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嗨网首页>书籍在线阅读

九个明天

  
选择背景色: 黄橙 洋红 淡粉 水蓝 草绿 白色 选择字体: 宋体 黑体 微软雅黑 楷体 选择字体大小: 恢复默认

  一 奇特的人工脑
  约翰·瑟曼已经习惯与地球上那些有权势的人物打交道了,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但他发明了程序模型,这就导致自我指挥战争的最高级计算机的诞生。一些大名鼎鼎的军事家们都要听从他,就是连议会的议员们也不例外。据说在新五角大楼里有一种特殊的语言,从军事家维特的脸上可以看出战争留下来的伤痕。维特精通密码。议员勃兰特有着光滑的脸蛋和一双明亮的眼睛,也带着一种悠闲的神情抽着“台纳滨”烟卷,而他那种神态似乎显示出他的爱国主义精神并被大家所了解。不过,在这里允许他如此自由自在的。
  现在瑟曼——高高的个子,一名杰出的一级程序员,他毫无惧色地站在他们俩面前。他做了个手势:“阁下,这是我的人工脑机器人阿波。”
  “你发明的,并献给我们的礼物完全是出于偶然原因。”
  勃兰特漫不经心地看了瑟曼一眼,然后他又好奇地审视着瑟曼带来的那个长一个蛋型的秃脑袋的小人儿。
  这个小人儿,带着一种令人不愉快的神气,转着身子对着在座的两个人,小人儿担心扭伤自己的手指头,因为他从来没有如此地站在大人物面前。
  要知道,他是一个熟练的,但又是低等的技师而已。很久以前,他作为献给人类服务的一件礼品。在许多次试验中都失败了。后来,就安排他去作一般的无需技术的体力劳动,正是在他业余消遣活动中,不平常的程序员才发现了他的天才,结果酿成了现在这么混乱的一种局面。
  维特笑了一下说:“我发觉这里有一种神秘莫测的气氛。”
  “过了一会儿你就不会这样想了。”瑟曼说。
  “这里不存在对首先来访者泄露秘密的问题——关于阿波。现在最要紧的是他能干什么,况且他什么都能干,虽然他的名字只有一个音节。”
  然后瑟曼用一个真正的程序员对技师的说话口吻说:“你说说看,七个九是多少?”
  阿波略为犹豫了一下,只是在他灰白的眼睛里才看到了一丝犹豫。在他考虑这个问题时,眼睛中闪着微光。他回答:“六十三。”
  勃兰特抬了一下眉毛:“这个答案对吗?”
  “议员先生,你还是自己去算一下把!”瑟曼说。
  勃兰特取出自己的袖珍计算机演算了一番并点了点头,又问:“这是你带来这里进行演算的吗?它是不是一个魔术师?”
  “远远不止这些,阿波记住了演算方法,而且能利用它们在纸上进行演算。”瑟曼解释了,勃兰特和维特还是不清楚。
  “不,先生,”瑟曼耐心地进行解释,“它不只是计算机,它需要一张纸,军事家,可以随便出一个数字吗?”
  “17”维特说。
  “请你也提一个,议员先生。”
  “就提23吧。”
  “好,阿波,你把这两个数字相乘一下,并且把你的演算过程也写出来给二位绅士看看。”
  瑟曼交代说。
  “是,程序员。”阿波迅速的低下了头。他从衬衫口袋里摸出小本子,再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一支细细的尖笔。当他在纸上写出一个个符号时,他的额上出现了一条条深的皱纹。
  维特突然打断了他的行动:“让我看看。”维特夺过阿波手中的纸,然后他叫了起来“嗨,还真有点象17的图形呢?”
  勃兰特点了点头“是啊,真象。不过,我认为任何计算机都可以照着画图形的。我甚至不要练习就可以画一个合适的17。”
  “阁下,是否再让阿波继续下去。”瑟曼不动声色地说。
  阿波继续干下去,他的手不停地动弹着,最后用一种很低的声音报告:“答案是391。”
  勃兰特再一次取出自己的计算机进行演算:“完全正确,他讲的确实是这个数字。哦,他是怎么猜出来的呢?”
  “可不是猜出来的,议员先生。”瑟曼说,“他是计算出来的,是在这张纸上计算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维特惊奇地说下去,“一架计算机和纸头上的符号并不是一回事啊!”
  “解释一下吧!阿波。”瑟曼说。
  “好,程序员。阁下,我先写17,正对着它的下面我写下23。然后我对自己说3乘7……”
  勃兰特插了一句:“阿波,现在的问题是17乘23。”
  “我知道”小技师阿波自信的说:“我是先计算出3乘7,因为那是我工作的一个步骤。我先算出3乘7是21。”
  “你怎么知道这一点呢?”议员忽然的问。
  “我记得。在计算机上它总是21。我可以计算出任何数相乘的积。”
  “不一定吧!”议员问。
  “我虽然不是一个数学家,但是我的答案总是正确的。”阿波说。
  “继续下去吧!”
  “3乘7是21,于是我写下21,然后1乘3是3,我就把3写在21的2下面。”阿波继续说。
  “为什么要写在2的下面呢?”议员勃兰特又问。
  “因为……”阿波睁大眼睛看着程序员,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这是很难解释的。”
  瑟曼说:“假如你承认他现在的工作成绩,那么我们完全可以把这些细节留给数学家们去解决。”
  勃兰特慢慢坐下来。阿波说:“3加2是5,因此,你看,这时21变成了51。接下来再把7和2相乘得14,1乘2得2,再把2加上14中等十位数,就得34。现在你再用同样的方法把34移到51的下方,使5与34中的十位数对准,相加以后就得391了,这就是答案。”
  大家都沉默了。后来还是维特说:“我不相信,机器是怎么会仿照人的思维方式去作乘法呢?我不能理解。”
  “哦,不,先生。”阿波微笑起来,“这看起来似乎不好理解,那是因为你对此还没有真正了解,事实上,这个原则十分简单,而且可以计算任何数字。”
  “任何数字都行吗?”维特说,“好。我再出一个数。”他取出了计算机,随意揿了一个数,“请在纸上写7239。”
  “是,先生。”
  “请把这2个数相乘一下。”
  “不过,这需要花费一些时间。”阿波抱歉地说。
  “可以。”维特看了一下表。”抓紧吧!阿波。”瑟曼在一旁催促他。
  阿波开始用一张纸在紧张的工作。维特取出表来看:“你是用你的数字方法计算吗?技师。”
  “我已经做完了。先生。答案是52,403,121,阿波取出来答案。
  维特微笑着点了点头,他在自己的计算机上按了乘法一挡,重新做起这2个数相乘的运算,后来他惊异地大叫起来:“一点不错,完全正确,完全正确。”
  地球同盟的总督坐在办公室里越来越感到烦躁,他暗暗的发愁。原来在他敏感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一度忧郁的表情。“台纳滨”战役已经打了这么长的时间,它一开始是那样轰轰烈烈,几乎每天捷报频传,现在却是冷冷清清,慢慢地陷入了一种悲惨的困境。地球上的人类逐渐滋长了一种强烈不满的情绪。可能在“台纳滨”也是这样吧!战争拖得太久了,可是又无法马上结束。这就是总督忧虑的原因。
  与此同时,参议员勃兰特现在是一个重要的军事拨款委员会的负责人,却非常快乐地平静地度过了这一个半小时的约会,他高谈阔论,而且是废话连篇。
  “没有计算机的计算。”总督烦躁的说,“这是我们队伍中的一个矛盾。”
  “计算,”参议员说,“这仅仅是一个处理大批资料的系统,一架计器就可以干的了,或者人脑也可以。让我来告诉你一个例子吧!”于是,他用已经学到了的最新技术来算出总金额和结果直到总督逐渐感到了强烈的兴趣,他才停下来。
  “一直是这样进行工作吗?”总督问。
  “每次都是这样,总督先生,它是十分简单明了得。”
  “那么学起来困难吗?”
  “我只用了一星期就掌握了它的真正诀窍。我想,你可以学得更快一些。”参议员谦虚地回答。
  “嗯”总督沉思着数,“它倒是一项很好的客厅游戏,但这有什么实际用场呢?”
  “那么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有什么用场呢?总督先生!这两者的道理是一样的。现在看似乎没有什么用场,但是你没有看到这一点,它指出了一条解放机器的道路。考虑一下吧!总督先生。”
  参议员站了起来,他习惯地用对公众发表演说时常用得那抑扬顿挫的声调说话:“‘台纳滨’战役是一场用计算机来对付计算机的战役。他们的计算机已经制造了一种不可测知的反导弹防护物用以对抗我们的导弹,而我们也制造了一种防护物去对抗他们。假如我们提高我们计算机的功效,象他们所干的那样,那么再过五年时间,一种不稳定的无益的均衡局面就会出现。现在我采取新的方法来超过一般的计算机,摆脱一般计算机的局限性,我们将制造出兼有人脑功能合计算机功能的机器,不仅有了如此高明的计算机,而且在数量上有成万架这样的机器。我虽然不能预言它们的所有细节,确实也是难以预言的。如果‘台纳滨’按原来的方法来进攻我们的话,它们一定会遭到难以逃脱的覆灭。
  总督迷惑地问:“你要干些什么呢?”
  “拿出经营管理的魄力来,制订一个关于人工脑脊髓觉得方案,就称为‘数字方案’吧!假如你同意的话,我的委员会完全可以负担制造的任务,但需要你的大力支持。”
  “怎样才能造出这种计算机呢?”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根据我当初认识的制造人工大脑计算机可能性的程序员瑟曼说……”
  “我听说过此人。”
  “那很好,瑟曼告诉我,从理论上说,计算机能干的一切,人工脑都能干。计算机能干的是进行有限的数字控制过程。这是人工脑完全可以重复的过程。”
  总督考虑了一下说:“如果瑟曼是这样说得,那么在理论上可以相信。但在实际上有谁知道一架计算机是怎么样工作的?”
  勃兰特温和地微笑着说:“总督先生,我也是这么样想得。现在看来一架计算机的工作似乎在某一阶段都是由人控制的。当然,那可能是一些比较简单的计算机,如果计算机能自己进行推理,思考问题,解决问题,那么很明显它就大大前进了一步了,你同意我的看法吗?”
  “哪当然了,请讲下去吧!”
  “阿波技师明显地具有这种‘人工大脑’,它在空闲消遣时,陈旧的计划已经在无意中完成了。它学习人类头脑思维的方法,然后他就模仿人类也这样干。他进行乘法的思维过程是令人惊讶的,是一般计算机无法比拟的。”勃兰特作进一步说明。
  “哦,那太叫人惊奇了。”总督叫了起来。
  议员轻轻的咳嗽了一阵以后说:“请允许我指出另一点,总督先生。从长远利益看,我们可以把联邦政府花在计算机生产和修理的精力转移过来,计算机做得工作由人工脑代替,人类的精力大量用到和平时期的建设中去,这样被战争所牵制的人力就可以大大减少。这对于进一步挖掘我国的人力资源当然是有用的。”
  “哦,”总督明白地点了点头,“我听懂了你所说的这一点。坐下来,议员先生。我需要一些时间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不过,请把阿波做乘法的诀窍再告诉我一遍,也许我可以抓住它的要点。”
  瑟曼,这位程序员不能指望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因为他碰到了芬沙这个保守分子芬沙十分保守,他喜欢象他的父亲和祖父那样到处运用计算机。他是一个很有实力的人物,他控制着西欧的计算机集团,假如说服他参加“数字计划,”如果他对这个计划充满信心,那么一切问题都好解决。他说:“我不相信我会喜欢这个会削弱我们计算机的计划。人工脑是变幻无穷的,而计算机则可以在同一时间里对同样类型的问题作出同样的回答,怎么能保证我们的人工脑也做到这一点呢?”
  “芬沙计算机大师,人工脑仅仅从做乘法这个角度来看,它和计算机不是一码事,计算机仅仅是一种工具。”瑟曼试图说服芬沙。
  “对对,我基本上理解了你所说的道理,人工脑完全可以接替计算机的工作,我接受这种理论,但是我们设想一下,由这个理论可以引起什么结果呢?”芬沙反诘了一句。
  “我想,我们会有结果的。先生从人类的历史来看,并非自始至终都需要计算机。山洞里的人有它们自己的战船,石斧,他们并没有计算机。”瑟曼说。
  “可能他们那时候根本用不着计算。”
  “对于这些情况你知道的更多,这是无疑的。例如在建筑铁路时需要某种计算,据我们所知,他们肯定不是用计算机的。”瑟曼慢慢地说。
  “你能肯定他们是用你所说得这种方式来计算的吗?”
  芬沙又追问。
  “可能不是用这个方法,总而言之,我们称为”写字法“的方法和古老的计算有关系的。古老的欧洲用‘gropho’这个词,意思‘写’……现在被发展了。当然山洞人不可能是先知先觉得,会先于我们采用这个方法了,你说对吗?”瑟曼问。
  “失传了,那一切都失传了。你准备研究那些失传的东西吗?”芬沙笑了起来。
  “不,不,我不是失传品德热衷者。虽然我不能说,那些无历史记载的时期没有一点现在的影子,但在发明‘水栽法’之前,人也吃稻米。如果原始人要吃稻米的话,那么他们一定也会知道水稻是种在带水的土壤里,他们为什么也能这样干呢?”
  “我不知道,但是我看到一些人在土壤里播种稻谷,那我将相信,种子撒在土壤里可以生长出来。只要我亲眼看见的东西,我会相信的。”芬沙说。
  瑟曼笑了笑说:“好,那么我们就来谈谈‘写字法’吧,它正是我刚才所谈的那些微妙的过程的一部分。把你的袖珍计算机和一千年人类所作的工作比较一下,你会发现计算机也有古物的影子,但毕竟不是古物了。一切东西都是在前进的,来,先生,还是支持我们的‘写字法’,参加我们的‘数字计划’吧,这是一个飞跃,一大进步,我诚恳地希望得到你的支持和帮助。如果爱国主义不足以打动你的话,那么也请你考虑一下知识分子的处境吧,他们不能老是被计算机束缚着。”
  “进步?你所说的进步是什么?除了乘法之外,还能干什么?请问你能求函数,积分吗?”芬沙并没有被说服。
  “先生,请放心,能干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能干的东西还要增加,上个月我又学会了一些新东西,我已经会测定并修正整数商和小数。”瑟曼很有信心的说。
  “哦,小数商,能精确到小数点后面几位呢?”芬沙不放松地追问着。
  瑟曼依旧保持他漫不经心的样子:“任何位数都行。”
  芬沙又追问了句:“不用计算机吗?”
  “对,请你出题吧。”
  “27除以13,保留6位小数。”
  大约五分钟以后,瑟曼报告答案:“2。076923。”
  芬沙掏出计算机核实了一下:“嗯,这真令人惊奇,乘法不能使我动心,因为他全是整算,我认为只要掌握某种窍门是可以心算的,但是小数点……。”
  “我掌握的不止这些,还有一门更新德操作技术,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我本来不应该说出来。嗯……那就是我们已经突破了求平方根这一关。”瑟曼得意起来。
  “平方根?”
  “这是需要一些窍门的,但我们已经找到了它。现在阿波技师能运用这些知识干得很出色,几乎没有什么问题他不能解决。阿波不过是一个技师罢了,象你这样一个训练有素的具有天赋的数学家要掌握这套方法就更不成问题了。”
  “平方根?”芬沙嘟哝着。
  “平方根都能开了,怎么样?你和我们一起干吧!”
  这时芬沙突然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了瑟曼的双手,他好象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好,把我算进去。”
  瑟曼开怀大笑起来。军事家维特面对着一屋子的人发表讲话会感到惶惑不安,他觉得自己就象是一个粗鲁的教师面对一群调皮的学生不好对付,因为这批人都是“数字计划”的领导人。维特是本计划的总负责人,不得不对此负有重大责任。他说:“现在求‘平方根’的方法已经很平常,虽然我自己不能去实践一下,也不懂得这一方法,但是我知道这对整个人类很有用处。我还不能马上把‘计划’转入到你们称为的基本原则方面上,等战争结束后,你们可以随心所欲地用‘写字法’来作游戏,但现在还不行,我们还有不少具体的实际问题急待解决。”
  一个安宁的角落里,技师阿波在注意听维特讲话。阿波已经不再是一个技师了,当然他原来的职责也已经免除。他的制造者给了他一个漂亮的名称和优厚的待遇,并分配他参加这个正在进行的项目。当然,他是没有“科学家”这样的显赫头衔,因为那些地位很高的科学界领导人根本就不会承认阿波属于同他们一样的编制,所以根本不会把阿波看成自己队伍中的一员,也不会正确的理解阿波,阿波和这些大人物在一起也很感别扭,正如科学家和阿波在一起一样感到极不耐烦。
  维特讲:“我们的目的很清楚,阁下,那就是要替代计算机,我们要让一般宇宙飞机能够不用计算机的情况下照样在太空中飞翔。凡是‘台纳滨’那里能做到的,我们也要作到,他们不能做得,我们也能做,假如我们能够摆脱计算机,我们就必定能战胜‘台纳滨’。
  听众中已经有人表现得很不耐烦了,发出了轻声的怨言,但维特还是坚持讲下去:“目前我们的关键是解决导弹的有限的智力问题,计算机支配导弹的范围太小了,这样他们在自然界中很容易遇到反导弹装置,以至只有很少的导弹才可以达到他们预定的目标,所以用导弹打仗总是走向失败。对于敌人是这样,对于我们也这样。另一方面,假如导弹里带有一个或者两个‘人工脑’,用‘写字法’来控制飞行,那么它一定更轻巧灵活,更具有人脑那样变化莫测的聪明才智,它将指引我们踏上胜利的道路。此外,阁下,长期的战争要求我们记住一点,一个人的价值远不如一架计算机,这样一来,我们可以大大地节省开支了。导弹可以靠一大串数字来控制发射,这种不用计算机控制的导弹是在座的各位极其关注的……”他还在往下说,但阿波再也听不下去了。
  阿波想隐退了。最后,他在笔记本上留下这样一段话:“当我开始研究那种现在被你们称为‘写字法’的课题时,我并不以为它业余消遣来得更重要些,我仅仅把它看作一种有趣的娱乐,一种锻炼脑子的方法。当‘数字计划’开始执行后,我想别人比我更聪敏,我的‘写字法’传授给大家可能对人类会有一些好处,可以帮助人类提高生产力水平。但是,现在我却看到它仅仅被用于导致死亡的加速毁灭的用途,很遗憾,我不愿意承担发明‘写字法’的责任,不愿意与你们合作。”
  他写完后,不慌不忙的扭动了他身上的“蛋白质去极化剂”开关一刹那间就毫无痛苦地死去了。
  当人们准备付给阿波一大笔酬劳时,人们发现了他的尸体。
  程序员瑟曼对所有在座的人得意地点了点头,但是阿波的头再也不会动了,阿波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不再被人需要了。他发明的‘写字法’不可能随同它自己的死亡而被带走。现在一切都已经开始了,它将势不可挡的发展下去,直到由人工脑操作的导弹试验成功。一切又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可怜的阿波却永远不会知道了。
  “7与9相乘等于……”瑟曼很满意地想起:“对了,等于63,这是多么好啊,现在不需要计算机告诉我了,计算机就在我的脑子里。”
  他为“写字法”提供给他的智能感到无比欣慰,但是他一点也不怀念阿波,因为他现在有了金钱和地位,他什么也不缺了。
  《九个明天》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
  二 在火星宇宙站
  首先我要说,事情总是自然而然地发生的,简直象一场梦,即不需要我事先安排,也不需要我去推动,我仅仅看着事情的进程而已。也许,一开始事情就已经初露端猊,对此我是应该有所察觉的。
  事情发生在我执行两次任务之间的一个月的休假期间。在银河系警察局里,一个月上班,一个月休假是属于正常的工作秩序。在飞向地球的短途旅行前,我先到达火星宇宙站作通常的三天中途停留。
  平时,希尔达,愿上帝保佑她——会在那里等候我的,她真是宇宙中最好的,十全十美的妻子,我将享受甜蜜的安静的假期-这对我俩来说,意味着一个美满的,但又是短暂的插曲。可是,使人感到美中不足的是,在整个银河系中,火星宇宙站是一个人来人往,十分混乱的地方,因此,严格地说,这里不适合我俩美妙的欢会。这如何向西尔达解释呢?
  不幸的事发生了,就在我到达火星宇宙站的前两天,我的岳母病倒了——愿上帝保佑她。
  着陆前的那天晚上,我收到希尔达打来的宇宙电报,告诉我说,她将逗留在地球上守护她的母亲,这一次不能在火星宇宙站等我了。
  我立即给她复电,为了岳母的病,我感到万分抱歉,同时表示深切的忧虑。但是当我降陆时,我将在
  噢!天哪!我要呆在希尔达不在的火星宇宙站上。
  一切欢乐都成了泡影,大家一定能够体谅我当时的心情,只剩下希尔达美丽的倩影和优雅的仪态在我的幻觉中久久伫立,可我,需要的是同她的真切的拥抱。于是,我通过电视电话招呼福芬娜,她是我过去不经常往来的情人。尽管花费高昂,我仍然想到她那里去。
  我心里想,十分之一的可能福芬娜不在家,或者正忙着在接电话,也许她已经死了。
  非常幸运,福芬娜正好在家,她接到了电视电话。天哪!我放心了,她根本没有死。看来她比以前更为娇艳,增长的年龄没有使她衰老,正如有些人所说的那样,习俗的浸染也没能损害她的婀娜姿态。
  她喜欢见到我吗?在电视电话里听到她的尖叫声:“马克斯,好多年不见了。”
  “是呀,福芬娜。如果你愿意的话,现在机会来了。你猜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现在正在火星宇宙站上,而希尔达却不能来了。”
  她再一次高声叫到:“好极了,你来吧!”
  我沉思片刻。出乎意料的顺利,反倒使我有点忐忑不安起来。”那么,你愿意和我约会吗?”
  福芬娜可不是那种一看就可使人着迷的女人可是,她有一种内在的魅力,使人不能抗御她的多情风姿。
  她故做姿态地说:“唔,我有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约会,不过,马克斯,我更喜欢你,快来吧。”
  “太好了。”我高兴极了。
  福芬娜属于这样一类姑娘——让我来详细告诉大家。她的住所处在只有零点四地球标准引力的火星引力下,她有一个从火星的假引力场强脱出来的新装置,当然花费很贵。如果你曾经有过在仅仅零点四地球标准引力情况下,把一个姑娘抱在怀里的体验,那么,你们就用不着问我为什么愿意那样干了。如果你们没有那种体验,很遗憾,再多的解释也是徒劳无益,我无论如何也说不清那种浮云般的轻飘感觉。
  我挂断电视电话,心里唯一思念的就是具有女性魅力的福芬娜。她使如此令人向往,以致把我头脑中不着边际的各种幻想驱除得一干二净。我慢慢走出电视电话室。
  也就在同一时间内,恰好是同一刻同一秒,巨大而深重的灾难首次向我悄然逼近。
  这一次打击是由一个令人厌恶的秃子——火星官员罗格·克灵顿带来的。
  罗格闪动着一双青蓝色的大到差不多占有整个颧骨的奇特眼睛,在蜡黄的脸上长着棕色的胡须。
  我的假期生活从刚脱离宇宙飞船那一刻起就开始了,因此,我能承受整整四小时前额对着机舱以及与地面碰撞的折磨。正因为如此,我仅用正常的礼节问罗格:“你要干什么,我很忙,而且有要事在身。”
  罗格冷淡地说:“你已经归我指挥,我正在卸货值勤工作台等候你的到来。”
  我茫然不知所措,“我不明白……”
  他回答:“你当然一无所知。”
  片刻之后,我觉得罗格说得有点道理,如果他在卸货值勤工作台,必定一直旋转着,而我通过那里就会象哈雷彗星扫过一样。我不得不说:“好了,你有什么任务?”
  “我有一件小事要打扰你。”
  “我正在度假,老兄。”我大笑起来。
  他一本正经地说:“宇宙警察局已经进入警戒状态,我的朋友。”
  这种警戒状态得语言,意味任何休假都被取消。
  我不相信有着回事,焦躁地说:“你发疯了,罗格,说句真心话,但愿这一切都不是真得吧!”
  “十二万分得确信无疑。”
  “罗格,”我绝望地喊着,”你不能指派另外的人?难道世界上除了我就没有其他人了?”
  “你是火星宇宙站绝无仅有的一级侦探。”
  “与地球有关系,在宇宙警察局总部里,无所事事的侦探堆成山呢。”
  “这项任务必须在晚上十一点之前完成。这是问题的关键,你难道不知道已经只剩下三个小时了吗?”
  我猛抓头发,而这个傻瓜一点也不了解我的心思。我恳求道:“让我打个电话行吗?”于是我退回电视电话室,两眼紧紧盯着他,说:“这是我的私事!请你……”
  福芬娜再一次光彩夺目,艳丽动人地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看上去遥远得象一颗小行星上的海市蜃楼。她疑惑不解地问:“出了什么事?马克斯!不要改变主意,我已经取消了另外的约会。”
  我不安地说:“福芬娜,我的亲爱的。将来我一定来,不过眼前有些意外的事把我拖住了。”
  她用十分委婉的语调询问耽搁的原因。
  我安慰她:“不要伤心,没有其他姑娘和我约会。和你同住一个城里的姑娘中,没有任何其他女性放在我的眼里,绝对没有。亲爱的,我的宝贝!”这时,我只能徒然地用疯狂般的冲动去紧紧拥抱电视屏幕。“我正在做一件特殊的工作,当然时间不会太长。”
  她颓丧地说:“好吧!”
  可她说这句话的怀疑神情使我不寒而栗。
  我走出电视电话室问:“罗格,现在你必须告诉我,你为我招揽了什么苦差事?”
  我们来到宇宙站,走进一间隔音室。他说:“于本地时间晚上八点,准确地说就在半小时之内,心宿二巨人号从天狼星飞到我们这里。”
  “嗯。”
  “其中有三个人将留在这儿,等候深夜十一点钟从地球飞来的宇宙进食者号,这只飞船停留片刻之后将飞往开普敦银河系,他们就乘此宇宙飞船脱离我们所管辖的区域。”
  “明白。”
  “因此,在八点到十一点之间,他们被停留在一间特殊的侯机室,你必须和他们呆在一起。我这里有他们每人的立体照,你可以根据照片一一识别他们。就在八点到十一点这段时间内,你一定要识破三人之中是谁携带着危险品。”
  “哪一类危险品?”
  “最可怕的一种——变性宇航灵。”
  “变性宇航灵?”罗格的话使我震惊。
  我很熟悉宇航灵,如果你们已经经历过宇宙飞行,那么一定会明白这是什么样的东西了。假如你们从来没有脱离过地球的引力,当你们第一次参加宇宙旅行的时候,就必须服用宇航灵。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科学常识。几乎首次参加宇宙旅行的每一个人都离不开它,并且每次旅行都得大量服用。没有宇航灵,当飞船自由降落时,就会使人感到一种从未有过得恶心头晕,同时还会发出恐怖得尖叫声,陷入长时间得精神变态。如果服用宇航灵,一切就很正常,不用担心会有任何反应。宇航灵不会使人吃上瘾,不会对人产生有损健康得副作用。它是那样合乎理想,宇宙旅行绝不可少了它,因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代替它。人们对宇航灵得特异功效一点也不怀疑。
  罗格心事重重地回答:“对,正是变性宇航灵。这种药可以通过简单得化学反应改变它的化学成分,成为一种成瘾性毒品。当你第一次接触它以后,就会发现它强列地控制着人。而使人永远摆脱不了它。这是同我们迄今所知的最危险的生物碱一样令人生畏和震恐。
  “我们正好发现了它?”
  “不,宇宙警察局几年来已经发现这种药物,但是为了阻止另外的人了解真相,在每次发现后立刻销毁。现在要想补救,为时已经晚了。”
  “那又该怎么办?”
  “将要在火星宇宙站逗留的那三个人中,有一个正贴身携带了一些变性宇航灵,联盟之外的开普勒银河系的化学家将分析这种药,然后进一步作出综合性处理的方法。所有这一切大功告成之后,我们曾经看到和扑灭的有关最可恶的毒品恐怖的一场斗争就被从根本上结束了。”
  “你想消灭变性宇航灵。”
  “当然,如果我们消灭了这种祸害,也就排除了宇宙旅行中的一切危险因素。”
  “我想把我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最要害的问题上,那么三个人中哪一个正携带这种药物?”
  罗格大笑起来,笑得使人难受。他说:“如果我们知道还要你干什么?你必须从三个人中楸出罪犯。”
  “你给我一件我无法完成,而且是如此无头绪得工作。”
  “你如果搞错了人,可要冒杀头得危险。他们三个人都是自己行星上得巨头。一个叫爱德华·哈浦斯特;一个叫约克温·列斯齐;一个叫安德蒙·凡露齐。明白吗?”
  罗格说的句句都是真话,我早已久闻他们的鼎鼎大名,你在下面也会有机会和他们见见面。你知道,如果没有充分证据,根本就无法碰他们。
  我又问:“难道他们当中只有一个人进行这笔肮脏的交易,而这笔交易大得有点象……”
  “卷入这笔交易得有几百万亿,”罗格说,”这三个人都是可疑分子,但是只有一个人干这种罪恶勾当。这是非常可怕的,因为杰克·宾克先生在被击毙前已经获得这一重要情报……”
  “杰克·宾克死了?”一时,我忘记了笼罩于心头的巨大的毒品恐怖,也把对福芬娜的怀念忘的一干二净。
  “无耻!一个家伙竟敢行刺。现在,你去调查的正是那个罪犯,在十一点之前,你必须正确地识别他。只要能逮住他。我们便可以加倍惩罚他,为可怜的杰克·宾客先生报仇血恨,保证银河系的安全。但是,如果你认错了人,将会引起整个星际形势的大动荡。你决不可以掉以轻心,否则一切都会被记在黑名单上,从这里把你送到心宿:巨人号,而受到报复。”
  我估量着问:“如果调查失败呢?”
  “后果将同搞错了人那样严重,以至会直接影响到宇宙警察局今后的地位。”
  “我坚决完成任务,否则我就捧着头来见你。”
  “何止捧头,还要碎尸万段呢!马克斯,你刚刚开始理解我的意思。”
  活了几十年,还从来没有看到过比罗格更丑陋的人了。当我凝神注视他的时候,唯一的意念是想到他已经结了婚。他和妻子一起整年生活在火星宇宙站,应当享受到这种独特幸福,为了他的幸福工作,他完全有权利享受一切。
  当罗格刚走开,我就急忙打电话给福芬娜。她问:“什么事?”
  我答道:“亲爱的,这些事我不能告诉你,但有义务去做,知道吗?耐心等待,即使我将下五洋捉鳖,上九天揽月,即使我不得不碎尸万段,也要完成这项神圣得使命,你会谅解我吗?……”
  “得了,”她轻蔑地说,”如果我想到我不得不走……”
  我听了她得话,不由抽搐了一下,焦急地说:“福芬娜,请等着我。我很少有机会和你在一起。听着,我会尽力报答你得好感。”
  我非常苦恼,但不担忧。当我精确地计算完毕怎样迅速地从三个人中揪出那个罪犯时,我认为罗格没有理由会更长时间地留下我。这个案子好办,我要把罗格叫来,告诉他,这总是芝麻大得事,不费吹灰之力,只要五分钟,我就能全部结束。然后我就赶到福芬娜得家里过一段日子,还能提升,加薪,宇宙警察局对我会感激不尽的。
  事情是这样的,大工业家不做频繁得宇宙飞行,他们应用电视转播接受信息开展工作。当需要召开最高级星际大会时,假如那三个星球大王要来,他们就服用宇航灵。首先,因为他们不经常进行宇航飞行,所以一定要吃宇航灵,其次,宇航灵代价昂贵。大工业家每次做事都喜欢大手大脚,以显示自己得富有和高贵,我对吃过宇航灵得心理状态了如执掌,现在,他们当中两个服用此药得人将呈现出那种精神状态,而那个携带违禁品得人,无论如何是不会冒险服用宇航灵的——即使为了克服宇航病。因为在宇航灵的作用下,他会扔掉违禁品,弃之不顾,或则喋喋不休地谈论它。那么这个人就不得不进行自我克制。事情就这样简单明白,因此,我胸有成竹地静侯着。
  心宿二巨人号准时到达,我整装待发。当我抓住杀人凶手——毒品携带犯时,就迅速离开,并飞快地把毒品送给两位杰出的大工业家去研究。
  列斯齐首先被带进来。他长的厚实,血红的双唇,圆圆的鄂骨,浓黑的眉毛,灰色的头发。他呆滞的目光注视着我,慢慢坐了下去。一切正常,显然他吃了宇航灵。
  我招呼他说:“晚上好,先生。”
  他用梦幻般的声音,语无伦次地回答我:“先生心脏三刻钟,一杯咖啡讲话。”
  这是所有吃过宇航灵的人的说话方式,因为人类大脑这是陷于错乱之中,每个音节会自动与相同的音节结合。因此,对起话来就象接口令一样滑稽可笑。
  下一个轮到安得蒙·凡露齐,他有长而坚硬得黑色胡须,橄榄色得面孔,布满疮疤痕迹得脸。他木然无神的脸对着我,坐在另一把椅子上。我对他说:“旅途愉快吗?”
  他回答我:“愉快吗钟表小鸟。”
  列斯齐接下去说:“小鸟书本各处每个人。”
  我愉快地大笑起来。
  只剩下哈浦斯特,我敏捷地拿起新型撞到式手枪,暗中捏在手心里,并且准备用电磁线圈捕获他。
  过了一会儿,哈浦斯特走进来了。他瘦长,结实,有稀疏的几根头发,看起来比立体照片上显得更年青俊美些,似乎他吃了不少宇航灵啊!
  我开腔对他说:“该死的家伙!”
  哈浦斯特答道:“死亡上次我看见树木你说如此。”
  凡露齐跟着说:“如此种子领土道路夜莺。”
  列斯齐接着说:“夜莺贵族小球”。
  当他们正在以越来越快的信口雌黄进行着谁也听不明白的接口令表演时,我就默默地从这个人看到另一个人,我如堕万里烟云,接着就是一片沉寂。
  我的判断不会错,其中一人肯定是假冒的,而且事先经过认真的考虑和周密安排,深知要躲过这一关只有不吃宇航灵。或许他通过了一位官员注射了盐水或者用其他高明的方法避免了宇航灵的麻醉作用,无疑,他们三人之中一个是伪装的要伪装成这样并不困难。你们也许听说过处于麻醉状态的喜剧演员,照样能演象吃了宇航灵那样所造成的闹剧。
  我注视着他们,第一次感到不安。我不由问自己,如果抓错了怎么办?
  时间已过八点半,我的工作仍然没有头绪,我的名声岌岌可危,更可怕的是,我的生命也受到越来越大的威胁。然后,很快我就挽回了一切,这应当归功于我及时想念起的福分娜。她不会长久等候我,当然我不会耽搁她半小时以上。
  我忽然惊喜地想到,如果不知不觉把说话引向恐怖的危险之中,又伪装镇静,这样能象正常情况下进行流畅的接口令吗?
  我故意说了一句:“这里有书籍,杂志,报纸等读物。”并且加重“读物”二字,因为“读物”与“毒物”同音。
  列斯齐答道:“毒物有毒,来自下面,灵魂待救。”
  凡露齐接着说:“待救理发刀片照耀。”
  哈浦斯特接下去说:“照耀狂风大雪摇动。”
  列斯齐接腔:“摇动破旧衣服。”
  凡露齐说:“衣服行动”。
  哈浦斯特说:“行动化。”他们继续说了许多牢骚话。
  我又试了一次,当然是小心翼翼的,所说的每句话必须是完善的。于是我就说:“这是一种很好的宇航灵。”
  凡露齐答腔道:“灵猫老虎草原犬鼠嗷叫。”
  我打断了他的话,看着哈浦斯特说:“这是一种很好的宇航-灵。”
  “灵巧床铺衣服很好的一天。”
  我又打断他,注视着列斯齐说:“这是一种很好的宇航灵。”
  “灵活巧克力赌注加倍土豆脚后跟。”
  另外的人又插进来说:“脚后跟书写疾病。”
  “病进餐时间。”
  “时间我来。”
  “我来英语。”
  “英语海豹。”
  “豹。”
  我又试了多次,一无所获。
  我想这三个人中无论谁伪装着,他必定有熟练的技巧,或者有天赋的能力学习过自然的接口令。他的神经就象吃过宇航灵的人一样,脱离了正常的思维轨道,让词语滔滔不绝地在接口令中脱口而出,而且他一定准确地猜透我的意图,并且信心百倍地对付我。刚才“毒物”一词没有使他们露出马脚,那么重复三遍的”宇航灵”也应叫他们原形毕露。然而,都没有发现谁是真正的罪犯。看来,罪犯必定了解一切真情——大概他正在捉弄我呢!三个人都自然地说着那可能暴露出罪犯内心深处肮脏罪恶的语言(如“灵魂待救”,“毒物有毒来自下面”等等)。两个人说这些是不由自主,极其自然,而第三个人却是自我表演。
  问题是现在如何识别罪犯?越无头绪就越使我气恼,然后我愤恨这只耗子使的整个银河系骚动得不得安宁。他还杀死了我的好朋友——捷克·兵克,甚至,现在又使我不能和福分娜共度幸福的时光。
  虽然我可以逼近每一个人,进行搜身检查。两个真正服用过宇航灵的人不会因此阻拦我,因为他们感到麻木,不知害怕,无所顾忌,不会憎恨,没有激情,丧失自我防卫的欲望。如果有一个人哪怕作最轻微的抵抗,我就可以逮住他。
  但是,事后这些暂时失去理智的人将回忆起这段经历,他们会记住在宇航灵麻醉作用下所遭受到的人身侮辱。我异常烦恼。这样做,当然我可以抓住真正的罪犯,但是以后我将象任何一个曾经这样做的男人一样,立刻会得到被人遗弃的孤独生活。这样一个大臭名在银河系广泛传播开去,将会动摇宇宙警察局的权威,会引起不堪设想的大动乱。在这种形势下变性宇航灵的秘密就会被泄露出去。严峻的事实就是这样,我要逮捕的那个人应该是我第一个需要检查的人。唯有如此,才可以避免一切骚乱,在三分之一的可能性中,我要一次命中。懊,这件事只有上帝心中是有把握的。
  就在我自言自语谋划时,麻烦的事又来了,就象宇航灵麻醉得很久一样,我又堕入恍惚之中。咳!怎么办呢?我有点绝望了,我呆呆地注视着表,视线集中在九点五十分。难道时间魔鬼正打算把我毁了吗?
  我的天哪,我太愚蠢了。啊!福分娜。我又走进电视电话室,迅速给福分娜挂了电话。
  万幸得很,正是这片刻的冲动,使这个案件获得转机,刚才还是”山穷水尽疑无路”,现在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我惴惴不安地对自己说,她大概不会理我了。我努力作好一切准备,她如果不理我,我就去找另外一个姑娘,比她更好的一个……,不过,这是幻梦,因为没有别的姑娘可以供我挑选。
  如果希尔达来到火星宇宙站,我绝不会如此想念福分娜,也省去许多麻烦。然而,事实上只有我在火星宇宙站,而希尔达偏偏不在。况且,我已经与福分娜有了约会。
  信号一闪一闪接连不断,我缺乏某种勇气去挂断电话,“来吧!福分娜,我恳求您。”
  她来了,冷冰冰地问“是你!”
  “是啊!我的宝贝,不是我又是谁呢?”
  “还有许多人,有人要来……”
  “亲爱的,不要生气,我正干着一件特殊的事情。”
  “什么狗屁事?你又把胸饰送给别的女人了?”
  我仅仅对胸饰一事发了一点牢骚,几乎来不及纠正她的语法错误。过了一会儿,我终于记起来,我曾经告诉过她,我是一个胸饰售货员,就在那次甜蜜的调情中,我将一枚胸饰佩带在她的睡衣上。
  我恳求她原谅:“亲爱的,再等我半小时,我一定……。”
  她的眼睛湿润了:“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这里等你呢。”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酬谢你。”这时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我断然去思考怎样搞到珍贵的珠宝首饰,即使用光银行存款,冒着受到希尔达严厉谴责的风险,我也在所不惜。你们知道,对我来说,这种风险犹如遮盖了整个银河系呢?
  她说:“你知道,本来我有一次美好的约会,为了你,我只好放弃它。”
  我争辩道:“你不是说过那是一次无足轻重的约会吗!”
  “我打电话给另外一个人,他答应给我一笔地球上的财产,我就……”
  她接下去大谈地球上的财富问题。火星宇宙站上的每个姑娘都企图谋划到地球上去搞一笔钱财,你可以想象,五个姑娘就有六颗心怀此念头。
  我想制止她的唠叨和埋怨,但无济于事,最后她说:“现在我是多么孤独,无依无靠。”然后她挂断了电话。
  她没有过错。因为我在银河系里的地位,是一个最平凡不过的小人物而已。
  我回到接待室,一个穿号衣的仆役向我行礼。
  我一面紧盯着三位工业家,一面思索着怎么办?如果我接到处死他们的命令时,我应该怎样安排前后次序,把他们一个个卡死。对哈浦斯特可以第一个执行,因为他长着一个象线一样粗细,几个手指就能紧紧攥住的颈脖子,一个大拇指就使他一命归天。
  作这样的幻想,并不能使我感到振奋,但是,处于内心的绝对意愿,我发出召集令:“伙伴们!”号召不是我所渴望的这些人。
  这一下又引起了他们一连串的胡话。
  凡露齐答道:“伙伴们下俩我们上帝救世主小银币。”
  细脖子的哈浦斯特接着道:“银币侄儿不喜欢猫。”
  列斯齐说:“猫皮牛下去酒鬼。”“鬼魂姑妈通道。”
  “道路牲畜祈祷。”
  “祷告带领成长。”
  “长大通行权。”
  “权待看。”
  “看可。”
  “可。”
  又是一片沉寂,我们相对而视。这些人毫无反应,我呢,也已经万念惧灰,静等时间流逝。
  正当我长久无望地凝视他们时,不由地悲伤起来,又一次惦念起福分娜。现在我的使命,我的荣誉,我的约会,都成了泡影,我一无所获,再也用不着患得患失,我可以毫无顾及地谈论福分娜。
  我满怀真挚地感情对他们说:“先生们,上面这个城里,有一位姑娘,请原谅,我不愿提及她的名字,因为我担心这样做,会损害她的名声,让我好好地谈谈她吧!”
  我自言自语娓娓动听地说着。在最后两小时内,我仿佛沉浸在时而汹涌,时而平静的海洋里,用诗一般的语言,诗一般的意境描绘我的福分娜。这种冲动出自一种深深的埋藏在心底的潜意识,一种情感的源泉。
  那三个人僵硬地坐着,好象在倾听什么,没有一个讲话,服用过宇航灵的人很有礼貌,不会打断别人的讲话,因此,他们没有进行接口令的表演。
  直到扬声器里传出激动的声音宣布宇宙进食者号到达时,我都用寸肠欲断的悲伤语调讲述福分娜。
  戏演完了,我大声宣布:“请,先生们。”
  “你这个恶棍,屠夫!”
  还在凡露齐进行第二次搏击前,我的磁力线圈已经套住了他的腰,使他无法逃脱。
  这时,凡露齐象力大无比的恶魔,拼命挣脱,他完全清楚,他根本不受宇航灵的控制。
  我的同事发现变性宇航灵原来就藏在薄薄的肉色可见的垫片里,垫片隐约贴在他的大腿内侧。一般人无论如何是看不到这张垫片,只能凭触觉才能感觉到它的存在,甚至要用小刀才能证明它确实存在。
  大功告成以后,罗格·克灵顿如释重负,眉开眼笑,半疯半癫地拼命抓住我的衣领:“用了什么神丹妙药才抓到那个罪犯?……”
  我脱离了他的铁掌,简略地回答:“三个人中有一个人正伪装服过宇航灵后的麻木神态,我看准这个关键点,对他们说‘“嗯,有关姑娘的事,明白吗?’其中两个人不可能做出反应,因为他们真的服用了宇航灵,而凡露齐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汗珠也从他的前额涔透出来。我导演了一幕相当成功的戏剧表演,他会情不自禁地有所反应,因此我就可以断定他没有服用宇航灵。完了,可以让我走了?”
  罗格松开手,我差点向后倒下。我获准离开,真怕他再找个什么理由留驻我。然而,我还是转回来。
  “喂。罗格。”我问,”能否答应给我一张一千美圆的信用券,不要备案在录——作为宇宙警察局对我工作的报酬。”
  我感到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罗格由于刚从大祸临头的恐怖中摆脱出来而近于发疯,他对我感激不尽。
  果然,他直爽地说:“可以,马克斯,那有什么关系,就是你需要一万美圆的信用券,我也会给你的。”
  “一言为定,”我边说边抓住他,使他不致懊悔而变卦,”我要,给我。”
  他填写了一张一万美圆的宇宙警察局的信用券,凭此可以在银河系的任何地方兑现。他笑逐颜开地递给我,
  你们可以想象到,当我接过信用券时,更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至于罗格是如何试图解释这种违反制度的交易,这与我无关。关键在于我用不着向希尔达解释这笔钱的来龙去脉,我走进电视电话室,打电话给福分那,这时已经很晚了。直到走进她的房间,我才敢向她托出我的秘密。如果她这时仍然没有人与她作伴,额外延长的半小时可能正促使她去寻找另外的男人。
  等她回话,我只好听天由命,耐心地等她。
  她出现在电视荧光屏上,但已经穿好外出的衣服,她刚要出走,显然是我在最后两分钟拦住了她。
  “我正要出去,”她冷淡地说“一些男人故作姿态,从今以后我不再希望看到你,我甚至不愿意让我的眼光落在你的身上。尽管你曾使我入迷,但是先生,那绝对办不到,绝对……”
  我哑口无言,呆呆张开嘴巴站在那里,手里举着那张一万美圆的信用券,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点也不假,当她说”绝对办不到”这几个词时,不由的不仔细查看我手中的那张信用券。她文化程度不高,但识别一万美圆却比太阳系中任何一个大学毕业生来的迅速。她惊喜地叫起来:“啊,马克斯,那是给我的吗?……”
  “当然给你,我的宝贝。”我回答她,”我不是告诉过你去干一件小事吗,我想让你大吃一惊。”
  “太好了,马克斯,你是多么可爱。我不在乎约会延迟,刚才我说的都是和你开玩笑的话,现在,你马上来这里。”她脱去外衣。
  “你的约会呢?”我问。
  “说着玩的。”她毫不在乎地回答。
  “那么我就来。”说完,我挂断电话,走出电视电话室。
  终于我被放走了,放走了……
  忽然有人叫我:“马克斯,马克斯!”
  一个人正朝着我跑来。“罗格·克灵顿先生告诉我,你在这里。妈妈的病全好了,因此我从宇宙进食者号那里得到一张特殊乘客票。你拿着一万美圆信用券干什么?”
  我没有转过身子,只和她打了一声招呼:“你好,希尔达。”,然后,我才转过身去和希尔达的目光对视。
  我尴尬地微笑着。
  《九个明天》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
  三 善良的“秃鹫”
  赫里恩族人坚守他们建立在月亮一侧的基地已经整整十五年,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没有一个赫里恩族人曾估计到要在这个地耽搁这么久。这是一个装备极好的清除放射性污染小分队,他们实等了十五年。在这漫长的十五年中时刻等着一声令下,他们即可以急速穿过放射性云雾,向发生核战争的行星猛扑过去,去拯救些残存未死的人。
  当然,作为交换条件是需要报答的。
  整整十五年过去了,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核战争始终未发生。地球上的大灵长类(人类)已经在他们的行星上各个地方爆炸各种各样的原子弹、氢弹,连环绕行星的大气层也被放射物污染而变得和起来,但核战争却至今未爆发。
  德维恩迫切地希望有人来接替他的工作。他是第四移殖远征队队长。听说最近他的国家要马上派高级行政长官到这里进行巡视,他感到非常高兴。他估计自己不久就可以回家了,当然心中有说出的欢乐。现在,他穿着宇宙服,站在月亮上面,思念着离别已久家乡,怀念着伟大的赫里恩族。随着思绪的起伏,他那纤维般的手不停地挥动着,仿佛要驱散内心充满的无限惆怅。真的,此时此刻是多么羡慕那些自由自在无所约束的祖先们啊!
  他站在那里,仅只有三尺高,透过头上戴着的玻璃罩,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肤色乳白。由于肥胖,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脸的正中长着一个会动的鼻,鼻子下长着一小撮漂亮的白色小胡子,正好和他的肤色形成鲜明时照,他的衣服下方鼓鼓的,里面藏着一条短而粗的尾巴。赫里疾人的尾巴都可以舒服地垂下来休息。德维恩满意自己的这副长相,而且清楚地知道赫里恩族人和银河系里其他所有聪敏的种类长得不一样,只有赫里恩族人长得如此矮小,也只有他们才有摆动的尾巴。赫里恩族人吃素。而且也只有他们才能避开具有巨大毁灭力量的核战争。
  德维恩站在绵延几十里筑有高墙的空地上,高墙上筑有一个个圆形的道口,它挡住了人们的视线,在面向南方的道口上,有防御太阳直接照射的设备。那里,一个城市逐渐扩建起来了。当初,它仅仅象一个临时搭起的帐篷,随着岁月的流逝,妇女们被带到这里,孩子们也就诞生在这里。现在,这里已经有了学校、商店和巨大的蓄水池。所有这一切都和别的空中城市没有什么两样。但是这一切的形成,却是十分荒谬。这仅仅是由于在一个行星上有了核武器,然而一直没有发生核战争而引起了如此后果,这实在叫人不可思议。
  不久,高级行政长官就要来这里了,他一定会立刻提出德维恩已经问过多次,然而始终不能解决的问题——地球上为什么还不爆发核战争呢。德维恩注视着那些高大的“茅乌斯”,他们正在铺路,为了让宇宙飞船着陆方便,竭力要把道路铺得平坦些。
  即使是在太空中生活,这群“茅乌斯”仍然显得精力充沛,但他们仅仅是体力旺盛而已。比“茅乌斯”矮小得多的赫里恩族人远远比他们聪敏。赫里恩族人征服了“茅乌斯”,使这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成为俯首贴耳的奴才。
  茅乌斯族中中所有有理性的大灵长类,他们通常是使用硬币来交换商品,被俘的茅乌斯也带来一部分硬币。对于赫里恩族人来说,这些硬币比其他任何贡品都有用,因为它是一种极好的建筑材料,比钢铁、铝、铜具有更广泛的使用价值。所以赫里恩族人一直想得到这种材料。
  一会儿,德维恩的管家跑来,结结巴巴地报告说:“先生,已经看到宇宙飞船了,大约在一小时内可以着陆。”
  “好,”德维恩说,“准备好我的汽车,等宇宙飞船一着陆,就把我送到那里去。”他并不认为这一切准备工作都安排妥当了。
  高级行政长官到达了。五名私人随员——茅乌斯族人簇拥着行政长官走进城市。一边站一个茅乌斯,身后跟着三个茅乌斯。他们帮长官脱下了宇宙服,然后又脱去自己身上的宇宙服。他们身上长着稀疏的毛,个头又高又大,脸上的皮肤粗糙,鼻子肥大,平平的颧骨,看起来叫人讨厌,但并不使人害怕。他们的身高是赫里恩族人的两倍,身体素质也比赫里恩族人健壮得多,但他们的眼神却是呆滞无神的,流露出知识的贫乏和空虚。他们站在路上显得十分谦恭,粗壮的肌肉和发达的脖子却无力地弯曲着。他们凸出的手臂无精打采地悬挂着。
  高级行政长官解散了他的随员,因为他并非真需要茅乌斯的保护,只是由于他这个身份需要有五名人员作他的随员,所以就让这些人跟着来了。
  在整个欢迎仪式和进餐过程中,他没有打听任何问题,要紧的是抓紧一切机会休息。
  后来,高级行政官员轻轻地用手指抒住自己的胡子间:“队长,我们究竟还得等待多久呢?”
