走廊里灯光昏暗,两侧的分走廊黑乎乎的。这倒是帮了柯拉的忙。米沙被关在地下室里。柯拉马上猜测到,他被关在哪里,因为那个地方横放着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名肌肉发达的护士,他两手交叉放在桌子上,脑袋伏在手上,正在酣睡,并轻轻地打着呼噜。护士的身后是一个玻璃门。
  柯拉把门轻轻地打开。柯拉在地下室的走廊里寻找着米沙。四室的前面是一墙玻璃隔离墙。米沙的四室里点着一盏明亮的灯,灯上没有灯罩。给人的印象是这里正在进行装修。
  米沙坐在被压得有些弯曲的床上。床上有一床灰色的被子,他两腿交叉,身体摇晃个不停。
  柯拉本想进去,到米沙的身边,但这道门上了锁。柯拉轻轻地敲了敲玻璃。
  米沙听见了,抬起了头,他感到吃惊,但马上高兴起来。
  米沙想跑到这道隔离墙前,但没有成功。他两手捂着肚子,身子向下弯得厉害,直不起腰来。他的面孔疼痛得变了形。
  “你怎么了,米沙,”柯拉问,“中毒了吗?”
  米沙走到玻璃隔墙上加固有铁栅格的小圆孔前说:“没有,我没有中毒。他们给我不知道注射了一些什么脏东西,现在正在观察我怎样死去。”
  “这是为什么?这不可能!”
  “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恰恰是可能的。你想想迷官,想想其他一些愚蠢而又残酷的测试吧。噢,对了,这些测试你还没有经历过!”
  “你认为这是进行实验?是测试?”
  “那还能是什么?”米沙反问。
  米沙忽然呕吐起来。他赶忙爬到墙角放着的一个小桶前,跪在那里,背对着柯拉。他把一只手伸到背后,示意柯拉快走。柯拉身后的护士已经快醒了。柯拉一动不动。
  “我还会再来的,”柯拉对着圆孔悄声说,“你不要害怕。”
  但是,米沙并没有听到柯拉的话。柯拉踮着脚,蹑手蹑脚地从护士身边走过。
  柯拉往回走的路很顺利,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柯拉跑回了平房。
  这是实验吗?可为什么要进行这样的实验呢?
  柯拉这样告诉躺在床上的教授:“他被下毒了!他肯定被下毒了!您知道我在想什么吗?现在,万一政权更替出现麻烦,他们肯定要甩掉我们:人没有了,问题也就不存在了。”
  “那为什么?”
  “他们也害怕。从审问记录看,他们有一个印象,就是我们的文明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文明……所以,消灭我们,还是消灭蒸汽机,反正都一样。”
  “他们没有想到这些?”卡尔宁表示怀疑。“可那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我应当见见加尔布依本人,如果他还活着,他至少能知道点什么。”
  “那我同您一起去。”柯拉坚定地说。“为什么?”
  “我要告诉您的加尔布依,他们正在对米沙·霍夫曼做实验!加尔布依应该制止他们的这种行为。否则的话,让他帮助我们返回地球。”
  “我担心的是,所有这一切,不在他的权限内。”
  “一开始您曾告诉过我说,他是这个系统的发明人……”
  “可是,总统被杀害了!没有了总统,加尔布依也就无所作为了。”
  “那我们也就成了实验用的家兔?”卡尔宁教授的回答出人意外。“我之所以到这里来,就是因为我不想成为实验用的家兔,更别说是必死无疑的家兔了。”
  “如果那样的话,那么您至少还能活着。”
  “是暂时活着。”教授同意柯拉的说法。
  “现在已经完全黑了,还下着大雨,”教授声音很低,就像自言自语,“如果明天早上雨停了,我就去别墅。”
  这时,尼涅利娅没有敲门,她在门口探头探脑地说:“快去食堂!我说,快点去!上校正在那里发布紧急消息。”
  尼涅利娅在走廊里跑着,脚下发出沉重的脚步声。
  “应该去一下。”卡尔宁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
  “您把被子带上,用它裹着身子,”柯拉说,“也许,您根本用不着去?”
  “不,我是个好奇的人,”卡尔宁反对,“衬衣我已经换了,披着被子有点像古罗马的元老。”所有的人都已经聚集在食堂里了。上校站在桌子的一端。
  “听我说,”上校说,当他看到迟到者时,嘴角露出一丝狡猾的微笑,“感谢大家的到来,这是对我们的尊重。”
  “太不像话了!”尼涅利娅大声说,“别人都很努力,而这些人一点也不注意。”
  上校用小拳头敲了敲桌子,把精致的小脑袋向后硬挺着,就像在举行盛大纪念会上发言似地说:“我很高兴地告诉大家,临时紧急委员会刚刚举行了会议。会议决定建立过渡政府,一些著名的军事首长进入政府。会议决定,撤消加尔布依教授提出的关于与并行世界进行接触的计划方案。会议认为,该计划在经济上是不合理的,而在政治上是有害的。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没有,没明白。”波克列夫斯基说。
  “你们将被遣返回去,就在这几天。我们没有多余的钱来进行一些没有前景的科研。”
  “你们想把人给打发回去,而不想首先考虑一下他们将会出现什么问题?”卡尔宁问。
  上校友善地两手一摊。“您对我们估计不足,教授,”上校说,“有一位志愿者,名字叫米沙·霍夫曼。如果我们确信他今天能够出现,那么,也就是说,加尔布依的预测将得到证实。那样的话,你们都将飞回去。明白了吗?”
  还有许多不明白的东西。这些外星来客本打算再向上校问一些问题,但上校猛地一转身,走了出去。
  这样一来,柯拉就没有来得及问一声:“米沙到底出什么事了,可以去看他吗?”
  柯拉明白,在与教授一起去见加尔布依之前,她应该先去看看米沙。如果米沙有什么问题,就应该帮助他一下。尽管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样帮助他,但她会尽力而为的。
  上校走了不到两分钟,这些俘虏们还没有来得及讨论一下情况。就走进了两个护士,她们把带来的一个大箱子一下子放到了地上。
  一个护士声音低沉地说:“整理一下,这是你们的东西。”说完,护士们退到了厨房里,站在那里看着这些外星来客涌向打开盖子的箱子,他们一哄而上。
  后来,公主忽然说起话来,并且是含着眼泪说的!
  公主用她那双黑黑的、就像猴子的爪子一样的手从塞在箱子里的一大堆物品里掏出了一件长长的、缀着发亮装饰品的衣服。公主把它从箱子里拖出来,离开箱子向后退着走,波克列夫斯基赶过来帮助她把长衣服的下摆与纠缠在一起的靴子分开。这双靴子看样子好像是工程师的。
  “伙计们,”波克列夫斯基高兴地说,“这些野人把我们的衣服给送回来了!”
  只是到这个时候,人们才意识到,当地的主人们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要把他们给送回家去。
  “我的长礼服!”茹尔巴惊呼一声,一把推开柯拉,“应该查找一下!”
  茹尔巴拱进箱子里,把里面的东西纷纷扬了出来……他要寻找自己的长礼服。他顽强得可怕,而用来于这件挖掘工作的力量又大得出奇。不过,其余的人却因为茹尔巴的劳动而受益匪浅。
  箱子里只剩下了米沙·霍夫曼的东西。这些东西让柯拉给收拾走了。对于柯拉作为霍夫曼的继承人,谁也没有争议。
  茹尔巴把护士推开,径直走进厨房,那个护士顺从地给他让路。
  茹尔巴在厨房里高声唱着民歌,这首歌柯拉在学校里没有学过:“嗨,箱子满了,箱子满了,箱子里面有大花布,箱子里面有绸缎子!”
  柯拉在自己房间里换了衣服,并不麻烦。再说了,还回来的并非是全部的东西——有一些被偷走了。
  换好衣服后,柯拉照了照镜子,她感到很吃惊。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她的变化是那样的大,以至于一下子竟没有认出自己来。柯拉明白,她不能再一个人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了,她本想去找教授,但却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食堂。
  像这样不由自主地回到到食堂里来的,不只柯拉一人。
  “地球人和地球老乡们!”工程师这样称呼他们。
  工程师的衣着很简单,没有花里花哨的东西。就跟他在艾·彼特里山坡上驾驭扑翼机升空时的穿着一样。他身上的一切都穿得紧绷绷、毛绒绒的,一个人鸟的形象!
  波克列夫斯基身着黑色的制服,左轴上缝缀着人头盾牌,盾牌的下面是金黄色的袖章,胸前是乔治银十字勋章。他的制服不是新的,黑马裤在膝盖的位置上磨出了破洞。大尉没有军帽,帽子丢了,肩章上面的星已经没有了。而最主要的是,骑兵大尉的风采为之一变。
  这时,茹尔巴走了进来,他穿着带条纹的上衣和黑色的裤子,兴奋地喊:“找到了!他们还不想还我!这些骗子们!”
  茹尔巴手里拿着一个上面印有花字的黑皮夹子。
  “钱包里有钱吗?”柯拉问。
  “剩下的不多了。”茹尔巴一下子不作声了。
  “那你把钱藏好。”尼涅利娅说。
  她穿的很简单,也很粗俗。下身穿的是一件很短的呢子裙,脚蹬一双经过剪裁的皮靴,靴腰高及膝盖。而上身是一件军便服,上面没有奖章。腰间扎着一根士兵的皮腰带。她额头上的刘海稍稍向上提了一些,一绺头发仍然卷曲着。总的说,她的变化大概要比所有的人都大。
  已经来到食堂里的其他人,一下子放弃了正在交谈的男人转而同这个女人交谈起来,就像网球场上的观众,脑袋跟着球转来转去。
  茹尔巴走到饭桌前,打开皮夹子,从里面把一些纸币掏出来,一一摆放到桌子上,然后仔细地打量起来。似乎这是一部妙趣横生的、早就想看的小说。
  教授是最后来的几个人中的一个。他几乎没有变。他把蓝色的长褂换成了自己常穿的旧衣服,这件衣服教授特别喜欢在办公室里穿。
  柯拉的装束令教授大吃一惊。“过了一百年,还穿这一身?”教授问。
  “怎么?”柯拉不好意思起来,“不漂亮吗?”
  “不,想哪儿去了!每一个时代都有那个时代的风格品味。依我看,只是……有点袒露得太过分了。”
  “我不能改变时尚。”
  “你是不想!”茹尔巴反对说,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顾盯着自己的纸币。他什么都听到了,但什么也不赞成。
  最后一个到来的是公主。波克列夫斯基早就在等她了。公主出现在走廊里,引起护士们的高声惊叹,这使得屋子里的人知道公主来了。
  公主缓缓走进食堂,很显然,她是想让大家好好看一看。她把头发给放开了,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上,头顶上装饰了一个金色的头箍。金箍的四周挂着各种拳头大小的沉重的饰物。这样一来,公主的脸蛋儿就被罩在一个金色的框子里。而她的面庞光彩照人,与黄金和宝石的光辉融为一体。帕拉公主不知把一种什么金粉或者是色彩涂在眼皮上,甚至眉毛上,而把银粉涂在了嘴唇上,这使公主活脱脱成了一件精致的艺术品。公主的脸蛋儿被金色的光芒笼罩着,被酒盅般的头饰映衬着,也被高高的衣服领子衬托着。她肩膀窄窄的,淡紫色的锦缎连衣裙像金字塔一样飘向地面。衣服上绣着东方的花饰,光彩夺目。
  公主的手指头上缀满了戒指。不过,目光锐利的柯拉还是发现,公主没有来得及清除指甲缝中的黑垢。也可能是公主不想清除?
  “公主……殿下。”波克列夫斯基说着,脚跟一碰,就要向公主扑去。他找不到合适的语调或是合适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和这位不幸的恋人之间的关系。
  “真该死。”骑兵大尉说。
  “我可要把她带走了。”工程师说,柯拉搞不明白工程师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在开玩笑。
  而茹尔巴放下自己的纸币说:“您怎么还没看够,真是魔鬼的魔力。”
  终于,公主感觉到,情况的变化已经使她不能再拒绝同波克列夫斯基交往了。于是,公主迈步向波克列夫斯基款款走过去,这样一来似乎一下子就扭转了周围其他人的注意力。
  每个人又开始忙自己的事情去了。这些人正在为回家作准备,就像在旅馆里似的,只是谁也没能买到小礼物。
  “我回自己屋里去了,”教授对柯拉说,“是你叫我,还是我叫你?”
  “我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您的身上,”柯拉说,“我太喜欢睡觉了。”
  “那你不感到紧张吗?”
  “感觉到了,可是,难道能因此而失眠吗?”卡尔宁笑了笑。“你知道我有多么高兴吗?”卡尔宁问。
  “你很快将回到家里!”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不是这个!我回家的可能性是最小的。”
  在这个时候,柯拉才明白,她从来还没有问过:教授生活得怎么样?他从前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家庭?有没有孩子?真是胡闹,认识那么久了……但她马上又发现自己在逻辑上的荒谬:自己同教授认识才不过三天的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同教授的交往时间并不长。
  “我的备用眼镜放在上衣口袋里了,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我把它带来了。”当时,柯拉并没有在意教授所说的奇怪的话。可当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等待其他的人入睡,自己好去见米沙·霍夫曼时,柯拉陷入沉思,她回想起了卡尔宁的话。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似乎教授事先已经知道要去什么地方了,知道他将用得着这副备用眼镜……因而,他担心这里没有他用得着的备用眼镜。很奇怪……在50年前,他不可能预见到自己会转移到这里来,或者说他那时候就认识了并行世界的本质,不可能,在当时和在此后几十年的时间里,并行世界这个概念只存在于科幻作家和讽刺作家的大脑里。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七章
  还好,雨还在下着,尽管不太大。正因为如此,外面较黑,大门口不算太高的岗亭上的哨兵看不多远。再说,那些平房也妨碍了哨兵的视野。
  已经是12点多了,平房里所有的人都躺下睡觉了。只是当柯拉走过波克列夫斯基所在的第六号房间时,听到了响亮的说话声,语调很甜美,这么说,他俩在一起。
  感谢上帝,谁知道我们能否活到明天?为什么这种念头一下子浮现在柯拉的脑海里呢?柯拉以前连想都没有想过这些。
  探照灯转过去了,显然,岗亭上的哨兵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或者是刚才柯拉经过一片水洼时,发出了声音,让哨兵给听到了。
  柯拉赶忙蹲了下去,大概,应该躲到平房的墙根下,但柯拉却蹲了下来。探照灯转过去了,没有发现她。
  柯拉猫着腰,跑到了办公楼跟前。但是,尼涅利娅指点给柯拉的那扇门上了锁,显然,这天晚上大楼里没有野宿的情人。柯拉大失所望:如果一层的窗户也关闭了,那她就进不了大楼。她顺着办公楼走着,挨个儿试试每个窗户关没关严。正试着,柯拉不得不再一次蹲下来,因为探照灯光从她的衣服上滑过,不过,玫瑰丛掩护了她。
  柯拉也不知道摸了多少个窗户了,正当希望已经没有了,剩下的只有柯拉的倔强的时候。突然,有一个窗户活动了,这也许是第十个,也许是第二十个。柯拉通过阳台摸进了屋子。
  柯拉现在所在的房间里,有一张写字台,沿着墙壁摆放着一溜铁柜子。房间的门是用插销锁着的。
  柯拉开门走进走廊里。她还牢记着米沙所在的那个房间的号是16。然而,四室里已经没有了米沙。四室里空荡荡的。柯拉开始在四层楼里挨个儿房间地寻找。
  走廊里灯光昏暗,柯拉的脚步声发出沉闷的回音。这座四层楼,从外面看去,并不很大,但在晚上,要在这座楼里走走,还真是走也走不到尽头。
  一些房间上了锁,柯拉就趴在门前,不是轻声呼唤米沙的名字,就是仔细谛听房间里有没有人喘气的声音。
  越往前走,她就越感到绝望,因为她确信,打开秘密的钥匙,明天会发生什么事,这些问题的答案米沙都会告诉她的。在成为某种可怕的阴谋的牺牲品后,米沙对这一阴谋有了理解。他们可能把米沙从这里给带走了。她可没有时间监视这座大楼的出入口。
  这天晚上,到这座楼里来的人可真不少。柯拉大约有两次不得不停下来,一动也不敢动,甚至是藏起来。
  在第二层楼有一个岗哨。显而易见,这里是长官的办公室。柯拉差一点没撞上正在打瞌睡的哨兵。幸运的是,哨兵仰脸坐躺在椅子上,正在打着呼噜,椅子的后背都靠到墙壁上了。当柯拉走近时,哨兵没有醒过来。
  柯拉决定放弃对这一段走廊的查找,以免耽误在别的地方查找米沙——这里的门上都包着皮革,呈方格形状。柯拉据此判断,在领导成堆儿的地方,找到米沙的希望很小。
  另外一次,柯拉不得不躲到厕所里,当时是为了躲避两个过路的护士。
  柯拉并不是一下子就发现了进入地下室的入口。因为通往地下室的门很小,柯拉在昏暗的灯光下,两次都错过了它,没有发现。终于,柯拉推开一扇很不显眼的褐色小门,顺着水泥台阶走了下去。
  地下室里很潮湿,但这里的灯光却要明亮一些,散发着一股石灰和某种药物的气味。柯拉马上感觉到,她找对了地方。
  柯拉沿着地下室的走廊走了一段后,在一个门前停了下来。她很幸运,这道门是从外面上的锁,经过这道门继续向前走可以,但从门里面向柯拉来的这个方向走却不行。
  过了这道门,柯拉看到,这里的走廊墙壁是白色的,上面镶着白色的瓷板。继续向前走,柯拉又碰到一道门儿。这道门很有可能是用钢化玻璃做成的一道隔离墙。
  这道隔离墙上的电子显示屏不时地显示出这样的字样:“危险,非常危险!此路不通!”
