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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入火星谋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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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一章
  九月的风,发出令人心悸的呼啸,在湖面上搅起滔天巨浪,奔腾怒号着扑到岛上,风卷过岸边卵石滩上裸露的砾石,顺着砂岩峭壁翻飞直上,拐了一个弯,沿着布满石头的地表撕掳、拔扯着慑于风暴的淫威而弯曲的松树。然而,松树对这种考验已经习以为常,虽然抵抗不过狂风的暴力而低头弯腰,但一排一排挤得更密、靠得更紧,一旦风势减弱,它们立即直起躯干,扬眉吐气地伸展枝叶,弹出阵阵松涛,欢呼着赶走偃旗息鼓的挑战者。
  狂风转而向上飞扬,轻柔的云彩望风而逃,时而遮盖如钩如镰的新月,时而露出星光灿烂的夜空。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苗条身影在松枝掩映的小路上吃力地蹭步,她纤细的两臂向前伸出,护着自己的眼睛免得被扎伤。
  这个身影飘飘如絮,轻若无物。有时,一阵风穿越松枝,拥向树林深处时,姑娘就不得不停下来,甚至连一团空气也能把她撞得倒退三步。但是只要风力稍一减弱,姑娘就立即顽强地挺直身子,继续向前行进。在天色这么晚而且天气这么恶劣的时刻,谁会离开牢靠舒适的城堡?
  白衣姑娘脚下的那条小道,与众不同地在树本与山岩之间蜿蜒,有时她必须弯腰低头穿过低垂的树枝,有时又走在开阔地段上。
  湖岸边有一座半塌的看守屋,连着早已不用的码头。码头歪歪斜斜,摇摇晃晃,旁边有两三条船没人水中,只有拴在码头末端的铁链连着船头。
  姑娘回过头,确信身后没有人尾随追踪,才把目光转向看守屋。她看见看守屋的窗户里有个身影隐隐约约地晃动,一点红色的火光一闪即逝。姑娘迟疑地走上码头,木板随着她轻盈的脚步嘎吱嘎吱作响,带动生了绣的铁链叮叮当当直晃。
  但是姑娘也许不知道,当她进入狂风大作的树林时,有个人就跟在她的身后。与白衣姑娘不同的是,跟踪者对夜间的树林之行早有准备,她穿着灰色的斗篷,戴着黑色的头巾,因此几乎不会被发现。
  姑娘在码头上走了几步之后停住了脚步,开始向四面张望,似乎是睡了一觉刚刚醒过来,出乎意料地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薇罗尼卡,”一个低沉的声音若断若续地传过来,“薇罗尼卡,我在这里,我在等你,等得好苦,都快急死了……”
  “噢,不!”姑娘喊道,声音里透着惊恐。
  “你是属于我的。”那个声音继续说。
  “你放过我,还我自由吧。”白衣姑娘央求道。这时,看守屋的门开了,一个男子站在门口。
  “我在等你,”他说,“我都快被蚊虫叮死了。”
  他向前迈出一步,几乎全身赤裸,如果不算短裤、轻便鞋和遮住上半个脸的黑面罩的话。
  “你是我的梦,”白衣姑娘说,“你是我的噩梦,我没有办法摆脱你。”
  “我是你甜蜜的美梦。”年轻人回应说。
  他张开两臂,白衣姑娘就像被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一样,向男子走了两步。
  他顺势把她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噢,不!”白衣姑娘又一次说。
  年轻人紧紧拥抱着姑娘,热烈地吻着她的脸和脖子。姑娘由于激情难捺而发抖,但是同时又继续抗拒着。
  穿灰斗篷的跟踪者站在离他们不远的林边。
  青年男子赤裸有力的双臂抚摸着白衣姑娘长长的脖子,渐渐往下,抚摸到高耸的胸部时,她低声地央求他放开手,但是自己却无力挣脱。
  “到我这里来吧。”青年男子努力把她引向看守屋的暗影中。
  “噢,不!”白衣姑娘喊着。
  狂风夹带着恐怖不祥的力量撞到姑娘的背上,推着她投向这个戴着面罩的男人的怀抱。男子立即用有力的双臂箍住她,带着她一起隐入看守屋的黑暗之中。
  穿灰斗篷的女子没有马上跟着进入那所房子。她两手抱在胸前,苍白的高颧骨脸庞遮掩在灰色风帽阴影下面,因绝望而变得丑陋不堪。
  房子里传出姑娘的呻吟和不甚清晰的哀求声。但是,当灰斗篷女人听到了一声压抑的绝望呼喊“你别这么着急,求求你!”时,她忍无可忍了。
  她看见不远处扔着一根竹篙。她抓起竹篙斜端着向看守屋冲去,捅向看守屋的门。
  门板轰然拍倒在地。
  “投降吧,你这个倒霉的强奸犯!”
  穿短裤的年轻人失去了镇静问到一边,薄薄的旧木板墙经受不住他强壮躯体的撞击,破成碎块纷纷坠落,整个看守屋也摇摇欲坠。
  那女子扔下竹篙,扑向穿着白长衫躺在木地板上的姑娘。姑娘两臂平伸,不省人事。
  水面上又刮来一阵风,眼看看守屋就要倒塌。
  “薇罗尼卡!”灰斗篷女子呼唤着姑娘的名字,“快醒醒,你会受凉的!他没有侮辱你吧?”
  可是,可怜的受害者纹丝不动。
  一个更加强劲的风头袭来,看守屋又晃了一下。
  一秒钟也不能再等了。
  女子脱下自己身上的斗篷,裹住薇罗尼卡,把她扛上肩膀冲出看守屋,向岸边跑去。
  看守屋哗喇喇倒塌下来。女子猛地往旁边一跳,不慎把不幸的薇罗尼卡摔落到鹅卵石滩上,自己也随即跌倒在她身旁。
  码头下面驶出了一条小机动船,赤膊年轻人正坐在船尾掌着舵把。
  小船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朝外驶向开阔的水面。水面上浪涛澎湃,汹涌咆哮着涌向岸边。小船危险地倾斜了一下,姑娘已经不再担心强暴者会返回来了。她甚至想站起来,想看清小敞篷船究竟驶向何方。然而放眼望去,天上雨雾濛濛,湖上波涛滚滚,水天一色,看不见一艘船。在这种时候只有疯子才会下决心驾船御风,劈波斩浪。
  危险真的发生了:小船尚未转过弯来,一个浪头涌过船舷,船被打翻了——船速太快,带面具的年轻人高高弹到空中,随即又掉进水里,溅起高高的浪花,如同喷泉喷出的水柱。灰衣女子站在水边,瞪大眼睛想看清浪涛间的人头或者哪怕船底……然而在水面上只见波翻浪涌,不见其他物体……
  “薇罗尼卡!”
  薇罗尼卡扭过脸去——她回到清醒的现实中来。
  “薇罗尼卡,”灰衣女子说,“为了救你,我浑身都凉透了,你太狠。动了。”
  “他出什么事了?”薇罗尼卡小声问道,“他不会淹死吧?”
  “睁开你的眼睛。”女子命令道。她说话很费劲,哆嗦得上牙直打下牙。风推云卷遮住了月亮,湖滩上一片黑暗。
  “是您吗,阿尔托宁太太?”薇罗尼卡问道。
  “是的,是我。你能站起来吗?”
  “我不知道。”薇罗尼卡回答说。月亮又钻出云层,把清冷的光辉洒在她优雅好看的脸上,照着两行晶莹的泪。
  “赶快站起来,薇罗尼卡!”阿尔托宁太太命令道,她习惯在俄语中夹带芬兰词汇。“我不想把你留在巴斯克拉(岸边)。我猜不透你真正的意图是什么。什么能促使一个正常的不满17岁的女孩子在半夜三更偷偷地溜到湖边,同一个陌生的青年约会呢?”
  “但愿他不会淹死!”薇罗尼卡小声说。
  “你说什么?”由于狂风呼啸,阿尔托宁太太听不清姑娘的话。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不明白,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眯上眼睛,抬起手探着。
  “薇罗尼卡,你还是不要装模作样了。”阿尔托宁太太生气地说,“你想说,你跑到这里来不是心甘情愿的?”
  “我说不清楚。说真的,我什么都记不清了,院长太太。”薇罗尼卡呻吟着说,“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把我从被子里拉起来,接着……接着我的记忆就模糊一片。这里还有过什么人吗?是谁呀?”
  “非常遗憾,薇罗尼卡,我不能相信你。你的话在我听起来就跟常见的女孩子的谎言一样。你十分清楚,你半夜里在湖边跟什么人约会。你快说谢谢吧,感谢我跟踪你,并保住了你少女的贞洁。”
  “您说些什么呀!”少女喊道,“难道我的名声受到了什么威胁吗?难道他想利用我的月夜梦游症吗?”
  “利用什么?”女院长问道。
  “我想,”薇罗尼卡说,“照我的情形看,我的月夜梦游症发作了。我刚刚清醒过来。”
  “我想相信你,”阿尔托宁太太回答说,“但是我全部的生活经验却不肯苟同。你知道你为什么而来。不过我应该告诉你,我所负责的教养院不赞赏未成年姑娘同男人交往。”
  “这么说您不认识他?”薇罗尼卡问,声音里带着一线希望。
  “我一定会找到他的。虽然你也有过错:自己跑来赴约会,就是引诱一个不坚强的男人。”
  “这太离奇了,院长太太,”薇罗尼卡反驳说,“我不记得我有生以来曾经产生过这种奇怪的念头……半夜里顶风冒雨跑到湖边来。这样准会得肺炎的。”
  “你说得不完全准确,”院长太太回答说,“要得肺炎的是我,可是要给你特别处分。”
  “噢!”薇罗尼卡喊道,“这太不公平了。”
  她想晕过去,但是阿尔托宁太太绝对禁止她留在岸边。薇罗尼卡不得不站起身,眼泪汪汪地沿着小道向坡上走去。
  幸好,风从后面有力地推着她们,有时候还得跑上几步才能保持平衡。
  在她们筋疲力尽的时候,终于走出了树林,一片开阔地展现在眼前,城堡就耸立在开阔地遥远的尽头。
  库西岛静静地卧在拉多加湖的北部,长约3公里,宽不到1公里,岛上覆盖着稀疏的松树林。松树扎根在巨大的砾石上,顶风雪斗严寒,一棵棵长得枝干粗壮,虬枝盘曲,倔犟顽强,如同一群老海狼。岛的南端隆起一个慢坡山岗,除了灰色岩瘠之间的低洼地上长着青草和苔藓之外,别的地方都是光溜溜的,几乎寸草不生。
  山岗的顶部有一片高大的城堡,用凿工粗糙的石块砌成,城堡的四角各耸着一座有雉堞的圆形塔楼,作为主塔的第五座塔楼逞宽敞的正方形,雄踞在城堡中央,其锥形铜顶由于气候恶劣长满了绿锈,从好几公里之外就能看见,好像一座灯塔。随着夜幕降临,在塔顶就会点燃一盏明亮的白灯,白灯缓慢旋转,把一束窄长的强光射到库西岛四周的湖面上。
  城堡的两扇铁门,一到晚上就紧紧关闭。据说,从城堡到岸边有一条地下通道,连着一个水下小洞口。不过很可能,地下通道只是城堡里某些生性浪漫的居民的杜撰而已。
  似乎,这座城堡永远耸立在这里,它们仿佛是从灰色的山岩中长出来似的,披满了苔藓,城堡与苔藓一道白头偕老。
  然而,当朝雾从冰冷的拉多加湖面上隐退时,宛如奇异的山岩一般沉默无言的城堡,在高亢嘹亮振奋人心的小号乐曲声中苏醒过来。一座塔楼上慢慢升起一面蓝底白道的世界保护儿童联盟会旗。过不多久,城堡四周就会爆发出欢快响亮的人声。
  城堡的大门缓缓敞开,从里面跑出一群衣着单薄的姑娘、小伙子。他们不在乎天气和气温,在山岩上追逐嬉戏,跑下山岩,跳进水中,在岸边游泳,还到水下从湖底捞起心爱的小石子,或者批下水草叶片准备上植物课。
  事实上,城堡不老,它是由彼得堡的一个怪人在20世纪初建造的,他因制作美味火腿致富发财,把原姓加尔金改为冯·格拉里,以为自己是阿尔杜尔国王的一名骑士。原先岛上的居民是两户芬兰渔民,他们给小岛起了个芬兰名字——库西,意思是一种针叶林。他买下了这个小岛,并在岛上修建了格拉里城堡。接着爆发了1917年革命,于是冯·格拉里破了产。为了躲避布尔什维克,他逃到了自己神圣的岛上,但当由水兵麦德尼克指挥的拉多加湖分舰队的快艇靠近小岛时,他从塔楼上跳下,摔死在岩石上。
  其后的100年中,城堡不止一次更换过主人、居民和用途。它经历了戏剧性的、悲惨的、令人讨厌的历史。然而最终被完全弃之不顾,许多年中它一直默默地空着,如同一堆岩石。只是到了21世纪下半叶,它才重新复苏,因为在银河系中心有个人决定利用城堡办教养院。
  这是一所奇怪的教养院,地球上仅此一所,实际上它是一所少年教养院。它不归社会保护部门管理,也不归保健或者教育部门管理,而是隶属银河系警察局,即教养院及其成员的命运都由银河系警察局负责。
  那里住的是少年犯吗?不,您错了!教养院只收留那些身世神秘的儿童、少年、姑娘和小伙子。因为在680亿银河联邦居民中各类秘密不下千万种,那么身世不明的孩子足以组成一所专门的教养院,并且要设在偶然的过路人不能靠近的地方。这所教养院在正式文件中和日常谈话中被称做儿童岛。
  这些没有父母和亲人的孩子都是些什么人呢?他们的身世有些什么秘密呢?
  紧靠城堡东墙,在普基奇亚和克里瓦亚塔楼之间有一幢楼房,其中的3号卧室内,有3张床。三位姑娘大约都是十六七岁,都在儿童岛的学校上十年级,她们对自己的父母全都是一无所知,甚至银河中心的中心计算机也没有把握说出她们来自何方。
  ……这位名字叫柯的姑娘,是被一群地质学家在和平的绿脚人居住的兹罗菲拉行星上发现的。一天早晨,地质学家卡尔蒂埃·杰·库图里埃走出自己的简易房,看见台阶上有一个粉红色的小被子包裹,里面包着一个婴儿。打开一看,是个女孩子。看样子婴儿出生才7个来月,被喂得饱饱的,一声不响,恬静安详,小手指头轻轻地动着。这小姑娘的外表跟现代人相同,浅头发,蓝眼睛,右脚上长着6个脚趾头。在小被子、小床单和包裹小姑娘的祖褓上都绣着两个字母K和O。因此后来就管这个小姑娘叫“柯”。
  星球上的原住居民既不认识被子,也不认识字母,所有向他们查清柯从何而来的努力都没有结果。从遗传学的角度进行仔细分析,有一点是清楚的,很可能地球就是她的故乡,被子和襁褓都是在地球上做好的。但是,在地质学家之前,还从来没有一艘地球飞船登上过兹罗菲拉星球。
  与柯同住的第二位女友的命运,也一样神秘莫测。两岁时,她在一艘已经废弃的宇宙飞船中被找到,那艘飞船很可能来自冥王星。但是这艘飞船没有在这个不太引人注意的星球航天站上注册,也不为其他的航天站所知晓。小孩胸前的金项链上挂着一个圆形颈饰,里面嵌着一枚印着绿岬岛图案的旧邮票。
  大家商定给这个小姑娘起名叫薇罗尼卡,因为在太空中意外发现废弃飞船的巡逻船船长的母亲叫这个名字。
  住在这个寝室中的第三个小姑娘名叫萨洛梅娅。银河系警察局的领导人对她们的身世都有些怀疑,然而没有办法查清楚什么。这个小姑娘是在贝鲁特时间研究所的地下室里被发现的。根据3岁小姑娘身上的纺织物碎片判断,她来自古腓尼基城市比布拉,但是也并非十拿九稳。怀疑小姑娘是在古腓尼基发生某种周期性的社会变乱时被塞进时间汽车的。但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在没有时间研究所工作人员帮助的情况下发生,尚不明了。没有一名工作人员肯承认参与过此事,而且也没有人可以怀疑。给姑娘起“萨洛梅娅”的名字是为了纪念弗洛贝尔小说中的女主人公。
  儿童岛居民的故事不胜枚举,但是您打听不到任何新情况——现有的例子足以让人了解,教养院院址为什么要选在格外偏僻远离人类交通要道的地方。格拉里的城堡对这一要求是再合适不过了。
  经过周密考虑,这所不同寻常的教养院的创办者决定,要尽可能精心地把这些不幸的孤儿们与世隔绝起来,因为他们理解,这些孩子们的身上所蕴藏的危险对于地球和整个人类有多么严重。
  银河系警察局承担了对教养院进行系统辅导的责任,因为教养院的每一个孩子身上都有一个谜,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身之谜的内涵,随时可能转而威胁人类。
  曾经有过这样的先例……
  最初,在伦敦附近的布罗姆利镇建立了一所规模虽小但是条件舒适的银河保育院,年幼的孤儿们同周围街区的同龄人自由交往,同他们一起玩排球,在镇上的公园里长满青苔的榆树下散步。
  过了一些时候,郊区的牧场突然爆发了家畜瘟疫,牛和羊实际上都是因为血被吸光而死去的。为了查清这是一种什么病,兽医们伤透了脑筋,但是找不到答案。正在这个节骨眼上,在野外一处还是15世纪建成的栅栏边,发现了贝利兹中尉的尸体,他是宇宙远征军的一名老兵,一名勇敢的战士,也是一位慈祥的曾祖父。身穿丝绒睡袍,仰面朝天躺着。这位老兵浅色的眼睛睁得老大,凝望着星空。他的身体中满血不剩。
  这一次,布罗姆利警察局的侦查员乌·埃·赫尔姆斯运气不错,在老兵尸体旁边的排水沟湿地上,他发现了一个小孩子的脚印。按照这个脚印,做了一双样鞋,连续几天,赫尔姆斯带着样鞋,试遍了郊区所有的孩子,甚至连在布罗姆利郊区过夜的巡回马戏团中的侏儒都成了怀疑对象。当地居民人心惶惶,母亲们害怕让孩子去上学,成年男人夜间出门溜达都带上炸药和狗。在直觉尚未把侦查员带到静静的保育院之前,搜索一直没有结果。原来,小巧玲珑的样鞋正好跟一个叫米斯的小姑娘的脚一般大小,这个3岁的小胖子来历蹊跷,她是在“猎户”号军用航天扫雷船上的一只装着胡萝卜的口袋里被发现的,尤为令人吃惊的是,扫雷船的乘员全部都是讨厌胡萝卜的男性。在保育院里,米斯表现得非常文静、质朴,面带笑容,渐渐学会了说英语,惟有她的夜间睡眠引起了治疗医生的担心:有时候,小姑娘可以整夜坐在床上,纤细的小手抱着膝盖有节奏地摇晃。小姑娘的眼睛里面闪着让人惊恐不安的橙黄色的光,每当保育员或者医生一走近她,那光随即熄灭。同房间的孩子们都害怕她,拒绝同她住在一起。
  一旦查明样鞋只适合米斯的小脚,赫尔姆斯反而不知所措了。这样小小的一个人儿,怎么可能犯下如此令人发指的罪行呢?事情尚在调查之中,小东西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的一个单间病房。而保护儿童协会却向法院起诉侦查员虐待孤儿。
  第三天,小孤儿从病房里消失了。然而人们又发现,精神病院的门里躺在门卫室的桌子底下,脖子上有一处被咬破的伤口,全身的血已被吸光。
  直到这时,事倩才被重视起来。银河系警察局的米洛达尔局长和几位身体与精神分离鉴定专家接替了侦查员乌·埃·赫尔姆斯。小家伙米斯在布良斯克的森林里被找到了,待对她进行仔细诊查后发现,在她的体内潜藏着一名克拉拉日达列帝国的危险间谍,那家伙是一个残忍的吸血鬼,每当夜间醒来,就靠吸鲜血来滋养自己。
  发生在米斯姑娘身上的事件,在这所特殊的保育院的历史上并不是绝无仅有的。
  把爱护与关怀不明身世孤儿中心由一个人道机构变成一个高度保密的机构并不简单。正如米洛达尔所说的,有时候他真想撒手不再过问这件事情,或者干脆关闭宇宙孤儿教养院,按照各人的意愿遣散他们,让这些小家伙什么时候想炸谁就炸谁去。要知道这也不是空口说白话:曾经发现这群孩子中有一名少年,感染了一种极罕见的放火癖病毒,开始把他藏进一所特殊的石棉医院,可他居然有办法烧毁了半个辛辛那提市,因为这种病毒允许它的携带者把手指温度升高到摄氏700度而不伤害自己。而您想想,如果让他像溶化的铅一样炽热的手指头碰一碰,您的房子会怎么样?最终,经过长时间基本上是秘密的争论,在报纸上发表了一批大多没有回音的义愤填膺的文章之后,决定把教养院迁移到库西岛上去。小岛远离旅游路线和居民点,使得教养院的保卫变得简单易行,如果有什么人想要绑架或者杀害哪个孩子,那么城堡便于自卫。
  因此毫不奇怪,银河系警察局局长米洛达尔的私人直升机早饭后立即就在城堡塔楼上空转了一圈儿。把儿童岛视为自己的监护领地的局长,刚刚一接到码头上夜间出事的情报,就抛开一切事务,火速赶往码头。
  米洛达尔喜欢孩子,他有高度的责任感,他认为儿童岛是自己心血的结晶,他有责任保护它免遭所有银河系凶手的侵犯,同时也有责任捍卫银河系自身的安全。
  米洛达尔的直升机降落在城堡大门前面的空地上,大门立即向客人敞开。门内站着教育学博士罗莎·阿尔托宁,她是位胖身材、高颧骨、和和气气的太太,戴着一副金色的单柄眼镜。
  “哦,局长!”芬兰女人一边喊着,一边往外跑,“幸会!”
  “是啊。”局长疲惫地回答,由于跟踪做猛犸象牙生意的星际匪帮,他已经连续三夜没有睡觉了。只有儿童岛上的神秘事件才能把他从难得一遇而又久久渴盼的酣然好梦中拉起来。
  阿尔托宁院长抹掉流淌的眼泪。
  “薇罗尼卡……非常沃因巴霍因,你懂吗?”
  “她感觉不舒服吗?好吧,我反正应该同她谈谈。”
  米洛达尔几乎不懂芬兰话,阿尔托宁院长一到紧要关头就只会讲芬兰语。
  米洛达尔快步走进城堡,院长跟在后面,大声地用芬兰语混杂着其他的语言不停地唠叨着。
  局长坚定自信地穿过城堡的前院,走进连着东墙的教学楼。顺着狭窄的用磨光的花岗岩铺砌的楼梯,米洛达尔跑上二楼,经过狭窄的走廊,走近院长办公室,他仿佛碰到了障碍似的在办公室旁边停下脚步,像斗牛士一样挺直身躯,把高傲的女士让到前面。
  各个教室面向走廊的门都稍稍打开了一点,众多好奇的小脸挤在门边。米洛达尔向孤儿们敬了一个军礼,所有的门立即关上了。
  院长已经坐到了自己的桌前,桌面上只有一只熊形的青铜镇纸压着一叠纸和照片。她请米洛达尔坐到一张舒适的圈椅上,接着按照尊贵的客人的请求,向他讲述了这桩怪事的经过。
  一段时间以前,院长注意到女生薇罗尼卡的行为怪异,有点神经质,睡眠不好,在课堂上变得精力不集中,甚至开始对老师和自己的女友们说粗话。从临床上看,有坠人情网的可能,恋爱可能不大顺利。应当查一查薇罗尼卡爱上的人是谁。院长以各种借口把3位姑娘挨个叫到自己的办公室。第一个是柯,因为她比其他人更亲近薇罗尼卡。令院长吃惊的是柯没有否认薇罗尼卡坠入情网。
  “你想想吧,”院长说,“这可能是一种危险的症候。万一那个年轻人没有意思不答应呢?万一他已经成家了呢?”说完这些挑战性的话,院长不再往下说了,等待柯开口反驳。但是柯非常平静地回答说,薇罗尼卡不怕任何类似的威胁,只有她自己才能接近她所爱慕的人,她不同任何人分享。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院长问,并不指望得到明确的回答。但是柯平静地回答说,他叫约翰·格利勃科夫。在岛上,甚至在那些偶尔上岛办事的人当中,院长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个人,她认为柯的回答是耍滑头。院长又叫来了萨洛梅娅。
  “萨洛梅娅,”院长对姑娘说,“请你告诉我,薇罗尼卡是不是爱上什么人了?”
  “是啊!”萨洛梅娅回答道,“这件事情好得很啊!”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院长问。
  “他叫约翰·格利勃科夫。”萨洛梅娅垂下眼帘回答说,因为她年龄小,还从未恋爱过。
  “他住在哪里?”院长接着问道。
  “我想是住在自己的宫殿里吧。”萨洛梅娅答道。
  “他的宫殿离我们儿童岛远吗?”院长问。
  “噢,可远了!”萨洛梅妮坦率地说。
  然而更具体的她回答不上来。
  确认薇罗尼卡坠入情网之后,院长决定同这个不听话的人当面谈话。说老实话,恋爱没有什么罪过,而且阿尔托宁太太本人也曾经有过非常不幸的甚至是不堪回首的恋爱。但是,关于那次悲剧性迷恋的记忆,让她憎恨糖、水果罐头、果酱等等一切甜食。这使得孩子们苦不堪言,因为甚至教养院的茶都不加糖。
  院长单刀直入地问薇罗尼卡碰到了什么事情。薇罗尼卡则回答院长说,她开始恋爱了。“同谁?”院长问。薇罗尼卡回答说,她爱上了约翰·格利勃科夫,一个标准的正派人,独身、品行端正。“他从事什么职业?”院长问,但是薇罗尼卡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她说,院长大概是在开玩笑,因为薇罗尼卡感到奇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不认识约翰·格利勃科夫。
  院长装做十分满意姑娘的解释的样子,但是怀疑她成了某个玩笑或者是阴谋的目标。因此院长马上到教员室去问自己的同事们,他们之中有谁听没听说过这么一个名字:约翰·格利勃科夫。
  儿童岛的教员、保育员和警卫们大多数是年轻人,他们异口同声地叫起来:“哦,可怜的约翰·格利勃科夫!”
  经过一连串的盘问,院长才弄清楚,叫约翰·格利勃科夫的人是青年人的偶像,先锋派歌手和舞蹈家,梅利拉波尔人。他的希特(流行歌曲)有“别让我活受罪”、“我口袋里的一杯咖啡”等等,铭刻在他的千百万崇拜者的心里……
  “他是怎么钻到我们岛上来的?”院长严肃地问。
  “嘿,他可不是钻进来的。”拉丁语教师拉里索奇卡·卡杜尔遗憾地叫道。
  “他牺牲了,大约3年前,在珠穆朗玛峰顶的一次跳伞中。”
  “牺牲了?”院长大叫了一声。
  可是,她不再理会教员室里的叫喊,慢慢地离开房间,独自回到了自己小小的办公室。她主管儿童岛这些年来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神秘论者混进了和平而有规律的生活中。每个教师都理解,在一个孩子的意识中,现实与另一世界的联系是多么紧密。一个孩子由于命运不济被拘禁在儿童岛上,何况还有可能被来自另一世界的邪恶势力玩弄于股掌之上。院长指望儿童岛能有效地防护地府侏儒、斯堪的纳巨人及日尔曼神怪的袭扰,然而事实上发现并非如此。譬如她,长着黑卷发的薇罗尼卡,谁能想得到,她才17岁,就同一个风流魔鬼有了恋爱关系?或许这些幽灵另有叫法。
  院长面临的任务是认真地查清这个恐怖事件。不管同学生谈及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对于生性温和的她有多么艰难,受职责的驱使,她必须把谈话继续到底。
  院长在食堂门口等到苍白、瘦削但是漂亮的薇罗尼卡,请她进行一次秘密谈话。
  为了这个目的,儿童岛上一般都是利用正好位于南塔楼后面的月季花圃。
  薇罗尼卡顺从地跟在院长身后,没有流露出丝毫害怕或者不安。于是,院长凝聚起自己的意志和俄语知识,透过突然蒙上一层水气的眼镜看着学生说:
  “你同一个年轻的……基奥柳特幽灵谈恋爱?”
  “是同一个死人。”薇罗尼卡微笑着提醒她。
  “说的就是他,基奥柳特(死人)给我们的教学楼敲响了警钟。”
  “成了一所死人学校啦。”薇罗尼卡开玩笑地说,她这个玩笑在善良的院长眼中激起了由衷的恐惧。
  “不!”院长叫道,“我问的是眼前的事!难道你爱上了一个幽灵?”
  “我很难相信他是幽灵,”薇罗尼卡说,“在我的记忆中,他永远活着。您知道,他在珠穆朗玛峰摔得粉身碎骨,但是就在那一刻他还在唱着自己的最后一首希特。”“是啊!”院长赞同地说,“但是这不是现实,这是一场爱情游戏吗?”
  “不!”薇罗尼卡反驳道,“我同约翰都是认真的!他答应娶我。他会帮助我逃出您这所该死的监狱。”
  “你把教养院叫什么?”院长问,“我们亲爱的儿童岛?”
  “唉,它让我们大家都厌烦透了!”薇罗尼卡叫道。
  “不可能!”
  “可能的,阿尔托宁太太,可能的。”
  “这不是万基拉(监狱),这是培养创造力的地方……”
  “这么说,我能离开这里了?”
  “绝对不行。”
  “究竟为什么呢?”
  “因为你没有完成学业。”
  “你瞧,我是成年人了,你骗人,”薇罗尼卡答道,“你们所有的人不过是害怕我们罢了。您清楚,我的身上隐藏着什么。您因为害怕而不让我们知道自己的事情。可是您瞧,约翰·格利勃科夫从来都不怕,他能在任何时候娶我。”
  “不行!”
  “究竟为什么?”
  “你想过你们将会生一些什么样的孩子吗?”
  “大概跟我的约翰一样勇敢。”
  “但是要知道他是一个幽灵。”
  “在您看来他是一个幽灵,可在我看来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姑娘不肯屈服。
  “这是一场悲剧!我不许你再接近他!”
  院长激动不已,甚至忘记了询问薇罗尼卡是怎么同这个知名的幽灵相识,他又是怎么混到岛上来的。然而,薇罗尼卡自己解开了这道难题。
  “阿尔托宁太太,”她向院长请求道,“我建议您去我们寝室里看一看,我会在那里向您介绍约翰,我想,您会喜欢他,他也会喜欢您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她们穿越城堡的院子走进3位姑娘宽敞的房间。镶有彩花玻璃的高大窗户朝向湖面开着一条缝,这是为了培养姑娘们适应简朴严酷的环境,然而她们从来不感冒,也不得呼吸道疾病。
  房间里没有人——薇罗尼卡的女友们都在上课。
  当然,院长不止一次来过高年级寝室,不过她一般只关心学生们在寝室里是否讲卫生守秩序。
  这一次,她径直走到薇罗尼卡的床边,这张床跟另外两张床分开单放,因为地方宽敞,所以姑娘们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在房间里布置自己的小天地。
  贴在墙上的一幅肖像立即吸引了院长的目光,肖像是一个奇怪的年轻人。肖像的位置正好对着姑娘狭窄的床铺,这样薇罗尼卡躺着就可以随时欣赏他。
  肖像上的年轻人几乎全裸,肌肉发达,淡紫色的肚皮和胸脯上画着几条黄色的道道。年轻人穿着短裤、油光锃亮的黑皮靴,脸的上半部遮着黑面罩。
  “这就是他吗?”院长惊恐地叫道,她喜欢另一种男性。
  “是啊,”薇罗尼卡简短地回答,“这就是约翰·格利勃科夫,我爱他爱得发疯。”
  “可是实际上他并不存在呀?”院长问。
  “可是他实际上是存在的。”薇罗尼卡回答说。
  “他究竟住在哪里呢?”
  “他生活在两个世界之间,他住在茫茫雾海之中,他在那里寂寞得要命,于是才想跟我交朋友。难道不好吗?”
  “哦,喂!”院长叫道,“好吧,就让他果在他呆的地方,不过我只是不想让他扰乱你的赫尔莫。”
  “什么?”薇罗尼卡吃惊地问道,“也许,我没有听清楚您的意思?”
  “你帮我想想这个意思用俄语怎么说,”院长央求道,“就是让人痉挛的那个。”
  “赫尔——莫?”
  “对了,对了,是神经!”
  院长走近肖像,她不得不承认,尽管在身上画花纹显得野蛮,然而约翰·格利勃科夫给人的印象不失为一个各部分搭配匀称的年轻人。
  “你是怎么同他认识的?”阿尔托宁太太问道,“如果这不是秘密的话。”
  “这中间没有任何秘密可言。”薇罗尼卡回答说,“起先我是在杂志上看到了他的照片,我就对他产生了好感。后来我有幸看到了他的演唱会录像带,当时我就想,我还要爱什么人啊!再往后他就开始来找我了。”
  “怎么会是这样?”院长本来已经放心了,一听这话又紧张起来,“到什么地方来?”
  “开始是在梦中,”薇罗尼卡答道,“但是我觉得这还不够,我想抚摸他。”
  “可是你知道他已经死了吗?“
  “他不完全是幽灵,”姑娘耐着性子解释道,“所有到过珠穆朗玛峰顶的人,都在很大程度上活着。”
  “好吧,”院长不再抬杠,“这么说来,你的意中人在很大程度上还活着,并且还准备抚摸你?”
  “您说的完全正确,阿尔托宁太太。”
  “你们有……科赫塔乌斯吗?”
  “对不起,院长太太,我不明白您指的是什么,不过我希望,您说的不是什么不体面的事情吧?”
  “啊,不!”现在轮到院长不好意思了。“科赫塔乌斯就是两个人四目相对,仅仅是互相看着对方,但是什么进一步的动作也不做。”
  “这个我们倒是有过,”薇罗尼卡说,“不过,说实话,我倒是希望约翰·格利勃科夫进一步对我做点什么……更有情调的动作。我已经17岁了,仅仅有科赫塔乌斯对我来说是不够的。”
  院长感到松了一口气。
  “你们在哪里进行……科赫塔乌斯?”院长问。
  “很遗憾,阿尔托宁太太,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薇罗尼卡说,“因为您可能会禁止我们的科赫塔乌斯。”
  薇罗尼卡已经怀疑,“科赫塔乌斯”这个词仅仅是“见面”了。
  “可是要知道这是玩笑,是游戏!”院长激动地说。
  “对于您而言,也许是玩笑,”姑娘平静地说,“然而对我来说是生活中的转折点。也许,我会跟约翰一起逃离这个地方。他劝我放弃您的学校。”
  “那你们住在哪里呢?”
  “约翰有几处城堡和夏屋。也许,我同他会在塔希提呆一阵子。”
  “亲爱的,”院长生气地说,“还说什么塔希提呀?你的约翰死了,摔得粉身碎骨,红口白牙是你亲口说的!”
  “有的粉碎了,有的给我留下来了,”薇罗尼卡神秘地说,从床头柜上拿起自己爱人的一张不大的照片吻了一下,然后把照片递给院长并说,“您请看。”
  照片上有一行奔放舒展的的手书:
  “送给我心爱的薇罗尼卡,忠于你的约翰·格利勃科夫”,日期是:“9月6日”。正是两个星期之前。
  “清楚了。”院长说着递还照片,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过去没有想过,薇罗尼卡如此擅长撒谎。是她自己为自己在照片上题的字——就是这么回事!