  显然,他是位上了年纪的人,手臂上的毛是灰色的,而时上的一撮毛却几乎和他的胡子一样洁白。
  “我说不出来,阁下。”德维恩谦虚地口答,“他们并没有遵循我们的计划办事。”
  “他们为什么不遵循计划呢?总部委员会认为你在报告中所写的情况还不够清楚,你只是在理论上阐述了这个问题,实际的事例却讲得太少。现在我们被目前的工作拖得非常疲乏不堪。假如你还知道些什么情况的话,你应该毫无保留地全部告诉我们,现在该是讲的时候了。”高级行政长官显然有些不满意。
  “阁下,情况实在难以证实,虽然我们已在这里住了这么长的时间,但我们对人类的侦探工作仍然缺少经验,至今尚未获得确切的情报。年复一年,我们期望看到核战争的爆发,但这仅仅是我们的愿望而已。认识到这一点以后,我们就开始对人类进行进一步的研究。经过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我们已经学会了人类的一种主要语言——英语,这可能多少对我们会有帮助的。”
  德维恩沉思着说:“真的吗?你们还没有登上他们的星球呢?…
  德维恩解释道:“前些年我曾派过我们的飞船到人类居住的星球的大气层中去观测,飞船上带有无线电通讯装置,可以准确记录他们的语言。我们的语言学家长期研究他们的语言,所以最近一年来,我已经能听懂人的类的某些语言了,我多么希望能知道人类的秘密。”
  高级行政长官凝视着德维恩,他感到说不出的惊奇,拼命抑制自己不要惊叫起来,并尽量保持镇静:“你已经知道人类的兴趣所在吗?”
  “是这样,阁下。但是,我现在正做的工作竟是如此奇怪,可以得到的证据又是如此含糊不清。所以我又不敢在报告中正式写明。”德维恩小心翼翼地进行解释。
  高级行政长官明白了,他不高兴地问:“那么,你对我也不愿说出你的非正式的见解吗?”
  “不,我很愿意告诉你。”德维恩马上回答,“这个星球上居住的当然也是宇宙中的大灵长类,我发现他们相互竞争,相互残杀。”
  高级行政长官沉重地喘着气反驳他:“我倒有不同看法,我以为他们不会相互残杀。不过,也可能……哦,你还是继续讲下去吧。”
  “他们是相互残杀的。”德维恩肯定说,“每一个大灵长类都想能比别人得到更多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从外表上一点也看不出来呢?”高级行政长官说。
  “因为他们做得十分巧妙,阁下。在很早以前他们就发展到高度机械化的水平,自那以后,大灵长类就相互残杀,而且确实发生过多起破坏性很强的战争。最近一段时期,大规模战争结束了,他们正在热衷发展核武器,我想不久会发生核战争的。”德维恩满有把握他说。
  高级行政长官边听边点头:“是这样吧?”
  德维恩回答说:“是的,倘若真的发生了一场核战争,在战争期间,核武器会发展得更快,破坏作用也更大。这样,在大灵长类国家中,人口就会迅速减少,在那个被核武器毁灭的世界里只残存很少人了。”
  “当然,也许是这样。但这一切毕竟没有发生,为什么呢?”
  德维恩说:“这里有一个问题,我相信那些人已经实现了机械化,他们的建设也进入了一个高级阶段。”
  “这是什么意思?”高级行政长官不解地问:“你是说,他们很快就要达到拥有核武器阶段吗?”
  “是的,但是在最近的一般战争结束后,他们的核武器已经发展到极高的阶段,这可是一个麻烦的事。在核战争发生之前,他们已经预料到死亡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所以大灵长类不愿意再冒这个风险,核战争也就迟迟打不起来。”德维恩有些困惑,继续解释着。
  突然,高级行政长官瞪大了他那又小又黑的眼睛:“不,那是不可能的。我不相信大灵长类会具有如此技术才能,只有在战争时期,军事科学才有急速地向前发展的可能。”
  “也许,这些老规矩在一些特殊的大灵长类中是行不通的。如果老规矩对他们适用的话,那就意味着他们在策划一场战争,不是一场正义之战,但终究是一场战争吧!”
  高级行政长官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那是什么意思?”
  “嗯,我也不太相信,”德维恩激动起来,他的鼻孔一张一合地发出了难听的嗡嗡声,“这只是我根据一般逻辑思维推导出来的结论,这也许可以使我们稍许得到某种满足。我发现,这个星球上产生了某种叫做‘冷战’的怪事,它驱使着大灵长类疯狂地进行核武器研究的工作,但不会全面地卷入毁灭性的核战争。”
  高级行政长官说:“这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德维恩马上回答:“这一切就发生在这个星球上,而我们在这里白等了整整十五年。”
  高级行政长官伸出长长的手臂,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然后又搭在两边的肩膀上:“现在仅仅有一件事要做。委员会已经考虑到有这样一个可能性,即那个星球可能陷入困境,一些使之不安宁的因素就会引起一场核战争。你所讲述的一些情况中没有一条是行得通的,这些理由不能成立。”
  “阁下,你们不允许吗?”
  “不允许。”
  高级行政长官几乎苦恼起来,他说:“这种僵持局面再也不可能让它继续下去了。很有可能,大灵长类会发明一种星际旅行的方法,他们会把消息泄露到整个银河系,那么银河系中就会充满实力竞争,你相信吗?”
  “是吗?”德维恩反问了一句。高级行政长官把自己的脑袋深深地埋入到他臂弯中去,似乎他不想再听到自己的话了。高级行政长官说话的声音是如此低沉:“假如他们是制造不安定固素的人,我们就必须推他们一把,是的,推动他们发生核战争。”
  德维恩感到一阵恶心:“推动他们发生核战争吗?阁下。”他很想弄懂为什么要这样做。
  高级行政长官慢吞吞地解释道:“我们必须促使他们发生一场核战争。”他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我们必须这样做。”
  德维恩几乎什么也讲不出来。隔了一会儿说:“但是怎么干呢?阁下。”
  “我也不知道怎么干,——别这样对我看,这并不是我的决定,这是由委员会决定的。你当然应该明白,如果聪敏的大灵长类带着强大的兵力进入太空,那会发生什么事呢?到那时候,核战争就制服不了他们了。”
  德维恩听了行政长官的话不由全身打颤着:“那些人将在银河系里竞争,那有多么可怕呀!”他又问:“但是,怎样来促使他们发生核战争呢?”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这总是有办法的。或许我们可以送一个消息去扰乱他们,也可以输送云层去引起一场剧烈的暴风雨,我们可以给他们安排一些怪异的天气条件,使他们——”高级行政长官吱吱晤晤着。
  “究竟怎样才能引起一场核战争呢?”德维恩不知不觉地自言自语。
  “大概这一切根本不可能发生,我讲的这些仅仅是一种假设。但是,大灵长类会知道这一切的。那么,以后他们会真的发动一场核战争。他们具有一种特殊的脑型,这一点我们委员会也考虑到了高行政长官又说。
  德维恩倾听着,他的尾巴烦躁地在椅子上翻滚着,无法控制。
  “那么,阁下,你们作出了什么决议呢?”
  “到这个星球上去,抓一个大灵长类来,或者去绑架一个。”
  “一个野蛮人吗?”
  “现在生存于那个星球上只有这种人。当然他们是野蛮人。”
  “你指望他们能告诉我们什么呢?”
  “这并不重要,队长。无论他讲些什么东西,我们通过智力分析,总可以得到我们所需要的材料。”
  德维恩把脑袋缩到宇宙服里,连他胳肢窝下面的皮肤也由于讨厌而颤抖起来。他试图描绘一个野蛮人的形象,想象用赫里恩族的优生学教育和文明影响他们。
  高级行政长官瞥了他一眼:“你必须率领一个捕获小分队到那个星球上去,这是为了整个银河系的利益。”
  德维恩以前曾多次观察过地球,但是这一次他的心情却有些两样,一种不能控制的思乡病纠缠着他。
  这是一个美丽的星球,它的面积和构造都与赫里恩族人居住的旱球基本相同,但这个星球上的人都是野蛮的。在看惯了月球上荒无人烟的景象之后,再看这个星球上的一切,就觉得十分豪华。
  德维恩想象着,在这个时刻会有多少个类似这样的星球在关注着赫里恩族所采取的行动,并惴想这件事与他们之间的关系。赫里族相信,总有一天,当其他星球也受至放射性物质污染时,他们将会在赫里恩族的保护下,移居到这个星球上来的。
  现在看来,赫里恩族最初的那种自信,实在是非常可笑的。回想下来真使人伤心。当德维恩重新阅读那些早期采访报告时,他忍不住要放声大笑,假如他现在不是正在执行这个困难的捕人任务时,那么,可以肯定他一想到这一切会笑出声来的。
  赫里恩族人的侦察飞船已经接近地球,它的侦察仪器正在寻找一个偏僻角落里的人。当这个星球上的人类正观察这艘宇宙飞船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在他们上空盘旋的宇宙飞船会与他们有什么关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但是地球上什么动静也没有,侦察飞船感到很惊奇,因为地球上没有发出任何警告。于是继续向地球靠拢。现在,德维恩的飞船是小心谨慎的,全体乘员都站在飞船的边缘,随时准备应付各种不测事件,没有德维恩的命令,谁也不许伤害大灵长类,并且对他们要保持友好的态度。既然如此,就不能草率从事了。飞船时而在一片未开垦的广阔地面上空徘徊着,时而,在离地面十公里的上空盘旋,全体乘员都紧张地注视着地面,只有那些笨头笨脑的茅乌斯仍然无动于衷。
  后来,他们看到了一个“动物”——地球上的野蛮人,单独在凸凹不平的地面上行走,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指挥棒,棒上较细的一端搁在肩上。
  飞船急速无声地降落下去,德维恩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在这个“动物”被抓到之前,他听到了这个“动物”讲了两句话,便立刻记录下来。
  最初,当这个大灵长类看到宇宙飞船就在头顶上盘旋时,便惊叫起来:“啊,上帝!这是一个飞碟!”
  德维恩听懂了这句话。那是大灵长类在过去对赫里恩族的宇宙飞船的一种习惯称呼。当这个野蛮人被带上飞船时,拼命挣扎着。几个茅乌斯把他押到德维恩的面前,德维恩凝视着这个野蛮人。
  他那肉墩墩的鼻子不由微微地抖颤着。这个满脸长着难看的胡须而且油光光的家伙一看到德维恩,就大声喊起来:“哎呀,一只猴子!”
  德维恩再次听懂了这句话,这是地球上对所有小灵长类的称呼。
  这个野蛮人真难对付,和他讲话需要极大的耐心。当初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但没有多久就发生了变化。这个野蛮人意识到他被带出了地球,而且看到德维恩对他存心不良,知道自己已经落到这群“猴类”手中,他就这样被带走了,地球上留下他的妻子和儿女。他很快明白过来。但已经处在茅乌斯的监管之下,当他挣扎时,茅乌斯会按住他,但不伤害他,所以他全身没有一处受伤。
  到了第十五天,野蛮人已经精疲力尽了。德维恩叫随从把他带到自己的住处来,想和他好好谈谈。
  当他看到德维恩时,马上又愤怒起来。
  德维恩对他解释,他们是在等待爆发一场核战争。
  野蛮人一听到这个话就恼怒起来:“哈哈,等待一场核战争,什么东西使你们如此妒忌,难道我们地球上必定要发生核战争吗?”
  其实,德维恩也并不完全相信这一点。不过,他仍然坚持说:“地球上早晚会发生一场核战争,我们打算在一旦发生核战争后,立即到地球上帮助你们。”
  “核战争爆发以后来帮助我们吗?”野蛮人气得话也讲不清楚了,只能用挥动双臂对着德维恩发怒。站在他身边的茅乌斯抓住了他,然后就把他带走了。
  德维恩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野蛮人的大量语言都是有创造性的。或许理性对他们有所帮助,但自己对付他们却毫无办法。本来是长得胖胖的野蛮人,身上光滑,几乎无毛。这些特殊的大灵长类身上的皮肤一般是不容易被看到的,他用一种人造的皮肤遮盖住自己的全身。使人奇怪的是野蛮人的脸上也开始长出毛来,而且比赫里恩族人的脸上更多,这些毛都是黑色的。总而言之,这个野蛮人并没有发胖,而是越来越瘦,因为不肯吃东西。如果这样下去,野蛮人的健康肯定会受到损害。德维恩并不想为这些承担责任,因此感到很苦恼,很着急。
  第二天,这个大灵长类显得十分安静。不停他讲话,而且几乎立刻就引到核战争这个话题上去。
  大灵长类问:“你以为核战争一定会发生吗?”
  “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意味着除你、我两个民族外还有其他种族存在——是他?”他指了一下附近的茅乌斯人说。
  事实上成千上万个有理性的种类,他们各自生活在各自的星球上。
  德维恩回答:“那么他们想发动核战争吗?”
  “所有已经达至工业发达阶段的民族都有这种可能,只有我们除外。因为我们不同,没有竞争性。”德维恩说。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核战争将会发生,但是你却什么也不想做你不准备去阻止它吗?”大灵长类问。
  “我们当然要采取措施的,”德维恩感到有点不安,“我们是这样的。我们试图帮助他们,在我们民族的早期发展阶段,当我们首先发展太空旅行时,我们还不能理解大灵长类,他们拒绝了我们的友谊和援助,于是我们只得停止这种交往。当时,我们发现世界处在放射性物质污染的威胁下,后来我们又进一步发现,有一个世界正处在筹备爆发核战争的阶段,这一切当然带给我们的是恐怖,但我们已无法阻止它。经过了一段时期的观察研究,确实证实我们曾注意的那个星球已经处在核阶段。所以,我们准备好了清除放射性污染的设备和优生学分析法。”
  “优生学分析法是什么?”
  德维恩仿造野蛮人的语言创造了一些类似的短语,谨慎地解释道:“我们准备到发生核战争的地方去消毒,尽我们的可能去消除污染,拯救那些未被杀死的人。”
  话刚出口,德维恩以为大灵长类又要发狂了。然而事情并不是这样,野蛮人只是用单调的声音说:“你们会使得那些人驯服,听话,按照你们的意愿办事,就象那些东西一样,对吗?”他指了指茅乌斯不客气他说道。
  “不,不,不是这样的。我们只是让那些残余下来的人过着和平的生活,再也没有扩张,没有侵略。在我们的领导下完全可能实现这一目的。如果不这样做,那么他们的仍然会毁灭自己。”德维恩耐心地解释。
  “那么,你用什么办法来达到这个目的呢?”野蛮人问。
  德维恩犹豫不决地看着野蛮人,难道真的需要向他解释一下人生的乐趣吗?”他只好说:“你就不愿意帮助别人吗?”
  “请讲下去,这样干你想得到什么?”
  “当然,被拯救的人要向赫里恩族进贡一些东西。”
  “哈!”大灵长类带有讽刺地嗤笑了一声。
  “用贡物来作报答是公平的,”德维恩坚决地说“而且这是有限的,贡品并不需要大多,这也许是对宇宙的调节。可以是隐藏在森林里的动物,也可以是其他的东西。茅乌斯的世界在物质资源方面是贫乏的,所以他们就派出一批成员来作为我们的随从,他们比大灵长类更富有力量,因为我们给他们服用一种调节大脑的药……”
  “你们培养了这样一批傻瓜!”大灵长类说。
  德维恩猜到了这个的意思,愤慨他说:“并非如此。我们只是为了使茅乌斯能对自己的职务感到满意,忘记自己的家乡。我们并不想使茅乌斯不愉快,他们是有理智的。”
  “假如我们发生了一场战争,你们又将对地球干些什么呢?”大灵长类问。
  “对此我们在十五年前就作出了决定。”德维恩说,“你们的世界有丰富的铁储量,而且发展了第一流的钢铁工业。我认为,钢可以作为你们的贡品。”他又叹了一口气:“但是这些贡品还不够弥补我们在这个过程中的消耗。我想,我们至少要在你们那里待上十年。”
  大灵长类问:“用这种方法,你可以得到多少费用?”
  “我讲不准确,但可以肯定,在一千万元以上。”
  “那时候,你就是银河系的一个小地主了,对吗?成千上万的。”野蛮人提高了嗓门,尖叫起来,“你就是一只秃鹫!”
  秃鹫?德维不明白什么意思,不过他在努力分辨它的含义——“食腐肉的坏家伙。它是一种恶鸟,专门等待一些弱小的动物困死在干旱的荒野上,然后就猛冲下去吃它们的肉。”德维恩感到一阵厌恶,他慌忙叫起来:“不,不。我们是为了帮助人类。”
  “你们就象秃鹫似的等待着战争爆发,如果你们真的想对人类提供帮助的话,那么你们就应该阻止核战争爆发,不仅是只想到拯救那些残存者,要紧的是消灭核战争,才能真正的拯救全人类,”大灵长类说。
  德维恩兴奋起来,他急忙问:“我们该怎样来阻止一场核战争呢你能告诉我吗?”
  然而这个野蛮人吱晤着,最后才说:“请放弃这块地方吧!”
  德维恩大所失望,他得不到任何帮助,他考虑了一下,然后说:“这是不可能的。”
  他一想起和那些野蛮人混居的时候,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
  也许这种厌恶的神色在德维恩的脸部表现得太突出,以致使野蛮人立即会有所觉察,意识到在他们两个之间存在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于是野蛮人摹地使出全身力气,向德维恩扑去,但刚往前冲了几步便被强壮的茅乌斯抓住了。茅乌斯扭转野蛮人的胳膊使他动弹不得。
  野蛮人绝望地尖叫着:“好吗,你就守在这里等待着秃鸳!你这只丑恶的秃骛!”
  过了好几天,德维恩再一次与野蛮人见面,不过这次见面完全出于无奈。
  前几天最高行政长官再次坚持要索取可靠的资料,德维恩才不得不把野蛮人带到高级行政长官面前,粗鲁地对长官说:“你自己问他吧!这个人对我们的问题能够有所解答。”
  高级行政长官的鼻孔微微地动着,淡红色的舌头一直伸到鼻子上面,他沉思了一下:“或许这是一种解答,但我不相信它。我们目前面临着困难的抉择,我们不能再出任何差错。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确信无疑,就是我们是极聪敏的种类,而大灵长类的智慧不可能超过我们,除非……”高级行政长官的思想陷入极混乱的状态之中,什么也讲不下去了。
  德维恩气恼他说:“这个野蛮人倒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可怕的图画,他把我比着那种鸟……鸟……”
  “秃鸳,”高级行政长官代替他讲出来。
  “他把我们小分队的全体成员歪曲成这样一种丑恶的形象。为此,我已经好几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恐怕我不得不恳求总部派人来接替我们了。”德维恩显然伤心了。
  “在我们没有得出正确结论之前,请不要说这种懊恼的话。”高级行政长官严肃地往下说,“你以为我喜欢这种使人恶心的比喻吗?你以为我喜欢那种丑恶的吃腐肉的形象吗?算了,你还是去收集更多的有益的资料吧。”
  德维恩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当然他也明白,最高行政长官不会比他更想挑起一场核战争,只要有可能,他会阻止总部作出那种决定的。
  就这样,德维恩和野蛮人之间又进行了一次较长的谈话。
  德维恩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所以作好充分的准备,忍受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
  野蛮人的脸上有一块伤疤,可能曾和茅乌斯发生过冲突。据了解,野蛮人一直在不断地反抗着,在这之前,曾作过多次抗拒,茅乌斯尽最大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伤害他。这一次茅乌斯太憎恨野蛮人了,终于撞伤了他。德维恩可以想象茅乌斯是多么不愿意伤害野蛮人,但野蛮人的行为却深深地刺伤了茅乌斯的心,迫使他们不得不忍痛采取行动。
  谈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但毫无进展。后来野蛮人突然问:“你说,你们在这里等候了多少年?”
  “十五年了。”德维恩说。
  “时间是符合的,我们首次看到飞碟正是在地球上发生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那么还有多么时间会发生核战争呢?”野蛮人扳着指头算了一算,又问。
  德维恩泄露了真情:“我真希望自己能知道这一点。”他突然把话咽住。
  野蛮人说:“这样看来,核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了。哦,你说你们耽搁了十年时间,那么你是希望战争在十年前就爆发了,是这样吗?”
  “我不想谈论这个题目。”德维恩尽力避开他的目光。
  “不想?”野蛮人大声叫喊起来:“那你准备干什么?你还想再等多长时间?不要再等下去了,秃鹫,你有什么本事就拿出来吧!”
  德维恩激动了,他朝野蛮人逼近几步说:“你说什么?”
  “为什么你不要等待下去呢?动手吧,贪婪的老,你……”他窒息了。
  行政长官的脸显得十分惟淬,他说:“我知道,关于秃鹫的比喻确实是难以忍受的,他对我们有很深的成见,队长。”
  “我不能为你提供更多的资料。”德维恩重复这一句。
  “我明白了,看来只能采取另一办法,我但愿此是临时措施。”高级行政长官把脑袋掩藏到灰色的胳膊中去,“我们有办法引起他们发核战争。”
  “哦,还要干些什么呢?”
  “只要做一件既直接又简单的事就行了,这可能是你从未想到这样的事。”
  “阁下,什么事?”德维恩感到一阵不可抑制的恐惧。
  “现在他们还保持着和平状态,是因为两方都伯承担发动战争的罪名。假如有一方先挑起战争,那么另一方必定会参加。让我们用这一点来报复他们一下?”
  德维恩边听边点头。
  高级行政长官继续讲下去:“假如一颗原子弹,在某一方领土上爆炸,遭到损失的这一方必然迁怒另一方,这样他们相互就会残杀,核战争就可能发生,只要一个星期这个星球上的人类基本上就被毁灭。我们设想一下怎么办吧!”
  “不知道。”德维恩摇摇头。
  “我们可以装配一颗原子弹,这是很容易办到的,然后用宇宙船把它扔到这个星球某一方的居住地……”
  “什么?”德维恩吃惊地看着他的长官。高级行政长官避开了他的目光,不自然的说:“这样就能达到我们的目的。”
  “我……”
  德维恩的眼前立刻出现了秃骛的丑恶形象,他不能赶走这个丑恶的东西。他仿佛见到了它们,一种大而有鳞的鸟,样子有点象赫里恩族上空飞翔着的一种无害小鸟,但它们却异常大就是了。它们扑打着翅膀,伸出长椽飞落在地面上啄食那些已死的动物。
  德维恩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战战栗栗他说:“谁来驾驶这艘飞船呢?谁来扔这颗原子弹呢?”
  高级行政长官的声音比德维恩更微弱:“我不知道。”
  “我不能这样子,”德维恩说,“我决不可能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我相信没有一个赫里恩族人会这样干,即使你付再多的报酬也不会干。”
  高级行政长官沉重地叹了口气:“我将把这里的情况向参议院汇抵他们可能掌握全面的资料,也许他们可以提出些建议的……”
  这样,经历了漫长的十五年以后,赫里恩族人终于拆除了他们建在月球一侧的基地。
  地球上的大灵长类一直没有发生核战争,也许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发生。
  一种对于未来世界前途的担忧使德维恩陷入一种幸福与烦恼的矛盾之中。现在想到将来是,已经失去了一种明确的目标。瞬间,他正摆脱那令人厌恶的恐怖世界。他观察着月亮和其他行星围绕太阳旋转,以及太阳系本身的旋转,它们是一直持续下去直至灭亡。德维恩想起了“撤回基地”这件事,这是引起他内疚的唯一事情。
  德维恩对最高行政长官说:“假如我们耐心地等待,情况可能会更好一些,他可能盲目地引起核战争。”
  高级行政长官慢悠悠地回答:“我怀疑……”
  他不再说下去,但德维恩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野蛮人不会受到赫里恩族人的任何欺侮,他已经被送回到他自由居住的星球上去,而且仍然送到他被劫走的地方,他的同伙会找到他的。他们会责怪他的走失,为他身上的伤痕感到奇怪。而他自己的记忆力却完全丧失干净,他所经历的这几个星期的磨难,在他头脑中没有一点影子,只有伤痕留在他身上……
  假如赫里恩族人没有把野蛮人带到月球上去,假如他们都同意准备挑起一场核战争的决议的话,他们可能已经扔下了一颗原子弹他们将可以去执行预先想好的计划。
  正是这个野蛮人所描绘的“秃鸳”的丑恶形象制止了将要发生的一切,它打动了德维恩和最高行政长官的心。
  德维恩的鼻子抽动着,一切都将结束了,包括智慧的赫里恩族在银河系所做的一切,当然那些有益的事情还将继续做下去。他说:“也许我们应该扔……”但他没有讲下去。
  现在再说这种话有什么意思呢?
  他们毕竟不可能在整个银河系中都扔原子弹。假如他们这样做了,那么他们就成了大灵长类心目中最可憎恨的东西,这难道不是比现在的结局更可悲吗?
  《九个明天》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
  四 世界上的所有烦恼
  在地球上最大的工业是“马尔蒂瓦克”制造业——“马尔蒂瓦克”是一种巨型计算机。它在五十年里得到了迅猛地发展,直到它的类型号产品遍布美国首都华盛顿及郊区,并把它的“触角”伸入到地球上的每个城镇。
  一名陆军文职人员不断给计算机输入数据,另一名陆军文职人员则译释计算机提供的答案。陆军工兵部队负责维修,当工矿企业的计算机固元件缺损而发生故障时,陆军工兵会及时用贮备的元件进行替换,以保证计算机永远完善,永远精确,永远符合要求。
  “马尔蒂瓦克”指导地球的经济活动,并促进地球上科学技术的发展,它的最主要的作用,是作为了解每个地球人的真实情况的中央情报交换所。
  “马蒂尔瓦克”每天的工作是整理四十亿份有关每个人的情况的资料,输入存贮器,并预测每一个人在新的一天中的动态。地球上每个管教部门接受这种数据,然后转发给其他管辖单位,而总的数据则存入华盛顿的管教中心的一个大数据存贮部件内。
  伯纳德·古利曼在他担任管教中心主任一年任期的第四周,已渐渐沉着起来,不至于在早晨接到报告时为之吃惊,象往常一样,这种报告是一叠六英时厚的文件,目前他已经知道自己必须设法指望能看懂它,但粗略地看一遍,还是能引起乐趣的。
  这是一份预报犯罪的普通名册,形形色色的诈骗、偷窃、暴乱、凶杀纵火案。他注视着报告的详细标题,为看到的两个条目而感到有点震惊,这是两起一等谋杀案。一天发生两起,这种案子在他从上任到目前为止的任期内还没有见过。他用力按下双向内部通信联络系统的按纽,等待着他的协助人那光洁的脸在民屏幕上出现。
  “艾丽,”古利曼说,“这里是今天的两起一等案件。有无任何异常现象?”
  “没有,先生/这个人黑色的脸上显得十分机警,但黑眼睛似乎显得焦虑,“这两个案件发生的可能性非常小。”
  “我知道,”古利曼说,“我说发案率不可能高于百分之十五。虽然如此,但‘马尔蒂瓦克’仍然保持其荣誉,因为它实际上能消除犯罪,政府的审判人员可以通过它所保存的一等谋杀案(当然是十分惊人的)的档案来进行工作。”
  艾丽·奥思曼点点头:“是的,先生。我完全了解这一点。”
  古利曼说:“我希望你也能了解这一点,即我不必单独地处理在我任期中碰到的案件。假如有任何一个犯罪案被疏忽,我要考虑为之辩解。如果有一个一等犯罪案件被疏忽,我将得到你的掩饰。懂吗”
  “是,先生。有关这两起可能的案件的完整分析已在地方机关部门进行。可能的罪犯及受害者已处于监护之下。我秘密调查了可能的结果,并已调查完毕。”
  “很好。”古利曼说罢便结束了他俩间的谈话。
  他怀着一种心神不安的感觉放下了名册,也许他是过分自负了——但另一方面,严格他说来,这些终身的文职人员包括这位主任在内,可以肯定是无法想象出他们所做的一切,特别是眼下正担负“马尔蒂瓦克”管理工作的这位奥思曼,他比先前两位文职人员要年轻得多,并且有着一种使人厌恶的神态,官架子十足。对于古利曼说,解决犯罪问题是一生难得的政治机会。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主任,在其任期中有那么一天在地球上某处竟没有一起案件发生。他的前任在卸职时留下的8号卡片上记着三起以上未侦破的案子。古利曼打算消除犯罪,他决心成为在自己任期中做到整个地球上无论什么地方都没有任何犯罪的第一位主任。在这以后,赢得赞颂的宣传将引起……
  他几乎没有浏览这报告的剩余部分。他估计这里面至少登记着两千例妻子可能被殴的案件。无庸置疑,并不是所有案件总有一天将被制止。也许百分之三十能制止。但发案率下降,下降的速度甚至更为迅速。
  “马尔蒂瓦克”把妻子被殴补充到它预报犯罪名册中去,这仅仅是在五年之前的事,而且一般男子还不习惯于这种做法,即如如他打算痛殴自己的妻子时,这打算将被别人事先知道。由于由全社会定罪,所以妇女将在第一次受轻殴而随后终于再也不被殴了。古利曼也注意到该名册上登记着一些殴妻的丈夫。
  艾丽·奥思曼结束了谈话并盯视屏幕里古利曼的颚部和开始发秃的头,随后扫视他的助手雷夫·利迈,说:“我们该做什么呢?
  “这不能问我。古利曼正好在为那一、两起讨厌的案件而发愁。”
  奥思曼说:“处理这一案件的尝试对我们本身来说也是一次令人畏惧的机会。虽然我们向他提醒这一点,但他能非常好地胜任。这些供选民们挑选的政治家要考虑到他们自己的面子,他这样改变我们工作方式的决心往往把事件搞糟。”
  利迈点点头,并张开厚厚的下嘴唇说:“不过麻烦的是,假如我们失败了,又将会怎样呢?你知道,这可能就是世界的未日了。”
  “如果我们失败,难道我们正好会碰上这种麻烦?我们将会落得一种正常的结局。”接着奥思曼以一种更加轻快的语调说:“但,这种可能性仅为百分之十二点三。对其他案件,除可能性谋杀外,我们让这可能性不采取任何行动之前,再稍稍上升一点。随后百分比仍然会自然回落的。”
  利迈冷冷他说:“我不指望依靠它。我并不打算这么做,我仅仅是指出了这一事实。虽然存在着这种可能性,我还是建议我们暂时限制我们作简单的观察。没有一个人会这样单独地作案,他必须有同谋犯。”
  “‘马尔蒂瓦克’无法叫出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这我知道。不过——”利迈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
  于是他们凝视一件不包括递给古利曼那份名册中的案例的细节:这一案例比一等案例还严重得多,这一案例在“马尔蒂瓦克”历史上尝试这一工作之前,从未有过。
  本·曼纳斯把自己看作是巴尔的摩最快活的十六岁的学生。当然,是最快活的一个,而且是最兴奋的一个。至少,在十八岁的学生宣誓时;他是大型体操场看台上少数享有观看权观众中的一个。因为他的哥哥参加宣誓,所以他的双亲去申请观众入场券,允许他也一同去申请。而当“马尔蒂瓦克”在所有申请人中间逐一加以挑选后,本·曼纳斯也获得了一张入场券。
  两年之后,本·曼纳斯自己也将参加宣誓,但目前观看哥哥迈克尔宣誓也未必不是一桩好事。他的双亲仔细地照料他穿衣服,作为一个典型的家庭,为本·曼纳斯送行。他在动身之前已作过初步的体格及神经病学方面的检查。
  这座大型体操场座落在市郊,本·曼纳斯以一种妄自尊大的神情出现在他的座位上。
  眼下,在他的下方,有一排排好几百名十八岁的学生,男孩在右边,女孩在左边。他们都来自巴尔的摩第二区。在一年中的各个时期,类似这样的集会在这高原地区到处举行。但这次集会是在巴尔的摩,这是一次主要集会。
  哪里是他自己的哥哥迈克尔呢?本·曼纳斯审视着这些学生的头顶,他想通过某种方法辨认出自己的哥哥。当然他无法做到这一点,但当他看到一个男人在整个人群前面的那个检阅台上出现时,于是他不再东张西望,安下心来听这个人讲话。
  这人说:“你们好,诸位宣誓人和宾客。我是伦道夫·T·霍克,是今年巴尔的摩典礼的司仪,宣誓人已在体格及神经病学方面检查时遇到过我。这项工作的大部分事宜已结束,但最重要的事是动身出发。有关宣誓人自己的情况,他们的个性等必须载入‘马尔蒂瓦克’的卡片中。每年,都需要对年轻人进入成年作某种说明。直到目前为止,你们还未成年。你们在‘马尔蒂瓦克’的眼里还称不上自食其力的大人,除非你们是位双亲或政府特别选拔出来的杰出人材。目前的时代是知识年年更新的时代,它使你们的双亲向你们灌满顺应时代所必需的知识。这个时代使你们挑起历史赋予你们的重任。这是个最大的荣誉,一个伟大的职责。你们的双亲已把你们受教育的情况,健康状况,各种习惯以及大量的其他情况告诉了我们。但现在你们必须把自己更多的情况,你们灵魂深处的思想,你们的最秘密的内心活动告诉我们。第一次这样做是困难的,甚至是令人难堪的,但必须这样做。一旦做了这件事,‘马尔蒂瓦克’就可以在它保存的档案中,拥有一份有关的你们全部情况的完整分析材料。它将能掌握你们的内心活动和反应,甚至能相当准确地推测你们未来的活动和反应。处在这种状态中,‘马尔蒂瓦克’将为你们提供保护。如果你们处在意外的危险之中,它将马上知道;如果有”人打算伤害你们,它可以很快知道。假如你们打算伤害别人,它也可以知道,所以你们应当及时打消这种念头,使得它不必对你们进行惩处。由于它掌握你们的全部情况,所以‘马尔蒂瓦克’将能帮助地球上为建立一个理想社会而调整其经济活动及法制。如果你们有个人间题难以解决,可以求‘马尔蒂瓦克’帮助,通他的智慧及所掌握的有关你们的材料加以解决。眼下你们将填写许多表格,要认真地仔细的加以考虑,并尽可能对表格上的所有问题作出准确回答。不要因为羞愧或谨慎而踌躇,除了‘马尔蒂瓦克’外没有一个人会知道你们的回答。为了巨好地保护你们,只让个别被指定的政府官员知道你们的回答。在你们的回答中可能会有一点违背事实真相的现象,你们不能这样做。如果你们这样做了,我们将能发现,你们所有的回答将构成一种模式如果某些回答是虚假的,那么这些回答就不符合模式,并为‘马尔蒂瓦克’发现/如果你们的回答全是假的,就会出现一种异常类型的模式,使‘马尔蒂瓦克’马上认出,所以你们讲的必须是事实。”
  终于全部讲完了,不过大家还得填写表格,倾听典礼的各仪程和演说致词。
  本·曼纳斯掂着脚站着,尽力进行辨认,直到傍晚,他才认出了迈克尔。
  迈克尔仍穿着成年人检阅时穿的有点旧的礼服,准备迎接另一个庆祝项目。
  他们在明亮的灯光下分享了晚餐并返回自己的家,这真是个热闹和喜气洋洋的崇高的日子。
  然而在回家时他们突然遇到了一件毫无思想准备的事。他对在自己家门前被一名表情冷淡的穿制服的年轻人拦住,非得要出示证件之后才被准许进屋这一情况感到震惊。他进屋后见到自己的双亲可怜地坐在客厅里,脸上带有愁容。
  约瑟夫·曼纳斯看上去已比早晨老得多,他困惑和深陷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儿子,并说:“我似乎处在软禁之中。”
  伯纳德·古利曼无法看懂整份报告,他只是看了摘要,确实非常令人满意。
  经过整个一代,人们似乎对“马尔蒂瓦克”能预报一些较重要的已罪案件这一事实已司空见惯了。他们知道,在犯罪案件发生之前,管教人员已在发案地点,任何罪犯作案后是逃脱不了惩处的。渐渐的大家对此都深信不疑,没有任何人可以智胜“马尔蒂瓦克”,比它更聪敏。当然,这一信念的确立,使一些人犯罪的意图也减少了,同时由于犯罪意图减少以及“马尔蒂瓦克”的智慧超群,使些较次要的案件能增补到每天早上预报的名册里去,而且这些次要的案件由于“马尔蒂瓦克”的情况,也在减少。于是古利曼指令“马尔蒂瓦克”对自己智能进行一次自我分析以便把注意力转移到预报疾病等等可能性这个问题上面去。医生们不久就可能提醒一些潜在的病人,在明年,可能患糖尿病,或者遭肺炎的侵袭,或者要患癌症,稍加预防——无疑这种预报是会赢得人们称赞的。
  自那以后,虽然每日登记册上可能有案件出现,但不再是一等案件了。
  古利曼以极佳的情绪在内部通信联络系统中呼唤艾丽·奥思曼:“奥思曼,把过去一周每日名册上的案件数目平均地与我担任的第一周的发案率比较一下,看看结果如何?”
  古利曼真是幸运。比较结果,犯罪率下降了百分之八。当然古利曼本身没有什么过错,但全体选名并不了解这一点。他庆幸自己拣了这样好的时期,在“马尔蒂瓦克”智能可以使潜在病人(疾病)也能置于其保护之下的登峰造极时期前来接任。古利曼将能在这一任期中获得成功。
  奥思曼耸了耸肩说:“嗯,他的确是幸运的。”
  利迈说:“我们什么时候能打破这一妄想呢?正当消除犯罪的可能性越来越大时,使曼纳斯处于监视之下,软禁能为打破妄想提供帮助。”
  奥思曼怒气冲冲他说:“我不知道它?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象你所说的,他是同谋。把曼纳斯监禁起来,其余的人或者同时监禁或者释放。”
  “恰恰采取相反的方式。通过我们的手抓住一个,其余的就安全地四下逃散并消失,此外——”
  “嗅,然后我们再告诉古利曼?”
  “不,还不能。这种可能性还只有百分之十七点三,首先让我们大张其鼓的干吧。”
  伊丽沙白·曼纳斯对她的小儿子说:“你到你的房间里去,本。”
  “这是怎么回事呢?妈妈。”
  但母亲以“请”这个词来作为她这崇高一天的结束。
  本·曼纳斯不情愿地离开了,走出房门,上了楼梯,楼梯响了一阵后平静下来。
  而大儿子,曼纳斯刚成年,是这个家庭的希望,他也以弟弟地那种嗓音和语气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呢?”
  齐,曼纳斯说:“上帝是我的证人,儿子,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没有做过任何坏事。”
  “嗅,你真的没有做过任何坏事。”
  迈克尔惊异地注视着身材瘦小、温和而有礼貌的父亲,说,“他们到这里来必定是固为你在考虑要干些什么事。”
  “我不知道。”
  曼纳斯夫人生气地插话:“他们怎么能够推想将要发生的这一切,是由于你在考虑要干些什么事呢?多荒唐的结论。”
  她伸出手臂,做出一种遗憾的样子,以表示对政府官员所造成的这一片缄默气氛表示不满。她说:“我记得,当我还是小姑娘的时候,我的一个朋友的父亲在银行里工作,银行曾经让他单独保管一笔钱。那是一笔五万元的款子。他确实没有私吞这笔钱,但是,当他刚转念头想吞掉这笔钱逃跑时,银行里立刻就知道了,结果就不让他再工作下去了。这件事四处流传,所以我也知道了。”
  “但我说的是,”她慢慢地来回擦着丰满的双手,继续说:“一笔五万元的款子,五——万——元。但是有什么东西值得你的父亲冒着可能招致十二名警察前来包围这所房子的风险而打算去犯罪呢?”
  齐·曼纳斯两眼充满着痛苦他说:“我不打算犯罪,甚至连最微小的坏事也不想去做。我可以发誓。”
  迈克尔充满着一个新成年人的有意识的智慧,说道:“爸爸,也许有些事是下意识地干的。出于对你的主管人的某种不满情绪。”
  “使我想去杀死他吗?不!”
  “爸爸,他们不告诉你,这是为什么吗?”
  他母亲再次插话:“不,他们没有告诉。我们已问过。我觉得他们在此,使我们的社会地位开始下降。他们至少应该能告诉我们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样我们便能进行争辩和解释。”
  “他们没有告诉?”
  “是的,他们没有告诉。”
  迈克尔叉开腿站着,同时两手插在裤袋里。他不安他说:“哎呀,妈妈,‘马尔蒂瓦克’不会搞错的。”
  他父亲的拳头无力地敲打着沙发的扶手:“我告诉你,我没有犯任何罪。”
  门悄悄地打开了,一个男人迈着有节奏的步伐,机警而沉着地走了进来。他的脸在灯光下闪烁着,看上去是一副官员的外貌。他说:“你是约瑟夫·曼纳斯?”
  曼纳斯站了起来,“是的,你找我有什么事?”
  “约瑟夫·曼纳斯,政府命令我逮捕你,我必须间你,你何时跟我走。”说着,他出示了管教官员的身份证。
  “为了什么原因?我做了什么坏事?”
  “我无权与你讨论这个问题。”
  “我不能被你逮捕,除非我确实打算犯罪,或者正在犯罪。你既然要逮捕我,必须在我做了坏之后才能执行,否则你无权逮捕我。这种事要对法律负责。”
  这官员没有接受他的批评和指责,他说:“你必须跟我走。”
  曼纳斯夫人尖叫一声,跌倒在长沙发上歇斯底里地哭泣着。
  约瑟夫·曼纳斯无法使自己违背法律,在他整个一生中实际上抗拒一名官员的命令,但他至少是犹豫的,这管教官员用力强行拖他往前走。
  曼纳斯边走边大声嚷嚷:“告诉我这里为什么?必须告诉我,我被了解到已犯了罪?猜测我打算犯罪?”
  门在他的身后关上了,迈克尔·曼纳斯吓得脸色白,并且突然感到自己至少有点未成年了,他先是盯住房门看,随后盯着他正在哭泣的母亲。
  本·曼纳斯站在门后,突然感到自己完全成年了,尽管他确实知道为什么这样做,但他还是紧紧地抿着嘴唇。
  如果是“马尔蒂瓦克”带走的,那么“马尔蒂瓦克”同样会放回的。
  在那个非常有意义的典礼上,本·曼纳斯听取了伦道夫·霍克所作的有关“马尔蒂瓦克”及其应用的讲话。它能指导政府的工作,同样也能为前去谋求帮助的普通人提供帮助。任何人都能谋求“马尔蒂瓦克”的帮助,这当然也包括本·曼纳斯在内。
  眼下,不管是母亲还是迈克尔哥哥,在任何情况下都无法阻止他,他拥有出一次远门所需的一定数量的钱,这些钱是平时家里人为了给出游次数极多的本·曼纳斯的,要是他们知道,他把这钱用于这次远行的话,那当初他们肯定会资助他了。
  眼下,本·曼纳斯开始第一次忠于自己的父亲了,他要弄清楚父亲遭到软禁的真正原园是什么?
  他走出房间,守在门口的官员看了证件后就放他走了。
  哈罗德·昆比负责着“马尔蒂瓦克”的巴尔的摩站的控告部工作,他认为自己是在所有民间服务机构中最重要的一个部门中的一个成员。在这些时候听他谈论问题会使人意志坚强,不感到有什么压力。
  首先,昆比指出,“马尔蒂瓦克”实际上是个隐蔽的侵犯者。在过去的五十年里,人类感谢它的“思想”和促进作用,没有任何一个人内心深处的秘密能瞒得了它。当然,它带来了昌盛,和平和安定,但这些均是抽象的,每个男人和女人都需要拿出个人的一些东西来换取“马尔蒂瓦克”所提供的帮助。如果人们能够做到这一点,那他们就能在“马尔蒂瓦克”站里通过它的线路就自己的问题进行坦率的,毫无拘束或妨碍地讨论和提问,并在一分钟内得到答复。
  在任何特定时刻,“马尔蒂瓦克”十五次幂(=后加十五个零)以上的电路中有五百万个线路参与了这种“问——答程序”。这种答案可能不总是一定的,但它们是有价值的,并且每个询问者却能知道这种答复是最有价值的,同时相信它。
  眼下,一个焦急不安的十六岁男孩在一排男人和女人的队伍中缓慢地朝前移动,在这个队伍中每个人都怀着各种希望和恐惧、犹虑或是极度的苦恼交织在一起的心情——每个人离“马尔蒂瓦克”越来越近时,总是“希望”占支配地位。
  昆比不加注视地把一张需填写的表格递给本·曼纳斯,说:“公用电话间5-B”
  本·曼纳斯说:“先生,我该怎样提问题呢?”
  昆比有点惊奇地注视着。成人前的孩子一般不适宜使用这种公共设施。他和蔼他说:“孩子,在这之前你是否用过这一设施?”
  “没有,先生。”
  昆比指着自己办公桌上的那台模型机说:“你先使用这台。你看看它究竟是怎样工作的?它非常象一台打字机。你无法试图用手写出或印出什么东西来,只能使用这台机器。现在你可以到公用电话间5-B去了,要是你需要得到什帮助,可按红色按钮,有人会来的。孩子,沿走廊走下去,在右边。”
  昆比微笑地注视关这一小伙子往走廊里走去,直到消失了身影。没有片刻他把视线转向“马尔蒂瓦克。”
  当然,日常琐事也总是占有一定的百分比:人们询问有关他们朋友情况的个人问题;或有关一些明显突出性格的令人讨厌的问题;大学的青年学生试图猜测他们的教授,或者想通过提问罗素的有关哲学问题的反论等等,向“马尔蒂瓦克”的智能挑战,“马尔蒂瓦克”能予以足够的考虑,它不需要任何帮助。而且,每个问题及答复都整理归档,但类似的条目实际上逐一汇集起来,甚至连最一般的问题,最离奇的问题,询问者的个性均在它的反应范围之内,通过这种帮助,“马尔蒂瓦克”了解有关人类情况来帮助人类。
  昆比把他的注意力转到队伍中排在本·曼纳斯后面的一个人,一个中年妇女,脸色憔悴,骨瘦如柴,在她的眼里流露着忧虑的神情。
  艾丽·奥思曼大步地走过自己的办公室的一段路,他的脚后跟使劲地在地毯上砰砰地敲打着。
  “这种犯罪的可能性仍在上升,眼下己达到百分之二十二点四。在我们把瑟约夫·曼纳斯事实上已逮捕的情况下,仍然上升。”他身上大量出汗了。
  利迈离开了电话机,“还是没有招供,他眼下处在心理调查之中,尚无犯罪的征兆,他可能讲出真相。”
  奥思曼说:“那时‘马尔蒂瓦克’该满意了吧?”
  另一架电话机响了,使他们吃了一惊。
  奥思曼迅速地接通了电话。他很高兴,可是谈话被打断了。
  一名管教官员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这官员说:“先生,此间是否有对曼纳斯家庭有关的任何新指令?他们被允许前来并已经这么做了吗?”
  “你的意思怎样,他们已经这么做?”
  “最初的指令是将约瑟夫·曼纳斯软禁。而对该家庭其余成员尚未作出任何具体安排,先生。”
  “噢,把软禁范围扩大到其他家庭成员,直到你从其他方面得到进一步通知。”
  “先生,这里还有个要害问题,那母亲和大儿子要求得到关于小儿子的消息。这小儿子已离家出走,他们声称他已被拘留,并希望能去探询有关他的情况。”
  奥思曼皱着眉,几乎用听不到的声音说:“小儿子?到底有多大了?”
  官员说:“先生,才十六岁。”
  “他十六岁就离家出走,你不知道他在何处吗?”
  “先生,他离家是得到允许的,这里没有下达命令拘留他。”
  “队伍停住,不许动!”奥思曼使队伍暂停下来,随后用两手抓住自己的漆黑的头发,尖叫起来,“傻瓜!傻瓜!傻瓜!”
  利迈大吃一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奥思曼激动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还不是一个成年人,他没有在‘马尔蒂瓦克’里单独地建立个人档案,仅仅是其父亲档案的一部分。”他怒目注视着利迈,说:“每个人都应该知道,一个年轻人直到十八岁成年前,在‘马尔蒂瓦克’是没有个人档案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利迈说:“你的意思是‘马尔蒂瓦克’不知道齐·曼纳斯的意图?”
  马尔蒂瓦克’指定他的小儿子,这小伙子目前确已离家出走。他通过在公寓周围三层包围的官员,镇静地走出去。眼下,继续干他的差使。”
  他急转身走向电话,这片刻的停顿使奥思曼获得了恢复镇定并表现出一种冷静的沉着的风度所需的足够时间,他又重新拿起放下的电话,对那边仍然等着他的官员说:“官员,找到那个失踪的小孩,如果必要的话,你可以调查每一个男人。如果有必要,在本行政区里的每个男子都能被列为调查对象,我将会下达相应的指令。你必须不惜任何代价找到这个男孩。”
  “是,先生。”
  通话结束。
  奥思曼说:“利迈,可能会再次减少。”
  五分钟后,利迈答道:“它下降到百分之十九点六,是在下降的。”
  奥思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说:“我们终于处在正确的道路上了。”
  本·曼纳斯坐在公用电话间5-B里面,缓慢地用力按字键:“我的名字叫本杰明·曼纳斯,号码为MB71833412。我的父亲叫约瑟夫·曼纳斯,眼下已被捕,但我不知道他打算犯什么罪?我有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帮助他?”