  米沙就在这里,柯拉明白了。
  她没有在乎显示屏上的字样。她转了一下门把手,谁知地下室里警铃大作,红灯闪闪。柯拉一闪身进了门。如果这时她被发现,她将无处可藏。
  前面还有一道玻璃门儿,几乎全被刷上了白漆。只是在与人的眼睛同高的位置上留下了一块透明的地方,就像老式坦克上留的了望孔。
  柯拉在这道门前停了下来。从透明孔望去,里面是一个房间,没有窗户,但灯光通明。
  这是利用地下室走廊的尽头隔离而成的一个房间。房间里摆放着一张床,上面盖着一条灰色的被子。米沙就躺在被子上,背对着柯拉。
  柯拉敲了敲玻璃隔离墙。米沙一动也不动。柯拉害怕起来。
  这时,柯拉发现隔离墙跟儿下的地面上有一张格纸,看样子是从什么笔记上撕下来的。上面用褐色的颜料歪歪斜斜地写着:“遭受细菌试验,地球面临病毒威胁”。
  这种颜料的痕迹一滴滴地流在地上。看来,米沙·霍夫曼再也没有力气继续写下去了。
  柯拉明白,米沙是用自己的血写了这段话后,走到床上躺下,弯曲着腿,面朝墙壁。
  柯拉认为米沙已经昏过去了,更有可能的是,他已经死了。她怎么叫,他也听不到了。
  柯拉猛地向楼上跑去,她要去叫醒警卫,叫他们来救助米沙。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一冲动行为,将会使霍夫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所表现出来的英雄壮举化为乌有。
  在预感到柯拉的这一危险举动后,米沙向柯拉发出了自己最后的意念:“站住!千万不要去跟刽子手说!这将导致所有人的死亡!请告诉局长……!”
  也许,话不是这么说的,或者不完全是这么说的。但对词义的理解,使柯拉停止了行动。柯拉是不能不服从这个命令——这是米沙最后一次大脑活动发出的信号的力量。这个信号一发出,米沙·霍夫曼就死去了。
  柯拉看了看米沙,她把拳头堵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请原谅,米沙。”柯拉说。
  她很清楚,米沙已经死了,现在一切取决于她,取决于她能否悄悄地从地下室和大楼里出去,不使上校知道她已经看到了所发生的一切。而最主要的是赶快赶到卡尔宁教授那里去,他会帮助她的……
  幸运的是,地下室里响起的警报声并没有惊醒警卫。莫非他们不太想到地下室里来?莫非他们已经知道了这里有病毒?
  柯拉蹑手蹑脚地上到地上一层。微弱的灯光映照下的走廊黑乎乎的。柯拉所处的位置距离她打开的那个窗户不远。就在她跑到这个窗户所在的那个房间跟前时,上面的楼梯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
  柯拉迅速躲进房间,随手轻轻地把门关上,一点声响也没有。
  脚步声从身边过去了。一共是两个人,他们轻声说着话,这两人大概是护士。
  柯拉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雨完全停了。为了避免冒险,柯拉藏到了楼旁边生长着的灌木丛的后面。
  探照灯照耀着大门,没有发现柯拉从楼里跳了出来。
  柯拉顺着楼向前走着,一直走到与平房的墙角相齐的地方。现在平房的墙角可以掩护她了,本来完全可以大胆地跑回自己的房间去。但是柯拉没有这样做,而是在墙边停了下来,有大约一分钟的时间,就那样站着,一动也不动,她要克服一下自己的疲劳,一步也走不动了。不论是人,还是事物,一切都混淆了……
  教授正在睡觉,不能打扰他。柯拉明白,未必能够救出米沙或是给他提供帮助。但这件事又不能置之不理。尽管现在从平房里出去为时还早,但在山上,在这样黑暗的时候,什么事情也办不成,柯拉还是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防教授的门。
  幸好教授并没有躺下睡觉。他坐在床上,两条瘦瘦的细腿交叠在一起。他抬起眼透过厚厚的眼镜片看了柯拉一眼,说:“坐下吧,你去看霍夫曼了?”
  “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去你那里看过,没有人,我想可能是去看霍夫曼了。他的情况怎么样?”
  “我很担心。”柯拉回答说。
  接着,她把看到的一切都跟教授说了,并把小纸条的内容向教授做了转述。
  “就像哥特小说里描写的似的,”教授说,“万幸你第一个看到了那张纸条,这样的机会可是太少了。”
  “他命令我走开。您别以为是我害怕了。当时我想去叫人来救他,让他们给点药或是做点别的什么!您很难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你也看到了,我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当时,他并没有对我说什么,而是通过脑波告诉我的,没用语言……”
  “我是相信你的,小姑娘,”卡尔宁说,“假如你当时没有那样做的话,你现在可就在地下室里出不来了。霍夫曼反正是死了,他们会将这一秘密保存下去。现在嘛,我们还有机会。否则的话,我们可就一无所有了……”
  “我应该同您一起走!”
  “去哪儿?”
  “你曾说过,您可以同加尔布依说说,他可能到树林里来……”
  “我什么都没有放弃,柯拉。我会同你一起去树林里,希望能够找到加尔布依。柯拉,我是这么说过,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要知道我们连个手电筒也没有。”
  “那我们慢慢走……”
  柯拉自己收住了话题。她很固执,也很愚蠢。在夜晚,在黑乎乎、湿漉漉的树林里,他们又能干什么呢?他们在那里又能找到谁呢?
  “我们是到不了‘彩虹’别墅的,”教授说,“而加尔布依又不可能整夜呆在那里等我们。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是活着还是死了。我担心在这件事情中,我们无法弄清霍夫曼的情况……不管怎么说吧,还是等到天亮了再说吧。”
  “您这里有电话吗?”
  “这里只有电报联系。在某些方面他们跟我们是不同的。”
  “那我回去了?”柯拉有点发冷。
  “如果你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害怕的话,你可以留下来。你在床上睡,我在地上睡。”
  “谢谢,”柯拉说,“我还是回去吧……我总觉得我能为米沙做点什么。”
  “如果我们能够理解米沙提出的忠告,并采纳他的忠告的话,我们就能为米沙做多得多的事情。”
  “那我走了?”
  “走吧,柯拉。好好睡一觉。明天将是艰难的一天。”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四部 第一章
  早上5点,卡尔宁来敲柯拉的门。
  天还没有亮透,只是稍微有点发蓝而已。教授用皮包骨头的手指头轻轻一敲柯拉就醒了,尽管她只睡了两个小时。对于她来说,睡觉是件可怕的事,因为她害怕作恶梦。教授穿了件上衣,扣子扣得严严实实,脖子上搭了一条毛巾。
  看到柯拉诧异的目光,教授说:“尽管不太好看,但这样嗓子不会生病。”
  当他俩走出平房后,教授悄悄地补充说:“可能你觉得可笑,在这种时刻我还考虑嗓子的问题。问题是,当冒险的事业开始时,我可不想生病。”
  教授的面部表情异常严肃,柯拉弄不清教授是在开玩笑还是在为她鼓劲儿。实际上,他真的是在等待冒险的事业的开始。
  雨停了,但却升起了迷雾。在昏暗的夜空中,浓密的雾霭就像浅灰色的棉絮一样,柯拉向前迈出一步,就陷入齐腰深的雾中。
  “没关系,”柯拉悄声说,与其说她是对卡尔宁说,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天马上就亮了,而现在在浓雾中,我们会轻而易举地走出收容所。”
  当他们走到岔道口的时候,天几乎大亮了。刚才还是一片灰色的花丛,现在已经显现出五彩缤纷的色彩来。而天空也变成了蓝色。后来,他们转向了一条窄窄的小路,这条小路通向‘彩虹’别墅。但是,他们并没有沿着小路下去,到别墅那里去,因为目光敏锐、小心谨慎的柯拉突然警觉起来:在清晨树林的热闹声中,夹杂着别的动物的声音。
  柯拉扬起了一只手。教授明白了,顺从地停住脚步。
  柯拉尽量不拨动树枝,她向林间空地望去,发现在一棵结实的橡树下,有一个人身上盖着一件雨衣,缩成一团,正打着呼噜在酣睡。他的雨衣随着喘气的节奏一起一伏,就像气球一样。
  “噢,上帝啊,”教授脱口而出,“这个老傻瓜一定会感冒的。”
  教授说着,就穿过了林间空地,柯拉没敢阻止他。
  教授伏下身子,抓住睡觉者的肩膀摇晃起来。那位睡觉者一下子就醒了,就像没有在睡觉,而是在等着跟人接头一样。柯拉一眼就认出,这是加尔布依。卡尔宁对这次会面似乎并不感到惊奇。他等加尔布依爬起来,抖落身上积聚的寒气,搓把脸,揉揉眼睛后,才问:“早就在这里等我们了?”
  “我是跑出来的,”加尔布依说,“他们随时会来找我的,甚至可能带着军犬来,而你,却像没事儿似的,跑到哪儿休息去了。”
  “我昨天晚上等过你,柯拉可以作证。”
  “你干吗邀请外人来。”加尔布依皱了皱眉头。
“现在不是谈论这件事的时候,柯拉比我还有用,特别是现在。”
  “关于有用没用的问题是抽象的。比如说,你很善于证明自己在最不合适的时候的毫无用处。”
  “现在咱们别争了。”卡尔宁说。
“我也不想争吵。”加尔布依说。
  “你怕什么?”卡尔宁问。
  “我想,军人们已经决定处死我,”加尔布依回答说,“在这之前,我能够在高层呆着,只是因为有总统的力量和技巧。总统为了政权,他需要我,而军人们认为我对他们构成威胁。现在,他们已经把总统给杀害了……”
  “总统被人杀的?”
  “他们为总统安排了一次空难事故。我知道得很清楚:总统的副官同我联系,他曾警告我说,我已经被排上队了。”
  “他们也想杀死您?”加尔布依在原地不停地跳动着,为的是暖和一下。“他们老是担心我,这并不是说他们不想杀我,而是怎么也定不下来,怎样才能更好地做成这件事——避免人们把我的死与总统的死联系起来,趁着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我跑了出来,是深夜跑出来的。”
  柯拉向大海的方向走了几步,透过树枝可以看到闪着白光的大海。从山上向下望去,‘彩虹’别墅就在眼底。别墅的旁边停着两辆军用汽车,车上坐着士兵,从山上看去,这些士兵就像铝制的玩具兵一样。
  “他们已经集合了。”柯拉说。
  教授第一个走了过来。“他们起来得很早。大概,他们醒悟到什么了。他们有军大吗?”
  “我怎么知道!”加尔布依说。
  “他们给你安排警卫了吗?”
  “他们认为我还没有起疑心。”
  “这么说,他们要杀死你,这不是你自己的推论吧?”
  “你瞧,这些士兵也是我的推论吗?”
  “也许,他们被惊动,是因为行动计划的领导人失踪了?”
  “别瞎说,我的爱德华。”加尔布依把手一挥。
  “我绝对不是在开玩笑。我有百分之二百的把握,你现在毫无危险可言。”
  “你凭什么这么说?”
  汽车一辆接着一辆向足球场方向驶去。在东方的海面上,天空开始出现金黄色,太阳快出来了。
  “军人们想立即,起码也想尽快把我们这些人都派回地球去。你知道吗?”
  “这可是胡说!这和他们想把一队突击队员派到地球上去缴获战利品的想法一样,都是小孩的游戏。”
  “那你听听柯拉告诉你些什么。最近两天,她曾两次同霍夫曼讲过话。霍夫曼你认识。”
  “我都认识。那么霍夫曼对你说什么了,亲爱的小姐?”加尔布依问。令人惊讶的是,加尔布依的年龄很难猜测。他的面颊鼓鼓的,胖胖的脸上一点儿皱纹也没有,但与此同时,看得出他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
  “霍夫曼死了,”柯拉说,“因此,我们这么急着见到您。”
  “怎么会死了呢?他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没有人向我报告?”大男孩儿生气了。他一下子忘记了,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他手下的医生,而是从并行世界来的外来人。
  “你把一切都告诉他吧。”卡尔宁说。
  “全部?”
  “你把一切都详细告诉他,不要白白浪费时间。”
  柯拉发现,教授跟她说话时,已经改用“你”来称呼她。不过,这发生得很自然。
  看到柯拉还在犹豫,卡尔宁生气地说:“你还有别的助手吗?还有别的救世主,大救星?也许,你认为找拉伊—赖伊上校更好些?”
  柯拉把自己两次看米沙·霍夫曼的情况,把血写的小纸条的情况都给加尔布依讲述了一遍。
  正说着,柯拉眼角扫了一眼‘彩虹’别墅方向。她发现有两个扎着鲜艳围裙的医生从别墅里走了出来,医生的后面有几个军官,军官们手里提着手提箱。他们坐上汽车,汽车像刚才那两辆吉普车一样,向收容所驶去。看到这些,柯拉一下子停止了讲述。
  “现在,他们就会发现:我们可爱的行动计划领导人在哪里了?”卡尔宁说。
  柯拉感觉得出,卡尔宁的话带有挖苦的味道。
  “你住嘴!”
  “他们暂时还会珍惜你的美梦——要知道,如果没有你,那么让难民返回家乡的行动计划就有可能实现不了。换言之,你是不是已经把人才培养出来了?”
  “人才还在培养,还在培养,”加尔布依说着,把脸转向柯拉,“请您接着讲。这么说,您认为霍夫曼已经死了……”
  柯拉又讲述了5分钟才讲完。柯拉还两次重复霍夫曼最后时刻的想法,也就是柯拉感应到的那些没有用声音说出来的意念。
  太阳已经从海上升起,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就像在集会一样。
  柯拉心里想,米沙这个时候大概还那样地躺在那里,而刚才坐车去的那些医生将会围在他的身边,分析造成米沙死亡的原因。
  “有一点我不明白……”加尔布依说,但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卡尔宁打断了他的思路:“你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要毒害霍夫曼!”
  “我想象不出来!”
  “我认为有两个原因,”卡尔宁说,“第一个原因很简单,你自己也能够想得到:他们想弄清楚,人体器官的反应是否有差别,我指的是地球人的器官,对某种病毒的反应与当地人的反应有什么样不同。”
  “这里说的不是致命的病毒,”胖胖的男孩儿说,“那第二个原因是什么呢?”
  “这第二个原因是,你,我的天使,你使他们相信,霍夫曼是从未来派到这里的间谍。”
  “他们害怕了?”  “他们认为,牺牲米沙比牺牲我和柯拉要好一些。”
  “这么说,实验成功了。”加尔布依转脸对着柯拉问:“您说,他们是什么时间给米沙注射了针剂?”
  “昨天他就已经病了。”
  “这是一种高效的病毒,这种病毒我们以前还没有实验过。”
  “也不可能实验,”卡尔宁说,“应该选用别的方法。”
  “这么说很可能只有一昼夜的潜伏期,一昼夜过后就会发病。考虑得还挺好。”
  柯拉的目光从一位科学家的身上转到了另一位的身上,但她不能完全跟上两位科学家快速谈话的思路。
  “细菌战的胜败,取决于能否消灭星球上的居民……或者说哪怕是瓦解它的防御体系也好。但这未必管用。”
  “我们不知道这种病毒的生命力有多长,”卡尔宁说,“也不知道它传播的速度有多快。我们现在一点也不清楚,而能搞清这一点的只有你。”
  “怎么,你是正式建议我回去?”
  “回到那步兵不去的地方,”卡尔宁说出了一段谜一般的句子。
  而加尔布依一下子就接上去说:“在那里,装甲列车不驰骋,重型坦克不爬行,只有铁鸟在飞行!”
  “您接着说吗?”加尔布依问柯拉。不知道为什么,他兴奋起来,变得年轻活泼起来。
  “我记不住这首诗了。”柯拉说。
  “我们的后代,”加尔布依说,“没能记住这首诗。也就不知道这不是一首诗,而是一曲战歌。也就是说,爱迪克,你认为我应当返回去?”
  “假如你没有参与这件事的话,连这种危险也不会有的。”
  “只是你不要跟我说什么你已经警告过我了。”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卡尔宁严肃地说,“可是你并没有听从我的话。”
  “是不能,”加尔布依并没有否认,“他们不会在临近成功的时候加害于我吧?”
  “你知道,他们现在还不会加害于你。但是,以后,当一切都搞妥当之后,他们就会杀害你,就像谋害你喜欢的总统那样害你。”
  “别说了,爱迪克。总统是个光明磊落的人。”
  “如果你不想想他是踩着什么人的尸体才夺取了政权的话,你更会觉得他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这已是20年前的事情了。”
  “20年还算远吗?”柯拉看着两位上了年纪的小孩子,他们回想起了童年的什么故事。
  “我不是小鸟,我是乌鸦。”卡尔宁说。
  “你确信我应该回去?”