  “薇罗尼卡,”院长说,“我理解你。一个姑娘家在你这个年纪,足不出屋是很难受的,哪怕是一座金屋。但是你知道,等你中学毕业,对你的调查也就随之结束。我们可以指望找到你的父母,揭开你的身世之迷。你将回到你自己的家,或者你愿意的话,可以继续在地球上深造。”
  “可是这谁都不清楚!”薇罗尼卡断然反驳道,同时她的脸颊也变得通红。“我如何知道我是一个普通人?要是万一在我的身上隐藏着什么恶魔,或者可怕的微生物呢?或者在达到成年时我会爆炸,把您热爱的这个岛整个掀到天上去呢?”
  “噢,不!”院长高声说道,尽管她本人一直生活在对这种可能性的恐惧之中,“这一点也不像是你说的话,薇罗尼卡!要知道你从来都是个好佩伊蒂(孩子)!”
  “曾经是,但是已经死了!”薇罗尼卡冷冷地回答。她把自己充满激情的目光转向美男子那张淡紫色的大幅肖像,大声地说:“我的约翰哪,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不怕我,只有你一个人信任我!哦,整天充当一个潜藏怪物的角色,我真是厌倦透了,我纵然竭尽全力想与普通人融为一体,可还是被视为异类。我想做一个普通的姑娘,我想同一个普通的农家小伙子亲吻。然而,甚至这点可怜的奢望也遭到命运的嘲笑——在所有的爱慕者当中,属于我的只有一个——一具乞里马扎罗山顶摔得粉身碎骨的尸体!”
  “是珠穆朗玛峰。”记性极佳的院长纠正说。
  “啊!那座用尖锐锋利的峭壁接住你柔软躯体的山峰,它叫什么名字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只留下了一个梦幻……然而连梦幻也不给我!连我的梦幻也要夺走!”
  “没有人要夺走你的梦幻,”院长应答道,“你有权利爱这个约翰。只是别这么痴心。你要学习、散步、活动、玩游戏……没有人会妨碍你。要知道,只是你的精神状态让我们担心而已。”
  但是,薇罗尼卡对院长苦口婆心的一番好意听不进去,她扑到床上,流下了苦涩的眼泪。
《卷入火星谋杀案》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二章
  米洛达尔认真地听完了院长的故事。他站起来,走到窗户边,开始了望远处细雨濛濛的湖面。
  “是什么让你信不过这个姑娘呢?”他最后问道。
  “您怎么猜到我信不过她?”
  “要不,您半夜三更跑到湖边去干什么?”
  “季耶杰恩金。”院长赞同地说,“您说得很有道理,我不完全相信这姑娘。因为我请求过医生加强对这孩子的观察……”
  “这孩子多大了?”
  “地球年龄17岁。但是我们不知道,照他们的历法有多大。”
  “应该早点把您的小雏们放出去!他们在鸟巢里呆的时间太久了。”
  “哦,我明白您的意思。不过,银河系警察局指示,尽最大的可能延长孤儿们在儿童岛上驻留的时间。孤儿们应当被证实力跟我们是同一类人。”
  “怎么?”局长惊讶地问。
  “这是俄语单词。”院长骄傲地说。她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够轻松地念出这么长的俄语单词的。
  “哦,当然,”局长表示同意,“可我刚才还以为是楚科奇单词。”
  院长不善于幽默,继续讲自己的故事。
  “医生报告说,薇罗尼卡的精神状态很紧张,她的情绪突然低落也是特有的。”
  “也许,这是成年反应?”局长问。
  “不,大夫认为,这与沉迷于恋爱有关。这恋爱或者是存在,或者是差不多存在。”
  “她们相信有这种事吗?”
  “众口一辞,都这么说。”
  “也不觉得难堪?”
  “相反,局长。我们这里是一个独特的孤儿世界。他们觉得自己无所谓。”
  “这是芬兰话吗?”
  “不,这是法国作家维克多·雨果一部小说的名字。”
  “您想说,他们相信薇罗尼卡故意为难您,阿尔托宁太太?”
  “不,不是为难我,”院长坚定地说,“而是您,局长先生,还有把那些本已失去父母亲情的孩子拘禁在岛上的非人道体制。”
  院长抹去不时流出来的眼泪。米洛达尔开始坐不住了,似乎这批孩子们的背运是他的臆想所致。
  “请继续讲。”他斩钉截铁地说。
  院长耸耸肩膀,于是局长明白了,她的心思是向着孤儿们的,因此应该撤换她了:教养院领导人的这种情绪不久就会招至灾祸。在院长粗壮高大、高颧骨、白眼睛的外貌下面,跳动着一颗多愁善感的心。假如这个薇罗尼卡是个危险分子,院长出于对姑娘的怜悯可能装作视而不见。遗憾的是,怜悯是一种个人感情,而院长却要对孩子们和整个地球的命运负责。
  米洛达尔心急转动,在内心里暗自对院长的活做了批判的结论,听完了故事。
  原来,昨天夜里,高年级宿舍的值班员向她通报说,薇罗尼卡刚刚离开寝室,出了城堡大门。高年级学生知道城堡所有的秘密,而且还清楚地知道,城堡的严密防范、不可接近及其岁月悠久只是外在的假相。事实上,有经验的人可以在任何时候,从城堡里溜出去又人不知鬼不觉地返回来。
  在薇罗尼卡下到厨房想从厨房经过仓库的地下通道溜出大门时,院长也不声不响地穿好灰色斗篷,盯了薇罗尼卡的梢。院长明白,姑娘要做犯规的事情了,但是还不知道具体到什么程度。
  薇罗尼卡不顾天气恶劣,只穿了一件大罩衫,跑到码头边上。原来,在那个码头边的看守屋里有一个院长觉得肤色相当深的年轻人在等她。虽然在接下来的情形中,院长没能仔细看清楚那个不守规矩的人,她也能发誓,这个年轻人跟薇罗尼卡床头挂的大肖像上的那个已经死去的人长得一模一样。而且,院长还可以发誓,薇罗尼卡同幽灵的恋爱走得如此之远,如果不是自己及时干预的话,薇罗尼卡恐怕就失去少女的贞操了,她对贞操的保护根本不像一个17岁的女孩子应该做的那样精心。
  但是,往后发生的事情叫院长不大理解。
  据院长目睹,幽灵企图用来逃跑的小汽艇,在掉头的时候被浪头打翻,紫色的情人消失在拉多加湖的波涛之中。他是沉入了冰冷的水中,还是爬上了湖岸,到现在仍然是一个谜。至少,在院长强行把哭泣的薇罗尼卡带回城堡之后,她通过警报器组织了湖上救护,然而不论船的碎片还是幽灵的尸体都没有找到。如果约翰·格利勃科夫再次牺牲,那么这一次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一连串事故,促使院长按照条例当天同银河系警察局取得了联系,她本人又同米洛达尔通了话。
  米洛达尔仔细地听完院长通报的情况,院长却非常担心局长会笑话她。
  然而并没有这样,米洛达尔放下自己所有的事务,立即来到教养院。
  “是啊,”待院长讲完,他说,“您怎么想呢?”
  “我已经什么都不想了,”阿尔托宁太太承认,“天知道我看见了什么,鬼知道我听见了什么,我只想赶快退休,到绿岬岛上去办天才儿童绘画培训班。”
  米洛达尔非常惊讶地看了院长一眼,但是没有说话,因为他本人近来发觉,自己也想把一切扔给这个鬼老太婆,去寻找被西班牙人遗失在巴拿马至波塞罗那沿途的地下宝藏。
  “那么,”米洛达尔局长说,“除了同受害者谈一谈,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院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领着他穿过院子到紧靠城堡东墙的厢房去,学生宿舍都在那边。
《卷入火星谋杀案》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三章
  薇罗尼卡在医院里呆了两个小时,医生查明她的身上没有受伤,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躺在床上,因为允许她当天不上课。
  她闭上眼睛,拒绝进食,甚至连最喜欢的无糖菠萝罐头也不吃。
  旁边的床上坐着叫柯的那个姑娘,她正在看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小说《白痴》。
  柯给局长留下了双重印象。一方面,她胆小羞怯——甚至起立向他和阿尔托宁太太鞠躬时也不敢抬起头正眼看人。然而,过了几分钟之后,他截住了她的目光,目光中流露出勇敢,甚至有几分放肆,这又让他吃惊。
  柯和薇罗尼卡的床位相邻,柯金发碧眼,她篷松浅黄的头发从来未经理发师烫染过。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薇罗尼卡则是一头篷松的黑发,眼睛的颜色看不见。但是两个姑娘的身量体型惊人地相似。
  “对不起,”米洛达尔说道,“请原谅我们不请自来,但是是责任感把我们带到这里。”
  “啊,当然。请坐,”柯说着把陀斯妥耶夫斯基放到一边,“阿尔托宁太太,您也请坐。我们等候您来。”
  米洛达尔个子不高,因此许多人觉得他像一种不大的猛禽,比如说鹰。他的鼻子大而结实,有点弯钩,形同鸟喙,更加深了这种印象。他的头不大,头发卷曲粗硬,黑中斑白,顶在头上如同一个草垛。女人们都喜欢米洛达尔,而许多女人喜欢他,最渴望把手指插进他粗硬浓密的头发里。局长黝黑的脸上,一对浅褐几近黄色的猫眼兴许也是鸟眼,熠熠闪光,似乎能穿透对方。
  柯不由得提高了警觉。
  然而这时局长笑了起来。他的那张生硬甚至是严厉的面孔令人惊奇地变了样子。一道窄而细的光线从眼角折过薄唇两角,甚至鼻尖也向上伸展了一些——更可爱更和善了。变成了一个柯从没见过的人。
  “薇罗尼卡!”局长走到她的床边大声喊道,一我来帮助你。你躺着,躺着,别起来,你的神经受了刺激,帮助你是我的职责。”
  薇罗尼卡睁开了蓝色的眼睛——她的眼睛跟柯的眼睛一样。只不过柯的眼睛更亮,更快乐。
  “您怎么帮助我,先生,您的名字是他们忘记告诉我了吧?”
  “哦,这是我的疏忽!”阿尔托宁太太大声然而不失和气地说道,“我没有向你们介绍米洛达尔局长,是银河系警察局的领导人之一,他来调查你遭受袭击的案子。亲爱的薇罗尼卡。”
  “有这么高级的长官关心我,真叫人高兴,”薇罗尼卡回答说,“但是我没有办法帮助您。我当时是梦游病发作。待我清醒过来时,阿尔托宁太太在我的身边。她会把一切都告诉您的。”
  “她全都对我说过了,”局长承认,“不过你能猜得到,我不满足于只听她讲的经过。所以还得听你说说。我保证严守秘密,就是你吐露的秘密。”
  “我出去吗?”柯问。
  “恰恰相反,我需要你,你好比一张试纸。我要一面听薇罗尼卡说话,一面看着你。也许,从你的面部表情可以判断,薇罗尼卡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什么时候说的是谎话。”
  “那我真地还是离开的好!”柯放下书,霍地站起来。
  “哎呀,”米洛达尔寻思道,“她这样一站大概有一米八○,而且她还没有停止长高。真见鬼!她什么时候才会停止长个?所有的姑娘都比我的个子高!”
  “你害怕薇罗尼卡会对我说假话吗?”米洛达尔问道,毫不掩饰讽刺的笑容。
  “不,您干嘛这么想!”柯不好意思了。
  “留下吧,柯,他们想吓唬我们。”薇罗尼卡请求道。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阿尔托宁太太发火了。
  “这一切真叫我厌烦透了!”薇罗尼卡不理会院长的高声大嗓,“老是没完没了的审问、怀疑、折磨!你还没有来得及爱上呢,可周围早已布置了各种办法来对付你。”
  在这一刻她显得惊人的漂亮,蓝色的眼睛像两颗蓝宝石一样,射出愤怒的光芒,咄咄逼人,睫毛变成了一排黑箭,直指欺负她的人,乌黑的卷发散技在肩上,两顿通红,鼻梁发白。
  米洛达尔耐心地等着回答,而为了回答,薇罗尼卡应该平静下来。当姑娘平静下来之后,她说道:“要是身后没有人监视我的话,那就一切都好了。”
  “我对此表示怀疑。”柯突然插话说,“你亲口说过的,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约翰变得有点神经质,有进攻性。”
  “我就不敢走进看守屋,”院长说,“如果不是薇罗尼卡从里面求援的话。”
  “我求援根本不是希望有什么人来帮助我。难道您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至今连这个也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应该相信人们,”阿尔托宁太太带着她特有的自尊心回答说,“如果我听到有人喊‘帮帮忙’我马上就会出手相助。”
  “可如果事实上他落水下沉了呢?”薇罗尼卡问道,她的眼里泪光盈盈,高耸的胸脯起伏不定。“谁来承担责任?”
  院长无言以对。她只是眨着白色的睫毛,摊开双手。但是,米洛达尔帮了她的忙。
  “我以为,”他说着走到房间中央,以便更好地看清楚约翰·格利勃科夫的肖像,“他的死应该由珠穆朗玛峰负责,跟拉多加湖没有任何关系。”
  “为什么?”薇罗尼卡惊讶地问道。
  “因为,我认为,你的约翰当时肯定被掩埋了,或许你会证实,他是鬼魂?”
  “我不知道……”
  “你的故事只适合讲给浪漫的小姑娘和轻信的女教师们听。你也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谎话。”局长说道,“你没有接受审问的准备。那我现在请其他的人都出去,由我来单独审问你,就像我们在警察局审问特别危险的外星罪犯那样。”
  “啊,别这样!”薇罗尼卡哀求道。
  “您不可以!”蘸长表示反对,“她还是个孩子!”
  “我们会逃跑的,”柯声明道,“我们就住在森林里。就让我们去喂蚊虫好了。”
  米洛达尔感兴趣地看了一眼薇罗尼卡的女友。
  “那么,”米洛达尔缓和了一下口气说道,“我们暂且谁也不审问,我们出去散散步。你们这里什么地方可以散步啊?”
  3位女性瞪大眼睛看着局长,至少,这个建议出乎她们的意料。
  “也许,我们去看看你们的码头?”米洛达尔问道。
  “顺便看看被风刮倒的看守屋。”柯说,她比其他两人机灵。
  “只是你们得穿暖和一点。”米洛达尔说,“带上雨伞,快下雨了。”
  几分钟后,这几个人悠闲地散着步走出了城堡。
  雨没有下起来,云层被风刮开了——拉多加湖上的天气变幻无常。
  在城堡大门外面辟出的空地上,有几个低年级的小男孩由一名高个子戴眼镜的体育老师看着在踢球。年轻人向院长和米洛达尔点头致意。他的动作说明他是位优秀的运动员,他的风度像是一个有教养的绅士。
  “这是我们的教练员阿尔焦姆·杰尔一阿科皮扬,”院长说道,“前世界冲浪亚军。他正在写一部关于体育运动的长诗,因此需要一个安静舒适的创作环境。我们就把体育教师的位置提供给了他,代替改行去跳芭蕾的柳德米拉·格奥尔基耶芙娜。”
  运动员向两位姑娘暗送秋波,可姑娘们搭拉着眼皮走了过去。
  米洛达尔同其他人落下几步,把手表抬到嘴边低声说道:
  “画展,画展,我要狭窄。”
  “狭窄接通。”手表小声回答。
  “请查一查,儿童岛名叫阿尔焦姆·杰尔一阿科皮扬的体育教师的忠诚度。”
  “按照16号格式通过检查。”手表回答。
  “没事了。”米洛达尔对着手表说,他很失望,因为他本来认定会揭露出一名银河系间谍的。
  绕过小足球场,这一行人继续朝码头走去。
  “我们一边往下走,一边听你讲。”米洛达尔命令道。
  “我从这里往下走,”薇罗尼卡说,“因为在我沉睡的心中,有人命令我赶快到码头上去。他让我着迷,让我心驰神往,我没有抗拒他的力量。”
  “她当时只穿一件白色的睡袍,”院长说,“这太可怕了!”
  “怎么?”局长惊奇地问道,“就这副样子去赴约会吗?”
  “有什么办法,如果一个死人忘了叫醒你,直接把你从被窝里往外拉!”柯插话说,“要是我早就吓死了。”
  她同薇罗尼卡手拉着手并排走着,因为穿着一样的教养院校服——灰色的掐腰连衣裙,白领端正,差别只在头发的颜色,其余的一切都像是一对孪生姐妹。
  “我记不清是怎么口事了,”薇罗尼卡说道,“我好像是做梦似地走着。”
  “服从这个怪物的意志,你有过不愉快的感觉吗?”米洛达尔问道。
  “但是我不知道他是个怪物呀!”薇罗尼卡惊讶地说。
  “当然是个怪物。你也听见你那惊慌失措的声音,我亲爱的。”院长证实说。
  “而且你还赤着脚奔跑。”米洛达尔说,似乎他目睹了当时的情景。
  “您是怎么知道的?”院长问道。
  “根据古老的传说,假如一个少女成了可怕的幽灵的牺牲品,她赤着脚跑去幽会时,哪怕失硬的石头扎破她的脚,她都感觉不出疼来。”
  “哦,是这样,一点不假,”薇罗尼卡赞同地说,“我是他的奴隶,我没有办法抗拒,我娇嫩的脚也感觉不出石头的尖硬。他的声音深入到我无依无靠的意识中。他是一个典型的死人,浑身发紫!”
  “哎呀!”柯从女友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她开始害怕,院长用手蒙住脸,但是马上绊到松树根上,向前飞了出去。米洛达尔没有尝试去抓住她,于是,这个功劳就落在了柯的身上,她一个鱼跃,接住了阿尔托宁太太。
  “请原谅,”米洛达尔说道,“我应该声明,站在你们面前的不是米洛达尔局长的实体,而只是他的一个精密的全息图,即一个立体图像。我不得不采取这种措施躲避国际恐怖主义和某些被收买的制度。我知道的事情太多,对许多人来说又太危险。”
  “我们没有指望得到您的帮助,局长。”阿尔托宁太太回答说,他们又继续往下走。
  透过松树的间隙,可以看到湖上水波不兴,清澈湛蓝。拉多加湖的白天,苍穹如洗,凉爽始人。
  他们来到了湖边。
  松树林退到了身后,一切都沐浴在北国微弱的阳光下。右边是歪塌的看守屋,直连着一片狼籍的码头。
  “一切就发生在这个地方。”院长说。
  两位姑娘听话地站在离看守屋两步远的地方。米洛达尔感觉她们既不害怕也不负疚,这倒让他难为情了。
  “当我靠近看守屋时,”院长说,“薇罗尼卡已经被她的……同伴……诱惑着拉到里头去了。拉卡斯太亚——这种说法体面吗?”
  “您说的是情人——这个词在什么时候都体面。”柯说,但是,米洛达尔在她的蓝眼睛中捕捉到一丝快活的闪光。
  他对这个事件从头到尾都不喜欢。不,不喜欢,因为它是一个谎言。他还没有接触到这个谎言的实质,但是,他在侦破个人和有组织犯罪方面所积累的全部丰富经验给他敲响了警钟:“米洛达尔,你要极其谨慎。这可能是一个宇宙范围的大骗局!”
  “我停住脚步,”院长说,“并寻思,该敲敲门。可是往什么地方敲啊?”
  “于是,您就开始偷听了。呸,这也太不光彩了!”柯大声说。
  “我是院长,为薇罗尼卡着想,我有责任听。要不听的话,她已经失去贞操了。”
  “但是我没有叫您。”
  “你又叫喊又挣扎,像笼子里的小鸟一样!”
  “但是我不是叫给您听的,”薇罗尼卡委屈地说,“我是叫给他听的。”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个幽灵吗?”米洛达尔问道。
  “当然。”薇罗尼卡稍微停顿了一下后承认。
  “你同他接吻时没有任何反抗吗?”
  “他哪一点不如活人啊?”薇罗尼卡挑衅地问。
  “他身上没有这种……腐烂的臭味吗?”
  “为什么?”
  “幽灵身上都会有一股腐烂的臭味。”
  “惟有约翰·格利勃科夫没有!”姑娘说道,“他带着一股‘斗牛士’牌的香水味。”
  “凡事都有例外。”柯为女友帮腔说。
  “不,”米洛达尔委婉地反驳道,“例外嘛,幸好,从来没有过。不过,你继续讲,往下讲。就是说,你进到看守屋里面,他已经在等候你了。”
  “对,”院长肯定地说,“他向她伸出两条黑黑的手臂!”
  “紫色的手臂,”薇罗尼卡纠正院长的话说,“紫色的手臂妙不可言。”
  “就像易洛魁人说的是斗士的颜色。”米洛达尔解释说,尽管谁也没有请教他。
  “他总是这样子。”
  “幽灵就是这种颜色,”米洛达尔赞同地说道,“这么说来,他的气味不重?”
  “根本没有气味!”薇罗尼卡气愤地说。
  “我不跟你争。就是说,你清醒过来,并且闻到了……”
  “我没有闻到!”
  “他拥抱你了?”
  “是的,是的,是的!我已经说过了!”
  “他的怀抱是冷冰冰的吗?”
  “为什么?”薇罗尼卡不解地说,“是最普通的热烈的怀抱。”
  “一个幽灵竟然情怀热烈?难道他同你拥抱时带着加热器吗?”
  “不过,他可不完全是个幽灵。他对于我来说永远活着。我同他拥抱的时侯觉得很快乐。我说的是约翰。”
  “谢谢,”米洛达尔说,“就是说,我们有幸同一个死人打交道。一个散发着香水味,还带着加热器的幽灵。”
  “别说了,您怎么这么可恶!”
  “他在看守屋内对你做了些什么?”
  “他同我躺到一张床上,”姑娘一本正经地声明,“想要爱我。”
  “在这个时刻他也没有散发出一点臭味吗?”
  “您干嘛老是要拿这臭味往他身上贴呀!”柯大声叫道,”既然她觉得他没有气味,就是说,这不起作用。”
  “还能起什么作用!你想一想,要是阿尔托宁太太来不及应声而到,不幸的牺牲者……”
  “我叫喊的声音很低,”薇罗尼卡嘟哝着,“我之所以叫喊,是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一般都要叫喊的。我要是知道您在偷听,我就该控制住自己不要出声了。”
  “聪明,真聪明。”局长沉思地说。他围着看守屋绕了一圈,其余3个人跟在他的身后。前方是一堵半塌的墙。
  “那幽灵就是在这里撞出去的吗?”米洛达尔问道。
  “啊,是的!”阿尔托宁太太肯定,“他撞过去,如同一辆推土机。俄语里有这个词吗?”
  “当然有!”局长肯定地说。
  “差一点毁了我。”薇罗尼卡补充道。
  “这个幽灵真是叫人吃惊,”米洛达尔说道,“没有臭味,像炉子一样温暖,撞倒半截板壁逃出看守屋。后来呢?”
  “后来他就跑到那边去了,”院长用手指着说道,“那边当时拴着一条船。”
  “这个倒透了霉的幽灵还不得不驾船。”
  “而且驾船也不顺。”院长说。
  “他沉没了?”
  “我希望他浮上来了,”薇罗尼卡说道,“总而言之,他游泳游得棒极了,我曾经见过他游泳。”
  “他回到了自己的坟墓里……”米洛达尔结束了谈话。然后他对院长说道,“您怎么看,死人们白天都在什么地方藏身?”
  “大概是在地下吧,”院长说道,“或者,也许在太平间,如果他还没来得及被埋葬的话。”
  “听您的言谈话语,似乎您不相信我们。”柯不无谴责地说。
  “瞧你的神气,”米洛达尔回敬道,“仿佛你相信这一派胡言乱语似的。”
  “这并非胡言乱语!”院长出乎意料地生气了,“我差一点抓住他,他真可怕。”
  “可怕吗?”米洛达尔问薇罗尼卡。
  “得看是什么时候。”姑娘模棱两可地回答。
  “那么大家都自由了。”米洛达尔局长宣布。
  “什么都自由了?”院长不理解地问道,“您想说,您本来打算在这里逮捕人,可后来又改变主意了?”
  说得对,惟有逮捕除外,”局长回答说,“两位姑娘该回去上课了,您,阿尔托宁太太,应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行使儿童岛的管理权。而我还要再转一转。”
  “但是为什么?您可是在调查一件非常重要的案子!”院长大声说道。
  “但是我要非常认真地转一转,”米洛达尔回答道,“同时非常认真地考虑一下,我怎么才能破这个案子。”
  他迅速地瞟了一眼薇罗尼卡,姑娘皱起眉头,局长的决定让她不安。柯站在旁边,留心地看着局长。看这情形,她不相信他。也好,她们自己会拿定主意,自己会收拾残局,米洛达尔想道。
《卷入火星谋杀案》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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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确证附近再没有其他人在场,局长小心地走进看守屋。因为他是个全息图像,不怕身体受伤害,但是在随时可能再倒塌的断梁歪挂破板下面爬行,心理上很难受。
  看守屋的废墟中光线暗淡,田鼠簌簌地往来穿梭。在一张翻倒的宽长椅上,有一小块白丝绸的衣服碎片,这是爱情的遗迹。他没有进一步侦查,只是证实了证人们说的是真话。
  米洛达尔循着死人逃跑的路径,穿过被约翰·格利勃科夫的躯体蛮撞的板壁。米洛达尔用一个专门的微型传感器在一个断口发现了血迹。这个传感器与米洛达尔不同,不是全息图。他将样品放进腰带上的小口袋里,查明幽灵的血型有助于侦查,主要是可以证明全部真相,这个幽灵或许是一个追逐女性肉体的大活人。
  钻出废墟走上码头。雨水和露水冲掉了本板上的痕迹,连米洛达尔的分子狗也没有取到证据。况且——既然已经清楚怀疑对象躲上了小船,取证又有什么必要?然而,对于一个死人而言,这个决定太奇怪了。凡是幽灵一般都用不着小船,因为任何幽灵都能在水面上行走。而这条小船……他怎么会忘了呢!
  米洛达尔按下了手表健,接通院长办公室。
  “阿尔托宁太太,我希望,我没有打扰您吧?”他问道。
  “啊,不,我刚刚回来。您有什么问题吗?”
  “您能给我说说那个人藏身的小船吗……?”
  “啊,维涅!也就是小船……那是一条天蓝色的小船。我们岛曾经有过这么一条游艇……我不知道,现在不是旅游季节……”
  “你们的小船都有编号吗?”
  “您提了一个正确的问题,局长!”院长恍然大悟地答道,“我们的每一条船都有编号,一个大大的数字,您明白吗?”
  “那条船是多少号?我明白,当时天很黑,但是毕竟……”
  “那个号码很不吉利。”
  “是13吗?”
  “您怎么猜到的?”
  “根据生活经验。”局长谦虚地回答。
  他关掉通信,仔细地看了看码头,轻巧地跳下卵石滩,然后走下水去。
  在岛狭窄的末端,松树林一直连到水边,大树的根歪曲扭结,紧贴着水面,有几棵树经不起风摇水拍已经倒伏。米洛达尔停下来,在纠缠盘错的松树根之间站来钻去。他没有白费气力,搜寻很快就有了结果。
  在体积足有火车头大小的断崖和长满苔藓的岩石下面,一截断树根的阴影下有一道蓝色的长条,米洛达尔下到齐腰深的水中,拽着一条小救生船的船头拉近身边,不知是什么人把小船藏到了树根下面,以为这样能避开旁人的视线。船头上赫然写着一个数字——“13”。
  米洛达尔没有把船拉出水面——确证其存在对他来说就足够了。同时他还确证,这条小船在此只能是人强壮有力的臂膀所为。
  接着,米洛达尔开始搜查周围,尽力避免无意踏上树枝或者树叶,不至毁坏物证,这对于他这个全息图像来说倒不难做到。
  搜查很快有了结果。
  挪开一块石头,局长敏锐的目光在石头表面发现了一排新鲜的人类手指头的印迹,他看见一个不大的紫色涂料罐,上面有几行字:“化妆涂料,只用于化妆魔鬼或地下幽灵。须避开儿童保存,因为误食后能导致消化不良。”
  “原来如此,”米洛达尔自言自语道,“可怕的幽灵竟然有一具血肉之躯。”
  扒开干树叶,米洛达尔发现同一块石头下面有一副黑布面罩。现在,幽灵约翰·格利勃科夫的行头只缺短裤了。但是,米洛达尔不指望找到。这样一来,神秘幽灵的基地乃至他的化妆遗迹都被揭露了。可以推测,受院长惊吓而逃跑的幽灵逃出看守屋后,佯装翻船,随后利用恶劣天气和风浪的掩护,暗中把反扣的船推进了自己的藏身之地。既然幽灵的藏身之地就在儿童岛上,那么完全可能,他也属于岛上的居民。既然他是岛上的居民,那么找到他并且同他谈谈会是很有意思的。米洛达尔还从来没有机会同一个真正的幽灵交谈过。
  仔细看过一遍,再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米洛达尔顺着一条不太显眼的小路向岛的腹地走去。这片树林不会告诉普通人任何事情,但是局长亲眼看见一根折断的松针,穿透一片酢浆草叶子扎在沙土上……两只乌鸦在头顶上彼此对叫,声音过响且不和谐。
  在山崖的裸露地段,落有一片树叶,不用放大镜也能看出树叶上面有脚印。啊哈,米洛达尔寻思道,就是说,我们这位幽灵能够穿鞋,大概,在自己的密室里换服装——这是一个有意思的细节。
  小路把米洛达尔引到一片长满榛子树的地段,空地上耸立着城堡的后墙。
  “瞧,我快到家了。”米洛达尔大声说,一群乌鸦像故意激怒他似的,不祥地哇哇乱叫。
  不显眼的小路穿过槐树丛,引着米洛达尔找到了城堡后墙的一道暗门。门前有一个不大的水池泛着绿色,水池岸边的苔草和池沼绿草丛中蹲满了睡觉的青蛙。一只乌鸦俯冲下来抓起一只最肥的青蛙,其余的青蛙纷纷跳进水里。水池里的水动荡起来,米洛达尔绕着边向门走去。
  小门吱吱嘎嘎稍微打开,露出了一个灯光微弱的房间。一股浑浊的水往从门里射了出来,打到米洛达尔的脸上,落进水池里。
  随着他的一声喊叫,两名洗衣工从门里探出头来,是她们刚刚泼出了一桶肥皂水。
  “上帝,我们见到的怪人还少吗?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怪人!”其中的一个惊叫道。
  “怎么,我不是第一个怪人吗?”局长一边作出反应,一边甩掉自己身上的水草、青蛙和苔草茎,一颗硕大的睡莲留在他的头上,使得局长显得有点调皮冒失的样子。
  “经常有,”洗衣女工含糊地回答道,“可您是从哪里溜到我们这里来的?”
  “是这样,穿过树林,就走到这里来了,”米洛达尔回答道,“我看见水池,刚打算站在岸边观赏它的景色,你们就泼了我一身的水。”
  “这么说,您是在散步?”洗衣工问道。
  “还看见了水池。”另一个洗衣工补充说。
  她们俩都很年轻,两颊发红,在新鲜空气中的健康生活使她们变得单纯漂亮,面色红润。
  “可如果看看周围,”一个满脸雀斑的洗衣工说,“你就会看见,掉进了污水池,污水桶就在那边。一个极好散步的地方……”
  她们嘴上这么说,脸上笑容可掬,却慢慢地从两边靠近局长,铁钳似地努力把他的两臂扭到身后,突然使脚想绊倒他。
  然而,这些招数未起作用。
  洗衣工的手穿透米洛达尔的二头肌就像穿透空气一样。她们扫出的腿如同扫过空地,结果两名洗衣工自己失去了平衡,了无障碍地掉进了水池中央。
  米洛达尔走开几步,靠着门把手,等着两名洗衣工爬到干地上来。
  “口令——佛罗伦萨。”等两名洗衣工刚刚蹦跳着抖出灌进耳朵里的水,他说。
  “回答——米开朗基罗。”两名洗衣工齐声回答。
  “应该看清楚你们攻击的对象。”米洛达尔说。
  两名洗衣工同其他许多服务人员一样,都在银河系警察局供职,各自负有职责,比如洗衣工,搜查交给她们的衬衣,为了发现其中有无遗忘物或者字据。
  然后对材衣进行化验,努力发现,譬如孤儿们浸在枕巾上的眼泪中是否含有什么可疑的成分等。
  此外,洗衣工还守卫城堡所有的入口和出口,因此没有及早说出口令的米洛达尔才会成为她们高度警惕的牺牲品。
  不过一切结果还算圆满,两个洗衣工都没有遭罪,米洛达尔的全息图像也没有遭到损坏。
  局长马上开始盘问。
  “你们在这里值班有很长时间了吗?”他问。
  一个洗衣工回答说是从早晨开始。
  “有谁进出过?”
  “这个入口没有人使用。”第二个洗衣工回答说,“只有持准人证的同事们。”
  “夜间呢?”
  “夜间锁上门,我们就去睡觉。”
  “就是说,夜间可以通过这个门,你收多少钱?”
  “绝对没有,”第一个洗衣工回答说,“特别专利锁经过保密局检验,没有人能打开它。
  “清楚了。”米洛达尔仔细查看了锁和门,然后命令两名洗衣工向城堡里面退后一步。当门在洗衣工身后关上之后,他吩咐把门锁上。她们照做了,米洛达尔听见锁“喀啦”响了一下。
  “锁好了吗?”他问道。
  “锁好了。”
  这时,米洛达尔开始用食指指甲捅进锁眼,尽管是他本人的全息图像,但指甲保有一定的硬度和弹性。一分钟之后,镇头“喀哒”一响,门慢慢敞开了。
  “这不可能!”第二个洗衣工惊叫道。
  米洛达尔推开两位部下,顺着狭窄的螺旋梯,胸有成竹地登上二楼。
  他来到了办公楼走廊。门上写着“办公室”的房间首先映入他的眼帘,他认为这是个好兆头。
  办公室里只有院长一个人,她正在检查班级日志。胖女人黄色间白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拳头样的髻。
  “请您把儿童岛所有的男性工作人员花名册给我。”米洛达尔请求道。
  “是年轻、强壮、高个子、浅紫色皮肤的吗?”院长问道。
  “最后一条不一定。”米洛达尔打断过于敏感的阿尔托宁太太的话。
  “您误会了,”院长说道,“在我们院的工作人员中,没有一个基奥柳特,也就是没有一个幽灵。”
  “查清楚这个问题是我权限之内的事情。”米洛达尔疲倦地说。
  院长的胖手指在微机键盘上一阵快速滑动,很快把打印结果递给米洛达尔。
  但是,如果不算男生,说实话,男生之中也找不出一个身量像已故的约翰·格利勃科夫一样魁梧的人,在岛上只能找到3个强壮的青年男子。其中一个是交通艇艇长,负责小岛同陆地之间的联系。他每天驾驶自己的小气垫船跑一趟,运出需要运出的东西,拉回必需品。第二个年轻力士是口腔科医生,他有嫌疑,而且他是个黑人,他非常可能选择淡紫色涂料作为合适的伪装,不过全岛都知道,口腔科医生骨膜炎缠身已经第二个星期了,他的脸肿得走路都能碰到墙,不会有闲情逸致去想风月之事。
  剩下的第三个最为可疑。
  体育教师,教养院男孩子们的偶像,可爱迷人的阿尔焦姆·杰尔一阿科皮扬。
  正好,还在去码头的路上,米洛达尔就觉得他可疑了。直觉是一名侦探的基本优点。
  “劳驾,”米洛达尔用非常冷淡的声调说道,“体育教师阿尔焦姆·杰尔一阿科皮扬的人事档案。”
  “我碰巧在看他的资料,”院长回答说,“我对我们院新同事的人事档案非常感兴趣。”
  “多么惊人的巧合啊!”米洛达尔说,他忍不住笑了,“您也觉得他是幽灵的合适人选吗?”