  他坐在那里,等待着。他虽然只有十六岁,但已老成得足以看懂那些只有成年人才能想象得出的形式最复杂文字。“马尔蒂瓦克”能把来自事物本身的大量事实综合并统一成一个整体,“马尔蒂瓦克”能为人们提供最好的抽象性的帮助。
  这架机器劈啪啪的打着字,于是一张卡片出现了,在它上面有一个答案,一个长长的答案。它开头是:“你马上搭车顺往华盛顿的高速公路前进,到康涅狄大街下车,你将会发现一个标明‘马尔蒂瓦克’、站着一名警卫的特别出口,你向那警卫通报一声,表明自己是特朗布尔的特别信使,警卫就会准你进去。你走进一条走廊,沿着它继续朝前走,直到一扇标明‘内务部’的小门前,你进门便对屋里的男人们说:给‘特朗布尔博士送文件’,于是你将被准许通过。接着进入。”
  该机器重复这一答案,本·曼纳斯背诵着,使自己安全能顺利进入“马尔蒂瓦克”。
  他跑着离开了,在通往华盛顿的高速公路上急速前进。
  管教官员们在本·曼纳斯离开一小时以后追踪到巴尔的摩站。
  哈罗德·昆比对调查对象是个十六岁的孩子,竟出动这么多的官员及看得如此重要感到大吃一惊。他说:“是的,是一个男孩,但是我不知道他途经车站后又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有人正在监视出。我们接待所有前来询问的人,是的,我可以提供他的提问及答复的记录。”
  官员们审阅着这份记录,并立即通过电视把它播送到指挥中心去。
  奥思曼把它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他的两眼往上一翻,便虚脱了。
  官员立即使他恢复了知觉。他虚弱地对利迈说:“叫他们抓住男孩,为我缮写一份‘马尔蒂瓦克’的答复案副本。这里没有任何更多的办法,也想不起更好的办法,眼下我必须去见古利曼。”
  伯纳德·古利曼从未见过艾丽·奥思曼如此不安,他注视着这位协助者狂怒的眼睛,眼下汗水正一滴一滴地顺着脊梁往下淌。他结结巴巴他说:“奥思曼,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出了比犯罪还严重的事吗?”
  “比真的犯罪还严重得多。”
  古利曼的脸上苍白了,他说:“你指的是对政府一位高级官员的行刺?”他马上想到了自己。
  奥思曼点点头说:“不只是一般的政府官员,而是一位政府高级官员。”
  “秘书长吗?”古利曼吃惊地低声说。
  “比这更高,高得多。我们将对付一个破坏‘马尔蒂瓦克’的计划。”
  “什么?”古利曼问。
  “这在‘马尔蒂瓦克’历史上还是第一次,没想到该计算机提供这种材料使它本身处在危险之中。”
  “为什么我没有立即得到通知呢?”
  奥思曼作了只有部分真实性的欺人的陈述,说:“先生,这个情况是前所未有的,在我们大胆地把它载入官方记录前考察这种局势。”
  “但‘马尔蒂瓦克’理应被拯救,是吗?它能被拯救吗?”
  “当危害的可能性下降到百分之四以下,眼下我正等着这一报告。”奥思曼回答着。
  本·曼纳斯对坐在一只高凳子上、看上去很象被放得很大的同温层巡航喷气机的操纵器前仔细工作的一个男人说:“特朗布尔博士的文件。”
  那男人说:“真的?黑人,走吧。”
  本·曼纳斯匆忙地看了看他的指令,终于发现一个很小的操纵杆,当他按动某个指示器发出红光的片刻,就可以改变他的低下的地位。
  他听到从背后传来一种令人不安的声音,随后突然来了两个男人抓住他的两肘,就这样脚被从地板上提起。
  一个男人说:“小孩,随我来。”
  即使表明古利曼已得到极大的宽慰,艾丽·奥思曼听到这一消息后并没有明显地流露出喜悦的心情,“如果我们抓住了那个男孩,那‘马尔蒂瓦克’就安全了。”
  “这仅是暂的的。”
  古利曼把一只哆咦的手放到自己的前额上说:“我经过了怎样奇特的一个半小时啊!你能想象‘马尔蒂瓦克’希望自己在短时间里立即被毁灭吗?要是让它的愿望实现,那真是糟糕透了。”他摇了摇头,又问:“在那危险的一刹那,你想了些什么?你知道吗?”
  “这男孩叫本·曼纳斯,他并没有破坏的意图。他和他的家庭成员必须释放,并且赔偿非法监禁他的损失。他仅仅是为了帮助其父亲,按照‘马尔蒂瓦克’的指令做了这些事。他父亲目前是自由的。”
  “你的意思是‘马尔蒂瓦克’指令这个男孩,去烧毁需要一个月时间才能维修而去拉那个操纵杆?你的意思是‘马尔蒂瓦克’为了某个人的安慰而提出将毁灭它自身的建议?”
  “先生,实际比假设的更严重。‘马尔蒂瓦克’不只是提供了这些指令,而且挑选曼纳斯的家庭,首先是因为本·曼纳斯看上去很象特朗布尔博士的一名随从,使得本·曼纳斯能顺利地进入‘马尔蒂瓦克’而无人阻拦。”
  “你认为这个家庭被选中该作如何解释呢?”
  “噢,假如其父亲不被逮捕,这男孩将永远不会去询问这个问题的。要是‘马尔蒂瓦克’对他的父亲打算破坏它的举动不加怪罪,那他的父亲永远不可能被逮捕。‘马尔蒂瓦克’本身的工作引起了几乎导致它毁灭的一连串的事件。”
  “但是,它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古利曼用一种为它辩护的声音说。他感到全身软弱无力,似乎在恳求奥思曼,因为奥思曼几乎和“马尔蒂瓦克”一起度过了精疲力尽的一生。
  奥思曼想了一下说:“这只是‘马尔蒂瓦克’的首次尝试,据我所知,它对于这个方案一定考虑很久了。它选择了这样一个好家庭,它对父亲和儿子都作了仔细的研究,尽管他也许只把这些行动作为一种游戏看待。它不能战胜自己的指令,这样,它最终要走向死亡,它不能应付给年轻人的指令,假如那些年轻人真的获得成功了,它就被毁灭了,但是它想使自己毁灭的原因,都是我们永远不能了解到的而且只要它有了这样的念头,无论我们怎样小心提防,它的预谋一定终于成功。古利曼先生,我认为,你必定是政府的最后一任官员了。”
  古利曼狂怒地猛敲着他的办公桌:“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该死的,为什么”它出了什么毛病?它的零件不是固定的吗?”
  “我不知道,”奥思曼绝望他说,“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问题,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但是现在我开始想到了这一切,它提醒我们,我们的工作快要走到头了,因为‘马尔蒂瓦克’实在是太好了,它简直不象机器,它象个真人。”
  “你发疯了,你怎么会这样想?”
  “在五十多年的时间里,我们能在这充满生命力的机器——‘马尔蒂瓦克’内装满人类的烦恼。我们向它请教共同或个人关心的问题。我们把自己所有的秘密告诉它,我们请求它消除我们的罪恶,并保护我们兔遭罪恶的诱惑。我们每个人都把自己的烦恼带给了它,这就使它的负担一点点地增加了,眼下我们还打算让‘马尔蒂瓦克’担负为人类诊断疾病的任务。
  奥思曼停顿了片刻,随后大声叫喊道:“古利曼先生,‘马尔蒂瓦克’的肩上能承受得住这个世界的所有烦恼。”
  古利曼滴咕道:“疯狂,极大的疯狂。”
  “随后让我告诉你一件事,让我把它用于这种试验、可能我被允许在这里,你的办公室里使用‘马尔蒂瓦克’巡回路线?”
  “为什么?”
  “打算问‘马尔蒂瓦克’一个它诞生前从未被询问的问题?”
  古利曼迅速警觉地问道:“你将损害它?”
  “不。它将告诉我们要想知道的事。”
  这位古利曼主任稍许犹豫了一下,随后他说:“那就干吧!”
  奥思曼使用了古利曼办公室桌上的那台机器,他的手指熟练她打出了这个问题:‘马尔蒂瓦克’,你想做哪些比目前做的更多的其他事?”
  从提出问题到获得答案这段时间长得使人难以忍受,但也不容奥思曼或古利曼歇口气。
  机器很快地僻僻啪啪地打着,一张卡片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是一张小卡片,在卡片上用确切的严格的文字作了回答:“我想死。”
  《九个明天》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
  五 奇妙的S
  玛锡尔·泽巴廷斯基感到自己的行为幼稚可笑,他觉得周围有无数双眼睛正透过肮脏的沿街大楼的玻璃窗和带有伤痕的木头隔板在盯着他看。不知为什么所有的眼睛都窥视他。即使是自己身上早已穿旧的衣服,从未更换过的翻边帽子以及藏匿在盒子里的眼镜,他都不信任,总以为这些东西也在嘲笑他。
  泽巴廷斯基疑神疑鬼地向四周张望,由于过分的不安,他额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脸色也变得苍白。确实,他无法向任何人解释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为什么象他这样一位有才华的原子物理学家要去拜访一个“命理学家”(按出生年月日及其他的字测定命运的专门家)呢?是的,他从来没有产生过这种古怪的念头,他现在的痛苦是如此的深连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样解除它,所以他听从了妻子的劝告,决定去找那个“命理学家”。
  “命理学家”坐在一张破旧的书桌后面,书桌已经破烂不堪,简直难以使人相信它曾有过新的时候。不过,它和它的主人倒是十分相配场。“命理学家”又矮又小,黑乎乎的脸庞,身着一件破旧的衣服,唯有那对小而乌黑的眼珠才显出一点活力。
  “命理学家”见到泽巴廷斯基就一直凝视着他,好一会儿才古怪地笑了起来:“哦,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一位物理学家成为我的主顾。你好啊!泽巴廷斯基博士。”
  泽巴廷斯基有好一阵子连话也说不出来,半天才回味过来:“嗯,你很清楚,我是信任你才来的。”
  “命理学家”微笑着,这一来他的嘴角立即皱起来,下巴上的皮肤也绷得紧紧的:“哈哈!我所有的交易都是出于信任,所有的主顾也都是因为信任我才来的。”
  泽巴廷斯基一本正经他说:“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一件事,我是不相信什么命运的,现在我也不准备相信这一套玩艺儿。”
  “那么,你为什么到这儿来呢?“命理学家”狡洁地问。
  “那是因为我的妻子相信你有一套神秘的本领,我答应了她的要求所以我就来了。”泽巴廷斯基说到这儿,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他越来越感到自己的举动是何等的愚蠢。
  “你想追求什么?是钱、安全、长寿,还是其他别的东西?“命理学家”一面问,一面不断地打量着泽巴廷斯基。
  泽巴廷斯基安静地坐着由“命理学家”去观察,他暗暗地在想,我应该如何对“命理学家”说呢,就说我已经三十四岁,还没有一个美好的前途吗?不!
  泽巴廷斯基说:“我希望能一切顺利,取得成功,希望能得到赏识。”
  “想要一个好的工作吗?”
  “不,我只想有一个和现在不同的工作。目前我在一个研究所任职,每天按上级的指令工作。‘所’是一个研究部门,这就好比一个专业提琴手,却只能在交响乐团的管弦乐队工作。”
  “哦,你是想独奏吧。”
  “我希望能离开研究所,让我搞一些个人项目。”
  讲出这句话以后,泽巴廷斯基竟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因为这些话他只对妻子讲过。现在他又不管一切的接着往下讲:“二十五岁前,由于我的智慧和能力,人们都以为我可以到一级行星上去工作。如果真是这样,我现在就跟着一颗行星绕地球转了,也可能我已经当了某一个大学的研究室主任。但是,我却仍然在那么一个地方工作,现在和二十五岁时相比,仍无长进,还是老样子。在这个研究所里,我被埋没在一群人中间,我是多么想有一间自己的研究室啊!唉,你能知道这些就好了。”
  “命理学家”静静地听完泽巴廷斯基的长篇大论,然后点着头慢吞吞他说:“你要知道,博士先生,我不能保证你得到成功。”
  听了这些没有信心的话,泽巴廷斯基感到极大的失望:“什么,你不能吗?那么你能干些什么事情呢?”
  “我只能提供你一些改善工作的可能性。我是搞统计工作的,既然你能对付原子,我想你一定懂得典型统计量的原则。”‘命理学家’继续用他慢吞吞的口气说。
  “你?”物理学家怀疑地问。
  “是的,事实上我就是按照展开统计量的原则替人算命的。因为我是个数学家,我只能用数学原理来进行工作,但我不能告诉你做的具体步骤如何,你要我替你改变命运,你就得出钱,怎么样?五十美元。你是个科学家,你一定能够比其他主顾更欣赏我这工作的性质。我不是瞎说,是有科学根据的。今天能为你这样的人算命,我感到非常荣幸和高兴。…‘命理学家”说完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泽巴廷斯基却感到不愉快,他说:“我宁可你不是一个数学家,告诉我每个字母的数学价值对于我有什么用场呢?我不要谈论数学,我只要……”
  “命理学家”理解地说:“我知道,你是希望我能够帮助你的愿望得到实现,那么用一种有科学根据的方法,不是更好吗?”
  “行,你真有这种方法吗?”泽巴廷斯基问。
  “你不要把我当成单纯的“命理学家”,我不是的。我把自己称为喻理学家,是为了使警察和精神病医生不要来干涉我。我实际上是一个数学家,一个正直的人。”
  又矮又黑的“命理学家”抿着嘴轻轻地笑出声来,泽巴廷斯基也微笑起来。
  “命理学家”继续说:“我专门造计算机,我能够研究一个人的基本前途。”
  “什么?”泽巴廷斯基叫了起来。
  “怎么,这个消息对你来说难道比算命更坏吗?给我足够的资料,用一台有较强运算能力的计算机,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是可以预言一个人的前途的,至少可以预言一种可能性。当你在从事导弹运动的研究时,你的真正目的在于发明一种反导弹,你所预言的不正是它的前途吗?即使你错误地预言了它们的前途,导弹和反导弹也绝不会发生冲突。我现在要做的是同一种性质的事情。由于我的工作牵涉到一大堆变量,所以,我的结果自然不可能很精确。”“命理学家”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通话。
  泽巴廷斯基惊奇地问:“你的意思是可以预言我的前途罗?”
  “命理学家”说:“只能是近似地预言。我曾经多次这样做过,我将通过改变你的名字,使你的有关材料也发生相应变化。这样,就不会有关于你的有关材料了,以前的材料也不再起作用。然后,我把那些更改过的材料存贮于正在运算的电子计算机。接下来,我再试验其他被更改过的名字和更改过的材料。我研究各种被修改过的前途,这样肯定可以找出一种比你目前要好一些的前途。如果找不到,我再用其他的办法,反正我会替你找到一种比你这个名字的人所应有的前途更好的前途,那时候你只要更改你的名字就行了。”
  “为什么要更改我的名字呢?”泽巴廷斯基问。
  “那是我所作的仅有的一种最好的更改,这样做有几个好处:第一,这是一种最简单的更改。假如作其他更大更多的更改,就会有太多的新的变量出现,那么我可能会长期得不到结果,我的机器也算不出来。第二,这是一个合情合理的更改。因为我不可能改变你的性格。第三,这是一个有效的更改。对于人来说,名字往往意味着许多东西。最后,还有第四点,这是一个比较普遍的更改,几乎每天有各种各样的人都在这样干。”“命理学家”耐心地解释着。
  泽巴廷斯基不满地问:“难道没有其他办法去获得更好的前途吗?”
  “如果那样做,你就要冒很大的风险,甚至可能得到比现在更坏的结果,我的朋友。”“命理学家”回答。
  泽巴廷斯基心神不定地凝视着面前这个矮小的人:“我现在还不能相信这一切,可能过一段时间,我会相信‘命理学家’的。”
  “命理学家”叹了一口气:“我想,象你这样的人,了解实际情况后应该感到更好一些。我诚心想帮助你,而且确实有很多事情要做,假如你真以为我是一个‘命理学家’,那么你就不可能坚持到底了。我想,如果我把事实告诉了你,你将会更乐意让我来帮助你。”
  泽巴廷斯基迟疑了一下说:“假如你能够看到我的前途……”
  “为什么我不是地球上最富有的人呢?为什么我不能是最富苇的人呢?然而我确实是富有的,——按照我所希望的方式。你希望被赏识,而我却希望让我一个人单独地工作和生活。我做我的工作,没有人干扰我就行了,那就能使我成为一个亿万富翁。但我也需要一点钱,这些钱就得向类似你这样的人索取。助人为乐总是一件美好的事。或者按照精神病医生所说的,这样做了能给我一种自我感觉的能力,并供给我自负的资本。现在——你希望我帮助你吗?”‘命理学家”又问。
  “你想要多少钱?”泽巴廷斯基说。
  “五十美元。我还需要一大批关于你的传记类的资料。我研究后可以找到一种具体方式来指导你。恐怕这需要有一段时间,到本星期六,我将给你一个答复,通过信件告诉你什么时候能得到最后结果。”“命理学家”皱起眉头,盘算了一阵说:“好,现在就告诉你吧!就在下个月的二十日。”
  “还得五个星期?太久了。”泽巴廷斯基有些不满意。
  “我还有其他工作要做,朋友,而且还有许多其他主顾呢,假如我是一个骗子,我就能很快地回答你了。现在你能同意了吗?”
  泽巴廷斯基站起来表示:“好,就这样吧!要知道,现在我对你完全是出于某种信任啊!”
  “不容怀疑,当我告诉你所要做的更改时,你将带回所有属于你的材料,而且你可以得到我对你的预言。”
  原子物理学家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过头来说:“你害怕我会告诉别人说你不是一个‘命理学家’吗?”
  “命理学家”说:“谁会相信你呢,朋友!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原子物理学家会到过我这样的地方。”
  到了下个月的二十日,泽巴廷斯基来到一个油漆剥落的门口,他站在商店前面拿出一张小卡片,戴着眼镜仔细地看着上面的“算命”二字,透过灰尘,这些字迹逐渐变得模糊不清,难以辨认了。
  他盯着卡片看了许久,希望有人在这时出现,使他可以有个借口打消他心中犹豫不决的念头,然后就可以回家了,他好几次试着打消自己的念头是的,他从来没有这么迟疑不决过。他觉得要以更改名字,更改自己材料的办法来获得成功,这实在是一件难为情的事,而且是件十分愚蠢的事。他真想抛弃这个计划。
  但是,泽巴廷斯基现在却不能再这样迟疑不决地停留在商店门前,他是在一个晚上收到一份通知,通知中要他寄去自己的全部资料并且给了他一个地址。当时他踌躇过,怀疑过那个矮小的人一—“命理学家”是冒充的数学家吧!也可能他根本就没有什么计算机,不过是骗人罢了,泽巴廷斯基琢磨了一段时候,最后决定贴九分邮票,把材料作为平信寄了出去。他想,假如这封信退回来了,他就不必再去找那个人了,然而,信没有退回。所以,他终于按时来到了这个地方。
  现在,他走进了商店,里面空无一人,因此泽巴廷斯基没有别的考虑只好往里面走进去。
  一阵叮铃铃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个“命理学家”从一扇小门中走了出来
  “你好啊!泽巴廷斯基博士。”“命理学家”愉快地向泽巴廷欺基打了招呼。
  “你还记得我吗?”泽巴廷斯基微笑着说。
  “这是什么话,当然记得。”
  “那么你算命的结果呢?”
  “命理学家”向着泽巴廷斯基伸过手来:“在告诉你之前,先生,我们还有点小事要了结。”
  “是费用吗?”
  “是的,我已经为你整整工作了一个星期,我应该得到报酬。”
  泽巴廷斯基站起来,没有提出异议,准备付出这笔钱。既然走了这么长的路才到这里,当然要知道结果是什么,为了几个钱再离开这里,岂不太愚蠢了。
  泽巴廷斯基数了五张十美元的钞票扔在柜台上“行了吗?”
  “命理学家”仔细地又数了一遍,然后把钱放进专存现金的抽斗里。
  “你的情况十分有趣,我建议你把名字改为塞巴廷斯基,即只改一个字母,把“Z”改为“S”就行了。“命理学家”对泽巴廷斯基说。
  “塞巴廷斯基?请间你怎样拼它呢?”
  “S-e-b-a-t-i-n-s-k-y。”
  泽巴廷斯基听了以后大动肝火:“怎么?你要把Z改为S吗?你要让大家都叫我塞巴廷斯基吗?就凭这个坏主意还得付五十美元吗?”
  “命理学家”却不动声色:“就这样足够了,从长远利益来看,微小的变化比一次大变动要安全得多。”
  “但是这个更改有,什么作用呢?”泽巴廷斯基提出责问。
  “那么我问你,任何一个名字又有什么特殊作用呢?”‘命理学家’反问了一句,“我不敢保证它一定有用,但是我可以说,这样做会有一定的好处。记住,我没有说保证结果一定如何。当然,假如你不愿意这样的更改,我也不会把钱还给你。”
  泽巴廷斯基又问:“我应该得到什么前途呢?只要让大家叫我塞巴廷斯基就行了吗?”
  “假如你愿意接受我的忠告,那么听我的话,你去找一位律师,使你更改名字的事符合法律手续,他会提醒你注意每一个细节。”“命理学家”慢悠悠地回答他。
  “这样干需要多长时间呢?要过多久我才能如愿呢?”
  “叫我怎么回答你?也许永远达不到,也许明天就能实现。”
  “但是你已经看到了我的前途,我曾要求你为我预言。”
  “前途不是放在水晶球里的东西,不,不,泽巴廷斯基博士,所有的一切都是通过计算机计算出来的,所以我只能告诉你一种可能性。”
  泽巴廷斯基知道再也不能从“命理学家”这里得到更多的东西,因此,他迅速离开了这个地方。
  唉,五十美元白花了,仅仅改了一个字母!
  五十美元只换来一句:“让大家都叫我塞巴廷斯基!”
  简直难以使人相信,一个字母成了这么关键?他决定:“那就叫我塞巴廷斯基吧。”
  一个月后,泽巴廷斯基请了律师,正式改名为“塞巴廷斯基”了。
  让我们看看改了一个字母后的有趣后果吧!
  就在“泽巴廷斯基”正式改名为“塞巴廷斯基”之后不久的一天,有一个名叫亨利·勃兰德的人坐在治安防卫局的办公室里,聚精会神地翻阅着一份材料,他已经在这里整整工作了四十年,他并不是一个一个字地看过去,他的视力集中于捕捉文件中一些特殊的东西。
  勃兰德说:“哦,依我看来,这个人显得非常清白。”
  是的,他很喜欢清白的人,因为他本人也是一个清白的人,真是英雄惜英雄。他说出话来的声音常常是轻松愉快的。他大腹便便,肤色红润,似乎觉得通过看各种材料就可以接触各种类型的人,而且通过仔细的研究和观察,可以找出那些不忠实的,有问题的人来。对此,勃兰德一向自信不疑。
  正在这个时候,年轻的爱尔别特中尉带着文件夹走了进来。这是一位有着高度责任感的治安保卫官员,是勃兰德先生的副手。
  他一进门就说:“你看,这个人怎么叫‘塞巴廷斯基’了呢?”
  “为什么不能叫?”勃兰德随便应和了一句。
  “因为这样改没有什么意义,‘泽巴廷斯基’是一个外国人的姓。假如父母给了我这么个姓,我当然也要改掉,我要把它改成一个英国式的姓。但是,这个‘泽巴廷斯基’改得却毫无意义,他只把词首的‘Z’改成了‘S’,这就不能不引起我的怀疑,我认为我有责任查出这样做的真正原因。”爱尔别特中尉严肃他说。
  “有人直接查问过他吗?”
  “当然有。不过那只是在申请改姓时的一种一般性谈话罢了我仔细地整理了那些谈话记录、泽巴廷斯基只是说他不愿意由字目表中的最后一个字母充当自己名字的词首,其他什么理由也没有说。”
  “我看,这也是一条理由嘛,中尉先生,你怀疑吗?”
  “当然,有这种可能性,但他为什么不改成‘塞特’或者‘塞密斯’呢?假如他的确非常希望自己的姓的词首是S的话,那他完全可以这样做嘛,而且还可以把词首改成A或其他字母,为什么一定要改成S呢?我想这里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中尉坚持自己的观点。
  “为什么不能这样改呢?”勃兰特轻声地咕脓了一句,然后又说,“这里没有什么可以牵涉到这位先生的事情,对于一个姓名,这样改法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这个姓任何人都可以用。”
  中尉一下子变得很不愉快。
  勃兰德看了中尉一眼尽量温和地说:“告诉我,你一定发现了什么特殊的线索,你心里有一种理论,一种诀窍,是吗?”
  中尉往前走了一步,眉毛皱了一下,紧张他说:“先生,我认为这个家伙是个苏联人,他是有阴谋的。”
  勃兰德笑了起来:“不,他不是苏联人,这个名字应该是一个波兰人的第三代子孙。”
  “我觉得这是一个苏联人的姓。”
  勃兰德的脸上失去了往常的笑容:“不,中尉,你的看法是错的,这肯定是一个波兰人的姓。”
  中尉急躁起来,他伸出手敲自己的脑袋:“不,反正这里面有问题。”
  勃兰德的母亲婚前的姓是维斯泽乌斯基(Wiszewshi),因此,他剧烈反对中尉的意见:“别讲得这么极端,中尉。”然后他沉思了一下,
  “或许也有可能是苏联人,可以考虑一下你的意见。”
  “这正是我的要求,先生,”中尉脸上红了一下说,“波兰和苏联都在地球的同一侧。”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你不必多说。”
  “那个叫‘泽巴廷斯基’或者是‘塞巴廷斯基’的人,可能他的亲戚在那里吧!”中尉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我同意你的判断,既然他是第三代,那么就当然可能有第二代,亲戚在波兰或苏联,怎么样?”勃兰德征询中尉的意见。
  “毫无疑问,很多人在波兰或苏联都有远房亲戚,但是这个泽巴廷斯基却与众不同,他非要更改自己的姓。”中尉说。
  “说下去。”
  “也许他有什么企图想分散别人对他的注意,也可能是他得亲戚在国外成名了,这个‘泽巴廷斯基’害怕他的亲戚会损害他的利益,又才更改自己的姓。”中尉又提出他的猜测。
  “然而更改他的姓不会有什么好处,仍然否认不了他有这样一位波兰或苏联的亲戚。”勃兰德再一次反驳中尉。
  “但他会以为,这样总比把他的亲戚直接推到我们面前要来得好些。”中尉说。
  “你已经了解到在那一边确实有姓‘泽巴廷斯基’的人吗。”
  “还没有,先生。”
  “那就说明这些人并不出名,那么我们的‘泽巴廷斯基’又怎么能了解他们的情况呢?”勃兰德继续反驳中尉的意见。
  “他可能始终和他的亲戚保持着联系,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是个原子物理学家,这就是值得怀疑的事。”
  勃兰德看了一下他的文件:“中尉,这是非常清楚的事。”
  “那么,你能够提供一些别的证据来说明他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改姓吗?”
  “不,目前我还不能。”
  “既然如此,先生,我认为我们必须对此进行调查,我们应该去寻找那些在另一边的‘泽巴廷斯基’,并且试着找出他们之间的相互联系。”中尉提高了嗓门坚持着他的意见。“他完全可能是为了保护那些亲戚。”中尉不肯示弱他说。
  勃兰德叹了口气:“好,我们就来探索一下那个‘泽巴廷斯基’的诡计吧!但是,如果什么可疑点也找不出来,这件事就算了。你就带着这个文件夹离开我吧。”
  当情报最后到达勃兰德手中时,他完全忘记中尉和他的那套理论了。当他收到了一包有十七个都姓‘泽巴廷斯基’的苏联人和波兰人的长长的个人经历材料时,勃兰德首先想到的是这是什么材料于是他就心平气和地阅读起来。
  情报上提供的第一个人是美国的泽巴廷斯基,他出生在美国的一个港口城市布法罗,情报里罗列着他的一大堆情况,包括他的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的详尽情况,他的祖父母均出生在波兰某一地方。
  看来,这十六个姓‘泽巴廷斯基’的苏联人和波兰公民都是同一祖先的后代,他们应该属同一个家族,他们的老祖宗大约在半世纪前居住在波兰某个地方附近。可以推测,他们是亲戚,但是这一关系只有在某一特殊时间里才可能暴露出来。
  勃兰德很快熟悉了这十六个“泽巴廷斯基”的个人历史和目前的生活情况。最后他的眼光停留在一个名字上沉思起来。他的眉毛在往上抬,于是平滑的额头上立刻出现了一条条皱纹。
  他依次把每个人的材料取出来放在一边,然后又一份份放进信封里。他用手指轻轻地在桌子上弹着,决定去请教原子能委员会的克列斯朵夫博士。
  克列斯朵夫毫无表情地听勃兰德讲述事情的全过程,偶尔伸出一个指头摸摸自己的大鼻子,不时晃晃脑袋。他的头发又硬又稀少,看上去几乎是一个发亮的秃顶。他说:“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任何苏联的‘泽巴廷斯基’。不过,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听说过美国的‘泽巴廷斯基’。”
  “哦,”勃兰德搔了一下鬓角,然后慢慢他说,“我并不认为这里有什么大问题,对此我不能马上不管它。我有一个年轻的副手爱尔别特中尉,你知道,他是特别认真的人,我不愿意让他们抓住我的过错。此外,现在的事实是确实有一个苏联‘泽巴廷斯基’家族的成员住在美国,他是一个原子物理学家,你能担保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吗?”
  “玛锡尔·泽巴廷斯基?不,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我提供不出什么有用的证据。”克列斯朵夫博士耸了耸肩。
  “我认为这两个人是统一的。一个泽巴廷斯基在这一边,另一个泽巴廷斯基在另一边,他们都是原子物理学家。而这里的一个却突然更改了自己的名字,称为‘塞巴廷斯基’。这件事引起了我那位办事极为认真的中尉的注意。另外,感到使入迷惑不解的是,大约在一年以前,那个苏联的泽巴廷斯基突然消失无踪了。”勃兰德对克列斯朵夫博士说。
  克列斯朵夫博士好象什么也没听到,咕哦了一声:“请原谅我!”
  勃兰德说:“那个苏联的泽巴廷斯基可能还活着,按通常情况,苏联人是不会这么傻的,去杀死一个原子物理学家。这件事肯定有什么原因。当然,所有的人都可能会突然失踪,这个原因我现在还不能井出来。”
  “哦,我明白了,当务之急,是需要调查研究和高度的保密。你的意思是要我这佯做,是吗?”克列斯朵夫问。
  “是的,请你想尽一切办法去核实一下我的中尉的觉察,搞清楚事情的真相,这正是我所希望的事。”
  “请把那份个人经历给我,”克列斯朵夫博士接过一张纸,仔细看了两遍,然后摇了摇头说,“我用原子能提取法来核对一下。”
  《原子能摘要》在克列斯朵夫博士的书房里整齐地被排列在靠的一个小书柜里,每一本里都有很多方形的微缩照片。原子能委会就用它来核对一些人名和个人的。
  现在勃兰德耐心地阅览看些书,不一会儿他就知道了它们的用法。
  克列斯朵夫博士一面翻寺一面轻声咕哝着:“唉,一个泽巴廷斯基在最近的六年里竟然在苏维埃的议事录上占有六页材料。现在我们找到了这份摘要,也许我们可以查出一点结果来的。”
  克列斯朵夫博士在紧张地工作之后,突然惊叫起来:“太奇怪了。”
  勃兰德马上追问:“什么东西使你这样奇怪?”
  克列斯朵夫坐下来说:“我一下子讲不清楚。你可以给我一张有关去年苏联失踪的其他原子物理学家的名单吗?”
  “你指望能从中发现什么东西呢?”勃兰德疑惑地问。
  “不一定,我现在不应该只看到一个人的经历。而且要看到这些人的全部材料,因为这个泽巴廷斯基可能参加了一项重要的研究项目,而且是这个项目研究的负责人。怎么样,你怀疑我的头脑吗?”克列斯朵夫习惯性地又耸了耸肩。
  “这里什么问题也没有。”勃兰德认真他说,“我希望你所说的这一切都是你心里所想的东西,我们如此配合,也许是十分可笑的。”
  “倘若你已经感到这一点,那就很好,我可以告诉你,那个泽巴廷斯基可能正朝着‘伽玛射线反射’这个新项目迈进。”克列斯朵夫看了看勃兰德一眼
  “这个项目很重要吗?”勃兰德急切地问。
  “是的,他可能发明一种对付伽玛射线的防护罩,用来建成个体掩蔽部来对付伽玛射线。你知道伽玛射线所造成的恶果是一种真正的危险,一个氢弹可以摧毁一个城市、但是射线的威力要比此大得多,它可以杀伤一条有一千公里长,成百公里宽的地带上的所有生灵。”克列斯朵夫博士陷入了沉思。
  “那么,我们在这方面有些什么研究成果呢?”勃兰德又问。
  “不,我们还没有成果。”
  “在他们有了完整的掩蔽部设计计划以后,就能运用伽玛射线,而我们却不能。这样他们可以突然摧毁美国的十来个大城市,哦,太可怕了。”勃兰德伸出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
  “那是遥远的未来的事。”克列斯朵夫博士拍了勃兰德一下:“我们何必去为它担忧呢?所有这一切不过是由于研究一个人更改了名字中的一个字母而引起的话题。”
  “唉,我有点神经错乱了,”勃兰德说,“还是回到我们先前谈到的那个问题上来吧。我无法满足你提出的要求,除非我能去莫斯科一次,否则我是搞不到苏联那批失踪的原子物理学家的名单和材料的。”
  他们两个人带着泽巴廷斯基的材料以及在《原子能摘要》上查到的有关资料,召开了原子能委员会全体会议。
  会议开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他俩走出会议室时显得十分憔悴,需要马上睡觉。
  列斯朵夫博士对勃兰德点了点头:“大多数人都相信这个结论,也有少数人表示怀疑。不过,大多数还是相信的。”
  “那么你呢?你相信吗?”
  “我并不相信这些材料。不过,暂且让我根据这个思路考虑问题卿说苏联目前正在努力发明伽玛射线的防护罩,比宣扬我们现在所掌握的相互间缺少联系的材料要更使人容易相信。”克列斯朵大声说。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也要继续进行防护罩的研究工作呢?”勃兰德问。
  “是的,”克列斯朵夫博士把手按在自己短而硬的头发上,用干巴巴的声音说,“我们要不借一切代价去获得那些失踪的人所写的资料,这样我们就有可能赶上苏联的步伐,甚至超过他们一当然,他们也会发现我们正在研究这个项目。”
  “让他们去发现吧,我们不能等候着他们来毁掉我们的十个城市,应该由我们去毁掉他们的十个城市。不过,假如我们双方都怀着警戒的活,那么他们也不会太笨,他们也会知道我们的计划。”勃兰德沉思着说。
  “对,是这样的。我们讲了这么多伽玛射线的问题,现在看看乡国的泽巴廷斯基——哦,现在是塞巴廷斯基又是怎么回事呢?”克列斯朵夫博士征询勃兰德的意见。
  勃兰德的态度严肃起来,他摇了摇头:“他和这些事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我同意你的看法。当然罗,我们已经进行了调查,他只是一个相当敏感的人,然而即使他非常清白,我们也不能同意他继续呆在那里。”
  “不,我们决不能解雇他,这样做正是苏联人所希望的。”克列斯朵夫说。
  “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勃兰德和克列斯朵夫友好地并肩沿着长长的走廊边走边谈,一直进入电梯。这时候已经是早晨了,柔和的阳光洒满大地。
  克列斯朵夫博士说:“我已经考查过我们那位泽巴廷斯基的工作,他是一个好人,比大多数人都工作得更出色些,但是他对于目前的工作岗位不太喜欢,他不善于同别人配合工作,而习惯单独工作。”
  “哦?”勃兰德惊奇地叫了一声。
  “他适合于进行学术性研究工作,假如我们能够替他在一个大学里安排一个物理研究项目的话,我认为他一定会很乐意地接受。在那里可以让他担任某一研究课题的负责人。这样我们就可以充分发挥他的作用,使他靠拢政府。而苏联人也就不可能再来打他的主意了。你看怎么样?”
  勃兰德点头表示同意:“这真是一个好主意,我将把你的意见向上级汇报。”
  他俩走出电梯,勃兰德满意地回忆着这件事的处理过程。看到一个名字中的字母引起的这样重要的发现,多么奇妙的事!
  当玛锡尔·塞巴廷斯基接到新的任命时,激动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他一回到家就对妻子茜伯海丽说:“我发誓,我真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做梦也没想到他们能通过介子探测器了解我的思想。上帝啊!茜伯海丽,他们给了我一个物理副教授的职位,而且是安置在一个大名鼎鼎的大学里,感谢上帝。”
  茜伯海丽说:“你猜想这是由于你在原子能会议上的讲话引起的吗?”
  “不,我一点也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我那次的讲话是很一般的。”塞巴廷斯基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小指头,“必定是有哪位名人调查了我的情况,要不然就是过去六个月中,他们屡次接见我,在谈话过程中发觉我是个诚实的人。开始我认为我原来是处于被人怀疑之中,现在他们解除了对我的戒备。”
  “可能是由于你的名字吧!”茜伯海丽猜测着,“我觉得很可能是由于你的名字的更改所带来的后果。”
  “看来是由于我自己的努力。”塞巴廷斯基停顿了一下,并且对他的妻子说,“你认为是由于我的名字,由于这个‘S’吗?”
  “在你更改名字之前,你可一直没有得到这个位置,不是吗?”酋伯海丽说。
  “不,这很可能是一种偶然的巧合。我听了你的话才去找那位‘命理学家’的,白扔了五十美元,多么傻啊。这半年来,我想起这件蠢事就觉得可笑,唉,这个愚蠢的‘S’。”塞巴廷斯基愤愤地说。
  茜伯海丽为自己辩解说:“我可没有让你去干什么蠢事,玛锡尔。我建议你去找他,但是我并没有强迫你去。不许你这样对我说。此外它到底还是给你带来好处,我相信是这个新改的名字给你带来象现在这样好的位置。”
  塞巴廷斯基宽容地微笑着:“这是迷信。”
  “我不计较你这样的评论,但是你现在总不可能再把名字改回来。”茜伯海丽赌气他说。
  “不,不一定,我更改了一个字母,用‘S’作词首就遇到了这么一大堆麻烦,这能说是个好名字吗?也许我应该改成乔冶,或者其他的名字才好呢?”塞巴廷靳基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茜伯海丽一点也下笑,她气恼他说:“你离开这里。”
  “哦,我是开个玩笑罢了。告诉你,我将再找那个老伙计——‘命理学家’,告诉他这一切,并且再付给他十美元,怎么样,你满足了吗?”赛巴廷斯基笑着安慰她。
  现在,塞巴廷斯基精力充沛。他决定下星期桃去找那个“命理学家”。
  这一次他丝毫没有打扮,戴着眼镜,穿着很平常的衬衣,但没有戴帽子。
  当他走进那个商店时,看见一个脸色疲倦的、愠怒的妇女推着她的双胞胎坐看的小车从商店门前走过,他不得不侧身让开。
  他把手放在门的把手上,并且把大拇指按在铁的门闩上。
  但是门没有开,门还是锁着的,怎么也敲不开。
  他取出那张写着“命埋学家”的名片来看,名片已经变黄了,颜色暗淡。
  他轻蔑地看了看那张纸片,愤然他说:“滚蛋!”
  塞巴廷斯基不由地耸耸肩。让这一切都过去吧,他需要去干更多有用的事。
  哈让特愉快地放弃了他的“肉体外形”,离别人间,回到了他自己的生活道路,他快活地跳跃着,他的能量漩涡在立方形的超速公路上方发出暗淡的红光,他叫喊着:“我胜利了,是我胜利了!”
  密斯脱克也被从地球上撤了回来,他的漩涡几乎是一个光球在大空中滚动,他说:“我还不能肯定这一点,估计不出谁胜谁负呢!”
  “好,向前看,你改变任何一种结果都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而我被赋予一个‘肉体外形’,只有一个极短的周期,但我却做出了比你大得多的成绩。”
  密斯脱克说:“好吧!我承认你曾经制止了某星球上的一场原子战争。”
  “你承认那是一个甲级影响吗?”哈让特得意地问。
  “当然,它是一个甲级影响。”
  “好,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不仅造成了一个甲级影响,我还造成一个已级刺激,我改变了一个名字中的一个字母呢!”哈让特有点得意忘形了。
  “什么?密斯脱克大为惊奇。
  “别介意,我确实这样做了,而且已经成功了。”
  密斯脱克勉强他说:“我同意,这是一个乙级刺激。”
  “那就是我胜利了,承认这一点吧!”哈让特步步紧逼。
  哈让特曾经在地球上以一个年长的“命理学家”出现,美国的泽巴廷斯基遇到的正是他,但是,他不是永久地在地球上担任这个职务,他说:“当你和我在临出发到地球上去打赌时,你大概没有想到这个结果吧!”
  “我没想到你这样愚蠢,为什么值得担忧呢?地球上的警卫人员决不可能发觉这个乙级刺激。”
  “现在可能不会,但他们终究会发觉一个甲级影响,当你经过一个周期以后,你的肉体仍然会存在于地球上,警卫人员会注意到这一点。”密斯脱克说。
  “这种麻烦只有我才会遇到,密斯脱克,现在你还不想付清我们打赌的那笔赌注吗?”
  “我当然要付给你,但是要等到警卫人员发现所造成的这个不能解决的问题,以及这个不能允许的更改时,我才能付给你,当然,假如我们——”密斯脱克停顿了一下。
  哈让待说:“好,我们再把它改回来,他们就不会发觉了。”
  这时,在密斯脱克的头脑里产生了一个狡猾的诡计,他神气十足地对哈让特说:“假如你希望他们不发觉,那你就需要再施行另一个乙级刺激。”
  哈让待慢吞吞他说,“我可以办到。”
  “你敢打赌吗?”密斯脱克趁机又逼近一步。
  “当然可以,”受到刺激的哈让特说,“我将把它改回来,警卫人员不会发觉的。”
  密斯脱克马上说道:“那我们就中止第一次的打赌,而把这一次的赌注增加到原来的三倍。”
  一种强烈的打赌欲望驱使哈让特,他决心再一次到地球上去重展故伎。接下去,地球上又不知将会发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呢!”
  《九个明天》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
  六 最后的问题
  最后的问题,是在公元二○六一年五月二十一日,在半开玩笑的情况下首次被提出来的。那时正值人类在星光熠耀的舞台上首次登场。起因是酒酣之中,以五块钱作赌注的一次打赌。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亚历山大·雅道尔及保杉·鲁波夫是“茂的模”的两个忠实仆从。
  那巨大的电脑一哩又一哩长的表面,那冰冷、卡嗒作响而又不停闪着亮光的表面,背后究竟进行着什么样的活动?这两位料理员比世界上任何人都知得清楚。他们至少对那整个电讯传递及所有回路的基本蓝图,有一大致的概念。这个体系的复杂性与日俱增,在很久之前,即已超过任何个别的人所能全盘掌握的地步。
  “茂的模”可以自我调整和自我修正。它必须具有这种能力,因为没有任何人为的力量,可以足够迅速或堪以适当地为它作出调整和修正。故此,雅道尔和鲁波夫只是对这庞然怪物作出一些很轻微和表面的看管和料理。不过,他们倒是尽心尽力地去做的,没有人能比他们做得更好的了。他们输入资料,把问题修改以适合“茂的模”的需求,最后把输出的答案翻译和整理。很显然,他们跟其它所有同业的人员一样,都极有资格分享“茂的模”的光荣。
  数十年来,“茂的模”帮助人们设计船只,测定轨迹,使人类能抵达月球、金星和火星。但再远一点,地球那贫脊的资源,便再不能提供宇宙飞船所需的燃料。这些冗长的旅程需要太多的能量。人类已经以越来越高的效率来开采地球上的煤矿及铀矿。可是,地球上的煤和铀都是有限的。
  但一步一步地,“茂的模”搜集了足够的资料,能对更深奥的一些问题,作出更为彻底的解答。
  就在公元二○六一年五月十四日,以往一度曾是理论的构想,终于变成了事实。
  太阳的能量被储存、转化及直接地利用,规模遍彻整个行星。地球熄灭了她的煤火,关掉了它的铀反应炉,随而开启了一个特殊的电钮,把自己连接到一个小型的供应站那儿。这个直径一哩的供应站,以地月间一半的距离环绕着我们这个行星。整个地球就依赖着一些看不见的太阳能光束来行走。
  七天的时间,并不足以使那光采和热闹黯淡或沉寂下来。但雅道尔和鲁波夫终于能避开那些公众应酬,在一处没有人会想到的地方,静静地相聚在一起。这地方是地底下一个弃置了的密室。
  在那儿,“茂的模”露出了它那深深地埋藏着的巨大躯体的一小部份。既没有人管理而又优悠地闲着,“茂的模”作出懒洋洋的卡嗒声,正从容地整理着一些例行的资料。它也同样正获得休假。两个小伙子也乐得如此,他们本来就没有意思去打扰这位大人物。
  他们带来了一瓶酒。在这一刻,两人惟一想做的,就是齐齐松驰一下,把酒聊天。
  “想想呀!那真是奇妙。”雅道尔说。他宽阔的脸上露出了疲倦的痕迹,正用一根玻璃棒慢慢地搅拌面前的酒,注视着那缓缓地旋转的冰块。“我们今生今世也用不完的能量,不用花费一分一毛便源源不绝的滚滚而来。只要我们愿意的话,我们有足够的能量,把整个地球熔为一滴含有杂质的铁水,而且事后对这花去的能量可以毫不在乎!今生今世也用不完的能量,我们所需要所有所有的能量,至直永远、永远、永远!”
  鲁波夫把头斜斜的歪向一旁。这是他在预备提出相反意见以反驳他人时常做的怪动作。他现在正想提出相反的意见,反驳雅道尔。一小部分原因是他要负责携来那些冰块和酒杯。
  “不是永远。”他说。
  “噢!去你的!就算不是永远也差不多啦!起码直至太阳油尽灯枯之时,老雅。”
  “那就不是永远。”
  “好啦!那么起码是千万年,亿万年吧!就算它是二十亿年左右,好了吧?”
  鲁波夫扬起手指,抚弄着他那稀疏的头发,像在告诉自己还有不少剩在那儿。他慢慢地轻吮自己的冻酒,道:“二十亿年比起永远,可差得多了。”
  “但至少它满够我们用了,你说不是吗?”
  “这样说,煤和铀也不一样可以吗?”
  “好啦!但现在我们可以把每一艘宇宙飞船直接驳上我们的太阳电力站。它可以来回冥王星数百万次,而无燃料短缺之虞。如果用煤和铀,这可肯定办不到。不信你去问问‘茂的模’。”
  “我不用问‘茂的模’。我可知得清楚。”
  “那就请你不要再挑三剔四,小觑‘茂的模’为我们所立的功劳。”雅道尔激动地叫道:“它做得已挺好的了。”
  “谁说它做得不好?我只是说:太阳不可能永远的燃烧下去。我所讲的,一直就只是这一点。我们在二十亿年内的确是高枕无忧,但之后呢?”鲁波夫的一支手指微微颤抖地指着对方,“请不要告诉我,人类将转向其它的星球汲取能源。”
  接着的一阵子,大家都默不作声。
  雅道尔只一两次把酒杯提到唇边。鲁波夫则慢慢地闭上眼睛。两人都在休息。
  鲁波夫突然张开了双眼。“你是在想,太阳熄灭了,还有其它的恒星。是不是?”
  “我没有这样想。”
  “一定是,你一定是在这样的想。你的问题就是不懂逻辑。你就像故事中那傻小子,半途遇着大雨。他走进丛林里,在一棵树下躲避。他半点儿也不着急,因为他以为自己这棵树若湿透了,他可以再找另外一棵。”
  “我明白,我明白。”雅道尔说:“你不用说得这么大声。太阳完蛋时,其余的星球也一样完蛋了,不是吗?”
  “这个当然。”鲁波夫喃喃地说:“宇宙间万物的起源,都可追溯到最先的那次大爆炸,无论那是怎样子的一回事。同样,所有星星都有燃烧殆尽的时候。到那时,万物皆化为乌有,整个宇宙也就完蛋大吉啦。当然,有些星球比其它的烧得快,去他的!—例如那些红巨星蓝巨星就只有数千万年的光景。太阳将还有五十亿年,至于那些白矮星红矮星等,大概能再多支撑数百亿年,无论它们到时有啥用!但顶多是一千亿年吧,一切将归于黑暗。熵①就是要增长到一个最大值,那就是了。”
  “我十分清楚熵这回事。”雅道尔认真地说,似乎这与他的尊严很有关系。
  “你知个屁!”
  “我起码知得不比你少!”
  “那么你就该明白,任何事物最后都有消散殒灭的一天。”
  “好啦!有谁说它们不会呢?”
  “正是你嘛!你这可怜虫。你说我们有永远也用不完的能量。你说‘永远’。”
  这回轮到雅道尔要唱反调。“也许有一天,万物会从头开始呢!”他说。
  “绝不可能!”
  “为什么?总会有这样的一天的。”
  “永无可能!”
  “问问‘茂的模’呢!”
  “你去问‘茂的模’!我敢输赌。若‘茂的模’说一声‘可以’,我输给你五块钱。”
  雅道尔刚好醉得肯接受这打赌,却也刚好清醒得可以进行所需的操作。
  他用符号和一大堆运作指示,把问题重新草拟。按照日常的用语,那问题大概是这样:“人类可否在太阳老死之后,无需净耗一丝一毫的能量,而终有一天把太阳恢复年轻时的旺盛?”
  整个问题又或者可以更简单地读成:“怎样才能使整个宇宙的净熵大幅度地减低?”
  “茂的模”突然变得死寂静谧。那徐徐闪动的亮光熄灭了,远处电讯传送的卡嗒声也停止了。
  就在两个吓得半死的技师,感到再也按捺不住之际,附属于“茂的模”某处的电讯机忽然恢复了生气,在吐出的纸带上,打了八个大字:“资料不足,无可奉告。”
  “赌不成啦。”鲁波夫轻声地说。两人跟着便匆匆离去。
  第二天早晨,两人头痛如绞,口舌胶苦,早已把整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谢路、谢路婷和谢路儿一、谢路儿二等四人一同看着星光满布的萤幕。
  随着宇宙飞船完成了穿越“超太空”的“非时间”旅程,萤幕忽然起了变化,一息间,那均匀错落,星辰闪耀的影像,变成了一幅由一个孤独的、像子弹般大的绚烂圆盘策居中央、踞视一切的慑人图景。
  “那就是X—23。”谢路充满信心地说。他背负着瘦长的双手,指节因握得过份用力而微微发白。
  小谢路儿——两个都是女孩子——刚好经历了她们生平第一次的“超太空穿越”。两人都十分感到在穿越其间,那种有若内外倒置或是从内反转过来的怪异感觉。她们掩嘴偷笑,同时疯狂地绕着她们的妈妈互相追逐,一边大喊:“我们到了X—23!我们到了X—23!我们——”
  “静点!孩子!”谢路婷截然地喝道。“谢路,你肯定了吗?”