  “我在想别的事情,”卡尔宁说,他摘下眼镜,用手帕擦拭着镜片,眯缝着眼看着加尔布依,“我要想想,我和柯拉最好应该怎么办。”
  “你们应该破坏他们的计划,但不能让他们猜测到是你们干的。”
  “谢谢你的好建议。”卡尔宁微微一笑。
  “你们回去吧,等着听下一步的消息吧,”加尔布依继续说,“如果我用得着你们,一定来帮我一把。你们也知道,我希望一个人呆着。”
  “他们打算干什么呢?”教授问。
  “遗憾的是,我知道的并不比你知道的多。”胖男孩儿加尔布依着急了。“听我说,爱迪克,我不想让他们把我抓住。已经7点钟了。”
  “你说得对,”卡尔宁表示同意,“但不管怎么说,你要回答我,他们打算怎样威胁我们?他们要用什么方法把病毒弄到地球上去?”
  加尔布依低下了头,就像第一次见到卡尔宁似的。
  “这么说,你不知道?”
  “不知道。”
  “也没有考虑过?”
  “我只是怀疑?”
  “把你的怀疑说给我们听听。”
  “您是知道的?”
  “我要确认一下。”
  “那又怎么样?”
  “这个问题我们让姑娘来回答。”
  “什么问题?”柯拉问。在两人你来我往的口舌决斗中,柯拉已经看出了争论的实质。“如果你们比地球要落后得多,而归你们支配的时间又不是那么充裕,你们将怎样占领地球?”
  “但供我们支配的有病毒。”柯拉提醒说。“这就对了!”
  “那么我就把病毒布撒到地球上去。”
  “怎么布撤?”
  “把病毒的携带者布撒过去,把某种带病毒的动物或者是……”
  “或者什么?”
  “或者是人!”
  “这就对了,”加尔布依转身向着卡尔宁说,“小孩子嘴出真理。如果说刚才咱们还有什么疑惑的话,那么现在我已经没有疑问了。我们将使手里掌握的这些外来人都染上病毒……”
  “所以,昨天就把我们的衣服还给我们了。”柯拉插了一句。
  “衣服已经还给你们了?”加尔布依连这件事都不知道。
  “还回来了,还告诉我们说,我们该回家了。”
  “见鬼,那他们怎样使你们染上病毒?”加尔布依不禁脱口说出声来。
  “有许多方法可以使我们染上病毒,”卡尔宁说,“这些方法取决于病毒的传播途径。所以,你应该向他们证明,你对什么事都没有疑虑,但是,你要弄清楚病毒的传播方式。”
  “好吧,”加尔布依同意了,“你是对的,爱迪克。他们可以把病毒放在食物里传播给你们,也可以通过通风设备……”
  “但要注意,自己可别被传染了。”
  “不要说一些人所共知又没有人反对的事儿。”柯拉说,“他们已经给米沙·霍夫曼进行了注射。他们接着会把我们一个一个地带进地下室去注射。然后,我们将会有若干小时的潜伏期,他们会在这段时间里,把我们扔回去。如果他们不出错的话,地球上将会出现一片混乱……”
  “走吧。”卡尔宁说。
  “那您干什么呢?”加尔布依问卡尔宁。
  “至少我知道一件事,”教授说,“我们不能马上返回收容所。”
  “那其他的人怎么办?”柯拉问,“我们应该提醒他们!”
  “那你说说,你提醒他们什么?”卡尔宁一下子来了兴致。
  “让他们小心病毒。”
  “可你要知道,现在维克托还没有告诉我们病毒是怎样传播和扩散的,我们不知道提醒其他人什么!让他们不吃饭?不喘气?拒绝打针?他们怎么逃生?”
  “那就让他们去死,而我们活下来?”
  “如果您能够活下来,”加尔布依截住教授的话头抢先说,本来教授想反驳柯拉的话,“你就能帮助其他的人们,一个死去了的你,谁也不需要,只有列伊将军除外。因为你死了,也就成了死亡感染源。”
  “那到底该怎么做?”柯拉很着急。
  “呆在这里等我的消息。”加尔布依说。
  “也不完全是这样,”卡尔宁纠正他的话说,“我们向那个方向走300米,从那个地方可以看到收容所和那些平房。要紧的是要紧紧地盯住收容所,也许我们还能看到什么感兴趣的情况。”
  “那好吧。”加尔布依表示赞同。
  “上帝与你同在,”卡尔宁说,“快点回去吧。”
  “我尽力吧。”加尔布依说着,加快了脚步。教授和柯拉看着加尔布依消失在一片绿色中。
  “这就像看电影一样,”当加尔布依已经消失后,柯拉说,“加尔布依是他的真名字吗?”
  “不是,”卡尔宁说,“他的真正名字叫加尔布兹。当他在当地成了名人时,他就把名字改成了当地人的形式。”
  “您同他在一起学习过?”柯拉猜测着。
  “你想知道这一切发生的真相吗?”教授问。
  “那当然!”
  “我想,把每一时期发生的事情只简单地说一下就足够了。”教授回答说,“只是现在我们应该到那条小路上去。从那里,我们可以很好地观察收容所里发生的情况。”
  “那您现在就讲,现在就开始。”
  “好吧。”他们向收容所的方向往回走。已经是早晨了,小路上,鸟儿欢唱,晨风拂面。早晨的阳光斜斜地铺洒在在树叶上。这时,一架直升机在教授和柯拉的头顶上低空飞过,接着,又是一架……
  “将军们又飞来了?”柯拉问。
  教授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们沿着小路向前走着,来到一个面向大海的小坡上,从这里,可以眺望远处的大海。
  他们看见‘彩虹’别墅旁边的足球场上已经停了好几架直升机。一些士兵正在从飞机上往下搬运一些箱包。再远处,有一群士兵正在组装一个类似迫击炮的东西。士兵人数很多,还可以看到远处的海边上,有一队身穿灰色军服的海军士兵正在登陆。他们的衣领是翻领的,呈波浪形,以显示海军的特点。
  “他们集结了整整一个集团军。”柯拉说。
  “你观察得很细!”教授指出,“可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呢?”
  “他们还是想把我们这些人送回我们的世界,我有点相信了。”
  “这么说他们并不害怕病毒?也就是说,他们有解药?”
  “也许你说得对。我们希望维克托能把这事弄清楚。”
  “是维克托·加尔布兹吗?”
  “是维克托·菲利波维奇·加尔布兹,十月革命的同龄人。”
  “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说,他生于1917年。有时候我很奇怪,那么多很一般的东西你都不知道。”
  “我是想知道什么是十月革命的同龄人?”
  “大概弄不明白了。你还记得法国的热月事件或者古罗马的三月望日事件吗?”
  “在三月望日尤里·凯撒被刺。我在托恩通·威尔德尔的一部小说里读过这段故事。”
  “是新出的小说吗?”
  “不是,这部小说是作家在你们那个时代写的。也许,您还认识这个作家?”
  “不认识,没有机会认识。我担心他是一位美国作家,思想不是很进步,我们就不把他的作品翻译过来。”
  “作家还有进步的和侵略性的之分?”
  “别胡说!”教授生气了。“作家当然有进步的和反动的之分。你最好听我的,否则的话,我们可就没有共同语言了。”
  “这样不好吗?”
  “对于我来说,这很好。对于加尔布兹来说怎样,我不知道。而对于尼涅利娅来说,大概就是悲剧了。因为所有的人,或者几乎所有的人都同意返回自己的时代。对于我来说,我是1949年死的。”
  他俩走到了一条宽阔的小路上,这条路直通收容所。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二章
  返回收容所的路上共花了大约10分钟。这段时间足够卡尔宁教授向柯拉讲述一个令人吃惊的故事。
  卡尔宁·爱迪克和维克托·菲利波维奇·加尔布兹,都是十月革命的同龄人。他俩都出身于社会背景可疑的家庭:加尔布兹出身于一个俄罗斯小市民家庭,而卡尔宁则出身于一个拉脱维亚人家庭。这两个男孩儿都酷爱数学和物理,居然都考进了彼得格勒大学。30年代末大学毕业后,两人就各奔东西了——加尔布兹去了哈尔科夫,在乌克兰。而卡尔宁则在约法附近的皮特尔工作。他俩生活都很美满,因为他们都得以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
  “战争期间,我们俩没有能够上前线,尽管都有铠甲。”教授对柯拉说。
  柯拉觉得眼前出现了一些装甲战车,故事描写的英雄们正在驾驶着战车冲锋。其实,柯拉一下子并没有明白什么是战争?什么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什么是第二次或者是第三次世界大战。根据日期判断,可以认定这里说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在这场战争中,希特勒占领了半个俄罗斯,而斯大林把他赶跑了。
  “战争结束后,我们又在辛菲罗波尔相见了,并通过邮政信箱保持联系。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信箱,这可是保密的军事驻地的标志。”
  “谢谢,”柯拉说,“我的天哪,这个时代离我们那么遥远!”
  很难理解的是,这些生命早就应该结束的人们的愿望和感情,竟会对柯拉和整个地球上的人产生影响。
  “最开始,关于并行世界的想法,纯粹是疯狂的数学抽象概念。这一概念是那样的容易证明,就像推翻它一样容易。同行们嘲笑我们,但对于我和加尔布兹来说,这纯粹是一种游戏,一种智力游戏。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游戏越来越具有精确的数学研究资料的性质。我们开始相信,并行世界在理论上是可能存在的,并就此撰写了论文……”
  柯拉与教授走到一块长满灌木丛的空地上,这块空地对收容所呈居高临下之势。
  从这里到收容所围墙大约有百十米,而距平房约有300米的距离。透过树叶可以看到,办公楼前停放着两辆吉普车。工程师托伊正从平房里走出来。一个系着肉铺用的围裙的医生跟在他的身后。清晨的空气清新纯净,一眼可以看到好远的地方。工程师托伊正向办公楼走去。在这样的早晨,这座大楼显得一点也不凶恶,甚至很难想象,在这座大楼地下室的某个地方,死去了的米沙·霍夫曼正躺在那里。
  “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柯拉建议说。
  “好吧,从这里观察很方便,”教授响应说,接着又继续自己的故事,“维克托首先猜测到,在我们的这个公式背后,很可能隐藏着一个物理现实。并行世界不仅是存在的,而且已经同地球接触,甚至对地球的的引力场产生着影响。又过了一年,我们计算出了两个世界的接触点。我们把我们的发现讲给同事们听。而我们发现的这个现象是那样的规模宏大,我们俩是那样的走运,我们本想去打松鼠,没想到却打中了一只熊。但谁也没有认真对待我们,人们甚至说我们‘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可笑吗?”
  “大概是吧。”
  “你害怕出错吗?”
  “不,不害怕。”柯拉看着收容所,她很想回到那里去,不管那里等待她的是什么。
  “忍耐一会儿吧,”教授猜到了柯拉的心思,“加尔布兹很快就会来的。”
  “他会来吗?”
  “应该有所期望,不能成为最软弱的人。”
  “您这是对我说吗?”
  “是我对你说。你允许我把故事讲完吗?”
  “请原谅。”山下的收容所里一切都静悄悄的。柯拉感觉听到了厨房里碗盘的碰撞声音,而这只是一种想象。离早饭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大概,他俩还没有被发现。
  “不论我们怎样进行计算——你要明白,我们当时连台最简单的计算机都没有——总是得出同一个结论,那就是在克里米亚的南岸地区存在着两个世界的接触点。而如果准确地确定这一点,我们就有机会同那个世界建立联系。我们认为,这个世界在许多方面跟我们是相同的,但仍然是另一个样子。你很难想象一项伟大发现之后的喜悦!我们处于亢奋状态。我们不停地往杂志社投稿,努力向同事们详细解释这件事情的本质,而同事们却远远地躲着我们。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似乎一切都结束了,而维胡霍列夫从拉里莎那里知道了这件事。”
  “维胡霍列夫是什么人?”
  “他是拉里莎的第二个丈夫。拉里莎是加尔布兹的前妻。她离开加尔布兹嫁给了维胡霍列夫,而这位认为,我们说的另一个世界指的是帝国主义世界,认为我们想跑到那里去。”
  “为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还是不明白!”
  “所有的人都想跑呗!”
  “跑到哪里去?”
  “上帝啊,”卡尔宁教授叫了起来,他甚至有点狂喜的感觉,“难道你不知道地球分裂成了两个世界,一个是腐朽的资本主义世界,另一个是胜利的社会主义世界。”
  “谁是胜利的?”
  “我很幸运,柯拉,在20世纪,我没有见到有比你还愚蠢的女人了,”教授说,“你不知道国家安全机关的志愿人员维胡霍列夫的官衔,不知道胜利的社会主义世界需要天天保护,以防止腐朽的资本主义世界的侵害,而资本主义世界正散发着那样的臭味……而遗憾的是,这些我们都知道。”
  “你们就决定逃跑?”
  “当时我们没有做出任何决定,因为我们并不知道我们的能力到底有多大。但是我们明白,1949年已经快结束了,对制度无所不能的迷信,对制度完美无瑕的迷信,开始出现裂痕。当然了,我们的带头人是维克托。他总是比我果断。我们来到计算出来的那个接触点。我们俩有仪器,是我们自己制造出来的。我们在实地确定了两个世界的接触点,还收集了当地的传说……比如说,飞鸟堡,鸟飞崖……等等,这些你都知道。”
  “当然知道。”
  “你也是有意识地来到这里的?”柯拉点了点头。
  “我们在那里度过了大约两个星期的时间……鬼使神差,不知什么原因使得维克托还往单位打了一个电话。单位的人都很吃惊:难道没抓到你们——你们所有的熟人都给收拾了。维克托又给拉里莎打了一个电话,女人建议维克托向有关机关自首。维克托明白了,这个女人是在提醒他。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抓我们,最有可能是在几个小时之内。我们连租住的房间都没有回,带上仅有的仪器和计算结果就跑……”
  “你们是从断崖上跳下去的吗?”
  “为什么?”卡尔宁感到惊讶,“我们知道怎样从断崖上下去。两个世界接触的位置就在断崖突出部上……我们才不会跳崖,我们不是自杀的人。”
  “就这么过来了?”
  “我们在海边苏醒过来……周围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我还记得当时维克托说‘这里到处是荒原,总比我们那里到处是集中营要好,事情不会太坏……’”
  这时,柯拉看到工程师托伊从办公楼里出来了。他边走边平和地跟医生交谈着什么,一个士兵跟在后面。他们的样子很是悠闲。工程师穿着自己夏季的衣服。太阳已经很热了,说实话,天还真的很早,从来还没有这么早就把大家都叫起来,带到办公楼里进行研究……也许,是让他去看了看霍夫曼?目的是什么呢?
  “莫非他已经……”柯拉说。
  “等等看,看他们是否还带别的人去。”
  “那您讲讲后来发生的事情。”柯拉说。
  “很快,人们就见到了当地的司令官……又过了几天,我们明白了,这里的世界跟我们那里的世界有许多共同之处。当我们似乎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的时候,这里就发生了争夺我们、争夺我们的发现和争夺对地球的控制权的斗争……”
  “他们为什么老想得到对地球的控制权?”
  “这是他们内部斗争的继续。”
  “您刚才好像说过,你们并不想参与他们的斗争。”
  “正如您所说的,我们是流亡者,是难民,我们带来了发现,想以此避免被投入监狱,避免像外来人那样被杀死。他们给我们在‘彩虹’别墅里设立了一间实验室。我们得以在当地工程师们的帮助下,研制出了一种仪器,这些仪器能够帮助我们对位于两个世界接触点的那部分地球表面进行监视。”
  “这些仪器能看见地球?”
  “那当然。只要第一步迈出去了,那么,后面的步子也就轻松了。我们建立起了文明的时空隧道。现在,有谁想到这里来的话,就用不着跳崖了,大门是敞开的。”
  山下的平房里,尼涅利娅被带了出来。她还没有睡醒,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走路还晃晃悠悠的。她没有来得及把衣服穿好,把头发梳理一下。一个医生从后面推搡着她。尼涅利娅顶撞着,嘴里骂着什么。幸好她的骂声被百鸟的喧闹声盖住了,没有传过来。
  “他们把她给带走了!”柯拉惊叫一声,“她也面临着同样的威胁?”
  教授抓住了柯拉的衣服袖子,“你能帮助她什么?”
  “我要去提醒她。”
  “提醒什么?”
  “但也不能就这么等着呀……”
  “最理智的办法是等待。我们惟一的一条路就是等待!”教授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就像是另外一个人在用他的嘴说话似的。
  尼涅利娅继续抵抗着,消失在办公楼的入口里了。就这样过了大约二三分钟的时间,卡尔宁一直沉默着。还是柯拉打破了沉默。
  “请继续讲吧,”柯拉说,“你们为什么发生了争论?”
  “在那个美好的日子里,我明白了,所发生的这一切都是不对的:我们在两个世界之间建立了时空隧道,我们建立了对地球的监视,我们开始获得……”
  “大概是因为你们是科学家,而科学家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制造了许多可怕的东西。”
  “你是从哪里听到这种说法的?”
  “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教授从一棵小松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开始驱赶在身边绕来绕去的黄蜂。
  “不对,你说的不对……我们科学家都想成为家乡的著名人物,只是我们不走运。我们生长在那样一个沉重的时代,那个时候,一项伟大的发现就可能毁掉你本人和你周围的人。只是不要夸大我们的自觉性,柯拉。我们当时怕极了,我们害怕被捕,害怕被枪毙,而被枪毙的理由就是我们干了本来并没想干的事。”
  “这就是我最不理解的!”柯拉说。“我们有许多事情都是正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一旦形成了相反的情况,就不能排除,这个星球本身就可能成为一个战场,一切都会有相反的结果。”
  “怪事!”
  “你生活的那个世界,据我理解,是一个饱受自我毁灭症折磨的世界,而我生活的那个世界,一个疯子就可以按动按钮,而敌对的军队不仅互相残杀,而且也屠杀一切和平的居民。”
  “好在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真是太好了!”