  “噢,是的!”院长回答说,“不过我没敢打扰局长先生严肃的思考。”
  米洛达尔走近院长,从她手上拿过微机打印出来的体育教师兼运动员的档案,无论如何怀疑不到,他与约翰·格利勃科夫会是同一个人。
  然而,米洛达尔马上把打印资料放到一边。
  “不,还有点不妥!”他高声说道,“我应该同他谈谈。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现在应该在自己的房间里,正在午休,”院长说道,“请允许我陪您去。”
  院长站在门上挂着“阿·杰尔一阿科皮扬”牌子的房间旁边。
  米洛达尔敲了敲门。
  没有人答应。
  米洛达尔又用力敲了敲。
  “啊!”院长小声说。显然,她预感到不妙。
  因为这一次仍然没有回音,米洛达尔推开了门。门开了,房间里空无一人。
  院长站在门口大声喘了口气,看来,她以为年轻人因为害怕真面目被揭穿,从塔楼上跳崖了。然而米洛达尔的情绪没有这么悲观。
  他环顾四周,白天的光线通过惟一一个狭窄的窗口射进来,昏暗的房间里面显出斯巴达式的空荡和不舒适。
  狭窄的所谓的闺床上整整齐齐叠着一床灰色被子。地板上放着一对哑铃,角落里有一只足球。床头柜上放着几本抒情诗集,基本上都是俄罗斯和亚美尼亚诗人的作品。
  米洛达尔尽管是个全息图像,细长的手指也可以翻书,他的目光马上就停在那些折角的书页上。但是,这几页只有“爱”字和“血”字的使用频率与其他的篇幅不同。接着,米洛达尔想对阿尔焦姆的房间进行搜查,然而院长禁止在房间主人缺席时这么做。
  “不行,不行,还是不行!”阿尔托宁太太激动地说,“您得等房间的主人回来,然后根据检查官的许可进行搜查。”
  “我没有时间,一秒钟也不能等。”
  “那也不行。”院长说得斩钉截铁。
  米洛达尔耸耸肩膀,回答说:“等您懊悔的时候就迟了。”
  “我决不会为遵守规矩而使侮。”院长不肯服输,于是米洛达尔让步了。他绕着房间走了一圈,不碰任何东西,仿佛是在房间里散步,院长不能干涉他。他的眼睛里射出的火花,照亮了阴暗的角落,这有些许好处,甚至可以看清自得很严实的石头墙缝。
  “啊,这就是犯罪证据!”米洛达尔得意地大声叫着,从细细的石缝间掏出一张不大的,专供爱慕者收藏的薇罗尼卡的彩色活动照片。
  “他能藏在什么地方呢?”米洛达尔向院长问道。
  “也许,他在图书馆里?”院长似问似答地说道,她的天真只能同她的谦逊相比。
  “好吧,”米洛达尔叹了口气说,“那您到图书馆去找他,我随便同谁聊聊。”
  “同谁?”院长严厉地问。
  “这个我暂且不告诉您,因为您马上会想参与谈话,可是我想保守秘密……”
  “绝对不行!不允许私下约会!”阿尔托宁太太高声说道。
  但是这四局长忍无可忍了。
  “阿尔托宁太太,”他冷冰冰地说,“您完全忘记了,您管理的不是一所普通的学校,也不是一所普通的教养院,而是一所高度危险的少年犯监狱。”
  “啊,不!您不能这么说!”院长吼道,胖乎乎的胳膊挥舞着,好像火鸡拍着翅膀,“这是些孩子,一群不幸的娃娃……”
  “用不着辩论,”米洛达尔简短地回答说,“您到图书馆去检查一下,岛上的保卫是否可靠。而我宣布特别危险状态。”
  说完,米洛达尔把不知如何是好的院长撇在走廊中间,快步离开体育教师的房间,沿着走廊急忙朝姑娘们的房间走去。
《卷入火星谋杀案》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五章
  姑娘们的房间里只有柯一个人在。
  “薇罗尼卡在哪里?”米洛达尔一进门就问。
  “她散步去了。”柯回答道。
  “你能指给我,她在哪里散步吗?”米洛达尔问道。
  “大概是在码头上吧,”柯回答说,“她很难过。”
  “你能陪我去找她吗?”
  “到那边去的路您很熟啊。”
  “正因为如此,我才请你陪我去。我向你解释这是为什么,”米洛达尔说道,“一方面,我不想让你一个人留下,因为你已经知道了很多情况;另一方面,我仍然担心薇罗尼卡的命运,所以我希望,在她目前艰难的时刻,她最要好的女友在她的身边。”
  “感谢信任。”柯微笑着说道。这时,米洛达尔觉得,她从他的这一大篇话中听懂了比他想告诉她的更多的意思,而且比他指望的还要多得多。
  柯从她刚才躺在上面看书的床上轻松地弹起来,穿上灰短上衣。
  米洛达尔锐利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遍,似乎希望再找到一张照片,但是,一无所获,因为即便房间里有照片或者情书之类,也肯定已经万无一失地藏起来了。
  局长同柯一道下了楼,沿小路朝湖边走去。
  “好吧,请提问吧。”柯请求道。
  “我为什么要向你提问?”
  “因为,要是没有问题要问,您干嘛要把我拉到湖边来呢?”柯说道,“您是想要我对您坦诚相告,又不让别人听见我们的谈话。”
  “这个鬼精灵!”米洛达尔心想,“如果我所有的侦探都像她这样见风知雨思路灵活,银河系的有组织犯罪现象早就连根铲除了。”
  “那么你提醒提醒我,你的名字为什么这么奇怪?”
  “这您是知道的。”
  “我忘了!我记不住那么多的小事!”米洛达尔生气地说道,“你不要把我当成天才——我只不过是警察局一个能干的领导人。”
  “请原谅,我来提醒您,局长先生。当人们在地质勘探队门口发现我的时候,在我的头巾和襁褓上绣着两个字母——K和O,于是,就开始管我叫柯,等着有朝一日查明我的真实姓名。”
  “是哪种语言?”米洛达尔问道。
  “什么?”
  “是哪种语言的字母?”
  “不清楚,”柯回答说,她对这种问题一点也不觉得惊奇,“或者是希腊字母,或者是基立尔字母,要不然有人该觉得奇怪了。”
  “可是你为什么不改个通用的名字呢?”
  “这很奇怪,局长,”柯回答说,声音中流露出她坦诚善良的天性,“但是,曾经有好几次想过给我起个通俗的名字,一般都是以这两个字母打头的。在儿童收容所我曾经是卡佳·奥斯科尔柯娃,后来到了普通保育院,又叫过凯特和凯特琳·奥斯波恩,来到这里后又曾想改为克里斯蒂娜·奥涅莉宁。”
  “请翻译一下!”
  “幸福的克里斯蒂娜。”
  “好样的。都没有叫习惯吗?”
  “我心里有点接受不了,拼命地抗拒。在我的记忆深处似乎活跃着我的真实姓名。只不过我一时想不起来罢了,我命中注定习惯于这两个字母。”
  “发现你的时候你到底有多大?”
  “几个月吧。”
  “你的记性真棒!”
  “局长先生,”姑娘就这句话回答说,“不要把我们所有的人都看成是对地球有危险的怪物。您是警察,您的职责就是怀疑。但是如果您再和善一点,一切都会更好一些。”
  “我没有权利更和善,”米洛达尔反驳道,“比如你说,一生下来就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是潜意识。”
  “可是,不论潜意识还是显意识,对我来说都一样!谁能保证,你身上没有带着缓爆炸弹或者病毒呢?”
  “我已经接受过无数次检查和研究了。我都奇怪,我身上怎么会潜伏下什么东西。”
  “反正只要检疫还没有完结,你们就仍然是一群囚犯。”
  “可是检疫很快就要结束了。依照法律,银河系年满18岁的活人就可以获得银河系公民权和充分的往来自由。总共只差一年了。”
  “这一年中,我们应该特别谨慎,加大检查力度。”米洛达尔坚定地说。
  “好吧,好吧,我们忍着!但是,不能因为你们的担心和怀疑,就毁掉我最好的女友、漂亮而敏感的薇罗尼卡的生活。”
  米洛达尔站在小路中央,从上往下看了柯一眼。
  “你看你,嘴巴怎么这么犟!这么说来,你的女友想跟一个肤色青紫的人谈恋爱,这个人多年以前在珠穆朗玛峰上摔得粉身碎骨,已经牺牲了,这不让你感到吃惊吗?”
  “您说的是约翰·格利勃科夫吗?”柯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我从来没有碰到过如此热烈执着地同死人谈恋爱的姑娘。”
  “我亲爱的局长,”柯说道,“难道您以为,我们这个城堡和整个儿童岛有那么大,大到您的一举一动不会在转眼之间让每一个一年级的小学生都知道吗?难道没有人知道您跑到岛的尽头,在那里找到了沉没的13号船吗?”
  “这些你都知道了?”局长纵使是秘密活动的行家里手,也让柯的话惊得目瞪口呆。
  “难道您以为没有人知道您搜查了体育教师阿尔焦姆的房间,而院长请您不要这样做吗?”
  “见鬼!”米洛达尔生气地说道,“消息走漏得这么快,我没法工作了!”
  “您不否认吧?”柯问道。
  “我什么都不否认,但是也不肯定。你还知道些什么?”
  “有消息说,您在体育教员——我们崇拜的阿尔焦姆的房间里,找到了薇罗尼卡的一张照片。”
  “是找到了。”
  “而且把所有的事情都猜中了!”
  “是猜中了。”
  “现在您想从薇罗尼卡的口中听到全部经过。”
  “也许,首先是从你的口中?”
  “难道我像个告密者吗?”
  “这一生中,我还没有遇到过一个告密者长得像告密者的。”
  “那么请您多担待了——只剩下100米了。”
  薇罗尼卡正闷闷不乐地坐在码头边上,一双赤脚往下耷拉着在水里悠动。一只大乌鸦在离码头不远处徘徊,从木板缝中啄着什么。
  “你会感冒的!”米洛达尔走到空地上大声叫道。
  “感冒就感冒吧,”姑娘抬起蓝眼睛扫了他一眼,“自从您毁掉了我的幽灵朋友之后,我就不想活了。”
  “啊,薇罗尼卡,”米洛达尔接过她的话头,一边说着一边走上了吱嘎作响的木板码头,“何必对我这个老侦探说谎。有许多恃恶逞强的星球,他们的侦查机关在我的面前都甘拜下风,一个一个宇宙盗匪团伙向我举手投降。你却以为能骗得了我?我可不是轻易相信任何一个行尸走向的。”
  “不是相信任何一个!”薇罗尼卡不肯服输,“而是相信约翰·格利勃科夫,每个人都知道他。”
  米洛达尔走到薇罗尼卡身边蹲下来。柯脱下鞋子提在手上,踩着岸边的卵石滩朝突进水中的悬崖走去。傍晚的空气格外宁静,她每迈出一步,撩起的水声都清晰可闻。
  “我做了一个小小的调查。”米洛达尔看着远处说道。
  “我毫不费力就查明,你的幽灵名叫阿尔焦姆·杰尔—阿科皮扬,他是这里的体育教师。他把自己的小船藏在那边,就是那片松树根下面,面罩和涂料在那堵悬崖边……他夜里通过洗衣房的小门进入城堡。”
  薇罗尼卡像一道闪电似地站了起来。
  “你怎么敢!”她愤怒地看着女友喊道,“你为什么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说什么蠢话!”柯并不生气,“我压根就没有怀疑到,阿尔焦姆会把一条小船藏在这里。我知道这个有什么用?”
  “不!”薇罗尼卡固执己见,“这是一具僵尸!我不认识什么阿尔焦姆。”
  柯站在远处说道:“既然你被戳穿了,最好还是承认。也许,局长会发善心。”
  “我本来就是一个善良的人,”米洛达尔蹲下身说,同时往水面上镖出了一枚硬币。大家都盯着它,看它平着在鲜红万顷的湖面上起起落落凌凌远去。“我几乎全清楚了,所以我并不打算生气,当然,如果你说真话,并且只说真话的话。”
  “您干嘛缠着我没完没了啊!”她向码头尽头跑去。谁也没有拦她,谁也没有拉她。因此她只好自己停卞来,“您都知道了些什么?”薇罗尼卡向局长问道。
  局长又镖出一枚硬币,这一次不成功,只起落了三次就沉底了。
  “而且不用您的女友从旁提供任何帮助,我也能推断出,所有的神秘现象都有最普通的解释。只有当普通的解释不能说明任何问题时,才需要转求不普通的解释。通常,这就会走进死胡同。”
  “您都猜出来了?”
  “凭我的经验和能力——我不用费多大的劲……”
  “处于局长的位置,我也会这样猜!连我都能猜出来的事情,何况秘密工作者!”柯说。
  “一切是怎么造成的清楚了。而这是为了什么,我请你解释。”局长要求道。
  “您不用猎了,”薇罗尼卡有气无力地说道,“您去问柯吧。”
  “这是我为他们想出来的主意,”柯说道,“您要是处在我们的位置,也会这么做。”
  “快说吧!”
  局长皱起了眉头,“看守”、“集中营”、“意愿”引起了他的胃痉挛。
  “阿尔焦姆疯狂地爱上了薇罗尼卡,我们劝过他,”柯说道,“要他遵守愚蠢的游戏规则。如果我们说出来薇罗尼卡同体育教师谈恋爱——她的恋爱对象马上就得离开儿童岛。但是如果我和薇罗尼卡到处放风说,幽灵约翰·格利勃科夫在追求她,那又会怎么样呢?这将会引起精神压抑,很可能不了了之,因为幽灵——是对和平生活最合适的威胁!”
  “是这样……于是你们就决定,如果薇罗尼卡开始说这些十足的胡话,谁也不会相信她,谁也不会去跟踪她,当然也就没有人会怀疑到体育教师阿尔焦姆企图玷污一名教养院的女学生了,而且还是一名未成年的女生。”米洛达尔把情况弄清楚了。
  “而且即使有什么人发现了我们的这对情侣,”柯结束自己的叙述时说道,“那也羞于告诉其他的人。有谁会愿意让别人议论他相信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胡言乱语,而且还传播一个带神错乱的女孩子的疯话呢。”
  “那么好吧,很精明,对于你们这些半大孩子来说甚至精明过头了。”米洛达尔说。
  “我们不是半大孩子了,”薇罗尼卡不动声色地说,“我们已经是大姑娘了。”
  “也许,在令人不安的犯罪老巢,我们大家的出生之地,成年就是16岁。”柯说。
  “不,兴许还有14岁的呢。”薇罗尼卡推测说。
  “那么好吧,真机智!”米洛达尔不得已承认道,“大家都知道了薇罗尼卡在同一个幽灵谈恋爱。就是偶尔在你们岛上看见了那个幽灵,也会扭头不予理睬。”
  这时薇罗尼卡叹了一口气,补充道:“如果不是我们的阿尔托宁太太的话,事情该多么美好。她不吃糖,也不让我们吃糖。她真笨,她甚至连一点想象力都没有,”薇罗尼卡说道,“她竟然跑去验证。可是阿尔焦姆的神经却没有那么坚强……”
  “薇罗尼卡曾经想过。”柯补充说。
  “你别打岔!”
  “你想让他把你输出去!你做好了一切准备,等他把你偷走!但是他却下不了决心抛下这么好的饭碗。”
  “现在说他已经迟了!”薇罗尼卡叹道,“我再也不想同他约会了,好一个英雄,在幽会时一看见阿尔托宁太太,竟然撒腿就跑,溜之大吉。”
  “你对他别这么苛刻,要知道他是那么漂亮!”柯在一旁唱着颂歌,而米洛达尔怀疑地打量着薇罗尼卡的这个好朋友,这里可能另有隐情,对姑娘潜藏着危险。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米洛达尔问道。
  “大概在自己的房间里,”薇罗尼卡回答说,“他从来不到我那儿去……这个不足挂齿的胆小鬼!”
  “他有偏僻的地方吗?比方说,你们在什么地方约会接吻才能不被旁人看见?”
  有一段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如果薇罗尼卡也知道这个地方的话,那么她对情人的愤怒,就不至于强烈到不惜供出他永远失去他了。
  米洛达尔站起来,大声地叹了一口气。
  “你们要一错再错了。”他通知说。
  “您说得不对,”柯断然说,“如果只涉及像我和薇罗尼卡这样的怪物,我会第一个到污水坑和地下室去,把我们找出来消灭掉。但是现在是经过再三审查的教养院体育教师在躲着您,那么地球,大概,还不至于受到什么威胁。要知道您得承认,局长,体育教师阿尔焦姆是不是有警察中尉军衔呢?”
  “没有这种事!”米洛达尔对正确的猜测生气了,“我在这里第一次听说他。”
  柯放肆地笑了起来,柯机敏过人,狡猾异常,乍一看正是她想出来这个愚蠢的,然而心理上却是靠得住的幽灵约翰的说法。
  “现在请讲,你们把他藏到哪里去了!”米洛达尔大声叫道,“或者我把整个岛翻个底朝天,而你们……”米洛达尔突然醒悟过来,威胁两个小姑娘,两个孤儿,太不道德了,当下改口说道:“今后再也看不见这个幽灵阿尔焦姆了。他利用你们的天真和年幼,企图侮辱你们。”
  “第一,不是侮辱我们两个人。”柯反驳说,“我对您这么说感到遗憾。”
  “第二,他并没有来得及侮辱,因为院长赶到了。”薇罗尼卡补充说。
  “第三,是薇罗尼卡自己来同他约会的。”柯说道。
  “第四,”薇罗尼卡收尾道,“就算是阿尔焦姆侮辱我,我也没有任何反抗。这大概还很令人愉快哩。”
  “岂有此理!”局长愤怒地喊道,“我要把你们两个全都赶走。”
  薇罗尼卡怜悯地看了局长一眼,突然之间,他惊惧地明白了这种目光的原因。大概,她以为,小个子局长从来没有经历过女色。于是被这种怀疑所激怒的他大声吼道:
  “你们说够了没有哇!我有过三个妻子,现在我正打算再结婚!”
  “他得了性躁狂,所以才这样。”薇罗尼卡对自己的女友说道。
  岛上的钟响了——这口钟的声音悠扬悦耳,可以在湖上传播得很远很远。
  “叫我们去吃晚饭了,”何说道,“吃过晚饭之后,我们可以接着再谈,但是开饭时间我们无权迟到——安全处严密监视,不让我们这些怪物离开他们的手心。但是晚饭之后我们可以继续接受采访。”柯说。
  “没有人把你们当成怪物!”局长不知道强调过多少遍了,然而两位姑娘不待回答,急急忙忙走小路赶向城堡。在第一排松树处,薇罗尼卡转过身来说:
  “我请阿尔焦姆走出掩蔽所来同您谈谈。什么时间对您更方便?响过铃之后?9点钟?”
  “只是别再晚,”局长忧郁地回答道,“我该飞走了。难道你们以为这个小岛是宇宙中心吗?”
  “对于我们这些怪物来说,毫无疑问就是。”柯回答说,接着两位姑娘哈哈大笑着走了。
  米洛达尔几乎就要对她们讥讽的哈哈信以为真了,但是他控制住了自己。
  “9点钟,在你们的房间里。”他说。
《卷入火星谋杀案》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六章
  米洛达尔在城堡里有自己的房间,称为监察员室。不过,一般的监察员和值班员通常都不在岛上留宿,而住在陆上,只在有事时乘飞艇或者直升机过来。监察员配备有宇宙通信、微机、小图书室和一个装有色情录像带的专用机盒。米洛达尔喜欢在睡觉前看上一小会儿色情录像,这无论如何不应该让孤儿们猜到。
  进入监察员室,米洛达尔把房间上下左右旮旮旯旯都看了一遍,唤了一遍。偏偏有一种陌生人的气味使他不安:刚刚有人在这里呆过。米洛达尔从保险柜中取出气味检测器,不费吹灰之力便查明,未经许可擅自入室的是院长阿尔托宁太太本人。但是她进来干什么?
  米洛达尔检查了房间留有院长指纹的所有部位。气味最明显的地方正是集中在录像带和录像机上。这太难以置信了,院长不可能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当然,按照警察局的规定,知悉有关被怀疑对象情况的工作人员,应该隐藏所知道的事情,尔后将其用于审问。但是,米洛达尔不打算审问院长,所以他忍不住接通了阿尔托宁太太办公室的可视电话。正好碰上她心气不顺的时候。院长正在举起教鞭。
  “请原谅,我打扰您了。”米洛达尔装出毫不惊讶的样子。
  “啊,应该请您原谅我,在工作时间这么做!”
  院长因为难为情而脸红了。但是米洛达尔与其他许多人不同,他失去了分寸感和同情心,否则,他就永远达不到银河系警察局的制高点。
  “您说得对,”米洛达尔说,“做这件事有专门的厅堂和树林。”
  “不过,您想一想,看见一个院长当着孩子们的面举起教鞭多么不好看。他们会以为,我是一个残酷的教师。”院长小心地把教鞭放到地板上推到桌子下面。
  “好极了。我打扰您另有原因,”米洛达尔说,“我想知道,您干吗在我的监察员室看黄色录像带。”
  “哎呀,您说什么……”
  但是,院长活了这么大年纪似乎还没有学会说谎。
  “快说,我很遗憾,没有时间等您想出合适的托辞!”
  “啊,不!”院长回答道,“不过我领导着一个姑娘小伙子在其中成长的集体。我应该保护他们避免各种过火行为……很遗憾,我很久……请原谅我,局长,很久没有同男人做这种事情了。所以,我担心我非常落后,不能正确理解我的学生们的某些手势和语言。就是在打扫卫生时——我从来都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您的房间,可是灰尘有时候是需要打扫的!打扫时我看见了录像带。封皮上印的图画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见鬼!”米洛达尔在心里骂着自己,“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把封面上的那些电影主人公赤裸的胸脯和屁股拿掉!”
  “于是我认定,您,局长先生,跟我一样被同一个问题搅得心神不安。您也知道,现代的男孩子对女孩子到底做些什么,在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您也像一个教育家一样在研究这个问题。”
  局长差一点没有叫出来他有6个情妇……
  但是这些话卡在了他的喉咙里没有说出来。何必让她失望呢?
  就让院长确信好了,她同局长——现代教育学的两根台柱子,为了特别保护孤儿们的纯真,一起观看对其他人而言是不体面的电影。
  “就照您的意思。”米洛达尔说完,随手挂断了可视电话。
  “你永远不会知道,生活把你赶进了一座何等现实的迷宫。”他想道。
  他走到窗户边。天已经完全黑了,一只大乌鸦擦着窗户边上飞过。该返回了,整个事件原来是一个无足轻重、陈腐庸俗的爱情故事,不值得再耗费时间。虽然,还是应该承认,局长同两位好奇的姑娘认识了……现在剩下的就是同体育教师阿尔焦姆谈话教育他。视谈话结果,要么把体育教师留在这里,这不大可信,要么把他调到另一所学校去,这有可能;或者彻底赶出教育系统。
  在哪里能找到这个追逐姑娘爱抚的胆小鬼呢?
  米洛达尔离开窗户。也许,去问问院长?……不,没有她的帮助我也要找到他。我们有气味探测器。
  但是,要使探测器发挥作用,先要去体育老师的房间,从那里取他一件物品。可是又懒得去——现在还是先放上一段色情录像,看看年轻的荡妇们……
  米洛达尔这样想着走近电视,机械地把录像带插进录像机。
  他马上就入迷了。
  他喜欢姑娘,喜欢女人,喜欢爱情……
  过了10分钟,看到全身赤裸的扁角鹿挣脱疯狂的萨提尔在森林里奔跑时,响起了敲门声。米洛达尔真舍不得丢下录像。
  “等一等!”他大声说道,“马上就来!”
  但是,作为一个职业家,他善于控制自己,关掉录像机,“啪”地一声关上伪装成打字机的录像机柜门,又按下了遥控器的开关键。
  门打开了。来人靠在门框上,疲惫不堪,筋疲力尽,是体育教师阿尔焦姆。
  他神经质地四面打量着,很快钻进监察员室,小声说道:
  “请救救我,局长!”
  “请先进来,”米洛达尔劝慰地说道,“请随手把门关上。”
  体育教师进来之后,把门结结实实地关上了。窗户上的钛合金百叶窗也放了下来。陶瓷锁无声地锁上了。
  “请坐,”米洛达尔说,“您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体育教师重重地坐到椅子上。他没有往四周看,甚至即使录像继续转动,他大概也无心旁顾,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到您这里来,”他声音嘶哑地说,“是因为充分意识到了我的爱情充满了天真和危险。”
  “早就该意识到了,”米洛达尔数落道,“因为你,我不得不坐在这里。同时在别的地方还有许多刻不容缓的银河系事务等着我去处理。”
  “对不起,”体育老师说,“我怕您会大发雷霆。”
  “那是什么促使你来找我的呢?后悔?害怕?问心有愧?您别客气,小柜里有威士忌,想喝就自己去倒。”
  “谢谢,我不喝酒。”
  “可惜。我在您这岁数时,喝起酒来像马车夫一样。这么说,您全部都承认了?”
  米洛达尔走到他的身边,注意到他的脖子和脸上满是红点。
  “这是怎么回事啊?”他问道,“是被蚊虫咬的吗?”
  “您是猜的吗?”
  “当然。您找到了一个掩蔽所,想在我没有离开的时候蹲在那里,指望您在刚发生的丑闻中的作用不被发现,但是没有如愿,对吗?”
  “这不是蚊子……”体育教师嘶哑地说,“这是活注射器,这是螨虫和钉子。它们毫不留情。它们的目的是要杀死我……”
  “不必这么夸大其辞,小伙子,”米洛达尔微笑了一下,“您在蚊子孳生的地方一动不动坐得太久了。不过我对具体地点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谁想出来化妆成幽灵格利勃科夫的点子。”
  “是我。”阿尔焦姆说,他的话中有负罪感,但又不能令人信服。
  “撒谎!是谁想出来的?请讲,如果你不想让我生气的话。”
  “这是姑娘们想出来的……”
  “是柯吗?”
  “开始是她……”
  年轻人不想出卖姑娘,但是他不得不承认——米洛达尔的目光就有这种力量。
  “一个很有前途的女孩子,”局长说道,“要是我处在你的位置,对同薇罗尼卡私通这件事,我会慎之又慎,三思而后行。薇罗尼卡的情趣差远了。”
  “我爱薇罗尼卡!”体育教师吼叫起来,“我爱她,我不会背叛这份感情!”
  “那你就别背叛好了,上帝与您同在,”米洛达尔赞同地说,“但是,你干吗非要在工作的地点谈恋爱呢,而且还是同一个危险的女学生?你正常吗?”
  “第一,”体育教师声明说,“我不教高年级,所以薇罗尼卡不是我的学生。”
  “第二,”米洛达尔替体育教师归结道,“你没感觉到这个女孩子有任何危险。”
  “正是这样!”
  “如果这种危险能被感觉到的话,”米洛达尔两手手指交叉在身后背着,在房间里一边踱步一边说,“那就不必采取这种预防措施了。问题在于危险有时候难以辨认,却又明明存在,就像是毒气……”
  “薇罗尼卡是一位优秀的姑娘。”
  “我不信,我不信!”
  “我恨您,局长!您毁了我们的爱情。”
  “这可就不对了,”局长真诚地反驳说,“追赶你的是院长,她之所以这样做也是出于责任感。当时我甚至都不在现场。而假如你们做得更聪明谨慎一些——至今恐怕还在接你们的吻哩。”
  “不,”体育教师反驳说,“我们被您的间谍和走狗包围着,如果不是洗衣工和清洁工向院长告密的话,她永远也不至于跟踪我们。”
  “这些女孩子真是好样的!”米洛达尔高兴地说,“我还曾经打算更换本地的服务人员,把她们派到其他的岛上去。但是怎么处理你们两个,我还没有考虑好。”
  “我想娶她。”体育教师说。
  “好主意,但是你必须等薇罗尼卡成年再兑现,即再过一年。到时候生理调查结束,她将取得完全的银河系公民资格,而不是……”
  “不是天生的怪人!”
  “对了。”
  “反正我要娶她!”年轻人痴情地坚持着。
  “我要来参加你们的婚礼,”米洛达尔说道,“赶快回去休息,你这一天度日如年而且神经紧张。”
  他把体育教师送出门,然而已经没有接着看色情录像的欲望了,兴致已被破坏殆尽。米洛达尔有时特具一种奇异的心灵感应。他已经知道,明天将把体育教师列入精简整编的对象,调他到澳大利亚的一所寄宿学校去任教。而且,尽管他是一名享有充分权利的银河系公民,仍然将受到公开的安全监视。有什么办法,风险太大了。米洛达尔知道,他将亲自下达拆散这对有情人的命令,因为他们之间发生了罗密欧与朱丽叶式的恋情。然而,他突然开始非常同情他们了!若是按照他的意愿,他巴不得马上把他俩锁进一间寝室里直到早晨——要知道即便是莎士比亚笔下的主人公,也曾经得到过命运的关照……
  米洛达尔差点没有冲上走廊,建议小伙子同心上人结合而不必顾忌谁在场。但是他随即控制住了自己,躺下睡觉了。随他去吧!听凭造化安排……现在该考虑考虑柯的事情了。她马上就要成年了——必须知道她今后打算干什么。
  想到这里,米洛达尔打开灯,在手表上拨通自己的私人密码,于是他的全息图像变成一朵微微发光的云彩,轻飘飘地升到城堡上空,转了一圈,朝他在莫斯科郊区一乌兹科耶”疗养院的家飞去,那里的池塘底有一个秘密通道通往银河系警察局莫斯科分局。
  城堡终于安静下来。
《卷入火星谋杀案》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七章
  清晨,米洛达尔洗完淋浴,做了10分钟的体操,然后去吃早饭。他穿着一件中国印花丝绸长袍,这是老朋友、针灸大师博罗科夫先生送给他的礼物。
  圆桌上放着一杯冰镇橙汁,高脚杯外面蒙着水汽,两个煎鸡蛋加熏猪肉、白面包,咖啡壶……桌子另一端的荧光屏播放着早间新闻。新闻很平淡,波斯尼亚战争、星云中的猎犬星座、卡拉巴赫冲突和不久前发生的阿根廷本土和阿根廷外岛划分阿根廷舰队的新一轮谈判等等,突然:“现在我们向安全处工作人员通报,今天夜间在专为宇宙弃儿特设的教养院——儿童岛上发生了逃跑事件。”——米洛达尔僵住了,连夹肉面包都送不到嘴边。
  “岛上的体育教师、前冲浪世界亚军阿尔焦姆·杰尔一阿科皮扬同他的恋人、高年级女生薇罗尼卡同时失踪。特殊之处在于,儿童岛收容的弃儿们,身世均未查明,在某些情况下怀疑他们的类人本质。大家都知道,这段师生恋萌发于几个星期之前,直到昨天米洛达尔局长专门上岛调查之后才被揭穿。”
  “这群傻瓜。”米洛达尔对着电视说,“那是我的全息图像!”
  “显然,这对恋人逃亡与局长的造访和措施有关,他们对此担心是合乎常理,因为局长驰名银河系,这次逃亡的危险度还不清楚。有关方面请专勤工作人员保持平静和警惕。”
  米洛达尔顿时食欲全无。
  他从餐桌边弹起来,冲向微机。
  儿童岛值班员满脸愧疚懊悔。他连洗衣房工作外套都没有换,假发套歪到一边,双手发抖。大概他的想象力很丰富,他也在想象着,米洛达尔局长找到他要怎么处置。“这是怎么回事?”米洛达尔问道,他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满腔怒气发作。
  “那位姑娘处于连续监视之下,”值班洗衣工说道,“有一名工作人员随时守候在门外,而且床下还接了传感器。此外,还有夜视镜头对着姑娘。”
  “体育教师在什么地方?”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对他的监视也和姑娘一视同仁……”
  这一回值班员的声音不太肯定。于是米洛达尔明白了,对体育教师的监控不像对薇罗尼卡那么严格。
  “往下说,往下说……每一分钟都很宝贵。”
  “3点43分,薇罗尼卡起床上厕所。”
  “她平时夜间憋不住小便吗?”
  “我怎么知道呢,局长?”
  “问题正是出在这里——你不知道这些最起码的琐事,而这些琐事决定能否发现嫌疑人的举动是正常,自然还是牵着你的鼻子走!继续讲!”
  “她进了厕所……”
  “然后再没有出来?”
  “我们拉响警报叫起了所有的人。”
  “体育教师在同一时间也消失了?”
  “正是这样!”洗衣工说着,眼泪‘啪哒啪哒”直往下掉。
  “这个情报你们向上级机关隐瞒了多长时间?”
  “我们没有隐瞒……”
  “发现他们失踪之后过了多长时间你们才报告?”
  “过了半小时。我们找遍了全岛,搜遍了城堡,以为他们躲进了地下室……我们审问了跟她同屋居住的两位姑娘……”
  “没有结果吗?”
  “没有结果。”
  “我刚刚飞走,”米洛达尔说,“你们就玩忽职守。”
  6分钟后,米洛达尔没吃早饭就进了自己的地下掩蔽所,而他的全息图像则登上了公务直升机,赶快飞往拉多加湖。
  往北的航行需要一个多小时。
  在这段时间内,刚刚苏醒过来的岛上,所有的人无一例外全都知道了一对恋人出逃的消息。必须说明,除了局长的部下之外,所有人的同情心都向着当代的罗密欧和朱丽叶。
  孤儿院成立这些年来,它的居民始终感觉自己受到了故乡行星的侮辱——要知道不向地球又能向哪颗星球去请求保护和支持呢?但是把你囚禁在一处冰冷,长满红霉谷子、牛肝菌、蚊子的石头城堡里,开始在你身上进行检查,寻找某种连他们自己都想象不出来的极为可怕的东西。啊,这是对你们这些法力无边的试验者的报复,真痛快!
  当米洛达尔局长间人寝室,劈头盖脑地责备埋怨柯时,她就是这样对他说的。
  “为什么我应该同情您呢?您以为,我很希望帮助您保住您的领导地位吗?”姑娘激烈地问道,“让他们把您赶走!也许,会有一个正常的人来接替您,他心肠火热,而不是一截塞进怀里的冰冻小香肠。”
  “你忘了,”局长冷静地回答说,“我的怀里现在什么也没有,因为我只是全息图像,而我的真身现在正坐在地下掩蔽所里,指挥整个行动。”
  “嗬,这多么像您!”柯大声说着猛地一扬头,把淡褐色的头发甩到脑后。她纤细尖利的手指抓住自己的胳膊,像拥抱自己的身体。露在晨袍外面的双肩如此瘦削,似乎能顶得衬片划破布料。米洛达尔甚至有些可怜这位姑娘。然而他立即抛弃了这种多余的情感。
  “是这样,”局长说着,看了看薇罗尼卡的床铺,薇罗尼卡的床铺一贯收拾成让侦查员一看就以为她是在蒙头大睡的样子,一我们不善于工作。我们不善于……”
  他转过身朝着柯,轻声地同志似地向她问道:
  “来吧,别兜圈子了,你说说,他们是怎么溜走的?跑到哪里去了?”
  “难道还没有抓到他们么?”柯吃惊地问道。
  “他们还没有被抓到,柯。因此,你现在老老实实地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这是威胁吗?”