  “还有什么不肯定呢?”谢路反问,抬头望了望天花板上,表面平滑无瑕的突起的金属构造。
  这结构伸延整个房间,分别没入对角的两处墙壁。事实上,它有整艘船那般长。
  谢路对这粗粗的金属长杆所知甚少。他只知道它的名字叫“微型模”,而且谁有任何问题或疑难,都可以问它。不过就是没有人向它问问题,它仍负有为宇宙飞船导航,并把宇宙飞船带引至某一预定的目的地这一重大任务。它从不同的“次星河动力供应站”那儿汲取能量,并为“超太空纵跃”的数学公式计算答案。
  谢路和他的家人,只需在船那舒适的起居舱内休嬉及静心等待。
  以往曾有人告知谢路,“微型模”最后的那个“模”字,在古老的地球语中,是“模拟式电脑”的意思。但谢路就是连这一点也差点儿忘了。
  谢路婷看着萤幕,两眼湿濡濡的。“我忍不住。我一旦想起舍弃家乡,远离地球,心中总是感到不知怎样似的。”
  “你真傻!地球有什么值得留恋?”谢路问道:“我们在那一无所有。在这,在X—23,我们将拥有一切。你不会感到寂寞。你又不是那些先锋的拓荒者。这星球上已有超过一百万人。哈!我们的曾子曾孙,可能因为到时X—23也已经过份挤迫,而要另外探求新的世界呢!”接着,谢路若有所思的顿了一顿:“可不是吗?那些电脑能随着人口的增长,发展出相应的星际旅行方法,这真是我们的好运气。”
  “我知道,我知道!”谢路婷仍是禁不住心中的哀愁。
  谢路儿一抢着说:“我们的‘微型模’是世界上最好的‘微型模’。”
  “是的,我想是的。”谢路抚摸着她的头发。
  拥有一副属于自己的“微型模”,真是一件令人快慰的事。谢路十分庆幸他正处于现有的年代,而不是其它的世纪。他父亲年轻时,所有电脑都是一些延绵近百平方哩的庞然大物。而且每一个行星只拥有一副,叫做“行星模”。一千年以来,它们越变越大。可是,进步突如其来,改变了一切。分子活塞代替了晶体管,最大的“行星模”也变得只占一艘宇宙飞船一半的空间。
  谢路感到很是兴奋。他每次想到这问题都有同一的感觉:他现时个人拥有的“微型模”,比起那首次驯服太阳,既古老又原始的“茂的模”,不知复杂多少倍。比起那首次解决了超太空飞行的难题,使星辰间的旅程成为可能的地球“行星模”(历来最大的“行星模”。)其复杂性也不相伯仲。
  “这么多的星球,这么多的行星。”谢路婷感叹道,心中思潮起伏。“我想一家一家的人,将会好象我们现时一般,永远不停地移往新的行星居住。”
  “不是永远。”谢路带着微笑,说:“终有一天,所有东西会停下来。当然,那至少是数十亿年之后的事。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你知道吗?就是星辰的光辉也有耗尽的一日。熵一定要不断地增长下去。”
  “爸爸,熵是什么?”谢路儿二尖叫道。
  “小甜儿。熵就是代表宇宙消耗了多少能量的一个名字。每一样东西都会用尽的,就像你那会走会叫的小型通信机械人一样,你记得吗?”
  “我们不可以换上新的电池,就像我与小机械人换电一样吗?”
  “小宝贝,星星本身就是电池。它们一用光了,那儿还有新的电池呢?”
  谢路儿一随即撒起娇来:“爸爸,不要让它们用光,不要让那些星星用光吧!”
  “看你的,弄成这个样子。”谢路婷低声说,有点气愤而又不知所措。
  “我怎知会使她们害怕起来?”谢路低声回答。
  “问问‘微型模’吧!”谢路儿一大声地说:“问问它怎样才能使星星再亮起来吧。”
  “去吧。”谢路婷说:“这会使她们安静下来。”
  谢路儿二这时也哭起来了。
  谢路耸了耸肩。“好啦,好啦,我亲爱的。我去问问‘微型模’。它会告诉我们。你不用担心!”
  他询问“微型模”,又急急的补上:“把答案印出来。”
  谢路两手拿着那薄薄的纸条,装着很高兴的样子说:“看!‘微型模’说到那个时候,它自有办法照顾一切。你们不用再担心啦。”
  谢路婷说:“现在呢,够钟上床睡觉了。我们不久便要到达我们的新家园啦。”
  谢路在毁掉那纸条之前,把上面的字读了一遍:“资料不足,无可奉告。”
  他耸了耸肩,转看那萤幕。X—23正就在前方。
  临马府的VJ—23X凝视着那立体的、小比例的银河投影图之中的漆黑深空,说:“我有时会想到,我们对这件事情看得这么严重,是不是有点无聊荒谬?”
  呖镐廊的MQ—17J摇了摇头。“我认为不。你也知道,依目前的扩展速度,整个银河系不出五年便会全部挤满了人。”
  他们两人看来都是二十出头。两个都身形高大而且体态优美。
  “不过,”VJ—23X说,“我仍是不大愿意向银河评议会递交一个如此悲观的报告。”
  “我认为这样做最恰当不过。他们就是需要点冲击,我们应该使那班高高在上的大官认真起来,看清楚一下问题。”
  VJ—23X叹了口气。“太空是无限的。外边还有成千上万的银河等待着我们,随我们任意发展下去。想想呀,所有银河的数目实在何止万千!”
  “就是一亿一兆也仍然不是无限。而且总的数目比之无限,是越来越小得可怜。试想想!二万年前,人类首次解决了直接利用恒星能源的难题;数世纪后,恒星际飞行得以实现。人类经历了数百万年才挤满了一个小小的世界,却只需一万五千年便挤满了其余的整个银河。如今,我们的人口每十年就增加一倍——”
  VJ—23X打岔说:“我们要知,长生不死是一个主要的因素。”
  “很好。我们现在可以长生不死。不错我们应该把它归入考虑之列。我总觉得这长生不死有它令人不悦的一面。‘银河模’的确替我们解决了不少问题,但就防止衰老及死亡这一问题而言,它以往的成绩都因此而付诸流水了。”
  “然而,我想你不会打算放弃你的生命吧!”
  “不!不!”MQ—17J急急的断然回答,可是随即又转为温柔委婉的说:“起码不是现在。我还挺年轻呢。你呢?你多大了?”
  “二百二十三岁。你呢?”
  “我还未到二百岁——不过,让我们回到原先的话题吧。人口每十年增长一倍。一天当这个银河被住满了,不出十年我们便可挤满第二个银河。再过十年我们可挤满另外两个。另一个十年、四个。不出一百年的光景,我们将挤满了一百万个银河。只消一万年,整个宇宙便会肩并肩的挤满了人。之后又怎样呢?”
  VJ—23X说:“还有一点要考虑的,就是运输的问题。我怀疑若把整个星河的居民从一个星河移往第二个星河,将需要多少的太阳能源单位。”
  “提得好。就是如今,人类每年就消耗两个阳能单位。”
  “大部份的能量都浪费了。试想想,单是我们自己的星河,每年就输出整千个阳能单位,而我们只用了其中的两个。”
  “不错。可是我们就是能够百份之一百地利用这些能量,都只不过使终结来得迟些吧了。我们的能量需求,正以几何级数地上升,比人口的增长还厉害。我们在所有星河未熄灭之前,一早便会耗尽一切可能利用的能量。有意思,一个真正有意思的观点。”
  “不过,我们可以从星际气体中重新制造新的恒星。”
  “或是从扩散了的热能中制造出新的恒星?”MQ—17J带着嘲弄的口吻问道。
  “可能有某种方法,我们能把熵的趋势倒转过来。我们应该问问‘银河模’。”
  VJ—23X实在并非认真的这样想。但MQ—17J已从他口袋中取出了他的“银河模”通信仪,放在他前面的桌上。
  “我一早便想这样做。”他说:“这是人类迟早要面对的一个问题。”
  他严肃地注视着那通信仪。
  这通信仪只是一个两寸见方的正立方体,而且中间差不多空无一物。但它透过超太空,与那为着全人类服务的伟大“银河模”连结在一起。我们如果把超太空也计算在内,它实在是“银河模”庞大躯体的一部份。
  MQ—17J顿了一顿,正揣测着在他长生不老的未在岁月中,究竟有没有一天能亲眼目睹“银河模”。这“银河模”位于一个特别为它而设的小小世界之上。如蛛网般的力场光束纵横交错、来回穿插。一股一股的亚介子流,在光束所支持着的特种物质中飞跃奔驰,以代替以往古老而又笨拙的分子活塞。然而,就是拥有这些“亚以太”先进技术的“银河模”其整个躯体也足足有二千英尺之长。
  倏然地,MQ—17J向着“银河模”通信仪发问:“熵可以被逆转吗?”
  VJ—23X吓了一跳,急忙说:“噢!我不是真的要你问这样的一个问题。”
  “为什么不?”
  “我们大家都很清楚,熵是不可能逆转的。我们不能把烧剩下来的烟尘和灰烬变回一棵大树。”
  “你的世界那儿有很多树的吗?”MQ—17J问道。
  “银河模”的声响,把两人吓了一跳,两个人随即静了下来,不敢作声。
  从上那精巧细小的通信仪中,传来了一丝清脆悦耳的声音,说:“资料不足,无可奉告。”
  VJ—23X说:“可不是吗!”
  两人随即又回到即将呈交银河评议会的报告那一话题上。
  思尊者的心灵伸延及于整个新的星河,对那些维持星河的璀灿光辉、在银河中绕转成流的无数星辰,表现出一丝微微的兴趣。他从未探访过这个星河。他有可能探访所有的星河吗?它们是如此的众多,而且每一个都载满了人——但这个负载已差不多成为一种无用的累赘。一步一步的。人类真正的精髓,已移往这里,在这太空的深处。
  是心灵,不是肉体!那些不朽的躯壳仍然留在行星上,“洋洋乎与浩气俱”。有些时,它们会起来作一些实质的活动,不过,那是越来越少的了。此外,长久以来,已经越来越少新的自我出现,以加入这个无比强大的行列。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宇宙中已越来越少空间可供新的个体居住。
  思尊者在他的沉思冥想中,被另一个移近的心灵的飘渺触角所惊醒。
  “我是思尊者。”思尊者说:“你呢?”
  “我是大十晕。你的银河叫什么名字?”
  “我们就叫它做银河?你的呢?”
  “我们也是这样叫。所有人都称他们的银河做‘他们的银河’,仅此而已。不过,这也是挺自然的。”
  “是呀。反正所有的银河都是一样。”
  “并非所有银河都是一样的。在某一个独特的银河之中,必定有一处地方是人类的发源地。那不是使这个银河与别不同吗?”
  思尊者说:“那么是那一个呢?”
  “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宇宙模’会知道的。”
  “我们不如问问它吧。我突然感到很好奇。”
  思尊者扩大了他的感觉范围,直至那些银河越缩越小,成为一个更大更漆黑的背景上的散落光点;这盈亿上兆的星河,载着那些不朽的居客、那些智能的形体,而这些形体的心灵,却都在深空之中自由飘泊。然而,其中有一个银河是独一无二的,因为人类就是从这银河发轫和茁壮长大。在那朦胧的遥远岁月之中,曾经有一段时期,这是惟一有人类居住的地方。
  思尊者受好奇之火熬炙着,极欲看看这银河是怎么的一个模样。他叫道:“‘宇宙模’!人类是从那个银河中起源的?”
  “宇宙模”立即便已听到这一呼唤,因为在每一个世界及太空中每一个角落,“宇宙模”都有它的接收器在默默地守待。而每一个接收器通过了超太空,都直接驳到一处不为人知的地点——“宇宙模”孤伶独处,踞策一切的地方。
  思尊者所认识的人之中,只有一个的思维曾经穿透至“宇宙模”的可见范围内。按照他后来所说,所见到的就只是一个耀眼的、直径大概只有两英尺的球体,而且还是模糊不清的。
  “但那怎可能是‘宇宙模’的全部呢?”思尊者曾经问道。
  “‘宇宙模’的大部份都在超太空。不过,它究竟以一种怎样的状态在那儿存在,我实在难以想象。”这就是思尊者所得到的回答。
  事实上,不单回答的人难以想象,任何人也同样无法想象。思尊者知道,这是因为在很久以前,人类已没有参予任何一副“宇宙模”制造过程中的任何部份。每一副“宇宙模”都亲自设计并建造它的继承者。
  每一副电脑,在其存在的上百万年的岁月中,都不断搜集及累积必需的资料,用以造成一个更好、更精巧、更能干的继承者。它所有的知识及自我的意识,将融入这继承电脑之中,混成一体。
  “宇宙模”打断了思尊者的游荡心思,但不是用语言,而是通过引导。思尊者的心神,被带领至一幅黯淡星河海洋的图景,在这图景中,其中一个星河扩大起来,直至其内的星辰清晰可辨。
  一个思想随即而来。无比的遥远,却又无比的清晰:“这就是人类原先的星河。”
  但不论怎样看,也看不出这星河与其它的有什么分别。思尊者抑遏着心中的失望。
  大十晕一路伴随着思尊者的心灵,现在突然说:“而其中的一颗星就是人类起源时的星体吗?”
  “宇宙模”说:“人类原先的星球已变成了新星。现在它是一颗白矮星。”
  “那上面的人都死了吗?”思尊者错愕地,不加思索地问。
  “宇宙模”说:“像其余类似的情况一样,我们及时造了一个新的世界,好让他们的肉体有所栖息。”
  “唔!当然。”思尊者说。但就在他如此说的当儿,一阵失落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的心神放开了对人类那原先星河的掌握,让它跳回那星河海洋之中,再度成为朦胧的光点。他永不想再看见这星河了。
  大十晕说:“干吗?”
  “星辰逐一的消逝。那原先的星球已死掉了。”
  “它们横竖都要死的嘛。有什么不妥呢?”
  “但当所有能量都耗尽了,我们的躯体最终也会死亡。就是我和你也不能幸免。”
  “那要经过数十亿年呢。”
  “就是数十亿年以后,我也不想这事发生。‘宇宙模’!我们怎样才可以使星辰长生不灭呢?”
  大十晕觉得很有趣,说:“你是在问,熵的方向是否可以被逆转?”
  “宇宙模”随着回答:“资料不足,无可奉告。”
  思尊者的思维头也不回的飞返他自己的星河。他再也没有理会大十晕,无论大十晕的躯体是在亿兆光年外的一个星河那儿等待,抑或只是在思尊者星球旁边的那颗星球之上。那实在没有什么关系。
  悒悒不乐地,思尊者开始搜集星空间的氢气,去制造属于他自己的一颗小星。假若所有星星真的终有一天全部死去,至少,如今还可以有些星球被建造起来。
  人类顾影自度。在某一意义而言,人类的心灵已混然成为一体。他由无数亿万兆的万古长青的躯体所组成。每一躯体都不衰不朽的卧在它所处的地方,静静地休息着。每个皆由一些完美无瑕,同样不衰不朽的机械人侍奉左右。所有这些躯体的心灵,则自由自在地慢慢融会在一起,变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分彼此。
  人类说:“宇宙要死了。”
  人类环顾四周昏黯的星河。所有的巨族星球,那些挥霍无度的浪费者,在最最暗淡遥远的过去,便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差不多所有的星辰都已成了白矮星,在暮景余年中苟延残喘。
  星辰与星辰之间,有些新的星星从尘埃中诞生,有些是通过自然的途径,有些则是人类的制作。然而,就是这些也在逐步走向死亡。若把几颗白矮星纠集起来,叫它们碰撞在一起。其中释出的巨大能量,可用来制造一些新的恒星。可是大约要一千颗白矮星,才能造成一颗新的星球。而且就是这些“新星”,也有寿终正寝的一日。
  人类说:“只要好好地使用,藉着‘万宗模’的监督和指示,宇宙间现时仍剩下的能量,也能持续数十亿年。”
  “就是这样。”人类说:“终有一天,一切都尽归尘土。无论怎样的巧妙利用,怎样的延长节约,能量一经花费,就逃逸四散,不可捕回。熵必须永恒地增长,直至它可能达到的最大值。”
  人类说:“熵不可以逆转的吗?让我们问问‘万宗模’。”
  “万宗模”包围着人类,却不在太空那儿。事实上,“万宗模”没有一丝一毫在太空之中,它整个的在超太空那,由一些既非物质也非能量的东西所组成。它的大小及本质等问题,以人类所知的语言及思维来说,已是毫无意义的了。
  “‘万宗模’,”人类说:“熵怎样才可以逆转过来?”
  “万宗模”说:“资料不足,无可奉告。”
  人类说:“搜集多些资料吧!”
  “万宗模”说:“我会的。我做这工作已有一百亿年。我的祖先及我自己曾经多次被问及这一个问题。可是就所有资料,仍是不足以回答。”
  “会不会有那一天,”人类说:“资料终于足够。又或是在任何情况之下,这个问题也是无可解决的?”
  “万宗模”说:“没有问题是在任何情况下也不能解决的。”
  人类说:“你将于何时才有足够的资料去回答这个问题呢?”
  “万宗模”说:“资料不足,无可奉告。”
  “你会继续为这个问题寻求答案吗?”人类问。
  “万宗模”说:“我会的。”
  人类说:“我们会耐心等待。”
  所有的恒星和星河,逐一地泯灭消亡。经过了一亿兆年的运行虚耗,太空变得漆黑一片,黯然没有一丝亮光。
  人类一个一个的融入“模”之中。每一实质的躯体,在融合的过程中失掉了思想上的自我,但结果并不是一次损失,反而是一种很大的增益。
  人类最后的心灵,在融合之前停将下来。他遥视太空深处。渊薮中除一颗最后的黑暗星球外,其余一无所有,有的就只是一丝半缕极为稀薄的物质,空虚无定地被余温尽散、无限地接近绝对零度的热量所激动。
  “人”说:“‘模’,这就是终结了吗?这些纷乱混沌,不可以在宇宙中重新倒转过来吗?做得到吗?”
  “模”说:“资料不足,无可奉告。”
  “人”最后一丝的心灵与“模”融合为一,最后就只有“模”独自存在——在超太空中孤单地存在。
  物质和能量消灭了,空间与时间亦因此随着消失。就是“模”的存在,也只不过为了要回答那最后的问题。
  这一问题,自从一亿兆年以前,一个半醉的电脑操作员向一副电脑发问以来,“模”就一直未能作出正确的回答。当然,那副电脑比起“模”来说,还远不及一个人比之与“人”。
  所有的问题都回答了。但只要这问题一朝未被作答,“模”也就一朝未能放松它的自我意识。
  一切存在的资料终于搜集齐全。没有任何资料没有被列入。
  但所有搜集得来的资料,还需要全部综合起来,并依其所可能有的关系,逐一的分类、排列和组合。
  这一工作花费了一个没有时间间隔的“顷刻”。
  终于,“模”学会了怎样去逆转熵的方向。
  但面对这最后问题的答案,“模”找不着任何人来告知。不过,那不打紧。这一答案——通过实践来表达——将连这一点也照顾在内。
  又过了另一无时间的顷刻,“模”思索着最好的着手方法。小心翼翼地,“模”建立起整个程序。
  “模”的意念统摄着一切,包括以往曾一度存在的宇宙;而对着现在“混沌”一片的存在,则正在沉思冥想。一步一步地,这程序必须被贯彻执行。
  “模”说:“有光吧!”
  于是就有了光——
  【 ①注:熵(entropy)是现代物理学中最基本的概念之一。简单来说,熵的大小标志着一个物理系统远离秩序的程度。按照热力学的研究,一个封闭系统中的任何自发性变化,都必然朝着使熵增加的方向发展,而最后的平衡状态,则对应于熵的最大可能值。这个“熵值递增原理”,就是著名的热力学第二定律。
  对于作为最大和最终的封闭系统的整体宇宙来说,熵的不断增加反映着万物正从秩序走向混沌,而所有可以用来作功的能量,都正续步转化为不能作功的、无用的热能。一些科学家于是提出了宇宙的“热寂说”(heat death of the universe),认为宇宙会在能量彻底耗散,而所有物体和空间的温度都趋于一致的“热寂”中死亡。《最后的问题》这篇作品正以这一假设作为故事的大前提。】
  《九个明天》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
  七 丑孩子
  爱狄斯·费尔露小姐在出门之前,总是习惯地把自己的工作服弄平,她随身带着笔记本和钢笔,虽然她已养成不爱作笔记的习惯,除非是她觉得特别重要的报告。
  她手里拎着一个小提箱,遇到人就说是为着她的男孩带的游戏玩具,所以,她总是笑容可掬地去寻找那个孩子——一个不停地向她提出问题的丑孩子,只要他见到爱狄斯·费尔露小姐来,就会远远地朝着她不断地挥手,表示敬意。
  跟往常一样,这个丑孩子知道费尔露小姐已经走进了大门,于是马上走过来,嘴里不停地嚷嚷着:“费尔露小姐,费尔露小姐——,”他那颤抖的声音听起来既亲切又含糊。
  “蒂姆斯,”她高兴地叫着,同时把手按在他蓬松的褐色头发下面那个长得畸形的小脑袋上,“没有出事吧?”
  丑孩子急切地问:“杰利还会来玩吗?一想起我和他之间发生过的不愉快事情,真感到抱歉。”
  “现在你不必再想那些事了,蒂姆斯,那就是你哭的原因吗?”
  “不全是,费尔露小姐,因为我又在梦幻了。”
  “又梦见了谁?是杰利吗?”费尔露小姐咬住了自己的了嘴唇,“我知道,杰利这个家伙又会给你带来痛苦。”
  蒂姆斯点点头,表示是这么回事。一丝微笑掠过了他的脸部,他那长长的牙齿全都显露出来,向前稍稍凸出的嘴唇微微地伸展了,他说:“什么时候我才能长大,离开这里呢?费尔露小姐。”
  “快了,”她温柔他说,“你很快就会长大的。”这时她感到自己心碎了。
  费尔露小姐让蒂姆斯搀着自己的手。她非常喜欢接触蒂姆斯那干燥又粗糙的手心皮肤时所产生的温暖感。
  蒂姆斯拉着她穿过三间房子,这里确实是很舒服的。是的,在以往的七年中,原先那个住宅对于这个丑孩子来说,简直就是一座监狱。
  蒂姆斯和费尔露小姐一块来到一扇窗前,从这里可以看到一片矮小的树林,这是世界的一个局部。
  现在,树林好象抹上了一层朦胧的夜色。树林边有一道栅栏,栅栏上挂着一块着了色的牌子,上面写着: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得入内。
  蒂姆斯把自己的鼻子贴在玻璃上问:“那是什么地方?费尔露小姐。”
  “一个好地方。”
  费尔露小姐看着蒂姆斯瘦弱的身躯和贴在玻璃上的鼻子时,觉得他很可怜。他的前额扁平而且有点后塌,有一簇头发盖在上面。
  他的后颅骨突出,好象使他的脑袋变得特别沉重,所以它总是下垂着或者向前弯曲,以致整个身体也成为一个弓形。他的脸上看上去似乎就是皮包骨头,没有肌肉,眼眶深邃,宽大的嘴巴向前突出,甚至超出了他那扁平的鼻子。他没有下巴,只有一个成光滑弧线的颚骨。
  按他的年龄,他长得大小了,两条细而短小的腿也已经全被压弯了。
  他是一个很丑陋的小男孩。但是,费尔露小姐却异常爱他。这时,大概由于她的怜悯之情,不知不觉地流下了眼泪。她摇着头,并把牙齿咬得紧紧的:“他们将不会再杀死他了,不管什么事她都愿意去做。然后,她迅速地打开了提箱,取出里面的衣服。
  费尔露小姐跨过“斯推歇斯”的门槛,那是在三年前,她第一次听到“斯推歇斯”这个名称。从前她从来就不知道有这个地方。那时候还没有人知道这个名称,除非是在那里工作的人。费尔露也是在她到了那里以后才知道的。
  当时,这个地方的人正在登广告,需要招聘一个有生理学知识,有临床化学经验,而且十分疼爱孩子的妇女。费尔露曾经是一个产科医院病房的护士,所以,坚信自己符合招聘条件,决定应聘。
  格雷德·霍西金的姓名牌放在书桌上,姓名后面还写着哲学博士的学衔。霍西金用大拇指搔着自己的面颊,静静地看着费尔露小姐。
  费尔露小姐呆板地站着,显得很紧张,觉得自己的脸在抽动。她在想:“这个人一定没有哪一位女人肯嫁给他。”
  他长得这么肥胖,又是秃顶,他的嘴总是紧紧地抿着。但是她又想到这里的工资比她所想象的还高,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所以她耐心地等待着。
  霍西金问:“你真的疼爱孩子吗?”
  “我说不出究竟是疼爱,还是不疼爱。”
  “或许你只喜欢好孩子吧!漂亮的、干净的孩子。你懂得教育孩子的方法吗?”霍西金又问。
  费尔露小姐回答:“孩子总是孩子,霍西金博士,不管是好孩子,还是有缺点需要帮助的孩子,毕竟都是孩子。”
  “那么,假如我们录用你——”
  “你的意思是现在就让我担任这项工作了?”费尔露小姐问。
  霍西金心不在焉地微笑了一下,就在这一刹那,他明朗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妙的表情,他说:“我很快就可以作出决定,因为这项工作带有试验性的,我也可以让你同样快地离职。你真想获得这次机会吗?”
  费尔露小姐想了一下说:“是的。”
  “好,我们一言为定。今天晚上我们就准备建成‘斯推歇斯’,我想你最好立刻就上任吧!明天早上八点钟到这里来,如果你能在七点半到达这里,我就更要感谢你了。”
  “但是——”费尔露小姐还想说什么,霍西金博士却摇了摇手:
  “好,现在到此结束吧。”他发出一个信号,一位微笑着的秘书马上走进来,把费尔露小姐带走。
  费尔露小姐在霍西金博士关着的大门前,足足站了好几分钟。
  她想,“斯推歇斯”是什么呢?她百思不解。在这样一幢没有装饰的大房子里,在这样一批临时招来的人中间,哪里有什么孩子?她暗自思忖,晚上是否应该回去一次,或者去教训那个态度傲慢的人一顿。
  她知道,如果她真的去了,她一定会失败的。因此,她决定还是先去看一下孩子的情况为好。
  费尔露小姐在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准时来到了这里,她没有通报自己的姓名和职务就被放行进去了。这里的每一个人,无论是男是女都知道她的姓名和即将要做的工作。当她向里走的时候,发现自己踏在一块滑动垫木上。
  霍西金博士在里面,他冷冷地看了费尔露一眼,轻轻地招呼了一下:“费尔露小姐。”
  霍西金甚至没有顾及让她坐下,因此,费尔露抱怨地膘了他一眼,自个找了个位子坐下。
  他们来到阳台上,朝着下面的一个坑看。
  坑里面摆满了各种仪器,看上去它的形状象一航宇宙飞船的中心操纵盘,还有一架正在工作的计算机。坑的另一边被隔离开来,筑了一个没有天花板的房子,一个体积很小的房间。
  在阳台上,费尔露就能看到这间象玩具似的小屋,她还能看到其中一个房间里摆着的一套电子炊具和固定的太空用品;另一个房间似乎准备作浴室用。她相信,在剩下的一个房间里一定可以看到一张床,一张小小的床。
  霍西金博士正在对另一个人讲话,加上费尔露小姐,三个人就把整个阳台占满了。
  霍西金并没有向另一个人介绍费尔露小姐,费尔露小姐只好站在一边打量这个人。
  此人瘦瘦的,看上去已是中年人了,长着小胡子加上一对深陷的眼睛。这个人好象正在忙着向四处打量,他说:“现在这个时候我可不愿意装出对这里的一切都懂的样子,霍西金博士,我的意思作为一个外行人,我希望弄懂它。至少先让我搞懂一部分,然后再去搞懂更多的东西,这完全可以办到的。你将来要达到的目标是模糊不清的,它需要更多的才能——,但是,现在你仅仅开始走了第一步,而且是令人费解的一部分工作。”
  “假如你允许我使用比较法,台弗纳,那么我将能够说明我所做的这部分工作并不是荒唐的。”霍西金说。
  就在这一刹那,费尔露小姐听清了这个陌生人的名字叫台弗纳。
  原来是有名的电视科学新闻记者,记得在一次新闻报道会上见到过他。
  “假如你以为这样做对你会有帮助,那么就请你用一个比喻来说明你的全部意思吧!”台弗纳回答霍西金。
  “行,”霍西金充满信心他说,“如果你把这本书放在离开你的眼睛六英尺远的地方,你就看不清书上的字了。你把书移至离眼睛一英尺的地方,那么你就会清楚地看到书上的一切。假如你再把书一直移到离开眼睛只一英寸的地方,书上的字你又看不清楚了。我现在所做的事就是这样,因为它太靠近我们了,所以反而不容易被人弄懂。”
  “哦,”台弗纳用询问的眼睛看着他。
  “好,我再举一个例子。你的右肩到你的右手食指顶端大约有三十英寸左右,然而你的右手食指能够放在你的右肩上。而从你的右手食指顶端到右肘只有到右肩距离的一半,但是你的右手食指却不能碰到右肘,这是因为它们离得太近的缘故。”
  “我可以把这些例子用到我的故事中去吗?”台弗纳问。
  “当然可以。我高兴极了,很久以来我就希望能有一个象你这样的人来为我们写一个故事。你所需要的全部材料我都可以提供,是时候了,我们希望全世界的人都能从我们的肩膀上面看过去,这样,他们能看到一点东西的。”
  费尔露小姐仔细地倾听着这两个人的谈话,她感到说不出的惊奇。突然她又听到台弗纳间霍西金:“你准备延伸出多远呢?”
  霍西金说:“五万年。”
  费尔露小姐更加吃惊了:“这是什么意思?”
  房间里充满了紧张的气氛,只有站在房子中央的人才稍稍移动一下自己的脚步。这个人正对麦克风用一种柔和的声音进行演说,他讲的话并没有给费尔露小姐留下很深的印象。
  台弗纳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盯着霍西金看,他问:“今天我们可以看到一些东西了吧?”
  “什么?不,你搞错了,要把工作进行到一定程度时才能看到结果。我们只是间接地发现了关于雷达原理的一些问题。除此以外,更确切他说,我们用到的是介子,而不是反射。在一定的环境中,介子簇能够倒退。某些倒退现象可能被反映出来,我们就必须分析这些反映出来的现象。”
  “那是一项困难的探测。”霍西金听后又微笑起来,“这是调查研究了五十年才得出的结果,在我进入这个领域之前,这个项目已经进行了四十年。当然,这是很困难的。”
  在麦克风前讲话的人举起一只手,霍西金对他点了点头,又说:“几个星期以来,在一个特别问题上我们陷入了困境。经过一段时间的计算和研究,我们肯定有力量来改变这种状况,我们要解决足够准确性的自动流时间题,现在必须着手进行了。”
  费尔露小姐看到他的前额在闪闪发光,她急忙从位子上站起来,靠在栏杆往下面看,但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拿麦克风的人沉着他说:“现在开始。”
  全场立即安静下来,连人们的呼吸声都可以听出来。
  静穆中,突然从那幢玩具小屋的某一个房间里传出一阵令人恐怖的尖叫声,简直使人毛骨惊然。
  费尔露小姐的头转向发出哭叫声的方向,那里有一个小男孩,她看得出了神。
  这时,霍西金博士用拳头猛地在栏杆上擂了一下,他浑身颤抖着,说:“干,我们一定要干下去。”
  霍西金博士牢牢地抓住费尔露小姐的肩肿骨,把她推进一段通往下面的螺旋形的阶梯。但是,霍西金什么话也没有对费尔露小姐说。台弗纳紧紧跟在霍西金后面。
  当他们走到下面时,那个刚才站在房间中央讲话的男人已经微笑着站在那里,悠闲地抽着烟,打量着他们三个人。从玩具小屋的方向传来一阵低沉的嗡嗡声。
  “到前面来。”费尔露小姐点了点头,紧张地走进了小屋,然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十分正常。
  这里弥漫着一股从玩具小屋发出的特殊的清新的木头味和泥土味,除这些外,还有一种神秘的气氛。现在这里是安静的,没有什么喧叫声,只有听到用爪子在木头上抓时所发出吱吱的声音,时而又发出一阵阵低低的呻吟。
  “这是什么地方?”费尔露小姐奇怪地问。她暗暗的想:不会要我来照顾这些傻瓜吧?
  那个男孩正在房里,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小男孩赤身裸体站在那里,他那小小的涂抹着泥巴的胸腔上长着乱蓬蓬的毛。
  一些污物和地板上的粗糙的草垫全被踩在他那光着脚丫子的脚下。
  从他身上散发出一股泥土的气味,给人一种污臭的感觉。
  霍西金跟随在费尔露小姐身后,用讨厌的目光看着这一切,他说:“你不能苛求我们,为了他的安全,我们只能给他安排在这样的环境里。难道你愿意他在这里搞得少一条腿或者只剩下半个脑袋吗?”
  “随你的便!”费尔露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我们就这样站着吗?这个可怜的孩子已经被吓坏了,而且他身上是这样脏!”
  是的,在场的几个人都知道费尔露小姐讲的很对。孩子的全身都涂抹了污物和黄油。他的大腿上有一大块弄破的伤疤,已经发红并开始发炎了。
  费尔露小姐回过头去对霍西金说:“听着,现在你把他抱起来,他需要暖和一下,还要把他弄弄干净。喂,你准备器具了吗?如果有的话,就拿到这里来。第一件事,我需要有人帮忙一道来替这个孩子洗个澡。”
  现在她在向霍西金下命令,她讲话是理直气壮的,因为她毕竟是一个有经验,干事利索的护士,而不是一个临阵慌乱的女佣人。她用冷静的目光仔细打量这个孩子。天哪!这真是她生平所见到过最丑的小孩,你看他的脚和脑袋都丑得可怕。
  费尔露小姐在三个人协助下,替这个丑男孩洗澡,其他人动手打扫房间,她一声不响地埋头干活,心里却充满了气恼,她正在为男孩把水溅得她一身而感到愤怒,也为男孩子的拼命叫喊而感到烦躁。
  虽然霍西金曾经暗示过那不是一个好孩子,但费尔露小姐怎么也想不到,竟是这样一个令人厌恶的畸形孩子。这是一项多么厌烦的职业啊!
  然而现在霍西金还用一种冷淡的眼光盯着呢,并问她:“你只会看护好孩子吗?费尔露小姐。”
  霍西金站在离她一米以外的地方,冷冷地观察着她和那个孩子。当霍西金和费尔露小姐的目光相遇时,脸上立即浮出一丝不置可否的微笑,好象对于她的气愤感到十分有趣。
  因此,费尔露小姐决定不马上辞职,因为她觉得现在就急于提出来是有失身份的。
  后来,当男孩洗完澡以后,全身皮肤变成桃红色,而且充满了肥皂味,费尔露小姐就觉得他并不那么讨厌了。
  当小男孩仔细地打量着费尔露小姐时,他的哭叫已经变成一阵精疲力尽的呜咽声,眼睛恐惧地盯着房间里的每一个人,表现出一副害怕至极的可怜样子。他被洗得干干净净的小小身躯,由于寒冷而忍不住地颤抖着。
  费尔露小姐大声叫起来:“快给这个孩子拿一件睡衣来。”
  睡衣很快就送来了。费尔露小姐感到有些奇怪,这里好象什么都已经准备好了似的。可是她不开口要,就什么东西也不送来,好象别人都等待着费尔露小姐的派遣。
  台弗纳走近她说:“小姐,我来把他抱起来,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他的。”
  “谢谢!”费尔露小姐向他点头致谢。
  很有意思,帮这个小男孩穿衣服简直就象打仗似的。当然,最终还是把衣服穿好。
  当小男孩拼命拉扯衣服时,费尔露小姐狠狠地按住了他的小手,不让他动。小男孩把脸涨得通红,但他一点也不哭,只是盯着费尔露小姐看,慢慢松开了拉扯衣服的手。
  费尔露小姐松了一口气:“下一步该做什么呢?”
  她想了下又大声问:“喂,你们准备吃的没有?牛奶有吗?”
  旁边的人很快就帮她拿来了牛奶,费尔露没有再要求往牛奶里加其他东西。
  她知道这个男孩一定不会用杯子喝牛奶,所以就把牛奶倒进一个盘子里,然后对着男孩说:“喝下去。”
  她举起盘子放在嘴边作一个“喝”的示范动作。男孩的眼睛跟着她转,但是他一动也不动,这时费尔露小姐突然伸出一只手狠狠地抓住了男孩的手臂,另一只手端起了盛牛奶的盘子,猛地把牛奶灌进小男孩的嘴里,然后放开了他。牛奶沾湿了小男孩的颈子和下巴,于是高声叫起来,舌头一直伸到嘴唇外边。费尔露小姐又走到他的跟前看着他。小男孩害怕地看了她一会儿,乖乖地端起盘子,用舌头舔着牛奶,不时皱一下自己的鼻子。费尔露这时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她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可能台弗纳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轻轻地问霍西金:“这个护士知道真情吗?”
  “知道什么?”费尔露小姐突然转过身来问。
  台弗纳没有吭声。
  霍西金看了她一眼,干脆说:“好,把一切都告诉她吧!”
  于是台弗纳对她说:“你用不着怀疑这样的事实,小姐,你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能照料‘尼安德特人’(旧石器时代中期的古人)的幼儿的一位有知识的妇女。”
  “什么?”费尔露小姐惊异地对着霍西金博士叫嚷起来:“你早就应该把这一切告诉我了。”
  “为什么?他和普通小孩有什么两样呢?”
  “但你是说让我照顾一个孩子。”
  “他难道不是一个孩子吗?费尔露小姐,你是一个护士,你的登记卡上记载着你曾在妇科病房工作了三年。难道你就拒绝照顾这样一个孩子吗?”
  费尔露小姐的怒气逐渐消失了,她仍然坚持说:“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那么,你就拒绝这个工作了吗?现在就辞职吗?”霍西金冷冷他说。
  这时,那个“尼安德特”人的幼儿已经喝光了盘里的牛奶,又睁大眼睛盯着费尔露小姐,他的小嘴一动一动地不知说什么。
  费尔露小姐诧异他说:“看,他在讲话呢。”
  “当然罗,”霍西金博士说,“尼安德特人虽然不是真正的独立的人种,但他是人类的亚种。为什么他不可以讲话呢?或许他在向你要牛奶呢!”
  费尔露小姐赶紧拿起一瓶牛奶,想走过去倒在盘子里,但是霍西金拉住了她:“现在,小姐,我们要离开这里了,你到底接受不接受这项任务?”
  “假如我不干,你们就把这个孩子扔下吗?”费尔露小姐挑衅地歪着脑袋问。她对他们说:“不,我要在这儿和他在一起再待一会儿。”
  说完她走过去倒牛奶。
  霍西金说:“费尔露小姐,我们打算让你和这个男孩住在这里。这是通向‘斯推歇斯’仅有的一扇门,这扇门平时总是紧锁着的。我希望你立刻学会锁这扇门。当然也要把你睡的房间门锁上。如果这里发生什么事情,我们立即会派人来的。”
  “你的意思是把我监禁起来了。”费尔露小姐突然向房门走去。
  “不,不,”霍西金博士拉住她,“我不是这个意思。你隐居在这里,会受到特别的重视。观察网由电子系统构成,它仅仅是一台负责记录的计算机而已。今天晚上你就和他在一起,小姐,直到我们决定进一步观察他之前,你就和他在一起。按照排定的计划表,你可以轮休。而且我们还可以根据你自己的要求来编排这张表。”
  费尔露小姐打量这间玩具小屋,她问:“博士,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个男孩是危险人物吗?”
  “这是一项有关智能的试验,小姐。因此绝对不允许他离开房间,没有任何原因可以例外。不能为了挽救他的生命而让他离开这里。只能让他单独住在这里,晚上不能没有人陪他,你听明白了吗?”霍西金严肃地说。
  费尔露小姐摸了摸下巴说:“我懂得你的命令,博士。但是首先要保障做护理人的安全。”
  “很好,假如你需要叫人,你可以随时按这个开关。”霍西金讲完之后就和台弗纳离开了房间。
  费尔露小姐转向小男孩,小男孩正看着她。面前的盘里还有一点牛奶。于是她吃力地教小男孩该怎样捧起盘子把牛奶喝完。
  小男孩拼命反抗,但是当费尔露小姐的手接触到他时,小男孩并没有哭叫,他恐惧的目光总是停留在费尔露小姐身上,看着她,小男孩的目光假装移开一下,接着又观察她。
  她试着把手伸出去,温柔地抚摸小男孩的头发,她的动作很慢很柔和,使小男孩让她抚摸着。于是费尔露小姐又再进一步,她说:“我准备告诉你怎样洗澡,你愿意学吗?”
  她讲得很慢,很慈祥,她知道小男孩不懂这些话的意思,但是她要让小男孩逐渐习惯这种讲话的语调和声音。
  小男孩开始咔哒咔哒地敲起地板来。
  费尔露小姐说:“我拉着你的手,好吗?”
  她向着小男孩伸出手去,等待着他的反应。小男孩也把手向她伸了过去。
  费尔露小姐满意他说:“很好。”
  但是,当小男孩的手快要接触到费尔露的手时,小男孩失去了勇气,很快地把手缩了回去。
  “好”,费尔露小姐平静他说,“我们下次再来。现在你愿意坐在这里吗?”她轻轻拍了一下床垫。
  一个小时慢慢过去了,费尔露小姐始终没能使小男孩坐到床上来。后来小男孩想睡觉了,却躺在地板上,然后敏捷地滚到床底下。
  费尔露小姐一直看着他,并且对他说:“如果你觉得睡在那里比较安全,那么你就睡吧。”
  费尔露小姐关上了寝室的门,走到大房间里去,那里搭起了一张供她睡觉的吊床。经她一再坚持后,现在临时天篷也已经搭好了。
  她想:假如那笨蛋要我在这里过夜的话,我要叫他必须给我带一面大镜子,搬一个有抽屉的大柜子到这个大房间来,而且必须为我准备一间独用的盥洗室。
  费尔露小姐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竖起耳朵贴在板壁上努力搜寻隔壁的声音。那个小男孩是跑不出来的,但是这幢墙并不结实,而且不太高。小男孩能够象猴子似地爬过墙来吗?
  不,霍西金说过,这里已安排了观察员,可以通过天花板看到他的一切行动,因此用不着为自己的安全担心。这时,她突然想起,他可能遭到危险吗?
  肉体上的危险?很明显,霍西金不希望小男孩遭难,但是他不也不允许有人陪小男孩一起过夜,那么,该怎么办呢?
  她开始嘲笑自己的胆怯。这仅仅是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然而,假如小男孩在费尔露小姐睡着时,爬过来用爪子抓她,用牙齿咬她呢?霍西金规定过不能伤害这个小男孩,怎么办?
  费尔露小姐沉重地呼吸着,胡思乱想地翻来复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再次把耳朵贴在墙上,这一次她听到隔壁有声音了,哦,是小男孩在哭。哭声很轻很轻,哭声里流露出那么多的孤独和悲哀。唉,可怜的小男孩。费尔露小姐感到心痛:多么可怜的小东西呀!
  当然,他还不完全是个孩子,他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呢?
  在他不懂事之前,他已经成为一个可怜的孤儿了。他既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甚至全世界也找不到他的同类。他是尼安德特人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个,这是多么可悲啊!
  费尔露小姐为小男孩担忧,也为自己的冷酷无情而羞愧。她细心地用睡衣盖住自己的小腿,下了床走进小男孩的房间里去。
  “小男孩,”她低声呼唤着,“小男孩。”
  她找遍了床铺的每个角落,却没有看到小男孩。她着急地拉亮了台灯,并且把灯移到床前。终于她发现了这个可怜的小东西蜷缩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他的膝盖抵住了自己的下巴,他泪水模糊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恐惧的光。在暗淡的灯光下,费尔露小姐看不清小男孩的面部表情。
  她只是低声地呼唤着:“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同时伸出手去抚摸小男孩的头发,她可以感觉到小男孩正在颤抖。
  她说:“可怜的东西,要我抱你吗?”
  她抱着他在地板上坐下来,抚摸着他的头发,他的手臂,嘴里哼着一支温柔缓慢的歌谣。
  突然,小男孩抬起头来看着她的嘴巴,仿佛在探寻歌声来自何方。
  费尔露小姐继续唱着,这简单的歌谣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慢慢地小男孩不哭了,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渐渐睡着了。费尔露小姐小心地把他放回到靠墙的小床上,替他盖上被子,然后仔细地看看他的脸。
  此刻,甜睡中的小男孩显得安宁。费尔露小姐甚至觉得他已经不那么丑了。
  费尔露小姐刚走出房间,忽然又想到,假如他醒来了呢?于是她又走了回去,慢慢地走到小床边,挨着小男孩躺下了。
  对于她来说,这张床实在大小了,她躺在那里,脚伸不直,翻个身也很困难。孩子的手搁在她的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她在那个监狱般的房间里睡着了。
  费尔露小姐醒来时惊叫一声倏地跳下床,她发现了那个小男孩正睁大眼睛看着她,这使她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和他在一张床上睡了一个晚上,她用变幻不定的眼光打量着小男孩,然后小心地穿好鞋子,坐在床沿上。
  她担心地扫视了一下头顶上空的天花板,放松了一下绷得紧紧的肌肉。
  这时候,小男孩突然把他的手指伸到费尔露小姐的嘴唇上,嘴里叽哩咕噜地不知在讲些什么。
  费尔露小姐推开了他的手,因为在白天的阳光下,发觉小男孩仍然显得这么丑。
  男孩继续讲着什么活。他张开了嘴巴,做着手势,仿佛表示有什么东西要从嘴里吐出来似的。
  费尔露小姐猜到了他的意思,她问:“你想要我唱歌吗?”
  男孩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的嘴巴看,于是,费尔露小姐轻轻地哼起了昨夜唱过的那支歌谣。
  听着,听着,丑小孩微笑起来,终于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
  费尔露小姐暗暗诧异:“看来,它还喜欢音乐呢!也许音乐会对我有所帮助……”
  她说:“你等一会儿,让我先去料理一下我的事情,一会儿我再做早饭给你吃。”
  费尔露小姐走出了房间,有意识地对着天花板的缺口迅速地做着她要干的事。
  男孩子坐在床上,隔窗观察着她。费尔露小姐对着她微笑,有时还对他招招手,后来小男孩也对她挥起手来。
  费尔露小姐高兴极了,她完全陶醉在这种欢乐之中、她问小男孩:“你喜欢吃牛奶燕麦粥吗?”
  她烧好后就召唤小男孩进来吃早饭。
  小男孩竟然能够知道是在叫他,于是他迅速地爬下床。
  费尔露小姐教他如何使用调羹,但是他恐惧地把手缩起来不肯碰到调羹,费尔露小姐坚持要他拿住调羹柄,他终于拿住了,只是使用起来十分笨拙。
  接着,她让他试着用杯子喝牛奶。小男孩看到这么小的杯口对着他的脸,怎么也不肯握住杯子。费尔露小姐抓住他的手,强迫他捧住了茶杯,并且强制性地要他往嘴里倒。一部分牛奶流到了他的身上,但是大多数都被喝了下去。
  这以后,费尔露小姐还带他来到浴室,使费尔露小姐惊奇的是,小男孩能够懂得费尔露小姐教他做的动作,这使费尔露小姐十分快活,一再说:“真是个好孩子,聪明的孩子。”
  男孩子听后又笑了起来。
  费尔露小姐看着他,不由得想:“当他微笑时,他也是显得十分可爱的呢。”
  中午时刻,当地的新闻记者的负责人,带着几个人一起来了。
  当小男孩看到他们用摄影机对准他时,他恐惧地哭叫起来。费尔露小姐赶忙把他抱在怀里,小男孩也紧紧地贴在费尔露小姐身上。
  费尔露小姐只允许这些记者拍了十分钟,就很快把小男孩抱到隔壁房间去了。
  然后她愤怒地走出来。锁上了房门,对记者们说:“够了,你们可以停止了,我还要安慰他呢。”
  “好吧”,《预言报》的新闻记者说,“他真的是尼安德特人吗?也可能他只是一种什么动物吧?”
  “我对你说,”突然在他们身边响起了霍西金博士的声音,“他绝对不是什么动物,他是人类的亚种,尼安德特人。”
  “他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孩。”费尔露小姐简洁地回答。
  “是小类人猿,”新闻记者说。
  “那就是我们所以来到这里采访的原因。护士小姐,请问,他的举止和我们有什么不同?”
  “他的举止完全象个正常的小男孩。”费尔露小姐不高兴地口答他,“而且,他根本不是什么小类人猿,他的名字叫蒂姆斯。是的,蒂姆斯的举止完全正常。”
  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想出“蒂姆斯”这个名字,她好象只是突然想起它来的。
  “这个类人猿孩子叫蒂姆斯,”新闻记者把它记了下来,立刻,这条头版头条新闻就在全世界传播开来了。
  一个记者转向霍西金先生间:“博士,你打算抚养照管这个类人猿幼儿派什么用场?”
  霍西金博士想了一下说:“现在当我证实了他能够在这里生活时,我原定的计划又要改变了。不管怎么改,反正人类学者和生理学家对他总是很感兴趣的。他是人类的亚种,从他身上我们可以探索到大量关于我们的祖先和我们自己的资料。”
  “那么,你打算养他多久呢?”
  “直到我们感到更需要空间而对他不感兴趣时。”
  新闻记者问:“你能让我们把他带到外面,对他进行检验,测定一下他是否真的尼安德特人吗?”