  “但发生了别的,”教授赶跑了黄蜂,但黄蜂嗡嗡叫着,跑到柯拉的头顶上了。我和我的朋友万没想到,又陷入了新的麻烦。你想想,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是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找个避难的地方……但我们迟到的情况,和我们所要逃避的情况很相似。当然了,并不完全相似,但还是令人不愉快。说实话,在当地的领导人中也有一些有头脑的聪明人,他们倾向于信任我们。在这些人当中,首推死去的总统。”
  “您也认为他是被人暗害了?”
  “很像。他恰恰是在成为列伊将军夺取政权的道路上的最后一个障碍时,才机毁人亡的。”
  “总统是什么看法呢?”
  “总统认为,信息乃是我们今天最宝贵的武器。总统是对的。他认为,两个世界之间的黑洞,就其本身而言,即使它是存在的,也不会给他带来任何东西。而在利用这个黑洞之前,应该弄明白黑洞的利用方法。”
  “他是对的,”柯拉说,“如果我处在他的位置上,也会那样做的。”
  “你没有这种能力。总的说来,他们首先允许我们从事保密工作,然后,在整个海边设立了多处哨所,把‘彩虹’别墅变成了一个科研中心,给我俩每人三室一套的面向大海的住宅,还给我们提供了电焊设备和工作服……”
  “怎么会那样呢?”
  “我开玩笑。你从哪儿知道了这些话?一切都还不错,我们的研究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我们在这里找到了善良的同事,而有些同事几乎就跟战友一样……但是,我们没能抓住军人们对我们的研究项目感兴趣的那个时机。军人的兴趣越来越浓厚。当军人们形成了一个把总统赶下台,把政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的成熟想法时,我们的那个《地球-2计划》就成了政治斗争的主要破码。对于总统来说,这顶计划是其手中的王牌,而对于军人们来说,则是一下子解决一切问题的手段。当然了,我只是简单地说了说,远远没有把一切都解释给你听……而最主要的是,在一个美好的日子里,我清醒过来,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再也不能于这件事了。在家里的时候,这个都玩够了。我不想用那些企图杀害我的同胞的人站在一起。我的同胞当中,有好人,也有坏人,但他们毕竟是我的同胞,归根到底,他们也都是人!于是,我把自己的想法统统都告诉了维克托·加尔布兹。但他不想看到眼见的事实——他认为一切都将圆满地结束,军人们也将同总统一起协调两个世界的联盟关系,而如果需要回一下我们的故土,那也是有路可走的。”
  “您又夸张了?”
  “我又夸张了。这件事的本质在于,维克托害怕再一次从云中掉回地球上去。他害怕当地的英雄们把他逼得走投无路。‘我离开了奶奶,我离开了爷爷,我更要离开你,狐狸!’他开始劝说我,但更主要的,他是在劝说自己,一切都会好的,和平的力量将会胜利,而军国主义者将羞耻地爬回自己的兽穴里……我没有同他争论。但拒绝参加这项计划的工作。当然了,晚是晚了点,但我毕竟是拒绝了!”
  “很困难吗?”
  “能不困难吗!但结果是,我好赖还活下来了。住在专门的病房里,我保证保守机密。肋骨痊愈了,皮外伤口长好了。哪个地方都不喜欢劳动战线和科研战线的逃兵。”教授笑了,但很苦涩。
  “明白了。”柯拉说。
  “明白什么了?”
  “现在,许多事情我都明白了。”
  “你的话里含有责备的意思。”
  “我什么意思也没有,我在观察收容所。”收容所里,尼涅利娅已经被带了回来。她平静地走着,也不叫骂了。“您早就开始在这里工作了?”柯拉问。“我说过,你在责备我。”
  “我可忍受不了你所忍受的一切。我们能够相信加尔布兹吗?”
  “他可不是笨蛋。总统死后,他认为,他们随时都可能抛弃他。只要他们认为没有他也能行的话,他马上就会被吊到树上。”
  “您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们在这里已经干了……三个年头了。”
  “而在地球上差不多已经过去了一个半世纪了。”
  “大自然真是不可预料。”教授看了看手表。
  “您饿了吗?”柯拉问。因为她自己太想吃东西了。
  “我都忘了吃饭这件事了。”教授回答说。
  “不管怎么说,您毕竟做出了一大发现,”柯拉说,“您想想看,过了150年了,而您的这一发现,没有任何人再重复。这太令人吃惊了!”
  “谢谢。”
  “如果我们回到地球上的话,您和加尔布兹至少获得诺贝尔奖是不成问题的。”
  “诺贝尔奖还颁发吗?”
  “得这个奖是很荣耀的。”
  “我告诉加尔布兹。我还要转告他说,21世纪一个狡猾的小姑娘强烈要求,请他不要把诺贝尔奖评审委员会和我们那个星球上的居民给毁灭,因为否则的话,就没有人给他颁发诺贝尔奖了。”柯拉笑了起来。
  “你真狡猾!”
  在鸟儿的喧闹声中,传来了铃声,这是召唤他们去食堂了。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三章
  这时候,收容所里已经发现,有两个外来人失踪了。从山坡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收容所里寻找他们俩的情景。几个士兵开始在围墙旁边的灌木丛里寻找,但他们并没有爬到山坡上的树林里来寻找:或者是因为没有得到命令,或者是担心什么。但有一点很清楚,寻找工作不会就此罢休,这只不过是延迟一下而已。如果加尔布兹不来的话,那么,柯拉和教授只能跑进山里,或者是投降。
  ……
  加尔布兹急如星火般地沿小路赶来,就像小路上有一群加尔布兹在奔跑似的。加尔布兹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脚下踩着枯枝败叶。他擦了一把鼻涕,四处寻找柯拉和教授。
  当卡尔宁喊他的时候,由于没有想到,他惊叫一声,撞到了一棵树干上。
  “你吓了我一跳,”加尔布兹说,“你就不能小点声喊叫?他们会听见的。”
  他的衬衣都让汗水湿透了,扣子扣得也不对,衣服的前襟歪歪斜斜。
  “如果他们想听,早就听到了。没有人跟踪你吧?”
  “我身后没有尾巴。”加尔布兹说。“那你就说说吧,要不时间可就不够了。”
  “为什么?”
  “因为他们已经开始找我们了。你看那些士兵。”
  “有意思,”加尔布兹说,“你确信他们找的一定就是你们?”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像平常一样高傲,”教授笑了起来,“你还是认为,除了你,没有谁能引起人们的重视。那你就说说吧,你都探听到了些什么。”
  加尔布兹用手整理了一下额前的卷发。“总的来说,你说对了,”加尔布兹说,让他承认别人正确,可真是不容易,“他们都是一些毫无良心的恶棍。”
  “我很高兴,”教授说,“我早就很荣幸地告诉你这一点了。正因为这个,我才住在这简易的病房里,而你高高在上。”
  “如果我不留在上层,谁会来帮助你?”加尔布兹反问。
  “他擅长把任何情况都变得对自己有利。”教授对柯拉说。
  “不要把妇女儿童拖进我们的事情中来,”加尔布兹感到委屈。甚至因为委屈而憋红了脸,“我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而为了救人,我做的就更多了。请原谅吧,我可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我担心其余的人已经在拿生命冒险了。”教授回答说,“只是你干这一切是有意识的,而他们却是你的牺牲品,他们一点儿疑心也没有。”
  “怎么,你还要长生不老?”
  “我没有任何想法,你到底打听到些什么?”
  “我的那些最坏的怀疑被证实了,”加尔布兹说着,吸了吸鼻子,整个一个受了委屈的男孩儿的形象,“那个混蛋将军列伊,实际上已经掌握了国家的政权。但是,反对他的人,其中包括军队中反对他的人力量强大。我努力想同反对派建立联系。我希望我们能将他除掉。”
  “对了,这可不是你玩的游戏!见鬼,你能成为什么政治家?”
  “最起码我在这个国家的上流社会中待了三年的时间。而我的结局也不错。”
  “忘掉吧,忘掉这些吧!”卡尔宁想开导他一下。“当你有强有力的总统支持的时侯,你是强大的。”
  “但是国内保留了健康的力量,这股力量将不会允许进犯地球的冒险行为发生。”
  “我不知道你的这股力量将会在哪里消失,最有可能的是,这股力量将在首都,或者是首都的监狱里消失。可你向下看看,就看那里,你会看到,这里有多少军队了?这是干什么?是来参加足球比赛的吗?”
  “我们可以假设,”加尔布兹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们会采取特别措施保护收容所……”
  “你自己都不相信这一点。”
  加尔布兹坐到躺在地上的一棵树干上。当教授问他弄清楚有关病毒的什么情况没有时,他好长时间没有回答。
  “病毒是有的,”终于,加尔布兹开口说话了,“它只是在活跃期传播。也就是说,当人已经生病了的时候传播。在潜伏期里,这种病毒是安全的。潜伏期的时间是一昼夜,或者稍短一点。这取决于个人的身体特点……发病后,可在两天之内置人死亡。症状是……”
  “等等,关于症状的问题我们待会儿再说,”教授说,“现在,搞清楚这一病毒最初是怎样使人感染的,要重要得多。”
  “他们给霍夫曼进行了注射。”
  “就是这件事情需要加以证实!”可以设想,卡尔宁对他的这个决定是很得意的。“也就是说,他们把针剂连同病毒一起注射到血液中去,这样你就成了感染周围人的传播源……”
  “那时候潜伏期刚好结束,也就是说潜伏期在一昼夜后结束。”
  “这也正是我在考虑的!”教授一拳擂在松树的树干上。“我苦苦地思索一些问题:工程师很可能是在办公楼里被注射了病毒,可为什么当他从办公楼里出来时,与他同行的医生是那样的平静……而士兵还敢留在收容所里?”
  “你认为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吗?”加尔布兹感到吃惊。“这是不可能的!他们向我保证过,一切行动都定在明天进行。是列伊将军亲口对我说的。”
  “不可能!他不可能亲口向你保证!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保证组建一个国家委员会,并邀请我也参加。在这个国家委员会里我有同盟者,是真正的同盟者,我们将在委员会里同军人们进行斗争!不会有任何病毒……”
  “晚了,”卡尔宁说,“你要明白,已经晚了。”
  “可你要知道,把人发送到地球上的工作是要由我来实施的。很难想象,没有我,他们怎么能行呢?”
  “而他们认为,该做的,你已经都做了。”
  “咱们别再拌嘴了……哪怕就现在不拌嘴也是好的!”加尔布兹哀求起来。柯拉也认为他做的对。
  加尔布兹问:“你让我做什么?”
  “把时空隧道车捣毁。”教授说。“你别太天真了。第一,那里不只我一个人。他们的技术专家比我更了解这台设备。”
  “那你也应该做点什么。”卡尔宁坚持说。“你们说的车是什么车?”柯拉问。“现在不是旅游的时候。”
  “我说的是另外一回事,”柯拉说,“你们能派到我们的世界里去的不仅仅是人吧?”
  “还能派什么呢……天哪,这里可真热!”
  树林里根本就不热。现在还是早晨,清新的风从山上吹了下来。
  “我担心柯拉的真实身分,根本不是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教授说。
  “我外表表现出什么身分?”柯拉问。
  “一个天真的、正在休假的女大学生,”加尔布兹说,“至少列伊将军是这么认为的。”
  卡尔宁正要张口说话,柯拉举起一只手制止了他。
  “实话告诉你们,”柯拉说,“我也是你们憎恨的安全机关工作人员。说真的,我还不是正式的工作人员。大概,也正因为如此,你们的主人才认为我是一个愚蠢的小丫头。”
  “到此为止。”加尔布兹声音低沉地说。
  “可不能无休止地脚踏两只船。”卡尔宁说。
  他们把柯拉忘记了,柯拉甚至还跺了一下脚。“你们停止争吵吧!请告诉我,能否通过你们的设备把消息传到地球上去?”
  加尔布兹沉默不语,而卡尔宁回答说:“从原则上讲,这里没有任何特别的东西。我们的这套装置,实际上就是面向地球的一个窗口,它安装在两个世界的接触点上。我们已经倒腾过去了一些什么……动物,还有鸟儿……并对他们进行了观察。结果发现,穿越时空隧道并不会产生任何不良的影响。”
  “那请你们把一封信给发过去。”柯拉说。
  “什么信?”教授问。
  “信上写的是:今天晚上或者是明天早上,将有八名俘虏被遣返回地球,他们均已感染鼠疫病毒,潜伏期为两天。务请采取措施隔离……攸信人银河系警察组织米洛达尔局长或者克谢尼娅。”
  两位物理学家认真地听完柯拉的独白后,加尔布兹说:“如果这样的话,我们能够成功地把这封请求把我们都拉去枪毙的信发出。”
  “既然能行,那就把事儿做成。”卡尔宁说,“再说了,我也不能抱怨你的领导人,柯拉,他也承担着重大的责任。”
  “那么,我就留在这里好了,”加尔布兹说,“至少我不会被枪毙。”
  “至于你嘛,我想,他们是不会让你感染病毒的。”卡尔宁说,“作为一名投靠分子,他们更需要你。”
  “你别出口伤人了。爱迪克!你和我是一起跑到这里来的,我同你是在一起的。”
  “可当我明白我们所从事的事业将危害地球时,我就离开了……”
  “你可真是20世纪的英雄人物!”
  “我有什么办法?”
  “我想,咱们别在这里扯这些了好不好?”柯拉问,“你们最好能告诉我,这封信能不能发送出去?”
  “我不知道,”加尔布兹说,“不过只有当我没有受到一点儿怀疑的时候才可以。为此我应该回去。我也请求你们:暂时留在这里,因为我不希望他们把你们两个也给注射病毒了。”
  “那下一步呢?我们就在山上闲逛?”
  “至少……可能一切都会过去,你们也不会成为实验用的兔子。”加尔布兹艰难地说着,他的脸色变得苍白。
  “不,”柯拉说,“我认为这不行,我不想老是等待,我要去找其他的人。”
  “可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为了与其他的人在一起……”柯拉怎么也无法向加尔布兹解释为什么她应该与其他的人在一起。
  正在为难时,出乎意料的帮助来了。
  “姑娘说的对,”突然,一个刺耳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声音就像是从肚子里发出来的。列伊将军手里端着手枪,站在松树枝的后面。“每个人都应该选择自己的立场。我最讨厌懦弱的人,这种人在你们和我们之间来回摇摆,目的是想通过这种翻来覆去,多捞点好处。这是没有好下场的,加尔布依顾问。”
  “你们跟踪我?”
  “那当然!”
  “我要到国家委员会去控告。”
  “去控告吧!”列伊将军笑了。他很欣赏自己现在的状态——他站在林中空地上,两个士兵站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两手垂下,穿着靴于的两脚岔开,头盔推到前额上,遮住了额前的刘海。“在你控告的时候,你的身后就会出现一名医生,他的手中会拿着一支针。你明白吗?当你刚刚开始胡闹的时候,就会给你扎上这么小小的一针……不会有谁去国家委员会调查你这位好人的死因的。明白了吗?你这个软蛋。”
  “这不行!”加尔布兹喊叫起来,他忘记了眼前的现实。“这办不到!诚实的人们定会知道你们在干些什么勾当!”
  “即使会知道,但是,他们当中可已经没有你了,你已经休息了……也许,不是在这里休息,而是在家乡休息。我看到了这样一个场面:你的亲朋好友向你跑来,而你对他们大声音喊着:我很危险,快把我枪毙吧,不要靠近我,你们要保护自己!你想过这样一种景象吗?”
  “我不想再同您说什么了!”加尔布兹断然地说。
  “别这样,”将军说,“请原谅,我不得不亲自动手来抓你,我很有兴趣回忆我年轻时的情景,那时候我是团里的侦察员。谢谢你,是你带领我们找到卡尔宁和这位小乖乖。”最后一句话是针对柯拉说的。
  “你有什么可说的吗?”列伊将军问卡尔宁。
  “没有。”教授说。“我想也没有。那样的话,我们只好分手了。国家顾问加尔布依,我诚恳地邀请你回去,我们该准备登陆设备了。正像你们所理解的那样,我们不会随随便便地就把你们放回去——我们把你们放回去,是为了让你们告诉自己的当局,你们来到了一个怎样强大而爱好和平的国家里,告诉当局我们是多么友好地对待你们。明白吗?走吧,走吧,回收容所吧,医生在那里等你们呢。”
  “干吗让医生在那里等我们?”柯拉问。
  她怀疑列伊将军刚才并没有听见她同加尔布兹的谈话,他也没有想到他们已经知道了有关鼠疫病毒的情况。
  “医生要给你们做身体检查,给你打一针,防止你们把什么疾病带回自己的故乡。你们在我们这里,就像在先进国家一样,我们是不会吝啬钱的。走吧,这是新政府,一个人道主义政府迈出的第一步。”
  “谢谢。”柯拉说。
  柯拉忧郁地看了看四周,灌木林郁郁葱葱,一些灌木都伸到空地上来了。但是,跑是跑不了的,再说了,这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快走,快走。”士兵对她喊着,用枪筒推了她的后背一下。
  柯拉和教授没有犹豫,一起向山下走去。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四章
  卡尔宁教授心情沮丧,一直到收容所,没有说一句话。在收容所里,士兵把他移交给了在围墙边等候的拉伊·赖伊上校,上校不知是从谁那里得知这件事后,就跑到这里来等候了。他对柯拉看都没有看一眼,但却像对待贵宾一样亲手拉着教授的手。其实,他与教授早就认识了……
  柯拉坐在房门紧闭的平房仓库里,等待着对自己命运的摆布。
  等待了一段时间后,一个护士探头看了看。这个护士的围裙肮脏不堪,她没有掩饰自己的凶恶。
  “出来吧!”护士命令说。
  柯拉本指望在平房旁边的路上,和在穿过操场时能够见到谁,但她谁也没有见到。只有从大海的方向传来喊口令的声音:一、一、二……士兵们正在那操练步伐。在天空中,军用飞机在高空中飞过……天气变得炎热起来,而饥饿可怕地折磨着柯拉。现在,当同加尔布兹见面的激动,以及后来同列伊将军碰撞的紧张过去后,柯拉年轻的肌体最需要的是食物。但是,柯拉一点也不想向眼前这位脏兮兮的护士要吃的。但是,一直走到办公楼里,柯拉也没有见到一位正常的人。在办公楼里,有一位医生在等着她。他问了问柯拉的名字,在记录本上记了下来,就像是一位秘书在接待来访者似的。
  “还剩下一个。”医生对护士说。
  “上校说,他亲自带来。”护士回答。
  显然他们在说教授。只是别带我去地下室,柯拉在心里祈求着护士。只是别带我去米沙在的那个地下室!