  “我向你发誓——绝不会有这种事,我本人但愿一对有情人顺利逃脱,藏到火星上去。但是你说,你相信这些话吗?你相信窝棚爱情吗?”
  “让他们试试吧,”柯拉回答说,“每一个人都有权尝试自己的幸福。”
  “那好吧……好吧,柯拉,吼叫和威胁我都省着,留给那些按照分工职责应该保护好薇罗尼卡的白痴们。你把你认为有必要说的事情告诉我。”
  “不管我说什么,”柯拉回答道,“你都会反过来理解,这对薇罗尼卡不好。”
  “我的姑娘啊,你不要自顾自地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要知道薇罗尼卡和阿尔焦姆逃跑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事件。按照我们警察的说法是,三类乙等事件,与地震属同一水平。此外,逃跑事件等于往安全处的脸上吐唾沫,况且是在预先知道他们准备逃跑的情况下。”
  柯不看米洛达尔,她越来越用力地紧捏自己的手指头,似乎想减轻疼痛。
  “你不能无心之中伤害自己的朋友。”
  “不仅如此。”柯说道。
  “还有什么,如果不保密的话?”
  “不,我不会讥笑。我很少讥笑别人。”
  “我没有谁可以承认,除了你……”
  “您就承认吧。”
  柯抬起头,蓝眼睛睁得老大。
  “先生,”她说,“我非常爱阿尔焦姆。我是那样爱他,我随时准备为了他而跳下悬崖。”
  “你怎么又把自己的感情隐藏起来了呢?”
  “他爱的是薇罗尼卡,”柯斩钉截铁地说,“甚至即使他现在改变自己的态度,我也不再理睬他。”
  局长说道:“你到底得告诉我,昨天晚上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什么,她什么也没有对我说。”
  “莫非你睡得太沉,不知道逃跑的事?也没有助他们一臂之力?”
  “她干吗要我帮忙啊?”
  “他是怎么把她接出去的,既然我的人信誓旦旦地说,跟踪她到了厕所门口?”
  “这么说,应该检查厕所的窗户。”
  “我去那里看过了,厕所在三层楼上。”
  “甚至一千年之前就有绳梯了。”
  米洛达尔二话没说走进了女厕所,在窗台上,他发现了绳子磨擦的痕迹。米洛达尔不得不承认,这条路被孤儿院的学生们使用过不止一次。
  米洛达尔站在女厕所里往外看,思索着,这对恋人能逃到哪里去呢?去阿尔焦姆家?未必。在埃里温已经布置了查询,那里会有安全勤务负责。但是已经了解清楚了,阿尔焦姆在那里的纳戈尔内——卡纳巴赫有亲戚和朋友,可以把小两口藏起来,让全银河系的侦查力量一齐出动也找不到。就算你找得到,你也不愿意卷到这件事情中来。
  但是,应该做点什么……
  米洛达尔沉重地走到走廊上。几个不同年龄的小姑娘正在被刚才这个老男人占据着的厕所门口挤得焦急难受,小姑娘们纷纷往里挤时差一点没撞倒他。一阵啼哩哗啦,响起了欢快舒畅的水声。
  不料,手表通信机讲话了:
  “符合薇罗尼卡外形特征的姑娘,按照26号搬运工的举报,在摩尔曼斯克铁路维里耶小站被发现。”
  “查!”米洛达尔叫道,“立即查明,她是否孤身一个人。我告诉你同行人的外貌特征……不,不用,我派工作人员坐直升机去。”
  有什么事情制止了米洛达尔立即亲自到那个小站去。在这里的儿童岛有什么未收尾未完成的事情,不做完不能离开……
  柯站在走廊不远处。
  “你也要上厕所吗?”米洛达尔指着厕所门问道。
  “不,谢谢。”
  “在维里耶车站发现了薇罗尼卡。”
  “您要飞到那边去吗?”
  “柯,我们一道到他的隐蔽点去吧,”米洛达尔提议道,他不是耍手腕,如同向一个同事提议那样,“万一他在那里呢。或许给我和你留有信件……”
  “我得给自己加件衣服,”姑娘答道,“看外边在下雨。”
  米洛达尔在城堡门口等着。柯身上披了一件长斗篷。院长拿着一把大雨伞跑了出来送给米洛达尔。虽然他是全息图像,并不需要雨伞。
  院长没敢跟在米洛达尔身后。她觉得很愧疚,现在局长的样子依然盛怒不已,最好不要靠近他。
  柯不怕他,这使局长心里感到高兴。她与其他的姑娘们不同。在她的身上有一种奇怪的近乎职业的自信,这种自信是与生俱来的,是家族遗传,终生不失。米洛达尔不想失去这位姑娘。她是他最近几天的收获,比他的全部罗曼史要有意思得多。
  “我们要到他的藏身之处去么?”柯问道。
  “你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吗?”
  他们开始顺着小路往下走。米洛达尔回头看了一下,看见城堡门口有两个穿着同样的白大褂的身影——那是洗衣工。
  “我到那里去过好几次了,”柯说道,“我这个人特别好奇,尤其是考虑到我爱上了阿尔焦姆。”
  她把这些话讲得非常简单,似乎她已经二十好几了,她已经学会了处理自己对某些幽默的迷恋。可是她只有17岁。
  “是他藏船的那个地方吗?”
  “对,他跳窗户跑出城堡,下到湖边,划船到码头,在看守屋内等候她,然后他们就在湖上划船。”
  “你说什么!”
  “这其中没有任何不道德的成分!”柯激动地叫道,“他们甚至还在一起洗澡游泳,如果水不太凉的话,他们还带我来过两次呢。”
  “真的是划船和下水吗?”米洛达尔在这句话里表现出了一点都不相信的意思,然而柯并不奇怪。
  “您以为我们已经完全成年,只想着上床!”她气愤地答道,“事实上并非如此。我们有许多其他的爱好和活动,这比用自己的身体去蹭一个满身汗毛的男人有意思得多!”
  “但是你亲口说爱上了体育教师!”
  “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而他,谢天谢地,连我的手都没有碰过。”
  “他碰过薇罗尼卡吗?”米洛达尔问道。
  “只是在最近的几次约会时,他开始提出来说,他嫌游泳散步还不过瘾,他的爱情要求行动……”
  “而薇罗尼卡呢?”
  “薇罗尼卡犹豫不决,她想再划划船。虽然她对我说过她喜欢接吻。但是总的看来,老实说,局长,我同薇罗尼卡经常争论,到底爱情中什么最重要,不过一直没有找到答案。”
  “那么,你的观点是什么呢?”
  “我以为最重要的是心灵的亲近。”柯说道。
  “等一等。”米洛达尔停下来。他们已经走到树林深处,只差一半路程就到湖岸边了。
  米洛达尔的手表响起了呼叫声。
  “有怀疑,符合女生B特征的姑娘由一个符合嫌疑人A特征的青年男子陪同,在维里亚车站上了从莫斯科去摩尔曼斯克的火车。”
  “维里亚离拉多加湖多远?”
  “维里亚在湖边上。”
  “这就够了。”米洛达尔说道。
  接着他对着自己的手表问道:“在火车站安排人监视嫌疑人了吗?”
  “正是这样做的。”一个微弱的声音从远处答道。
  他们站在阴暗无声的树林里。天气有点冷,下着毛毛细雨。
  “就这样吧,”米洛达尔说道,“你有什么建议?回去吗?”
  “还有什么事吗?”姑娘惊奇地问道。
  米洛达尔微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那么请你听我的第一堂课,小姑娘,”米洛达尔说道,“如果在通向目标,通向嫌疑人,通向一块有字的石头的路上,有什么事情要引开你,甚至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你听着这件事情很重要。但是你要终止通向目标的路。百分之九十得失相抵。”
  “我们到湖边去吗?”柯惊奇地问道,“但是那里没有~个人哪!”
  “正是这样。我们再花上10分钟,但是我们将一生平静,并相信没有因为在两堆草料之间不知先吃哪一堆好而放过这种重要的东西。”
  显然,局长指的是布里笔下的驴。
  米洛达尔走在前头,警告柯注意树枝和石头。
  隔着树缝可以看见水波闪动。乌云随人所愿地散开了。阳光阴郁无力地射进树林。
  粗壮的松树根悬垂的水湾里寂静沉闷。米洛达尔身于偏在沉船的地方,那条船还留在老地方。就是说,两个恋人乘的是另一条船。但是,就在米洛达尔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柯叫住了他。
  她惊恐不安地说:“局长先生……您看……船底下。”
  他朝发黑的水俯下身去,沉船底下露出一双人脚,那双脚赤裸惨白……
  似乎有人把一个脱了衣服的人放在这不深的湖底,然后用那条蓝色的沉船压在他的身上。
  柯一动不动地站着,她连在密林里奔跑都害怕,而留在树林里就更害怕了。
  “你害怕我会派你去找人来帮忙吗?”米洛达尔问完话蹲下来,以便更好地看清尸体。
  柯否定地摇摇头,然后一言不发。
  “对,”米洛达尔说道,“现在就是坦克也拉不动你。”
  “您……您叫个人来吧……您有通信工具。”姑娘终于说出来了。
  “好主意。”米洛达尔答道,却什么也没有做。
  “这是谁呀?”为了打破寂静,柯问道。
  “马上我们就会知道,虽然我已经在怀疑,你也是。”
  “不!”
  “是。”
  米洛达尔下到水里——水没至腰深,然而水却一动不动,没有水圈向周围荡开——全息图像不会打破水的平静。看到这种情景,柯有一种做噩梦的感觉,他不是个实体。
  “现在,”米洛达尔说道,他的全息图像的能力不止一种,也不是在什么时候都一样。有时候他能端起高脚杯或者投掷石头,可有时候又丧失操纵实际物体的能力,“现在你往回走,去拿横在小路上面三步远的地方的那根树枝。”
  柯顺从地往岸上走了三步,从地上拿起一根笔直的三米长的粗树枝。
  “你到这边来。”米洛达尔吩咐道。
  柯下到水里。
  “现在你小心地推一下船尾。只是要小心,明白吗?我想,它没有接触或者几乎没有触到尸体。”
  柯照他的话做着,她感到冷极了。
  她第一次尝试着用树棍的末端顶住船尾,但是小船没有马上挪动——船比柯估计的要沉重。
  柯用劲顶了一下,树棍滑过船溜到了另一边。柯吃力地抓住树棍,不得不挺直身子把树棍抽出水面,在水上激起了浪花,但是小船已经开始移动,而且浮上了水面。
  原来躺在船底下的尸体,摇摇晃晃地慢慢漂向岸边——他移动着,靠在从岸上像手指头般突出来的树根边。
  阿尔焦姆脸朝上仰卧在离水面很近的水下,一旦小船移向旁边,他就慢慢地浮了上来。
  柯才明白:幸好,有米洛达尔局长在身边,否则她肯定会发疯。如果一个你曾经有点喜爱的快活的小伙子,从冰冷透明的水里向您漂过来,半睁半闭的眼睛僵直地瞪着天空,四面伸开的手脚微微动着——似乎经过长距离游泳之后在水上休息,你不可能无动于衷。
  柯“啊”地大叫一声,把棍子仍到一边。
  她试图转过身去闭上眼睛,可是她不能。
  “你忍着点,”米洛达尔说道,“现在已经没处可去,小姑娘,你只好忍着。”
  “他不可能淹死!”柯小声说,“他游起泳来像条鱼……”
  “问题不在这里!”米洛达尔答道。
  “而且他不在这里!”柯兴奋起来,她抓住一个谎言,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他正在火车上!有人看见他正同薇罗尼卡在一起!”
  “正是这条消息更让我无地自容。”米洛达尔说道。
  他打开自己的手表——绿灯亮了。
  柯无法把目光从阿尔焦姆的脸上移开——那完全是一张安详而生动的脸,如果不看鬓角的一块暗斑的话。
  “注意,”米洛达尔说道,“本通知特别重要,需特别保密。我转用密码,打开太阳系所有的声音混频器,对所有波段直至甚高频施放声波干扰。”
  柯听见手表中有人“啊”了一声。瞧这道命令突出的程度,似乎地球一瞬间在自己的轨道上停止了运行。
  米洛达尔稍做停顿,开始口述一组组莫名其妙的数字,同时伴着口哨声——这种声音如同儿童游戏,以光速传遍地球,传遍银河系。
  而柯看着那张安详的脸,她今天早晨还渴望着用嘴唇触摸的脸,但是她明白阿尔焦姆只向往薇罗尼卡的嘴唇,心里留意翻涌,痛苦不已。
  此刻,薇罗尼卡又在什么地方呢?在哪个小车站?谁看见了她,她又同什么人在一起呢?这个错误太可怕了。薇罗尼卡危在旦夕!
  “薇罗尼卡面临危险的威胁!”柯惊叫道。
  米洛达尔皱起了眉头,因为柯的一声惊叫,让他停止了口述数码。
  “我知道。”他答道。
  正在这时,从以前只有体育教师一个人经常行走的树林掩映的小路上,跑下来几名差一点被解雇的洗衣工——银河系警察局工作人员。他们随身带来了照相机,在把阿尔焦姆从水里捞出来之前,拍下了尸体浮在水面上的情景。
  “抢救他还不算晚吧?”在米洛达尔为了不妨碍自己的部下而从岸边让开时,何问道。
  “别说蠢话,”米洛达尔说道,“你已经是个成年姑娘了,你很清楚,大脑细胞只能保存几分钟,然后就会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如果你没有来得及在6分钟之内把大脑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体或者冷冻箱中的话,可以认为这个人死亡了。”
  “可是,这里的水这么冷!”柯固执地说道。
  “我担心,这也帮不了我们的忙,”米洛达尔答道,“他在水下沉了很久,几个小时了!”
  “您怎么知道!”
  “听我说,姑娘,”米洛达尔说道,“我知道,阿尔焦姆的死让你十分伤心。不过请相信我,我比你更加悲痛。因为我需要审问他,可是现在我不能这么做了。”
  柯惊奇地看着米洛达尔,他非常严肃。当时,柯对局长还不大了解,她以为他是尽力把自己表现成一个尽职尽责的人。事实上他根本不是为了表现自己——对他来说,公务重于一切。而现在,这个公务就是拘捕薇罗尼卡和陪着她的那个人,按照米洛达尔的说法,那个人同薇罗尼卡一起杀死了体育教师。
  要达到什么目的?为什么?——这将是明天的问题。此刻,米洛达尔工作中的主要干扰是阿尔焦姆已经死亡,不能对他有所帮助了。
  “你回自己的房间去,”米洛达尔说道,“回去休息吧。”
  “你说话负责任吗?”柯激怒了,一您想说,在我的朋友被谋杀,我的女友失踪的时候,我会坐在寝室里……也许,您要建议我读点什
  “我可知道你有此什么书,”米洛达尔对她的话信以为真,粗鲁地答道,“总而言之,你最好看看电视,电视里现在正在播放一部连续
  洗衣工小心地把尸体搬到岸上,教养院的大夫从下面上来,他不是特别自信地走近尸体。
  “阿尔焦姆,阿尔焦姆。”柯呼唤着死者的名字。
  “行了,我们离开这里吧!”米洛达尔对她呵斥道。
  柯不理会呵斥,她蹲在阿尔焦姆的尸体旁边,用手指抚摸着他冰冷的额头。
  “对不起。”急于开始履行自己的手续的大夫说道。
  “请马上给我确定死亡时间和大脑状况。”米洛达尔命令道。
  “但是我的手头没有仪器。”
  “用仪器每个人都能办到,”米洛达尔大发雷霆。他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视为个人的失败和悲痛,“不用仪器给我确定。哪怕他已经不能生还,我需要审问他。明白吗?”
  “不行。”大夫承认。
  “那么,”米洛达尔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请确定死亡原因。”
  “您看,”大夫说道,“鬓角上有锐器击伤的痕迹。”
  “就这些吗?“
  因为通常辅助性的工作有自动仪器替他做,而他只须解读仪器的显示结果,此刻束手无策不知道怎么往下说的大夫真走运,一架带红十字的飞艇擦断松树顶桂,轰鸣着降落到湖边的水上,有几名手提箱子的医生乘着个人喷气机从里面飞出来。
  “您请看看吧。”米洛达尔对孤儿院的大夫说道,大夫不好意思地走到一边。
  似乎是为了维护在场人员的感情,医生们用一顶白帐篷罩住了阿尔焦姆的尸体,自己也钻到里面去。帐篷里传出仪器和锯的嗡嗡声、吱吱声和其他各种难以分辨的声音。柯觉得不舒服,往斜坡上后退,背撞到了一棵松树的树干上,她一动不动,没有力气挪动半步。
  “是维里亚车站吗?”米洛达尔打开手表问道,“寻找两个人的情况进展如何?”
  “他们在车厢里面。”手表中有声音回答。
  “有图像吗?”局长问道。
  “请接收。”手表答道。
  随即,从手表缝中伸出一张极薄的胶片,柯看得十分清楚,胶片在空气中变硬、变厚、伸展,变成了一张立体照片。
  “柯,你在哪里?”米洛达尔说道,他绝对相信,姑娘没有听他的话回到城堡里去。
  “在这里。”
  “你过来看看。”
  柯从他的手上接过薇罗尼卡的照片。
  与此同时,手表又给出了第二张照片。
  柯“啊”地叫了一声。
  照片摄进了体育教师四分之三的身材,因此他的胜特别生动,看着像是在移动。
  “这是阿尔焦姆!”柯说。
  “我自己看得见,又不是列夫·托尔斯泰,”局长答道,“非常像。”
  “莫非您怀疑……”
  “好极了,”米洛达尔说道,“可是我们俩找到的是谁呀?”
  “我不知道。”
  这时,照片上的阿尔焦姆的形象越来越清晰。他们找到的年轻人被帐篷遮住了,医生们正在里面对他进行处理,把他从一个人变成……一件物体。
  “然而我知道,”米洛达尔说,“因此,我要马上飞往摩尔曼斯克。”
  “可是您知道什么?”柯问道。
  米洛达尔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话。他朝着帐篷说道:“怎么样,你们快了吗?”
  一位大夫从帐篷里探出头来,他用一只带着橡皮手套的手撑在草地上,手套上沾满了血。
  “大脑受损不可逆转,”医生说道,“死亡时间是夜里3点,他是在岸上被杀死后扔到水里的。”
  “死亡原因呢?”
  “打击……锐器打击,可能是鸟喙。”
  “还是什么鸟喙!”米洛达尔激动地说道,“您还会说是蚂蚁咬伤吧。”
  一只巨大的乌鸦从树枝上飞临米洛达尔头上,缓缓地盘旋一圈,加快速度,向局长俯冲下来。
  “局长!”柯喊了一声,冲向扔在地上的棍子。但是在她抓起棍子的当口,乌鸦已经飞到米洛达尔的头上,米洛达尔不由自主地抬起双手护住头部躲避袭击。
  撞击声响!
  乌鸦头部急速掠过,翅膀煽动,穿过了局长的头部,就着惯性插进地里——乌鸦不知道它攻击的只是全息图像。
  但是柯知道。
  她本该感到害怕而逃跑:要知道,这只杀人鸟完全可能对姑娘造成危险。不难得出结论:阿尔焦姆之死与这种突击相关。
  但是,柯拉当时怒火中烧,因为既然是这只恶鸟飞到这里来伤人,那么也就不会放过她。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失去平衡的乌鸦鹰到地上,扑腾着要重新腾空飞起,一根棍子呼呼带响猛地顾到了它的身上一一柯拼尽全力打中了乌鸦。
  “喀嚓”一声响,乌鸦的头连同硕大的喙经不住棍子的劲道,从折,断的脖子上掉下滚进草里。
  恶鸟更使劲地扑煽着翅膀,撤腿逃向水边,突然从岸边离地冲天而起。
  乌鸦飞着离开了儿童岛,它依然是一只活生生的鸟,只不过是一只无头鸟。柯等着它掉下来。全体集合在岸上的其他人都在后面看着那只无头鸟。但是它一直不往下落,虽然飞得缓慢、摇晃,却仍然在爬高。
  这时从树顶上突然飞起第二只乌鸦,它追上自己的同伴,与它并排飞着,稍微低一点,然后灵巧地用背顶住无头乌鸦,无头乌鸦就让它驮着飞向云端。
  “好了,”米洛达尔首先说道,“至少,我和你现在总算看清了杀人犯,甚至弄清了它是怎么把人杀死的。”
  “我当时真为您吓坏了。”柯说道。
  “我自己也吓坏了,”米洛达尔说道,“我当然知道我是个全息图像。然而当一个怪物出其不意地向你扑过来时,两只手就本能地抬起来了。”
  他笑起来,大家也都轻松地笑了。
  “柯,你真是好样的,”孤儿院的大夫说道,“要是我处在你的位置就想不出来,也来不及……”
  “我也注意到了反应之快,”米洛达尔赞同地说,“不过以后的打击必须更加有力更加迅速。如果乌鸦不是在我的身上扑空而大丢面子,它早就啄了你三下了。”
  柯不能不觉得委屈了,在现场有一大群拿工资带警衔的职业人员,凡是该当他们做的事情,她全都做到了。可是她不仅没有听到一句感谢的话,反而挨了一顿教训。
  “算你走运,”她嘟哝着说,“你不是个真人,要不然早就倒在潮湿的地上了。”
  “不像话,”米洛达尔答道,“不礼貌。谁也没有请你在这里挥舞大棒。也许,正是你的行为妨碍了我们抓住那只怪鸟。可以说,是你,姑娘,弄砸了我们的行动。”
  米洛达尔看见柯的眼眶里泪光闪动,马上改变了攻击方向。
  “至于刚才在现场的警察局工作人员,由于没能保护好自己的上司,没能捕获危及人类安全的机器鸟,他们一律都应该被逮捕。关于审判他们和接下来剥夺他们的饭碗、辞退他们的问题由法庭裁决。总之,一律逮捕!漏掉了杰尔一阿科皮扬,在眼皮底下走失了一名女学生,差点设置我于死地,居然还敢笑!”
  当然,谁也没有笑。只不过洗衣工和其他侦探的颌骨由于害怕和屈辱而打颤。
  “滚开!”局长命令道。
  被解职的工作人员乖乖地束手被捕,岸边一下子变得空旷了。
  “医生!”局长大声叫道,“你在哪里,见鬼!”
  医生不必答应,因为所有的医生就在局长的身边——有几位在白色帐篷里面,其余的在外面。
  “你们把这个鸟头拣起来!”局长指着掉进草中的乌鸦头说。乌鸦的利嘴一张一合,似乎是要水喝。“把头拣起来马上研究!”
  当下局长看见,教养院的大夫走到乌鸦头边,正要伸手把头抓起来。
  “别用手!”局长冲动地说,“怎么这么无知!也许,头上有病毒……总而言之有毒!”
  大夫急忙从乌鸦头边闪开,马上,像是应验米洛达尔的叫喊似的,那个头开始慢慢地肿胀,变成了一滩胶糊,一汪粘浆,一片液体,很快渗进地里,只有几片羽毛和一只黑眼珠留在地上。
  “这也应该在意料之中。”米洛达尔说道。
  他突然转身看着柯,柯撑着断树枝站着,好像披着狮子皮的赫拉克勒斯扶着自己的槌。
  “你还担保,你们这些孤儿对人类不会有危险!”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柯愤怒地说道,“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呀?薇罗尼卡被不明身分的恶棍拐走了,我也可能遇害,而且我担心,你们谁也不会来帮助我。可是,原来这却只是我们的错!我对这一切厌烦透了!请您注意,我有言在先:如果有人组织恐怖行动小组,要爆破警察分局和教养院的话,我将是第一批战斗队员。”
  米洛达尔勉强地笑了。然后他挤出一句话:“我希望,在那个时刻来到之前,我们会把你改造好。”
  “我不想被改造!”
  “难道你不明白,”米洛达尔反过来叫道,“你们正在把银河系的一切邪恶力量都吸引到自己的身边来!这意味着什么?”
  “您确信是我们把他们吸引过来的吗?也许是阿尔焦姆呢?也许,我们成了你们的棋盘上任人随意支使的小卒子?我才不相信您呢,局长。”
  “不信任是一种良好的正确的情感,你能成为银河系警察局的一名侦探。”米洛达尔答道。
  一种使得局长对柯又眷恋又排斥的奇怪心理,就这样首次被这个称呼定型了。那就是冒出表面的“侦探”这个词。从此以后,局长同这个名字叫柯的姑娘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崭新的、在阅历、记忆和共同感受中都未曾有过的阶段。
  不过当时,米洛达尔全神贯注于眼前的事务,顾不上分析自己对柯的那分情感。他用局里称之为“袖珍狗”的仪器鉴别气味,努力要在犯罪现场尚未被完全踏平之前,弄清楚攻击的来龙去脉。
  看见局长抬腿沿小路向上走去,拿着一个不大的仪器,用蓝色的光束在树叶和灌木丛下的地上扫来扫去。柯问他,这是干什么。米洛达尔解释道,想分辨出杀人犯留下的气味残迹。
  “这有什么用,”柯对局长的天真感到惊奇,“我们不是已经知道,是一只生物机器乌鸦啄死了阿尔焦姆吗?“
  “的确如此,”米洛达尔赞同说,“但是乌鸦不可能把阿尔焦姆拖进水里,又用一条船扣过来遮住他,希望几天之内找不到他的尸体,因为不会有人来找。就是说,不是两只乌鸦单独干的。”
  “它们是什么人派来的吧。”柯猜测道。
  “一点不错。”
  局长在小路上一边慢慢走着,一边看着仪器的小荧光屏,倾听着仪器发出的各种细微的吱吱声响。
  “瞧,有了,”局长说道,“阿尔焦姆是从这里走下来的……是他的气味。”
  “难道气味还留下来没有消散吗?”
  “我的狗测到几个分子就够了。你碰一下树枝,你在树枝上绊了一下,或者打一个喷嚏……都能留下分子。”
  “往下还有什么?”
  “往下我看见并听到我同你的气味,还有玩忽职守的洗衣工和教养院的大夫从这条小路上跑过之后留下的臭味……这些我们都能分辨出来,并且排除掉……瞧!哎,这是一个陌生人的气味。它属于一个20至25岁的男人,高个子,深栗色头发,左手背上有一颗痣……”
  “这些您都能看得见吗?”
  “有的是请出来的,像一个雕塑家按照他的头部塑造出人的面貌一样。”
  局长调转方向转向后面。我们来瞧瞧,岸上是否留下了陌生人的足迹。
  在岸上搜寻足迹显然困难得多——刚才挤在这里的人太多了。过了几分钟,锲而不舍的局长重新捕获到了踪迹。这一次,是杀人嫌疑犯的气味把他们引向了岸边,如果说,潜入冰冷的水中或者攀登悬崖对局长的全息图像来说并不在话下的话,那么要求柯在半小时之内到达码头可就勉为其难了。
  “他就是恬不知耻地站在这里,”局长对夜间发生的事件评介说,“因为他很自信。”
  “什么意思?”柯不理解地问道。
  “从杀人地点开始,他的气味就不纯了。我一路上都在伤脑筋,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杀人犯脱下体育教师的衣服换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把自己的衣服藏到哪里去了?”
  “别提这个空洞的问题,”局长挥挥手说道,“他的衣服不会告诉你我什么。很可能,他把衣服沉湖了——绑在石头上扔到湖中心去了。也有可能,是让驯服的机器人带走了。”
  “谁?”
  “乌鸦呗,还能是谁!我怎么忽略了它们!昨天在岛上,我看见它们有上百次,却没有想到它们的作用!太天真了!它们是在等待命令,等待自己的钟点。”
  局长走过吱吱作响的木板码头,来到倒塌的看守屋边。站在那里仔细地听辨着袖珍狗发出的叫声。接着说出了搜索结果:
  “他来到这里之后就在这里停下来等候薇罗尼卡。他穿着被害的体育教师的衣服。就是说,他就是长相酷似体育教师的那个年轻人,就是我和你收到的照片上的那一位。幸好有米洛达尔这样一位天才的侦探领导这次侦破工作,所以我们才能查清楚,薇罗尼卡可悲地看错了人。另一个相貌相同的人偷偷地靠近了她的身边,而她真正的恋人牺牲了。下一步该我们走了。”
  “下一步怎么走呢?”柯问道,她对局长关于他本人的高度评价有点惊讶。
  “我们把我们的同貌人派到他们的身边去。”局长打量了柯一眼,胸有成竹地答道。不过当时姑娘猜不透米洛达尔为她安排了什么可怕的考验,她等着他提出建议。
  “您不想同我合作吗?”
  “怎么合作呢?”
  “跟我一起飞到科拉半岛去。我需要一名同薇罗尼卡相识、受薇罗尼卡信任、又熟知这一事件的助手。我没有时间等待另一名侦探来熟悉这些情况了。不过这件事情很危险。我推一能答应的是,如果顺手的话,我同您将解救不幸的薇罗尼卡,同时为阿尔焦姆之死报仇。”
  “我愿意。”柯像是等着邀请似地立即回答。
  局长吃了一惊,他说过了头失去了分寸,竟然给了这位姑娘以平等合作的希望,于是又急忙降低自己建议的热度。
  “别忘乎所以,”他说道,“我带你同行,并不是因为感激你刚才想要救我。虽然你与我的手下的侦探们不同,是惟一表现得勇敢、出色的,也不是因为你的聪明或者机智。这暂时都是你个人的事情。不过我不想留下你无人照看,姑娘,鬼知道这里还会出什么事——如果你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我会放心一些,明白吗?”
  “明白了,”柯微笑了一下,“我去换身衣服,可以吗?”
  “不过要快!我先调我的直升机,你跑步回去,赶快换衣服。不过别打扮得像是去参加舞会,要穿得随意一些,就像是去采蘑菇。10分钟做好准备。”
  柯把棍子扔到一边,顺着小路跨着大步跑去——她身体轻盈苗条,两腿长得让人想想都可怕,等她长到20岁时该有多高?
《卷入火星谋杀案》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二部 第一章
  他们在离希宾不远的偏僻小站走下直升机。寒风呼啸夺人心魄。为迎接他们到来——至少,这里都听从米洛达尔的吩咐——在站长办公室有一包衣服等着他们——米洛达尔同他的女伴应该变成一对来滑雪的旅游者,在雪地上迷了路,现在正向往摩尔曼斯克希尔顿的舒适和谢韦罗摩尔斯克的热水池。
  柯的滑雪服嫌短——两臂差一点就要露出胳膊肘,而且保温装置也坏了。米洛达尔说,谁也不会注意这类小事,他反正无所谓——只要不让全息图像在不合适的时候从滑雪服中滑脱出来就行。
  尽管米洛达尔要求在站台上等火车,柯拉却走进了小俟车室,角落里有一个千篇一律的“古拉格群岛”风格的舒适酒吧。柜台上的灯没有亮,柜台和柜台边的一溜回凳上都落满了尘土——与酒吧的墙壁相搭配,营造出一种剧场后台的氛围。这里至少比较暖和。
  米洛达尔很快也进来了。他装出一付浑身冻僵快要死去的过路人的样子。
  “生上炉子了,姑娘?”他问道,蹦跳着,搓着手掌却挂不出声音。
  “火车就要到站了吗?”柯反问道,她有些害怕:被圈禁在儿童岛的这些年里,她已经失去了在公开场合孤身独处时傲然自信的能力。米洛达尔一伙人是一个虚构,而且也弄不明白,他需要她干什么。想一想都觉得恶心,他们把你当作鱼饵加以利用,一旦面临危险,多半不会怜惜,而是会抛弃,就像扔一条咬剩的死蚯蚓一样。体育教师阿尔焦姆真可怜——现在像做梦似地突然想起了他——泡得发青的胳膊和腿,从反扣的船下面伸出来。她怎么这么自私啊——在该考虑可怜的阿尔焦姆和不幸的薇罗尼卡的时候,她干吗只考虑自己呢?
  “局长!”柯噌地从旋转圈椅上跳下来叫道,“出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镇静,”米洛达尔走到加了铁栅栏的小窗户边,“我不喜欢赶时髦,特别是建立在人类不幸之上的时髦。发明这种粉饰集中营太平布景的人,真是一群十足的白痴!”
  “您没有听见我的话吗,局长?出了一个差错!”
  “现在你要对我说,如果阿尔焦姆被杀死在岛上了,那么,他就不可能出现在火车里。既然他还坐在火车上,那么,他就没有被杀死在岛上。一个不解之谜!”
  “您是怎么情到的?”柯惊奇地问道,“您干吗不说话呀?”
  “只有十足的傻瓜才会猜不出来。我倒是奇怪,最近两个小时中你怎么竟然没有向我提出这个问题?”
  柯陷入了沉思。
  “我们一直这么紧赶慢赶,”她说,“我都没有时间去想。”
  站长走了进来,他是个机器人,胖乎乎的,穿一身蓝制服,戴一顶红帽子,一付悠然闲适的模样。
  “16次旅游车正点运行,”他通知道,“6分钟后将到达本站。”
  “请您去看一看,监视小组是否及时赶到了。”米洛达尔命令道。
  “是,监视小组。”机器人重复着走开了。
  “你的第二个问题是——我为什么不说话。回答这个问题更复杂一些,有几方面的原因。”米洛达尔坐到落满尘土的简易床上,床的上方挂着一副肖像,肖像上画的是柯不认识的一位穿军装的先生。相框上钉着一块小牌子,写着:
  伊·布罗德斯基
  人民委员伊·亚戈达肖像
  “第一个原因,”米洛达尔继续说道,“是还不能相信你。你在我看来还是一张白纸,也就是一个化名,你明白吗?”
  “您说的是中文吗?”柯问道。
  “说什么语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内涵。”
  “就是说,你不信任我……”柯说,“那么为什么还要带我来?”
  “因为我喜欢你,直觉提示我:带上她。”
  “那么现在您可以说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吗?”
  “不,我不能说,我自己也弄不明白,”局长摊开手说道,他的动作过于有力,以至右手穿透了短上衣的布料。虽然这只是个假相。、“但是,我透过所有事情都看出了某种不祥之兆。表面上,一切都简单而且动人:一位情窦初开的姑娘跟着情人私奔了。但是我和你知道,她的爱人的尸体正卧在水下。那薇罗尼卡是跟着什么人私奔的呢?主要的是她自己知道她跟什么人私奔吗?”
  “瞧您说得毛骨悚然,太可怕了!”
  “这只是你的感觉,你只须想一想,就会明白我是对的。”
  “我已经明白了。虽然我希望阿尔焦姆仍然活在人世,被杀死的是那个冒牌货就好了。”
  “这些全都是空话。”
  “我知道。”
  远处响起了火车的汽笛声。
  “准备上车。”
  “我准备好了。”
  “我和你的任务是,”米洛达尔一边解释,一边照着酒吧入口处的镜子,“把薇罗尼卡同那个恶魔分开。不过不能让他看见你,他们有你的照片。我们俩配合行动。”
  米洛达尔对自己还算满意。他从滑雪服口袋里取出墨镜,自己戴上一付,把另一付递给了姑娘,以免被人轻易认出来。
  米洛达尔朝通向站台的门走去,柯跟在他的身后。滑雪板很长,被门挡住,米洛达尔扔下滑雪板走了出去。
  火车从坡势平缓,长着稀疏低矮的枞树的山后驶过来,鸣笛向车站致意。早晨的雪花在铁轨上飞舞飘洒。
  “您为什么不拘捕这个人,既然您认为他事实上冒名顶替?”