  “十分抱歉,这个孩子不能离开‘斯推歇斯’。”
  “请解释一下这个名词”。
  “好”,霍西金先生微笑了。他说:“先生,这需要用大量资料才能说清楚。‘斯推歇斯’在客观上并不真正存在,那些房间的环境现在早已不属于宇宙中的一部分。那就是这个孩子为什么能超越时代而活着的原因,是我们为他创造了生存条件。”
  “哦,你在给我们讲些什么呀?这个护士不是在房间里走进走出的吗?”新闻记者叫起来。
  “我来向你再解释一下,”霍西金博士耐心他说,“你和一般人一样,体内有两种平行的生理机能,既不能获得,也不能失去大量的能量。这个来自遥远古代的孩子却不行,把他放到我们所生活的这个时代,就不能适应,他缺少必要的能量,他无法在华盛顿生活,我们必须小心地看护他,让他慢慢地进化。”
  新闻记者们紧张而快速地记录着霍西金博士的活,他们并不懂得这些话的意思,就是他们的负责人也未必能理解。但是,他们认为这是有科学根据的道理,所以都把它一一记录下来了。
  《预言报》的记者问:“今天晚上你能允许我们作一次详细的采访吗?”
  “我想,这没有问题。”霍西金博士干脆答应了。于是这群记者满意地走了出去。
  费尔露小姐目送着记者们的背影。她对于“斯推歇斯”,知道的东西并不比新闻记者们多多少,因此也很希望知道得多一点。看来,蒂姆斯不得不被关押在这几间房屋里了。原来这一点并不是霍西金博士专横地作出的决定。他无论如何不能离开“斯推歇斯”了。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这时,她突然被他的哭叫声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她赶快跑进去安慰他。
  在整个采访过程中,费尔露小姐没有机会见到霍西金博士,只是听说,这次采访的详细经过已经公布于世了,甚至传播到了月球等太空世界,但是没有报道和介绍费尔露小姐以及丑孩子的居住的地方。
  第二天早上,霍西金博士高兴地来到这里。费尔露小姐立即问他:“采访成功吗?”
  “当然成功。不过我想问一下,为什么你要叫这孩子为‘蒂姆斯’呢?”
  她笑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只是由于她喜欢这么叫罢了。
  她招呼蒂姆斯过来:“快到这儿来,乖孩子,这位好心的先生不会伤害你的。”
  蒂姆斯躲在另一间房子里,偶尔伸出他的脑袋窥视一下。
  费尔露小姐告诉霍西金博士:“真叫人奇怪,他乖乖地坐在那里呢,他很聪敏。”
  “你感到奇怪吗?”
  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是的,我感到十分惊奇,因为我也认定他是个类人猿。”
  “不管他是不是类人猿,反正这下子他帮了我的大忙,他创造了‘斯推歇斯’,他在地球上创造了这样一个名称。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霍西金博士好象在向别人夸耀自己的成就,忘记了站在他面前的费尔露小姐。
  费尔露小姐让他把话讲下去,并不打断他。
  霍西金把手插在口袋里继续说:“我们已经小本经营了十年,我们一直没有充裕的资金,我们必须做出成绩来,轰动整个世界,这样才能得到一笔可观的钱财,我们原来的资金都是借来的,或者从其他项目中偷分来的。假如这个项目不成功,我们就会完蛋。”
  费尔露小姐开玩笑地间:“这就是造成这里没有天花板的原因吗?”
  “什么?”霍西金博士用惊奇的眼光瞥了她一眼。
  “你不是没有钱安装天花板吗?”
  “那不是主要原因”,霍西金说,“根本原因是我们并不知道尼安德特人能活到多大年龄,我们只知道一个大概的年限,很可能他不符合我们的需要,只不过跟其他动物一样。”
  “既然你已经宣扬出去了,我希望你现在就能安装天花板。”
  “行,现在我们有足够的钱,各个机构都答应向我们提供资金。这是我一向所期望的。”霍西金笑了起来,笑容可掬地一直保持到他走出这个房间,甚至连他的背影看上去也在微笑。
  费尔露小姐想:“当他不提那些科学道理的时候,他倒是一个挺好的人。”
  “蒂姆斯,到这里来。”费尔露小姐叫道。
  不知不觉几个月过去了,费尔露小姐觉得自己也成了“斯推歇斯”的一个部分。
  她分配到一间办公室,门上写着她的大名,当然这间办公室就在玩具小屋的旁边,她的物质待遇提高了许多。根据她的要求,玩具小屋已经安装了天花板,供她单独使用的浴室也建成了,她得到一间属于她自己的卧室。晚上用不着再和蒂姆斯睡在一起了。在她的房间和玩具小屋之间建立了一套内部通信联络系统。
  蒂姆斯已经学会使用的方法。
  费尔露小姐越来越喜欢蒂姆斯了,她很少再感觉到他是丑陋的。
  说也奇怪,有一天,她在街上遇到一个普通的男孩,倒试图从他身上挑剔出一些不和谐的地方来。现在,她非常欢迎霍西金博士的来访,总是热情地迎接这个“斯推歇斯”的头目,而霍西金对这个孩子也非常感兴趣。然而,费尔露小姐小姐发现霍西金博士更喜欢与她谈话。
  她已经详细地了解过霍西金博士的一切,对他颇有好感。
  费尔露小姐并不以为自己参加了一项科学实验工作,只是觉得自己已经具备了能与一个生理学家辩论的条件。
  有一次,霍西金博士又来了,发觉费尔露小姐正陷于一种企图要毁灭什么东西似的绝望之中。
  她自言自语说:“他们没有权利这样做,即使他是一个尼尔德特人,甚至是一只动物。”
  她发现霍西金博士站在面前时,她正盯着打开的门看,倾听着蒂姆斯的呜咽声。
  蒂姆斯问:“我可以进来吗?”
  费尔露小姐点点头,表示同意。
  然后她连忙向蒂姆斯跑去,蒂姆斯缠住她,他那瘦瘦的身躯紧紧地靠在她的怀里。
  霍西金博士看了一会儿说:“他好象很不快活。”
  费尔露小姐说:“这不能怪他。一些人每天要到他身上取血样,还要在他身上进行各种综合性的探测。要知道我喂养的可不是一头猪啊!”
  “你知道,这种试验是不能在人身上进行的。”霍西金作了解释。
  “那么他们也就不应该在蒂姆斯身上进行,他和人是一样的。博士,我坚持这一点。你曾经告诉过我,正是有了蒂姆斯,才在地球上创造了一个叫‘斯推歇斯’这个名称。假如你还有良心的话,你就不应该同意他们在这个可怜的孩子身上进行试验,至少也要等他再长大一些,等他能经受得住的时候。现在这些人搞得他连晚上觉也睡不着,他害怕极了。我告诉你,我拒绝那些人到这里来。”
  她知道自己的话说得过份了点,因为她不能抑制自己激愤的心情。她更加激动了:“我知道他是个尼安德特人,但我们并没有详细研究过有关尼安德特人的材料。我已经翻阅了这些材料,这个人种有他们自己的特有文化,在他们那个时代也产生过许多优秀人物。他们把自己族里的死者埋葬在领土上。还有一些记载可以说明他们已经创造了宗教。这一切难道不说明蒂姆斯应该享受做人的权利吗?”
  说到这里,她把蒂姆斯抱起来送到游戏室。
  当门被拉上时,霍西金博士微笑了,他知道蒂姆斯还不会玩玩具。
  费尔露小姐向他解释:“可怜的孩子喜欢玩具,他依靠玩具来消磨时间。”
  “哦,我支持你的意见。我在想,和第一天我把这个尼安德特人委托给你时的态度相比,你的变化是多么大啊。”
  费尔露小姐说:“我以为我不能再……”她不愿意再讲下去了。
  霍西金立刻转移了话题:“你看蒂姆斯有几岁了?小姐。”
  她回答:“我不能下结论,看上去好象只有三岁左右。但是,尼安德特人一般长得比较矮小,他也许长不大的。他现在可以学习英语,从这一点看,他又象超过四岁了。”
  “真的吗?在报告里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关于他学习英语的情况。”
  “他除了跟我讲话外,对任何人不讲话。直到现在为止,他仍然害怕其他人,不愿意和其他人接触。但有时他会向人要求食物和其他东西。当然,他能够懂得我听讲的全部意思。不过,他的智力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
  “为什么不能呢?”霍西金博士追问了一句。
  “任何一个孩子都需要外界的刺激和接触,可是他却孤独地生活在这里。我只是做了我力所能及的事,尽一切可能使他快乐。但我不可能从早到晚和他生活在一起,而且我又不能满足他的所有需要。博士,我的意思是需要有另一个孩子和他在一起,陪着他玩。”
  霍西金博士听完费尔露小姐的话以后,微微点头:“是啊,这里只有一个小孩,可怜的小东西。”
  费尔露小姐马上对博士亲热起来,她说:“你也喜欢蒂姆斯的,对吗?”她正在为蒂姆斯寻找一个伙伴而努力。
  “哦,当然了。”霍西金博士谨慎地回答。
  费尔露看到霍西金博士眼中含有一丝不快,便趁热打铁问下去:“那你准备去办吗?”
  “哦,小姐,我需要考虑一下。”
  “我知道你作为‘斯推歇斯’的头头是非常忙的,我可以猜想到这一点。”费尔露小姐表示友善他说。
  博士叹了一口气,说:“你能知道就好。‘斯推歇斯’包括许多内容,有动物,蔬菜,矿物等等不同的部分。小姐,恐怕你至今还没有看过我们的展览吧。”
  “是的,我没有看过——这绝对不是我对此不感兴趣,而是因为我实在太忙了,没有功夫去看。”
  “是啊,我不应该让你总是这样忙碌。”博士沉思一下说,“这样吧,明天十一点钟我来叫你,我给你一个空闲的时间,好吗?”
  费尔露小姐微笑起来,显得十分天真,她说:“我太高兴了。”
  霍西金博士点点头,微笑着离开了房间。
  费尔露小姐为了明天即将到来的休息而乐得哼起了曲子——当然,对这种欢乐不知底细是会感到可笑的,她实在太高兴了,因为这样一来她又可以搞到一些资料。
  第二天,霍西金博士准时来了,他很高兴。费尔露小姐已经穿好她的护士制服和裙子,头发梳着一种过时的式样,但显得很整洁、庄重。霍西金博士热情问候了她,她觉得很开心。然而一个念头涌了上来:“这预示着什么呢?”
  她走过去和蒂姆斯表示再见,而且告诉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当她确信蒂姆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午饭在什么地方时才关上门,上了锁。
  霍西金带她走进她从来没有到过的另一排房子,这里也有一股浓郁的新房子气味,还可以听到一些轻微的声音,这暗示着这些房子全是新造的。
  “这里包括动物、植物和矿石展览品。”霍西金博士把前一天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然后指了一下他们所站的地方说,“这是动物展览馆,我们大部分公开展览品都拿出来了。”
  这块地方分隔成许多小房间,而每一个房间就是一个单独的“斯推歇斯”的幻影。
  霍西金把费尔露小姐带到一个玻璃橱窗前面,一对没有尾巴的鸟首先映入她的眼帘,这对鸟蜷缩着两条细脚,正掠过水面而飞翔。然后她又看到一个庞大的家伙躺在草地上。
  霍西金说:“看到了吗?这是我们搞到的恐龙,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它们回到适应它们生活的远古时代去。”
  “恐龙?”费尔露小姐惊奇地问。
  “难道你不想见到这个庞大的动物吗?”
  “当然想见的,”费尔露小姐感到意趣盎然,她笑得显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好说:“我还以为‘斯推歇斯’的一切生物都是很小的呢?”
  “请相信我,一般来说它们确实是比较小的,象这种庞然大物很少见到,它为我们大开眼界,在它身上可以研究出许多有趣的东西。例如,它并不是绝对的冷血动物,它有一套不完善的消化系统。有趣的是我们还发现这条恐龙是雌的,但我们再也没有运气弄到一条雄恐龙了。”霍西金笑着说。
  “怎么知道它是雌的呢?”
  霍西金听了费尔露小姐的间话后,笑得前俯后仰,他说:“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我们获得了它下的蛋,还有它的小宝贝,这不就可以证明它是雌的吗?”
  “当然罗。”费尔露小姐也格格地笑起来。
  于是,他又把她带到三叶虫地段。指着一个人的身影告诉她:“那位是华盛顿大学的德维纳教授,是一位原子能化学家。假如我没有记错的话,他现在正在研究水中含氧的同位素丰度比。”
  “什么丰度比?”
  “那是一种远古时候的水,至少是五千年前的。同位素丰度比能够说明那个时代的海洋中的温度。他有时候会不顾这里的三叶虫而去搞他的研究,但大部分时间,他主要精力还是放在解剖三叶虫上。他是一个幸运的人,他需要的解剖刀和显微镜,你看,我们都为他提供了,可以在这里做试验。”
  “为什么要在这里做试验?他不能——”费尔露小姐不解地问。
  “不,他不能,他不能把任何东西带出这个房间,这是不允许的。”
  费尔露小姐沉默了一会儿,她想了一下又问:“那么你在研究什么呢?”
  “我在研究自然界的时间问题,具体说,就是超越现实,超越时空,让古代的一切再重要出来,让古代的动物、植物生存在我们这个时代。”
  “这可能吗?”费尔露小姐感到疑惑了。
  “假如我们能够……”
  霍西金先生被一个尖细的声音打断了,那个缩在屋子角落里的人向他们走了过来,他说:“请原谅我,打扰你们一下。”
  这是一个上年纪的人,高高的个子,细润的脸色。他说:“我要继续进行我的研究;先生你不明白吗?”他气呼呼他说着。
  “我不懂你的意思,”霍西金博士显然不明白他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有一个穿着制服的技术人员走过来说:“博士,我们所签订的合同只同意把样品借给德维纳教授在这里使用两个星期,现在期限已经到了。”
  “我并不知道我的研究工作究竟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作出结论,我又不是预言家。”教授大声叫起来。
  费西金博士心平气和他说:“你应该明白,德维纳教授,我们只拥有有限的空间,我们必须让样品不断循环展览。那块黄铜矿石必须还给我们,后面还有人等着借这块样品呢!”
  “为什么不能让它归我所有呢?让我把它带到我的实验室去吧。”教授恳求着。
  “不行,”博士斩钉截铁地回答。
  “为什么不行呢?这不过是一块黄铜矿体,一块五公斤重的黄铜罢了。”教授显得有点愤慨了。
  “你是知道的,我们不能让能量外流。”博士说。
  这时,那个技术人员撞进来说:“还有一点,博士,我要向你报告。教授违反我们这里的规定,他私自移动这里陈列的岩石样品,他在这里的话,‘斯推歇斯’就要被他破坏掉。”
  好长一段时间大家都沉默着。然后霍西金博士冷冷地转向教授:“是这样吗?”
  教授辩解道:“我觉得这样做没有什么危害。”
  霍西金皱起眉头,拉了一下悬挂在上面正好够得到的门把手。
  门打开了,费尔露小姐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她四周张望了一下,打量着这里陈列的各种岩石样品。
  突然,她看到连着门把手的一根尼龙绳把屋里的样品全吊出去,这间房子一下子显得很空旷。
  霍西金向四周环视了一下,回过头来严肃地对教授说:“很抱歉,准许你在‘斯推歇斯’里进行调查研究的约定从现在开始无效了,你离开这里吧。”
  “但……”教授还想争辩几句。
  “不必说了,你已经违反了我们的规定,你必须离开这里。”霍西金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把德维纳教授远远抛在身后。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而愤怒。
  费尔露小姐默默地跟在霍西金后面,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回过头来,邀请她:“跟我一起去吃饭吧,小姐。”
  霍西金把费尔露小姐带进一间小餐厅,那里已经坐着几个人在吃饭,他们都把眼光集中在费尔露小姐身上,她但然地看了一下大家,就坐下来吃饭了。她问博士:“你为刚才这件事很生气吗?”
  “不,”他摇了摇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人,第一次有人想把‘斯推歇斯’的能量转移出去。”
  “我记得曾经听你讲起过,能量总是要消耗掉的。”她不以为然他说。
  “当然,那是对的。但我们绝对不能让外面的人把这里的能量带出去。”他的神色严厉得使人害怕。
  费尔露小姐看了他一眼,埋头吃饭,再也不出声了。
  沉默了好久,霍西金柔声地问:“费尔露小姐,你昨天和我谈起过蒂姆斯需要伙伴的问题,是吗?”
  费尔露小姐微微一笑:“是的,我以为你没有听到我的话呢,看起来昨天你毫不介意。”
  “我当然听到了,我在考虑寻找一个什么样的孩子同他作伴。我知道你这样为他打算是对的,但现在这样做还有困难。你已经知道我们所干的工作了,你应该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世界上再给他找到一个和他一样的伙伴。”霍西金和蔼地作出解释。
  “你不愿找吗?”费尔露小姐生气他说。
  “我刚才已经给你解释过了,我们不可能再找到一个和蒂姆斯相仿的尼安德特人,不会碰上这么幸运的事情!假如我们可以这样做的话,那么早就不会让他单独一个组成‘斯推歇斯’了。”霍西金说。
  “但是,博士,你完全没有理解的意思,我并不是一定要找一个尼安德特人的幼儿,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然而,你带一个平常的小孩来和蒂姆斯作伴,这总是可以的吧。”
  霍西金听完她的话以后,惊奇地问:“怎么,找一个人吗?”
  “是的,找一个孩子,”费尔露小姐不高兴他说,“蒂姆斯也是人。”
  “我连做梦也没有想过这样的事。”
  “为什么不能这样办呢?他们那个人种有什么不好?你既然让这个孩子超越了时间概念,而且使他这样孤独地被关押着,难道你就不可以为他考虑一下吗?不能为他做件好事吗?博士,假如他的父亲在世的话,又会怎样呢?现在这个孩子的父亲就是你,为什么你就不能多关心他呢?”
  “他的父亲?”霍西金惊叫了起来,然后把脑袋低下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费尔露小姐,我应该送你回家了。”
  在回玩具小屋的途中,他俩默默地走着,一言不发。
  自从费尔露小姐与霍西金博士分手以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面。偶尔费尔露小姐回忆起过去发生的那一幕,她感到有点后悔,博士毕竟是一个好人,不应该如此责怪他。然而,当她看到蒂姆斯越来越愁眉苦脸,独个儿倚在窗口看着外的那一片空寂的景色时,她又气愤他说:“笨蛋,坏良心的人。”
  蒂姆斯说话的口齿越来越清晰,他发音准确,一点也不含糊不清了。因此,费尔露小姐越发喜爱他,有时竟会长时间看着他微笑,蒂姆斯在激动的时候会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但这样的习惯已经越来越少了。
  蒂姆斯逐渐地淡忘了过去的那些日子,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喜欢想象未来的一切。
  随着他的年龄增长,生理学家对他渐渐地失去兴趣,而不少心理学家却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费尔露小姐却更加讨厌后者,她讨厌他们老是给蒂姆斯增添麻烦。虽然他们不再给它注射针药,也不再给他吃特殊的饮食。现在蒂姆斯能够把手伸过栅栏取到食物和水。在他移动栅栏时,他的行为就被摄下来。有时在他接触栅栏时会有一股电流袭击他,他就拼命地哭起来,使得费尔露小姐感到心神不安。
  她不愿意再去求助于霍西金博士,因为不想去找他。每当费尔露小姐想到他时,仿佛又看到了最后一次会面的霍西金坐在桌旁的神色,她的眼睛不由湿润了,她想:“笨蛋,坏良心的人。”
  有一天,霍西金博士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他在玩具小屋外面叫喊着:“费尔露小姐!费尔露小姐!”
  她弄平了自己的护士制服,慢慢地走出来。在慌乱之中,发现在她面前站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妇女,这个女人长得身材纤细、美丽、个子中等。在身后站着一个大约四岁左右的小男孩,正拉扯着她的裙摆。这个小孩长着一张圆圆脸,大大的眼睛,十分天真可爱。
  霍西金给她们俩互相作了介绍:“亲爱的,这是费尔露小姐。”
  跟随的那个妇女,随即招呼了费尔露小姐。
  “霍西金太太,这是你的小孩吗?”霍西金太太没有回答,她的丈夫马上插上来说:“是的,这是我的孩子。杰利,向费尔露小姐问好。”
  杰利害羞地低着头,拉着妈妈的衣服,轻声地咕哝出一个词:“您好。”
  霍西金太太上下打量着费尔露小姐,然后又把目光移到房间里,好象在寻找什么东西。
  霍西金博士说:“让我们进去吧,亲爱的。开始总有点不习惯,以后会好的。”
  费尔露小姐问:“你让杰利也进去吗?”
  “当然。他是充当蒂姆斯的伙伴的,你不是说蒂姆斯需要伙伴吗?”
  “可是,这是你的儿子,能行吗?”
  “怎么不行,否则我去找谁家的孩子呢?”霍西金两手一伸,耸了耸肩。他说:“进来吧,亲爱的,都进来吧。”
  霍西金太大小心地把杰利抱在怀里,跨进了门槛。她高叫起来:“小东西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他。”
  费尔露小姐召唤蒂姆斯到这边来,蒂姆斯倚在里面的一扇门上呆呆地看着这些人。
  霍西金太太回头问她的丈夫:“你能保证这里的安全吗?”
  费尔露小姐立即回答:“假如你是指蒂姆斯的话,那么我可以保证他没有什么问题,他也是一个普通的小男孩。”
  “不,他是一个未开化的人……。”霍西金太太犹豫他说。
  而费尔露小姐则反驳她说:“不对,蒂姆斯是个正常的四岁半的小男孩,就象你平时所见到的孩子一样。大太,他和你的儿子一样,请允许杰利和他一起玩吧!”
  霍西金太太叫起来:“不,我不能同意。”
  “亲爱的,在家里我们不是意见统一了吗?”霍西金又补充一句,“我们走吧,把杰利留下。”
  霍西金太太只好把杰利放在地板上,看着倚在门上的蒂姆斯。
  “蒂姆斯到这儿来,不用害怕。”费尔露小姐向蒂姆斯招手。
  他慢慢地走了过来。
  霍西金扳开杰利拉住母亲裙子的小手,招呼他的太太回去:“让孩子们一起玩吧。”
  两个孩子面面相觑,好长一段时间默默无声。
  后来还是蒂姆斯先开口:“你叫什么名字?”他亲昵地把自己的脸靠近杰利。
  杰利惊恐地推开他,蒂姆斯毫无防备地仰天跌了一跤。他俩都大声哭起来。
  霍西金太大连忙上去抚摸自己的杰利。费尔露小姐脸带怒气,扶起了蒂姆斯,又轻声地安慰他。
  霍西金太太抱怨他说:“他们两个天性完全不一样。”
  “没有什么问题,”霍西金不耐烦他说,“让两个孩子自己熟悉起来,让杰利留下,我们回去吧。等一会儿,费尔露小姐把杰利带到我的办公室来,我带他回家去。”说完他拖着太太走出了房间。
  两个孩子在一起仅仅一个小时,就已经相当熟悉了。
  起初,杰利哭着要妈妈,费尔露小姐给了他一块糖就安静下来了。蒂姆斯也快乐地吮吸着一块糖。他俩面对面地坐在长凳上,友好地玩耍起来。
  当费尔露小姐带着杰利到霍西金博士的办公室去时,她异常感谢霍西金博士,一再向他致谢。但霍西金博士却十分冷淡,也许他还记得上次费尔露小姐说的话吧!她曾经把霍西金博士比拟成不近人情的父亲,因此,他只是说声“不必提及这件小事,你不必感谢我。”
  从此以后,每两个星期,杰利就到这里来和蒂姆斯玩上一个小时,后来又增加到两个小时。
  孩子们互相知道了对方的名字,他们在一起玩得很痛快。但是,当费尔露小姐在感激之后,发现自己并不喜欢杰利。杰利比蒂姆斯长得高,可以指挥蒂姆斯,蒂姆斯的一切都听杰利指挥,一步一步地跟在杰利后面。“这就是他所得到的快乐吗?”
  费尔露小姐悲哀地自言自语。有时候,当她观察着他俩玩耍时,她会情不自禁地想:霍西金有两个孩子,一个归他和他的妻子所有;另一个归他和‘斯推歇斯’所有。
  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蒂姆斯突然问:“费尔露小姐,什么时候我能进学校呢?”
  她吃惊地俯视着蒂姆斯的灰褐色的眼睛,轻轻地抚弄着他的头发,她说:“你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关于学校的事呢?”
  “杰利已经上学了,他上幼——儿——园。”蒂姆斯吃力地,但很清楚的说出了这最后三个字,“杰利到过许多地方去玩,就在我们的房子外面,小姐,什么时候我也可以到房子外面去呢?”
  费尔露小姐一阵心痛,她知道没有办法制止蒂姆斯听到越来越多的有关外面的事情,而这样一来,他就越想到房子外面去玩,但是,他永远不能出动。她安慰他说:“你想到幼儿园去干什么呢?”
  “杰利说他们做游戏,他们有动画片书。他们那里有许多小朋友,他说——”他把手伸进自己的嘴巴里,想了一下又说,“他还讲了很多。”
  费尔露小姐问:“你喜欢动画片书吗?我可以帮你买,买最好的一本,我还可以替你买音乐录音带,你喜欢吗?”
  蒂姆斯点点头,似乎得到很大的安慰。
  等书买来以后,蒂姆斯高兴地拿在手里。
  每天,费尔露小姐定时读给他听。这时,即使是一个最简单的故事,也能使蒂姆斯听得欣喜万分,他总是要提出许多问题。问啊,问啊,渐渐地他从书上了解了三间房子外面的那个广阔天地,美好的世界。
  现在,蒂姆斯梦想外面的一切,盼望着有一天也能看到那一切,他做梦也想自己离开这个房子,到外面那个无边无垠,难以捉摸的世界上去。跟别的孩子一起读书,一起玩耍。他是多么快乐啊!但是,当他醒来时,仍然是一个人待在房子里,于是就伤心地大哭起来。
  费尔露小姐试着嘲笑他做的梦,安慰他,告诉他房子外面的世界并不象他想象的那样美好,然而,到了晚上,当费尔露小姐躺在床上时,自己也会难过得偷掉泪的。
  有一天,费尔露小姐照旧为蒂姆斯读书,蒂姆斯突然用自己的手捂住费尔露小姐的嘴唇,这时她奇怪地转过头来看蒂姆斯。
  蒂姆斯问她:“小姐,你怎么知道书上讲的是什么呢?”
  她说:“你看到这些符号吗?”并用手指指着书上的字说,“这些符号告诉我书写的事情,这些符号组成一个个词,然后再组成句子。”
  蒂姆斯长时间盯着书上看,然后把书合上问:“这些符号都是一样的吗?”
  “不完全是,”费尔露小姐愉快地笑了起来,“你愿意让我教你识这些符号吗?”
  “好的,这大概是一种很好的游戏吧。”
  费尔露小姐高兴极了,她想:“真的,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他完全可以识字、读书。”
  几个星期以后,蒂姆斯所取得的成绩使费尔露小姐大为震惊,蒂姆斯能看着费尔露小姐的嘴唇发音,跟着念一个个字,慢慢地,他竟然可以读一本儿童读物给费尔露小姐听了。她高兴地想:“现在我可以去找霍西金博士了,告诉他,蒂姆斯完全可以离开我,到外面的广阔世界中去。我还可以告诉他,蒂姆斯不高兴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假如他真的不能到这三间房子以外的广阔天地中去,那么对他来说,他知道的全世界就全在书本里、录音带上和相片里。所以必须让他接受教育,让他充分发展他的智能。这样,世界会在他面前展现出绚丽夺目的光彩。”
  当她找到霍西金博士时,发现他和自己一样,也陷于一种非常高兴的和充满喜悦的状态中。霍西金的办公室异常繁忙,与往日迥然不同。费尔露小姐一时觉得有点迷惑,便站在门口暗想:“今天,我一定见不到霍西金了。”
  但很凑巧,她一抬头便看见了霍西金。霍西金微笑着招呼她:“费尔露小姐,请到这里来。”
  霍西金客气了一番,然后把门关上,把她拉到办公室的中间,急切地问:“你听说了吗?也许你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完成了研究任务,我们的目的达到了。”
  “你的意思是说,”她小心地问,“你可以使一个过去时代的人变成现代人吗?”
  “是啊,这正是我的意思,我们可以使许多世纪以前的景象、生物都能在今天重现,这是多么了不起啊!设想一下,你来设想一下吧,我真高兴,真正的高兴啊!哦,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来,讲吧,你看我现在的情绪太激动了,你要办什么事我都能替你办到。”
  费尔露小姐笑了起来,“我也很高兴,因为我发觉我们可以替蒂姆斯安排一个受教育的程序了。”
  “受教育,在什么地方呢?”
  “当然要有一所学校,他能够读书了。”
  “他真的能读书吗?”
  “当然能,他现在就开始学习了,能读书,我已经教会他许多词汇和句子了。”
  霍西金博士坐在那里,倏地收敛了笑容:“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小姐。”
  费尔露小姐恳切他说:“你刚才还说,无论我要求做什么……”
  “是的,我这样说过,然而这件事却不能办。你要知道,小姐,我们不能永远地把蒂姆斯的试验进行下去。”
  “为什么?”她恐惧地望着霍西金博士,不懂得他所说的意思。她突然想起霍西金从德维纳教授手中夺走那块矿石的情景,她叫起来:“你现在是在谈论一个孩子,不是一块岩石。”
  “小姐,不要激动,现在蒂姆斯不那么重要了,我们需要超越时空,要把过去的整个历史,全部在今天重现。因此,我们将要得到‘斯推歇斯’的空间,而不是某一个人了。”
  “但是,你不能把蒂姆斯扔掉,你——”她急得话也说不出来了。
  “小姐,不要扰乱自己的心。蒂姆斯现在还不会走,可能还得要等上几个月。到时候,我们将按照我们原有的计划办事。”
  费尔露仍然茫然地望着霍西金。
  “让我帮助你干些什么事呢,小姐。”
  “不,”她低声回答、我什么也不需要。”
  费尔露小姐觉得自己好象做了一个恶梦,她昏昏沉沉地离开了办公室。一路上,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蒂姆斯不能死,不能死。”
  这个念头一直在费尔露小姐的脑海里萦绕,起初一个星期还怀着几分幻想,希望霍西金的新理论破产,他们不能得到,“斯推歇斯”空间,就必然维持早先的状态,那么多好啊。
  渐渐地,她知道这种幻想是靠不住的。她只有采取新的果敢行动,才能保住蒂姆斯,她开始策划起来。
  有一天,杰利来找她,递给她一叠相片,上面全是蒂姆斯的,下面的说明中称他为“类人猿”,这才使她明白过来。蒂姆斯终究要被他们弄死的,费尔露小姐不能再等待下去了,必须行动。
  她让杰利和蒂姆斯一起在房间里玩,然后通知办公室要求临时派一个人来顶替她几小时。
  顶替她的姑娘玛丽终于来了。费尔露小姐向玛丽交代了几句,就匆匆地出去了。
  玛丽在她背后高声叫道:“愿你找到一个好位置,我祝愿你找到更好的工作。”
  “找工作?”费尔露小姐苦笑了一下,她根本不需要什么新的位置,她唯一的希望是保住蒂姆斯。不过别人这样估计她现在的行动,对她还是有利的,她必须抓紧时机行动。
  她按照自己的计划去买了需要的物品,考虑了一些细节,又观察了这个城市的交通情况等,然后象从梦中醒来似的匆匆地赶回去。
  使她大吃一惊的是,玛丽正在玩具小屋门口哭。玛丽扑向费尔露小姐说:“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我只离开了几分钟,我去干其他事……”她哭得伤心极了。
  她继续说:“你说他俩不会发生什么问题,你说让他俩单独在一起玩……”
  玛丽讲了半天也没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费尔露小姐推开她,急躁地问:“蒂姆斯呢?他在什么地方?”
  这时一个护士抱着杰利来了。杰利的衣服上有血迹,他哭喊着:“费尔露小姐,他打我,他打我。”
  但是,费尔露小姐连看也不看一眼,她高声叫喊:“我问你们,到底把蒂姆斯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把他锁在浴室里。”玛丽说。
  费尔露小姐急忙跑到小屋里,打开浴室的门,发现这个丑孩子正缩在墙角里哭。
  蒂姆斯说:“不要怪我,小姐。”
  他哀叫着,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了,他说:“我不是存心要打他。”
  费尔露小姐把蒂姆斯抱起来,安慰他。但他又呜咽起来:“他说要把我打死,我怕……”
  费尔露小姐问:“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杰利说我是个小类人猿,说我不是真正的男孩。我告诉他,我不是动物,是人。”蒂姆斯一边哭一边说,“他还说,他不愿意和一只猴子一起玩。我说我不是猴子,他偏说是,他又说我看上去是怎么可笑,怎么丑。他说了又说,我忍受不了这种侮辱,才打了他。”
  费尔露小姐抱住他也哭了起来。她说:“好孩子,不要相信他的话,你是一个真正的小男孩,一个好男孩,没有人可以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现在,费尔露小姐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事了,而且要抓紧时间干。霍西金不会让蒂姆斯再活下去了,尤其是他的儿子受伤以后,他会更加愤怒的,会采取……因此,在今晚必须逃走,让他的“中世纪计划”见鬼去吧!
  费尔露小姐反复考虑自己的计划。卫兵对她很熟悉,不会干涉她带着蒂姆斯出去。她只要沉着应付这一关就可以带着蒂姆斯远走高飞。她可以永远和蒂姆斯在一起,给他讲故事,教他识字,而且可以回答他提出的各种问题,那是多么好啊!有了蒂姆斯,费尔露小姐可以和其他人疏远,甚至不相往来。
  她一面想,一边打开手提箱,把外衣,帽子,和各种衣服全都一古脑儿塞进去。
  蒂姆斯看着她问:“你干吗放这么多衣服进去呢?”
  她说:“我要带你到外面去,到你所梦想的地方去。”
  “我的梦想?”他的脸高兴得泛起了红氧但又有点害怕,他说:“我一个人去吗?”
  “不,你不要害怕,我和你一起走,这样你还害怕吗?”费尔露小姐问。
  “不,和你在一起,我就什么也不害怕了,小姐。”蒂姆斯笑着靠近费尔露小姐,费尔露可以听到他那颗幼小的心在跳动。
  这时候已是半夜时分,费尔露小姐站起来断开了警报器,然后轻轻地开了门。
  “啊!”费尔露小姐惊叫起来,门口站着的竟是霍西金。
  霍西金后面跟着两个人,盯着费尔露小姐看,惊讶的的程度一点也不亚于费尔露。
  沉默片刻之后,费尔露小姐如梦初醒,她想推开霍西金,但来不及了。
  霍西金用力抓住她的臂膀,把她推进房间,然后示意来的两个人把门关上,霍西金对费尔露小姐说:“简直不能解释这一切,难道你真的发疯了吗?”
  费尔露小姐用力挣脱霍西金有力的手,挡在蒂姆斯的身前,她恳求说:“假如我把蒂姆斯领走,这对你有什么损害呢?博士先生,你不会损失什么能量的。”
  霍西金坚决把蒂姆斯从费尔露小姐身边拉开:“你要知道,一个能量遗失了就意味着要损失掉投资者口袋里成千上万元钱,他们就不会相信‘斯推歇斯’的秘密,同时也意味着‘斯推歇斯’的破产!我不能让一个护士带走一个小类人猿。”
  “小类人猿?”费尔露小姐狂怒地叫起来。
  “那是记者们用来称呼他的名称。”霍西金说。
  来人中一个出现了,他把一条尼龙绳穿过一个个沿着墙上方一部分所钉的金属环,并打上一个环。
  费尔露小姐记得,霍西金在很久之前曾用这条绳子绑住德维纳教授的岩石,并把它拖到屋外去的。
  现在霍西金轻轻地拍了拍蒂姆斯的肩膀,和蔼地对他说:“你待在这里,不会有人伤害你的,我们出去一会儿,好吗?”
  蒂姆斯的脸色变得非常苍白,他一声不吭地点了点头。
  霍西金把费尔露小姐拖出屋外,向前走了几步,费尔露小姐并没有抗拒,就在这一刹那间,她突然注意到上次见到过的“门把手”已经装在玩具小屋的外面。
  霍西金说:“很抱歉,我将拆掉这里的一切,准备明天晚上就解决问题。”
  费尔露小姐愤怒他说:“因为你的儿子受到伤害,你想报复一下。”
  “不,请相信我,我绝对不是因为要报复才这样干。我知道,那场争吵是杰利引起的。但是,我不能让‘斯推歇斯’的一切留下痕迹,我编造了尼安德特人的这个故事,而我们‘中世纪计划’已经取得成功。蒂姆斯不久就要离开这里,他必须离开,不能落落到别人手里,这样那些爱采用耸人听闻手法的人就只能在这里找到一堆垃圾。”霍西金解释着。
  但费尔露小姐不愿意听这些。她说:“决不能象对待一块岩石一样来对待他。你们会杀了一个人的。”
  “不是杀人,也不会引起轰动。他是一个生活在尼安德特世代的尼安德特的幼儿。他不能长久被监禁在这里,他应该有机会过上自由的生活。”
  “机会?他只有七岁,需要有人照顾他,他不能单独生活。如果把他放到四年前找到他的地方,原先的那群已经不认识他了,他怎样生活下去呢?”
  霍西金摇了摇头:“小姐,你以为我们没有想到这些吗?但我们总不能让一个尼安特德人和真人共同生活。很抱歉,我不能让他长久地跟随我们。”
  “好,那么让我和他告别吧,给我五分钟和他告别时间,请你原谅。”费尔露小姐说。
  霍西金点了点头:“好吧!”
  蒂姆斯向费尔露小姐身边奔过来,这是他最后一次对着费尔露小姐跑过来。
  而费尔露小姐也是最后一次把蒂姆斯抱在怀里,并且用脚把一把椅子移到靠墙的地方,抱着蒂姆斯坐下来:“不要害怕,蒂姆斯。”
  “你在这里,我一点也不害怕,小姐。那个人对我恼火了吗?他在外面是吗?”
  “不,他没有恼火,他只是不了解我们。哦,蒂姆斯,你知道妈妈是怎样的吗?”
  “象杰利的妈妈一样吗?”
  “杰利对你讲起过他的妈妈吗?”
  “有时候我想,一个母亲就是一位太太,她照顾你的生活,她对你非常好,做的都是好事情。”
  “很好,那你想要个妈妈吗?”费尔露小姐间。
  蒂姆斯把脑袋从她的怀中钻出来,这样便可以看清费尔露小姐的脸了。他轻声问:“你是我的妈妈吗?”
  “是的,蒂姆斯。”
  “你会因为我提问题而生气吗?”
  “当然不会。”
  “我知道你叫费尔露小姐,不过,有时候在屋里我叫你妈妈。”
  “好的,乖孩子。我任何时候都不会离开你,我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东西伤害你。我永远照顾你。叫我妈妈吧。我会答应你的。”
  “妈妈,”蒂姆斯亲昵地叫了一声,紧紧地倚在她的身上。
  费尔露小姐抱着他站起来,爬上凳子。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开始!”的喊叫声。
  费尔露小姐用一只空着的手猛烈地拉住了悬挂在两个金属环之间的尼龙绳,把自己和蒂姆斯的重量全部压在绳上。绳子把他俩运出了“斯推歇斯”,送到遥远的地方去了。
  蒂姆斯终于跟着他的“妈妈”离开了这里,开始了自由的生活。
  “斯推歇斯”的内幕被揭穿了,玩具小屋化为一片乌有。
  《九个明天》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
  八 职业
  乔治·布朗待在说话时总是带着一种强烈的欲望感,以至自己也难以克制。他激动地嘟嚷着:“明天是五月一日。啊!奥林匹克日。”
  乔治在床上翻了一个身,避开床柱看着同室的伙伴,他身不由主地想:难道你不激动吗?难道对这件事就没有一丁点感想吗?
  打从乔治住在这个房间起己有一年半了,狭长的脸显得更瘦了,团长的体形越发苗条,但一双蓝眼睛仍然和过去一样炯炯有神,唯有透过乔治那双紧攥着床罩的手指,才发现他象被囚禁在笼中似的。
  乔治的伙伴暂时放下手中的书,并趁机调节了一下椅子附近那盏垂挂着的长灯的光线。此人叫亨利,是尼日利亚人。黝黑的皮肤和壮实的身体显得很稳重,而且十分平静。
  在亨利看来,刚才乔治提泛的奥林匹克日与自己丝毫无关,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这件事,乔治。”
  在一些关键时刻,乔治总是缺乏耐心和宽容的,然而耐心和宽容也不能装得过份呀!乔治认为在这样的时刻无论如何是不能象一尊紫黑色的木头雕像坐在房间里,毫无表情。
  乔治揣想着,如果在这里再住上十年,是否也会变成这副样子呢!不过他又很快地否认了这一点:“不,我决不愿意这样。”然后,他以挑衅的口气对着亨利说:“我想,你一定是忘记了五月的意义。”
  亨利毫不退让他说。”五月的意义我知道得很清楚,它什么意义也没有。你大概忘记了这一点,五月对你没有一点特殊意义,乔治。”
  亨利稍微停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对于我亨利,也没有意义。”
  乔治不解地问:“飞船就要来载人了,到了六月,成千上万的飞船要载走千百万的男男女女到世界各地去,难道这也没有意义吗?”
  “毫无意义。你听到这个消息后,能让你去干什么呢?乔治!”
  利冷冷他说。随即用手指去一页一页地翻书,寻找那些难理解的节,而他的嘴却抖动着。乔治看到亨利这副样子,有点生气了。“该死的家伙!”乔治大声吵嚷着,“你还可以干些更坏的事情来气我吧!坏蛋。”
  乔治这样激动,其实并不希望他自己陷于如此孤独的愤怒之中他不愿意做唯一充满怨恨的人,更不愿意他一个人这样慢性自杀。
  还在头几个星期,宇宙看上去是一个混饨的却是光亮的小小外壳,那时有一种低声音在他头顶上回响,生活是那样的美好!当亨利走近乔治的生活小圈子时,并且把他带到这种毫无价值的生活中来之前,生活仍然是美好的。可是,现在……
  “亨利已经老了,至少有三十岁。”乔治不安地想:难道再过十二年,我也会变成那副样子吗?
  因为乔治害怕这一切会果真实现,所以他对亨利大叫起来:“你还不赶快放下这本糟糕透顶的书吗?”
  亨利翻开一页读了几句,然后抬起满头卷发的脑袋问道:“你说什么?”
  “我问你,读这本书有什么用?”乔治向前走近一步,用鄙视的口气哼了一声:“又是电子学。”猛地从亨利手中夺过书,并把它扔在地上。
  亨利慢慢地站起来,弯下腰捡起那本书,他没有一点怒气,把起皱的书页一一弄平整。
  亨利对乔治说:“这就是一种对好奇心的满足。今天我读懂一点,或许明天能读懂更多些。用这种办法可以取得成功。”
  “成功,什么成功?难道这就是生活中使你满意的事吗?当大家都承认你是四分之一个电子学专家时,你大概是六十五岁的老人了吧!”
  “也许我才三十五岁。”亨利回答着。
  “不过到了那时,又有谁需要你呢!你派得了什么用场?你到什么地方去呢?”
  “没有人需要,确实没有人需要我。我也不想去别的地方,就留在这里继续读其他书。”
  “那么,这样你就满意了吗?我问你,你拖着我去上课,强迫我读书并熟记这些枯燥无味的东西,为的是什么呢?这些丝毫不能使我满意。”
  “你否认自己的满意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将意味着我退出这幕喜剧。我将按照你没有闯进我的生活圈子之前行事。我将强迫他们……”
  亨利放下手中的书,等乔治讲得精疲力尽时问他:“你打算干些什么?乔治!”
  “去纠正一件审判不公正的案件,一件诬陷别人的阴谋案。我将揪住那个安东尼利,迫使他承认,他……”
  亨利摇了摇头说:“每一个人来到这里,都认为这里的一切都搞错了不过,我认为你已经度过了这一阶段。”
  “请不要把它称为一个阶段,”乔治显然发怒了,“我目前这种状况是事实吧!我早就告诉你了……”
  “不错,你是告诉我了。但在你心灵深处应该明白,凡涉及到你的问题,没有一个人搞错过任何东西。”
  “那是因为没有人强迫他们承认错误。好!我就来强迫他们。”
  奥林匹克日,才使得乔治变得这样,改变了原来的一切。乔治觉得他的老脾气复发了,又不能阻止它。他差一点碰上失去记忆的危险。乔治说:“我打算做一名电子计算机程序员,我完全有这个条件。
  今天我行了,我才不管他们分析的结果呢!”乔治猛烈地敲着床垫,他们错了,肯定错了。”
  “分析员是不会搞错的。”
  “肯定错了,难道你怀疑我的智力吗?”
  “智力与此无关。难道对你讲得还少吗?还有什么地方不明白?”
  乔治走到自己的床前躺下,不耐烦地盯着天花板说:“亨利,么你曾经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没有明确的志愿。我曾想做一个水栽农业的经营者。”
  “你干得了这一行吗?”
  “当时没有把握。”
  以前乔治从未问过亨利的个人志愿。现在,他觉得奇怪,难道他无志向的人都希望在这里得到解决么。唉,水栽农业经营者!他又继续问亨利:“你当时认为你会实现这个志愿吗?”
  “不,不,在这里我还不是一样的。”
  “然而,我认为你在这里是满意的,确实很满意你那么快活,你爱这种生活,你不能再应别的地方了。”乔治挖苦着说。
  亨利不吭声,站起来整理自己的床铺,然后说:“算了吧!乔泊你的处境十分糟糕,你在打击自己,因为你不承认自己的实际情况乔治,你上床吧!在睡觉中结束一切。”
  乔治紧咬着牙齿,迸出一句话:“不,我不干。”
  “然而我要干。”亨利认真地发出这个音节。乔治为此感到极大的耻辱,他把头扭了过去,对亨利不屑一顾。
  乔治在十八年的大部分时间里,总是坚定地奔向一个目标,那就是决心做一名电子计算机程序员。因为在他周围的那些人经常讲到宇宙飞行,冷冻技术,交通运输的自动控制以及最佳管理方法,所以乔治更加坚持这个目标。
  乔治常常和其他人激烈地争论着行业之间的优劣,为什么不呢因为“教育节”很快就要来临,这是他们生活的最大目标。教育节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就象日历那样固定无疑——他十八岁生日过后是十一月头一天。那一天一过,就出现各种话题。象谈论职业的选择啦,某人的妻子和孩子的美德啦,某人在太空水球队的情况啦,以及某人在奥林匹克日的遭遇啦……
  在“教育节”之前吸引人们的主题就是“教育节”本身。
  “你准备干什么?干得了吗?嗨!别想得这么美,看看这份记录吧,名额都已被削减,还有什么好选的呢?”
  是后勤、超力学、交通通讯;还是重力学,尤其是重力学——所以这些吸引人的行业,并没有干扰乔治,当然学校是很欢迎他的。不过,乔治曾经听说过一种新兴技术的命运。每年来一批具有新型式新性能的新型发动机,都是十分受欢迎的。因此,许多人发现他们己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发展步伐,并且被接受新教育的后来者所代替。例如,最初那群定居下来干粗活的人,已经乘船到那些未开垦的遥远的森林带去了。一年复一年,一个世纪接一个世纪,不论怎样,电子计算机程序员总是需要的。这种需要虽然还没有到达非常高的程度,还没有为计算机程序员设立一个大型的哄抬行情的市场,但这需要的形势随着新世界的产生和旧世界的衰落一定会稳步发展的。
  乔治经常和矮胖的特雷弗扬争论这个问题,尽管他们是一对最要好的朋友,但争论起来却十分尖锐,而且常常脸红脖子粗。当然,争论的结果是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
  不过,特雷弗扬有一个曾经在外太空世界服务的冶金学家的父亲,而且祖父也是一位冶金学家。他自己也希望继承家业,成为一个正式的冶金学家,因为他确信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光荣的职业了。
  “到处都是金属。”他说,“完全可以在冶炼合金和建筑行业方面作出贡献而一名程序员要做的事情却是整天坐在编码机旁边,向长达一英里的笨机器提供材料。”
  乔治在十六岁时就知道办事要实际些,所以轻描淡写地对他说:“那里会有一百万个冶金学家和你一起工作呢!”
  “因为这是一个好职业,一个极好的职业。”
  “但是,你将被排挤出来,矮胖!你会永远落在他们后面,因为任何世界都会安排自己的冶金学家。为发展地球上先进技术所设的市场还没有如此之大,首先要满足的是他们那个小世界。你知道培养出来的合格冶金学家能有百分之几可以分配到一流世界去工作?据我了解,是百分之十三点三。你要明白,这就意味着你有七次或八次机会会派到至今还是一片汪洋的世界去,当然你也可能会被派回球,这里有百分之二点三的希望。”
  特雷弗扬有点自豪他说:“回地球工作没有什么丢脸!地球上需要冶金学家。好事情嘛!”他的祖父就是一位地球上的冶金学者。
  特雷弗扬用手指按住自己的上嘴唇,那是只有他自己想象中那小胡子。乔治当然了解特雷弗扬祖父的情况,而且也真诚地考虑他祖先在地球上的地位。
  乔治婉转地说:“当然没有一个知识分子丢脸的。但是,能够到第一流世界去工作总是值得骄做的事,难道是这样吗?现在你正在学习计算机程序员课程,而且,只有第一流世界才需要一批程序员,因为那里有电子计算机市场。加上程序日趋复杂化,一般的人几乎无法胜任。所以,他们需要许多远远超过他们人口所能提供的程序员。在那里每一百万人中才产生一个程序员。那个世界需要二十名程序员,而他们只有一千万人员,因为必须从地球上抽调五至十个程序员加以补充。对吗?你知道去年多少个合格的计算机程序员到一类行星世界上去工作吗?我告诉你,只有一个。假如你是一个程序员,理所当然的你就是一个候选人。是的,尊敬的先生。”
  特雷弗扬皱起眉头,对乔治说:“如果真是这样,在一百万人口,只有一个可以达到目的,那你又有什么理由认为一定能够轮到你呢?”