  柯拉到底还是被领进了地下室。柯拉被带着向玻璃隔离墙走去。昨天夜里,柯拉曾经来过这里。不过,护士并没有领着柯拉一直向前走去,而是向右一拐,走进了走廊右侧的一个房间。
  脸色红中透青的克列里医生已经在那里等着。柯拉一眼就认出了克列里!
  “很高兴,”克列里医生说,“好久没见面了。”
  “另一个医生被杀死了,”柯拉说,她一点儿也不想委屈克列里,她只想指出这个不幸事件,“他被杀害了,而您还活着?您也会被他们杀害的,因为您知道的太多了。”
  “别胡说,”医生说,“谁也不会杀害谁。只是在惊险影片里才有这样的镜头。我的同事是发生了意外。”
  “不对,他是被残忍的上校杀害的,”柯拉说,“是我亲眼看见的。”
  “不会的,你不可能看见!别再说这种胡话!你已经妨碍我了。”
  “我妨碍您什么了?”
  “妨碍我对你进行检查。今天你们就要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了?这是新政府的人文行为,难道你还不知道?”
  “是人道行为。”柯拉纠正医生的话。
  “我们这里就叫人文行为!”医生愤怒了。
  现在,我要把他激怒到极点,让他拒绝给我打针,柯拉心里想着。但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请把袖子挽起来,”医生要求说,“我要给你量一下血压。”
  “用不着。”柯拉说。“你影响我工作!”
  “可米沙·霍夫曼就死在隔壁的房间里,您后来去看过他的尸体吗?”
  “你在说什么!你疯啦!”
  “在您的病人里,今天有霍夫曼吗?”
  “霍夫曼在几天前因患热病去世了。不是我,是布拉伊医生给他看的病,”
  “这就对了。米沙在布拉伊医生给他看病之前就已经死去了。”
  “奥尔瓦特,我拒绝给你检查!”
  “我可以走了吗?”
  “愿去哪儿就去哪儿!”医生气得怒气冲天。
  柯拉感到一阵难以用语言表达的轻松,她走到走廊里,迎头碰上了拉伊一波伊上校。
  “你在干吗?”上校问,“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在克列里医生这里看病,他给我打了一针就让我出来了。”
  “是吗?”上校很警觉,他不相信柯拉的话,“那你走吧……”
  柯拉沿着楼梯向上走去,她感觉到了上校的眼神儿。
  “奥尔瓦特,你站住!”上校命令说。
  柯拉就好像料到会有这个喊声似的,她快速向上跑去。上校哈哈大笑起来。
  楼梯的上面站着一个护士,她系着一件肮脏的、肉铺里用的围裙。
  “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上校已经走到了跟前,把一只细长的手搭在柯拉的肩膀上,使劲儿捏着说,“你能不能指给我看看,针扎在什么地方?”
  “在胳膊上。”柯拉说。
  “指给我看看!”柯拉稍一迟疑。
  上校看了看柯拉干净的胳膊肘的弯处,说:“我就知道会这样。”
  克列里医生似乎也感觉到出了什么意外,他推开门探出身子来。“怎么回事?”他问,“怎么回事?”
  “你怎么忘了给这个年轻的姑娘扎针了?”
  “怎么可能让她从我这里跑掉呢,”医生假装愤怒地说,“我正要去叫警卫呢。”
  “那你就给她打吧!”
  “奥尔瓦特女士,欢迎光临,”医生说,他的声音不听使唤,有点颤抖,“我们需要打个预防针,请把您美妙的胳膊伸过来。”
  他的脸色已经不是红中透青了,而是发黑了,就像大雷雨前天上的乌云一样——他快要被吓死了。
  “不!”柯拉开始挣扎,她忽然想起来了,但为时已晚,因为上校对她的这种反应已经有所准备。
  “你已经知道了!”上校吼道,“你已经知道了,你不承认?”
  “我什么都不知道!”上校扑到柯拉眼前,用整个身子把柯拉逼到桌子跟前。上校的身上散发着大蒜味和汗臭味。
  医生把注射器准备好,说;“您只要抓紧点,抓紧点……我就能扎了。”
  “她跑不了,”上校回答说,“扎吧!”
  把柯拉逼迫到桌子跟前,给上校带来了一股满足感,而柯拉感到气都不够喘的了……她感觉到了针的刺痛,她觉得毒素正在向她的全身扩散,她屈服了……她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行了,”医生说,“行了,亲爱的。”
  “放了你太可惜了,”上校说,“可应该放,只能再找别的。”上校退到了房间的一角。
  柯拉站起身来,她站立不稳,只好手扶着桌子站在那里。
  “你处理几个了?”上校煞有介事地问。
  “她是第八个。”
  “都给打针了吗?”
  “那当然,上校。”
  “都像她这样打的!”
  “她是一个例外,而我刚想去抓她。”
  “我可看见你怎么个刚想去抓她了!”
  “您想干什么?您没有权力……”
  柯拉听到一声枪响,她忙转过身来看。
  子弹打穿了医生后又打到了墙上。药柜上的玻璃唏里哗啦地掉了下来。医生怎么也不甘心死去——他试图站起来,他的身边到处是血,柯拉一阵恶心,拔腿就从房间里跑了出去。
  柯拉只是感觉到自己刚跑出门,就摔倒在走廊里,一下子就呕吐起来。
  后来,上校把手枪别到腰里,走了出来,对她说了几句话,好像说的是移栽秧苗的事:“他的事情都做完了。无论如何也要把他除死。我们不能留下证人,在历史面前,我们是没有权力的。”
  按照上校的吩咐,一个护士沿楼梯跑进地下室,抓住柯拉的格膊,把她拉了上去。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五章
  这一次,柯拉被带到了食堂里。在这里,柯拉看见了怒气冲冲的骑兵大尉波克列夫斯基。他的眼袋乌青发暗,带着伤疤的脸上又增加了一些擦伤。大尉在房间里气得团团转。“他们把她给带走了!我一定要把她给追回来。”
  “你谁也追赶不上了。”工程师告诉他说。
  尼涅利娅也在这里,而茹尔巴却不在。原来,他也被带去“训练”了。
  “他们找到你了?”
  “找到了。”
  “针也打了?”
  该怎么办呢?现在已经到了该做出决定的时刻了,说出真相还是不说出真相呢?
  柯拉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波克列夫斯基问柯拉:“如果真的让每一个人都回去,回到自己的那个时代的话,我是不是真的再也见不到帕拉了?”
  “我担心情况比您认为的还要糟糕。”柯拉说。
  “要糟糕得多。”工程师说。
  “米沙·霍夫曼已经死了,你们知道吗?”柯拉问。
  “你从哪里知道的?”尼涅利娅问。
  “我知道,我见过他。”
  “我不太了解他。他是病了,还是怎的?”
  “他们给他打了针,跟我们打的针一样。”
  “还打什么针了?”波克列夫斯基问。
  “跟大家打的针的都一样。”
  “我也打了。”工程师说。
  “我也打了。这是抗破伤风血清。”尼涅利娅说。
  “这是一种可怕的病毒,”柯拉说,“咱们都成了武器,成了这些将军们的武器,他们想把地球的的人都传染上病毒,我们将死去,亿万人也将死去。然后,他们就可以占领我们的城市。”
  “喂,你也太过分了!”尼涅利娅生气了,“你干吗冤枉好人。我跟上校关系很好,你可以相信我,他跟我说了那么多温柔的话……那么多。难道他还能对我隐瞒这些东西?”
  “你的上校刚刚把克列里医生给杀了,他怕他把事情说出去……”
  “他能把看书的人给杀了?”
  “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自己人。”
  “你听着,柯拉,”尼涅利娅大怒,她的肚子气得鼓鼓的,“你不要再迷惑我们了。我不知道你想得到的好处是什么,也不知道你是在为谁干事。但是,哪怕是到了法庭上,我也要证明,从当地同志的身上,我只感受到了好的东西,而没有其他任何不好的。他们要在第一时刻把我送回故土。”
  波克列夫斯基等尼涅利娅的慷慨演说结束后,问:“他们真的指望占领地球?”
  “他们想尽可能多地杀害、消灭地球上的人们,”柯拉说,“破坏地球人的组织机构,使我们不能起来反抗。”
  “我们指的是谁?”这时,教授走了进来。他也那样挽着衬衫的袖子,没有穿外衣,用一根小棍压着胳膊肘。
  “指的是人们。谁给你打的针?”柯拉问。
  “我不认识的一个医生。是在办公楼里打的。最开始他们把我带到‘彩虹’别墅,建议我留下来工作,继续研究把部队投放到地球上去的问题。他们需要扩大窗口,但他们又指望不上我的朋友加尔布兹。他的身体不太好,患有心绞痛……”
  除了柯拉,谁也没有完全听懂教授话里的意思。而柯拉明白,教授拒绝合作,因此,就成了死因之一。
  “教授,”工程师托伊对教授说,“柯拉说他们给您注射了致命的病毒。是这样吗?”
  “很遗憾,正是这样。”
  “撒谎!”尼涅利娅喊叫起来。实际上,她现在已经害怕了。于是,她大声地喊叫着,就像施展巫术似的,以免自己害怕。
  “这么说,反正是要死了,”波克列夫斯基说,“我是那么顽强地逃避死亡,我甚至还认为,我找到了真正的爱情……”
  “还没有一切都失去了,”柯拉说,“在我所处的时代里,死去了的人还可以复活,弗谢沃洛德·尼古拉耶维奇可以证明,”柯拉用手指了指工程师托伊,“您没有想想,我们的医学是多么发达。”
  “不管你们的医学怎么样发达,”卡尔宁教授说,“它也有自己的极限。”
  “正是因为这个,我才告诉大家我们出什么事了,而我还有一个建议。”
  “我知道,”波克列夫斯基说,“在这里就结束自己的生命,使他们没有人可派。我同意。”
  “也许,这还是一个漂亮的想法,”柯拉说,“但您要考虑到,有两位病毒感染者,帕拉和茹尔巴很有可能现在已经在地球上了。而他们俩一点也不知道这件事。他俩每走一步,就会扩大危险。”
  “那该怎么办呢?”工程师问。
  “我想,我们当中的每个人都应该记住的是:如果有谁出现在我们的那个时代……”
  “怎么老是‘如果’‘如果’的?”尼涅利娅恶狠狠地说……“出现在我们那个时代,您就应该告诉您遇到的每一个人说,自己是危险的病人。要求他立即把您送到军医院里去。”
  “那他们马上就会把我们给干掉的。”尼涅利娅说。
  “未必,”工程师说,“我可以肯定,那里有人在等着我们……”
  “暂时不会有人等到我们的,”柯拉说,“这取决于我们自己,取决于把我们隔离起来的速度有多快。”
  “不要这种隔离!”尼涅利娅喊道,“我最好留在这里,上校是爱我的。”
  “这就是我不能赞成的,”柯拉接着说,“对于上校来说,你是一个致命的危险。目前,也就是第一天,你还不那么危险,可第一天过后,你就会碰见谁传染谁。”
  “这什么时间发作?”尼涅利娅恐惧地问。“我们认为将在明天早上。”
  “我们还有不少时间,”教授说,“这令我不安。”
  “为什么?”柯拉觉得奇怪。
  “你想想看,为什么要把我们派到地球上去,如果他们怀疑我们已经猜测到了他们的目的,那一切就泡汤了。”
  “他们为什么会对我们起疑心呢?谁也没有跟我们说过病毒的事。”
  “这么说,柯拉撒谎了?”尼涅利娅高兴起来,“这么说,这一切都是捏造的?喂,你怎么不承认呀?”
  “不,这都是真的。”柯拉说。
  这时,拉伊·赖伊上校出现在门口。“很好,我想听听你们在讲什么问题。你们差点儿毁了整个行动计划。”
  “为什么?”波克列夫斯基问。
  “实际上,我们还真的认为你们什么也没有猜到。假如现在是在地球上的话,你们马上就会投降,以便他们把你们枪毙。并把尸体烧掉,而我们也就不能完成计划了。”
  “我说过了!”尼涅利娅惊叫一声。
  “不要靠近我,”上校警告她说,“你那么狂热,可能已经感染上病毒了。”
  “亲爱的,你在说什么?”
  “走开,否则,我开枪了!”
  尼涅利娅躲到一边,嚎啕大哭起来。
  “我们该怎么办呢?”医生问。
  “要按我的性格,”上校说,“我现在就把你们都枪毙在这里,可是我们的领导人有另外的观点。所以,我还把你们留在这里,让我们再考虑考虑。”
  “请等一等!”柯拉对上校喊道,“能不能给我们点吃的?”
  “你们不是吃过早饭了吗!”
  “我和教授没有吃!”
  “你到厨房里去看看有什么吃的没有,那里没锁门。”上校把手一挥,快步走出了食堂。
  “瞧吧,”工程师说,“那么大年纪的人,那么不小心。现在,我百分之一的机会都不给你们。”
  “我很担心真像你说的那样,”柯拉说,“我们就是痕迹,该把我们擦掉了。”
  “不会的,”尼涅利娅说,“亲爱的拉伊正在想什么办法。你们不知道他有多聪明,他不会杀害我们的,因为他爱我。”
  “我们要自己把自己杀死,”波克列夫斯基说,“我认为,越快越好。”
  柯拉走进厨房。那里有一些面包,水桶里还有水。柯拉把水桶放到炉子上,这个水桶代替了茶壶。柯拉还找到了一盒茶叶。
  这时,食堂里传来了人们的喊叫声,但柯拉没有听见。她太累了,太想睡觉了。当喝够了茶水后,柯拉就躺到食堂的椅子上睡着了。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六章
  柯拉是被房间里进来的生人给闹醒的,她醒来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饥饿。
  透过眯缝着的眼,柯拉看到一些士兵把这些外来人带了出去。士兵们的动作并不粗暴,却很认真,也很平和。这样一来,在这个房间里并没有任何可怕的场面出现。
  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好久——窗外的天已经黑了下来。而人们都已经厌倦了等待,于是,大家就说着道别的话,就要分手了。
  “也许我们还能见面?”波克列夫斯基说。
  “如果有什么不当的地方,请不要生气,”尼涅利娅答道,“尽管对于我来说,你是阶级异己分子。”
  “那要看我们在哪里相见了,”波克列夫斯基平静地说,“不是我战胜你,就是你战胜我。”
  人们谁也没有谈到死亡、疾病和病毒。似乎这是柯拉杜撰出来的。
  柯拉在椅子上坐了起来,她差点没叫出声来——她的一条腿麻木了,柯拉说:“如果见到人,要提醒他们别靠近!”
  “得了吧,”尼涅利娅生气地回答,“你又在这里报丧。”
  当然了,他们可不想考虑这些问题!
  “什么时间了?”柯拉问,就像她没有手表似的。
  “五点了。”教授说。教授也没有被叫走。
  工程师同柯拉和教授道别时,狡猾地一笑,说:“再见。”
  “您是知道的,不会有什么可怕的。”柯拉说。“我最担心的是他们想把我们都发送到地球上去。”
  “你说什么?”教授大吃一惊,“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士兵们过来拉住了工程师的衣袖。
  “现在,”工程师平和地说,“我只有两句话相告……既然他们知道我们已经猜测到了有关病毒和他们的行动计划的情况,那么,对于他们来说,再把我们派回去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为什么呢?难道是为了让我们去把关于危险的情况通知所有的人并破坏他们的计划?所以,现在,一切取决于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如果把我们带到‘彩虹’别墅后还继续往前走,那就是说,他们已经决定要枪毙我们了。这是符合逻辑的。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派回去的那几个人,就已经足够了。这些人是无罪的羔羊。他们现在正在与同胞们拥抱。”
  “派回去的总共只有两人。”柯拉说,似乎这能改善什么情况似的。
  “够了,”士兵说,“走吧,汽车在等着呢。”
  “这样的话,如果我在他们的位置上,我要么把这些人都除掉,要么就使他们能够因患鼠疫平和地死去……”工程师最后说。
  工程师快步向门口走去,也没有回头看看,就像他跟柯拉和教授根本就不认识似的。
  而柯拉对列伊将军估计不足。工程师走后,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就进来两个护士。
  “走吧。”第一个护士用手指着柯拉说。
  本来等待的就是这个结局,但同教授分手,并且是最后的诀别,柯拉还是吓坏了。
  “请别这样,”柯拉祈求着说,“能让我们两个在一起吗?”