  米洛达尔怒气冲冲,甚至跺了一下脚。
  “你是真笨还是假装糊涂啊?”他嘴里问道,眼睛盯着愈来愈近的火车。
  “都不是!”姑娘果敢地答道。
  “那么你就想,在收留着一群可能是世界上最神秘最危险的人的儿童岛上……你别皱眉头,你可能成为一个怪物,这也不是你的错……生了谋杀。某个人的目的不仅仅是谋杀一个人,而且还要取他而代之。这是为什么?”
  柯摇了摇头。她猜不出来,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米洛达尔接着说道,装成一个冻得要死的旅游者,一步一步蹦着跳着往前走。“因为,某个人绝对需要你的朋友薇罗尼卡,急迫到不惜一切代价的地步——他们找到了一个长相与阿尔焦姆·杰尔一阿科皮扬十分相像的人,显然,与被害者本人像到连薇罗尼卡都分不出真假的地步。当然,如果她不是这个凶狠的阴谋的一分子的话……”
  “啊,不!”柯惊叫道。
  戴红帽子的机器人拿着一面卷着的小红旗来到月台上。他扬起了小红旗。
《卷入火星谋杀案》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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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游客中很少有人注意到正在等候火车的米洛达尔和柯,虽然机器人站长吸引了摄影师的注意力——火车上不知何故禁止使用现代镜头,而向所有的摄影爱好者提供苏联时期出品的“费德”牌和“斯麦纳”牌照相机,这种照相机一般什么都照不下来,里面的胶卷不是卡住就是扭歪,要不然干脆就不上卷。不过这都无关紧要,因为待旅游结束时,照相机和胶卷统统都要没收。
  米洛达尔打量了柯一眼。她事实上已经冻僵了。眼镜下面露着红鼻尖,瘦削的身子瑟缩直抖。
  米洛达尔也使劲哆嗦着身子,他的眼镜很大,只露着下巴颏。
  列车一下子就停稳了。
  米洛达尔和柯走上第一节车厢,这是一节普通车厢,虽说式样古老,窗户开得很窄。车厢的一侧有一条狭窄的走廊,各个包厢的木门都朝向走廊。车厢十分陈旧,疏于保养,仿佛是从垃圾场上找来的,而不是两年前才出厂。
  一位雄赳赳留口髭的列车员,穿着准军事化的蓝色制服,戴一顶黑帽了,把两位新旅客迎进车厢过道,一言不发把他们送进1号包厢,顺手关门的动作果断默契,柯立即明白了:他事先得到了通知,也许,跟米洛达尔是同一部门的同事。
  “他们在3号包厢,5号和6号座。上车后没有出包厢门,如果不算姑娘两次上卫生间的话。”
  “你们行驶多长时间了?”米洛达尔问道。看来,他记性不好,或者是验证列车员是否健忘。
  “2小时40分钟。”列车员回答。
  “他们的车票完好吗?”
  “完好。”
  “我想也是这样。”米洛达尔特别郑重其事。
  “请您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我会叫您的。”他对列车员说道。
  待列车员离开包厢,米洛达尔对姑娘说:
  “我们不知道有多少时间,也许屈指可数。我可以告诉你,从现在开始,在往后的事件中,将由你来扮演主要角色。当然,我不希望这样,我不信任你,鬼知道,你的身体和你的心里藏着些什么,但是我别无选择。”
  “您怎么想,局长?”
  “你马上到薇罗尼卡坐的那个包厢去。”
  “干吗?”
  “你去代替她。”
  “为什么要这样?”
  “你将成为薇罗尼卡,而我们将把薇罗尼卡送回儿童岛去。”
  “但是这不可能!”
  “对银河系警察局来说,没有任何不可能的事情。”米洛达尔反驳道。
  他背靠窗户站着,两拳抵在大腿上,像一只斗公鸡。
  “好吧,”柯说,她当然早已明白,局长带她到科拉半岛来并不是因为爱上了她,“那么请您把我的角色说得更详细些。”
  “现在列车员把假体育教师从包厢中诱开。你就进到包厢里去,你有一分钟,也许两分钟时间,你应当告诉薇罗尼卡,她真正的爱人正躺在彼得罗扎沃茨克的太平间里,如果她愿意,可以去看看他的尸体……”
  “局长!”柯气愤地打断他的话,一不要老想表现得比您实际上更厚颜无耻。”
  “我尽力而为吧,”米洛达尔讪笑着说,“关键在于你要占据薇罗尼卡的位置。她同我一起下车,而你同假阿尔焦姆继续旅行。”
  “您疯了吗!他会识破我的。”
  “回答得好极了,”米洛达尔高兴地说道,“其他任何一位姑娘处于你的位置都会叫起来,说她一同这个恶魔单独待在一起就会害怕得要死,会晕过去。而让你不安的只是这个问题的事务方面……”
  “我也害怕,只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向您说出来。”
  “晚了!你已经同意了。”
  “不!”
  “你想想吧,现在一切都操在你的手上,既可以为你曾经爱过的阿尔焦姆报仇,又可以拯救你的女友,她不如你能应付类似的情况,会比你更快地死掉。”
  “这么说来,我也会死去,只不过是晚一点喽?”
  “为什么不呢?”局长觉得她问得奇怪,一当然,你将要完成的第一项任务极其危险,我自己也曾经再三掂量,最好还是不要接受它。”
  “那么我会接受吗?”
  “我还没有说完所有的理由,”米洛达尔说着坐到姑娘身边的光板铺位上,“除了复仇和拯救薇罗尼卡之外,你应该做你一生中最喜欢的事情。你是个冒险家,柯!”
  “您怎么敢说这种话?”
  “我敢,因为银河系警察局特别小组在最近几个小时之内调阅了你的人事档案和病历。我知道,你的身体素质优于岛上所有的孤儿,而且你的体能并不是来自不可思议的先天秉赋,而是因为你总是在各方面都想争第一,当其他人都在准备睡觉的时候,你却去绕湖边跑步或者举杠铃。是吗?”
  “这都是在过去。”
  “谁在三九隆冬……”
  “我们不要再说这些了,局长,”姑娘斩钉截铁地说,“这些事并不是我干的,也不是在这里干的。”
  “回答得好,”局长赞同地说,“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了吧?”
  “不,我还是不明白,因为你反正不信任我。”
  “比起儿童岛其他的学生来,我更信任你,也就是基本信任。不过我没有办法,你应该去代替薇罗尼卡,因为你长得像她,非常像,甚至连眼睛的颜色都不差分毫。此外,你了解儿童岛和薇罗尼卡的一切——我们简直找不出另外一个人来取代你。”
  “嗨,我也不是如您说的那样像她。”
  “我相信,那个假冒的体育教师肯定分辨不出你们两个人。”
  “肯定行不通的。我是金发,她是黑发。”
  局长心中暗暗笑了一下。他喜欢这个姑娘:她没有歇斯底里大发作,而是考虑那个不明身分的恶棍会不会在她身上识破掉包计。
  “我们会让你变成黑发。”局长不容她反侮。他在包厢刨工粗糙的墙上按了一下不易发觉的按键,那个列车员就像已经等候在门边似地马上就进来了。
  “你行动吧。”米洛达尔命令道。
  列车员打开一个小箱子——里面有医疗器械以及一些软管、小瓶子和药片等等。
  “请您闭上眼睛。”列车员对姑娘说道。
  姑娘闭上眼睛,但是,因为没有禁止她说话,她向米洛达尔问道:“您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不干脆直接逮捕假阿尔焦姆?他会把一切都告诉您的。”
  “你相信他会说吗?你知道,其他星球的侦探更多的是自杀,而不是毫发无损地落到我们手上吗?如果他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个机器人呢?我们能从他的嘴里得到什么?如果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地球上来干什么——他的具体任务是靠临时交代而不是事先布置的呢?前功尽弃的风险太大了……”
  列车员用一块布围在柯的下巴下面,似乎要给她洗脸洗头。他开始在她的皮肤上涂抹,接着往头发上倒了一种液体。列车员的手指又长又灵活——像晰蜴似地在发间往来穿行。
  “有人不惜一切气力要从儿童岛偷走一个姑娘。为了什么?他需要她干什么?我担心你一下子弄不清楚。”
  “我要弄清楚吗?”
  “当然,你应该帮助银河中心和地球自身的司法部门,帮助正义和高尚的事业。”
  “如果我不是地球姑娘甚至与地球敌对,又当如何呢?要知道这都是您告诉我的。”
  “我们会给你地球公民权。”局长说道。
  “如果我需要它……”
  “说吧,你需要什么?”
  “我需要小事一桩。您应当打听清楚,我叫什么名字,谁是我的父母,以及我为什么会流落到儿童岛上。”
  “我们正在努力……”
  “您一点也不努力!您对这件事情一向拖拖拉拉,敷衍塞责。”
  “好的,我发誓,我要亲自处理这个问题。”
  “不,局长,不对。不是要您处理,而是要您解决。请发誓。”
  “怎么发?”
  “我以银河系所有星球和所有我亲近亲爱的人的生命发昏……”
  “我以银河系所有星球和所有我亲近亲爱的人的生命发誓……”
  “我要查明我的侦探柯的真实姓名和身世。”
  “我要查明我的侦探柯的真实姓名和身世。现在你的小心眼儿满足了?”
  “镜子在哪里?”
  列车员递给柯一面镜子。
  从镜子里面看着她的是薇罗尼卡。
  “见鬼!”姑娘大吃一惊,“您身手不凡。”
  “如果你留下来为我工作,”局长说道,“你就能学会这一招,还能学会许多其他的技能。”
  “谢谢,我考虑考虑,”柯答道,“我们接下来怎么演?”
  “接下来你要换装,拿着,”局长把一包衣服抛到铺位上,“这是你在教养院的校服,全都预见到了。”
  在柯换衣服的时候,米洛达尔转身看着窗外接着说道:
  “列车员马上就要把假阿尔焦姆叫到走廊上来。待他一向我发出信号,你就出去溜进薇罗尼卡的包厢。进去之后,你要让她相信阿尔焦姆已经死去,你来代替她……再往下你就见机而行……”
  “要是她不同意呢?”
  “你应该说服她同意。”
  柯张开嘴想继续辩解,但是米洛达尔只是催促她抓紧时间赶快离去。
  “你去吧,”他命令道,“现在就要把绑架者引开了,你只有3分钟的时间用来说服薇罗尼卡。接下去就由你前往勾引人要带你去的地方……”
  “他不是我的勾引者!”
  “接下去就是你的了。”
  “受勾引对我来说还太早了点!”
  “是谁告诉你的?”米洛达尔惊奇地说,“世界上最令人愉快的事莫过于跟一个可尊敬的男人单独相处时心花怒放了。”
  “可那是个可尊敬的男人吗?”柯问道。
  “别厚着脸皮贫嘴了,”米洛达尔叫道,“我们没有时间争吵,你就忍一忍吧。”
  “这是什么?”柯看见了一截闪着金属光泽的小管子。
  “是探测器,我们要知道你的位置。”
  “您会来帮助我吗?”
  “如果有这种可能性的话。不过我们将同你保持联系,你可以认为自己是银河系警察局一名享有充分权利的侦探,现在是第一次执行自己的任务。”
  但是,柯并不轻易为这些漂亮言辞所打动。
  “我倒是愿意这样认为。可是您,您在事实上把我当成一名侦探吗?”
  “我们又能怎么办?”局长生气地问道,“同时你也记住,我们也将严格按照法律追究你的责任。”
  “不过请您考虑到我是一个未成年人,您也没有权利派我去执行危险任务。”
  “你是自愿请缨的!”局长宣布说。
  “是吗?”
  列车员朝里看了看,低声告知一切就绪。
  “你就坐在这里,别出声,屏住呼吸!”米洛达尔命令道。
  “您会记住自己的诺言吗?”姑娘问道。
  “我从来不会忘记任何事情。”局长保证。
  “你可别想着说几句空话就能敷衍我。”柯说着猛地用双手把乌黑的头发往后一捋。米洛达尔微微一笑,他喜欢这个姑娘,看来,她将要为他工作。而她一旦为他工作,那干部局的主管工作人员一定会查清她的来历——他们见多识广,神通广大,远非儿童岛那帮人所能相比。
  通向走廊的门稍微打开一点。柯竖起耳朵听着。幸而她的听力极好,不比米洛达尔使用的录音机差。
  有3个人从过道走进走廊。他们相跟着从包厢半开着的门边走过,所以柯能够看见他们。一位头戴红帽圈蓝色制帽的军官走在最前面。他的衣领上有两枚长方形的搪瓷领章闪闪发光,袖口上缝着一枚金色的椭圆形标识,有一柄剑直插其上。军官身后跟着两名士兵,戴着同样的帽子,但是穿着制式大衣,手持步枪。
  “检查证件了!”军官嗓音宏亮地叫道,“检查内务人民委员部机关颁发的证件。”
  其中一名士兵看了看包厢里的柯,米洛达尔挥了挥手,“好了,”他说道,“往下查吧。”
  听得出来,纠察队站到了需要的包厢门口。
  军官厉声说道:“你们的证件,公民们!”
  “什么证件啊!”一个声音嘶哑的男人生气地说道。他的嗓音一点也不像体育教师的嗓音。这一下绑架者失算了。难道薇罗尼卡情迷心窍,连这一点也没有发现吗?
  “你们的火车现在通过非开放地带,”军官通知说,“昨天我们就抓获了三十来名芬兰和德国间谍,他们都被枪毙了。我希望你们不要步他们的后尘。”
  “您不是疯了吧!”体育教师喊道。
  “会见内务人民委员部工作人员和检查证件都要计人票价的,”列车员委婉地解释道,“如果你们同意在发展中的环境里度你们的蜜月,你们就应该容忍某些不方便,这样才能感受到旅行的真实性。我应该正式通知你们,在总共只占10分钟的证件检查期间,将向你们提供不纯的酒精饮料、咸黄瓜加一块真正的黑麦面包。询问价格计人你们的差旅费中。所以请多关照。”
  “您担保这种胡搅蛮缠不超过10分钟?”年轻人不相信地问。
  “一切都取决于您。您可能早一点返回,也可能在内务人民委员部多耽搁些时间。”军官笑了,两位士兵也一齐笑了。
  体育教师哼了哼,勉强挤出一点笑容。他根本不觉得好笑。
  “我很快就会回来。”他说道,显然是说给薇罗尼卡听的。柯没有听见她回答。
  过了半分钟,这一行人由军官领着出了包厢。
  “到时候了!”米洛达尔命令道,“如果顺利,我们在银河中心会面。”
  “这么说,您认为这是一次非地球行动?”
  “你有怀疑吗?去吧,我的姑娘。”米洛达尔把姑娘推向门口。
  列车员已经在等候了。
  他推着柯走进了3号包厢的门口,开开门,把柯推了进去,又把门关上。
  柯拉站在包厢中间看着薇罗尼卡。薇罗尼卡没有发现她,她坐在木板铺上,望着装有一根根竖铁条的窗户。窗外长长的极夜刚刚降临。
  “薇罗尼卡,”柯呼唤着朋友的名字,“是我,柯。”
  薇罗尼卡跳起来,头碰到了上铺,但是她顾不得痛。她扑向柯,叫喊着与她抱成一团。
  “是你来了!你是来救我的,是吗?真幸运,真幸运……”
  “我同局长在火车上,我们找到了你。”
  “柯,我要告诉你一件可怕的事情,”薇罗尼卡激动地说道,“这个阿尔焦姆根本不是那个阿尔焦姆,他是另外一个人,经过乔装打扮冒名顶替的。我真害怕,我怕他会杀死我,我怕他们杀死了阿尔焦姆……我害怕极了,你快带我离开这里吧!”
  柯忍不住松了一大口气。她真走运,当然,可以说是太走运了。薇罗尼卡自己看出了掉包计。不用费口舌劝说她央求她叫她相信了。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残酷无情,他是另一个人……他其实不了解我……他太可怕了……我们躲到哪里去?”
  “你说清楚些,我必须知道。”
  “你什么都不必知道!”薇罗尼卡大声说道,“我们俩应该趁他回来之前一起逃走。”
  “那你为什么会同意跟他逃出儿童岛呢?”
  “我是跟阿尔焦姆一起出逃的,况且半夜里黑灯瞎火也想不到是换了一个人,到后来发现时已经晚了。”
  柯想把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对薇罗尼卡解释清楚,但是局长很可能在门边偷听到了,做出了另外的决定。
  他稍稍拉开门,说道:“柯,薇罗尼卡该走了,记住,你代替她留下。”
  “啊,不!她会认出你来杀死你的!”薇罗尼卡担心地说,“不能把柯留给他,他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薇罗尼卡,”米洛达尔不耐烦地两腿交替站在门口说道,“你仔细看看自己的朋友,她的身上没有什么让你感到奇怪的地方吗?”
  “柯……柯,你怎么了?你怎么变成黑头发了?你的鼻孔怎么也变大了?”
  “为什么你的牙齿这么长啊,外婆?”米洛达尔模仿薇罗尼卡的声调说道,“为了吃掉你,小红帽,那么,薇罗尼卡,赶快到我的包厢去吧。阿尔托宁太太等你好久了。”
  “那阿尔焦姆呢?阿尔焦姆在哪里?”
  “走吧,我把一切全都告诉你。”
  “但是不能把柯留在这里!这非常危险。我领教过他有多危险。”
  “这是我同柯的事情。”米洛达尔冷冰冰地说道。
  薇罗尼卡慢慢探过身去拿过自己的小包。她一旦服从谁,就很容易顺时认命。
  “你疯了吗?你什么也别拿!难道你想毁掉柯吗?不能让他着出破绽,发现你们掉了个个儿。”局长解释道。
  直到这时,薇罗尼卡才彻底明白,她这位谦逊的朋友是自觉地走上了银河系战争之路。
  她吻了吻柯,飞快地说道:“好好爱惜我的小包,别太浪费口红……”
  薇罗尼卡是个节俭的姑娘,甚至在这种节骨眼上她还想着口红。
  然而,她没来得及说更多的话。
  局长拉起了她的手,结实的木板门“啪”地一声关上了。
  柯一个人留在了冰冷的空包厢里。
  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以至她都来不及害怕或者想一想——老实说,她要这一切有什么用啊?
  她抓过薇罗尼卡的小包……把包打开——需要知道,你的包里有些什么。至少,不要向旅伴借梳子或者牙刷,既然你有自己的。
  小包里的东西都是最普通的,眼儿童岛规定的孤儿们的小包一样。所有的东西柯不得不留在教养院里的包里也都有。至少,可以装作这些都是你的东西,连牙刷也是你的,还有一卷布巾、必须的消毒棉以及记事本等等。其中夹着一张便条:“今天天黑时我在老地方等着。阿。”一笔斜体字,大写的“阿”字道劲有力,比其他的字都大……
  这时,冒牌的阿尔焦姆走进了包厢,他看也不看薇罗尼卡,重重地坐到铺板上,朝后仰起了头。
  “鬼知道他们搞些什么名堂,真卑鄙。”他闭上眼睛说道。他长得非常像阿尔焦姆,不过,当然,他不是阿尔焦姆——要区分这两个年轻人很容易。
  “你上哪儿去了?”柯问道,她猜想米洛达尔一定坐在1号包厢里听录音机是否工作正常一一柯同假阿尔焦姆说的每一个词、发出的每一声气息,都输入计算机进行分析。
  “这是耍弄白痴的把戏,”体育教师眼皮也不抬地说道,“我被拉到旁边的那节车厢,是一节空车厢,木地板上铺着干草,中间有一只大盆,盆底放着一只长颈大玻璃瓶,瓶边放着咸……这种东西叫什么来着……成黄瓜,还有装着各种饮料的玻璃杯。他们说,就用这种折磨代替审讯……啊,那种折磨真可怕!”
  “你为什么不拒绝呢?”柯拉想让谈话继续下去——检验检验,她是否会怀疑他面前的这个“薇罗尼卡”。
  “我不知道——这是习惯作法还是真地检查证件?”
  “难道你有证件吗?”柯问道。在地球上不需要证件,中央计算机认识地球上所有的50亿居民,只消把手指放进一只手镯,这种手镯每个警察都带着,形迹可疑的人就会要么洗清嫌疑,要么被请进警察局。
  “我只好走一趟遥远的星球,”年轻人说道,“那里需要证件。我去弄它几套。”
  撒谎,柯想道。连准确地说话都还没学会。现在谁还说“弄证件”?
  柯看着自己的旅伴,此刻面对着他,她的心已经不像他刚刚回来时那样咚咚地跳了。要么是因为他没有表示出丝毫怀疑,要么是因为她是在地球上,是在科拉半岛——北极的秋季风光暗淡下来,融入窗外昏暗的夜色之中,车轮和谐地、有节奏地撞击着铁轨,包厢顶部黑色的圆喇叭里沙沙地流出不甚熟悉的使人振奋的进行曲,恰巧现在扩音器里悲壮地唱道:“无论海洋,无论陆地,都不能把我们阻挡,不论冰坚,不论云密,都不能让我们畏惧。祖国的旗帜,是心中的火炬,我们世世代代,永远高举!”
  阿尔焦姆(总不能老是叫他伪阿尔焦姆或者假阿尔焦姆吧)也听到了这首进行曲,嘟哝着说:“整个星球都是神经衰弱病人,你怎么能住在这里?”
  “我不知道应该住在哪里,”柯回答道,“很可能,我的星球比这个好。”
  “你想不想找到自己真正的家呀?”
  “谁能不想呢?”
  “那么我向你提个建议,”阿尔焦姆说道,他的两颊还是红红的,舌头不太好使,但是盯着柯的脸蛋的目光却是清醒而冷静的,“你怎么想,我亲爱的,怎样才能尽快离开这个星球?”
  “这怎么能办得到啊?”柯惊讶地问道。
  “这跟你没有关系。我保证让你躲开追捕,我保证爱你照顾你,我保证带你回到你可怜的父母身边去,回到你亲爱的城堡里去,那里有你的奴隶和仆人。”
  “阿尔焦姆,你说些什么呀?什么奴隶和仆人啊?”
  “我从来不说空话,”阿尔焦姆想说一句成语,但是说错了话,显然,是仓促之间教给他的,“如果我有情报的话,我就能办到。”
  “你干吗不早说?”
  “先前不能说,怕你会说漏嘴。”
  “那现在呢?”
  “现在他们已经追不上我们了。”
  “为什么?”
  “这里可是隔墙有耳。我们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便衣侦探。不过如果你相信我的爱,亲爱的,你就应该听我的安排。要不然你就会毁了自己,又会连累到我。你爱我吗?”
  “当然……”
  “我听你说话的口气不太肯定,你跟在岛上时相比完全变了个人。刚才这几分钟的功夫你的变化太大了——有什么事情让你不放心啊?你对我失去信心了吗?”
  他把温暖的手掌重重地放到柯的膝盖上。她的心里一阵发紧,但是不让自己表现出丝毫害怕来。
  “你做好准备,我们马上离开这列火车。”他说道。
  他的手像主人似地悄悄地顺着河的大腿往上摸去。这使她无法忍受,蹭地站起来,后脑勺碰到上铺的边缘,疼得她“啊呀”直叫。
  “你怎么啦?你不爱我了吗?”阿尔焦姆生气地说。
  “疼死我了!”柯答道,“我碰头了,疼死了……你最好可怜可怜我吧”
  “我求之不得。”年轻人说道,柯反而后悔说错了话,不该求他可怜自己。她的追求者当即用有力的双手抓住了她,把她搂到自己胸前。
  “啊,别这样,我正疼着呢!”柯惊恐地高声叫道,而且,追求者的嘴里还喷出强烈的大蒜气味。
  然而,她的话并不能制止阿尔焦姆,他疯狂地吻着她的面颊,鬓角,一点一点逼近她的嘴唇,柯绝望地摇着头,躲避他的亲吻。她明白,她已经无能为力了,她正准备咬阿尔焦姆一口,火车突然急刹车。由于车刹得太猛,阿尔焦姆和柯一起摔在地板上,柯趁机挣脱,问到门口。
  现在轮到阿尔焦姆抱怨了,他揉着后脑勺,含糊不清地骂了句什么。扩音器中的歌声戛然而止,响起咝咝的声音,一个毫无热情的声音说道:
  “尊敬的旅客和游客同志们,我们的列车轧死了一群集中营的逃犯,这是他们罪有应得。请原谅这短暂的不便。过1小时20分钟,我们将在基洛夫斯克停留,车站的食堂将向您提供热量充足的集中营食物,第一道菜是北极鹿尾丝汤,第二道菜是烤麦麸鲑鱼。谢谢光临。”
  这时,柯已经稳稳地站到了门口,阿尔焦姆只好放弃把姑娘抱紧在宽厚的胸前的念头。
  “你刚开始说我们接下去怎么办?”柯大声说,她希望这样米洛达尔能够更清楚地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你别这么大声嚷嚷行不行啊!”体育教师恶狠狠地对她说道,“全列车都听到了,车上的间壁都是胶合板的。”
  “可是车厢这么吭当吭当直响,甚至连我都听不清你说的话。”柯答道。
  “那么你往前走走,靠我近一些。”阿尔焦姆不怀好意地怪笑着说。
  “我们还是不要跑题,”柯说道,“我坐这趟怪车坐烦了。我们把万事万物都可以拿来消遣,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大游乐场。冻土带的各个集中营,是供旅游者消遣的;奥斯威辛集中营是供金牛座的旅游者开眼的。要照我的意思,我肯定取缔这种乱七八糟的胡闹。”
  “哎呀,你真是聪明绝顶,”体育教师说道,“我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你就是不爱动脑子想事情,我亲爱的。”柯斗胆说道。
  “等等,等你嫁给我之后,你该对我唠叨另外的话了。”
  “我为什么要嫁给你呀?”
  “因为你爱我,你亲口说的。”
  “那是我约会时……在树林里……一时冲动,随口说的。”
  “要我把你写的纸条拿给你看吗?”
  “不必了,”柯制止他说,“我所有的纸条我都记得,我的幽默感极强。”
  当下柯的全身都感受到了米洛达尔局长的气愤和激怒。她差一点就要毁了整个行动!年轻人惊奇地张着嘴看着她。
  “你完全变了,”他说道,“我都认不出你了!也许,你被哪个凶神恶煞附体了?”
  “这个玩笑太愚蠢了,”柯答道,“我没想到会从你的嘴里听到这种愚蠢的话。”
  “我的话愚蠢吗?你凭什么证明?”
  “我不需要任何证明,”柯说道,“我不喜欢别人向我表白爱情,把我从儿童岛里偷着带出来,然后又对我说粗话。你别忘了,我是未成年人,我还是个孩子。要是我现在叫喊起来,你马上就会被逮捕。”
  “不能逮捕我,我现在是内务人民委员部别季金少校的私人朋友和酒友。”阿尔焦姆答道。
  “呵,看你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柯叹了口气说道,“我干嘛同意跟着你逃跑啊?”
  “因为你喜欢同我接吻,”阿尔焦姆真诚地说,“而且你急于嫁给我。”
  “好吧,就算是我同意,”柯说道,她不想把关系弄僵,“可是你要带我到哪里去呢?”
  “到一个离这里很遥远的地方,那里有人在等候我们。我们在那里会大受欢迎。”
  “我们怎么去呀?”
  “你稍微忍耐一下,我亲爱的未婚妻。”阿尔焦姆说道。
  柯背靠门站着,她听见有人在走廊上走过,喝醉了酒的大呼小叫盖过了车轮碾轧和车厢摇晃的噪声。
  “在这列火车上,”体育教师对她说道,“有一节车厢叫‘餐车’。你想象得到吗?温室厕所还是香味广播员,反正都一样。”
  体育教师看了看上铺,从上面拿出一个小小的仪器。把仪器打开,用仪器里发出的一道蓝光在包厢的顶棚上照了一圈。顶棚上出现了一圈圆形的细缝。
  “你干什么呀?”柯问道,她想引起局长的注意。
  “别吭声!”
  “我们要从车顶上钻出去吗?”
  体育教师踹了柯一脚,她被踹得坐到了地板上。
  “你竟然用脚踹我,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她大声叫道。
  “我将用接吻来赎罪!”体育教师应声答道。
  他把一只手伸到顶棚下面,被蓝光划出的圆圈沉重地掉了下来。体育教师低声对柯说:
  “快帮帮我,别像个傻瓜似的站着!”
  何接住圆板不让它掉到地板上。
  从火车顶棚上切割下来的圆板很沉,边缘还热得烫手。
  它从柯的手上落下——何况她并没有用力抓牢它——很响地拍到地板上。
  “白痴!”阿尔焦姆一怒之下骂道,一这还是老天爷派给我的未婚妻?”
  “我不知道是谁派我来的,不过我担心是把收件人弄错了。你不是我的英雄,非我所爱。”
  “这是文学作品中的话吗?”
  “这是生活,这是严酷的生活现实。”
  “你现在不爱我已经晚了。”阿尔焦姆说。
  “不爱什么时候都不晚,尤其是发现这个人不是你所等待的人之后。”
  “你这是想说什么?”
  “随便你怎么理解。”何说。
  “你拒绝跟我走吗?”
  “我不过是害怕!我们一钻出车顶,就会被警卫打伤。”
  “这由我来负责,”阿尔焦姆说道,“3分钟之后开始行动。地球上还没有能够阻止我们的力量。”
  这才是撒谎哩,柯想道。问题在于这种力量是否想阻止你。最好不要阻止!
  这时柯觉得,她根本不希望这一奇遇尽快结束。
  “你且放宽心跟我走吧,”体育教师小声说道,“我有好些有权势有地位的朋友,他们不会让我们受委屈的。”
  这时,车厢里光线暗下来——一阵浓烟遮住了窗户。
  “是时候了!”体育教师激动地说。他以一个有力的动作攀上去,跳上车顶——浓烈呛人的烟雾通过车厢顶部的圆洞泻进来。
  柯看见体育教师的一只手——他把手伸进车厢,帮她钻出去。
  柯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体育教师叫道:
  “抓住别松开!”
  他像技巧运动员上举自己的女搭档让她做单身倒立动作一样,猛地把她往上一提,甚至连柯也不明白,她是怎么样飞到车顶上的。
  她咳嗽起来。火车呼啸着,在浓烟中减速穿行。
  “遇上森林大火了吗?”柯问道。
  “别说话!”
  这时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条绳梯的末端,绳梯晃动着,似乎是邀请他们攀登。
  “你先上!”体育教师命令道,“我拽着梯尾。”
  柯顺从地攀上了绳梯。
  尽管车厢两边晃动,火车还在继续滑行,似乎害怕迷路似地发出绝望的笛鸣。体育教师一直熟练地抓牢绳梯,使柯得以在烟雾中快速上爬。她数着梯级——10、12、13……在第15级上,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往上提。柯心里清楚,如果能够脱身,这将是她生命中最新的成就。
  一——二!——柯进到了一架直升机的机舱,机舱里也是烟雾。
  她看见几个人的身影伏在发亮的圆形下舱口边上,正在往上拽绳梯。尽管发动机轰呜作响,柯听见下面人声熙攘,甚至夹杂着射击的枪声。但是这时直升机陡然上升。
  直升机上的人帮助体育教师爬进了机舱。
  机舱门关上了。
  体育教师四面环顾着寻找柯。看见柯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问道:“你没事吧?”“谢谢。可是我们现在在哪里?”
  柯看清楚,直升机上其余的乘客都穿着橙黄色的工作服。“我和你都成了光荣的森林消防队员的客人,”阿尔焦姆答道,“他们发现森林起火,就帮助我们活着逃出了火场。”
  “想得真妙,”柯说道,“不过他们马上会查明事情的真相,该把我们抓起来了。”
  “走着瞧吧,”一个穿橙黄色工作服的人答道,“我们可是真正的消防员哟!”
《卷入火星谋杀案》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三章
  浓烟遮天盖地,笼罩着宽阔的山洼中稀疏的矮树林以及穿行其中的铁路和火车。消防直升机钻出巨大的烟团,朝基地飞去。柯看见一名消防队员正伏在通信屏幕前。
  “我是18号,”他说得胸有成竹,毫不怀疑别人把他当作自己人,一名真正的消防队员,“我们3分钟后降落在3号点补充泡沫。”
  “需要帮助吗?”随着答话声,荧光屏上出现了一个女人,她五十开外,穿着蓝色的消防制服,肩上有几道红线。“我这就让第6队和第17队升空。’
  “3号留在了那里,”坐在控制台前的消防队员通报说,“我们还要再飞一趟。”
  “好极了。下一次请你们飞低一些,评估损失情况,我30分钟后就飞到你们那里去,”穿制服的女人说道,“一开完部队过冬准备会就去。再见。”
  “再见,达里娅·巴甫洛夫娜。”消防队长回答道。
  随即他转过座椅。
  “大概没事了,”他说道,“二位,请说说你们怎么样?”
  “我的先生,”体育教师说话时稍稍低下了头,“请允许我向您介绍我亲爱的未婚妻,她叫薇罗尼卡。我得一辈子都感谢您拯救了我们,并帮助我们逃出了这所可怕的教养院。”
  “我的职责和荣耀,”消防队长说道,“要求我随时帮助有情人,以及遭遇不幸的人,忍受饥饿的人和心怀委屈的人,不论他们在什么地方。”
  “你应该感谢勃拉斯大尉,”阿尔焦姆对柯说,“他是一位高尚的人。”
  “还是一个真正的冒险家,不过是褒义的,”勃拉斯大尉接过话头答道,“有罗宾·古德和克文亭·多尔瓦尔德之风。你们听说过罗宾·古德吗?”
  “勃拉斯大尉喜欢英国。”阿尔焦姆说。
  “战斗与寻找,找到与不屈服。”勃拉斯大尉用生硬的英语引用斯科特大尉的话来承认自己的亲英倾向。
  “现在要去哪里,哪位有情人?”勃拉斯大尉问道。
  “离开这里越远越好。”阿尔焦姆搂着柯的肩膀,微笑着说。柯不情愿地想挣脱。
  “你的鲜花太腼腆了。”勃拉斯别有深意地笑着对阿尔焦姆说。
  “把你的眼睛挪开,大尉!”阿尔焦姆命令道。他口气强硬,不容置疑。
  “好极了!”大尉兴奋地答道,“我们继续飞行。”
  “最重要的是摆脱米洛达尔对我们的追踪。我恨他,他已经破坏了我们的好几次行动了。”阿尔焦姆说道。
  柯颤了一下。原来,他们知道是谁在跟踪。也许,他们已经猜到柯是一只引诱野鸭的家鸭,现在他们正在等待收拾她的时刻。
  “我想,他们已经丢失了我们的线索,”勃拉斯大尉答道,“我的主要原则是尽可能少躲躲藏藏,在人前我最好是以一名普通消防队员的身分来掩饰自己。现在我们就要变成一条普通的打鱼船了,就像一部英国古典小说中的伪装成邮递员的杀人犯一样,人人都能看得见,但是谁也不能识破我们。”
  “就这么办吧,大尉。”阿尔焦姆说。
  他坐到固定在直升机盘起的水龙带中间的硬座椅上。
  “可爱的孩子们,”他说道,“我不能想象,没有他们我同你能做什么。”
  “大概,你会找到其他可爱的孩子们。”柯答道。
  “你是讽刺吗?我不喜欢讽刺,我没有幽默感。”
  “这不是讽刺,而是相信你,我亲爱的,”柯说道,“那些真正的消防队员都跑到哪里去了?”