  乔治认真地回答:“我将对此抱有信心。”
  乔治现在所从事的这一切,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特雷弗扬和自己的爸爸和妈妈。他对此不感到任何一点担心,而是信心百倍地坚信着。他象通常的八岁左右的孩子们一样,希望“学习日……决来——”
  “学习日”是“教育日”的前奏。
  当然,“学习日”是各不相同的。不论怎样看,他还是带着儿童时代的许多特点。一个八岁的孩子在向上进步时,会出现不少“奇迹”的。昨天你还不能看书,而过了一夜你就能阅读了。这就是事物发直到十年之后,“教育日”来临之时,乔治对“学习日”的情景仍然记得十分清楚。那是在九月的一个阴沉的下雨天(九月是“学习日”,十一月是“教育日”,五月是奥林匹克日,他们对这些日子都编了“摇篮脑’),乔治在灯下被打扮着,而他的父母亲则更加激动。他的父亲是一位熟练的钳工,在地球上工作。这件事使乔治感到很耻辱,尽管大家都清楚。本来吗,在地球上出生长大的人,大多数理所当然地要留在地球上。地球上有农民、矿工、技师……而外太空世界仅仅需要的是具有一些高度现代化的,经过严格培养训练,专业性很强的职业者,每年在地球上八十亿人口中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被输送到别的行星上去。所以,普通的男人和女人是不大可能成为其中之一的。
  而每个男人和女人又是多么希望他们的孩子被选中啊!布朗特·塞钠就是这样。一切都很清楚,乔治不仅特别聪敏,而且记忆力地特别强凡是他想下决心干的事情没有做不好的,是一个了不起的孩子。
  即使乔台最终不能到外太空世界去工作,那么,他的爸爸妈妈也一定会为他们的孙子谋求下一次机会。遥远的未来是对他们心灵的最大安慰。
  当然,“学习日”并不能说明更多的问题,但毕竟是一次仅有的受教育机会。地球上每个父母都做这样的事,当孩子们回到家里时,就要仔细倾听孩子们朗读的音色和语调,留神那些特别容易读错的字。
  然后再分析孩子们可能有的前途。几乎所有的家庭,从“学习日”开台,对自己的孩子就抱一张希望,因为通过“学习日”,孩子们就能学会运用三音节词了。
  乔治朦珑地感觉到爸爸妈妈对他所寄予的殷切期望。如果说在下着蒙蒙细雨的早晨乔治幼小的心灵中还有一点忧虑的话,当他阅读完毕回到家里时,其父亲的希望则增强了。
  孩子们在镇教育大厅的一间宽敞的房子里相遇。在地球上各个地方,在成千上万教育大厅里,都有许多孩子们在一起。乔治被大厅阴暗的气氛,其他孩子们紧张过度的神情以及那些令人讨厌的华丽服装弄得不安起来。
  乔治重复着其他孩子们所做的事,看起来十分呆板。也发现,来这些孩子们不过是踏在地板上象演戏罢了。不过,他也无可亲地参加进去。
  特雷弗扬就住在隔壁,仍然留着孩子气的长头发,下巴上长的一撮微红的小胡子才说明他长大成人了。
  特雷弗扬一本正经地对乔说:“我敢打赌,你在发慌了。”
  “我才不呢!”乔治回答后凑近特雷弗扬,表示友好,并且悄悄地说,“我告诉你,我家里的人在我房间里的小柜里找到一大张印刷品,等我回家时我将读这份东西给你听,好吗?”
  这时乔治表现得很规距,他的爸爸妈妈多次警告他,不准他抓口袋,拉耳朵,摸鼻子,或者把手伸进口袋里,这就排除了乔治各种出丑的可能性。
  特雷弗扬把手插进口袋里说:“我父亲一点不为我担忧。”
  特雷夫扬·塞纳曾经在底波利亚当了将近七年的冶金学家,虽然现在退职回到了地球,但仍然使他在这个地区享有崇高的荣誉。由于地球上人口过多,他们反对那些去外太空世界工作的人再回来定居,但仍然少数人还是回来了。因为住在地球上一个人平时的开销比较省,而在“底波利亚”,即是不那么丰厚的年薪,在地球上看来都是一笔十分了不起的收入。此外,总有那么一些人觉得,在自己童年时代的朋友和邻居面前,夸耀自己的不平常的经历,比在宇宙间其他人面前讲话更令人陶醉。
  特雷弗扬·塞纳就是这样来解释他的行动的。假如,他仍然留在“底波利亚”工作,那么他的孩子们也将留在那里——一个宇宙飞船世界。他回到地球上来了,而他的孩子就可以到任何地方去,甚至到“诺维安”去。矮胖的特雷弗扬早就抓住这一点不放,甚至在“学习日”之前,他谈话的内容就一直没有离开他的家庭最终将建在“诺维安”这个含糊不清的假设上。
  乔治受到了某种思想得压抑,他把其他人的远大前程和自己虚无不定的目标进行对比,心里感到非常不高兴。于是,他立即抛弃了某种挑战般的辩护,说:“我父亲也不为我担心,他希望能听到我的朗读声,因为他相信我可以读得很好,而认为你将会全部读错。”
  ‘我不会读错。在‘诺维安’会有人朗读给我听的。”
  “那是因为你是一个哑巴!”
  “那么我在‘诺维安’怎么生活呢?”
  乔治一步一步挑起争论,继续说:“谁说你会到诺维安去的?我敢打赌,你什么地方也去不成。”
  矮胖的特雷弗特的脸涨得绊红,说:“我又不是象你父亲那样是一个钳工。”
  “收回你这句话,你这个哑巴!”乔治也立即回击道。
  “你先收回!”
  当然,特雷弗扬也不退让。他俩几乎鼻子对鼻子地站着,但没有打架,他们只是想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发泄心中的不满。现在,既然乔治已经把手捏成拳头,而且把拳头伸到特雷弗扬面前,那么特雷弗扬的手应该放在哪里的问题总算暂时解决了。
  这时,其他孩子们十分激动,一个个围在他们周围观看动静。
  突然,一个音色优美的女人说话声在广播里响了,这场争斗一下子平息了下去。乔治忘掉了烦恼,也忘记了特雷弗扬。
  “孩子们,”广播里在说,“我们将要叫你们的名字,凡被叫到的孩子请朝着墙那边的人走去,你们看到了他吗?穿着红制服,所以是很好找的。女孩子们排在右边男孩子排在左边。大家请注意,穿红衣服的人离你们不远——”
  乔治一眼就看到了他要找的人,所以在等待着唤自己的名字。治从来没有被介绍去结识一个知识渊博的人,虽然在一段日子里乔治也希望别人知道他的名字。这群孩子都是身材瘦瘦的,现在他们有了一个穿红制服的领队。当听到“乔治·布朗特”这个名字时,一种由于特雷弗扬还站在老地方没有被叫到而感到的高兴,已经超过了安慰当乔治离开原地时,他回过头来对着特雷弗扬说:“喂!我的矮胖,他们也许不要你了。”
  不过这种高兴很快消失了。他和那些陌生孩子们排成一行走进走廊,大家睁大眼睛只顾看别人,并且把讲话声音压得很低:“不要推!”
  “注意!”
  现在几乎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他们每人手中都发到一张小小的卡片,并且要他们保存好。
  乔治仔细地看着卡片,发现卡片上尽是一些各种不同大小的黑色记号,卡片上的字无法辨认。怎样才能认识这些字呢?他毫无办法。
  走过一个人来,要乔治脱掉身上的衣服和其他几个男孩在一起所有的新衣服脱掉了,四个八岁的男孩站在那里显得特别瘦小,大多因为窘迫的缘故身子颤抖起来。
  医生走过来,用很奇怪的仪器检查他们,并抽了血。一个人把他们的小卡片收去,用一支黑色的笔在面作了其他记号。这时孩子们又排成整齐的队伍。乔治看了一下那的记号,并不比原先的那些好懂。
  当孩子们听到命令要穿衣服时,一下子就都穿好了,一个一个坐在小椅子上,等待继续检查。又开始名字了,这次是第三个叫到乔治。
  乔治走进一个大房间,这里摆满了可以按电钮和玻璃操纵盘的很古怪的仪器。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一张书桌,书桌后面坐着一个人眼睛一直盯着放在他面前的纸上,他问:“谁是乔治·布朗特?”
  “我是,先生!”乔治用发抖的声音回答着。等待了这么久才来到这个地方而这个地方的所有摆设都使他胆怯,多么希望这一切尽快结束啊。
  这时,坐在书桌后面的人说:“我是热卢雅特医生。乔治,你好吗?”这位医生在说这个话时并不对着乔治,并且把这句话重复了好几遍。
  “我很好。”乔治说。
  “你害怕吗?乔治!”
  “不——先生!”连乔治自己也能听出自己声音中的惊恐。
  “那很好,”医生继续说,“这里并没有使你害怕的东西。让我们来看你的卡片吧!据卡片上记载,你的父亲叫彼得,是一个钳工,你的母亲叫玛丽,是一个家庭技师。对吗?
  “是的,先生。”
  “你的生日是二月十三日,大约在一年前你的耳朵患过感染病,对吗?”
  “是的,先生。”
  “那么你知道我是怎么会晓得这一切的?”
  “这些都在卡片上写了,先生。”
  “很好!”
  医生第一次看着乔治笑了起来,你看他笑得连牙齿都露出来了,看起来医生比乔治的父亲还年轻。于是乔治的胆怯顿时消失了,医生把卡片递给乔治:“你知道这上面所写的一切是什么意思吗?乔治。”
  虽然乔治明明知道自己不懂,但仍然对此为之一振,似乎只要能看懂卡片,就可以知道自己的命运的了,可是,卡片就在他面前,他只好又把卡片还给医生:“不,我不知道。先生。”
  “为什么不呢?”
  乔治忽然感到这位医生的神经是否有点补正常,难道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吗?乔治说:“先生,我不能阅读这些字。”
  “那么你想读吗?亲爱的乔治!”
  “当然了。”
  “为什么呢?乔治。”
  乔治这时有点目瞪口呆了,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向他提问。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我不知道,先生。”
  “知识将能指引你度过一生,就是你度过了‘教育日’,你需要掌羽识还是那样多。这帐卡片会教导你,书本会教导你,电视也会;场这一切都会告诉你很多有用的和有趣的知识。如果你不能读懂这些卡片,那就糟透了。你明白吗?”
  “是的,先生,我明白了。”
  “你怕吗?乔治。”
  “不,我不怕。”
  “好,那么我来告诉你,我们先该干些什么我要把一些金属丝放在你眼睛上面的部位,让它放电,但决不会伤害你。然后我打开一个开关,它将发出嗡嗡声。这声音很古怪且会使你发痒,但不会伤害你。如果你觉得痛,可以立即告诉我会把开关关掉。我再说一遍,它不会使你受伤。好吗?”
  乔治点了头,有些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
  “你准备好了吗?”
  乔治又点了点头。
  当医生忙碌着摆弄他时,他就闭上了眼睛。乔治的爸爸妈妈也曾经作过解释,他们说过这样通电决不会伤害人的。可是,乔治周围些稍大的孩子,只有十到十二岁左右,却对八岁的孩子们在等待“学习日”来临时,吓唬他们:“要特别留心医生手中的针。”还有的讲更是活龙活现,使人不得不相信:“医生将打开你的脑袋,用一把特峰利的刀来对付你。”以及诸如此类更恐怖的细节。
  乔治决不相信那些稍大一点的孩子们的话,但他确实做过类似恶梦。现在他闭上眼睛,感到十分惊骇。现在他并不感到有金属在太阳穴上,嗡嗡声仿佛离他很远很远。除此而外,只有自己血液流动声在耳边响着,他好象在一个大山洞里;他慢慢地睁开了眼望着周围的一切。
  医生的背对着他,一架仪器里送出一张长条纸,上面压了一条条波形线,呈紫色。医生从上面撕下一片送入另一架机器,这个重复了好几次,而每次都有一张薄纸从机器里送出来,然后医生过目。最后医生转过身来对着乔治,古怪地皱起眉头。
  嗡嗡声经过以后,乔治屏住呼吸,问医生:“结束了吗?”
  医生回答:“是的。”但仍然皱着眉头。
  “现在我能阅读了吗?”乔治问。
  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异样感觉了。
  医生说:“什么?”然后突然地笑了起来,并说:“一切进行得很顺利。乔治,再过十五分钟你就能阅读了。现在我们再来使用另一种仪器,不过这次需要的时间可能长一些。我要把你整个脑袋都覆盖起来,当我转动开关时,有一段时间你将看不到任何东西或者听不到任何声音,但仍然不会伤害你。为了使你放心,我给你一个小型开关,拿在手里,假如你感到疼痛,只要把按钮掀一下,一切就会结束。行吗?”
  在后来的几年中,乔治才知道这个小型开关完全是摆摆样子的它唯一的作用是取得你的信任。但乔治无论如何不相信这种说法,尽管他自己也没有掀过那个按钮。
  一个光滑的内部中空的圆形头盔,套在乔治头上,好象有三、四只手抓住了他的头似的,并感到有东西刺进了他的脑袋。他并不感到痛,而是觉得一股压力逐渐消失。
  医生说话时模糊的声音在乔治耳边响起:“一切正常吗?乔治。”
  然而,他始终没有听到任何警告的话,只是感到有一层浓雾般的东西包围了他。现在乔治失去了感觉,脱离了现实,甚至连宇宙也觉得不存在了。只有他一个人,空荡荡的角落里传来的低微的声音在告诉他一些事情,告诉他——告诉他乔治想努力听清和听懂那些低微的声响所表达的意思,但总是有一种浓雾在干扰他。
  后来当头盔被取走以后,医生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这时他发现灯光是如此明亮,甚至要刺伤他的眼睛。
  医生说:“你的卡片在这里。这上面写了什么?”
  乔治凝视自己的卡片,他高兴得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几乎要喊出声来。那些记号都不再是陌生的符号了,现在可以一个一个拼成词,而这些词又通过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现在可以听得很清楚。当乔治注视这些记号时,就可以听到那个低微的声音在阅读。真是奇怪极了!
  “乔治,那上面讲了些什么?”
  “它说———它说——乔治·布朗特生于彼得六四九二年二月十三日……”乔治停了下来。
  “你能够阅读了,乔治。”医生说,“我们可以结束刚才的一切。”
  “真的吗?我还会忘记吗?”
  “当然不会,”医生靠在桌子旁边摇摇头说,“现在你可以回家去从这天开始,乔治恢复了他的聪敏和才智。当他给父亲朗读文章时,他的父亲快乐得流下了眼泪,急急忙忙把这个好消息去告诉他了的亲友。
  乔治在镇上到处逛着,读着他所能见到的每一张图片上的文字说明。他感到奇怪,怎么过去就不明白这些意思呢!他尽力要使自己相信,他不能朗读。可是,不可能。因为凡是他能够找到的东西,他都能读懂,毫无例外。
  乔治在十八岁时,长得相当黝黑,虽是中等身材,然而由于瘦,看上去却显得比较高。特雷弗扬比他矮不了一英寸,由于长得粗壮,所以别人叫特雷弗扬“矮胖”,这个绰号倒是挺合适的。近一年来,特雷费杨有点神经过敏,谁叫他“矮胖”,谁就会遭到报复。特雷弗扬甚至更不喜欢自己的正式名字,所以别人只好用他的姓——特雷弗扬一来称呼他,或者用“特雷弗扬”任何一种悦耳动听的变化词叫他,似乎这样就可以来证明他已经进入成年时期。你看他已经留起了连鬓胡子和硬而短的鬓。现在的特雷弗扬看上去很激动,他正在出汗。
  乔治看他觉得很有趣。乔治不再被称为“江一简”,而是叫“乔治”这名字了。
  他们又相聚在十年前呆过的那个大厅里了,过去模糊的梦想似突然变成了现实。在最初的几分钟里,乔治发现这里的每件东西都比记忆中的要来得小和狭窄,感到很惊奇,其实是由于自己长大了缘故。
  现在聚集在这里的人群比童年时代要少一些,而且都是男的,女子们将在另外的日子分配。特雷弗扬侧过身子说:“他们这样使人等,真叫人奇怪。”
  “官僚作风,”乔治嘲笑他说,“这是难免的。”
  “是什么使你变得如此宽容和忍耐了?”特雷弗扬问。
  “因为我没有任何东西需要担心的。”乔治得意地回答。“哦,兄弟,你使我讨厌,我希望你最终当个正式的撒类肥者,这样我可以看到你愁眉苦脸的样子了。”特雷弗扬用忧郁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群。
  这时,乔治也环顾了一下大家。这已经不完全是他们在儿童时代的那副样子了。情况渐渐地变化着,一些已经毕业的人都收到了通知单,而布朗特和特雷弗扬的名字却仍然在分配名单下面,这一情况他俩是知道得很清楚的。
  年轻人一个个皱起眉头从教育室里走了出来,心情十分不安他们手里拎着自己的衣服和行李议论着分配情况。当每一个人走出来时,便被变得越来越少的那堆人包围起来,大家七嘴八舌地问:
  “怎么样?”
  “感觉如何?”
  “他们分配你干什么工作?”
  “你感到异常吗?”
  而所有的回答往往都是含糊不清的。
  乔治强迫自己不参加到那群人中去,因为那样只能使血压升高不会有什么好处的。俗话说“稳如泰山”,这样就占据了最有利的地位。即使如此,你还是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变冷,有趣的是,随着年月的消逝,新的紧张仍会接睡而来。
  例如,专业性强的专门人员,他们将由妻子(或丈夫)陪同出发到别的外太空世界去,在那里。男女性别的比例保持良好的平衡状态这是非常重要的。然而,你准备到第一流世界去工作,又有哪一个女孩子会拒绝你呢?在乔治的心目中还没有一个称心如意的女孩子他也不想考虑这个问题,至少现在不考虑。等他当上了程序员,他就可以在自己的名字的前面,加上合格的电子计算机程序员称号,到了那时,他就可以象苏丹进入后宫那样进行他的理想选择。这个想法在激励着他,乔治虽然想方设计要抛弃这一点,因为他想使自己平静下来。
  特雷弗扬在咕哝着:“这算什么名堂呢?起初他们说‘假如你态度和缓,悠闲目在,就是最合适的了’,然后他们又让你经受这些使你不能忍受的遭遇和一些莫名其妙的倒霉过程。”
  “可能就是这个意思。你看他们首先把孩子们和成年男子区别开来,别着急,特雷弗扬。”乔治嘲弄他说。
  “住口”特雷弗扬喊了一声。
  终于轮到了乔治,没有大声叫他的名字,而是在公告牌的显示仪上以发光的字母出现。乔治向特雷弗扬挥手告别。特雷弗扬对他说“别慌,不要被他们难住了。”当乔治跨进考试房间时,他感到很高兴从未有过的真正高兴。
  坐在书桌后面的人间:“你是乔治·布朗特吗?”就在这问话的一刹那间,乔治的头脑中出现了十年前另一个人的清楚形象,也问过乔治同样的问题。而且,这一个人和从前的那个人几乎差不多,于是乎乔治又好象回到了八岁时的光景,就象刚开始踏入学习日一样。这个人现在抬起头来了,如果仔细地观察他的脸部,又和记忆中的那个人的脸又不完全相符合。你看他的鼻子是球茎状的,头发稀少,而且细得象绒毛,下巴肥嘟嘟地垂了下来,就象快要掉下来似的。
  坐在书桌后的人不耐烦地又问:“怎么啦?”
  乔治很快地清楚过来对那个人说:“我是乔治·布朗特,先生。”
  “好,我是安东尼利医生,我们将会很快地熟悉起来。”他说完话又凝视着一些细长的卡片,面容严肃地把它举得凑近灯光。乔治这时暗暗地在想,在思索着。他感到有点迷惑不解,因为他清楚记得上次那个医生(已记不起名字了)也象现在这样凝视过同样的卡片。难道这是真的同样卡片吗?上次那个医生曾皱起眉头,而现在这个医生似乎是有点发怒。
  于是,乔治心中的高兴劲已经差不多消失光了。
  安东尼利医生打开摆在自己面前的文件夹,并且小心地把手中的卡片放在一边,说:“这里说你想当一个计算机程序员。”
  “是的,医生。”乔治回答。
  “现在仍然这样想吗?”
  “是的,先生”程序员是个责任重大,要求相当严格的工作,你觉得能胜任吗?”医生接着说。
  “能,先生。”乔治回答。
  “许多毕业前的学生没有对自己的职业提出任何特殊的要求,我相信他们是因为害怕自己会陷入不利的地位。”
  “我以为是对的,先生。”
  “那么,你就不怕吗?”
  “我想,我还是诚实为好,先生。”
  安东尼利医生点了点头,但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任何使人宽慰的表情。他又问:“你为什么要想当个程序员呢?”
  “因为正如你所说的那样,这是一项责任重大,严格的工作,先生。这不但是一项重要的工作,而且也是一项令人激动的工作,我十分喜爱它,愿意干这一项工作。”
  安东尼利医生把手边的文件推开,把眼睛盯着乔治,说:“你为什么喜欢它呢?你认为这样做,你就可以被第一流世界争着要吗?”
  乔治敏感地意识到,这可能是要扰乱他的思路,因此,必须保持平静和真诚的态度。
  乔治回答说:“是的,我认为当一个程序员可以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到外太空世界去,先生。但是即使我被留在地球上,我仍然喜欢干这一工作。”乔治想,这是千真万确的实话,一点也没有撒谎。
  “很好,你怎么知道这一点的呢?”医生问。
  乔治微笑了,他说:“我读过一些关于程序员的书籍,先生。”
  “你已经看过那些资料吗?”现在医生真正感到惊奇了。而乔治对此却感到十分高兴。
  “我买了一本有关这方面知识的书,先生,我读过了,并且一直在钻研它。”
  “一本关于计算机程序员的书吗?”
  “是的,先生。”
  “但是你不可能读懂它。”
  “是的,开始我读不懂。后来我又搞来了数学和电子学方面的参考书,我尽自己的努力去阅读,去搞懂它。虽然我仍然懂得不多,但已足够激励起我对这一工作的兴趣,而且使我坚定了自己的信心,我能够胜任这一工作。”
  不过,连乔治的父母亲也从来没有发现他的书本藏在哪里,也不知道乔治为什么要长时间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当然也就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怎样用牺牲睡眠时间的办法换来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医生拉了一下下巴下面那块下垂的皮肉,然后说:“你这样干的目的是什么呢?孩子。”
  “我想证明,我对这项工作是感兴趣的,先生。”乔治说。
  “你一定明白,兴趣对你是毫无意义的。你可以被一门学科所吸引,然而,如果你的头脑更能胜任别的工作,那么你就得改行。你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吧!”
  “有人告诉过我这一点。”乔治谨慎地回答。
  “那么,你就相信它吧!这些道理是完全正确的。”
  乔治默不作声。
  安东尼利医生接着说:“或许你相信这样的一种说法,以为学习了一些学科的有关知识,就能使头脑转向某一方面。这就象一个怀孕的妇女,以为只要坚持每天听大量的音乐就可以使腹中的婴儿成为一个作曲家的理论同样荒谬。你相信那些东西吗?”
  乔治脸红了,不过他内心是同意这些理论的。由于他一直强迫自己的思想朝着所希望的方向想,并且确信会有一个良好的开端,乔治绝大部分信心可以说是建筑在这个基础上的。
  “我从来不——”乔治立即发现自己讲不下去了。
  “唉,那都是不真实的。年轻人,你的头脑的型式生来就是固定的,它可以因受到一次沉重的打击而毁坏脑细胞,或者因为一根血管皮裂出现肿块,或者受到一种重要的感染而改变。当然,每次都是越改越坏,但是它决不会受你的一种特殊思想的影响而改变。”
  医生凝见着乔治,然后问:“谁叫你这样干的呢?”
  现在乔治彻底地心慌意乱起来,“没有任何人叫我这样干。医生,完全是我自己的主意。”
  “在你刚开始的时候有谁知道你这样干吗?”
  “没有任何人知道,医生,我没打算做坏事呀。”
  “谁说你做坏事了,我说得是无用的是,你为什么要一个人保守秘密?”医生紧接着问。
  “我,我怕他们会嘲笑我。”突然想起最近和特雷弗扬的一次交谈,幸亏他刚想谈这件事时,立即遭到了特雷弗扬的白眼,故只好守口如瓶,才未泄露秘密安东尼利医生愁眉不展地从一个位置移到另一个位置,看了看那些卡片就扔在桌子上,然后说:“让我再为你做一次分析,因为从原先的分析中我没有得出任何有进展性的结论。”现在,金属线又插进了乔治的太阳穴,嗡嗡之声又响了起来,十年前的情景又记忆犹新了。乔治的手粘糊糊全是冷汗,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唉!乔治懊悔起来,他不该把自己的秘密阅读情况告诉这位医生。他咒骂自己,都是那些该死的虚荣心所造成的不幸。原来想显示一下自己所富有的进取心和积极性,谁知反而暴露了自己的愚昧无知,以致引起了医生的敌意。他猜想医生是憎恨野心勃勃和自作聪敏的人的。现在乔治已经到了一个如此紧张不安的地步,医生的再一次分析也不会有任何积极意义的结果。
  当金属线从太阳穴上取走时,乔治还没有感觉到。医生的眼睛不停地看着他,这才使他意识到金属线被拿走了。乔治竭尽全力想控制自己,现在想当一个程序员的抱负完全抛弃了,就在这短短的十分钟里,一切志向都化为乌有。
  乔治忧郁地问:“我想结论是否定的吧!”
  “否定什么?”医生反问道。
  “否定我当程序员,是不是?”乔治追问了一下。医生擦了擦自己的鼻子说:“你可以拿你的衣服和一切属你的东西到十五(丙)房刚去了,你的档案会在那里等你,那里还会有我为你写的报告。”
  乔治非常惊奇地间:“我不是已经受过教育了吗?我想这是——”安东尼利医生看看书桌说:“一切会给你解释的,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吧!”乔治感到一阵恐慌,他们不能告诉自己的是什么呢?难道乔治只适合当体力劳动者!他们决定训练他去从事体力劳动,并使他适应它。他突然肯定了这一点,差一点要尖叫起来,但又不得不尽力克制自己的感情。乔治瞒珊地回到他曾经在那里等待过的地方。
  可是,特雷弗扬早已离开了那里,对此他倒感到高兴,因为这可以说明他能镇定得足以意识到周围环境中所发生的一切。事实上留下来的人很少。那极个别的几个人看上去好象要间他什么问题似的,由于他们的名字排在名单的最后,大概因为等得太久的缘故,都显得很疲倦了,没有一个人想开口。乔治想,你们有什么资格当技术员呢?
  而我又为什么要当一个体力劳动者呢!现在要让他当一个体力劳动者是确定无疑的了。
  有一个穿红色制服的向导,领着乔治沿着喧闹的走廊走去,走廊的两边有一排排隔开的房间,里面可以容纳一群群人,一边是两间,另一边有五间。发动机的技工、建筑工程师、农学家——这里有成百种可以列举出来的职业。而乔治这时候最痛恨的是:统计学家、会计……他恨他们,因为他们只知道自己有很好的学识,但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而乔治却仍然一无所有,并且还得面对某种严重的官僚作风他被带进了十五(丙)房间,他独自一个人留在空洞洞的房间里。
  顿时,乔治的精神振奋起来,他猜想,假如这里果真是体力劳动者这一等级的房间,那么早就应该有一打一打的年轻人在了。这时,隔壁房间的一扇门拉了开来,一个上了年纪的自发老人走了出来。老人微笑着,露出了整齐的牙齿,很明显那些都是假牙,但是老人的脸仍然是红润的,没有皱纹,说话的声音也很响亮。老人说:“晚上好,乔治我们这个部门到现在为止仅仅只有你一个人。”“只有一个吗?”
  乔治茫然地问。
  “不,成千个在地球上。当然,是成千个人,你决不会感到孤独的“我不明白,先生,我的等级是什么?正在发生什么事?”乔治气愤地说。
  “别着急,孩子,你没问题。对任何人都可能发生这类事情。”
  人伸出了手,乔治机械地握住了它,它是温暖的。老人也紧握着乔治的手说:“坐下,孩子,我是山姆·叶连夫德。”乔治不耐烦地点了点头“我希望知道的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先生。”
  “当然,首先你不可能是一个计算机程序员。乔台,我想你大概已经猜到这一点了。”
  “是的,我猜到了,”乔治抱怨地继续说,“那么,我将成为什么呢?”
  “需要向你说清楚的就是这一点,乔治。”老人暂停了一下,然后小心他说,“你什么也不是。”
  “什么?”乔治吃惊了。
  “什么也不是。”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们不能分配我一个职业呢?”
  “对不起,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乔治,这是由你的大脑结构所决定的。”听了这话,乔治的脸色变得灰黄,他的眼睛都鼓了出来:“难道我的头脑有毛病吗?”
  “关于你的头脑是有些问题,在涉及到你的职业级别时,我认为你可以称它为毛病。”
  “这是为什么?”
  叶连夫德耸了耸肩膀说:“我相信你知道地球上是怎样实行它的教育计划的,乔治。实际上任何人都可以汲取任何知识,而我们只是尽可能做到在职业分配上,某种脑型同某种职业所需要的某种知识相一致。”
  “是的,我懂了。”乔治点点头。
  “不过,偶尔也会碰到一个年轻人,他的头脑不适合接受任何添加的知识。”
  “那么,你以为我是不能被教育的人了。”
  “我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我要说明,这是大小看人了。我理解力很强,我能够明白——”乔治无可奈何地把四周打量了一下,似乎想方设法寻找一些办法来证明他有一个很起作用的脑子。
  “请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叶连夫德说,“你是理解力很强的人,关于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你的理解力超过了一般水平。不要误解我的意思。”叶连夫德继续解释说:“毫无疑问你是聪敏的,甚至比一般人更聪敏。不幸的是,你不能控制自己的头脑(使它多增加些额外知识或者不加任何知识)。其实,到这儿来的都是些聪敏人。”
  “你以为我甚至做一个普通劳动者的资格也没有吗?”乔治忍不住地喊了出来。不过他又觉得做一个劳动者也比现在的情况来得好些乔治说:“难道做一个劳动者还要什么条件吗?”
  “可不要轻视普通劳动者,年轻人。任何工作都需要知识,你以为当一个劳动者就不要生产技能吗?劳动者也要经过挑选,他们还需要有健康的体魄。你不属于这个类型,乔治,抛开这个念头吧!”叶连夫德笑着开导乔治。乔治虽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不大健壮,气恼他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人可以没有职业。”
  “是不大多。”叶连夫德也承认这一点,“但我们可以保护这些儿”
  “保护他们吗?”乔治有点发慌了,他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惊恐。
  “对,你将被送到一颗行星上保护起来,等你离开那里时,我们已经往你的头脑里填满了知识。”
  叶连夫德笑了起来,这是一种充满爱怜的微笑,它使乔治觉得自己是属于他的了,而又觉得失去了一切自由。乔治问:“你的意思是说我将被送进监狱吗?”
  “当然不是,你将和你的同伴们在一起。”叶连夫德尽量用话安慰他但乔治却象听到一声响雷在耳边轰鸣。叶连夫德又说:“你需要享受特殊的待遇,我们会尽可能地照顾你的。”乔治不禁地发抖起来,而且大声啼哭。叶连夫德在走到房间的另一头,低着头似乎在沉乔治努力抑制着自己痛苦的抽泣,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母亲以及朋友们,甚至想到了特雷弗扬,更多的想起自己所蒙受的耻辱,他倔强地说:“可是,我已经学会了阅读。”
  “凡是有头脑的人都能学会阅读,我们从来没有发现有过例外而我们的任务倒是专门研究例外。乔治,当你学习阅读时,我们已经注意着你头脑的类型。当然你的头脑的特色早已由医生写了报告叶连夫德这样回答他。
  “那么,你就不能试着教育教育我吗?而你还根本没有试过呢乔治对此是感到气愤的。
  “法律禁止我们剥夺你的学习权。乔治,现在这样做对你并没不好,我们会向你家里作些适当解释,使他们不至于因此惊慌不安在你将要去的地方,你可以得到一些特权。我们会给你书看,你可学习那些你愿意学的东西。”叶连夫德仍然不停地解释着。
  乔治沉默不语,突然他的脑子里闪出了一个顽固的念头:“那他……”
  “什么?”叶连夫德问道。
  “是安东尼利那个狗东西坑害了我。”
  “不,乔治,你完全搞错了。”
  “别对我说这些。”乔治显然陷入了狂怒,“那个无耻的杂种,把我出卖了,因为他知道我太聪敏了,对他有所妨碍,我已经读了那么多书,而且正为着我的理想在奋斗。够了,你想得到些什么好处吗?休想!我要离开这儿,我要到处去揭发你的诬陷鬼计……”乔治大声头叫着。
  叶连夫德摇了摇头,轻轻地按了一下电钮,立刻走进两个人来他们分别站在乔治的左右两侧,把他的手臂扭到身后,其中一个人在他的右肘部打了一针,催眠药注射进他的血液。他立即感到浑身无力,脑袋低垂了下来,膝盖也软了,只有靠那两个人架着,才能勉强地挺直身体正象他们所说的那样,他们尽力照顾乔治,待遇确实是非常好,也非常仁慈。但这种方式,乔治总是觉得自己成了一只生病的小猫似的,受到人们的怜悯。
  他们告诉乔治应该做起来,应该对生活产生兴趣。并且还告诉他,大多数来到这里的人,开始时都采取这种绝望的态度。希望乔治下要这样,还是振作精神。可是,乔治根本就不愿意听这些话。后来,叶连夫德特地来看他,告诉乔治,他们已经通知乔治的父母:乔治已经离开,进行特别分配。
  “那么,父母亲已经知道——”乔治轻声问。
  叶连夫德立即向乔治保证说:“我们没有把详细情况告诉他们。”
  最初,乔治拒绝吃东西,他们只好通过静脉注射的办法来供给营养,把尖尖的针刺入乔治的手臂,并且派专人看管着乔治。后来,亨利搬进他的房间和乔治同住,乔治这种倔强的态度却换来了这个更糟的结果。
  有一天,在百无聊赖之中,乔治要求找本书来看看。亨利是经常看书的,听了乔治的请求后,宽厚地微笑着。这倒使乔治马上想收回刚才的请求,因为他绝对不希望使他们感到某种满意。虽然乔治没有指定书名,亨利给他带来一本化学书,书很厚很厚,字却很小,里面言许多图片。这是给青少年看的书,乔治气恼地把书对着墙壁扔去,他扔得很重。原来他觉得,他在人们的眼里永远是一个青少年似的,一个永远需要接受教育的人,不过,还有一些特殊的书籍是专门为乔治准备的。他满腔愤怒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一个小时过去了,乔治还是气呼呼的。终于他还是把书捡起,开始阅读。
  乔治只用一个星期就看完了这本厚书,然后要求亨利替他再换一本。
  “你希望我把第一本书再拿给你吗?”亨利问。乔治大力光火,这本书中的一切他都看懂了,为什么亨利还要这样问他?但亨利却对乔治说:“好好回想一下你所看过的东西吧!必须记住它。书是需要反复阅读的呀!”
  就在这一天,乔治同意跟亨利一同去观光。他跟在亨利后面,用一种不满的目光看着周围的一切。这个地方绝对不是监狱,因为这里没有围墙,没有锁门的大锁,也没有任何看守人员。可是,再仔细看看又象一个监狱,因为住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自由,不能外出活动。乔治看到许多其他人都跟他一样,这毕竟是一种莫大的安慰现在他相信,原来世界上并不是他一个人受到了伤害。他问亨利:“这里一共有多少人?”  “二百零五个,乔治,世界上类似这样的地方还不止一个。”
  当乔治走过时,两边的人都盯着他看,无论他走到那里,都是一样。当他走到健身房边,绕过了网球场,刚要走进图书馆时,那里又有一群人好奇地盯着他看,
  乔治竭力避开了他们的视线。其实,这些人并不比乔治好多少,他们有什么权利这样看他,这些人大多数在二十岁左右。
  乔治突然问亨利:“年龄稍大一些的人要干什么呢?”
  亨利说:“这个地方是专门给年青人待的。”然而,亨利猛然觉察到乔治的话中还有另一种含义,他若有所思地摇摇头说:“这里没有什么可以使你向往的东西,不过为年龄较大的人准备了专门房间。”
  “谁去呢?”乔治又追问了一句,他实在太想知道这些了,他是多么怕失去这个了解情况的好机会啊!
  “你可能去,当你再长大一些,你会发现自己和一些男女在同一房间。”亨利回答他。
  顿时,乔治十分激动起来:“也有女人吗?”
  “当然有,你以为女人就可以免除这类事情吗?”
  乔治怀着激动的心情,以极大的兴趣考虑这个问题,他感到非常激动,不由想起了那天在等待分配时所想到的东西———然而,他迫使自己不去追忆那些。
  亨利在一个房间的门口停住了,那里有一架闭路式电视机在播放,还有一架台式计算机,有五、六个人围在电视机旁。亨利告诉乔治:“这就是教室。”
  “是什么?”乔台惊奇地问。
  “年青人在这里接受教育的地方。”哈利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里不是采用传统的教育方法。”
  “你的意思是他们正在把一点一点的知识塞进脑袋里去。”乔治说。
  “是的,这是一个古时候每个人都得用的方法。”
  自从乔治来到这里以后,他们经常告诉乔治许多东西。但他想不通,这样做有什么用处呢?难道这就意味着在整个世界上的人都吃熟食,而却让他一个吃生食,而且还要让他感到满意?于是他说:“为什么他们想一遍又一遍的积累知识呢?”
  “为了消磨时间,乔治,还因为他们是好奇的。”
  “他们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吗?”
  “这样可以使他们愉快些。”
  乔治考虑着这个不解的问题,慢慢地入睡了。到了第二天,他向亨利提出:“可以让我到教室里去吗?在那里我可能会取得一些进展。”
  亨利满腔热情地答应了乔治这个要求:“当然行。”
  时间一天一天流逝,乔治的怨恨与日俱增。他对许多问题想不通,为什么有些人一遍又一遍地要他搞懂那些知识?为什么必须反复阅读同一本书呢?对于数学公式之间的联系为什么就不能马上弄懂呢?在他看来,其他地方的人不一定都是如此。
  天长地久,乔治决定放弃这种学习。,于是他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去上课。后来,他又回去听课,看电视,不过也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混日子罢了。最后,乔治在院子里得到一个工作,他的任务是浇灌各种蔬菜和打扫卫生。就是这样的工作,据说还使他升了一级。
  但乔治可不是那样好愚弄的人。本来,这个地方应该,而且可以达到很高的机械化程度,可是,现在却搞得如此糟糕。他们是故意把这些艰苦的劳动留给年青人干的,以便使年青人产生错觉,以为这类工作是值得花时间的,是有益的。乔治一下子就识破了这个阴谋,当然他不会如此受人摆弄。
  他们付了一小笔工资给这些年青人,让其自由地去购买一些奢侈品,或者把钱积蓄起来留到年老时亨用。乔治也把这些钱放在一个瓶子里,而瓶子则放在一个小房间的架子上,不过乔治一点也没有考虑过自己到底积蓄了多少钱,他也不想去关心这件事。
  乔治已经到了交朋友的年龄,但他却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他现在已经不再考虑自己被分配到这里来工作的理由,因此乔治可以一连好几个星期不再梦到安东尼利的那个丑恶样子:那粗俗的鼻子,垂肉的头颈,还有那总是用斜视的眼光看别人的讨厌相。就是他把乔治推进了火坑。等到乔治一觉醒来时,一切都已经完了。只有亨利拼命地拖他去干那些他不愿意干的事。
  二月里的一个下雪天,亨利对乔治说:“多么令人惊奇的事啊!我看,你已经适应了这里的一切。”
  这天正好是二月十三日,乔治记得非常清楚,因为这是他十九岁的生日。
  三月又过,囚月方尽,不久五月又来了。五月唤醒了乔治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感情。不,他并不适应这里的一切。以前度过的所有五月,对乔治来都是悄悄地从他身边流逝而过的,而现在乔治却是精神萎靡地毫无颈头地躺在床上,这年的五月和以往的任何五月都不尽相同。
  乔治知道,在地球上所有地方都要举行奥林匹克节,年青人可以参加他们喜爱的技能比赛,以争取优异成绩而觅得在其它新世界中有一个好的工作岗位。在那里到处都是节日的气氛,激动人心的义论,来自遥远的外太空世界的新的广告吸引着许许多多年青人,成为鼓舞人们上进的动力,还有胜利时的光荣,失败时的刺激……所有这一切都是美好的,有趣的。围绕着这一崇高主题,从儿童时代起乔治就编织了多少美妙的梦,而现在——从乔治的声音里流露出不可克制的强烈欲望,以至根本无法忍耐,他说:“明天就是五月一日,奥林匹克节来了。正是这个原因,导致了他和亨利第一次争吵,他大大地对着亨利发了一通牢骚。亨利目不转睛地盯着乔治看,然后说了一句:“一个安抚心灵的地方。”
  乔治脸红了,安抚心灵!他根本不想听,仍然用不变的调子说:“我准备离开这里。”
  很明显,说这句话是一时冲动,但当他讲出这句话以后,倒使他第一次明确“走”这个念头。
  正埋头看书的亨利惊奇地抬起头来:“什么?”
  乔治知道现在他应该说些什么了,他叫嚷着:“我要离开这里。”
  “那是可笑的,坐下吧!乔治,冷静些!”
  “哦,不,我告诉你,我之所以到这里来完全是由于被人坑害了。就是那个安东尼利,他讨厌我。谁允许他们用留在卡片上一些怪符号来决定一个人的终身。”乔治愤愤他说。
  “那么,你还回来吗?”亨利问。
  “留在那里,直到问题解决为止。我要去找安东尼利算账,狠狠地揍他。我要迫使他承认这些事实。”
  乔治沉重地喘着气,但感到异常兴奋。奥林匹克月来临了,不能让它白白地过去。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机会,要是让它过去了,一切就会落空。
  亨利从床上爬起来,站在地下,温和地对乔治说:“假如是我们伤了你的心——”
  乔治扭过身子,摆脱了亨利,对他说:“你认为你所说的都是事实吗?我要证明这一切全不是真理。为什么呢?你看,门是开着的,并未上锁。从来也没有人告诉我说不能离开这里,我一定要走出去。”
  “好!那么你准备去哪里呢?”
  “到最近的一个航空集散站去,然后再到最近一个奥林匹克中心我已经积了一些钱。”
  乔治摇晃着那放钱的瓶子,里面装着他积蓄起来的工资,那些硬币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这最多能维持你一个星期的生活费用,那么以后怎么办呢?”
  “我以为会找到固定的工作做。”
  “到了那时,你将象蜗牛似的慢吞吞地爬回这里。”亨利用讽刺的口吻说,“到那时,你所取得的进步就全完了,你又要重新开始一切。
  会后悔莫及的,乔治。”
  “不。我决不留在这里,”乔治斩钉截铁地说。
  “请原谅我所说的一切,留下吧!怎么样?”亨利再次请求他留下。
  “怎么,你企图阻止我吗?”乔治发怒了。
  “不,我不想这样做,这是你自己的事。然而,如果你以为这是你闯世界的唯一的一条路,那么,你一定会碰得头破血流地回来。走吧——走吧!”亨利深沉地说了这些。
  乔治现在站在门口,回过头来看了一下亨利说:“我打算——”他又回到房里,慢慢地拿起装日用品的一个袋子,“——我想你不会反对我带走一些简单的行李吧!”亨利耸了耸肩,他没有表示什么,重新躺在床上看他的书了。乔治在门口徘徊了一阵,但亨利不再看他乔治咬紧牙关,愤怒地走到夜幕笼罩的外面。在离开这里之前,他原来以为会有人阻止他,使他感到高兴的是没有遇到什么太麻烦的事乔治向一个夜餐馆的服务员打听去航空集散站的路,他又担心警察会叫他,但没有叫。乔治招呼了一辆摩托快艇把他送到机场,幸好驾驶员什么话也没有间他。
  乔治不想再留在这里,当他到达机场时,他显得忧心忡仲。他已经不记得外太空世界的情景,他被职业问题弄得焦头烂额。就是倾店服务员也有写着自己名字的登记卡,证明是一个正式炊事员,开摩托快艇的人也有他的许可证,证明是一个正式驾驶员。而乔治的登记卡上还是空白,他感到无职业的痛苦,更坏的是,他感到自己的一切都已经被剥夺了,没有一个人需要他,甚至没有一个人带着疑问来研究他,或者要他出示职业证明。乔治苦恼极了,他想:再没有什么比一个人被抛弃的滋味更难受了……
  乔治买了一张到山纳·费兰克斯口的飞机票。此外,没有比清晨更早离开这里到别的奥林匹克中心去的航班了,而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现在,乔治一面乱挤在候机大厅里,一面注视警察,他没有发现警察跟踪的迹象。
  在中午之前,他到达了山纳·费兰克斯口城。
  一下飞机,他就被这个城市里的喧闹声搞得头晕眼花。这是他所见到的最大的一个城市,这一年半来,他已经习惯于安静和清闲了。更糟的是,正值奥林匹克月,他立即意识到这些喧闹、兴奋和混乱全是由此发生,而使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目前的困境。
  为了方便各地来的旅客飞机场上设立了奥林匹克广告牌,有一群人正围着一个人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每个重要职业都有它自己的广告牌。每个箭头都标明了到奥林匹克大厅去的方向。到了那天,各种职业的竞赛,都将在那里举行。这是由外太空世界发起的,个人代表或某一城市的代表都可以参加比赛。不过,这完全是当时的规定。
  乔治曾经在报纸上和电影上看到过不少说明书,还在电视屏幕上观看过这种比赛,甚至还亲眼看过一次由小贩参加的奥林匹克比赛。但是,他没有想到银河系中的各个行星都有这样热闹的类似的奥林匹克比赛,眼前的情景已足以使他兴奋起来。这种兴奋,一方面纯粹是由于比赛情景而引起的,另一方面也是为自己的出生地而感到骄做。
  乔治发觉自己想要靠近广告牌是很困难的,因为广告牌被一群旁观者的围得水泄不通。看样子,这群人以前也参加过奥林匹克比塞然而,他们取得什么成绩呢?什么也没有。假如,他们在某次比赛中获胜,那他们就会到其他外太空世界去服务,而不会留在地球上。他们中无论何人,都是从一开始起就找到了地方范围的职业,也就是说,他们不适宜干那些高度专业化了的职业。
  但是,现在这些失败者却站在那里,一本正经地在估计和猜测新的比赛者和年青人的成败。唉!这些人真讨厌。
  乔治多么希望他们来评论他自己啊!他盲目地跟着广告牌前的队伍移动着脚步。他已经吃过早饭,还不觉得饿,只是有些害怕。他现在正处在一个大城市的奥林匹克比赛前的混乱之中,这个城市充满了强者,却没有一个人来询问他,也没有人会关心他。
  是的,没有任何人来关心他。乔治不由想起了在“教育所”里的情况。他们是那样的关心他,爱护他,简直把他当成了一只生病的小猫咪,这只小猫咪终于离开了那里的照护,现在处境很糟,能干什么呢?即便到了山纳,那么又能干什么呢?乔治的思想苦恼极了,能到警察局去吗?不,他激烈摇着自己的脑袋,仿佛在和别人争辩似的。
  突然,广告牌上的一些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里写着:冶金专家,下面用更小的字写着:金属行业。在一大串名字下面,又有一行铅字由挪飞发起举办。这马上引起了乔治惨痛的回忆,他自己曾经和特雷弗扬争论过,他是如何自信自己会成为一个计算机程序员,而且十分肯定一个程序员的地位必定比一个冶金专家的地位来得高。他非常得意地认为自己一定是对的,而且十分自信自己是聪敏的——多聪敏啊!乔治曾经在那个杯着小心眼的恶意的安东尼利面前夸过口。当他被叫到自己的名字,看到将离开还站在大厅里的特雷弗扬时,他是多么坚信,自认为自己必定能成功,现在看起来,这一切是多么可笑啊!
  乔治轻轻地鸣咽起来,又沉重地叹了几口气。有几个人见此情景,回过头来看看他,然后又匆忙地走了。人们急急地掠过他的身边,把他推向前去,他只是发呆地凝视着那块广告牌。
  似乎正是这块广告牌才勾出了他的心思,他突然想起了特雷弗扬,在那一刹那间,广告牌上好象出现了特雷弗扬的名字。
  真的是特雷弗扬的名字,而且在下面还出现了他的家乡的名字。唉!这难道是真的吗?特雷弗扬一定要到挪飞来,他的目标就是挪飞。他始终坚持到挪飞去,而现在的比赛正是挪飞发起的。
  这肯定是老朋友特雷弗扬了。乔治毫不犹豫地朝着比赛的方向走去。他叫了一辆摩托快艇把他送到比赛地点。
  一路上,乔治猜想着:特雷弗扬真干上这一行了,他希望当个冶金学家,现在,愿望终于实现了。
  乔治感到一阵凄凉,好象他从未感到过,象现在这样的孤场队伍很长,透拖地在比赛大厅门外等着。很明显,冶金学家奥林匹克比赛肯定是一场激烈的,引人入胜的战斗。至少,大厅上空笼罩的气氛说明了这一点,围观的人群如此之多也说明了这一点。
  这一天应该是个雨天,乔治看天空的颜色作出这样的判断。但是山纳从海湾到海洋上,全都布满了一层保护物,当然,这是需要相当大一笔费用。但是,所有的开支都是由外太空世界提供的,希望能把一切都弄得舒适些,使比赛者的生活能心情满足,比赛时拿出叫平来以便他们可以从中挑选出高水平的人到他们那里去工作。所以,他们愿意支付一笔费用给地球。这通常是由发起的行星单位直接付给举办奥林匹克比赛的地方政府。这笔钱足可以维持整个城市在奥林匹克比赛期间成为一个异常愉快的地方,山纳的人是很知道怎样操办这些事的。
  乔治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他蓦地感觉到有人轻轻地按了一下他的肩膀,同时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要排在队伍里吗?年轻人”  原来队伍在乔治不注意时向前移动了,而乔治仍旧立在队伍外面。他急忙赶上去,并轻轻声他说:“对不起,先生。”
  乔治很不好意思地看着自己外衣的肘部上裂开了一条两指宽的大口子,站在他身旁的人愉快地点了点头。
  这个人长着一头硬头发,穿着一件式样陈旧的毛线衣,他向乔治解释说:“我可没有一点挖苦你的意思。”
  “请别见怪了。”乔治连忙回答。
  “那就好,”那个人带着一种悦耳之声说,“我并不认为你故意捣乱而站在队伍外面,所以我才向了你一声,完全出于偶然,我想你大概是个……”
  “一个什么?”乔治机警地问。
  “哦,当然是一个竞赛者罗!你看起来还这样年轻。”
  乔治连忙转过头去,他再也不感到这个人的声调是那么动听,而是感到与这个多管闲事的人呆在一起是多么可怕。有一种奇怪的念头在乔治的头脑中打转:难道教育所已经为他向各地发了警报吗?