  “不行,”护士说,“快点。”
  一个护士抓住柯拉的胳膊,姑娘开始挣扎,但这是毫无用处的,因为第二个护士也跑过来帮忙了。她们两个架住柯拉,把她拉到走廊里。
  “再见,柯拉,”卡尔宁在身后说,“我等待着,希望永远存在。”
  令柯拉极为吃惊的是,几分钟后,她来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门被关上了。
  要什么就有什么,而这却是她没有想到的。柯拉坐到床上,上帝啊,为什么这种时候了还能想着要吃的?要知道,到了明天,这个身体就不再需要任何食物了。这个胃怎么能不明白呢?柯拉对自己的胃真的生气了。后来柯拉躺了下来。
  时间过得真慢,各种声音通过天花板下的一个小窗传进来,小窗上加固有铁栅栏。这个窗几乎与地面一样高。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了阵阵的汽笛声——大概是有轮船经过吧。一只叫不上名字的小鸟蹲在窗外的灌木枝上,给柯拉唱起了小曲。一阵吵闹的声音传了进来,远处有几个士兵在吵架……可是,谁也没有来到柯拉的窗前,向她解释一下她未来的命运会怎样。柯拉心里想,大概,我现在应该回忆一下自己的童年,回忆一下教养院里甜蜜的生活……后来,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了心头:病毒在她的体内存活,并繁殖,接着是疾病……现在,在她的体内,心灵的堡垒正在坍塌,心灵的防线正在崩溃——一股外来的邪恶势力汹涌而来,冲进民宅,闯进庙宇,屠杀和平居民……我这都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该怎么办呢,我只有20岁,还没有开始在社会上生活,而他们就想把我杀死!谁需要政权,谁就害怕两手空空。我不知是挡在谁的道路上了。我们这些家兔,为什么总是站到豺狼的道上?这究竟是为什么?我们也应该站起来反抗……亮出我们长长的前牙……就这么想着,柯拉又打起盹来。
  夜里,她被剧烈的头疼疼醒了。头疼得是那样的特别,那样的沉重和奇怪。柯拉非常清楚:发病了。
  柯拉口渴得厉害,她挣扎着想站起来,但两条腿软软的。她走到门口,倚着门,喘息了一会儿后,开始敲门,但声音很低沉,因为门上包着聚氨脂纤维等软材料……
  “我要喝水!”柯拉喊着。但她只是感觉自己在喊。为什么病发作的这么早?……
  柯拉扑到窗前,窗没有关。柯拉认为,也许有人会听到,也许会过来的……
  柯拉倚靠在窗户旁边的墙壁上,她心里很清楚,教授说的是对的:他们要让她死,让她像霍夫曼那样死去。就实验而言,她已经是一只用不着的家兔。如果家兔已经明白对它进行的是病毒感染,那这还算什么实验呢?那就让这只家兔独自喘口气吧。
  “帮帮我!”柯拉对着敞开的窗户大声喊道。
  四周静悄悄的,整个收容所都沉浸在睡眠之中……
  柯拉摸索着回到床上。她还没有屈服,但离屈服已经不远了。应该等待……等待……柯拉再一次处于昏迷状态。
  柯拉再一次醒来是被照射到脸上的强烈光芒刺醒的。亮光移走了,原来这是手电筒的光。
  “给她检查一下,医生。”上校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
  “用不着检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回答说,“这是第二阶段。”
  “那把她带走。”
  柯拉被从床上抬了起来。她心里明白,把她搬运到担架上的人,手上戴着橡胶手套,他们害怕她!她已经成了一个可怕的传染源。
  “请给我一点水喝……”柯拉微弱的声音说,“你们明白吗,我要喝水。”
  “一会儿就让你喝个够,”拉伊上校说,“你回到妈妈的身边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水喝个够……好了,把她抬走!”
  柯拉感觉得出,担架抬起来了,接着就开始摇晃起来。她被抬着往上走……后来,脸上就感觉到夜晚空气的凉爽……她被人抬着走……这是往哪里抬?天空怎么这么黑?
  “让开点儿!”不知是谁在前面喊了一声,“离远点儿,离远点儿,这是特别重要的货物!跟谁说话呢,一边去!”
  办公楼里灯火通明,柯拉觉得这种灯光很不舒服——这是有害的白光!
  “请关上灯,”柯拉请求说,但是,谁也没有听见。
  连水也不能给拿来?他们答应什么了?他们答应说让妈妈给她水喝。可妈妈在哪儿呢?柯拉头晕起来。她幻想着昏迷过去,那样的话,就可以什么也听不到,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可是,就跟故意做对似的,她不仅没有昏迷过去,而且,什么都听到了,什么都看到了。柯拉甚至打量了一下抬着她的人。这些人都穿着长长的,拖拉到地上的长袍子,袍子的面料很光滑,戴着防毒面罩面具。他们的身体捂得严严实实,没有一点儿地方露出来。拉伊·赖伊上校也和其他人一样穿戴,只能根据他的个头儿和使劲儿向后仰着的小脑袋,才能判别出来。
  柯拉被抬进了一层楼的走廊里。担架被抬进了一间明亮的屋子里。屋子的墙壁上有测量盘和控制盘,这是一个大厅,有点跟上一个世纪的原子能电站和水电站的控制大厅相似。屋子里有几个人,也跟前面说的那些人一样,穿着隔离服,戴着防毒面具。他们在这里等候担架。
  “都准备好了?”上校问。
  一个医生说:“应该给她注射肌肉活动激素,否则的话,她会摔倒在那里,一下子就被抓住了。”
  “对波克列夫斯基有效吗?”
  “波克列夫斯基当时几乎是一个健康的人……也就是说,他能控制自己……我们使他失去了对过去的记忆……”
  “好样的,好样的!”列伊将军嘴里嘟哝着,走到跟前来。对于列伊将军,也只能根据他的声音才能辨别出来。“我们的加尔布依顾问在哪里?他正在等待着人们抛弃我,把我在第一棵树枝上吊死呢。他在哪里,我的天使?就让他欣赏一下,由于他的过错,我们被迫要干什么。”
  “怎么会是我的过错?”加尔布依从玻璃隔离墙后面说,这道隔离墙从大厅隔离出一个小隔离间,就像电视导演的控制台室一样。
  “是你向他们透露了我们的一个小秘密,顾问。我们本来是想让他们在没有发病的时候健康地回去,使他们能够在家里很人道地死去,死在亲人的怀里。而现在,我们要在他们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打发他们回去……他们这些人,现在已经不是人了,而是可怕的疫情传染源。我都为地球感到可怕!”
  “算了吧,将军,”加尔布依要求将军,“这些话从您嘴里说出来,我都感到痛苦。”
  “哪些话?”
  “一个仇视人类的人和一只野兽的话。”
  “你知道你是谁吗?加尔布依。你是一个出身于很不错的家庭的男孩儿,你总是长不成大人。你能够给自己购买所有的玩具,但是你不想看到周围有人死亡和挨饿。因为你感到不愉快……你也是从地球上跑来的,因为你想得到糖果。算了吧,糖果你已经得到了。请把这个姑娘打发回家去吧。我们还有一个候选人。他正在门后等着呢……瞧!”
  “你敢杀害我?”加尔布依说。
  “随着时间的推移,你将会自己死去的,原因是羞耻和良心不纯洁。”列伊将军回答说,“我不会动你一个指头的。你对于我来说能有什么用处?将来还有点用处。我对你是那样的了解,你愿意成为我们伟大国家的一位最听话的国务顾问!我要让你担任战利品管理局的局长!你要负责处理从地球上缴获的东西。因为你对地球上的东西很有研究……算了,行动吧!”
  “将军……”
  “不要向我提任何要求。你要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对于我来说,你甚至算不上一个同盟者,而只是一位旅伴而已。我们并肩走一段路后,就会各奔东西。谈什么人道主义,你说给我听听,他们那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从我们发走第一批外来人到现在,过去多长时间了。你什么事儿都瞒着我。”
  “我没有隐瞒什么,”加尔布依感到委屈,“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但等待结果为时尚早。这是您的医生们说的,也是被霍夫曼的反应所证实了的看法。早了点,将军,不要急着当两个星球的总统,您可能要处在两个星球之间的位置上。”
  将军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在对一只即将被打死的蚊子保持着忍让,暂时还不能打:人道主义者们在看着呢。
  在地球上事先给柯拉注射的针剂开始起作用了,柯拉觉得自己稍稍好些了。当技术人员根据加尔布依的命令启动大屏幕时,柯拉甚至能够抬起头来看看。
  这个大屏幕以小角度,从上往下监视着西梅伊兹。而柯拉几乎一下子就明白了,这里监视的是她亲爱的西梅伊兹,地球—2。在这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里是在拍电影吗?……是电影,这部电影大概叫《战争结束后》,或者刚空袭之后》……可是,不知为什么,在一条长条椅子上,也就是纪念碑旁边的那条椅子上,躺着一个女人,她的一只手臂毫无生气地耷拉到地上。在一块空地上,在林荫道的尽头,还可见到两具尸体。一架带有“急救”字样的直升机就停放在旁边,但机上没有一点儿有人的迹象。直升机的舱门敞开着,却不见任何人下来救助遇难者。在远处的十字路口上,出现了当地的一辆带有“急救”字样的救护车,从屏幕上,可以看到,这辆车慢慢地滑动着,最后消失了……
  屏幕上几乎无声地显示着这些场面,只能听到一点儿咝咝的声音。
  突然,列伊将军一本正经的、野兽般的吼叫声音打破了这轻微的咝咝声:“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妈妈的!他们的抵抗力很低下。在郑周围地区,他们都已经死光了,而我们却还在这里浪费时间!要下狠心!”
  “我并不这么认为。”加尔布依懒洋洋地说。
  “你愿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立即给我组织先遣队!不要浪费一分钟!你听见了没有?”
  不过,加尔布依即便是听到了,也一点儿帮不了将军。
  将军急乎乎地从大厅里冲了出去,加尔布依在他身后对他喊道:“奥尔瓦特怎么办?”
  “谁?”
  “奥尔瓦特和卡尔宁怎么办?他们两人已经感染了,但还没有发送走!”
  “枪毙了算了。”列伊将军提出建议。但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补充说:“枪毙他们我们什么时候都来得及。要立即把每一种病毒都发送到地球—2上去。”说完,将军因为自己的玩笑话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很低沉,他把门一关,消失了。
  柯拉继续观察着西梅伊兹发生的事情。她明白了,在潜伏期的计算中,实际上出现了某种错误。潜伏期比这里认为的要短一些。因此,流行病侵害了地球-2,也就是我们的地球。这种侵害是突如其来的。也许可以说,这也正是这里的军人们所期望的!可难道米洛达尔也没有采取措施……忽然,柯拉恐惧地意识到,从她离开地球的那一时刻算起,到现在,地球上已经过去多少时间了,一点儿也不知道。由于时空隧道的相对性,霍夫曼离开地球的时间比柯拉晚,但他却比柯拉早到了这个世界。柯拉想,这样算来,地球上也就刚刚过了5分钟……马上那里就有客人了,一些生病了的客人。
  “请原谅,”柯拉很清楚,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快把我们发送到那里去吧。”
  “我不希望这样,”突然加尔布依说,“我知道一个小秘密:这里有一种可治疗鼠疫的解药,是一种疫苗。最起码您死不了了……在那里,您自己去看看吧!”
  “也许,我还能提醒一下什么人,向他解释一下发生的事情。”
  “胡说,你已经晚了。”
  “那请你告诉我:您能从哪里搞到疫苗?”
  “你别胡说了!你要被送到北方的一个研究所……而这还要调到列伊将军的批准。”
  “那样的话,也就是说,您不能帮助我了?疫苗只是为你们准备的!”
  “可以冒一次险,我们把你给藏起来。当主要的军事行动刚刚转移到你们那里时,我们就把您悄悄地发送到北方去。列伊将军将会忙得不可开交,而我们一定……”
  “她会死的。”卡尔宁说。卡尔宁是自己走进来的。有两个护士扶着他。他的样子就像人们所说的:比死人还难看。
  “什么?”加尔布依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连我也会死的,”卡尔宁补充说。“你对此已经无动于衷了?”
  “不对!科尔瓦特可以证明……”
  “是柯拉·奥尔瓦特!”
  “你别吹毛求疵,柯拉可以证明,我亲自建议她留在这里。只要第一波入侵一过去,我就把你们送到医院去,那里有解药。我保证!”
  柯拉听了整个谈话,她的两只耳朵嗡嗡直响,她的目光一直在盯着屏幕,屏幕显示的还是西梅伊兹。
  镜头慢慢地移动着,现在画面上出现的是海滨浴场,浴场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是离岸边不远的水中,有一只橙黄色的吹气垫子在水中漂荡着,而浴场上则有一条被人遗忘了的带有格状花纹的床单……海上也空荡荡的。流行病传播了多远,不得而知。应该尽快找到米洛达尔,把一切都向他解释清楚!
  “把我发送到那里去吧!”柯拉喊起来,“你们这些恶棍,杀人犯!”
  “不论怎么说,我也不是杀人犯!”加尔布依骄傲地说,那神态,就像有人建议他砍掉柯拉的脑袋,甚至还给了他一把斧头,而他现在打算把这沉重的工具扔掉似的。
  “也把我送走吧,”卡尔宁说,“我不相信你,维佳。实际上你是不会把我们送到医院去的,连你本人恐怕也不得进入医院。”
  “嗨,这也太过分了!”加尔布依又一次感到委屈。他想表现出自己的重要作用,还想广施恩惠。这个争论是空洞的,甚至是有害的。而这个争论也被拉伊·赖伊上校给打断了。上校穿着防护服,长长的手里拿着手枪。
  “他们为什么在这里?”上校挥舞着手枪喊道,“列伊将军的命令为什么还不执行?想怠工,我毙了你们!”上校的手枪径直对准了顾问加尔布依先生,而加尔布依也明白了,他等不到任何庇护者了。“我马上就准备好了……一秒钟……”
  柯拉躺的担架被放到了滑轨上,加尔布依在控制台上忙碌着,嘴里唠叨着。
  柯拉听到了他的唠叨,而上校却很有可能一点儿也没有听到。
  “你在我这里什么都管……什么都管……你也不想想,我就那么孤单……”
  “准备完毕!”一个护士说。
  “开始穿越时空隧道。”加尔布依大声说。
  护士推了担架一下,于是,担架加快速度向下冲去,直奔敞开着的时空隧道窗口。刹那间,无穷无尽的黑暗吞没了柯拉。柯拉向着无限远的地方,向着不知深的深处飞去……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七章
  柯拉躺在离海不远的地方。海浪在岸边的卵石上哗哗地滚过,随后又慢慢地爬回海里。海浪不停地翻动着岸上的小石头,发出了均匀的喧闹声。
  柯拉清楚地听到了这种声音。柯拉觉得,她似乎是从断崖上跌落下来,但却没有摔死,而是被一双强壮的手托着,轻轻地落在了这片卵石上。除了均匀晃动着的海浪,这里万籁俱寂。这是一种死寂,或者说是一种将死的寂静。
  柯拉清醒过来,她明白自己回来了,回到了自己的地球上。她回来了,但她担心人们来帮助她。因为她被打发回来,只是为了让她与千百万无辜的人们一起死去。柯拉用手撑着,抬起头,坐起身来。她用拳头捶打着海滩上的石头,直到手疼了,流出了血。
  “恶棍!”柯拉喊叫着,“决不能饶恕他们,这些吸人血的蝎子,戴肩章的乌贼!留着刘海的土匪!家中养大的希特勒分子!”
  “等等,”一个人的说话声打断了柯拉的喊叫。
  一个人的身影落在柯拉前面的一块石头上,“说得漂亮,但这样会损耗你的精力!好了,别再喊叫了!”这是米洛达尔的声音。
  “我有罪,”柯拉艰难地说,因为一见到银河系警察组织的头儿,柯拉似乎一下子就泄了气,而剩下的只有晕眩和困乏……“我什么事儿也没有办成。甚至连米沙我也没能救出来……”
  “这么说,你能肯定吗?我是那样的希望这第一批派过去的人把什么给弄混了。”
  “说的是流行病……两天潜伏期的鼠疫吗?”柯拉问。
  “我是可惜米沙,”局长说,“好了,站起来吧!”
  “我站不起来。”柯拉说。
  “现在就得给我站起来,”局长威胁说,“在我们这里,你是惟一一个知道当地那些楼房分布位置的间谍,你还将去那里。”
  “我去不了。”柯拉回答。
  尽管心里充满了悔恨和痛苦,但柯拉还是处于半昏迷状态。柯拉的身边站着一位医生……很面熟。啊,想起来了,大约三天,前在“克谢尼娅”别墅的地下室里,柯拉见过他。
  “一定给她治好,医生。”米洛达尔说。
  “这不可能,”医生说,“您也看到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谢谢。”柯拉说。
  “她还没有失去幽默感,”米洛达尔反对说,“也就是说,她还能活过来。而我要用最简单的语言把一切都解释给你听。我们不知道他们在那里怎么处理米沙·霍夫曼的尸体。也许,米沙处于昏迷状态,也许,他们把他的尸体给冷冻起来了——这样也许他的大脑并没有被疾病损坏。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把他的大脑移植到别的身躯上,我们也不能让这个侦探死掉。”
  “那就把工作人员派到那里去,同当地的军人谈谈,向他们介绍一下形势……”
  “医生,您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这要占用多少时间。当前的情况是,我们与他们处于战争状态,而他们也认为,我们对入侵已经有所准备。我们应该做的是反击入侵,而您却说要同他们‘谈谈,解释,’这是胡说!医生。我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柯拉·奥尔瓦特。”
  “那您对此是怎么想的?”