  “胡说!”大尉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我不是暴徒,也不是凶手。我是一名志愿者,在森林消防队工作了两个月,而且全队都同我在一起。我还应该告诉你,我们是全科拉半岛最棒的消防队。谁要是不相信,可以给摩尔曼斯克打电话。”
  “我相信,”阿尔焦姆勉强地笑了笑说,“虽然更为简单的做法是消灭某一个队就完事大吉了。您总共只须用直升机飞1个小时就够了。”
  “我不喜欢仅仅因为我急于求成或懒于三思最佳途径而毁掉行动。我的朋友,最佳途径并不都是最简便的,而且肯定不是流血的。但是你还年轻……”
  “不像我的外表这样年轻。”阿尔焦姆答道。他这句话柯倒是相信了,这个人带着死者的面具,至于面具下面遮住了一张什么险——鬼才知道。
  言谈之间,勃拉斯大尉驾驶着直升机加快了速度,从两座山头中间冲了过去,显然,他是想骗过米洛达尔局长的监测设备。前方是一片灰朦朦的大海。
  “是白海吗?”柯问道。
  “不是,是巴伦支海。”勃拉斯答道。
  直升机平稳地贴着低缓的浪头飞行。前方出现了一条灰色的渔船,船舷的字迹清晰可辨:“阿穆尔”。
  柯百思不得其解,给这条船起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爱神还是远东的一条河流。当时也无人可问,船板上空无一人。
  放下绳梯,落到了船尾。
  “快!”勃拉斯大尉命令道,“现在我们很容易被测到方位。”
  消防队员们一个接一个——柯数了数一共有5个——不用绳梯,敏捷地从5米高的机舱直接跳到甲板上。最后一个出现在舱口的是勃拉斯。
  “闪开!”随着叫声,他落到了同事们中间,消防直升机歪歪斜斜地往下掉着,飞到了另一边,转眼之间就扎进了水中,溅起了一股高高的水柱。
  “见鬼!”勃拉斯叫道,“趁他们还没有发现水柱,赶快!”说着,他第一个跑向敞开的门口。阿尔焦姆推着柯跟了过去。
  她回头一看就明白了急急忙忙的原因:在铅灰色的层云之间出现了一个黑点,一架直升机正快速地向渔船飞过来。
  一阵皮靴杂沓声,消防队员们从舷梯上鱼贯下到老式捕捞船的轮机室。
  “难道你以为他们找不到我们吗?他们大概是看见直升机坠人水中了。”柯问道。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小姐,”勃拉斯大尉应道,“现在他们正急于从水里打捞消防直升机,救护消防队员呢。”
  “他们在那里可是一个人也找不到。”
  “又给这个事件添了一个不解之谜。”
  假消防队员们一齐开怀大笑起来。
  船上的机械师打开底舱钢门迎接他们。
  “一切正常吗?”勃拉斯大尉问道。
  “是的。”
  “您留在船上,照商量好的办,让他们搭救您,您就说,您的船由于不明原因沉没了。”
  “是。”舱内的人答道。他非常苍白干瘦,双手隐隐约约在发抖。
  “别哆嗦了,”勃拉斯冲着他呵斥道,“我不能用我的人来代替您——您有真实证件。您在摩尔曼斯克的20年没有白过。”
  “是。”他郁郁不乐地重复道。
  “要是我早就把他推下水去了,”阿尔焦姆提议,也不顾机械师在场,“只要米洛达尔稍稍对他施加一点压力,他马上就会全盘招供。”
  “到那时我们已经走远了,”勃拉斯故示仁慈地答道,“行了,把舱门打开甩!”
  在消防队员们的帮助下,瘦子旋开了舱门——前方一片空旷黯淡。
  “别出声。”勃拉斯说。
  大家都噤声不语,寂静中听见一架直升机降落到空无一人的甲板上,又过了1秒钟,咚地一响——有人跳到了甲板上。
  “往前走!”勃拉斯说,“而你,机械师,打开船底阀。”
  机械师顺从地向后退去。
  柯走在中间——身后是阿尔焦姆,他推着她的后背。
  柯听见浪花翻卷奔涌,喧哗咆哮着冲进底舱。
  “不会沉底吧?”柯问道。
  “应该不会遇难。”阿尔焦姆口气中带着残酷无情的嘲笑。
  当勃拉斯大尉最后一个走过舱门口,他立即关上它,在一名下属的帮助下很快锁上了舱门。
  “潜水艇准备下潜!”突然间,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头顶上说。
  勃拉斯取下挂在墙上的麦克风。
  “开始下潜!我们离开这艘船越快,他们找不到我们的可能性就越大。”
  原来,这艘潜艇就附在捕捞船的底部。潜艇开始无声地下沉,柯心里想着留在船舱里的机械师如何在翻涌的水中挣扎达命。
  “姑娘,”勃拉斯大尉命令道,“跟着我走。”
  由于眼睛还不能适应水下的昏暗——柯摸着墙壁循着大尉的声音走去。墙壁有点抖——这是发动机的震动所致。显然,这艘潜艇是他们从某个博物馆搞到手的。
  柯走进潜艇休息室——里面有一张沙发,一张桌子,墙上挂着列宾临摹的油画“伊凡雷帝击毙亲生儿子”。
  “小姐,请在这里坐坐,等着把一切都安排好。”大尉礼貌地提议。
  柯突然感到累得要命,她感激地服从了勃拉斯大尉的命令。发动机轰隆响着,潜艇朝斯匹次卑尔根群岛方向驶去,潜艇里暖意融融,洋溢着铁锈味和机油味。
  柯盘着腿坐到沙发上。
  她很快开始打盹。
《卷入火星谋杀案》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四章
  柯梦见了自己的婚礼。她穿一袭白色的连衣裙,与未婚夫比肩而行,虽然从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婚礼场面很奇怪,不过并不让她不安,婚礼服缝得不合身,几乎就要开缝,要是真的开了缝,所有的人都会看见柯的腿长满了汗毛,她的腿过去不是这样的。就是说,未经她的同意,把她悄悄塞进了别人的躯体。
  他们站在一位神父面前,那神父穿着白长袍,肩后长着像鹰一样长大的黑白相间的翅膀。他问柯是否愿意嫁给这个怪人为妻。柯看了看未婚夫——真地看见了一个怪人。
  “不愿意。”她说道。
  “可是他愿意。”神父答道,他的翅膀拍起来,搅起了一阵狂风。
  “我愿意!”怪人吼叫道。
  “你知道一旦你们俩单独相对时,他会怎么样对待你?”神父问道。
  “不,我不知道,”柯说,“我们到这里来之前,我正患腮腺炎。”
  “他会一口吃掉你!”神父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怪人一把抱住柯,搂得她喘不过气来。
  柯反抗着又喊又叫,正在不可开交之际,她被自己的喊叫声惊醒了。她已经离开潜艇,到了一艘宇宙飞船中,没有人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大概,在很小的时候,她就乘坐过宇宙飞船了。
  柯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如果有人监视,就让他们以为她仍在熟睡吧。
  这是一艘宇宙飞船,就是说,他们能够飞离地球。可是他们怎么会这样顺风顺水,连局长都没来得及派出追兵或测定飞船的位置呢?他们都知道他在跟踪。他们甚至一面在地球上同他捉迷藏,一面讥笑米洛达尔的能力。
  舱顶响起了一个柔和的甚至是讨好的声音:
  “亲爱的薇罗尼卡,我希望,你在经历了地球上所有的奇遇之后,已经恢复过来了。你的连衣裙和鞋子,还有化妆用品都在壁橱里,就是镜子下面的那个小匣子。过半个小时我们等你一起用早餐。淋浴在镜子后面,你只消按下镜框上的绿色按钮,镜子即可挪开。”
  柯睁开眼睛。
  这是一间豪华舱,她躺在一张真正的床上,床靠背和床头有粉红色的帐幔,下面镶着一溜金色的球——别的飞船上一般都没有这些东西。
  柯坐起来,光着脚下到地板上,脚陷进了柔软的地毯里。
  “是谁给我脱的衣服呀?”
  柯羞得脸都红了。
  ……事实上卫生间隐没在一面与人一般高的大镜子后面。浴室里贴着绿色的方砖,有一扇门通往大厅,大厅连着一个圆形的游泳池,池子里注满了淡蓝色的水,水里飘着浓浓的香味。
  柯抑制不住强烈的愿望跳下水去,她忘记了自己赤裸的身子,也忘记了他们可能在监视她。池水向两边分开,溅起了蓝色芳香的水花。这水让人想起大海和太阳,似乎柯不是在宇宙飞船内部,而是在印度洋的岸边。她翻过身来仰卧水面——天花板上画着一幅画,晴空朗朗,悠远湛蓝,白云冉冉,轻飘如絮,阳光融融,明媚娇艳,柯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早晨好,我的美人儿!”这声音很熟悉,是假阿尔焦姆。
  他站在游泳池边上,白色的游泳裤更凸显出他的身材匀称健壮,皮肤黝黑,仿佛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海滨浴场。
  “你什么时候晒得这么黑呀?”柯叫道,“在拉多加湖上你还没有晒黑呢。”
  “你只看见过穿衣服的我,要不就是半夜里……”他大声笑起来,一个鱼跃扎进水中。透过清澈淡蓝的池水,她看见这位游泳能手像箭似地朝她潜游过来。
  柯慌乱地两手划水,不想跟他在水中相逢,朝池边游去。她一边游一边想,真奇怪,假如这个人是真的阿尔焦姆,自己未必能扮演冷静的打入敌营的侦探角色——她宁可让阿尔焦姆追上她。可是眼前这个人个子更高,肩膀更宽,更健壮也更漂亮——一个十全十美的人,一个理想的未婚夫……是谁的未婚夫呢?柯无法战胜对永远铭刻在心的恐惧,反扣在小船下面的真阿尔焦姆的尸体……
  待体育教师从游泳池中央探出头来喷水喘气时,柯已经游到了池边。
  “你为什么不等等我?”“未婚夫”略带嗔怪地问道。
  “我有点怕你,”柯说,“你太固执了。”
  “难道这不好吗?而且我愿意娶你为妻。”
  “那请你等到我年满18周岁。”柯说。
  “你真地希望这样吗?从前你的表现可不是这样的。”
  “你还记得吗?”
  柯上了岸。她坐在池边,两脚在水里摆动着。离开这里有点不情愿,加之她觉得这是一个好时机,可以多打听打听事情的前后缘由。
  “我为什么要忘记我们那些充满激情的约会呢?”阿尔焦姆惊讶地问。
  “你都记得些什么?”
  “切”
  “说具体些!”
  “你真叫我吃惊,姑娘!”他游近一些答道,一我一生中征服过许多女人,然而没有任何一个能要求我汇报过去的行为。”
  “我不是你的第一个未婚妻吗?”
  “你知道吗……怎么对你说呢。总之,我第一次扯这么远。以前我从爱情中得到乐趣,但是从来不承担责任。”
  “是什么促使你背叛了你的原则呀?”
  “嗨,我哪里有什么原则啊!我喜欢女人、美食、快速的飞艇、温暖的海洋……”
  “你不爱那些孤儿吗?”
  何明白了,策划取代阿尔焦姆的那些人,对待自己的任务不够认真。起码不比米洛达尔局长认真。显然,他们相信爱情会蒙蔽薇罗尼卡的眼睛,使她忽略所有的细节乃至一些明显的荒唐行为。这些细节上的轻率已经使对手在这场游戏中胜出一筹,但薇罗尼卡识破了掉包计并且同意把位置让给柯。这件事情将如何结局,柯当然不知道,她不能肯定米洛达尔局长会助她一臂之力。
  “哪些孤儿我不爱?”
  “就是库西岛上的。”
  “噢……是这些啊!”他怎么也弄不明白说的是什么。厅里响起了铃声。
  “好了,我们去吃早饭吧!赶快去换衣服,我亲爱的!”
  他从游泳池中爬上来,友好地拍拍柯的肩膀,顺手把她推向她的舱室门。
  他跟在她的身后,柯的整个后背都能感觉到他那饥渴贪婪的目光,她的背上直发麻。
  响起了第二遍铃声。
  “你快点,”“未婚夫”催促道,“大公可不喜欢早餐迟到。”
  “大公?”
  但是阿尔焦姆在走廊上已经走远了。
  柯换好衣服,拖地长裙好像是专门为她度身定制的,鞋子也恰好合脚。
  又传来第三遍铃声。
  柯用手摸了摸两侧——长裙的式样让人觉得是中世纪,在当时这种式样曾经很现代,不合规矩。有什么妨碍手指滑向大腿:在稍稍扯开的接缝中塞着一个小纸团。是一张便条,上面写着几行不甚齐整的草体法文小字:
  “我活不过今夜……他们识破了我。请原谅,把一切都告诉妈妈……克拉伦斯。”
  看来这条裙子曾经另有其主。
《卷入火星谋杀案》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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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1分钟后,有人来敲门。
  是勃拉斯大尉,他穿着一身合体的黑制服,袖口上缀着几颗金星,红领口高高竖起,显得精于利索。
  “请允许我送你去,薇罗尼卡。”
  他朝姑娘弯起胳膊,柯把手指搭上。
  他们来到一个宽敞的白色大厅。大厅的天花板上悬着一盏水晶玻璃吊灯。灯光耀眼,色彩门变,一下子就引起了柯的注意,她都顾不上先看看坐在椭圆形桌子边的人。
  勃拉斯把柯送到扶着“未婚生”的座位边,他已经换上了优雅的单装,脖子上围着一条花围巾。
  柯站在桌子旁边,扶着黑色的雕花椅靠背,转向高踞桌子上座的人——一位气度高贵的男人,年纪不算老,烫过的卷发染成银白色,更加衬托出粉红的两颊细嫩如瓷,蓝眼睛纯真和善得闪光。
  柯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人。教养院所有的小姑娘都迷恋他,阿尔托宁太太在揭露他对银河系的不良作用时至少说过3次。然而,她越是苦口婆心,女孩子越是迷他,男孩子也越是嫉妒他。
  沃尔夫冈·久·沃尔夫出生在一个马戏场里,在两场演出的间隙,他的母亲,一个乌鸦训练员躲到老虎笼中生下了他,因为他们家居住的车厢式活动屋内正在聚众滥饮。一年之后,他的父亲死在栏板下面。
  当时,小男孩叫卡尔。他长大之后,成了一名蹩脚的魔术演员和平庸的技巧运动演页,他发誓要在全国根除酗酒现象,为此他应该建立一个国家。卡尔有自已的马戏团,他带着马戏团在斯雷布斯的丘陵和沼泽公国来回奔走,直到他所认为的一个尚未开化的首领为他所倾倒,把女儿送给他为妻,赋予他沃尔夫冈的名字,并且发誓今后再也不饮酒不抽烟,否则沃尔夫冈将有权处死他为止。由于在签订婚约时举行了热闹的宴会,岳父在宴会上喝醉了,沃尔夫冈履行诺言,不得不开枪处死了他。此后,在他这么处置是否妥当得体的问题上,氏族首领们发生了意见分歧。在那个星球上不允许杀死近亲,也就是说‘沃尔夫冈错了,一部分人如是说。但是另一部分人则坚持说,真正的领袖有责任履行诺言,哪怕是他不想这么做。
  卡尔·沃尔夫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封为大公,从此他的名字就叫沃尔夫冈·久·沃尔夫了,因为大公比首领更文雅些。接着,为了证明他为之痛哭流涕的岳父该死,他处死了自己公国中所有的酒鬼,从而激起了死者亲属的仇恨。为了不招致公愤和谋杀,他只好连那些亲属也一并杀掉。但是死者的亲属还有亲属,这一层层的株连,弄得沼泽之国斯雷布斯民生凋敝,十室九空,百姓人数急剧减少,以致沃尔夫冈大公无论如何也招募不到足够人数,好组成一支像样的、向邻国显示谁在长期的冲突中握有正义、以此征服宇宙的军队。终于,在沼泽之外,聚集了比他的领地内多得多的斯雷布斯居民,这时,大公才意识到最好是改变策略。
  聚敛起国内的珍宝,把国内幸存的农民和商人洗劫一空,碰巧买下了一艘旧游船“圣苏西”号。当初建造这艘船,是为了接待有钱的旅游者,有钱人喜欢在外游览时也像在家里一样舒适。
  把自己的姑娘、宠臣、库存的果酱(公爵特别喜欢果酱),和被他弄得破了产的马戏团那些经过训练的动物装进飞船,沃尔夫冈·久·沃尔夫踏上了漫漫旅途,去寻访银河系的文明星球,第一是为了推销自己;第二是为了看看一些人,不过主要是为了拉一些力所能及的经济赞助来发展尚不为人知晓的斯雷布斯国的生产力,以帮助其爱劳动爱自由的人民。
  大公十分遗憾,可能,这又是斯雷布斯之福,他一去未复返,“圣苏西”之旅变成了无穷无尽的宇宙漫游。因为他为国家福利所争取到的一切,必须立即就用来购买食品、燃料和其他的必需品,以保障飞船庞大的乘务组,更别提还有那些又娇气又馋嘴的旅客了。
  有时,大公在公民职责的支配下,想下命令掉头回家,回到无人治理的可能已经改朝换代的公国。然而,好像有意为难似地,总是有不允许他实现自己的理想和职责的理由。要么在途中遇上复杂的航行条件,要么是燃料和糖用完了,要么是飞船上发生了需要揭穿的阴谋,再次是收到意外邀请函前往某个星球,谈判新的攻防条约……总之有理由就是了。
  渐渐地,沃尔夫冈·久·沃尔夫成了银河系的知名人物和媒体的宠儿,即便是在无人可报道的时候,都随时可连篇累牍。
  明知自己作为国务活动家在人们心目中口碑不佳丑闻不断,他却不思改过,照旧我行我素,极尽荒唐乖张之能事,又使自己成为人们谈论的话题。与其做一个默默无闻、老实巴交的规矩人,他不如当那个“久·沃尔夫”。在绝无止境的追名逐利的过程中,大公一大早劫持马雅科夫斯基剧院的女主角,晚上就同她成亲,夜间又把她换成了摄影模特儿伊利娅·基姆,早晨接受佩剑世界冠军的决斗挑战,原来这位冠军是伊利娅·基姆的未婚夫,白天向侦查员证明说,他由于突患牙痛不能前往决斗地点,有6个人可以做证,因此与上述冠军遭到意外暗杀没有关系。大家都知道,过去的卡尔,现在的沃尔夫冈,是个大坏蛋,是一个没有良心不讲信誉的人,然而同时又都认为他是一个风趣快活的小伙子,是这伙人的中心人物,几乎没有谁会拒绝他在“圣苏西”号上进餐的邀请。虽然这些聚餐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善始善终。
  有时候会禁止大公进入某个国家。不过,过后一般都会取消禁令,因为他拥有一个主权国家元首的全部证件,而讲究民主的银河系联邦严厉谴责侵犯人权的行为,但是同时又保护着侵犯人权的权力。
  柯不是应邀登上“圣苏西”号的,她不能说很高兴参加这种聚会。凡是沃尔夫冈走过的地方,只剩下遍地焦土,寸草不生。万一他与阿尔焦姆之死有关联,就必须承认柯遇上了一个危险的对手。
  暂时,这位对手还没有露出对手的面目。
  沃尔夫冈端坐在金色的首座上。他从一个长颈水晶玻璃瓶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一只大乌鸦在他的肩上打盹。柯觉得,她好像在岛上看见过这只乌鸦。阿尔焦姆该不会是被它啄死的吧?
  “请坐,小姑娘,”大公隔着桌子大声说道,“欢迎光临,我们还要出席你的婚礼,我很高兴能把你拯救出来。”
  柯想问拯救从何谈起,但是忍住了,只向飞船的主人礼貌地点了点头。
  “我希望,你已经认识我了?”沃尔夫冈大公问道。
  “所有的人都认识您,殿下,”柯答道,“新闻报道经常提到您。”
  “回答得好。那么请你坐下用早点,饭后我再接见你。”
  进餐时,“未婚夫”的表现无可指摘,他礼貌、殷勤、得体。的确,不无遗憾,他有时也摸摸柯的膝盖。柯想问克拉伦斯是什么人,她怎么了,但是她明白,按照游戏规则,蓝胡子的新妻子不应该打听前妻的遭遇。
  柯留心打量着坐在桌子边的人。
  很可能,这些都是沃尔夫冈大公的宠臣兼谋士,但是在几位制服上镶金珠银,胸前挂满勋章的人旁边,有几位漂亮的女性,她们的目光彼此敌视,看来,都指望博取大公的友情和爱情,还有两个身材魁梧的大力士大概是马戏团的摔跤手,以及几个叽叽呱呱的侏儒。然而最令柯吃惊的是一只大猩猩,它进餐的动作跟人一样,会熟练地用叉子刀子——它的功夫真是出色极了。
  早餐快结束时,两只狮子走进大厅,它们在椅子背后溜达,唤着桌边人的腿,似乎还不是很饱。柯想伸直腿,然而她明白,这样未必能摆脱两头猛兽的利齿。狮子走到大公身边,大会把自己面前盘子中的蛋糕递给它们。蛋糕当然不适合作为胖人的早点,但是大公几乎连嚼都不嚼,一口气吃了10块。
《卷入火星谋杀案》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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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休息室里的地板、墙壁和沙发,无不包着野生动物的毛皮。早餐之后,沃尔夫冈·久·沃尔夫马上接见了阿尔焦姆和柯。
  从近处看,他并不像在电视屏幕和电影镜头上那般光洁红润。他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皱纹,眼睛下面有用油彩勾画的眼袋,他的头发有的是染色的,有的是植入的。
  “请进,请进,”他热情地对两位年轻人说,“你,阿尔焦姆已经到我这里来过了,而这位薇罗尼卡却是第一次来,是吗,薇罗尼卡?”
  “是的。”柯附和着说。
  “虽然你在很小的时候到过这里——你不记得了吗?”大公的眼神分明是在撒谎。
  “我小时候您就认识我吗?”柯吃惊地问。
  “是的,薇罗尼卡,所以我打算帮助你。我希望你能在我的飞行器里面不仅找到夫妻之间的幸福,而且也能得到做女儿的幸福——我已经采取了一切措施同你的爸爸成为朋友。”
  “他是谁?他在什么地方?”柯发自内心地动了真情,完全忘却了,即便薇罗尼卡的父亲出现,也不能使柯解开自己孤苦伶仃的谜底。
  “春华秋实,各擅胜场,万物都有自己的好时候,”大公挥了挥手说道,“呃,你请坐下,请坐下。这些毛皮都是我的战利品,听我对你说,小姑娘,每一个真正的人都应该有自己的专长。比如我——我会把动物的皮剥下来,制作成标本。我是银河系最出色的动物标本制作家。”
  “什么人?”
  “动物标本制作家。这个词不太好听,就是制作动物标本的工匠。我是人道主义者,我这是延长动物的生命。过一会儿我带你参观标本。但是首先说说正题,总之,我能把你们带出地球,请相信我,这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我花的钱哪,你们两个人,我喜爱的新郎新娘,一百年也还不清。”
  公爵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堆满甜蜜的微笑,眼里满含着慈善,不用解释就能看出来,他是在说笑话。
  “没有关系,”阿尔焦姆尽量模仿沃尔夫冈的口气,顺着他的腔调答道,“结了婚,我们会同爸爸培养起感情成为好朋友,我们会发财,将还钱给你,大公,比你的本钱高出5倍,是吗,薇罗尼卡?”
  柯惊诧地看了“未婚夫”一眼。
  “对不起,”她问道,“莫非我的爸爸很有钱吗?”
  “那还用说!”阿尔焦姆高兴地说。
  然而这时大公插话说:“财富是相对的。在像你这样的孤儿看来是巨额财产的东西,对于我而言,只不过是我的财宝海洋中的一粒细沙而已。”
  “这倒是真的,”阿尔焦姆急忙表示同意,“沃尔夫冈大公是银河系最富有的人之一。许多星球的统治者都在他的面前俯首称臣。”
  大公看看柯,他的限神,不像刚才那般和蔼可亲了。
  “看来她不相信!”他勃然变色说道,“不领我的情不说,她反而控告起我来了。我竟然会同意帮助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这是何苦!”
  柯不知如何是好,她转身向着阿尔焦姆。阿尔焦姆退后一步,耸耸肩膀,似乎表示他与此毫无关系。
  “我不允许讥笑我!”大公大声地叫道,火气更盛了,“我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觉,挖空心思考虑怎样为这个可怜的姑娘做得更好些,却不料她竟不识好歹!”
  “对不起,大公先生。”柯说着退向门口。
  “我刚才太激动了,”大公说完,快步走出房间,“我必须再吃点东西!”
  只剩下阿尔焦姆和柯。
  “他这是怎么了?”柯问道。
  “瞧你,怎么敢这样粗鲁地同大公说话!”阿尔焦姆气愤地答道,“对于我和你来说,他就是一切,既是亲爱的父亲,又是保护人,还是上司。”
  “我没有上司。”
  “别说蠢话,不存在没有上司的人。”
  “他跑到哪里去了?”
  “大会新陈代谢紊乱,”阿尔焦姆说,“大概是。只要一让他发火……”
  “我没有让他发火!”
  “那是谁怀疑他的财富的?”
  “我不可能怀疑他的财富,因为我对他一无所知。”
  阿尔焦姆马上俯在“未婚妻”的耳朵上压低声音说道:
  “大公的财政状况不妙。他推行的那些正义战争,必须保持国家领导人的架子,关心文化艺术,还有女人等等,这一切都要花钱,甚至我们这艘‘圣苏西’号飞船都被抵押了再抵押。如果不向我们提供优惠贷款,我们就倒霉了——当强盗拦路抢劫去吧!”
  阿尔焦姆是认真的。他一门心思为大公的财政状况着急发愁,以至没有注意到由于绝望说漏了嘴:“如果不向我们”……我们……当然,阿尔焦姆是属于大公一伙的。这一点至关重要,必须记住。而大公,当然也不是慈善家,而是个疯子、骗子,可能还是个暴君。”
  “到底为什么他偏偏需要我呢?”柯问道,她希望“未婚夫”一激动也会把这张底牌泄漏出来……
  “你还猜不出来吗?”阿尔焦姆反问道,口气中带着讥讽。
  “不,我脑子不好使。”
  “那你就别费心思了。”阿尔焦姆笑着说。
  “我本来姓什么?”
  “久·库弗里叶。”阿尔焦姆答道,他心不在焉,想着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名字呢?”
  “名字就是薇罗尼卡。大概是薇罗尼卡,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另外有什么名字。”
  “我应该向大公道歉吗?”柯问道。
  “现在可别去。大公应该冷静下来。他发过大火之后,肯定会有一阵子心绪不佳。在这种情况下,他特别危险。他没准会放出从妈妈手里继承的一群经过训练的好斗的乌鸦,或者别的更凶猛的畜生来围攻你。”
  “我看出来了,你不太喜欢自己的主人?”
  不过,这一次没能套住阿尔焦姆。
  “你胡说些什么呀,小不点儿?”他说道,“我是儿童岛上一名普通的体育教师——我哪来的这么一位主子啊?想下地狱,但是罪孽深重,进不去。”
  “是进天堂。”柯纠正说,但是他没有理会。
  “那,我就在飞船里面转一转,可以吗?”柯问道。
  “你去走走吧,”阿尔焦姆松了一口气说道,看来,他有自己的事情,“只要你别擅闯那些禁止入内的门,也别去开那些暗锁。”
  “我听你的,蓝胡子先生。”柯答应道。不过,看来这位阿尔焦姆小时候没有看过童话故事,他只是惊奇地扬了扬眉毛。
  他们在走廊上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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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飞船很大,了无生气。
  可能,它在一昼夜中的其他时间都是人群熙攘,热闹非凡,而不像早晨刚开过早饭的时候。
  它曾经有过很多装饰,连走廊的天花板上都还留着一度是白色的弯弯曲曲的涡旋饰纹,上面有爱神和自然花神在天幕上的白云间嬉戏。地板上铺着塑胶板块,这从墙边可以看出来,墙边的板块磨损度不像走廊中间那么厉害。镀金壁灯亮度不足,有几盏已经完全没有了亮光——显然,飞船上的电工偷懒。很快,柯来到一个宽敞的大厅,里面有一个椭圆形的游泳池。游泳池周围有一圈铺着干草的花坛。花坛中耸立着高高的棕榈树。游泳池中很久没有水了,里面乱扔着糖纸、空啤酒罐、头部绽开了的旧鞋、折弯的广播杆子。一只乌鸦在垃圾中溜达,没有注意到柯。
  柯很为游泳池还有整个一圣苏西”号飞船可惜,它落到了大公的手里,这个大公事实上很穷,没有能力保养它,于是,不由得怀疑起周围的人来,稍微话不投机就觉得人们是在嘲笑他看不起他。
  满怀着对沃尔夫冈·久·沃尔夫的同情,柯穿过游泳厅,推开门,进入下一个房间——看得出来,这里曾经是飞船上的公园——是有钱的旅客们在花丛和丁香树丛中遛腿的地方。
  由于无人管理,所有的灌木和大树都枯萎了,但是有些树枝却还交缠得密密麻麻,挡住视线看不见大厅的尽头。
  前面有轻微的沙沙声,但是柯并不紧张,可能是什么人像她一样在飞船里转悠呢。柯决定穿过大厅,希望找到图书馆。在这艘陈旧的但是曾经奢华的飞船上,肯定应该保留着一个非同寻常的图书馆。
  柯默默地穿过枯萎的树干间的小道,在距门口约20米处,又听见了前面有沙沙声。这一次响声大得多,让她有点害怕。也许,这是大公心爱的乌鸦。
  “这里有人吗?”柯问道。
  没有人答话,只有几乎听不见的吼声,低沉而不祥。
  柯停住脚步细听。大概应该往回跑,但是万一有人看见她惊慌失措地在飞船里飞跑,她就会成为飞短流长的对象——想想早餐时碰到的那帮人就足以明白,他们会毫不留情的。
  柯朝周围看看,不论哪里——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粗细相间的树枝,连大厅的天花板都被遮挡住了。刹那间,姑娘甚至觉得迷失了方向,不知道门在哪里。不,门在后面……
  应该退到那边去。
  柯慢慢地向后退,蹑手蹑脚,尽量不弄出大的响动。
  没走几步,她又不得不停了下来,身后也有沙沙的声响在那里等着她。真是愚蠢至极!她可是官方飞船上的客人!她是被专门从地球上偷出来的,为了给她举办婚礼和找到父亲。尽管这样也不能使柯宽下心来。她害怕得都打算同意跟阿尔焦姆的婚事了——只要能让她平平安安退出这片枯萎骇人的树林就行!
  柯向旁边迈了一步。
  “咔嚓”一声响,有个满身发黄,喘息粗重的庞然大物向她扑了过来。
  柯往后一跳,然后全身都感到后头也有这么一个东西张着血盆大口在向她逼近。
  情急之中,柯赶紧抱住身旁的一棵大树爬了上去。爬着爬着,一脚踩空,双腿悬空从树干上滑脱——眼看就要完了。
  这时,一只黑毛森森的手从上面伸下来抓住柯的一只手往上猛地一拽。
  柯就凭空飞到了树杈上。
  是那只在早餐桌上会熟练使用刀叉的大猩猩,她把柯抱在自己温热的肚皮上。由于事出偶然,柯挣扎着想逃开——可是如果你处于一只巨猿的怀抱中,又能往哪里逃呢!
  大猩猩安抚地唔唔叫着——没有恶意。像母兽教训不小心的幼仔一样,她一只手指着树下,柯惊恐地看见,她在早餐时见过的那两只狮子正在树下转悠。它们像猫窥伺垂死的家兔似的,软爪无声,围着树打转,等待猎物最终落入它们的口中。
  大猩猩露出两排大牙,为柯梳理头发,接着又用粗糙的舌头舔舐她肩上腿上的一道道伤痕。
  柯很感激这只猩猩。她明白,它对她不会有丝毫恶意的伤害,但是如果哪只狮子想到跳起来抓获猎物,它还能够保护她吗?要知道这棵树并不算高,树顶的枝条也谈不上粗壮,大猩猩坐着的那根大枝,随时都有可能“咔嚓”一声折断。
  因此,柯尽量不动弹,甚至还小声地央求大猩猩道:
  “请你别往下跳,我们就这样等着。”
  大概,向一个畜牲提出这种请求并非明智之举。不过,在惊恐万状的时候,又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柯一动不动地干坐着,只有头部能缓缓地转动,她努力思索着脱身的办法。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狮子抬起前爪,开始用趾尖猛烈地撕抠树皮,同时发出一声声吼叫,这吼声大概在月亮上曾经听到过。
  柯眯缝起眼睛,她明白,大猩猩对付不了这两头猛兽。好像与柯心灵相通似的,大猩猩发出了痛苦的哀号,突然放下了柯,推了她一下,跳到了旁边的另一棵树上。
  柯差一点没掉下去跌进狮子的口中。但是她及时抓住树枝攀起身子盘起双腿——而狮子也举起一只爪子,努力够着她的脚后跟。
  她往高处爬了爬,然而树枝被压得弯了下去……
  “救命啊!”柯忘了自尊和可能的嘲笑,叫喊了起来。
  手渐渐抓不住了,树枝出了“吱吱”的断裂声,有一根树枝已经折断,两只狮子预感到猎物即将到口,高兴得咕噜咕噜直叫。
  万分危急之际,大厅的天花板下传来雷鸣般的吼声:
  “卢斯塔克,列里卡,滚开!”
  从侧面射过来耀眼的灯光,照亮了悬挂在树林上方的看台还是包厢,原来近在咫尺,沃尔夫冈正坐在里面狼吞虎咽地吃大蛋糕,周围围着一群妍媸混杂的姑娘。
  此情此景,这副无耻的、恶魔般白里透红镶在银色卷发中的嘴脸,竟然近在眼前!柯义愤填膺,委屈满腹,差一点呕吐——她的双手坚持不住了,“扑”地一声落到手硬的满是树枝和荆棘的地上。两头狮子由于遭到意外的呵斥,问到一旁正准备重新扑向筋疲力尽的牺牲品,就在这时,柯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巨人——马戏团的大力士。他一手拿着一根长长的鞭子,“啪”地抖了一记响鞭,又抖了一下……两头狮子夹起尾巴,蜷起利爪,不停地发出骇人的吼声,慢慢地悻悻离去。
  柯坐在地上,全身发抖,站不起来。
  “好了!”沃尔夫冈叫道,“医生!医生,你在哪里?你去帮帮这个小姑娘,她未经许可到处乱跑,跑进了不曾请她进入的地方。”
  大公站起来,缓缓地走出了包厢。
  那群姑娘簇拥在他的身后。
  持长鞭的巨人用双手把柯托起来,跟着进了走廊。
  “不要紧,”他用寻常的声音说道,他觉得柯很可怜,“哪儿也没伤着。一会儿就过去了,我保证。我都记不清自己挨过多少打受过多少伤了。”
  柯没有答话。她仿佛失去了知觉。
  大力士在一扇画着红十字的门口停下来。他敲敲门,走进去,把柯放到一张塑胶覆盖的病床上。
  “请您给看看。”他对从办公桌边站起来的女人说道,那位妇女长着一对像蜻蜓一样鼓凸的大眼睛。
  “啊!”女人看见柯,激动地叫了一声,“你怎么了,小朋友?”
  她急忙离开桌边,三步并做两步,向柯跑过来。这位瘦小的女人饱含温暖与关切的嗓音,薄薄的清洁平整的白大褂,整整齐齐在头上盘成一圈的头发优雅地衬托着她几近黑色的脸,柯明白,她的历险到此全部结束。于是,她朝比她矮两头的女大夫迈出一步,柔弱无力地向她伸出双手,痛苦地号陶大哭起来。
  “谁欺负她了?”女大夫严厉地向大力士问道。
  “她无意中进入了枯死的公园。”大力士说着,他的身材在这个房间里显得十分不协调,动作也极不自然。
  “您知道大公在生气发火的时候喜欢恶作剧,他吩咐人把两头狮子放进园里……”
  “啊呀,难道他竟敢这么做?”