  难道他的照片已经发到各地了吗?难道这个灰头发的人凑近他,是为了看清楚他的容貌特征吗?不,至少他还没有发现任何被监视的迹象。他仰起头,看了一下在城市上空的防护罩上移动着的条幅式的新闻报道,立即又不感兴趣地把视线移开了。这些东西对他有什么用呢?因为没有一条报道涉及到乔治本人。这正是奥林匹克比赛期间只有胜利者才值得这样大力宣传,还有各个地区、各城市所获得的奖品才值得如此津津乐道。象这种情景还将持续几个星期,而各个地方都如此。
  乔治向前探了一下脑袋,并把手塞进口袋里,决定要更加小心警慎些做事。他又放松了一下全身的肌肉,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没有因此而感到安全一点。乔治已经走到比赛大厅的门口人:没有什么警察来拍他的肩膀,于是他飞快地跑进了大厅,他一直向前跑去。
  使他感到不安的是,一个灰头发的人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乔治把头调过来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刚才排在他后面的那个人。好在那个人除了偶尔停留,或者微笑一下外,并没有大多的注意他。乔治四处打量着,是否能找到特雷弗扬的影子,这是他此时此地唯一关心的事。
  比赛大厅的形状是一个标准的椭圆形,供观众坐的两个楼厅围绕在场子边上,比赛者们都在场子中间,机器也放在那里。观众坐的每张上凳上都有一块黑色的进度报告牌,上面写着参加比赛的人的名字和所属竞赛团体。比赛者们在场上有的在看书,有的在相互谈话,有一个人则在不断地检查自己的手。
  乔治研究贴在他坐的椅背上的节目单,他看到了特雷弗扬的名字,号码是“12”,乔治感到有点气恼,他们竟是在这样的地方会面他从比赛者的背影上,辨别出特雷弗扬。特雷弗扬站在场子上,手插进衣袋里,背朝着机器,两眼凝视观众。尽管乔治看不清特雷弗扬的脸庞,但凭这熟悉的神态,就可以认出特雷弗扬。
  乔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现在他极想打听到特雷弗扬是否能取得优胜。乔治很希望特雷弗扬名列前茅,但同时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忿恨在心中升起。乔治不过是作为一个无职业者坐在这里观看特雷弗扬比赛,而且他是以一个正式的冶金学家在此时此刻比赛,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乔治很想了解特雷弗扬是否在参加工作的第一年就加入比赛。有些人是会这样的,只要他们对自己有信心,完全可以投入比赛。当然,这可能会冒一点风险,假如特雷弗扬是这种情况,那么他也许不会取得很好的成绩。乔治为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感到羞愧,因为他连参加比赛的资格也没有。他向四周看了一下,大厅里的观念挤得满满的,这是一次很隆重的奥林匹克比赛,意味着在竞赛者中会有不少强者。
  “哦,奥林匹克,”乔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为什么要叫“奥林匹克呢?他搞不懂。记得还在很小的时候曾经间过父亲:“为什么他们称为奥林匹克?爸爸。”
  “奥林匹克就是意味着比赛。”他的父亲说。
  “我和特雷弗扬的争斗也是一场奥林匹克吗?”乔治问。
  “不,奥林匹克是一种特殊的比赛。好了,孩子,不要再问这些傻问题了,等你接受教育以后,你会懂得这一切的。”父亲回答他。
  想到这里,乔治不由得叹了口气,重新在位置上坐正。
  “当你接受教育以后,会懂得这一切的。”有趣的是,记忆中的那些事,如今竟是这样清楚。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会说:“假如你能得到教育。”真的,乔治总是天真的提出一些傻问题,现在他还是这样。似乎乔治的头脑里有一种天生的不能接受教育的特性,而且专门靠提出问题来掌握一些知识,这对于他来说可能是一种最好的学习方法。在教育所里时,他们也是鼓励乔治这样做的。因为这样做适应于他头脑的类型,这是唯一的好方法。
  乔治突然有点愤慨起来,是什么恶魔在迫使他出现这个念头呢?
  难道是因为特雷弗扬出现在他的面前了吗?特雷弗扬是奥林匹克竞赛者,而他会这样甘心情愿放弃这场竞赛了吗?不,决不能,他不是一个低能者。乔治在心理反反复复地对自己说着,直到一个人碰到他的脚,才恍然大悟地发觉观众的叫喊已经洋溢了整个大厅。在中心的一个包厢里挤满了一群穿挪飞制服的随行人员,在他们的上方有一块板上写着大大的字:“挪飞。”
  “挪飞”是一个拥有大量人口,技术高度发展的,具有文明道德的第一流世界,也许这是银河系里最美好的一个世界,是地球上的人都巴不得有一天能到那里安居乐业的一个世界,人们即使自己不能到“挪飞”去生活,也指望能看到自己的子孙住在那里。乔治着记得特雷弗扬就曾坚持把“挪飞”作为一个奋斗目标——而他还为此和特雷弗扬发生过争执呢!
  观众头顶上空天花板上的灯熄灭了,四周的墙上发出了光亮,竞赛者都站在中心的出口处等待着命令。乔治再次试图想辨认出特雷弗扬来,然而离得实在太远了,没有成功。
  广播里传出清脆的声音:“尊敬的挪飞发起者,女士们,先生们,有色金属冶金学家奥林匹克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参加这次竞赛的人——”
  乔治仔细地,认真地听着读的那张节目单。名字,出生地,受教育的年限,他都听得很仔细。每个名字都得到观众的欢呼,而来自“山纳”的竞赛者尤其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读到特雷弗扬的名字时,乔治被一片呼喊声以及狂欢地挥手的情景惊呆了。  灰头发的人坐在乔治的身边,简直被乔治的神态吓楞住了。乔治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惊讶地凝视着前方坐在他邻座的人斜过身子来说:“我的家乡没有人到这儿来参加比赛,你想找什么人吗?”
  “不。”乔治连忙收回了目光。
  “我注意到你一直在向一个方向看,你要借用一下我们眼睛吗?”
  “不,不必了,谢谢你!”乔治心想:这个老傻瓜为什么不去管自己的事,却专盯着我呢?
  广播员继续播送着有关比赛的各种细节问题,以及得分标准等等。最后播音员讲了一个主要问题,观众们都静静地听着:“我们将发给每个竞赛者一根含有未知成份的非金属棒,要求竞赛者提供样品,分析鉴定金属棒的成份,并用百分数表示结果,要求精确到小数点后面四位。每个人可以用一架微型摄谱仪来进行工作,这是最先进的Fx一2型仪器,利用它可以不必象常规分析那样麻烦。”观众们发出了一片赞叹声。广播员又说:“要求每个比赛者先检查一下自己的仪器和机器,并且进行适当的调整。调整的时间将在总时间中扣除。所有的竞赛者都准备好了吗?”五号竞赛者上方的牌子发出了闪光的红色信号。五号运动员跑出了比赛场,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这引起了观众们一片善意的嘲笑声。
  “所有的竞赛者都准备好了吗?”广播员又问了一声。
  没有一块牌子发出信号。
  “还有什么问题吗?”
  仍然没有信号。“那么你们可以开始了。”
  当然,观众中没有一个人会去注意竞赛者的技术工作,他们不懂冶金分析这一行,他们只是注意地看着记分牌,他们关心的只是谁获得冠军,谁是亚军,谁是第三名。他们为那些为之打赌的竞赛者而担也巴望看到这些人的胜利,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乔治也和其他人一样,他的目光从一个竞赛者身上移到另一个竞赛者身上,竞赛者们都在认真地忙碌着操作。可是乔治却不懂他们在干什么,乔治也不懂特雷弗扬现在是怎样干的。突然,17号竞赛者上方的记分牌亮了:“金属板的焦距没有对准。”观众顿时狂热地欢呼起来,当然,他的判断有可能对也可能是错的,但观众并不介意,他们只是为他第一个找出机器的毛病而欢呼。其他的牌子也都亮了,乔治注意到12号,即特雷弗扬的牌子是最后一个亮的。竞赛者们又开始紧张地工作起来17号最早结束了,4号仅次于他两秒钟,然后一个接一个结束,只有特雷弗扬仍然在工作,所有的竞赛者都站在旁边等着他,特雷弗扬是最后一个结束的人。
  整个比赛结束了,但是一切还没有完,官方的通告自然还得耽搁一下。时间浪费一点算得了什么,要紧的是名次必须必须准确无误,有一大堆因素需要评判员认真考虑呢!最后,播音员的声音终于响起“冠军,第17号,时间是……”,第二名是8号,第三名是4号,至于十二号,连提也没提,特雷弗扬是名落孙山了。
  乔治拼命挤出站着一大群竞赛者的大门,那里有一大堆人围着优胜者,亲属们眼睛里流着激动的泪水向他们表示祝贺,新闻记者则围着最高得分者进行现场采访,或者是家乡来的男孩子们要求他们签名。总之,他们成了所有的人的追求者。女孩子们也不例外,她们总是追逐着最高得分者,几乎都向往到挪飞去。
  乔治神情不定,他找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山纳”离开他的家乡太遥远了,特雷弗扬在这个地方会有什么人来安慰他呢!一群竞赛者出现了,他们轻声地笑着,一边高兴地点头,一边讲话。而警察远离这群人,以便让出一条通道给他们走出去。每一个得高分者周围都有一群人簇拥着,好象是一块磁铁,吸引住很多小小的铁屑。
  当特雷弗扬走出来时,门口几乎已经没有人了。他的嘴边叼老一支烟,眼睛朝下看,就这样走出了大厅。这是乔治离开家乡一与半,不,几乎是象十年半这样漫长的日子里第一次见到家乡来的人。乔治感到十分惊奇,特雷弗扬一点也没有长大,还是一年半以前他最后一次见到时的那副样子。
  乔治向前一跃,叫了起来:“特雷弗扬。”
  特雷弗扬楞住了,他凝视着乔治,把手伸了出来:“乔治,讨厌的家伙。”几乎同时,特雷弗扬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欣喜的笑容,但是乔治还没有来得及抓住他的手,他却已经缩了回去。
  特雷弗扬急促地回过头去,指了一下大厅,阴沉他说:“怎么,刚才你在那里了吗?”
  “是的。”乔治说。
  “看见我了吗?”
  “看见了。”
  “我干得不好,对吗?”特雷弗扬扔掉了手中的纸烟,并且用脚狠狠地踩了一下,然后调转头去看大街。街上先前的那群人正慢悠悠地走着,向摩托快艇走去。
  特雷弗扬沉重说:“这算得了什么?这仅仅是我失去的第二次机会。在今天这个打击以后,挪飞可能会成为我的一种动力。还有其他星球可能会需要我去的。不过,乔治,自从‘教育日’以来,我一直没有看到过你,你到什么地方去了?你的父母说你属于特殊分配,但不知道详细情况。而你从来没有写过信给我,你是可以写信的。”
  “是的,我当然会写。”乔治又说:“对于这件事,我感到十分抱歉。”
  特雷弗扬却客气他说:“用不着这样。我告诉你,挪飞可能是耍了个花招——唉,我应该在比赛前就知道这一点。他们好几个星期以来,一直说比赛时用日型机器,于是大多数选手把所有的钱都花在日型机器上。而且,以往我接受的是‘亨勒斯’型教育,现在谁会再爱‘亨勒斯’型教育呢?世界现在被G型人群所垄断。唉,他们就不能给我受一些先进的教育吗?”
  “为什么你不对他们叫屈呢?”乔治问。
  “我不是傻瓜,他们将告诉我,说我的脑袋适应成为一个接受‘亨勒斯’型教育的人。你去分辨吧,几乎每样东西都是坏的。你注意到了吗比赛时我是唯一的一个要求调换修理器材的人。”特雷弗扬愤愤他说。
  “可他们把这些时间都扣除了呀。”乔治感到迷惑。
  “是这样,但是为了这些,我已经失去了一些时间,这些时间就用在判断器材中哪部分是不能用的这类问题上了,而这些他们是不会扣除的。如果他们也是接受‘亨勒斯’型教育的人,那我的想法就可以和他们合拍,然而遗憾的是,他们却不是,那么我怎么能比得过他(妮?第一名是一个‘山纳人’,第二、三、四名也都是‘山纳人’,只有第五名是‘路思人’。他们接受的都是大城市式的教育,这是最有效场日型摄谱仪和一切器材都适合于他们,你说我怎么能和他们去比呢?象我这样的等级,我这次参加比赛的名额还是苦苦向一位‘挪(奥林匹克比赛发起人哀求要来的,现在想起来觉得还不如留在家里好。我告诉你,‘挪飞’并不是太空中仅有的一个大城市。”特雷弗扬大场说,好象并不对乔治讲,也不对任何人讲似的,他只是在发泄自己的满肚子牢骚。乔治当然了解这一点,于是乔治说:“如果你在比赛前就知道接受日型教育的人可以被录用,那用你为什么就不能去向他们学习呢?”
  “告诉你,他们和我接受的不是同一类型的教育。”特雷弗扬有点生气了。
  “但你总可以多读一些书吧。”乔治看到特雷弗扬突然愤怒地盯住他看,就吞吞吐吐他说出了这句话。
  特雷弗扬提高嗓子,不顾一切地叫起来:“你想嘲笑我,你以为一切都是可笑的吗?你怎么能要求我去读一些书,去记住那些其他人在比赛时所记得的一些东西呢?”
  “我想……”乔治想解释一下。
  “你去试试看……”特雷弗扬大为光火,“你的职业又是什么呢?说啊,你说啊!”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敌意。
  “我……”乔治讲不出话来。
  “讲下去,讲下去,如果你和我是一样的聪敏人,那么让我来看看你究竟干出些什么成绩。你还是在地球上,我了解你,你决不是一个计算机程序员,你的特殊分配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职业。”特雷弗扬:步紧逼。
  “你听着,特雷弗扬,我是为了一项任命而等得晚了。”乔治努力微笑一下。
  但是特雷弗扬却气势汹汹地揪住乔治的短上衣:“不,不是这样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不敢把一切都告诉我,你究竟在于些什么呢?不要来恼怒我,乔治,除非你比我强,听到了吗?”
  特雷佛扬在一阵愤怒中把乔治揪得紧紧的,一下子两人就撕打起来了。
  正当他们在街上推来推去时,一个警察的可怕声音在乔治耳边响起:“快停下来,放开!”
  乔治的心突然往下一沉,怎么办,警察将会追查他的姓名,要他出示身份证,乔治根本没有身份证。他想,追查和盘间是免不了,这样,他的职业就立刻会暴露出来。在这以前,特雷弗扬一直沉浸在失败的痛苦之中,而现在他可以得到有关乔治职业的最新消息,并带回家乡去到处传播以医治自己心灵上的创伤。想到这里,乔治再也不能站在那里,他挣脱了特雷弗扬就往前跑去,但是,警察大而有力的手按在他的肩上:“停下,让我看看你的身份证。”
  特雷弗扬正在翻寻自己的身份证,并且大声叫起来:“我是冶金学家特雷弗扬,是前来参加奥林匹克比赛的。你最好仔细盘问他一下吧,长官。”
  乔治面对着这两个人,他只觉得嘴唇发干,喘不过气来,连话也讲不出来。
  突然这时有一个声音在他俩身后响起,这声音是轻微的,而且很有礼貌:“先生,请等一下。”
  警察回过头去说:“好的,先生,你有什么事?”
  “哦,这个年轻人是我的客人,他惹出什么麻烦吗?”陌生人指着乔治说。
  乔治感到无比激动,因为他发现这个人正是先前遇到过的那个灰头发的人,此人对乔治点了点头。
  警察对灰头发人说:“这两个人在这里闹乱子呢?先生。”
  “有犯罪行为吗?有没有造成损失?”灰头发人关切地问。
  “没有,先生。”
  “这件事我是有责任的,”灰头发人呈递上一张小小的卡片给警察。于是,局面就一下子彻底扭转了。
  特雷佛扬感受气愤:“怎么,就这样完了?”
  警察对他说,“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走吧!”
  “哦……”特雷弗扬一时讲不出话来。
  “走你的路吧!哦,其他人也可以走了。”
  警察对特雷弗扬做了手势然后又去对付不知什么时候围上来的好大一群人,好不容易才把那群人赶走。
  乔治跟着灰头发人向摩托飞艇走去,但是一到了门口,他裹足不前了。他说:“谢谢你,可我不是你的客人阿。”
  灰头发人微笑着说:“过去不是,可现在是了,让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英吉纳斯克。”
  那么……”乔台犹豫不决。
  “进来’巴,对你不会有任何危害,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尽可放心,我只是希望帮助你省掉和警察打交道的麻烦。”
  乔治不能完全相信眼前这个英吉南斯克。而对于自己,他也失去了控制,他不由自主的跟随着英吉钠斯克进了摩托飞艇,在他可能做出判断之前,摩托飞艇已经离开了地面。他心烦意乱地想,这个人定有很大的权力,他的地位一定很重要,连警察也得听他的。此时此刻,乔治几乎已经忘了他到“山纳”来的真正意图,并不是寻找特雷佛扬,而是想寻找一个有权势的人,请他重新评价自己接受教育的同力。现在,英吉纳斯克可能正是这样一个人,乔治很幸运碰上了他仿佛一切都在变好,一切都有了转机,乔治独自想着,想着。
  在这次摩托飞艇的短途旅行中,英吉纳斯克始终和乔治活泼地交谈着,他指点给乔治看这个城市的界标,谈论他过去所见到的各次奥林匹克比赛情况。不过,乔治是心不在焉地听他讲这些,担忧地观察着飞行的路线。他想,难道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城市了吗?
  摩托飞艇落在一个旅馆的大门口,乔治走了下来,英吉纳斯克说:“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吃饭,好吗?”
  乔治说:“当然好了。”他很自然地笑得露出了牙齿。这时,他才发觉自己少吃了一顿午饭。
  英吉纳斯克让乔治在一片沉默中吃饭。夜幕笼罩着周围的一切,墙上的灯自动亮了起来。饭后,他们坐在一起喝咖啡。
  最后,英吉纳斯克对乔治说:“看你现在的举止,似乎你还担心我会伤害你。”
  乔治的脸红了,他放下了杯子,试图否认这一点。但这时英吉纳斯克大笑起来并且不断地摇晃着自己的脑袋。他慢慢他说:“是这样的,自从我第一次看见你以后,我一直在密切地关注着你,我想,现在我对你已经非常了解了。”
  乔治不由地站起来,他感到一阵恐怖。
  英吉纳斯克让他坐下。“你坐着吧,你只不过是想帮助你罢了’乔治坐下来了,然而他的思想却在激烈地活动着。假如英吉纳斯克知道他是谁,为什么不把他留在警察那儿呢?反而自愿地提供帮助,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英吉纳斯克说:“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帮助你吗?哦,不要惊恐地看着我。过去我无法看出人的心思,正是这次旅行使我学会了从一些能反映人的心理状态的小事中判断一个人的心思,你懂得我阶英吉纳斯克说:“想一想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情况,你正在队伍里寺着看一场奥林匹克比赛,没有什么迹象能说明你准备干什么事。
  的脸显得不正常,手的动作也不协调、在一般情况下,这说明你可碰到什么问题了。我一时无法帮助你,于是就跟随你,坐在你的身我随你一起离去,并听到了你的朋友和你的谈话内容。后来我发现你对一门学科的研究太感兴趣了——很抱歉,假如你当时争论的不是那么激烈,我很可能会让警察把你带走的。现在告诉我,你遇到什么麻烦呢?”
  乔治这时犹豫不决到了极点。如果这是一个圈套的话,那该怎办呢?然而,他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寻求帮助。现在有人愿意共帮助,或许这并非是真正的帮助,因为它未名胜来得太容易了,反使乔治迷惑起来。乔治摇了摇头。英吉纳斯克意味深长地看着场“怎么,不愿意告诉我吗?”
  乔治怀疑他说:“我想你是一个历史学家。”
  “好,我是历史学家。”
  “那么,你现在又是个社会科学家。”
  英吉纳斯克突然大声笑起来,并对此表示歉意,他说,“很抱歉,臣人,我不应该这样大笑,我不是嘲笑你,我是嘲笑地球以及它对自然科学的片面强调,我可以断定你也在建筑部门或机械部门工你对社会科学是完全无知的。”
  乔治问:“什么是社会科学呢?”
  英吉纳斯克说:“社会科学包括许多高度专业化的分支科学,例专门研究培养技巧的科学等等。”他又用解释疑问的口吻补充说,包括解决人生道路上的所有问题,怎么,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想,我能够听懂。”英吉纳斯克继续说:“一个经济学家——目前不是经济统计学而是经济学家——专门从事培养提供满足个体成员全部需要的去的研究。心理学家贝传门从事社会的个体成员及社会对其影响歼究。未来学家专门预测社会未来的发展趋势,而历史学家,即我现在所处的地位。”
  “对,先生,”乔治倾听着。
  “历史学家专门研究我们自己的社会以及其他各种社会情况。”
  乔治对此很感兴趣,他问:“过去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吗?”
  “我将谈到这一点。直到一千年以前,还没有教育,侄少没有我们称之为教育的那种形式的教育。”
  乔治说:“我知道,那时候,人们可以从书本之外学到一些零碎的东西。”
  “哦,你怎么会知道的呢?”
  “我听说的,”乔治谨慎地回答,然后说,“很久以前所发生的令人担心的那些事情中还些有用的东西吧,我希望是这样,对吗?”
  “他们决不会有目的地进行教育,我的好孩子。过去的理论不能很好地解释现在的情况。为什么要一直保持我们现在的教育体系呢?”
  这些事虽然激起了乔治的恼怒,而这个人却保持着良好的涵养仍然谈这个话题。乔治却忍不住说:“因为它是最好的。”
  “为什么说它是最好的呢?现在你听我讲,然后你就能告诉税学点历史是否有用了。甚至在星际航行发展之前的历史——”英吉纳斯克突然停住不说了,惊讶地注视着乔治的脸,“怎么,你以为我们一直有星际航行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先生。”
  “我确信你不会想,而且在四、五千年以前人类被限制在地球表面。即使在那时,人类的文明已发展出相当完整的技术体系,并且人口增加,技术方面的任何失败都意味着大量的饥饿和疾病,要想在人口增长的情况下保持技术水平并加以提高,这就要求培养越来越多的专家和科学家。然而,因为科学在不断发展,使得培养这方面的人才所花的时间也越来越长。随着首次星际航行的成功及随后星际航行的发展,这个矛盾就显得更加尖锐了。事实上,要在一千五百年内真正实现对太阳系以外行星的开拓,由于我们缺少经过严格培养的专业人员显然是不可能的。
  “当一种能储存知识的智能机器人设计出来后,这个问题就出现了转折。曾经在这方面做过一些试验,说明我们有可能发明教育录音带。可以这么说,只要改进这些机器人,在其头部装入一个现成的知识储存器,那么原先的困难就可能得到解决。你对这一切是很了解眠还做过一些试验。通过这种方法我们可以培养出成千上万的专业飞行人员。到那时,我们就可以进行被人称之为‘占领整个字矿的伟大事业。目前银河系中有一千五百颗可供开拓的行星,那里是望不到边际的,你知道这个计划中所有被包括的内容吗?地球输出用于不大专业化职业的教育录音带,并以此来保持银河系文化的统二,就譬如录音带保证我们中的所有人使用单一语言——不要这样惊奇地望着我,其他语言也是可能的,大约有几百种语言在过去已被使用。地球也输出高度专业化的专业人员,并且把其本身人口数量维持在一种恒定的水平上。鉴于他们是以男女平衡的比例加以输送所以他们的作用就如一些自我复制单位,帮助太空世界人口增民在那里人口需要增长。此外,录音带及人员输出的报酬是我们所非常需要的资金,并且它们是我们的经济所依赖的。现在,你总该理解为什么说我们的教育是最好的途径了吧?”
  “是的,先生。”
  “这样解释能使你理解吗?如果不用这样的方法,那未要在一千五百年内从事星际开拓是不可能的事,你懂吗?”
  “懂了,先生。”
  “现在你可以看出历史的用途了吧!”这位历史学家微笑说,“而且我想你一定能够明白我对你感兴趣的原因了吧?”
  乔治楞了一下,他马上从幻想跌回到现实中来。很明显,英吉纳斯克的话不是没有针对性的。他所讲的这一切都是有的放矢的,是为了解决自己的思想问题。乔治感到惶恐,他含糊地问:“为什么?”
  “社会科学家通过社会从事研究,而社会是由人组成的。”英吉纳斯克笑了起来。
  乔治闷闷不乐地对他说,“不错。”
  英吉纳斯克继续解释道“但人不同于机器。从事自然科学工作研究的专业人员使用一些机器协助工作,这时的机器仅仅了解有限的一点情况,而专业人则掌握全部情况。而且,所有机器是同一类型的,这就使得没有必要对其中任何一台机器特别感兴趣。哦,但人类——各人之间的关悉是那样复杂和那样的不同,使得一位社会科学家永远无法了解所有的人甚至无法了解其中大部分的人,明白了他自已的专业特长后,他必须始终准备着研究人,特别是研究那些不同寻常的人。”
  乔治沉闷他说:“就象我一样。”
  “我不能称你为怪人,但你确实不寻常,你是值得研究的人,要是你允许我进行这项研究的话,作为我的报答,我可以在你处于逆境的情况下,我又可以提供帮助的情况下,给予必要的帮助。”这时,乔治的头脑中充满着象直升飞机发出的那种呼呼声——由于整个这一有关人类及通过教育使开拓宇宙行星成为可能的谈话——他用双手捂住耳朵说,“让我想一下。”然后他放开手对这位历史学家说,“你将为我做些什么事呢?先生。”
  “凡是我能做的,我都可以为你去做。”英吉纳斯克笑着说,“我在这房间里所说的一切,都是可以作为罪证而泄露的内情。你说是这样的吧?”
  “我想是这样的,”乔治也笑了起来,“那么请你带我去和一个、空世界的官员,一个挪飞人会一次面吧!”
  英吉纳斯克吃了一惊:“好吧,目前——”乔治打断他的话,认真他说:“这个你是能做到的。你是一个重要官员,当你在警察面前出示证件时,我从警察的眼睛里已看出这一点。如果你拒绝的话,我就不允许你研究我。”在乔治耳朵里,这种愚蠢的威胁声是那样无力,然而对英吉纳斯克来说,这威胁却具有一种强有力的作用。他说:“这是不可能办到的。在奥林匹克月里只见到一个挪飞人——”“没关系,给我安排一个与那挪飞人在电话里通话的机会,我完全能准备这样的会谈。”
  “你认为你能这样做到吗?”
  “我知道我能,等着瞧吧。”
  英吉纳斯克盯着乔治,沉思了一会儿,随后把手伸向电视电话场乔治等候着,他为在整个问题上的新前景而陶醉,他感到浑身都有了力量。这个机会不能失掉,决不能让它失掉,他将成为一个挪飞儿他将离开地球,离开安德烈和那一大群傻瓜。他几乎想大叫一声滚开,低能教育所!
  乔治渴望地注视着荧光屏发亮,这荧光屏将是一扇进入挪飞人住的房屋的窗,一扇进入挪飞人迁移到地球的小居住区域的窗。多好啊!刚在二十四小时内,他已经办成了这么多事情。当屏幕还显得模糊时,里面已经传出哈哈大笑声,屏幕慢慢变得清晰起来,暂时还看不清什么东西,一个个男人和女人的身影在屏幕上掠过。后来听到了一个清楚的讲话声:“英吉纳斯克?他想见我吗?”
  乔治这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啊,那是个挪飞人,一个真正的挪飞人。他有黝黑的肤色,额上有倒梳的黑色卷发,留着稀疏的黑色小胡子,并不狭窄的下巴下面蓄着黑色尖状的胡须,而他的脸的其余部位都十分光场他微笑着说:“拉迪斯拉斯,这说得过火了,这本是合乎情理的事,即:我们能对我们那个逗留在地球上的对象进行暗中监视,他内心有不同的想法是允许的。”
  “内心的想法吗?尊敬的先生。”
  “是的,你知道我正打算今晚去叫你。你知道我只是等着喝完这杯酒。”他把手移到他俩的视线里,同时他的眼睛在盛有很淡的紫罗兰色而味浓的甜酒的小玻璃杯里隐约出现。
  “我不能出现在你面前,因为我害怕。”乔治在那个挪飞人看不到的英吉纳斯克的送话器的有效范围之外,和英吉纳斯克换了位置。
  他需要时间使自己镇静下来,目前,他极需要镇静,他的不安宁似乎除了烦躁的手指震颤外,其他部位都镇定下来了。他是正确的,没有估计错。英吉纳斯克确实是一个杰出的重要人物,挪飞人用他们第一个姓氏来称呼他就是证明。好,这些事情干得不错。乔治在安东尼利那里失掉的东西,可以在英吉纳斯克手中得到。有朝一日,当他最后回到地球时,可以象一个挪飞人那样强大,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叫英吉纳斯克的名字。并且还可以开玩笑地在前面冠以“尊敬的先生一词——在他返回地球时,将和安东尼利算账可以用一年半的时间进行报复。他差一点在迷人的幻想边缘失去控制,但他很快就清醒过来,继续原来的思路考虑下去。
  挪飞人说:“——不能容纳水。挪飞有着象地球文明一样复杂有先进的文化。总之,我们不是‘泽斯顿’。我们必须来到这里,这对某些专家来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英吉纳斯克镇静他说:“你们仅仅是为了新模式而已。实际上,从来没有人断言过,新模式是必需的。真实买教育带和培养一千个技师所花费的钱是一样的多,而且你怎么知道你们会需要那么大的数量呢?”那个挪飞人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笑了起来。
  乔治不知怎的,为挪飞人如此轻浮的态度感到不快。挪飞人说“那是个典型的值得赞许的骗局。拉迪斯拉斯,你知道,我们能充分利用我们所能得到的所有最新模式。今天下午,我召集了五名冶金学家。”
  英吉纳斯克说:“我知道,当时我正在那里。”挪飞人叫了起来:“看着我,仔细看着!我把一切都告诉你。这些新型冶金学家之所以不同于从前那些冶金学家,因为他们知道比曼摄谱仪的用途。这些录音不能作那么多的修改,不能那么多,你介绍这些新模式只是为了使我们购买和花钱,而且——”“我们并不想使你们购买。”
  “不对,你还是把最新型的技师卖给‘兰多努姆’,使他们象我们一样飞速发展。你围着我们象走马灯似的打转,你这个可爱的地球人,但要注意,这里可能有个缺口——”他尖声地笑了起来,就此结束了谈话。
  英吉纳斯克说:“我希望你所说的话全是事实,那就是我和你通“很好,我已经讲了想讲的活,我猜想明年又会有一种新摄谱仪,大概里面只改动很少一部分的元件,让我们再来上当;后年,再后年,一年年地把这套把戏玩下去,这就是你们的希望吧!”挪飞人问。
  英吉纳斯克却说:“我身边有个年轻人,我希望你能和他谈谈。”
  挪飞人不太满意地注视着他说:“哦?讲些什么呢?”
  “我没有办法说,他没有告诉我,甚至连他的姓名和职业也没有告诉我。”
  挪飞人皱起眉头问:“那么为什么要浪费我的时间呢?”
  “他似乎完全相信你会对他所讲的话感兴趣。”英吉纳斯克回答。
  挪飞人更不满了,“这算怎么回事?”
  英吉纳斯克笑了笑”‘就算看我的面子吧。”
  挪飞人耸了耸肩,“叫他来吧,不过叫他讲得简单些。”
  乔治困难地忍住心头的气忿,走上前走。
  乔治全身都湿透了,汗水还在不断地往下淌,他一下子想起了自己与特雷弗扬交往的全过程,以及与英吉纳斯克的相识情况,感到有说不出的激动。
  乔治说:“尊敬的先生,我可以给你指出这旋转木马的出口。挪飞人盯着他严肃地问:这旋转木马是什么东西?”
  “你自己曾提到过它,尊敬的先生。这旋转木马是指你频繁地往返于挪飞和地球之间获得技术人员的那种忙碌劲。”
  挪飞人说:“你是想说;你知道一种方法,通过这方法我们能避免光顾地球的超级智力市场了。是这样吗?”
  “是的,先生。你能控制你们自己的教育体系。”
  “不用录音带吗?”
  “是——是的,尊敬的先生。”
  挪飞人两眼盯着乔治,大声喊道:“英吉纳斯克,到我跟前来。”
  历史学家英吉纳斯克走到乔治身后,这样从乔治的肩膀上可以看到挪飞人了。
  挪飞人说:“这是怎么回事?我似乎看不透。”
  英吉纳斯克说:“我向你保证,这是件严肃的事。尊敬的先生,不管怎样,是这个年轻人主动地做的。我并没有鼓励他这样做,我和他没有往来。”
  “好,那么你告诉我,这年轻人是你什么人?为什么你代替他来叫我呢?”
  英吉纳斯克说:“他是个研究对象,尊敬的先生他对我有一定的价值,所以我想满足他的要求。”
  “什么样的价值呢?”
  “这很难解释清楚,这和我的职业有关。”
  挪飞人笑了一下说:“好,为了他的职业。”他于是同屏幕里的一些看不见的人点头打招呼,并说:“这里有一个年轻人,英吉纳斯克的门徒,或者说是类似这样的人,他将向我们解释在不使用录音带的”况下从事教育,是吗?年轻人。”
  挪飞人捻动手指,同时在他的手里又出现了另一只盛有淡色味浓性烈的甜酒的玻璃杯。眼下在屏幕出现的脸是各种各样的,男人和女人充满了乔治的整个视域,他们的脸上都带有好奇的神色。
  乔治蔑视地看着,这些挪飞人有自己的方式,也象地球人看待一根针上的臭虫一样来研究乔治,仿佛乔治就是这样的可怜虫。
  英吉纳斯克眼下正坐在一个角落里,注视着乔治。乔治紧张地思考着。他说:“今天下午我在冶金学家奥林匹克运动会上。”
  那个挪飞人和蔼地说:“你也在那里?那个地球人看来也在那里的吧。”
  “不,尊敬的先生。我是在那里,因为我有个朋友参加了竞赛由于你使用了‘比曼’机,所以证明了他的能力是低下的。他所受的教育仅仅是‘亨勒斯’型体系,一种明显的旧模式的教育。”乔治有意模仿那个先前的手势,举起自己的两个紧靠在一起的手指示意。“我认为我朋友应该事先就掌握有关‘比曼’机的知识。”
  挪飞人间:“那意味着什么呢?”
  “到挪飞去工作,那是我的朋友一生中的最大希望。他已经掌握了有关‘亨勒斯’的知识。为了胜任在挪飞的工作,他很想掌握‘比曼机的知识,并已经进行这方面的学习。对于‘比曼’机学习应了解较多的基本知识,较多的数据;或许还包括少量的实习。为了实现自己一生的抱负,我想我的朋友完全有可能掌握有关‘比曼’机的知识“但是,他从哪里获得基本知识和数据和的录音带呢尸在挪飞人身后的一张张脸都露出了赞同的笑容。
  乔治说:“这就是他不能学习的原因,尊敬的先生,他认为自己需要教育录音带,所以他拒绝了在不使用录音带的情况下进行学习。”
  “完全拒绝,是吗?这个人很可能在拒绝使用宇宙飞船的情况下从事星际航行的吧!”在一阵大笑声后,挪飞人微笑说:“这个伙伴是有趣的,说下去,我可以再给你一点时间。”
  乔治紧张地说:“不要认为这是个笑话,这些录音带的质量是低劣的,由于教得太具体太详细,使得学起来太容易了。作为一个正在学习的人,不知道正确的学习方法,无论如何也别想学到任何一样东西可能会被那些录下的来任何见解所僵化。所以说,如果目前不向个人提供录音带,而是强迫通过手来学习,噢,他将养成这种学习惯并继续以此习惯从事学习,这难道不是合符逻辑的吗?一旦他成这种学习习惯,也许仅向他提供少量录音带,便能填补知识的空,或牢记要点,然后使自己进一步得到提高。你能用这种方法你们己的‘亨勒斯’型冶金学家中造就‘比曼’型冶金学家,而不必为特新型冶金学家来到地球。”
  挪飞人点了点头并呷了口酒说:“不使用音带,人们从哪里获得知识呢?难道从宇宙空间吗?”
  “从书上,通过对书本的学习,通过思考。”乔治说。
  “书?可是不经过教育,一个人怎么能看懂书呢?”挪飞人间。
  “书是字写成的,这种字绝大多数是能看懂的。一些专业性词汇以由你们这里的一些专业人员进行解释。”
  “那么读些什么呢?读录音带吗?”
  “我想,录音带是完全可以的,但这不应成为一个人不去读旧书一个理由。至少从部分看来是这样。”
  那个挪飞人说:“这使得你一开始便养成了良好的学习习惯,对吗?”
  “是的。”乔治非常高兴他说。看来挪飞人开始理解这一点了问,“那么数学学起来又怎么样?”
  “它是所有学科中最容易的,尊敬的先生。数学不同于其他技术学科。它从某些简单的原理开始,然后逐步深入。你能从零开始学习,这种学习可以有计划地进行。一旦,你掌握了数学的固有规律另一些技术书籍你便可以理解了,尤其是你从一些易懂的书入门的话。”乔治说。  挪飞人问:“有这样易懂的书吗?”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你知道的一些专家眼下试图写这种易懂的书。他们中的一些人可能已能够把他们的学识写成文字和符号了。”
  “上帝,”那个挪飞人对群集在他周围的人们说,“这个年轻人能回答一切问题,真了不起。”
  “我可以,我行。”乔治大声嚷嚷起来,“你们问我吧。”
  “你有过自己从书本上获得知识的实践吗?或者说这仅仅是的一种理论?”
  乔治迅速地回过头看了英吉纳斯克一眼,这位历史学家的反应是消极的,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感兴趣的迹象。乔治说:“我有过这样的实践。”
  “那么你现在就为此而工作吗?”挪飞人又问。
  “是的,尊敬的先生,”乔治热切他说,“让我和你一起到挪飞吧,我可以提出一项计划并直接——”
  “等等,我还有几个问题,你设想一下,要使你成为能操纵叫‘比曼’机的冶金学家,需要多长时间?再设想一下,你从零开始算起,并且不使用教育录音带,直到完全掌握为止又需要多长时间?”
  乔治吞吞吐吐他说:“嗯———也许要好几年吧。”
  “二年?五年?还是十年?”
  “吃不准,尊敬的先生。”
  “噢,对这个关键问题,你无法回答,对吗?假如我们说将需要五年,这对你合适吗?”挪飞人冷静地问。
  “我想是合适的。”
  “好,这样我们就可以得到一个根据五年毕业为目标培养的研究冶金学的专业人员。可是在五年之中,对我们却没有任何用处,而我们却要接待他,在整个学习期间为他提供食物,安排住房并付以报酬”挪飞人摇了摇头,冷笑起来。
  “但是——”乔治急不可待地叫起来。
  “让我讲完,然后当他在五年里学会使用‘比曼’机时,你无法估计出我们是否又改进‘比曼’机了,那么,他又有什么用场呢?”
  “但他在学习上将是一个能手,他能学会今后出一系列新机器所产生的新知识。”乔治努力解释着。
  “正象你所说的那样,比如,假定你的这位朋友研究‘比曼’机,并通过学习会使用它,这样他就算得上不用录音带学会使用的一个专家”
  “可能不——”乔治说。
  但挪飞人马上打断他的话说:“啊,等等,让我把讲话完。即使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这种能力对学习更深奥的知识是重要的。他可以理解一些事物,即那些不经过录音教育的人能理解的新事物。在你的研究过程中,你考虑过任何新事物叩”
  “没有,因为我只有一个人,我刚开始研究不久——”
  “是的。好,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已得到足够的乐趣了吧?”挪飞人回过头去问。
  乔治惊恐地大叫起来:“等一等,我希望能安排一次私下会晤。有些事我无法在电视电话中解释,有好些细节——”
  挪飞人朝乔治身后注视,说:“英吉纳斯克,我想,我已经看在你的面子上了,花这么多时间接待了他。眼下,我实在没空,我明天的日程排得很紧,好啦,再则——”
  立刻屏幕上呈现出一片空白。乔治仿佛失去控制似的朝着荧光屏伸出手,情不自禁地去猛力摇动屏幕内离去的那个人,他叫着:“那人不相信我,他不相信我。”
  英吉纳斯克说:“不,乔治。你真的以他不相信你吗?”
  乔治几乎不听他讲,说:“为什么不相信呢?我说的全是实话,实际上对他是有好处的,他不必担什么风险。我和几个男的一起去工作——十二名经过几年培养的男人,其费用比聘用一个专家还少,他只知道喝!喝!他不明白这一点。”
  乔治想:我怎么去说服他呢?我要说服他,他这样是不对的。我将不在电视电话里说服他?我需要时间,面对面他说服他。我该怎样去说服——
  英吉纳斯克说:“他不会见你的,乔治。要是他这样做了,那他才是不相信你。我告诉你,他会来的。那时他不喝酒。他——”
  乔治这时突然转过身去,直瞪瞪地睁大两只眼睛看着历史学家,“你为什么叫我乔治?”
  “乔治·布朗特难道不是你的名字吗?”
  “你知道我?”
  “我知道有关你的一切。”
  除了呼吸引起的胸部起伏外,乔治一动不动地怔住了。
  英吉纳斯克说:“我打算帮助你,乔治。我告诉过你。我正在研究你的情况,打算帮助你。”
  乔治大声嚷嚷起来,“我不需要你帮助,我不是一个低能者。即使整个世界上的人都是低能者,我也不是。”
  乔治急转身,恼怒地向门走去,他猛地打开门,执勤的两名警察迅速抓住了他。尽管他使劲挣扎,但还是感到有一阵喷雾朝自己的颈部喷来,在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刹那,他看到英吉纳斯克关切地注视着他的脸。
  乔治睁开眼睛打量着洁白的天花板,他想起了曾经发生的事。
  他隐约地记起,仿佛这些事发生在别人身上似的。他盯住天花板看直到这白色充满他的双眼并把他的脑子洗刷干净为止。这个隔离室似乎专为产生新思想和新的思维方法而设立的。他不知道自己躺在这里由别人监听他的思维活动的时间有多久。
  “你醒了?”乔治的耳朵中传来了一种声音。
  乔治第一次听到自己发出的呻吟,是自己在呻吟吗?他试图转动自己的头。
  那声音又说:“你感到疼吗?乔治。”
  乔治低声说:“有点不舒服,我那样焦急地离开地球,我不知道什么原因。”
  “你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吗?”
  “大概是在这房屋的后间。”乔治设法把头转过去,发现原来是亨利的说话声。
  乔治说:“我有点不舒服的感觉,我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亨利温和他说:“那你再睡吧——”乔治又睡着了。当他再次醒来时他的头脑是清醒的。
  亨利坐在床边看书,但他看到乔治睁开双眼时便放下手中的书。
  这时乔治挣扎着坐了起来,并说,“喂。”
  亨利说:“你饿了吗?”
  “当然,”他盯着亨利那好奇费解的脸。亨利点了点头说:“在整个这一时间内,你处在被观察之下,我们会设法带你到‘安东尼利’那里去,并让你避免你的过分激动的举动,我们感到这样安排是让你进步的唯一方法。你的情绪不好,影响了你的进步。”
  乔治带着一种窘迫的表情说:“我对他的全部估计都是错误的。”
  “这在目前无关紧要,当你逗留在航空站的冶金学家布告栏前时,我们的一个代理人宣读了姓名册,在你同我进行关于你过去经历的谈话时,使得我有充分的时间抓住‘特里维廉’的名字的意义的重要性,你询问了有关奥林匹克的各方面情况,这种可能性是我们期望之种转机的结果;我们派拉迪斯拉斯·英吉纳斯克到大厅去迎接你,中把你接到这里。”
  “他在政府里是否是个重要人物?“是的,他是个重要人物。”
  “你接替他,这倒使我成了十分重要的了。”
  “你是重要的,乔治。”
  一盆稠的炖制食物端来了,还冒着热气,散发出扑鼻的香味。乔治饿慌了,他咧开嘴并从被单里伸出他仍然运动自如的手臂。亨利帮忙准备了一个床罩,不一会儿,乔治便默默地吃了起来。片刻以后,乔治说:“我方才在很短时间之前曾在这里醒过吧。”
  亨利说:“是这样,刚才我就在你身边。”
  “是的,我记得。你知道,事物总是会互相转化的,好象是因加疲劳了,使我感到激动。我不会再发怒了。我能正确的思考了,我仿佛已处于一种消除激动的状态。”
  “你不能这样,”亨利说,“应当镇静。你要休息。”
  “好吧,不管怎样,我现在是完全清楚的,他将不能监听我了,我想考虑我自己要做的事,是否让我去做呢?我想到挪飞去,并带一群未受过教育的小伙子去,离开书本教他们。我想为低能者专门建造一所学校——就象这里一样。地球上也是有这种人的。”
  亨利微笑着,并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说:“较高级的研究院是会象这里一样改名的。”
  乔治说:“任何事情在我未目睹之前总是感到惊奇的。但毕竟发明一些新型仪器是需要有一些新型专家的吧,比如,发明‘比曼’摄谱仪,我猜想肯定是一个叫比曼的人,但他不能进行录音带教育,介绍自己怎样取得这一进步的。”
  “完全正确。”
  “或许可以制成录音带教育呢,特别是录音带制作专家,随后,将此制成录音带以进一步培养更高级的专家?随后再制作录音带一你知道我的意思吗?某处是终点,某处应当有具有最早思维能力的男人和妇女进行开创性的工作。”
  “是的,乔治。”乔治俯下身子,盯视亨利的头上,某种不安的神情在乔治的双眼中表现出来。
  “为什么不把这一切在一开始就告诉我呢?”乔治说。
  “哦,如果可以这样的话,”亨利说。“天啊,这是非常闲难的。要是我们能分析一个人的头脑,乔治,并说这个头脑将成为一名合适的建筑设计师,而说另一个头脑可以成为一个好木工,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有掌握觉察出这种天生的有创造性的思维能力的方法。这是非常微妙的事,我们只有粗糙的方法区分出可能潜在着的天才。在学习日里,这种人可以汇报。比如,你就是其中之一。大致上可以这样讲,作这种汇报的人数只有十万分之一。当教育日来到时,这些人被再次考查,并且十分之九的人被证明是昙花一现的人物。那些剩下来的人被送到象这里一样的世界去。”
  乔治说:“哦,你宣布十万分之一的人有这样的结局的说法是不明智的,那会使剩下来的人受到打击。”
  “因为他们学不会,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的人都学不会。我们无法分析所有那些人失败的原因,他们的目标是职业,这种或另一种,他们全都这样做。每个人都希望在他和他的名字后面,加上什么‘职业’。任何一种职业对要进入社会的每个他或者她来说,都是必需场”乔治说:“但我们?万分之一的人是例外?”
  “我不能告诉你。确切他说,这是一次最后的考试,来到这里的那些人中的十分之九完全不象是有创造能力的天才的材料。虽然我们这样想,但却无法通过任何类型的机器把那些十分之九的人加以区别。这第十个人必须把自己的情况真实的告诉我们。”
  “怎么?”
  “我们带你到这里专门为低能者设立的学校里去,这种人无法接受教育,而我们却要他们成功,这个方法是令人痛苦的,但一定要这样做。这不能对那个人说:‘你同样也能创造’。这样要比等那个人自己说‘我能创造,不管你是否希望我也将创造’来得更安全些。乔治,在这里为一万个象你一样的人提供一千五百个星球世界的先进技术,我们不允许自己漏教一个新成员或者在不合格的成员身上浪费我们的精力。”
  乔治喝完了咖啡说:“我们仍然对有些事情感到疑惑。”
  “什么事哪?”
  乔治把床单一扔,并站了起来,“为什么他们称它为奥林匹克哪?”
  《九个明天》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
  九 终夜
  这差不多象是同班校友团聚,虽则气氛不怎么愉快,可也没有理由想象它会演变成悲剧。爱德华·塔利亚费罗刚从月球回来,两条腿对地球引力还不大适应,就在斯但利·考纳斯的房间里碰到了另外两位。考纳斯举止温文地站起身来欢迎他,巴特斯利·里格尔只不过坐在那儿朝他点了点头。
  塔利亚费罗小心翼翼地朝长沙发俯下他那壮实的身躯,自身的重量使他觉得很不习惯。他作了个鬼脸,丰厚的嘴唇咧得和它四周下巴、面颊和上唇上的胡须连了宗。
  当天早些时候,他们已在更正式的场合彼此见过面了,现在是他们初次单独聚会。塔利亚费罗说:“真是机会难得啊。这还是十年来咱们头一回见面呐。实际上,也是毕业以后头一次。”
  里格尔的鼻子不住地抽搐。就在毕业典礼前不久他的鼻子被打断过,他是脸上缠着绷带接受他的天文学学位的。他气哼哼地问:“有没有人要了香槟酒什么的啊?”
  塔利亚费罗说:“得啦!有史以来第一届行星际天文学大会可不是赌气的地方,在朋友们中间也同样不是!”
  考纳斯突然插嘴:“这儿是地球。不怎么对劲儿,我对它不习惯。”他摇摇头,脸上一副抑郁不振的神情。
  塔利亚费罗说:“我知道。我也觉得发沉,把体力都耗光了。要说到这个,你比我还舒服点儿呐,考纳斯。水星的引力是正常标准的0。1倍,月球上才0。16倍。”他看到里格尔又要出声,抢先堵住了他:“在谷神星上,他们搞了模拟引力场,调节到0。8。你一点儿没问题,里格尔。”
  那位谷神星的天文学家神色忧烦他说:“问题是户外环境多,到外边去不用穿宇宙服,我觉得挺别扭。”
  “不错,”考纳斯表示同意,“还要任凭阳光直射在你身上,完全任它照射。”
  塔利亚费罗觉得他自己倒是没用多久就不知不觉地又适应了环境。他们都没怎么变,他认为自己也没怎么变。当然,都加了十岁。里格尔发胖了,考纳斯的瘦削面孔添了几分坚毅的神色,不过假使他们劈面邂逅相逢,还是能认出他来。
  塔利亚费罗说:“我不认为是地球使我们感到别扭,咱们还是面对现实吧。”
  考纳斯敏感地仰起头来看着他。他是个矮个子,两只手总是神经质地快速地动来动去,老穿着看上去大得不合身的衣服。
  他说:“是维里叶!我知道。我有时候常想到他。”接着又无可奈何他说:“我收到他一封信。”
  里格尔一下子坐起来,那橄榄般的脸色更阴黯了,憋着劲儿说:“真的?什么时候?”
  “一个月以前。”
  里格尔转向塔利亚费罗。“你那儿呢?”