  “很简单。你现在就设法让她恢复工作状态,把能预防鼠疫的所有药品,一下子全给她注射好。”
  “她会承受不了的。”
  “柯拉,”米洛达尔说,“如果我们现在就给你治好病,你同意再回去吗?只是你不要害怕,我将同你一起去。”
  “我并不是害怕,局长,”柯拉说,“而是没有力气。”
  “好样的,”米洛达尔说,“担架!直升机!医生,我给你5分钟的时间,5分钟后,我们就起飞,到并行世界去。”
  “这不可能。”医生回答。但他马上动手给柯拉诊治起来。
  在飞往控制基地的飞机上,柯拉进入强化睡眠状态。也就是说,3秒钟的强化睡眠,等于10小时的正常睡眠。
  在柯拉睡眠的时候,医生们给她输入了新的血液,更换了骨髓,把鼠疫病毒从体内组织中清除出去。
  当柯拉醒来时,她已深信自己已经睡了足足10个小时。只是脑袋嗡嗡的,这是医生们为她做的工作所致,但已经不像鼠疫所造成的那样了。而总的说来,尽管她还很虚弱,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去参加任何为了正义的斗争。
  柯拉从床上坐起来,医生们吓得直往后退,因为他们对柯拉如此迅速地恢复并没有思想准备。
  铃声、警报声在“克谢尼娅”别墅的地下室里回响,把米洛达尔局长和最可爱的克谢尼娅·米哈伊洛夫娜·罗曼诺娃召唤到了柯拉的床前。
  克谢尼娅也已经做好准备,她将参加最后阶段的行动。
  “正常吗?”米洛达尔跑了进来。
  他的穿戴很是奇怪,就连柯拉都感到不习惯。虽说还没有成为银河系警察组织的工作人员,但柯拉也坚信,每个间谍,每个监督员和局长,都会有好几套制服用于应付各种场合。而现在,柯拉有幸目睹米洛达尔身穿军礼服的风采。这种衣服只是当银河系警察组织每年在中央举行阅兵式时才穿的。这套装束,是战胜捣乱分子的象征。米洛达尔的制服是浅灰色的,有点反光,穿在身上紧绷绷的。制服上带有膨松豪华的的褶子,装饰着耀眼闪亮的带穗肩章。头上戴的高筒制帽源自拿破仑的三角制帽,不同的是,米洛达尔的制帽装饰的是白色的鸵鸟羽毛,接缝处嵌填着宽宽的黄金压条儿。战靴看上去很是笨重,靴底里安装了一面能把铁门切开的活动式刮刀。耀眼夺目的勋章、奖章挂满胸前。从制服到制帽,到战靴,最后到奖章,无不使人感到,米洛达尔是军人的理想形象。对于小时候没有玩耍够的元帅们来讲,米洛达尔就跟童话中的人物一样,而对于那些到老了依旧还是军士的人来说,米洛达尔的形象,会使他们心跳眼热。
  “咱们快跑,”米洛达尔对柯拉说,“时空隧道现在还没有关闭,我们不会妨碍他们的,他们时时刻刻都想往时空隧道里运送部队。列伊将军骑着一匹白马,已经在那面的广场上耀武扬威。”
  “我们去哪儿?”柯拉声音还很虚弱地问。
  “你知道——救人和残酷报复!”米洛达尔喊道,在童年时代他也没有充分发挥出自己的作用。
  “好……”柯拉站起身,行动起来。
  两个医生搀扶着她,而跟着米洛达尔跑进来的服装管理人员也充分地利用了这一点。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柯拉就完全换上了跟米洛达尔相似的制服。尽管柯拉的制服在肩章的官阶条纹和星的数量方面,在奖章、勋章的数量方面比米洛达尔的少,但是,柯拉身材苗条,胸部高挺,这使得这位年轻的间谍更加引人注目。
  “行了!”米洛达尔喊着,“行了,行了,行了!咱们走!”
  “几点了?”柯拉问,她心里还是有点空荡荡的,没有着落。“过了多久了?”
  “从你回来到现在,过去了18分钟,你也清楚,时间刚刚够用。”
  “18分钟?我还以为过了10个小时了呢。”
  “这是瞬间睡眠的作用。”医生说。
  柯拉明白,尽管她渴望再躺下睡上个几天几夜,但是,现在她要走,要去完成米洛达尔的愿望……这也是她的愿望!要找到米沙·霍夫曼,让他复生,哪怕存在着一丝希望,她也要去试试……
  “看一下。”当他们走过一面镜子时,米洛达尔吩咐说。
  柯拉停住脚步,站在那里。她简直弄不明白,这些神话般的、像极乐鸟似的、同时又很严厉地看着她的是什么人——嗨,这不正是米洛达尔和她吗……
  米洛达尔扶着柯拉的胳膊。“当你到了那里的时候,千万别失去平衡!”
  他们两个人走进了另一个大厅。
  “准备一下。”米洛达尔命令。
  面前是两具石棺。石棺是垂直立着的,这极为罕见。柯拉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她把石棺同疏散过程中的博物馆相比较。石棺的盖子打开了。
  “走吧,走吧。”米洛达尔说。
  “干什么?”柯拉问。
  “莫非你认为我们这个样子就可以到那里去,让任何一个爱扯谎的上校把我们枪毙吗?”米洛达尔第一个进了石棺。
  柯拉别无选择,只能稳住身子不摇晃,学着他的样子走进去。随即,柯拉的身体发生了奇怪的变化。对于这些变化,米洛达尔和银河系警察组织的其他工作人员都很熟悉,他们用自己的全息图替代了自己。但对柯拉来说,却感到新鲜。柯拉知道,在这黑暗的石棺里,她正在发生什么变化。难道她会像蛹一样从自己坚硬的茧中爬出来……然后就具有了蝴蝶一样的行动自由,并能够在世界上飞翔?
  当石棺的前壁像扇门似地打开后,柯拉已经来到“克谢尼娅”前面的路上。这种轻爽的感觉令柯拉大为赞叹。柯拉向右边看了看,局长从相同的石棺里轻飘飘地滑了出来,他也具有了柯拉已经熟悉了的那种轻爽的感觉。不过,柯拉明白,局长的这种轻爽意味着什么:他——自己的全息图。莫非,她也是自己的全息图?
  她问局长是不是这样。
  “那当然,”局长回答说,“我已经提醒过你,我热爱自己的生命,也希望这是相互转换的。”
  “那我呢?”
  “你也一样。”
  “这么说,现在的我,就是我的全息图?”
  “当然。”
  “那我在哪里?”
  “好像就是一团粗糙的不洁的肉壳。”
  “您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反正我喜欢这个肉壳。”
  “这个肉壳现在留在库房里。”
  “是在石棺里吗?”
  “我们不叫它石棺,而是叫它小棺材。我的每一个办公室里都有一个小棺材。”
  “这么说,现在可以向我开枪了?”
  “当然!”
  “那我现在可以穿墙了?”
  “这很危险,对没有经验的工作人员不提倡这样做。穿墙时,可能会把自己的一部分物质丢失在里面,那样的话,就不能恢复了。”
  “我会失去一个手指头吗?”
  “你会失去一个脑袋。”米洛达尔学着柯拉的声调,轻声说。
  “算了,我们不说这些蠢话了,”柯拉说,“走吗?”
  于是,他们用脚尖稍稍点着地面,就向断崖急奔而去。
  在这里,两个世界之间的时空隧道敞开着,眼看着列伊将军就要发动大规模的入侵了。西梅伊兹的中央林荫道显得是那样的沉闷,就像是从与地球并行的另一个星球上看到的那样没有生气。在林荫道两旁的长椅子上,垂死的人们在痛苦地抽搐着,而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们试图帮助他们。许多辆救护车开到了这里。然而,可悲的是,医生们并没有可对付鼠疫的方法,并且,不知为什么,疾病蔓延得是那么容易,那么迅速。
  “我的天哪!”柯拉大惊失色地说,“难道到现在你们也没能采取有效措施?”
  “我们也不想采取。”局长乐观地回答。“可人们在受苦,在死亡……”
  “这跟你无关,他们的事儿由专家处理。而你只负责救一个人就行了,他是我的工作人员。”
  “局长,”柯拉回答说,“我不是很喜欢您那么武断地把世界划分成两个范畴……”
  “是划分成我的间谍和其他的人,”米洛达尔接着柯拉的思路说,“而这才是真正的行话。我的每一位间谍都应该知道,我日日夜夜都在想着他,关心他。如果说我对他不再关心,那么,也就意味着,这个间谍已经不再需要了,或者说,更需要他死了。”
  听了这番武断的话,柯拉不再说话了。她一直沉默着,直到他们到了时空隧道眼前。越走近断崖,他们就越经常地见到鼠疫病人或者是因这种可怕的病毒而已经死去了的人的尸体。
  “太可怕了!”柯拉不禁脱口说道,“可为什么不把他们赶快运走?”
  “我们的汽车和飞机不够,我们已经报告莫斯科了,援兵很快就到!”
  “千万可别把整个俄罗斯给传染了。”柯拉说。很显然,她可怜那些生病的人,而她对自己的病治好了没有,并不知道。
  前面是一架急救飞机,担架员正在把一位姑娘的尸体往里抬。绕过飞机后,柯拉在米洛达尔的陪同下,来到了断崖上。断崖的面貌已经发生了变化。原来直立的墙壁不见了,代之以一片经过认真处理的、圆形的、但仍然带有一定斜度的平面地,安装了台阶,既有一道绳梯,也有在石壁上凿出来的石梯。而在通往并行世界的时空隧道这个地点,树立起了电灯杆,安装了电灯和电线,设立了照明带。
  “你能坚持住吗?”米洛达尔问。
  “能。”柯拉回答。
  “不要忘记,你是你的全息图,任何东西都不能对你构成威胁。”
  “哎。”柯拉答应道,她远非一切都明白。
  “那么,快点行动吧。我们要赶在他们入侵之前,进入他们的世界,哪怕早一分钟也是好的。否则的话,就会出现人群拥挤的场面,那样的话,就不得不杀掉一些人了。到那个时候,还有什么人道主义可讲?我奉行严厉的制度,没有不训斥人的时候。而你在告别的时候,将受到银河安全领导人平生第一次表示的感谢。”
  银河系警察组织的工作人员,为了避免被另一个世界的人看见,他们紧紧地趴在时空隧道入口周围的斜坡上。他们向柯拉和米洛达尔不停地挥手、点头、挤眼睛,向他们发出友好的表示,并向他们表示敬意。同时,这些工作人员明白,这两位同志马上就要去执行危险而重要的任务了。
  砰!——两个世界之间的薄膜破裂了。
  砰!——两个世界之间的薄膜在柯拉的背后又破裂了一次。这是米洛达尔走了。
  柯拉马上眯缝起眼睛。柯拉把可能遇到的事情都想到了,但却没有想到,迎面会碰上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当时,这匹战马在骑手的催促下,正向时空隧道的大门赶来。骑手的身后,可以看到越野车和装甲车那蠢笨的车头,再远处,可见行进中的士兵纵队,士兵们都身着迷彩服,头戴防毒面具。柯拉这位外来人的突然出现,使马背上的那位骑士要吃惊得多,害怕得多。此人身穿阅兵时才穿的礼服,头戴钢盔,这正是列伊将军本人——火焰一样的小眼睛,紧贴着头盔的高高的颧骨,最无耻的面部表情,只是鼻子和嘴被面罩遮住了。将军的面部表情当场就变了,就如同一个伸出小手要糖果吃的小男孩儿,看见一个远比他有劲儿的男孩儿,甚至是一个大人儿,把这块糖果从他的眼皮底下给拿走了。
  “我,是一个全息图,我,是一个全息图。”柯拉把这句话在心里重复了两次,在感觉与自己完全相符后,就一下子站到路上,挡住了战马的去路。战马一下子像人一样站立起来。
  这个时机选择得可真不合适,马上的这位想征服地球的人,一下子被撤到了地上。这一来,坦克车、越野车一下子就停了下来,发动机吼声震天。而雄赳赳的步兵,则挤成了一团。而这一切的发生,并不仅仅因为领袖从马上跌下来了,更主要的是因为柯拉和她的矮个子同伴身上的制服发出的闪闪光环,很是神秘,而对于未加防护的眼睛来说,很不舒服。
  这支必须戴着防护面罩行军的军队,即将入侵一个情况并不明确的世界,对于这支军队的每一名士兵和军官来说,进入时空隧道,是一个可怕的考验:他们将步入一个黑乎乎的未知世界。即使有骑着白马的威风凛凛的将军在场,也不足以对他们产生多大的安慰作用。因为士兵们很清楚,将军们总是能以各种方式返回故乡领取养老金,而士兵们则将丧生他乡,栖身在巨大的坟丘里,一个坟丘足够埋葬一个连。
  柯拉本来站在列伊将军的身边。只见列伊将军用胳膊肘撑着地面,试图把脚从马镫子里拔出来。
  为防止列伊将军听懂他们的谈话,米洛达尔用法语命令柯拉:马上跑到办公楼里去,查清米沙到底怎么样了。看看是否真的存在这样的希望:一个感染了鼠疫病毒的人,在与死亡相似的深度昏迷状态下度过生命里的最后一天。或者说,米沙真的死了,不必再使他复活了?
  “快跑!”米洛达尔用法语命令说,“这件事你能做得比谁都快。一找到米沙,就立即发信号通知我。”
  柯拉绕过将军,向最近的一辆坦克跑去。
  知道大炮对你并不可怕,这很好,也很令人欣慰。而当你迎着大炮走去,并瞅瞅它的炮口的时候,你对全息图的威力的怀疑,就一下子全消失了。
  对于准备去占领地球的士兵们来说,柯拉根本就是一个超人。身着鲜艳制服,浑身散发着耀眼光芒的柯拉,向办公楼飞奔而去。一些士兵纷纷退向一旁,另一些士兵则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有一门坦克炮昂起来打算射击,但炮筒呆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坦克里面传出了打架的吵闹声。
  就这样,像刀子切割奶油似的,柯拉从突击部队的行军纵队里一穿而过。
  右边就是那一长溜平房,柯拉曾在这里度过了苦难但却有益的许多个小时。
  在平房的门口,站着两个护士。一见到柯拉,两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也没有意识到,跑进楼里会更可靠一些。柯拉举起拳头对她们吓唬了一下,脚步没停——待会儿再找这两个人算帐。
  办公楼到了。一个身着制服,浑身闪亮的人影,就像是遥远的、未来的科幻小说中的人物,直奔办公楼而来。办公楼的附近,站着一些医务人员和司令部的工作人员,他们聚集在这里,正从远处观赏着这次必胜的入侵行动的开始。一见柯拉,马上四散而逃。
  柯拉闯进了办公楼。很幸运,楼门口的哨兵被吓得跑都不能跑了。
  “站好!”柯拉命令说,哨兵浑身一颤,立正站好。
  “被你们杀害的那个人的遗体在哪……”柯拉看到哨兵迷茫的眼神,就改口问,“死人躺在哪里?”
  “我不知道。”
  “当官的在哪里?喂,那里有人吗?”
  “我不知道。”
  “你的长官在哪里?”士兵向上指了指。他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柯拉向二层跑去。她看到许多房间的门都敞开着,里面空空的。占领地球行动的领导人并不是从这里出发的。
  米沙的遗体能不能也被运走了呢?这时,柯拉听到了说话的声音。这声音在空空的走廊里嗡嗡回荡着。
  这声音是从入口处传来的。一个士兵正在同什么人讲话,也许,是米洛达尔赶来了,柯拉赶忙跑回来。那里空荡荡的,刚才那个士兵也不见了。尽管如此,柯拉仍然难以离开大楼。即使是为了良心的纯洁,她也应该到地下室里去看看。昨天夜里,死去的米沙就躺在那里。也许,在那里还可以找到什么线索。到处是一片寂静。所有的人都上前线了……
  柯拉沿着楼梯下到地下室,沿着走廊跑到玻璃隔离墙跟前。由于不停地运动,柯拉的制服不断地闪变着,把不同颜色的光影反射到了墙壁上,就像是节日活动开始了。隔离墙上的门虚掩着,隔离间里一片狼籍,好像紧急疏散工作刚刚突然中断,没有彻底结束似的,或者说,这里刚刚受到没有经验的盗贼的洗劫。
  柯拉刚刚迈进隔离间,她的前面就像有大耗子蹿过去一样——传来了一阵沙沙的响声和撞击声,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滚动着……
  “谁在这里?”柯拉问。
  话音未落,从里面的房间里蹿出了两个护士。她俩脚上穿着士兵的靴子,系着肉铺里常用的那种围裙,围裙里藏着装东西的口袋。一见柯拉,护士尖叫一声,撩起长衫,拔腿就跑,差点儿把柯拉给撞倒了。
  柯拉没有理会她们,因为柯拉发现,米沙·霍夫曼死去时所在的最后一间隔离间的玻璃门,被子弹或者是锤于击碎了。
  一开始,柯拉还没有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后来,柯拉看到,米沙躺在那里,还和上一次见到他时一个样。而一个高个子的人正弯腰伏在那里干一件奇怪的事情——这个人在剥米沙的皮鞋……当柯拉冲进来时,那个正在脱米沙的皮鞋的人已经听到了响动,她以为是护士在喊叫,于是,就转过身来,手里还拿着皮鞋。
  尽管拉伊·赖伊上校穿着防护衣,戴着面罩,鼻子和嘴被捂得严严实实,但是,柯拉一眼就把他给认出来了,而上校一见柯拉,却不禁一怔,因为柯拉设想过,可能会在这里碰到上校,而上校却确信,永远也不会再见到活着的柯拉了。再说了,上校怎么也想不到,竟会见到穿着豪华制服,而且很可能是将军制服的柯拉。宝贵的皮鞋难以割舍——与地球并行的这个世界的人,手脚不干净,所以,上校并没有放下皮鞋,却伸手要从枪套里拔左轮手枪。
  “别动,上校。”柯拉慢吞吞地说,她已经感觉到自己刀枪不入,心里也明白,眼前的这个畜生害怕她。在碰到心怀敌意的男人时,任何一位女人,都会为自己的不可侵犯而感到欣慰!