  “别提了,他有什么不敢的!”大力士悲戚地说道,“他把包厢里的灯关上,带着那群迷人的姑娘藏在里头……还好,碰上黑炸弹在树上打瞌睡。它发现了这个姑娘,就把她拉到了树上。”
  “啊,我真受不了!”女大夫激动地说道,“要知道这姑娘给吓坏了。”
  “我也这么想,她是吓坏了,”大力士说,“而且还被吓得半死。”
  “好了,波杜勃内,你走吧,”女大夫说道,“我给她瞧瞧,谢谢你,走吧。”
  大力士离开时,无意中碰翻了放在门边小桌上的一只水瓶。
  “对不起,瓦涅萨大夫。”他不好意思地说。
  “你走吧,走吧。”女大夫弯下腰收拾地板上的碎片。
  这时,柯发现,女大夫的大褂背部开着权,像蜻蜓似地露着一对几乎拖到地上的透明的翅膀。
  柯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女大夫也“啊”了一下。
  “是我不好!吓着你了!你从来没有见过像我这样难看的人,是吗?”
  “不,应该请您原谅我,”何也难为情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她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安慰这位苍蝇女。
  “不过我真地不会飞,”女大夫说道,“在许多方面我都与你没有两样,我希望你不会讨厌我给你看病吧?”
  “绝对不会!甚至相反!我真高兴能同您相识……”
  女大夫笑了。
  “别这么客气。对于苍蝇有些人无所谓,有些人不能容忍,这些我都能忍受,何况我还是一只黑皮肤苍蝇呢。”
  “我还真没有看出来您是黑皮肤……就是说苍蝇……”
  “不过不是食粪逐臭的那种。”鼓凸眼睛的女大夫微笑时有点伤感——看来,她一生中经受过不少人间的中伤。
  在女大夫处理深浅不一的伤口时,柯不好意思地沉默着。
  女大夫也没说一句话。
  “好了,完了,”两分钟之后,她说道,“没有人会猜得到,你是我们这位大公的野蛮神经的牺牲品,你对大公得提高警惕。”
  “对不起,”看女大夫在收拾器械,柯问道,“但是您怎么会在这里呢?”
  “每个人都要挣钱糊口。”苍蝇叹了口气说。
  “这位……大公,您的模样不让他感到不安吗?”
  “他喜欢标新立异的外国情调,”苍蝇悲伤地说,“当我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时候,他把我从父母的家中偷出来,心怀不轨地引诱我,把我变成他的姘妇。不错,后来我的境况比别人好了一些,他帮助我受了教育,后来又在飞船里给我提供了一份工作。”
  “您爱他吗?”柯低声问道。
  “我给予他应有的评价,”苍蝇冷冰冰地答道,“但是我不赞同他的爱好。你想象不到,他在自己身边都安排了一批什么乱七八糟的小人。他不分良莠,见一个爱一个,把所有的姑娘都收为甜妞围着他转!”
  “哎呀,如果您认为我是那伙人中的一个,这不是真的。我流落到这里纯属偶然,我被当成是……阿尔焦姆的未婚妻。”
  “用不着表白,我知道的事情比你想的多得多。再见,我的卧舱号码是68。飞船上所有的谈话都被监听,然后报告给沃尔夫先生。你可以走了。”
  走出医务室之后,柯望了望走廊前头,艰难地从门边迈出第一步。走廊里一尘不染,不过静谧得令人不安。
  柯向自己的卧舱奔去。
  随手碰上门,躺到单人床上。她打算把一切都说出来——只要让她回到儿童岛上去就行。
  然而她没能休息多久。
  令人遗憾的是“圣苏西”号上的门都没有锁。5分钟之后门滑到一边时她才明白这一点。嘴角咧到耳朵根子边的阿尔焦姆,像是完全没有一点责任似地出现在她的门口。他穿着短裤,夏威夷衬衫没有塞进裤中。“你别往角落里躲,”他说着走进来,随手关上了门,“我不碰你,我不喜欢遍体鳞伤的女人。”
  “这么说你全都知道?”
  “当然,我知道。”
  “那你也不来帮帮我?”
  “我向你发誓,薇罗尼卡,我以我妈妈的名义向你发誓,我没有料到他会想出这种愚蠢的玩笑。”
  “你把这称作是玩笑?我能活下来真是奇迹!我要求立即放我离开飞船!”
  “不穿宇航服?”“未婚夫”笑着说。
  “哪怕没有宇航服——只要能躲开你们这伙人就行!”
  “看你说得多么奇怪。”
  “我还能干什么?我不能了解我的‘未婚夫’!我遭到狮子的追咬,总之,我没有把握会让我活着。为什么?要干什么?”
  “薇罗尼卡,”“未婚夫”叹了一口气坐到床边,“我应该说,你说的一点也没有错,我们大家都非常非常对不起你。虽然事情都是因你而起,是你得罪了大公……”
  “未婚夫”不再说话。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柯厉声问道。
  “你指责他贫穷,而这一点正是他的心腹之患。”
  “未婚夫”打住话头,似乎在谛听什么,连柯也听见,头顶的天花板上有人在低声说道:“说说人民……说说人民。”
  “对,”“未婚夫”突然改口说道,“我们的大公最关心的就是自己人民的福利。人民,我们应该告诉你,个别时候生计困难,有时收到的人文援助,都被自私的官员们中间截留私分侵吞。因而大公为此焦躁不安,只能干着急,见鬼!在这种情况下就会失去自控能力。”
  阿尔焦姆听到通风口传来一阵尖叫声,他顺着自己的思路把话说完:
  “有时候,他也会在完全无辜的姑娘们身上发泄自己的愤怒和自己天才的病态反常,就像你今天经历的这种情况……”
  柯朝上面看了看,然后又看了看“未婚夫”,问道:
  “我应该把你的话当作原谅沃尔夫冈大公的正当理由吗?”
  “未婚夫”想了想,但是上头已经寂然无声。
  “我不知道。”他老实地承认,又满脸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总是叹气呀?”柯问道。虽然阿尔焦姆是个坏蛋,她对他已经多少习惯了,而且明白,换了另一种情况,他会是个最普通的小伙子,也许,还会当一名不赖的运动员。
  柯不生他的气。也许,他自己也不喜欢……
  “你说,”她问,“你喜欢别人放出狮子追姑娘,是吗?”
  “你真是疯了!”“未婚夫”高声叫道,“我要是这个混蛋,我就……”他说着说着突然不吱声了,而天花板上分明有人在说话:
  “你会把这个混蛋怎么样?”
  阿尔焦姆不说话,他的心里十分矛盾,后来到底还是结结巴巴地说了:
  “这不是办法……我的大公。”
  “我也明白不是办法!”天花板上的声音叫道,“我自己也明白,必须分清不同的人。但是真想开开心……”
  “我要回自己的卧舱去了……”阿尔焦姆说。
  “不,”那声音反对说,“你们还是先亲热亲热吧,说到底你们是未婚夫妻,不是外人。”
  “别打岔,大公!”柯说。
  “我才不是打岔呢,”大公吃吃地笑着说,“我根本不在场。”
  “你走开,阿尔焦姆。”柯说。
  这一来,倒让阿尔焦姆莫衷一是,左右为难,不知听谁的好了。
  “苍蝇瓦涅萨给你治疗过了?”他问道。
  “你指什么?”
  “如果你的伤口不疼了,可以碰你吗?”
  “你干嘛要碰我?”柯提防着问道。
  “因为太多情嘛。”
  “啊,得了吧,阿尔焦姆,”柯反驳道,“你对我根本毫无感情。”
  “有。”天花板上的声音答道。
  “别搅和了!你们把我扔进太空,也比这么对待我强!不过我警告你们,在死亡面前,我将拼力反抗,直到米洛达尔局长赶来帮助我……”
  “是这样……”又是天花板上在说话,稍作停顿之后:“这么说,你同他认识?”
  “何止是认识!他还爱我哩,”柯说,“他管着我们教养院。他对我们大家就像父亲一样亲。”
  “好一位父亲!”那个声音轻蔑地说,“这种人一生下来就应该消灭掉。”
  “他是不是让您伤透了脑筋啊,大公?”柯嘲讽地问道。
  “住嘴!”
  “这么说来,是让您伤脑筋了。”柯高兴地说,她沉醉于对米洛达尔局长的回忆之中。一未婚夫”利用这个机会,紧贴了上来,试探着抱住了她。
  柯躲到角落里,用手掌砍他的手指。这并不能让阿尔焦姆感到疼痛,他笑起来,但是暂时放下了自己进一步的贪求。
  “你们两个玩儿吧,闹吧,我先走了,我要去吃甜食了。”上面的声音说。
  “未婚夫”的两只手不安分地动作起来。
  “有时候,”他说,“我有一种印象,你不再爱我了,不打算履行承诺了。”
  “我给过你承诺吗?”
  “当然,你许诺把自己的身体和心灵都给我,你答应过嫁给我的。”
  “我现在也没有拒绝呀。”柯答道,她向局长承诺过把这场游戏进行到底。她自己也觉得好玩儿,就像摸着刮脸刀片一样痒酥酥的。
  “我们必须敲定结婚的日子了,你是怎么考虑的,也许,我们明天就结婚?”
  “我们最好过10个月,等我满18岁时再结婚。”
  “你说这些蠢话真是叫我厌烦透了!难道你还不明白,你一离开地球来到大公的飞船上,就等于跨上了一个主权国家的领土,就不受银河系法律的管束了。如果大公想杀死你,他可以按照他那个沼泽之国的法律行事。”
  “那他就得接受审判!”
  “他手下的一位大力士马上就会认下这桩罪行,替自己的主人下监狱。大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找到一只替罪羊。”
  “但是为什么这么着急呢?亲爱的?”柯改变策略哀求道,“我甚至连婚纱都没有。我一直在想,这一天将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唉,不,亲爱的,我不许你毁掉我们身上最神圣的东西!”
  “见鬼,听你说话我就高兴。也许,事实上你是喜欢我的。”
  “我爱你爱得发疯!不过我希望,这井不意味着你应该操之过急……急于……请你把手拿开,我要喊了!你还不知道,我喊起来是什么样子!”
  但威胁不起作用,“未婚夫”紧紧地用手箍着柯,而且看架势不举行婚礼就没有松开的意思。柯只好尖叫起来。
  在库西岛教养院的学生中多次举行过尖叫比赛。在这些比赛中,柯稳坐第二位,仅次于薇罗尼卡。不过,她尖叫起来音量也够刺耳的。
  不待阿尔焦姆贪婪的手指解开旧晨裙的胸衣,不待他分开美貌的黑发少女的大腿,她的尖叫声便穿透飞船的舱壁,传到了指令室和完全隔音的沃尔夫冈大公的卧室。这时,大公正在自己喜爱的电影演员克拉芙迪惭马尔吉涅斯卡的身上涂抹蜂蜜,等过一会儿激情澎湃时好舔掉这些甜品。
  正抹得津津有味自得其乐时,大公还以为是他心爱的克拉芙迪娅发出的尖叫,他勃然大怒,差点没把她掐死。救了女明星一命的是她身上抹的那一层厚厚的蜂蜜,让她能够从暴君钳子似的手中滑脱出来。
  暴君追赶情妇到走廊上,迎面碰上阿尔焦姆,他被震得耳朵发聋,正拼命地飞奔过来。
  可惜,女国的尖叫引起的乱子还不止此。勃拉斯大尉被这难以想象的尖叫声吓得胆颤心惊,偏离了航向,撞碎了银河系红书上记载的一颗小陨星。尖叫声传进飞船的厨房,炊事员受到意外的惊吓,把大公预定午餐时要吃的夏威夷大螯虾连同调味盆打翻在地。而苍蝇大夫被吓得飞起来,她平时从来不让自己飞起来的,由于害怕,她开始在空荡荡的游泳池上盘旋,后来甚至趴到了天花板上。她这付样子被胖胖的宫廷侍卫总管发现了,他希望家里有一个医生,本来为她所倾倒想娶她为妻的,突然间改变了主意不再爱她,因为他受不了在宫里有人还想超越在他之上。
  柯的一声长啸在飞船上所引起的意外慌乱和惊恐,在此一言难尽。主要的是——她摆脱了纠缠不休的“未婚夫”。沃尔夫冈大公拖着满身蜂蜜的女明星闯进她的卧舱,搬出各种各样的惩罚来威胁柯。可是柯却平静地向他解释,她不希望没有婚纱并且提前一年出嫁。如果想要她提前嫁人,她只能在见到爸爸并接受他的祝福之后才会同意。
  大公把姑娘的话从头听到尾,他一边听,一边继续在吓破了胆的情妇身上涂抹蜂蜜。听完之后,他说:
  “可爱的薇罗尼卡,我的职责是治人。你呢,照我理解,是奴隶,尽管你会极为讨厌地叫得人头发胀耳发聋。我有自己的计划,这些计划永远是宏伟的。你目光短浅,往前看不过自己的鼻子尖。你需要婚纱是吗?明天我们在火星上降落,到了那里就给你买合身的连衣裙。当然,我本可以把克拉伦斯的连衣裙给你,不过,很遗憾,它沾了太多的血渍,而我们飞船上又没有化学干洗店。”
  “这是什么意思?”柯惊讶地问,她想起了克拉伦斯留给她的纸条,“她出了什么事?”
  “哈,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大公不屑地说道,“我们在太空中隆重地埋葬了她。我们希望,她的遭遇不会在你的身上重演。”
  “这位姑娘怎么了?您应该告诉我!”
  “幸好,我不欠你什么。克拉娃,转过身来,我给你的肚皮抹上蜂蜜。”
  大公开始在顺从的女演员的肚皮上抹蜂蜜。同时他滔滔不绝地说着,不再注意柯,虽然他的话与她直接相关。
  “我亲爱的姑娘,请你忍耐一下,不要叫不要吵——听一个差不多上了年岁而且差不多也算英明的人对你说。我一生都尽力与人为善,可是我好事做得越多,人们爱我越少。起先我很惊讶,很为此气愤,现在我认了。给我这个世界的一丁点儿,让我高兴高兴,拿走其余的一切吧。
  “吃吧,繁殖吧。你们活着吧——我将会很好,我将很感激……这是我的生活原则。克拉娃,倒过身来,我给你抹耳朵。啊,真甜……”
  “您自相矛盾,殿下,”柯说,“开头您宣称,您不需要感激,对您而言重要的是善行本身。可是现在您却开始谈论拳头。”
  “要不人们怎么猜得到你为他们做了好事?”大公惊讶地问,“只有那些害怕你的人才会赞赏恩赐。”
  “可这关我什么事?”柯问道,她明白该她说话了。大公本来一心向往着舔抹在女明星身上的蜂蜜,他却把这时间用来同一个喜欢尖叫的地球姑娘谈话,他真没有白费时间。
  “你应该为我效劳。要知道我并不是无缘无故搭救你,成全你同那位出色的未婚夫的,顺便说一句,他是我的侄儿。”
  “您想说,您把自己的侄子留在儿童岛上当体育教师吗?”
  “我的侄子小时候身体很差,医生让他多呼吸新鲜空气。难道还有什么地方的空气能好过拉多加湖么?”
  沃尔夫冈·久·沃尔夫鲜红的嘴唇上浮现出天使般的微笑。粉红的脸颊仿佛抹了雪花膏一样油光闪亮,天蓝色的头发仔细地卷过。大公手蘸蜂蜜,若有所思地抚摩着女演员的臀部。房间里弥漫着蜂蜜的花香,大公一贯满嘴跑骆驼擅长撒谎,像他这样的人银河系找不出第二个来。对他必须多留几个心眼。
  “我救了你,我要为你操持婚礼。”
  “沃尔夫冈先生,”柯问道,“克拉伦斯出了什么事?她是什么人?”
  “她是你的前一任,她的下场不好。不过我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如果你照我说的去做的话。第一,我们说定,你明天就出嫁,哪怕没有婚纱穿。”
  “但是我已经不爱我的未婚夫了!”
  “你害怕他吗,小家伙?”
  “我对他不习惯。”
  “我理解,”久·沃尔夫赞同地说,“在岛上曾经有过登上悬崖相拥接吻、耳听松涛眼观日落的浪漫情景,对吗?”
  “对呀。”
  “可现在要你马上举行婚礼,而且不穿婚纱,不过我也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你是自愿跟我的侄子一起进出来的,如果你不嫁给他,这就会成为我们家一个抹不掉的污点。嫁给他吧,他不会碰你的。”
  “可是哪有保证啊?”柯问道。
  “你听着,这是一次严肃的谈话。保证就是我说的话。我的话一般不可信——我是一个大骗子。但是这一次我感兴趣的是要让你满意,因为婚礼一结束我们就会去见你爸爸。”
  “但是,为什么不早一点呢?为什么不邀请他参加婚礼呢?”
  “因为,我喜欢出人意料,把这个意外的大惊喜送给你的爸爸当见面礼。”
  “亲爱的,”女演员哀求道,“我浑身难受,皮肤发皱,快点给我辞掉吧。”
  “马上,马上,我也迫不及待了!你可以走了,薇罗尼卡,不过你要注意,今天晚上是你的婚礼,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到达火星,你就要见到你的爸爸了。”
  因为沃尔夫冈大公不再看她,而是扑向赤身裸体的女演员开始在她的身上舔起来,柯再无别的事情可做,只好离开舱室。
《卷入火星谋杀案》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八章
  柯心乱如麻,六神无主。当然,她并不情愿嫁给这个强盗,与其这样凑合着活,还不如去死。但是另一方面,她又拖着一线希望,这个红脸沃尔夫冈需要她另有用场,是为着另一个重要的目标,把她从地球上偷带出来决不是为了举行一场婚礼。
  说来说去都是可怕。飞船外面就是空旷无边的渺渺太空,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呼唤,而大公只消吩咐自己的朝臣用棉花墙上耳朵就行了——柯必死无疑,或是死在阿尔焦姆的怀抱之中,或是死在狮子的利爪之下。
  午餐时,吃饱了蜂蜜也沾满了蜂蜜的沃尔夫冈通知柯,婚礼将在6点举行,仪式由他亲自主持,作为一个主权国家的大公,有这个合法权力。
  “我希望,小不点儿,你的表现不会像克拉伦斯那么差,”他露出他的50颗洁白的牙齿说道,“我们需要你健康地活着。”
  因为坐在桌子边的人都开始奉承地哈哈大笑,柯自己拿过一盘菜,装出进食的样子,尽管她根本没有胃口。她为克拉伦斯惋惜,她明白,那个姑娘的命运与自己的命运有某种联系。然而怎么才能查清楚这种联系呢?
  晚餐之后,大公通知说,打算让客人看看自己的动物标本陈列室。所有的臣下都请求准许参观。大公只挑选了最亲近的侍卫长,被舔干净的女演员和阿尔焦姆。
  柯看得出来,这次参观是专门为她安排的,所以应尽量表现得彬彬有礼,从容随意,千万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被忧愁和惊慌的心绪所控制的样子。
  他们从桌子边站起来,“未婚夫”像主人似地搂着柯的肩膀让她贴近自己。柯顺从地忍耐着,但愿这一切快点收场……女大夫没来吃饭。看来,她是在另一个地方用餐。
  去陈列馆之前,耽搁了一会儿。沃尔夫冈大公从桌子边站起来,用眼睛在桌子上扫着,严厉地问道:
  “谁拿了银勺?”
  出现了一阵忙乱。把勺子一把把地清点一遍,从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大公的脾气越来越大,喊道,由于这些小偷,他连自己的星球都没能征服,他要亲手消灭这个小偷。大家都惊呆了,特别是几位大力士,根据大公的命令跑进餐厅,迫使客人面朝墙接受搜查。
  柯还从来没被搜过身,此时与其说是觉得可怕,莫如说是好奇——仿佛置身于一家白痴剧院观看演出。
  大力士们炫耀着肌肉,威猛粗鲁地翻着口袋和手提包,解开妇女们的连衣裙,当一个大力士完全蛮横无理的时候,柯向“未婚夫”转过身去。
  “阿尔焦姆,”她说道,“你哪怕也保护我一次!”
  “别出声!”阿尔焦姆惊慌地回答说,“你也看见的,我自身难保!”
  于是,柯决定保护自己。当大力士把手伸进她的连衣裙时,柯想起一种不错的自卫招数——她曾经是中国拳和泰国拳小组中的优秀选手。拿定了主意之后,何把那一招实际应用了一次,而大力士显然没有学过这一招,结果他惨叫着摔到了房间的另一头,哀号着从腰带上抽出手枪。柯钻到桌子下面,听到沃尔夫冈怒声大吼道:
  “你疯了!要在我的屋子里,在我的餐厅里开枪?”
  “我,我,我太疼了!”大力士大声叫道。
  一声枪响,柯从桌子下面探出头来,看见想朝她开枪的那个大力士慢慢地倒在地板上,被打死了。
  从桌布下面望着外头,柯大声说道:
  “如果要找勺子,那就请看看桌子下面您的脚旁,大公先生。”
  大公皱皱眉头,把手枪别到腰带上,弯腰到桌子下面寻找。他直起腰来,手里捏着那把勺子。
  “鬼知道怎么搞的,”他说道,“谁都无法相信,找了半天连一把普通的勺子都找不到。瞧,原来却在这里,得来全不费功夫!把尸体抬走。”
  几位大力土默不作声地抬起自己同伴的尸体,出了餐厅。
  大公向客人道过歉,马上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只对何说了一句:
  “有机会你再让我见识见识那一招,非常有效。”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门口走去。一位侍从和女演员跟在他的身后。大乌鸦落到他的肩上,斜过眼睛看着柯。“未婚夫”搀着柯的胳膊,让她跟着往前走。
  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下了几级台阶,来到一道门口,门上钉着一块小牌子:
  “沃尔夫冈·久·沃尔夫大公动物标本陈列室”
  大公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金色的钥匙,打开了门。
  红脸大公从不知道谦让。
  沃尔夫冈亲手打开灯,柯跟着走进了一间低矮的大厅,这个厅事实上超过了任何一个宇宙奇观陈列室。
  陈列室里有100多件各种标本,做工精美、细致、专业,每一件标本都用支架或台座托底,用悬在天花板上的椭圆顶护罩罩着。这里有柯在书本和电影上看到过的走兽、飞禽的标本,还有一些是她从未见过的,只能猜测,瞧这个一身毛的怪物挺大的个头,像是半人半马,事实上是大约10年前在库洛彼得消失了的一种普通动物。沃尔夫冈大公骄傲地领着客人一个一个陈列台往下看,大家都装出是第一次到陈列室来的样子。
  “都是我自己杀死的,”他说话的神气,很有些为自己的重要作用洋洋得意,“我敢面对任何野兽……”
  “这只蝴蝶也是吗?”柯指着一只翅膀足有一米长的蝴蝶问。
  “这只蝴蝶是我在无边森林里抓到的,为了跟踪它把它网住,我步行了400来俄里,生了三场致命的寒热病,在同土著人的两次冲突中牺牲了60个人,此外,在回家途中,不得不躲避两艘生态局的巡逻艇,因为这只蝴蝶,说来也巧,是宇宙中的最后一只。”
  周围的人都谄媚地大笑起来。
  “我为你感到羞耻。”柯说。
  沃尔夫冈宽厚地摊开双手。
  “我哪里知道它是最后一只啊?我一直以为它们还有三四只哩。现在,姑娘,我给你看一条蛇,它的毒性能毒死一群大象,能够缠死狗熊……”
  这条蛇的确很大。
  柯看着蛇,心里揣摸着,大公把她带到这里来,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总不至是为了炫耀蝴蝶或者大蛇吧,在他的眼里,柯还不是值得向其炫耀家珍的人物。
  柯,你得有最坏的准备,马上就要恫吓你了……
  从周围人的态度,她感到这一刻正在迫近。突然大家都缄口不语,而大公本人却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咕咕地像鸽子叫。
  “我应该说,”他止住笑声,说道,“我只让经过挑选的人到我的动物标本陈列室来。譬如,你的朋友米洛达尔,就绝对不许进来。这并不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没有的事——要知道我是一个主权国家奉公勤政的首脑,按照我的法律,我可以生杀予夺。这不,比如……”
  沃尔夫冈大公向旁边挪了一步——小小一步一一柯的眼前出现了一具少女的裸体,那少女长着一头黑色的卷发,面带微笑。姑娘的一只手向上抬起,手指按住一绺不服贴的卷发的发梢,这绺头发仿佛是被一阵风吹起来弄乱了似的。
  “这是什么?”柯叫了一声。
  “标本,”大公说着满意地眯起了蓝色的眼睛,“一具最普通的标本,用人类中常见的不受红书保护的人制作而成。所以我可以心安理得地睡觉。与你用来指责我的那只蝴蝶不同,小姐,这位姑娘丝毫没有打乱地球上的自然生态平衡。”
  “您把她杀死了?”柯觉得可怕,十分可怜这位姑娘,勉强忍住了泪水。
  “我们惩罚她是不得已而为之!错在她自己——她没能帮助我们做成的事情,您正在帮助我们顺顺当当地完成。”
  “怎么这样惩罚!”柯心惊肉跳地说,“把她杀死?”
  柯不想看,也不能看这具人体,然而却没有能力把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胖侍从长占据了能更好地看清克拉伦斯的位置,用力推了一下柯,她意外地与姑娘的目光相接了。克拉伦斯的眼睛栩栩如生,睁得大大的,被长长的睫毛遮盖着。
  “啊,跟我记忆中的她一样,”胖侍从瓮声瓮气地说,“我同她下过跳棋。每次我赢了棋,她就满腹委屈不高兴,就像是一个小姑娘!”
  “她本来就是一个小姑娘嘛,”克拉芙迪娅答道,“你们可能不相信,有一次吃午饭时,大家有说有笑说了许多笑话,而她听着听着,然后问我说:你说,克拉娃,孩子是从哪里来的?她才16岁,不会比这大。”
  “胡说,”阿尔焦姆得意地冷笑道,他笑得恬不知耻,令人憎恶,柯几乎想揍死他——如果他再说出什么下流话的话,“胡说。我同她睡过觉,开始她尖声喊叫,一会儿就习惯了。”
  “住口,”突然,红脸大公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他沉思地咬着大块的蜜糖饼干,在地板上掉下一层饼干渣,“你撒谎,想让我满意,可是我不需要你的谎言!她是个天真纯洁的少女。克拉娃说得对,她一直到死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而且我也爱过她,照自己的方式,粗鲁,不专一,但是爱过。所以我请你不要庸俗下流。”
  “我是开玩笑的,”阿尔焦姆马上承认道,“谁没有过啊。”
  “我就没有,”沃尔夫冈说,“文明的人都没有。”
  柯的目光落到少女的脚趾上。她的脚趾多么小,多么整齐,大脚趾上有一块不大的伤疤——脚曾经被割破过,现在就永远……永远。”
  “于是您就把她杀死了。”柯小声地说。
  “一切并不是这么简单!”大公粗暴地打断她说,“你不要看得过于简单。她阻挠了我们的行动。因此她应该消失,这是政治需要。”
  “是什么需要啊,竟然要杀死一个小姑娘……”柯完全忘记了她也正处于与克拉伦斯一样的境地。
  但是大公对这一点记得很清楚。
  “克拉伦斯太愚蠢,”他说,“她自己暴露了,她承认她是冒名顶替来的,你不知道,我们为这次行动投入了多大的人力物力。事情就是这样一一讨厌!”大公的的确确心情不佳,“她得到了应得的下场。她应该庆幸进了这么好的陈列室,她本可以被扔进污水坑去的。”
  “您带我到这里来,是为了恐吓我吗?”柯问道。
  大公装作没有听清她的话的样子,继续慢吞吞地柔声说道:“你瞧,我把她的皮肤保持得多么好,多么新鲜!希特勒的刽子手们只会用人皮做灯罩和钱包。但是我从来不去做日用消费品,我把制作动物标本视为一门高雅艺术。为了处理她的皮肤和头发,我废寝忘食地干了两个星期。呶,效果如何?”
  “真是天才!”一个侍从脱口说道。
  “惟有眼睛,不得不另外定做。眼球是我用白色大理石做的,瞳孔是用蓝宝石做的。难道做得不好吗?”
  克拉伦斯那双生动逼真的眼睛看着柯,而柯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之中,连哭都哭不出来。
  而周围的几个人——克拉娃压根不想高兴,侍卫长已经看过多次,甚至连阿尔焦姆也对一切都习以为常——却都拍手表示欣喜,仿佛是在温布尔登网球赛上,为沃尔夫冈大公一记漂亮的扣杀而欢呼喝采。
  “让我出去!”柯叫道,“我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大乌鸦突然从大公的肩上飞起来,使劲拍打着翅膀飞向暗处。
  “唉呀,真惨,惨不忍睹!”沃尔夫冈·久·沃尔夫评论道,“不过我应该对我们新娘子的这种反应有所准备。她太激动了,她爱上了我侄子,她渴望着跟他进入洞房。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她盼望着同多年前抛弃了她的爸爸相见!现在我们各回各的卧舱,准备参加婚礼,过一个盛大、真挚、吉祥的节日!两小时之后,我们在飞船正厅恭俟各位。迟到者将被毫不留情地开膛剖肚,我说完了。而你,薇罗尼卡,再回头看看克拉伦斯,你同她长得很像,不是吗?”
《卷入火星谋杀案》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九章
  柯在舱室内等候黑皮苍蝇,她觉得苍蝇比先前显得更加纤细、柔弱、忧郁。
  “您的伤口怎么样了?”她看着姑娘问道,她那对鼓凸的眼睛,像蜻蜓眼似地分成无数的复眼,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特别繁丽的色彩。
  苍蝇截住柯的目光,向她指出:
  “正是我的目光让他感到奇特。而我则相信了他的爱情,当我的群体飞往温暖地带去后,我留在了他的身边。现在我的退路被堵死了,切断了。”
  “那你在自己的同类中会感到幸福吗?”柯问道。
  “不,绝对不会!”苍蝇答道,“我摆脱了不曾开化的昆虫世界。就算我再差,但是我毕竟在我又爱又恨的人身边。”
  “您还爱着沃尔夫冈先生吗?”
  “我恨他,但是我不能割舍我的第一次爱情。”苍蝇承认。
  她嘴上说着,一手从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本处方笺,用一根指尖在上面写道:
  “局长转告:地球希望您会完成自己的职责。”
  女大夫把处方笺递给柯,柯从镜子前的搁板上拿起一根别针,在重新变白的纸上划道:
  “我不欠任何人任何东西。”
  字迹在纸上存留了几秒钟,等到又变白消失,苍蝇在白纸上写道:
  “米洛达尔局长希望你记住清白无辜的阿尔焦姆极其痛苦的死亡,记住你的朋友薇罗尼卡的悲伤,以及儿童岛的荣誉。”
  “最后一点完全多余。”柯大声说道,让苍蝇吓得眼睛睁大了两倍,露出白大褂之外的翅膀直颤抖。
  “别忘了有人在监听我们,”苍蝇写道,“局长正在多方寻找你的父母。你尽管出嫁好了,什么也别怕——局长的心思就在你们的婚床边过夜。万一有事——你就尖叫!未婚夫不敢碰你。这时大夫会帮助你。”
  “您会帮助我吗?”柯问道。
  “你可以信赖我。”苍蝇谦逊地回答。
  “克拉伦斯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杀死她?”柯写道。
  “她是马戏团的柔软体操演员。他们想利用她达到那个目标,就跟利用你一样。但是久·库夫里耶教授识破了他们的阴谋,他们就暗中安排了一起不幸事件杀死了克拉伦斯,以免她揭发他们。”
  “怎么能把人体标本保存在标本室里呢?”
  “关于标本的事我一点也不清楚。我从来未听说过标本室,”苍蝇写出了回答,“见面时你把这件事情向上级汇报。”
  “你的伤口愈合了,”大夫大声说道,“所以,你不再需要我了。”
  “可是我非常激动,大夫,”柯说道,她的嗓音发颤,“我请您给我一些镇静药。”
  “晚饭前服两片。”女大夫说着把一包药片放到柯的床头柜上。同时在自己的处方笺上写道:
  “请在未婚夫的牛奶杯中放上两片,他将会像苍蝇冬眠一样睡过去。”
  柯赞赏女大夫的幽默,真诚地说道:
  “您简直想象不到我多么感激您,现在我所有的害怕都过去了。”
  苍蝇随着一阵嗡嗡细声出了房间。
  由于柯知道了这套婚纱是为不幸的克拉伦斯制作的,而且染上了她的血迹,柯就穿着早餐时穿的那条连衣裙去赴自己的第一次婚礼。显然,在“圣苏西”号上,符合她的身材的裙子很有限。不错,舔得溜光的克拉娃和两个散发着肉豆浆和香子兰香味的摄影模特,不知从什么地方给自己弄来了真正考究的服饰,但是柯并不嫉妒她们,因为,尽管自己年纪很轻,却拥有敏锐而清醒的限光,而且这眼光让她确信,她的美貌、优雅、气质、教养,以及其他一些女性优点都超过飞船上的其他姑娘。姑娘们装出对此不理解的样子,而大公本人曾当场表达了自己对柯的喜爱,他说:
  “真可惜,你不是甜妞。不过不要紧,婚礼之后我们互相熟悉。”
  “圣苏西”号的全体居民都集合到大厅的水晶吊架下,当然,不包括乘务员和警卫人员。在来宾当中,柯看见了勃拉斯大尉,朝他挥了挥手。他向她敬了个军礼,对她咧开嘴笑了。
  “你比前些时候漂亮多了。”他说。
  桌子被搬走了。大公平日的坐椅腿下,垫上了几本厚厚的领航书。因此,大公在成群的下属簇拥中就显得高高在上。
  柯与“未婚夫”并肩而立,他穿着燕尾服,脖子上扎着蝴蝶结,身上散发着浓浓的甜味。
  “你要当心点,”他挽起她的手走向大公的宝座时,柯说道,“别让大公一口把你吞掉。”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未婚夫”小声答道。
  “你身上的甜味儿太重了,有可能得宠。”
  “我对此正求之不得。”年轻人恬不知耻地说。
  “他不是你的亲叔叔吗?”
  “他是我的叔叔,就像我是你的自行车一样,”“未婚夫”神秘莫测地说,“我是为他打工的。”
  “那他们是怎么把你改造成儿童岛的阿尔焦姆的呢?他们给你做了整形手术吗?”
  “什么呀!你说些什么?干吗要做手术呀?”
  柯猛然醒悟过来,她过于大意,不小心说漏了嘴,太危险了。
  “我是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她马上说。但是“未婚夫”的眼光变得冷酷凶狠。
  大公拍了一下肥胖松软的手掌。
  “我亲爱的甜点、蜜糖、樱桃们!让我们尽快举行完婚礼,好举行宴会。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打破所有的清规戒律更令人愉快呢。光荣属于通奸者!光荣属于馋嘴人!”
  柯迎着他那老谋深算,一瞬间变得模糊不清的目光。这目光很会缠人,仿佛大公已经在心里用热乎乎的糖稀浇遍她的全身,把她做成了又一个冰糖人儿。
  “纸,拿纸来!”他喊道,“你们怎么这么磨蹭!”
  侍卫长递给他一个文件夹。他在驼鹿皮裤子上摊开文件夹,裤于紧裹着滚圆的大腿。
  “这两个年轻人是我从万恶的地球监狱中拯救出来的,根据他们的意愿,我决定以上天和人间赋予我的权力赐给他们幸福。所以,我允许你们在我的‘圣苏西’号飞船上结婚。同时请注意,婚礼上有我的许多侍从和本船的军官光临,所以这次婚礼将被宇宙间任何一家公证事务所承认,年轻人,如果你们中有谁失望反侮放弃在这里许下的诺言,那么他最好是可耻地死去,把自己的全部财产留给配偶,听清楚了吗?”