  塔利亚费罗不动声色地眨眨眼、点点头。
  里格尔说:“他疯了。他声称他发现了在宇宙空间进行质量转换的切实可行的方法。他也告诉你们俩了吧?那就对了。他一向有点失常,现在可全垮了。”
  他使劲儿地擦着鼻子,塔利亚费罗不由得想起了维里叶打断它的那一天。
  十年来,维里叶始终象朦珑的幽灵那样,紧缠住他们不放,使他们感到内疚,而实际上他们并没有罪责。他们曾一起完成了毕业论文,曾一起作为四个具有献身精神的人被挑选出来接近专业训练,那项专业在当前行星际旅行时代已经发展到了新的高峰。
  在那些四下一片真空、没有大气妨碍视线的其它天体上,设置了观察站。
  设立了用来研究地球和内行星的月球观察站。那里是个寂静的世界,故土行星稳稳地高悬在当空。
  接受太阳的水星观察站座落在水星的北级,那里的明暗界限几乎没有变化。太阳一动不动的固定在地平线的上端,可以研究它最细微的活动。
  谷神星观察站是最新、最现代的一个,它的研究范围从木星直到最远的外星系。
  当然这种工作也有不利之处。由于行星际旅行还十分不便,假期很少,实际上是不可能过正常生活的。然而他们是幸运的一代,未来的科学家将发现知识的硕果已被他们囊括而去。除非发明太阳系际的交通工具,否则已无法再开拓出更为宽广的研究领域了。
  塔利亚费罗、里格尔、考纳斯和维里叶,这四个幸运儿已经处在当年伽利略的地位了;当年伽利略凭着掌握了第一具真正的望远镜,只需把它指向浩瀚星空,任意囚下远眺,就会获得重大发现。
  但是随后罗曼诺·维里叶病了,患的是风湿病。那又能怪谁呢”他的心脏有了缺损,功能一直不正常。
  他曾是四个人当中最出色、最有希望、最刻苦的一个,可他连完成学业、获得博士学位都做不到了。
  尤其是,他永远也不能飞离地球了;飞船起飞时的加速度会使他一命鸣呼。
  塔利亚费罗被分派往月球,里格尔去谷神星,考纳斯去水星,只有维里叶留了下来,终身作为地球的囚徒。
  他们曾极力想对维里叶表示同情,而他从近乎仇恨的态度拒绝了。他责难他们、咒骂他们。当里格尔忍不住火举起了拳头的时候,维里叶尖叫着向他扑过来,打断了他的鼻梁。
  显然里格尔并没有忘却往事,因为他正用一个手指小心地抚摸着鼻子。
  考纳斯的前额就象一块起伏不平的搓板,此刻又堆起了皱纹。“他也来参加大会了,你们知道吧。他也住在这个饭店里,住405号房间。”“我不想见他。”里格尔说。
  “他要上这儿来。他说他想见见我们。我记得他说九点钟来,这会儿他随时可能到。 ”
  “那样的话,”里格尔说:“要是你们不介意,我躲开这儿。”
  塔利亚费罗说:“哎,等一会儿。见见他有什么关系呢? ”
  “因为没什么意义,他疯了。 ”
  “就算是那样,咱们也别气量大小了。你是不是怕他尸
  “怕?”里格尔一副满不在乎的劲头儿。
  “那么就是神经过敏。这有什么可神经过敏的呢?”
  “我也没神经过敏。”里格尔说。
  “肯定你有点儿。我们大家对他都觉得有愧,可又没有什么实际原因。我们对发生的事毫无过错。”但是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完全是辩解的口吻。
  正在这当口,门上的信号器响了,三个人都吓了一跳,转过身去不自在地盯着隔在他们和维里叶之间的那道屏障。
  门开了,罗曼诺·维里叶走了进来。三个人拘谨地起身迎接他,就那样不知所措地站着,谁也没有把手伸过去。
  维里叶那嘲讽的眼神逼得他们不敢直视。
  他可变了,塔利亚费罗想。
  他确实变了。他好象全身上上下下都抽缩了;弯曲的驼背使他个头儿更矮了,秃顶上的头皮透过稀疏的毛发闪闪发光,手背上的皮肤皱缩隆起、青筋毕露。他看起来健康不佳,与记忆中过去的他几乎毫无相似之处,只有他那注目凝视时常用一只手罩住眼睛的习惯和讲话时平稳有节制的男中音依然如故。
  他说:“朋友们!我的驰骋宇宙的朋友们!我们久违了。”
  塔利亚费罗说:“哟,维里叶。”
  维里叶看了看他。“你好吗?”
  “挺好。”
  “你们两位呢?”考纳斯勉强露出笑容,嘟味着什么。里格尔气冲冲他说:“满好,维里叶,怎么样?”
  “啊,里格尔,绰号暴躁人,”维里叶说,“谷神星怎么样啊?”
  “我动身的时候一切正常。地球怎么样啊。”
  “你自己可以看嘛,”维里叶回答,但是脸可绷起来了。
  他接着说:“我希望你们三位到会是为了听我要在后天宣读的论文而来。”
  “你的论文?什么论文?”塔利亚费罗间道。
  “我全写信告诉你们了。关于质量转换方法的论文啊。”
  里格尔撇嘴冷笑了一下。“对,你写了。可你一点儿没提论文,我也不记得大会的发言名单里有你。要是上边有你,我早就注意到了。”
  “你说对了,名单里没有我,而且我也不准备公布论文摘要。”
  维里叶脸涨得通红。塔利亚费罗劝慰他说:“镇静点,维里叶你脸色不大好。”
  维里叶陡地朝他转过身来,嘴唇都扭歪了,“我的心脏支持得住,谢谢你。”
  考纳斯说:“听我说,维里叶,如果你没有列入名单,也没提供摘要,……”
  “你们听着。我已经等了十年了。你们都在宇宙空间工作,而我不得不在地球上教书。但是我比你们任何一个,或者比你们加在一起都要强。”
  “就算……”塔利亚费罗刚想开口说话。
  “而且我也不需要你们恩赐什么。曼德尔亲眼目睹的,我想你们总听说过曼德尔吧。对,他就是大会宇宙航行学部的主席,我给他表演过质量转换。那个装置还很粗糙,用了一次就烧坏了,不过……你们在听我说吗?”
  “我们听着呢,”里格尔冷冰冰他说,“那又怎么样呢?”
  “他答应让我随意谈谈这事。可以和你们打赌,他真答应了。事先不通知,也不声张,我要象炸弹一样来个一鸣惊人。等我对他们一宣布有关的基本内容,大会准得全场轰动,他们会立即散会,分头跑回各自的实验室去搞一台装置,核实我的说法。他们会发现我的说法完全站得住脚。我在实验室里已经能使一只活老鼠在此处消失、在彼处出现。曼德尔亲眼目睹的。”
  他一个一个地依次凝视着他们的脸。他说:“你们不相信我,是吧?”
  里格尔说:“假如你不想声张,为什么要跟我们说呢?”
  “你们不一样,你是我的朋友、我的同学。你们都飞往宇宙了,把我抛在后面。”
  “那不是能由我们自己选择的事,”考纳斯用类细而微弱的嗓音表示异议。
  维里叶不理会。他说:“所以现在我想对你们说明白。对老鼠能作到的事,对人也能作到。既然能把一个物体在实验室里转换到十英尺以外,也就能把它转换到一百万英里之外的太空去。因而我可以到月球上去,到水星上去,到谷神星上去,到我想去的任何地方去。我将和你们每一个人不相上下,而且要超过你们。我只不过是教教书、动动脑子,可我对天文学的贡献比你们动用观察站、望远镜、照像机和飞船所取得的成果还要大。”
  “好,”塔利亚费罗说:“我很高兴。加劲儿干吧。我可以看一下论文的副本吗?”
  “哦,不行。”维里双手紧捂在胸前,就象他手里有无形的纸张,极力遮挡着不让人看到似的。“你们也得象其它人一样等着。论文只有一份,除非我一切准备就绪,谁也甭想看到它,连曼德尔也不行。”
  “一份!”塔利亚费罗喊道。“要是你把它弄丢了呢……”
  “我不会的。假如我真弄丢了,它也全在我脑子里。”
  “要是你……”塔利亚费罗差点儿脱口说出“死”字来,幸亏刹住了。他几乎难以查觉地稍微停顿了一下,马上改口说:“通情达理,为万全之计,最好先把它扫描…一下。”
  “不,”维里叶干脆他说:“你们后天听我讲吧。你们将见到人类的疆域一举取得前所未有的拓展。”
  他又目不转睛地盯着每张面孔看了看。“十年了,”他说,“再见。”
  “他疯了,”里格尔瞪着门发作说,好象维里叶还站在门前没走似的。
  “是吗?”塔利亚费罗若有所思他说,“从某个方面来说,我想他是有点疯。他毫无道理地怨恨我们。还有,甚至于不肯把他的论文扫描一下以防万一……”
  塔利亚费罗边说边拔弄着他自己的那台小型扫描析象器。那是个颜色素净、普普通通的圆筒,比一般的铅笔更粗更短。近年来它已经变成了科学家的标志,差不多具有和内科医生手中的听诊器以及统计学家的微型计算机同等的地位。有人把扫描器装在前克上衣的口袋里,有人把它别在袖口上,有人把它夹在耳朵后面,有人干脆用细绳吊着它荡来荡去。
  塔利亚费罗的思绪有时常常陷入富于哲理性的暇想,他纳闷儿当年科研人员不得不对照和原件一般大小的复印件费力地摘抄文献或档案笔记那会儿是什么滋味。多笨啊!
  现在只需要对任何印刷或书写的材料扫描一下,就会获得缩微底片,空闲的时候加以显影就行了。塔利亚费罗已经把包括在大会程序册中的每一篇论文摘要都收录了下来。他满有把握地料定其它两个人也如法泡制了。
  塔利亚费罗说:“在这种情况下,拒绝扫描简直是疯狂行为。”
  “假的!”里格尔激动他说,“没有论文,没有发现。对他来说,只要能压倒我们,出口气,编造什么瞎话都干得出来。”
  “可后天他怎么办呢?”
  “我怎么知道?他是个疯子。”
  塔利亚费罗仍然摆弄着他的扫描器,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把贮字在其中的一些小胶卷取出来显影。他决定不那么做。他说:“别低估了维里叶,他可是个智囊。’、
  “十年前也许是,”里格尔说,“现在他是个疯子。我看咱们别提他了。”
  他放开嗓门儿说了起来,好象依仗着高谈阔论其它事情就能把维里叶和有关维里叶各的种念头通通驱散。他谈到了谷神星和他的工作——借助于能分辨出单星的新型射电望远镜对银河进行无线电测绘。
  考纳斯一边听一边点头,接着插嘴谈起了有关太阳黑子放射性幅射的情况和他自己那篇已付印的论文,命题是“质子暴与太阳表面氢爆发大耀斑之关联”。
  塔利亚费罗可说的不多。相形之下月球上的工作不是那么令人神往的。有关通过直接观察地球气流发出长期天气预报的最新材料,实在难以同射电望远镜和质子暴一比高低。
  再者说,他头脑里还念念不忘维里叶。维里叶确实是智囊。他们都清楚这一点。别看里格尔大嚷大叫,他一定也明白如果有可能实现质量转换的话,维里叶是最合乎逻辑的发现者。
  对他们各自的工作进行的探讨最后归纳为令人扫兴的结论:不得不承认谁也没有取得什么丰硕的成果。塔利亚费罗自知他的论文不足道,不过是仿效文献而已,其他两个人也没写出什么有份量的东西来。
  事实摆在面前:他们谁也不能成为震憾宇宙的伟人。学生时代那些远大的梦想并未实现。他们知道他们只不过是几个能胜任本职工作的工作人员,如此而已。
  他们也知道维里叶会胜过他们。正是这种意识以及内疚的感觉使他们对维里叶抱有敌汽之心。
  塔利亚费罗心神不安地预感到维里叶虽则几经周折,却还是会胜过他们。那两个人保险也在想这回事。平庸的工作成绩很快就会碰上难堪的场面。关于质量转换的论文会在会上通过,维里叶归根结底要象人们根据他的外观表现所认定的那样成为个伟人。而他那些具备各种有利条件的同学却将被人忘怀。他们的角色充其量也就是在人群中跟着鼓鼓掌。
  他心里又忌羡又懊丧。虽然他为产生这种情绪感到羞耻,可它还是索绕不去。
  谈话沉寂了。考纳斯掉过脸去不看他们,说道:“我说咱们干嘛不去走访一下老维里叶呢?”
  话音里流露出虚假的热忱,枉然地努力装出一副漫不经意的腔调。他补充说:“何必留下恶感呢?”
  塔利亚费罗思忖了一下。他很想把质量转换的事弄个水落石出。他希望那只不过是疯子的梦魔,那他今晚就能安然入睡了。
  而且他也很好奇,所以他没有表示反对。甚至里格尔也挺勉强地耸了耸肩说道:“见鬼,干嘛不去呢?”
  这时候马上快到十一点了。
  塔利亚费罗被门上信号器连续不断地响声吵醒了。他在黑暗中用一个胳膊时撑坐起来,心里火冒三丈。天花板上的时间指示器发出柔和的光亮,指明还不到凌晨四点。
  他大声喊道:“谁呀?”
  信号器还在一阵紧似一阵地响着。
  塔利亚费罗一面怒喝着一面匆匆披上睡衣。他打开门,走廊上的灯光刺得他直眨眼。他认出了来人,因为常在立体屏幕上见到这张面孔。
  不过这次面前这个人却急切地低声讲起话来:“我叫休伯特·曼德尔。”
  “是的,先生,”塔利亚费罗说。曼德尔是天文学界的知名之士;声名显赫,在世界天文局内身居要津。他为人活跃,正担任着本届大会的宇宙航行学部主席。
  塔利亚费罗猛然问回想起维里叶曾经说过,正是这位曼德尔看他表演过质量转换。不知怎的,他顿时联想到维里叶身上。曼德尔说:“你是爱德华·塔利亚费罗博士吧?…
  “是的,先生,”
  “穿好衣服跟我走吧,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涉及到一位我们都熟悉的人。”
  “维里叶博士吗?”
  曼德尔的眼光闪烁了一下。他的眉毛和睫毛颜色十分浅淡,以致他的一双眼睛看上去周围有点光秃秃的。他的头发稀疏柔滑,年龄大约五十上下。
  他说:“为什么非得是维里叶呢?”
  “昨晚上他提起过你。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彼此都熟识德人。”
  曼德尔点点头,等着塔利亚费罗忙不迭地穿好衣服,然后转身走在前面领路。里格尔和考纳斯已经在上面一层楼的一个房间里等着了。考纳斯两眼通红,面露愁容;里格尔吸着香烟,不耐烦地喷吐着烟雾。
  塔利亚费罗说:“全都到齐了,又是一次校友团聚。”可这笑话并没有引起共鸣。
  他坐了下来,三个人面面相觑。里格尔耸耸肩膀。
  曼德尔在地板上踱来踱去,两只手插在口袋里。他说:“我很抱歉打扰了请位,先生们,我也感谢诸位的合作。我期待你们进一步的合作。我们的朋友罗曼诺·维里叶叶死了,大约一小时以前他的尸体已经从饭店抬走了。医学鉴定的结果是心力衰竭。”
  一片惊愕惊然的静默。里格尔往唇边送的香烟在半空中僵住了,没到达目的地就又缓缓地落了下去。
  “可怜的家伙,”塔利亚费罗说。
  “太可怕了。考纳斯沙哑地低声说。“他是……”他的声音听不见了。
  里格尔振作了一下说:“对,他的心脏有毛病。事情算是了了。”
  “还有件小事,”曼德尔从容地纠正说,“澄清事实。”
  “这是什么意思?”里格尔口气尖刻地问道。
  曼德尔说:“你们三位最后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
  塔利亚费罗讲道:“是在昨天晚上。当时变成了一次校友聚会。我们大家是十年来头一次碰面。我很遗憾他说,会面不怎么愉快。维里叶觉得他有理由朝我们发火,他怒气冲冲的。”
  “那是在……什么时间呢?”
  “第一次见面大约九点。”
  “第一次?”
  “我们后来在当晚又见了他一次。”
  考纳斯有点心神不安他说:“他生着气匆匆地走了。我们不能让事情搞成这样。我们过去都是朋友,我们得努力作到不伤和气。所以我们到他的房间去了,而且………
  曼德尔巴上抓住这句话。“你们全都在他房间里?”
  “是啊,”考纳斯有点意外他说。
  “大约什么时间?”
  “我想,是十一点吧。”他说着看了看其他人。塔利亚费罗点点头。
  “你们呆了多久?”
  “两分钟,”里格尔插嘴说:“他赶我们出去,好象我们对他的论文抱有觊觎之心似的。”他停下了话头,似乎在等着曼德尔追问论文的事,但是曼德尔什么也没说。他又接着讲:“我想他把论文藏在枕头底下了,他叫嚷着要我们走开那会儿正趴在枕头上。”
  “可能他那会儿就快死了,”考纳斯胆怯地小声说。
  “不是那会儿,”曼德尔简捷他说:“这么说你们大概都留下指纹了。”
  “可能,”塔利亚费罗说,他对曼德尔由衷的敬意已经减退了几分心头涌起一股不耐烦的情绪。就算他是曼德尔,可现在是凌晨四点啊。他说:“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吧,先生们,”曼德尔说,“维里叶死亡一案并不局限于死亡这一事实本身。维里叶的论文(就我所知它只有一份原稿)被人塞进了快速处理器销毁了,只剩下一些残片。我从来没见过也没读过这篇论文,但是论文的事我完全了解。必要的话,我愿意在法庭发誓证明处理器中没销毁掉的残片就是他计划在这次大会上发表的那篇论文的残余部分。你好象有所怀疑,里格尔博士。”
  里格尔讥讽地面露冷笑,“他要发表论文这件事本身就很可怀疑。要是你想知道我的意见的话,先生,他疯了。十年来他一直是地球的囚犯,幻想以质量转换来摆脱这一困境,大概正是这种幻想支持他活了下来。他挖空心思槁了一番欺骗性的表演。我并没说他是蓄意欺诈,他大概是只疯狂般的执迷、执迷不悟的疯狂。昨天晚上疯狂达到了高潮,他到我们的房间去(尽管他因为我们都飞离了地球而痛恨我们)对我们夸耀他的成功。那成功是他十年来所梦寐以求的。可能这一“阵冲动又使他神志清醒了点儿,他意识到他实际上没办法发表论文,根本就没有东西可发表。所以他把它烧了,他的心力也耗尽了。真太惨了。”
  曼德尔带着十分明显的不以为然的神情听完了这位谷神星天文学家的讲话。他说:“很圆滑,里格尔博士,可是很荒谬。我并不会象你认为的那样轻易地被欺骗性表演所蒙蔽。好啦,事出突然,我只好仓促查对了一下注册档案。根据记载,你们三位是他大学的同班同学,对吧?”
  他们点点头。
  “你们还有别的同学出席这次大会吗?”
  “没有了,”考纳斯说。“那一年只有我们四个人有资格取得天文学博士学位。他保险也能通过的,要不是……”
  “是的,我知道”曼德尔说。“那好吧,即然如此,你们三个人当中准有一个在午夜的时候又最后一次到维里叶的房间去拜访过他。
  出现了短暂的冷场。后来里格尔冷漠他说:“不是我。”考纳斯张大了双眼。摇着头。
  塔利亚费罗说:“你的暗示是什么意思?”“你们当中有一个人午夜时分到他儿去过,并且坚持要看他的论文。我不知道动机何在,据推测是蓄谋逼迫他造成心力衰竭。维里叶一倒下,罪犯(如果我可以这样称呼他的话)就立即下手。他攫取了论文加以扫措。我还要补充一点,那篇论文大概就藏在维里叶枕头底下。后来他把论文原本丢到快速处理器里销毁了,但是他过于慌张,没完全毁掉。”
  考纳斯插嘴说:“这些你怎么知道的?你是见证人吗?”
  “差不多。”曼德尔说。“维里叶刚倒下的时候并没有断气。罪犯走后,他竭尽全力抓起电话打到我的房间,他掐扎着讲了几句片言只语,勉强把发生的事大略说了一下。不幸的是我不在房间里,我开会开到很晚,还没有回来。但是电话上的录音装置把他的话录了下来。我有个官僚生涯的习惯,不管什么时候回到住地或办公室,总要放电放录音听一下。我马上回电话,但他已经死了。”
  “那好啊,”里格尔说,“他说是谁干的呢?”
  “他没说。不然就是他说了,可声音模糊难辨。不过有一个词听得很清楚,就是同班同学。”
  塔利亚费罗从他前克上衣内侧口袋里把他的扫描器摘了下来,向曼德尔递了过去。他安详他说:“假如你高兴把我的扫描器中的胶片拿去显影的话,我欢迎你那样做。你会发现那上面没有维里叶的论文。”
  考纳斯马上也照样行事。里格尔板着脸,也跟着照办了。
  曼德尔把三具扫描器全接过去。生硬他说:“推想起来,不管你们哪一个干了这件事,大概也早把上面扫描了论文的那卷暴光胶片处理了。然而……”
  塔利亚费罗扬起了眉毛。“你可以搜我的身,或者搜我的房间。”
  但里格尔仍然紧板着脸,“先等等,先稍微等等,你是警察吗?”
  曼德尔凝视着他。“你想叫警察来吗?你想招来丑闻和谋杀的指控吗?你想把大会搞得一塌胡涂,想让全太阳系的报界都拿天文学和天文学家大作耸人听闻的文章吗?维里叶之死完全可能是偶发事件,他的心脏确实有毛病,无论你们哪人去了那儿,都可是一时冲动的举动。可能并不是预谋犯罪。不管作案的是谁,只要交还底片,大家都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就连罪犯也在内吗?”塔利亚费罗问道。
  曼德尔耸耸肩膀。“他可能多少有点麻烦,我不能保证概不追究。不过不管碰到什么麻烦,总不致于象让警察插手那样,弄得个身败名裂或者终生监禁的下场。”
  静默。
  曼德尔说:“就是你们三个人当中的一个。”
  静默。
  曼德尔继续说:“我想我能看破作案的人的如意算盘。他要把论文毁掉,因为只有我们四个人知道质量转换的事,只有我曾经看过一次表演。再者说我虽则亲眼见过,你们却是只听他说起过,听一个多半是疯子的人说起过。只要维里叶心力衰竭一死,论文一销毁,就很容易使人相信里格尔博士的论点:根本不存在什么质量转换,从来就不曾存在过。过一两年以后,我们这位据有质量转换资料的罪犯就可以把它一点点陆续抛出来,搞一点儿实验呀、发表几篇措同谨慎的论文呀,最后摇身一变成为名正言顺的发现者,名利双收。就是他自己的同学也不会怀疑什么。他们至多认为以前和维里叶的那段往事启发了他去从事这方面的研究。不会再想到别的。”
  曼德尔目光炯炯地依次注视着每一张面孔。“但是现在这一手行不通了。你们三个当中的任何一个只要抛出有关质量转换的东西就等于自认是罪犯。我看见过表演,我知道它的合法性,我也知道你们当有一个占有着论文的复印件。这份材料对你们已经没有用。”还是交出来吧。”
  静默。
  曼德尔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说:“我恳请诸位暂时留在这儿等我回来。时间不长,我希望有罪的人利用这段时间考虑一下。假如他担心认罪会失去职位的话,那不防想一想和警察打交道会使他失去自由,还得接受心理探测检查。”他脸色严峻,略带倦容,举起三个扫描器说:“我要把这些拿去显影。”
  考纳斯力图装出笑容。“要是趁你不在我们跑了怎么办呢?”
  “你们之中只有一个人有理由想这么做。”曼德尔说,“我想我可以依靠两个无辜的人出于保护自己的动机来控制第三。”
  他走了。
  现在是早晨五点。里格尔愤愤地看了看表,“真倒霉,我可困了。”
  “咱们可以在这打个吨儿。”塔利亚费罗达观他说,“有人想认罪吗?”
  考纳斯眼望着别处,里格尔撅起了嘴唇。
  “我看是没有。”塔利亚费罗闭上了眼,大脑袋往后一仰靠在椅子上,用疲倦的声音说道:“这会儿在月球上正是淡季。我们在那儿黑夜一来就是两个星期,到时候忙得不可开交。接着又是两星期的日射,除了计算啊、相关数啊、闲聊天啊,什么事也没有。那可真难捱,我腻透了。要是女人多一点,要是我能安排个什么长期的……”
  考纳斯也低声细语地谈起了水星的情况。那儿的观察站目前还不可能从天际线上或从望远镜的视野里看到太阳的全貌。但是不久就要给观察站再铺设两英里滑轨(你知道,是使它整体移动,需要极大的动力,准备直接利用太阳能),情况可能改观,准会改观。连里格尔听了他们两个人的低声嘀咕之后也开腔谈起谷神星来了。那儿有两小时自转周期的问题,也就是说群星以等于地球星空运行角速度十二傍的速度飞驰过天空。要用三台光观侧仪、三台射电望远镜,一切设备都要一式三份组成观测网,才能在群星飞奔疾走之际互想衔接地捕捉到研究目标。
  “你们不会利用两极之一来观测吗?”考纳斯问道。
  “你想象的是水星和太阳的情况,”里格尔不耐烦他说,“就是在两极,天空也旋转不止,有半个星球是永远看不见的。要是谷神星能象水星那只有一面朝着太阳,我们就会有一片永恒的夜空,群垦会在头上以三年一周的速度缓缓自转。”
  天空发白,天渐渐破晓了。
  塔利亚费罗睡意朦珑,但是他极力使知觉保持清醒。他不能睡熟,也得让其他两个人醒着。他觉得三个人都在琢磨:“是谁呢?是谁呢尸
  当然,有罪的那个人是例外。
  曼德尔再次进来的时候,塔利亚费罗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窗外的天空已经变蓝了,窗户都关着,塔利亚费罗感到很适意。当然罗,饭店里有空调设备,可是那些地球人在气温宜人的季节总爱把窗户打开,幻想什么新鲜空气。塔利亚费罗习惯了月球上的真空,一想到这种作法浑身都不自在。
  曼德尔说:“你们有人要说什·么吗?”
  他们泰然地看着他。里格尔摇着头。
  曼德尔说:“我已经把你们扫描器里的胶片显影了,先生们,内容都看过了。”他说着把扫描器和显过影的胶卷全丢在床上,“一无所有!我很抱歉,你们得劳架自己把胶卷挑出来。不过失踪胶卷的问题现在依然存在。”
  “假如真有这东西的话,”里格尔打着大呵欠说。
  曼德尔说:“我提议咱们一起下楼到维里叶的房间去,先生们。”
  考纳斯吃了一惊,“干什么?”
  塔利亚费罗说:“是搞心理战吗?把罪犯须到犯罪现场,让他因良心发现而认罪,对吗?”
  曼德尔说:“我去的理由可不那么富于戏剧性。我想让你们之中无辜的两位协助我找到失踪的维里叶扫论文描胶卷。”
  “你认为它在那儿吗?”里格尔挑战般地问道。
  “可能。这只是第一步,紧跟着我们要搜查你们每个人的房间。宇宙航行学专题讨论要到明天上午十点才开始,在那之前我们全力以赴。”
  “在那之后呢?”
  “那恐怕就不得不叫警察了。”
  他们忐忑不安地走进维里叶的房间。里格尔满脸通红,考纳斯面色惨白,塔利亚费罗竭力保持镇定。
  昨夜他们曾在人造光源下在这个房间里见到横眉怒目、衣衫不整的维里叶紧抓着枕头怒视他们,撵他们出去。此刻他们感觉有一股无味的死亡气息在室内弥漫。
  曼德尔拔了拔窗上装的起偏光镜,想让房间里光线更充足些,他调得大多了,东方的阳光一下子直射进来。
  考纳斯赶紧抬起胳膊遮住眼睛,尖叫了一声“太阳!”其他几个人都愣住了。
  考纳斯满脸恐怖的表情,好象他瞥见的是使人致盲的水星太阳光。
  塔利亚费罗想起他自己对露天活动的本能反应,不由得直咬牙。十年远离地球,他们都被弄得不大正常了。
  考纳斯跑到窗边,摸索着拔弄起偏光镜,然后才大大地喘了一口气。
  曼德尔走到他身边问,“怎么回事?”其余两个人也跟了过来。
  城市舒展在他们下面,鳞次柿比的砖石建筑沐浴在初升的阳光中,一直伸延到远方的地平线。建筑物的阴影投向他们这一面。塔利亚费罗忐忑不安地偷偷朝太阳瞥了一眼。
  考纳斯死死盯着近处的什么东西,胸口发憋,想喊都喊不出来了。外边的水泥窗户略有暇疵,有一条小小的裂缝,里面插着一条一英寸长的灰白色胶片,大部分暴露在初升太阳的晨光之下。
  曼德尔嘎然发出一声愤怒的喊叫,一把将窗子推上去,把那东西抓到手里。他纂起手遮住它,两眼通红冒火。他说:“在这儿等着!”
  谁都没有作声。曼德尔走后,他们都坐下了,茫然地面面相觑。不到二十分钟,曼德尔回来了。他的语气平静,但是却给人一种印象:只不过是由于狂怒的发作早已过去,他的声音才这般平静。他说:“藏在缝里的一角感光不太厉害,我能辨认出几个字来。是维里叶的论文。其余的全毁了,无可补救,一切都完了。…
  “下一步怎么办?”塔利亚费罗说。
  曼德尔灰心丧气地耸耸肩,“事到如今,我也管不了许多。质量转换算是完了,一直到有一个和维里叶叶同样有才华的入再把它槁出来。我要继续从事这项工作,但是我对自己的能力不抱幻想。由于一切都完了,我看你们三个人哪个有罪都无所谓了。还有什么关系呢?”他似乎全身都瘫软了,陷入了绝望之中。
  但是塔利亚费罗的声音却强硬了起来。“行啦,打住吧。在你眼睛里,我们三个人当中任何一个都可能有罪,比方说,我就可能有罪。你是学术界的大人物,绝不会说我什么好话。一般的看法可能认为我不称职或者还要差劲,不过我可不愿意背嫌疑犯的黑锅。咱们还是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吧。”
  “我不是侦探啊。”曼德尔沮丧他说。
  “见鬼!那你为什么不叫警察呢?”
  里格尔说:“等一”等,塔尔。你是不是暗示说我是罪犯啊?”
  “我只是说我没罪。”
  考纳斯惊慌地提高了嗓门儿,“那样一来我们都得接受心理探测检查。可能对心智造成破坏……”
  曼德尔高高举起双臂。“先生们!先生们!请静一静!有件事我们不找警察也能解决。你说得对,塔利亚费罗博士,要是事情到此就算了,那对无罪的人是不公平的。”
  他们各自怀着不同程度的敌意一齐朝他转过身来。里格尔说:“你主张怎么办?”
  “我有个朋友叫温德尔,顾尔思。你们可能听说过他,也可能没听说过,不过我也许可以安排一下,今天夜里去见见他。”
  一
  “去见他又怎么样呢严塔利亚费罗又追问道。“那对我们又有什么于系呢?”
  “他是个怪人,”曼德尔含糊其同他说。“很怪,而且在他的本行里才华出众。以前他曾经协助过警方,这回他也许能帮助我们。爱德华·塔利亚费罗禁不住惊诧万分地瞠目凝视着这间房间及其占用者。它和他似乎都是与世隔绝的,并非众所周知的外部世界的组成部分。这个隔音完善、不开窗口的巢穴绝无尘世的喧嚣。地球上的天然光线与空气也由人造光源和空调设备取而代之。
  房间相当大,昏暗而零乱。他们好不容易穿过乱七八糟堆满东西的地板走到一条长沙发处,那上面放的缩微胶片被毛手毛脚地胡乱堆到一边。
  房间的主人有一张圆圆的胖脸和矮胖滚圆的身驱。他那两条短腿四下走动十分迅速,说话时头部不住地摇动,直到厚厚的眼镜快要从鼻子位置上长着的那不起眼的肉球上震落下来时才告停止。他那双眼睑肥厚、有点向外突出的眼睛和善纯真地朝他们闪烁着。他在自己那套两用组合式办公桌椅处坐下来,室内唯一,一盏明亮的灯光直射在他身上。“欢迎你们赏光,先生们。对我这里的环境请多加包涵,”说着他那短粗的手指比划着向四面一挥。“我正在为我积攒的许许多多地球以外的各色物体进行分类编目。这可是一项庞杂的工作,例如
  他离开座位钻到书桌旁的一堆零星什物里,最后拿出来一件烟灰色半透明的东西,呈粗糙不平的圆柱形状。“这东西,,,他说,是木卫四上边的,可是非人类智慧生物的遗留物。还没有确定下来。先后发现过一打之数,这一块是我所知道的最完整的标本。…
  他信手把它丢到一边,塔利亚费罗跳了起来。胖子朝他这边看了看:“它不会碎的。”他又坐下了,短粗的手指紧贴在肚子上,听任它们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好了,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呢?”
  休伯特·曼德尔替他们作了介绍。塔利亚费罗不由得深思起来,确实有个叫温德尔·厄尔思的人最近写了一本书,书名是《水一氧行星上的相应进化过程》。写书的肯定不会是此人。
  他说:“你就是《相应进化过程》一书的作者吗?厄尔思博士?”
  厄尔思的脸上露出了欣悦的笑容:“你看过了?”
  “哦,不,还没有,不过……”
  厄尔思的表情立即变得不以为然了:“那你应该看,马上看。我这儿有一本。”
  他又从椅子上跳起来,曼德尔喊道:“先等等吧,厄尔思,急事先办,很严重啊。”
  他简直是把厄尔思硬推回到椅子上,开始滔滔不绝地谈了起来,以免再被什么其它不相干的问题所打断。他用令人赞佩的简练语言把整个经过叙述了一遍。
  厄尔思在倾听的过程中脸色渐趋红润,他扶住眼镜往上推了推,喊道:“质量转换!”
  “我亲眼目睹的。”曼德尔说。
  “你从来没跟我说过。”
  “我曾发誓要保密。那个人很……古怪。我刚才解释过了。”
  厄尔思一拳敲在书桌上。“曼德尔,你怎么能允许一个偏执的怪人把这样的发现据为已有呢?必要的时候,应当用心理探测法从他那儿把这项知识挤出来。”
  “那样会要了他的命的,”曼德尔急辨说。
  厄尔思双手紧捂着脸,坐在那儿前后摇了起来。“质量转换,那是使一个体面的文明人能够旅行的唯一方法,唯一可能的方法,唯一可行的方法。要是我早知道就好了,要是我当时在场就好了,可那家饭店离这儿差不多有三十英里远。…
  里格尔在一旁听着,脸上显出不耐烦的神色,插口说:“我听说有一条快速交通线直通大会会场,十分钟就能把你送到那儿。”
  厄尔思一下子愣住了,鼓着腮帮子用生疏的目光打量里格尔。他猛地立起来,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里格尔说:“中什么邪了?”
  曼德尔嘟哦着说:“该死,我应该事先警告你的。”
  “警告什么?”
  “厄尔思博士从不乘任何一种交通工具旅行,那是他的怪僻。池只靠两条腿四处走动。…
  考纳斯在昏暗处惊愕地泛着眼睛。“可他是个外星学家呀,对吧?是个研究其它行星上生命形式的专家呀?”
  塔利亚费罗已经站了起来,此刻正立在放在支架上的一台银河镜前面。他注视着里面各星系图象闪烁的微光,他从来没见过么大。制作这么精巧的银河镜。
  曼德尔说:“不错,他是个外星学家,但他从来没去过任何一个自己专门研究的那些行星,也决不会去。三十年当中,他从来没去过距离这间房间几英里以外的地方。”
  里格尔哈哈大笑。
  曼德尔的脸由于生气而泛红了。“你也许觉得很滑稽,不过我奉劝你在厄尔思博士回来的时候说话还是留点神为好。”
  过了一会儿,厄尔思侧身进来了。“很抱歉,先生们,”他小声说,“现在我们接着谈咱们的问题吧。也许你们之中有人愿意认罪了吗?”
  塔利亚费罗鄙夷地扭歪了嘴唇。要说逼人认罪,这位闭门自守的矮胖外星学家可没那份威严。好在也用不着他。
  塔利亚费罗说:“厄尔思博士,你和警方有联系吗?”
  厄尔思红润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自得的神情。“我没有官方背景,答利亚费罗博士,不过我和他们的非正式关系确实不错。”
  “那样的话,我可以向你提供点儿情报,以便你转达警方。”
  厄尔思用手在腹部一位,把衬衫下摆伸了出来,用它慢慢地擦起眼镜来。等他擦好,又把它不怎么稳当地架在鼻子上,才说道:“是什么情报呢?”
  “我要告诉你维里叶死的时候在场的是谁,扫描他的论文的是谁。”
  “你已经把疑案解决了?”
  “我一整天都在想这件事。我认为我已经解决了。”塔利亚费罗对他的话引起的轰动颇感得意。
  “哦,怎么回事呢?”
  塔利亚费罗深深地呼了口气。虽然他已经盘算了好几个小时了,这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有罪的人,”他说,“显然是休伯特·曼德尔博士。”
  曼德尔瞪着塔利亚费罗,淬然涌起的激愤使他呼吸急促。“你注意,博士,”他大声说起来,“假如你有什么根据……”
  厄尔思高亢的男高音盖过了他的插话。“让他讲嘛,休伯特,咱们听着。你怀疑他,并没有法律禁止他怀疑你啊。”
  曼德尔怒冲冲地不作声了。
  塔利亚费罗努力不使声音发颤,说道:“这不仅仅是怀疑,厄尔思博士。证据十分确凿。我们囚个人都知道质量转换的事,但是我们当中只有一个人,也就是曼德尔博士,看过实际表演。他确实知道这项发现是事实,他也确实知道有一项关于这项发现的论文。我们三个人只不过觉得维里叶多少有点儿精神错乱。唉,我们曾认为他至多不过是有个机会。我觉得我们十一点钟去拜访他只是为了核实一下上述看法,虽则实际上谁也没把话说明。可他的举止只不过比往常更加疯癫。
  “以上说明曼德尔博士熟知内情并具有作案动机。下面,厄尔思博士,再描述一下其它方面。无论是谁在午夜时分去找过维里叶,见到他倒下、并且扫描了他的论文,此人(我们姑且隐去他的姓名)看见维里叶又苏醒了过来,听见他打电话,一定大吃一惊。这个罪犯在惊恐之际,想到了一件事:他必须消除掉一件能证明他有罪的物证。
  “他必须摆脱掉尚未显影的论文底片,而他又必须设法保全它,不使人发现它。这样,如果他没有受到怀疑,日后就可以再把它弄到手。外面的窗台正是理想的地点。他迅速地推开维里叶的窗户,把胶卷放到外边,走掉了。这一来,即便维里叶幸免于死或者他打出去的电话造成了什么后果,他的话也只能是自相矛盾,可以轻而易举地证明他确实精神错乱了。”
  塔利亚费罗犹如凯旋般地停住了话头。这番话是无可辩驳的。
  温德尔·厄尔思困惑地瞧着他,双手交叉在一起,两个姆指不停地绞动,拍击着他那宽大的衬衫的前襟。“他说:“这其中有什么重要关键吗?”
  “重要关键就在于窗户是被人推开的,胶卷被放在了露天之下。请注意,里格尔在谷神星上、考纳斯在水星上,我在月球上都生活了十年之久,其中只有不多的几次短暂的假期,昨天我们彼此间还几次谈到适应地球环境时遇到的困难。
  “我们的工作环境都是没有空气的天体。我们不穿宇宙服从来不到户外去。听凭自己暴露在未经封闭的空间之下对我们说来是不可思议的事。我们之中谁也不会不经过一翻剧烈的内心冲突就去开那扇窗户。可曼德尔博士是唯一一个一直住在地球上的人,打开那扇窗户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他会那样做的,而我们不会。因此,是他干的。”
  塔利亚费罗面带微笑安适地坐好。
  “就是那么回事,关键在露天的空间。”里格尔热切地喊道。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曼德尔咆哮道,他弓身起立,就象要朝塔利亚费罗扑过去似的。“我否认这一切卑劣的捏造。我据有的那份维里叶电话记录又怎么解释呢?他用了同班同学这个词,全部录音很清楚他说明了……”
  “他是个垂死的人,”塔利亚费罗说,“你自己也承认他说的很多话都听不懂。我没听过录音带,可是我问你,曼德尔博士,那上边维里叶的声音是不是得使人听不出来是他了?”
  “那……”曼德尔十分慌乱。“我确信是这样。那么,没有理由断定你不会在事先伪造拼凑录音带,加进去同班同学那个该死的词。”
  曼德尔说:“老天爷,我怎么会知道来参加大会的有同班同学呢?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同学了解关于质量转换的事呢?”
  “维里叶可能告诉过你。我料定他告诉过你。”
  “请注意,”曼德尔说,“你们三个人在十一点见到维里叶还活着。凌晨三点多一点儿,医生检查了维里叶的尸体,宣布他至少已死了两小时了。那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因此,死亡时间是在夜里十一点和凌晨一点之间。昨夜我开会开到很晚,有十二名证人可以证明我从十点到两点这段时间的行踪,我一直在离饭店好几英里的地方开会。这些位证人全都是无可怀疑的。这你还有什么说的?”
  塔利亚费罗缄默了片刻,又不服气地继续争辩:“即使如此,假定你在两点半回到了饭店;你到维里叶的房间去找他商议他的发言;你发现门开着,也许你配了把钥匙;不管怎么说,反正你发现他死了你就利用这个机会扫描了论文………
  “要是他已经死了,他就不能打电话了,那我还把胶卷藏起来干什么?”
  “为了避嫌疑。也许你手里另外还有一卷胶卷。反正论文原件销毁的事我们也只是听你说的。”
  “够了!够了!”厄尔思喊道。“这是很有意思地假设,塔利亚费罗博士,但是它是无法自圆其说的。”
  塔利亚费罗皱起眉头。“那是你的看法,也许……”
  “任何人都会有这种看法。我是说任何具有正常思维能力的人。你没看出来休伯特曼德尔充当罪犯有点儿舍近求远吗?”
  “没看出来。”塔利亚费罗说。
  温德尔·厄尔思宽容地微笑着。“作为一位科学家,塔利亚费罗博士,你无疑很清楚决不该一味迷恋你自己的理论而排斥事实或推理。请允许我冒昧,权且仿效一下侦探的角色。
  “试想,如果是曼德尔博士造成了维里叶的死亡并且捏造了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或者说如果是他发现了维里叶已死去并且利用了那个机会,那么他实际要做的事真是太简单不过了。他何必要扫描论文,又何必要谎称有人曾经扫描了论文呢?他只消干脆拿走论文就行了。另外还有谁知道它真的存在呢?确实没人知道。没有理由认为维里叶把这件事告诉过其他人。维里叶有一种病态的守口如瓶的习性,有一切理由断定他谁也没告诉过。
  “除了曼德尔博士以外,谁也不知道维里叶要发言,这件事没有宣布过,也没印发过论文摘要。曼德尔博士完全可以泰然自若地拿了论文扬长而去。
  “即使他发觉维里叶曾经对他的同学谈起过这件事,又有何妨呢?除了一个他们自己都宁愿把他看作疯子的人所说的话之外,他的同学还有什么证据呢?
  “正相反,曼德尔博士却宣布维里叶的论文被人毁了;宣称他的死亡并非完全出于自然原因;还对扫描了论文的胶卷展开了搜索。一句话,他的一切所作所为引起了只有他才能引起的怀疑,而当时正是他需要避免是非,以使这桩罪行人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假如他是罪犯,那他就是我所知道的最愚蠢、最迟钝的人了。可实际上曼德尔博士绝非那号蠢才。”
  塔利亚费罗极力搜索枯肠,却还是无言以对。
  里格尔说:“那么是谁干的呢?”
  “很清楚,是你们三个人当中的一个。”
  “是哪一。个呢?”
  “哦,那也很清楚。曼德尔博士把事情经过一讲完,我就知道你们之中谁是罪犯了。”
  塔利亚费罗用不屑的目光瞪着矮胖的外星学家,这惊人之语并没唬住他。可另外两个人却大受影响,里格尔目瞪口呆,考纳斯连下巴都耷拉下来了,两个人看起来就象离了水的鱼。
  塔利亚费罗说:“那么是哪一个呢?跟我们说说。”
  厄尔思眨了眨眼睛。“首先我想明确地阐明一点:首要问题是质量转换。它还可以挽回。”
  曼德尔依然还怒容满面,他埋怨说:“你说的什么鬼话呀?厄尔思”
  “扫描了论文的那个人多半看过他扫描的东西。我想他恐怕没有时间去从容不迫地细读它,就是他读了,我怕他也未必能……有意识地记住它,不过,可以用心理探测法。如果他真的浏览过论文,他视网膜上保存的影象还能探测出来。”
  出现了一阵不安的骚动。
  厄尔思赶紧说:“无需对心理探测抱有恐惧。正常操作是很安全的,特别是志愿接受探测的人更不会有问题。要知道,往往因为不必要的心理抗拒引起精神分裂才造成损伤。所以只要罪人自愿认罪,把他交给我……
  塔利亚费罗大笑起来。突如其来的笑声刺耳地在昏暗宁静的房音里回荡,毫不掩饰促使其爆发的心理动机。
  温德尔·厄尔思对于这种反应几乎有点不知所措,透过他的眼镜诚挚地注视着塔利亚费罗。他说:“我对警方有充分影响,可以使探测绝对保密。”
  里格尔粗暴他说:“我不干。”
  考纳斯摇摇头。
  塔利亚费罗根本不屑回答。
  厄尔思叹了口气。“那我就不得不把有罪的入指出来了。这样做会造成精神创伤,事情更难办些,”他双手牢牢揪住腹部,手指抽搐着。“塔利亚费罗博士指出胶卷被藏在外面窗台上是为了不使人发现,也可以保证它完好无损。我同意他的意见。”
  “谢谢你,”塔利亚费罗冷冷他说。
  “然而,为什么有人会认为外窗台是格外安全的藏匿地点呢?警察无疑会查看那个地方。”
  “甚至并没有警察到场,它也被发现了。什么人会倾向于认为放在楼外边的东西格外安全呢?显然是某个曾长期生活在没有空气的夭体上的人,他满以为谁也不会不采取周密的预防措施就冒然离开密闭的场所。
  “比如说,对于生活在月球上的人来说,把东西藏在月球拱形屋外面确是比较安全的。人们只是为了从事特定任务才偶而涉险外出。因此他为了寻求安全的藏匿地点,会排除万难毅然开窗,不借使自己暴露于他下意识认为是真空状态的环境之下。支配他这样做的内心思想是:在有人居住的设施之外的地方更安全。”
  塔利亚费罗从牙齿缝里挤出话来:“你提月球干什么,厄尔思博士?”
  厄尔思和蔼他说:“不过是举个例子。我到目前为止所说的一切对你们三个人都适用,下面要谈到极其关键的环节了,也就是终夜的问题。”
  塔利亚费罗皱起眉头。“你指的是维里叶死去的那一夜?”
  “我指的是随便哪一夜。注意,即使你们之中有人认准了外窗台是个安全的藏匿地点,可谁会神经错乱得把它当作藏匿没冲洗过的胶卷的安全地点呢?诚然,扫描器用的胶卷感光不十分灵敏,显影时周围条件可以将就一点。散射的夜光对它没有太大影响,或散射的日光在几分钟内就会使它服废,而直射的阳光会使它立刻报废。这一点谁都懂。”
  曼德尔说:“说下去,厄尔思。这说明了什么呢??”
  “你别催我,”厄尔思撅起嘴说,“我想让你们弄个一清二楚。罪犯首先是要保证胶卷的安全,这是一件对他本人和对全世界都极其有价值的东西,又是仅有的一份记录材料。他为什么要把胶卷放到早晨一出太阳它就几乎不可避免地会立即报废的地方呢?唯一的解释是他根本没预料到早晨要出太阳,也就是说,他认为黑夜是永恒的。但是黑夜并非永恒的。在地球上,它们与白昼交相更替。即使是长达六个月的极地之夜终究也有终尽之期。谷神星上一夜只有两个小时,月球夜则要持续两个星期,它们也都是有终期的夜。塔利亚费罗博士和里格尔博士都知道白昼是一定会来临的。”
  考纳斯站了起来。“可是,第一……”
  温德尔·厄尔思直盯着他。“不必再等了,考纳斯博士。水星是太阳系中唯一只有一面朝太阳的大夭体。就算把天平动也考虑在内,它的表面还有整整八分之三是永远见不到太阳的名符其实的阴暗面。那里的极地观察站设在阴暗面的边缘。十年来你已经习惯于长夜无穷尽的实际状况,习惯于阴暗地带永远是漫漫黑夜的现象了。所以你放心地把未冲洗的胶卷放到地球的夜幕之下,兴奋之中忘记了夜是要终结的……”
  考纳斯想要开口讲话……
  厄尔思毫不放松,“我听说当曼德尔调节维里叶房里的起偏光镜的时候,你看到阳光就叫了起来。那是你头脑中对水星阳光根深蒂因的恐惧呢,还是你突然意识到阳光会对你的计划起什么作用呢?你冲上前去。你是想去调节起偏光镜呢,还是想赶快去看看那报销了的胶卷呢?”
  考纳斯跪倒在地。“我不是有意的。我是想跟他谈谈,只是想和他谈谈,他朝我嚷起来,就倒下了。我认为他死了,论文就在他枕头底下,一切就随之发生了。一件事引导起另一件事,还没等我明白过来就弄得不可开交无法脱身了。可这我决不是有意的,我敢起誓。”
  他们围着他形成一个半圆形,温德尔·厄尔思用怜悯的目光注视着呜咽不已的考纳斯。
  一辆救护车来了又去了。塔利亚费罗终于鼓起勇气怯生生地对曼德尔说:“先生,我希望刚才说的那些话不致于伤感情。”
  曼德尔同样拘谨地回答说:“我认为我们大家最好尽可能地把过去二十四小时中发生的事全忘了。”
  他们站在门口准备告辞,温德尔·厄尔思微笑着低下头,说道:“对了,还有我的费用问题。”
  曼德尔带着吃惊的表情看着他。
  “不是钱,”厄尔思赶紧说。“但是等第一台供人类使用的质量转换装置建成的时候,我希望马上为我安排一次旅行。”
  曼德尔还是困惑不解。“先等等,到外太空去旅行可还为期尚远哪。”
  厄尔思赶快摇头。“不是外太空,不是。我想到新罕布什尔州下瀑布城去走去。”
  “没问题。可是去干什么呢?”
  厄尔思抬起头来。使塔利亚费罗大感意外的是:这位外星学家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交织着羞怯与急切的表情。
  厄尔思说:“我从前……很久以前的事了……认识那儿的一位姑娘。好多年了……可我有时候想……”
  《九个明天》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
  后记
  这个故事初次发表于1956年。有些读者可能知道,其后的事太发展超越了其内容。1965年,天文学家们发现水星并非总是有一面永远朝太阳,而是有一个大约为54天的自转周期。因此它的各个部分都要轮流暴露在阳光之下。
  是啊,我除了祝愿天文学家们诸事顺遂之外,还能怎样呢?
  不过我断然拒绝修改这篇故事去迎合他们的非非之想。
  《九个明天》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