  “滚开!”上校尖着嗓子喊道,他的尖叫声从面罩底下发出来,变得含糊不清。他那双乌黑发亮、敏锐且有洞察力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暗淡了。他怎么也不想放弃那双皮鞋,突然,上校把米沙的皮鞋递给柯拉,嘴里就像广播天气预报似地说道:“这可是真皮的,我们这里已经不出这种鞋了!”
  听了这话,柯拉大吃一惊,就在她伸出一只手,想按照上校的意思,摸摸皮革的时候,上校向她开枪了。他射击得很快,不停地弯动食指,扣动着扳机。
  当然了,上校是伤害不了柯拉的。但是,枪弹对全息图物质产生了一定的作用。因此,柯拉的制服,以及柯拉的身体被枪弹打得火花四溅,发出了耀眼的火光。头晕目眩的上校不得不眯缝着眼睛射击着,嘴里含糊不清地吱吱叫着。就像不是他在向柯拉射击,而是柯拉在拿火烧他。
  这一情况当然引起米洛达尔的注意。因为要处理一些与对付入侵有关的国家事务,他在进入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处耽搁了一会儿。
  “你那里出什么事了,小姑娘。”米洛达尔问,他的声音压过了枪的响声。
  “当地一个上校,在向我开枪,他是一个残暴的人,一个恶棍。”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局长问。“我看见他在脱米沙的鞋子,他非常害怕。”
  “这么说,你找到米沙了!”米洛达尔兴奋地喊起来,“他真死了吗?”
  “我无法靠近,因为上校还没有把所有的子弹都打光。”柯拉回答说。而实际上,柯拉只是感觉到一种痒。
  “我这就来!”米洛达尔喊道,“我只带医生过来。”
  这样一来,柯拉对后面的事情就放心了,她向拉伊·赖伊上校扑去,似乎是想从上校哆嗦着的手中把鞋子夺过来。
  而已经彻底绝望了的上校,在把子弹打光后,就用左轮手枪的枪把来打柯拉的头。
  他可真不应该这么做。上校的胳膊一下子就从柯拉的脑袋和身子中间穿了过去,然而,柯拉体内存在的电场一下子把部分光电传到了上校的身上,这使得上校恼怒到了极点,就连柯拉也不怀疑这一点。
  上校瞪着一双野兽般的眼睛,嘴里讷讷地重复着说:“我要杀人!我要把所有的人都杀死!我要杀人!”说着,上校把左轮手枪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开始扣动扳机。
  柯拉被上校弄迷惑了,她怔怔地看着。
  上校扣动扳机,手枪的弹技转动了一下,露出弹巢,原来,这个弹巢是空的。上校又扣动了一下扳机,弹鼓又转过了一个弹巢。当上校第六次扣动扳机的时候,枪响了,原来,枪里还藏了一颗子弹……上校整个身子轰地一下子倒到了床上。
  而床上躺着的米沙·霍夫曼,身躯佝偻着,躺着像个被冻硬了的小孩子。就在这个时侯,我们的两位医生跑进了地下室,他们穿着防弹衣,带来了一个形状像原子弹的自行气垫担架。
  “抬哪一个?”跑在前面的那个医生嘶哑着嗓子问。这个医生头上戴着头盔,头盔上的脸甲放了下来。
  “把上面的那个留下,我得问问局长,我们值不值当把他救活。”
  “救不活了,”医生回答说,“他把自己的大脑给打烂了。”
  “是的,你们能否给米沙检查一下?米洛达尔说过,根据我们的研究,感染鼠疫病毒的人在第二天会进入深度昏迷状态……也就是说,还来得及。”
  “我们回去检查。”医生说。
  担架的盖子被打开了,两位医生把米沙·霍夫曼轻轻地放了进去。一切都在一瞬间完成——担架像一颗炮弹一样飞去,而两位医生紧随其后而去。
  柯拉看了看拉伊·赖伊上校。上校一点也不可怕。面罩从嘴上脱落了,他的嘴微微张着。上唇的胡子原来是粘上去的。
  柯拉从空空的办公楼里走了出来。她心里想: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进行抢劫呢?去抢劫地球不是要愉快得多吗?而过道里放着的那台小屏幕黑白电视播放的是通向地球-2的时空隧道,显然,早就知道,这种伟大的入侵破产了。大概,上校在跑去抢夺米沙的皮鞋之前,他已经看到了列伊将军从马上掉下来的镜头。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八章
  加尔布依教授佝偻着腰出现在街道上,出现在办公楼的台阶上。他不知想什么方法从‘彩虹’别墅跑到了这里。一看到柯拉,加尔布依当然吃惊不小,他问:“你好。你那么快就给治好了?”
  “没有,我还需要再治疗治疗,”柯拉回答,“我应该回去找米沙·霍夫曼。”
  “是的,”加尔布依说,“我们做了蠢事,原因就是不相信进步。”
  “可是,大概没有人会生我们的气,”柯拉说,“万不得已时,我和卡尔宁会为您说情的。”
  “我不知道,你们的话会有多大分量,”加尔布依说,“一切都安静下来了。我想,正在进行谈判。”
  “是的,我刚刚从电视上看到,我们的局长正在同列伊将军交谈。”
  “这么说,我的脑袋要掉了。”加尔布依绝望地说。他把自己的不幸告诉了柯拉:“他们将会用鞭子抽他,因为他把家里的钥匙给丢了,他们将会用鞭子抽他……”
  “所有的人都还用得着您,”柯拉说,“这我很清楚,他们还将为了争夺您而斗争的。”
  “您这么认为?”加尔布依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希望的光亮,“不会把我移交给那些军人罪犯们吧?”
  “快走,”柯拉看到一辆吉普车向办公楼驶来,就对加尔布依说,“走吧,来的可能是趁火打劫的人,我可保护不了您。我充其量是一个全息图,也就是我自身的复制品。”
  “真的吗?我不懂这个。快给我讲讲原理!”加尔布依顺从地跟在柯拉身后跑着。
  尽管柯拉不能向他详细地讲解最近几个世纪全息技术的发展原理,但他还是从柯拉的讲述中获取了他所需要的细节,他高兴得直叫。可以想象,加尔布依将会抛弃一切,转而投身全息技术的研究。说着,他俩消失在平房的灌木丛的后面,跑到了时空隧道那里。
  这里的情况很平静,也很和谐。但这里的人却很多。大批的坦克部队、摩托化步兵和骑兵部队正在源源不断地涌向这里,在这里集结。一眼看不到头。由于命令没有取消,部队在继续集结,这里越来越拥挤。所以,柯拉和加尔布依要想挤到列伊将军与米洛达尔谈判的地方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加尔布依紧紧地贴着柯拉,柯拉用自己的光芒保护着他。终于,他们来到了米洛达尔的身旁。
  加尔布依凭着一个实用物理学家的直觉,一眼就看出米洛达尔是真正的领导人。他犹豫着,准备一下子跪到米洛达尔的面前。
  而列伊将军一点儿也不像被打败了的样子。他说:“啊,你蹭过来了!假如没有你的话,人们就不会受苦受难了。”
  “那当然……”加尔布依马上点头称是。
  “难道是他把部队调到这里来的吗?”柯拉生气了,她用手指了指列伊将军的大批人马说。
  “是他挑拨我们来的。”将军马上回答说。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九章
  当柯拉和加尔布依穿过时空隧道回到我们的世界时,克谢尼娅在那里迎接他们。她显得年轻了,自我感觉很好,还学会了一门功课——原来,她已经阅读了加尔布依的一些著作。而加尔布依也消除了十分恐惧的心理。
  克谢尼娅把他俩领到了设在“克谢尼娅”别墅地下室里的医院里。那些被并行世界俘虏的人,在这里恢复了知觉。这周围已经没有了任何尸体,没有了生命垂危的人,也没有了救护车和其他因病毒感染引起的恐惧现象。
  “所有的人都在哪儿……”
  柯拉刚一问,老太太就笑了,她回答说:“这一切最好由米洛达尔向你解释。而我们的行动准则是,不要损害侵略者的期望。如果侵略者看到了他想看到的场面,那么,他就会从精神上被解除了武装。这样的话,就不会发生我们所不愿意看到的意外事件。我们是不需要这类事件的,我们不得不制造了可怕的疾病流行的假相……”
  “没有发生流行病?”柯拉已不再惊讶。
  “瞧你说的,难道我们还对付不了小小的鼠疫吗?这比平定或者说是制服列伊将军数千近卫军的叛乱要容易得多。”
  “可为什么那时……”老太太有个习惯,就是不用听人家把问题提完,就能正确地对问题做出回答:“让一个人休克是很重要的。没有谁想骑着白马进入到地球上来,然后以塑像的样子出现在广场中央。他嘛,本来就应该把他从马上打下来。为此,你和米洛达尔穿上了闪闪发光的新年松树。”
  “啊,”柯拉一下子窘住了,“我并没有换衣服。”
  “会让你去换的,”克谢尼娅答应说,“但首先我们要去看看那些被俘者。在“克谢尼娅”别墅宽敞的地下室里,这些被俘者或多或少地恢复了知觉,他们疲倦不堪。这座地下室似乎变成了某种专门治疗特权病人的军医院。
  卡尔宁一下子扑到维克托·加尔布兹面前。
  “维佳,我太高兴了!”卡尔宁高声喊着。
  “我真担心你在这场闹剧中出事儿!想喝茶吗?这可是纯正的锡兰茶。你想都想不到!”哥特公主已经洗刷得干干净净,这可能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洗得这么干净。她的头发是那样的松软华美,这使得她的脸蛋儿上只剩下了一只小巧的鼻子和两只闪闪发光的眼睛。她的皮肤原来是暗白色。
  “他们答应给我去掉脸上的伤疤。”波克列夫斯基攥着公主的手,告诉柯拉说。
  柯拉的穿戴,并没有使骑兵大尉感到窘迫,因为公主的光环要明亮得多。
  尼涅利娅极有分寸地惊叹一声。
  她再三追问,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不知为什么,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姑妈在格连吉克的小屋,这就是她要去的地方。
  柯拉忽然明白了:这个女人所说的一切,不论是参军的事,还是死亡的情景,都纯粹是撒谎。柯拉觉得,不知在什么地方隐藏着一名法官或侦查员,他这些年来一直在等待着尼涅利娅,而现在,他会说:“现在,雅尔塔臭名昭著的女贼和妓女尼涅利娅,您爬到黑漩涡里去吧。瓦宁港在等待着您,阴森的船舱在等待着您。”
  不满意的只有茹尔巴。他坐在桌子后面,正在给总统写呈子,请求总统保障他返回光荣的帝制时代和雅尔塔市行政长官敦巴泽的时代,并按照1907年的家庭财产情况返还他的家产,恢复其当时所担任的重要职务。
  工程师弗谢沃洛德已经做好了回到老伙伴当中去的准备,柯拉让他等一等,她要同米洛达尔说几句话,恢复人的外貌。
  当局长出现的时候,柯拉刚好透过石棺返回,恢复了原来的面貌。
  米洛达尔非常满意,不停地揉搓着两只手,他的两手之间,闪现出小小的闪电。
  “战争结束了吗?”柯拉问,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身上把华美的制服脱了下来。
  “是的,”米洛达尔回答,“一切表明,我同老太太组织了一次很不错的行动。”
  “他们怎么处理列伊将军和格拉伊将军的?”柯拉问。
  “我怎么知道?”
  “怎么?没把他俩投进监狱?没枪毙了他俩?他俩都是杀人犯!”
  “他俩都是国务活动家,我们不能干涉他们的内部事务。”
  “可他们干涉我们了!”
  “第一,他们还处在野蛮的时代;第二,他们对我们尚未造成伤害。”
  “已经造成了”
  “伤害不大……”米洛达尔并没有否认。
  “那米沙呢?”
  “米沙怎么了?米沙一切正常!只是深昏迷!他明天或者后天就能醒来。现在在莫斯科。他还有希望几乎完全恢复……”米洛达尔尽量躲避着柯拉的目光。
  柯拉明白了,米沙的情况决不像局长想证明的那样好。
  “有一件事使我很高兴,”柯拉说。
  “什么事?”
  “我把拉伊·赖伊上校杀了。”
  “这不可能!”米洛达尔喊了起来,“刚才你只是一个全息图,你不能够……”
  “我把他吓了个半死,我挑动他……”
  “这可就多余了。我手下的间谍应该丢弃一切愚蠢的感情。要像我的一个前辈所教导的那样:‘契卡人员应该拥有一双冷酷的手和一颗火热的心’。”
  “这人是谁?”
  “好像是萨沃纳罗拉。”米洛达尔犹豫着回答。
  “这人叫捷尔仁斯基,”柯拉非常有学问地回答,“他说的也不是手,而是脑袋。脑——袋。”
  “这就对了。”米洛达尔马上表示同意。他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儿,用鉴赏家专注审慎的目光打量着柯拉的身体说:“去冲个澡,穿上你的旧衣服,找你那些正在休假的伙伴去吧,在假期结束前,要把发生的事情都忘掉。”
  “假期结束后呢?”
  “假期结束后,你实际上会把一切都忘记。”当柯拉从房间里出来时,她问米洛达尔:“他们怎么处理?我指的是那些被俘者。”
  “他们最有可能的是留在这里。没有一辆时空隧道车能运行一个半世纪,恢复茹尔巴的职务。没关系,我们把他送到落后的星球上,让他在那里当个小官。他会满意的。尼涅利娅也会找到自己的位置的……大概不是在地球上,但她肯定能找到。至于其他的人,那就好办了。”
  “加尔布兹也好办吗?”
  “他和卡尔宁决定留在这里。尽管列伊将军答应给加尔布兹一座金山,但他明白,在罗马宫廷里,布鲁诺的生命该有多么冒险。”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第十章
  工程师弗谢沃洛德在别墅的门口等柯拉,他已经疲惫不堪。
  “对于我来说,每一分钟都是永恒的。”弗谢沃洛德告诉柯拉,“我的助手将从莫斯科给我带来一架超轻型设计结构的扑翼机。”
  他们步行着向大海走去,希望在海边找到休假的人们。
  “你知道吗,”柯拉说,“局长告诉我说,列伊将军一点事儿也没有。”
  “这符合逻辑,”托伊说,“对于我们来说,作为邻居,一个吓破了胆的将军,要比一个不知深浅的将军有利得多。”
  这时,他俩看到,在前面,他们的朋友们扎成一堆儿在走。
  “喂!”柯拉喊了起来,“你们等一等!我们赶不上你们!”
  很显然,这些休假者刚从咖啡馆里出来,他们走得慢吞吞的。
  “我的上帝!”薇罗尼卡喊叫着,向柯拉扑来。“没有你,我是多么难过啊!我不能孤单一人!”
  但说着话,薇罗尼卡那含情脉脉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工程师弗谢沃洛德。
  “在雅尔塔还好吧?”猎人格兰特客气地问。绿色的克洛姆迪迪迪紧紧地依偎着他。它温柔地看着柯拉。
  柯拉明白,克洛姆迪迪迪很高兴她回来。
  诗人卡里克和瓦利克要求大家停下来听听他们的即兴之作。这是他俩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创作出来的,希望用它来欢迎舞会皇后的归来。
  “你做我们的舞会皇后,当之无愧。”猎人格兰特说,“你就是我们这一伙人的首领,当你呆在雅尔塔的时候,我们都愁闷不堪。”
  “什么雅尔塔?”柯拉一下子没有明白过来,他们怎么老是胡说?他们看见我从断崖上掉下去了……
  “克谢尼娅把什么都告诉我们了,”诗人卡里克说,“她讲了你是怎么被风刮到大海里,又怎么被她的朋友救到小船上,并送到雅尔塔抢救,因为你休克了。另外,谢谢你昨天给我们送来的问候和葡萄。”
  “当然要谢谢了,谢谢,谢谢,谢谢!”大家都齐声响应。
  “可我……”工程师弗谢沃洛德刚想说话,但随后把手一挥,“柯拉,这么说,我和你是在同一条船上。”
  正说着,工程师看见,在前面的路上,自己的助手背着一大捆长树条——明天的扑翼机的基本用材,他就大步向前跑去,这令薇罗尼卡大为失望,她刚想跑过去抱住工程师的脖子……
  弗谢沃洛德向众人保证,很快就去找他们。得到这个许诺后,所有的人都去游泳了。
  这一天,海水是那样的温暖,海湾是那样的平静,而海风又是那样的轻柔。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
目录
第一部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二部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三部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四部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两个地球的角斗》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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