  柯耸了耸肩膀。这番言语同此时此景完全不相称,但是她也不去听。在银色的小手提包里,有瓦涅萨给的一个小药瓶。女大夫自己从隔壁的大厅爬上了天花板,停在门框上,白大褂像门帘似地垂着。
  “我亲爱的子民,我的干侄子,在地球上曾经一度化名阿尔焦姆·杰尔一阿科皮扬,可是根据我们的文件,他事实上名叫阿尔杜尔·久·格罗西,你同意娶薇罗尼卡·久·库夫里耶为妻吗?”
  “我同意。”“未婚夫”像在阅兵式上一样响亮地回答。他扣住柯的手指,把她拉到自己跟前。照相机一阵闪光。
  你们照吧,照吧,柯心里想,留下的纪念照片越多,越容易证明我不是薇罗尼卡·久·库夫里耶,因此我的婚姻无效。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我匆匆忙忙地结婚比我们班的其他姑娘都早。诚然,这在事实上预兆着什么,我并不想尝试……但是许多人都会羡慕死了。可不是吗——我逃出了令人诅咒的库西岛,摆脱了阿尔托宁太太和她的那群教员,乘上了真正的豪华宇宙飞船,见识了一个真正的暴君,而你的第一个丈夫是你不仅在岛上,而且在杂志插页上见过的最帅的小伙子之一。
  “你倒是说话呀!”大公叫道。
  “说什么?”柯惊讶地问。
  “我问的是:你同意把自己今后的生活同阿尔杜尔·久·格罗西联系在一起吗?”
  “您问谁呀?”柯尽量装傻。
  “我在问你,白痴,问你,薇罗尼卡·久·库夫里耶。”
  “我,薇罗尼卡·久·库夫里耶,”柯尽量清晰响亮地说,“同意把自己的手和心都交给阿尔焦姆·杰尔一阿科皮扬。只是我尚未成年,因此我没有把握,我们的程序是否合法。”
  柯非常清楚,这些话对于强盗们不起作用。但是她想戏弄他们一下。
  “我的甜心,”沃尔夫冈大公激动地叫道,“你多走运哪!我的法律学家们为你们准备好了想要的文件。”
  他向旁边伸出一只手,侍从长把一卷黄纸放到元首肥胖的手中。大公展开纸,不掩微笑地念道:
  “证明书
  兹证明薇罗尼卡·久·库夫里耶,女,生于2170年10月30日,即17年零3个月之前。从现在开始,已经成年。完全有权同心爱的男人同床共寝,生儿育女,做流产或者堕胎,如果她愿意的话。
  签字:沃尔夫冈·久·沃尔夫大公,斯雷布斯元首。
  医务证明:瓦涅萨·久·因赛克李达大夫。”
  大公转过身说:“我们敬爱的大夫在哪里呢?”
  “我在这里。”女大夫在天花板上细声细气地答道。
  “你确认一下,我的小虫,文件合法吗?”
  “我确认。”女大夫说着从天花板爬到出口。
  “那么,薇罗尼卡,今天夜里,你就同我的侄子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只是别把他折磨死,他对我们还有用处。”
  说罢,大公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大厅里的人都顺着他的腔调大笑起来。近臣们放声开怀地笑着,努力让大会发现,他们被他说的笑话逗得多么高兴,而摄影模特和那些甜妞们只是强装笑脸,因为她们怕得要命,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大公又多了一个甜蜜的情妇——薇罗尼卡·久·库夫里耶。
  柯接过成年证明书,礼貌地向大公鞠了一躬。
  “现在,宴会开始,甜蜜愉快的宴会,先生们!”沃尔夫冈·久·沃尔夫大公叫道,“要不然,我会因为怜悯自己而绷裂,或者饿得干瘪。”
  厅门敞开,仆人们推进带滑轮的长条桌。桌子上都摆上了盘子、煎锅、平底锅和汤盘——这是庆祝薇罗尼卡·久·库夫里耶不知同什么人结婚的宴会。要知道如果这个阿尔焦姆不是阿尔焦姆,那么不能排除阿尔杜尔·久·格罗西这个名字也是假冒的。
  在婚宴高潮中,沃尔夫冈大公一个人吃掉的一只蛋糕,足有汽车轮子一般大。他俯在坐在他右边的柯的耳朵上小声说着,嘴中的奶渣喷溅到她的左肩上:
  “你看我现在做什么,不过你别吭声。”
  红脸大公不停地吃着蛋糕,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趁坐在他左边的阿尔杜尔·久·格罗西被摄影模特勾魂夺魄的微笑所吸引转过身去的时候,他从瓶子里往年轻新郎的高脚酒杯里倒进了几个小粒。
  “现在,”他说道,“你的丈夫一沾枕头,就会呼呼大睡。所以你可以放心睡觉,不用尖叫,不必打破我们这艘飞船的平静了。”
  “谢谢。”柯说着,在小包里摸到大夫给她的药片。
  阿尔杜尔·久·格罗西举起高脚杯,望着摄影模特紫罗兰色的眼睛,而那位模特则隔着桌子朝他叫道:
  “干杯,我的小心肝!”
  沃尔夫冈一心一意地吃蛋糕。这时,柯看见女医生在天花板上面爬动,坐在下面的人几乎看不出来,况且也没有谁想起来要看看天花板。当她爬到对着阿尔杜尔头顶的位置时,她对准他的高脚杯抛下三粒药片。杯中的葡萄酒冒起一串泡。
  未婚夫端起高脚杯,为女演员克拉娃的健康干了一杯。克拉娃的脸颊上残留着她不敢洗去的蜂蜜。
  “我决定亲自保护你,”苍蝇顺着天花板爬到柯的头顶上方,嗡嗡地说,“你的贞操有保障了。”
  喝干杯中酒,未婚夫皱了皱眉头(可能药片有苦味),看了柯一眼。
  “请你今天不要尖叫,”他亲昵地请求道,他的眼神浑浊朦胧,“我早就梦想着占有你了。”
  “办不到,坏蛋,”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说,“你还在去年就答应过娶我的。”
  柯惊奇地转过身来,看见一位体态丰满匀称穿着朴素的服务员装的姑娘。这位女子拿过阿尔杜尔的空酒杯,在他的背后又给他倒满了一杯,却没有放到桌子上,而是往杯子里倒了一些粉末。
  “你将在我的舱里错过整个新婚之夜。”女服务员咬牙切齿地小声说。
  柯装出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任何可疑之处的样子。但是,在吃最后一道甜点时,未婚夫舌头麻本结结巴巴,他,看来,有点过量了,她自己到卧舱去。
  “我们走——吧。”“未婚夫”同意了。
  他想亲吻自己年轻的妻子,但是身不由己一个闪失,吻到了沃尔夫冈大公的肩膀上。
  “开始行动吧,”大公满意地说道,“你可以睡个好觉。你需要帮助吗?”
  “如果有事情,”柯答道,“我会叫您的。”
  大公开心地笑起来,继续吃他的蛋糕。
  柯扶着“未婚夫”从桌子边站起来。
  两个年轻人在轻薄的玩笑起哄和醉醺醺的大呼小叫中离开了大厅。
  他们走过女服务员的身边时,服务员用憎恨的眼神盯着柯。
  “您别担心,”柯对着醋意大发的服务员说,“他快睡觉了。”
  “谁,对不起,会睡着啊?”阿尔杜尔·久·格罗西问道,“我现在立即就夺走你的贞操——我们睡觉——觉,好吗?”
  他们走上走廊。一个仆人在前面带路,指引他们进入洞房,他开开门,帮着柯把“未婚夫”扶到床边。
  “您可以走了。”柯勇敢地说。
  门刚在仆人身后关上,年轻的丈夫便沉沉地倒在床上,鼾声大作,柯没有办法,只好在梳洗之后把他拖进浴室。
  真的,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她将沉重的沙发椅堵到浴室门口,连衣服都不脱就躺下睡觉……
  直到天亮,并没有人来骚扰她。
《卷入火星谋杀案》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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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早晨柯去吃早饭时,阿尔杜尔·久·格罗西仍然昏睡不醒。在餐桌上,柯的表情和气喜人,丝毫看不出夜间有什么事情让她伤心难过。当“圣苏西”号飞船白天在火星上降落时,他还在熟睡。根据沃尔夫冈大公的担保,薇罗尼卡该同自己的父亲见面了。
  因此,沃尔夫冈亲自同年轻的新娘临时进行了谈话教育。他一面吃果酱,一面对柯提起关于卡尔松的古老传说的连环画,卡尔松是一个住在房顶上靠吃果酱为生的小男孩。他向自己的朋友乞讨成瓶的果酱,一打一打地吃光。
  “果酱,”久·沃尔夫说道,“一定得是家里做的。你应当体会得到,一个一个浆果从女人们的手指上经过——细长的手指上沾满甜甜的果汁,好看极了,每一个浆果在放进沸腾的糖水之前,都经过她们的手指抚摩。顺便说一句,我夜里救了你,你应该对我说声谢谢。”
  “谢谢。”柯简短地说,没有提及其他细节。
  “他好像早就睡着了,”沃尔夫冈明察秋毫地说,“也许,你又补加了点什么?”
  柯耸了耸肩膀。
  沃尔夫冈的办公室布置得像个老式的酒窖,两边各有一排架子,架子上摆满了罐子、瓶子、袋子、盒子,装着果酱、果汁、胡桃、糖果及其他的食品,全都是些跟处理正常的公国政务完全不相干的东西。
  沃尔夫冈自己用汤匙舀了一勺果酱送进嘴里,嘴唇微微噘起。如果他在这个事件中不是个凶残的杀人犯的话,他完全称得上是一位非凡的、心肠和善的、最讨人喜欢的角色。
  “连我都不知道,”他舔着汤匙说,“现在该怎么称呼你,是薇罗尼卡·久·库夫里耶呢,还是久·格罗西太太?”
  “这对我的爸爸有影响吗?”
  “也许,也许……你不记得他了吧?”
  “未必,您知道,当时在纽约的污水箱找到我的时候,我才两岁多一点,我哭着闹着要从里面爬出来。”
  “现在别说!如果每一个小姑娘都来破坏我的食欲,那还了得!别以为我吃甜食是因为我傻。我之所以吃甜食,是因为我的新陈代谢不正常。我的肌体要求保持糖的含量,要不然我的大脑一缺糖,我就会犯糊涂,糊涂得厉害。有一次我有一个星期没有糖吃,我就搞不明白二加二是几。不过我相当聪明,你看我把日常需求变成了一个永久性的爱情节日。有一次,我把马林果汁抹到一个不听话的女人身上,把她放到黄蜂窝旁边。你要是看见她临死之前肿成什么样子就好了!其实,我在说什么呀?”
  柯忍住恶心,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请求道:
  “我很快就要见到父亲了。也许,能告诉我您是怎么找到他的?”
  “问题是我的确爱我那生性放荡的侄子,阿尔杜尔是个游手好闲的人,所以我想让他幸福。给他娶一个富有的新娘,让他逐渐变得老成稳重。想要点果酱吗,乖孩子?”
  “不,谢谢。”
  “我从来没有遭到任何人的拒绝。”
  “可是您叫我来并不是为了陪着您一起吃果酱吧?”
  “我的心思是神秘莫测的。我的举止不合逻辑,我的决定往往导致悲剧。你真地爱上我的侄子了吗?”
  “我在儿童岛的时候曾经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现在……我不知道。”
  “我很高兴,你至少没有对我说假话。所有的人都对我撒谎,有的人是有所图,有的人是害怕,他让你觉得有什么不同吗?”
  “问题不在这里。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似乎我的阿尔焦姆被暗中调换了……您的阿尔杜尔甚至不知道阿尔焦姆知道的一些简单的事情。这怎么解释呢?”
  柯太轻信了。但是大公却并不准备答复。
  “不可以这样说合法丈夫。”他说着遗憾地放下果酱瓶。他咳嗽了一声,酒窖深处闪出了柯见过的女服务员,她送来了一大杯冒着热汽的黑咖啡。咖啡的味道好得出奇。儿童岛上的咖啡很淡,没有咖啡因,因为阿尔托宁太太认为,孩子们喝真正的咖啡会过度兴奋。
  柯也想喝这种香气袭人的饮料,但是却没有人想到这一点。而且,女服务员看她的眼神,就像是一条还不太知道怎样更准地用自己的毒牙咬住从面前跑过的跳鼠的斑蝰蛇。
  “合法丈夫是上帝——也就是我赐给你的,”沃尔夫冈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说道,“他就像命运。我惟一能帮助你的,就是在你尚未同爸爸团聚之前,使他同你保持距离。”
  “谢谢,”柯说,“我甚至没有料到您会这样关心我。”
  大公挠了挠紧箍在肚皮上的雪青色袍子。
  “我对你将坦诚相待,有什么说什么,”他答道,“对姑娘小伙子们坦诚相待一般都能得到回报。我喜欢你。如果让你成为我最甜的姑娘,你怎么看?”
  “这是什么意思?”其实柯猜到了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宁可把自己表现得智力不足,反应迟钝。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大公笑起来,“别失望,许多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他们过后都感谢我。”
  “那我爸爸呢?我爸爸会不满意的。”她不再谈及丈夫。十分清楚,他是大公手中的一个卒子。
  “你是成年人,有夫之妇,”大公说,“你爸爸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他会赞同你的个人生活。否则,我们……否则,我们向法院起诉他!”这个答案让大公开心了一阵,“久·库夫里耶教授,鱼类学家兼集邮家,同沃尔夫冈·久·沃尔夫大公就他的女儿久·格罗西太太的道德水平打官司。你想象得到吗?”
  “我爸爸是教授吗?”
  “是教授,是教授……他的身体弱得出奇。因此必须保护他,而且他越晚知道他的女儿已经出嫁,对他的健康越好!”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撒谎。”
  “原因是,”大公解释道,“你的父亲是一个形迹可疑而且多疑的下流胚,他有一次差点没从我手里得到女儿,现在喝凉水也要吹一吹。他以为我,一个一大把年纪的大公,能当骗子骗人!多么卑鄙!”
  大公心里难过,把粉红色的胖乎乎的手背在背后,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那么发生了什么事吗?”柯问道,她很遗憾猜到了会得到什么回答。
  “我们犯了个错误,”大公激动地高声说,“那有什么,每个人都会犯错误的!我找到了一个小姑娘,她叫克拉伦斯,我们真诚地,我再说一遍——是一片至诚想做件好事,想送给这个坏蛋失去的女儿!”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柯马上联想到装着一对蓝宝石眼珠的少女人体标本。
  “原来是文件出了点差错,教授起了一些疑心,他盘问了这个傻乎乎的柔软体操演员,她一问就招了,承认她不是他的女儿,而是应我的请求冒充的。教授一听就大光其火!他想到警察局去!他向我和阿尔杜尔提出刑事诉讼……”说到这儿,大公停顿了一会,用一只手遮住眼睛,呜呜咽咽地说道:“只好把姑娘除掉……我不能允许自己被揭发。”
  “这么着过去了不就完了吗?”柯说,“干吗杀死她呀?”
  “她捅了漏子,她给我惹了麻烦,”大公断然说,“捅了漏子就应该受到惩罚。我希望,你会记住这一点。”
  “既然我的爸爸这么不通情理,您为什么还要为他寻找女儿呢?”
  “偶然,”大公摆摆手说,“纯属偶然,阿尔杜尔遇见了你,爱上了你,娶了你……生活就是这样。”
  “找来找去,我就是教授的女儿?”
  “这一次没有掺假,纯正稳妥,无懈可击。我们找到了真正的文件。你可以舞蹈欢呼,庆幸找到了自己的爸爸!”
  大公的脸上重新换上了感动至极的表情。
  “这么多事情您都是怎么办到的?”柯问道,“我的父亲不会相信您的。”
  “这一次我们有你的遗传卡。我们从儿童岛上拿到的。我们在那里有自己的人。”
  “遗传卡?”
  “遗传是不可能编造的。如果把你的遗传卡同你父母的遗传卡一对照,就可以胸有成竹地说,谁是谁的女儿,谁是谁的妈妈。不过,反正你得努力做个乖女儿。我们费了老大的劲,才让他同意重新同我们见面。他承认不承认你,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的表现如何。”
  “我多么想相信您啊,大公!”柯脱口说道。
  “那就相信吧,尽管相信好了!”
  “你们需要库夫里耶教授的什么?”柯问道,她知道不该问这个问题,“他的钱?他的房子?或者这其中隐藏着又一个更加复杂更加不祥的阴谋?”
  “住嘴!”
  “为什么我应该成为你们手中的玩具呢?要知道一旦你们把玩具玩够了,就会随手扔掉!”
  “我不能容忍别人跟我犟嘴!”沃尔夫冈扯着嗓子喊道,把手中的杯子连同半杯滚烫的咖啡砸到柯的脚下。杯子摔碎了,滚热的咖啡溅到姑娘的鞋上和踝骨上,又烫又疼,粘乎乎地极不舒服,因为咖啡加了糖,就像糖浆一样。
  柯跳了起来——但是已经迟了。
  大公温和地笑了。随即他突然止住笑,说道:
  “你会听我的话吗?”
  “不!”柯答道,离开房间扬长而去。
  大公没有跟着她。显然,她的举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怎么?”他在后面叫道,“你怎么敢?回来!”
  但是柯已经在走廊上了。
  身后传来狗熊沉重的脚步和怒吼。
  柯跑向自己的卧舱。未必会有谁来帮助她,除了自己——苍蝇不能算,一个巴掌就能把她拍扁。
  柯在沃尔夫冈·久·沃尔夫追上她之前一秒钟跑进卧舱反锁上了门。她插上老式但是牢靠的门插销,而飞船的主人开始在门外用脚踹,用拳头捶,可能也用头撞。
  从她隔着门听到的喊叫声判断,显然,门外聚集着大公的全体乘务员和侍从。
  “注意,”内部通信广播道,“‘圣苏西’号飞船正在马尔斯维利亚航天港降落。请本船全体旅客坐在自己舱中的座位上扣上安全带,以免在突然制动时受伤。”
  与此同时,敲门声戛然停止,喊叫声也平息下来——以大公为首的一群人都分别各归各位。看来,大公没有因为自己同这个不听话的小姑娘的冲突而取消降落计划。
  很快飞船开始突然制动,而柯躺在铺上闭上眼睛——她在没有重力补偿设备的老式飞船降落时总是感到难受。看来,“圣苏西”比它的外表还要陈旧。
  接地震动,飞船停机,终于到了。飞船平安抵达火星。
  “欢迎光临火星,”广播中说道,“各位旅客,尊敬的先生们女士们,现在可以解下安全带恢复正常了。火星上的游览和愉快的休息等候着我们。”
《卷入火星谋杀案》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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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一章
  啊,火星,这就是火星!
  很久以来,你就是遍地发红,荒无人烟吗?在众多幻想作家的笔下,你的沙土地上没有水源,没有空气,到处横冲直撞的都是怪模怪样神秘吓人的红皮肤居民。很久以来,全地球都为火星上不仅没有智慧生命,而且没有任何生命而痛苦失望!
  昨天,作家和电影导演们还以这种生活成功地吓唬地球人,而今天失望的叹息遍及我们的星球:我们的火星兄弟原来既无空气又无水源!
  不过,火星并没有长久地成为银河系中无依无靠的灰姑娘。已经发现,火星上重力减轻对老年人很有益处,始建于19世纪下半叶的巨大透明的圆顶罩下,可以形成理想的气候——既有热带气候,也有温带气候。火卫一上的人造星体把遥远的阳光反射下来,将一个个小湖照得暖融融的。
  起先能到火星上来的只有富有的领退休金的人,因此那里安静平和。很快就招来了火星天国的建筑师和建设者,他们也就不想返回喧嚣吵闹而且污染越来越严重的地球。再往后,随着火星地下海的开发利用,园艺家和养蜂人来了,火星成了太阳系的粮仓,是那些愿意而且也能吃生态不育食品的人的粮仓。
  有些火星圆棚专门用于接待其他星球来的旅游者和度假者。在规矩持重的火星居民眼里,他们就是道德败坏的根源。通常谈起他们都是不屑一顾的口气,在他们身上挑出来的毛病,比他们实际上拥有的毛病还多。不过,事实上,火星需要这些“道德败坏的根源”,在他们身上有利可图:飞上火星并在干净的蓝湖岸边往豪华单间,享用拌鲜奶油的麝香草莓,消费不菲,这些钱可以让火星上领养老金的人过得更好些。
  “圣苏西”来到火星,属非正式访问,降落在“巴拉岱兹一斯莫乌克”圆棚的地下通道旁边。沃尔夫冈的随从们都打算把自己的钱花在赌博上。另一些人热衷于在充气水中洗热水澡,其余的人想去游览不久前刚刚培育起来的热带丛林,林中的动植物,包括咬人的蛇,全部都是真的。
  待飞船在指定位置停稳之后,柯坐起来走向门口。门上正响着咯咯吱吱的声音。
  “我警告你们,”柯说,“我会反抗的。我不会活着让你们得手。”
  门又一次被敲响,听声音不像是大公。
  柯冒险打开门。门外空无一人。柯往外面望了一眼,差一点没害怕得晕过去:有人小心地碰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柯坐到地板上才明白,是上面,黑皮肤苍蝇在天花板上抱歉地看着她。
  “请原谅,”她小声地说,“我转告你别做蠢事,不要反抗。今天一切都会解决。我们的仇人约定会见你的父亲。”
  “这位父亲是薇罗……”但是柯当即打住话头,看来,尚不清楚什么事能让女大夫知道,什么事不能让她知道。
  “委屈一下吧。”苍蝇小声答道,很快地从天花板上爬回自己的卧舱。
  柯还没来得及关上舱门,她的“丈夫”就出现在走廊上。他无精打采,眼神朦胧,脚步踉跄。
  “你好,夫人,”他忧郁地说,“我昨天喝多了,没能让你见识什么叫经验老到。不过你别担心,今天一定补上。”
  阿尔杜尔以这番表白确立自己是真正男人的身分之后说道:
  “大公不想看见你,他恨不得掐死你,就像狼见了兔子一样。多半是你同我两个人一起去见你的爸爸。一切都要像是亲亲密密的一家人一样。你快穿上裙子,简单点,但是要有品味有风度。那边的衣柜里还有克拉伦斯留下的服装。”
  “我不想穿克拉伦斯的连衣裙。”
  “那你就会重蹈克拉伦斯的覆辙,要完蛋的。”“丈夫”殷勤地答道。
  “现在我看着你就想,”柯说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谁是比父母亲还亲,比出生地还亲的人呢?”
  “谁?”阿尔杜尔一时反应不上来。
  “丈夫,”柯答道,“丈夫是最近最亲的人。昨天我嫁给了你,我就不说你夜间表现如何了,醉得像头猪。但是今天,你不为我们见面而高兴不说,反倒用死亡来威胁我!”
  “噢,不……”这突如其来的谴责让阿尔杜尔不知所措,“我,一般说来,你自己清楚,对你没有任何意见。但是职责首先……”
  “什么职责,我亲爱的?”柯问道,“你只能为我们的爱情效力。”
  “这是当然,这不用说……总之,穿好衣服,出门下船去吧。”
  “那就给我做一件与我的身分相称的裙子。”
  “我到哪里去弄啊?”
  “飞船上有许多人无所事事,让其中的一个给我借一条裙子去,不过要朴素一点的。”
  “但是他们不听我指挥呀!”
  柯没发现,沃尔夫冈本人不知什么时候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就站在十步远的地方,听见了“小两口”谈话的最后几句。他的背后跟着一名侍从和两个大力士。
  “呃,这样吧,卫士,去命令我的甜妞们把自己最朴素的连衣裙拿到这里来。我给你3分钟的时间,把这些衣服没收充公。还有你,”他对柯说,“挑一件穿上,还得5分钟。然后,在门口等着你。耽搁一分钟——重重处罚,耽搁两分钟死路一条!听见了吗?”
  柯后退一步,随手关上门。
  她把自己锁进狭窄的淋浴间,听到有人敲门,就叫道:“都放到床铺上!”
  再没有人来打扰她。
  等柯从淋浴间出来,她发觉床铺上小山一样堆着连衣裙、超短裙、裤子、翻领衬衫、胸衣,以及其他一些服饰。这些东西都是乖乖地陪着沃尔夫冈大公旅行的那半打女演员和摄影模特的。
  柯最终挑中了身高两米的卡罗莉娜·万·斯帕斯的裙子,这条裙子穿在卡罗莉娜身上犹如一块遮羞布,而这种短一些的标准的运动式裙子非常适合柯。衬衫比较容易挑,鞋子一下子就找到了合脚的。
  5分钟后柯已经穿戴停当,可以出门了。她对挤在走廊里的裸体美人们说:
  “你们可以拿走你们的衣服了,我的甜心们。”
  美人们一个个牙齿咬得咯咯响,但是都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因为几位大力士拿着鞭子,就站在她们的身后,随时可以抽打她们赤裸的臀部。她们挤进卧舱,叫着吵着抓着,抢回自己的财物,而柯已经走到了飞船出口。在外面等她的不仅有“丈夫”,还有沃尔夫冈大公。大公对柯相当满意,他以自己一贯虚伪的作派,高声地说出了自己的满意:
  “你真是我的甜心,早知道这样,我应该自己把你娶过来!”
  “您来得及的,大公。”阿尔杜尔答道。看着大公的眼神,柯明白,接下来的这个夜晚,阿尔杜尔还得吃下安眠药呼呼大睡。
  他们经过一条狭窄的走廊走进航天港。就像通常欢迎所有的公爵一样,那里有一支小乐队在等候他们,还有一位当地的中层官员,他代表火星当局,并受当局的委托前来欢迎这批不速之客。
  “你注意听着,”大公专门对柯说,他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一步开外,“我从来不犯罪。我在世界上有良好的交际,邻近的星球和国家迎接我都派乐队。让他们在我背后嚼舌头去吧,说我是暴君,甚至,也许,是杀人凶手,比起来,我不够格,他们自己才是暴君才是杀人凶手。我们把尸体留在家里,放进柜子里……或者是陈列室里,都是旁人免进的地方。我们星球元首和国家元首有自己的游戏规则——这些规则你们用不着知道。”
  “谢谢,大公,”何说道,这时她觉得自己完全长大了,“谢谢你对我的启发,而且至今还让我活在世上。看来,我对您还有用处。”
  “我还要用你很长时间哩,”大公兴致勃勃地答道,“即使我把其他的人全都打发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你仍将是我的一块糖。”
  他开心地大笑起来。
  他们走过了航天港大厅。大厅十分宽敞,式样古老,一小群人其中有旅客,也有看热闹的。
  “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告诉我一点什么啊?”柯问道。
  “什么也不会告诉你,”她的丈夫答道,“过半个小时你自会知道一切。你提前知道的事情越多,对于你和我们的事业就越危险。重要的是你得自己严守口风,包括我们俩的关系。我是你的朋友,而不是丈夫。”
  “有两句话可以告诉她,”大公打断阿尔杜尔的话说道,“你可以知道,在你两岁的时候,有人把你从父亲的身边偷走,他们想拿你讹诈一大笔赎金。后来他们没有拿到赎金,就把你遗弃了。”
  “为什么没有赎回我呢?”柯问道。
  “就是说,你当时不值这么多钱。”大公挥挥手一边说,一边走向等在航天港出口处最大的一辆高级轿车。他的身后跟着一名侍从和两名大力士。
  阿尔杜尔·久·格罗西远远地站着,不急于上汽车。柯的心里万分激动,还用说吗,她旅途中的关键时刻马上就要到了。要知道她一直不清楚,为什么要偷走薇罗尼卡,什么人要杀死体育教师。
  一辆式样普通的小汽车停在他们身边,车中坐’着一个50来岁的人,身材瘦削,脸型略长,稀疏的头发朝两边分开,梳得很整齐,上唇上留着不大的黑胡子。
  那人按下仪表板上的一个键,朝向久·格罗西“夫妇”的两扇门打开了。
  “请你们上车,”车中人说道,“我相信,你们旅途一定愉快!”
  “你上吧。”阿尔杜尔帮着柯坐进汽车。
  “我很高兴看见你,薇罗尼卡,”目分头的男子说道,“但是我要把亲人的拥抱留待以后,路上要走几分钟,因此你们可以放松休息一下。”
  “谢谢,教授。”阿尔杜尔说。
  “我至今还记得,您曾经冒充克拉伦斯的未婚夫到我这里来过一次。今天,您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我是薇罗尼卡的朋友。”阿尔杜尔愉快地说,他踩了一下柯的脚。柯领会了他的暗示。
  “绝妙的巧合。”男子不满地嘟哝道。然后他就不再说话,开始在其他的汽车和轻便马车之间曲折超行,这些车辆挤满了笼罩在市区天幕下的中心街道。
  “薇罗尼卡,”阿尔杜尔说,即使如此冷淡的接待也很难让他吃惊,“迎接我们的是你的父亲,你的爸爸久·库夫里耶教授。”
  “我猜到了。”柯冷淡地回答。她明白,应该对这种不合亲情的接待表达不满,不过,教授头脑清醒冷静,并没有扑向新女儿把她抱在怀里,她同时对此也很高兴。
  “克拉伦斯身体怎么样?”教授突然问道。
  “我不知道,”阿尔杜尔几乎是立即接口答道,“她回地球去了,我再没有看见过她。恐怕谁也没有再见过她。我很惭愧,我上了她的当!”
  柯警觉起来。
  “真卑鄙!”教授激动地说道,“小小年纪居然冒名顶替别人,这种厚脸皮太让我震惊了!”
  “是怎么回事啊?”柯问道。这个时机太合适了。
  “怎么回事,你不知道问?”教授吃惊地问道,“我以为,告诉你了。去年,有一个小丫头来找我,说她就是我丢失的女儿薇罗尼卡。”
  “就是我。”柯插进来说。
  “也许是吧,”教授冷冷地答道,“这个骗子编造了一段令人心酸的历史,她如何漂泊流浪,如何辗转于保育院和别人的家庭之间,如何苦苦地寻找我和她的妈妈等等。我几乎相信了她,但是还是决定对她进行认亲盘问。要知道除了她说的话,我没有任何证据。当我稍稍对她施加了一点压力,她就放声大哭,承认是行骗。多么无耻……”
  教授无论如何都不能平静下来。阿尔杜尔只好提醒他正在驾车,关系到两位客人的性命。柯非常同情不幸的克拉伦斯,要是教授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
  “从那之后我就暗自发誓,”教授又开口说道,“如果再有一个新的所谓女儿来找我,我首先要检验所有的证件和化验单。然后我们才能进行关心体贴的谈话。你理解我的意思吗?”
  “这样不太礼貌,爸爸,”柯说道,她渐渐进入了薇罗尼卡的角色。她明白,现在一切都取决于她的表现。如果她同米洛达尔获胜,她就能为克拉伦斯报仇,“我对您一无所求。我只需要弄清楚,我住在一所条件非常好的教养院里,我在那里接受教育。但是当阿尔杜尔告诉我,一些好心人找到了我的爸爸对,我的内心翻江倒海似地变了。我以为,我自己将会幸福,同时也给另一个人带去欢乐。”
  柯不能说,她喜欢薇罗尼卡的父亲,但是她认为,有任何一个父亲也比没有父亲好。
  “只要一证明你是我的女儿,我会由衷地为见到你而高兴、”教授说道,“但是我暂时还没有任何证据。”
  “难道心灵没有给您提示吗,爸爸?”
  “没有,”父亲答道,“它又怎么能够给我提示呢,既然从你两岁起我就再没有看见过你?”
  “是什么人偷走了我?”
  “亲爱的,别胡说,”“丈夫”制止了柯,“要是我们知道是什么人做了这件事,干吗还要跑遍全宇宙到处去找你?”
  “正是这样。”教授干巴巴地说。
  说话之间,教授的小车经过了赌场、博物馆、图书馆、娱乐场和旅馆等风格各异的建筑群,开进了住宅区。住宅区内房屋鳞次栉比,既有有钱人的别墅,也有退休人员的单门独屋,房前有花园,屋后连菜园,阡陌交通,秩序并然,许多退休人员靠种植生态胡萝卜和芦笋为生。教授把车停在自己的房屋旁边,他的房子与其他退休人员的房子不同,带着明显的忧郁,其实是一座混凝土方块,临街的一面开着一排窗户,窗户上装着铁栅栏。房门开在二楼,门前有一架狭窄的铁梯。房子四周没有一棵草——石板铺成一溜平坦的灰色地面,围在上部架有铁刺网的栅栏中间。
  “这就是寒舍。”教授说着按了三下喇叭。
  喇叭响过之后,大门上方亮起了扫描灯在车身上扫了一遍,计算机识别出是房子主人的车,大门就缓缓地打开了。
  “您为什么不种些花草呢?”柯第一个钻出汽车,问道。
  “我痛恨植物,”教授老实地答道,“那些东西太不整齐,到处乱爬。地面应该平整,最好没有杂物。”
  “说得对。”阿尔杜尔巴结地微笑着说,教授的见解一点也不让他吃惊。
  “那您喜欢养猫吗?”柯又问。
  “所有的动物我都不能忍受,”教授答道,“我希望我的女儿像我。”
  “如果我是您的女儿,那么,我不像您。”柯说。
  “又是一次失望,”教授回答着率先走上楼梯,“在生活中,这不是第一次失望,也不是最后一次,我学会了做个哲学家。”
  一阵风刮过来,吹乱了他那稀疏灰白的头发,教授的背不宽,佝偻着,像一个凸起的小坟包。
  教授在他家的钢门面前停下来。
  “是我。”他对着门说道。
  门对他的声音没有反应。
  “开门!”教授命令道。门上亮起一盏红灯,然而还是没有打开。
  “这玩艺儿真见鬼!”教授叫道,不过他突然想起来,从口袋里掏出梳子把自己的头发梳整齐。直到这时,门才大发慈悲似地打开了。
  “它终于认出来了。”教授告诉两位同伴说。他第一个踏进门去拉开灯,因为窗户透进的光线太少,他请客人走进房间,房间里陈设简陋,中间放着一张没有铺桌布的桌子,桌子边有四五把椅子。
  “我就不招待你们了,”教授说道,“至少在我还没有弄清楚同你们的关系之前。好了,我们来谈正题。请你们坐下来说,让所谓的女儿先说吧。”
  “我什么都不知道,爸爸,”柯答道,“还是让阿尔杜尔说吧。”
  “您可以把这件事情当作一个传奇故事来听。”
  他把一个薄薄的蓝色文件夹放到面前的桌子上。
  “不过要简练些,”教授答道,“我很忙。我今天要研究毛里求斯恐龙,同时我还要口述几封信。因此请把你的传奇胡话缩短一些,三言两语就行。”
  “自从上次令人伤心的克拉伦斯事件之后……”阿尔杜尔开口说道。
  “不必再提克拉伦斯了。我想起这件事就深恶痛绝。”
  “我们继续寻找……”
  “住嘴!”柯插话说,“您原原本本从头说起,从我出生之后,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你想说,没有任何人对你说过任何事情吗?”教授吃惊地问道。
  “什么也没有说过。”
  “这群白痴!”教授生气地骂道,“为什么要隐瞒啊?”
  “我们不想对姑娘进行专门训练,”阿尔杜尔说,“最好是让一切顺其自然,因为这一次我们毫不怀疑。”
  “别说了!”
  教授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桌子里弹起了一杯汽水。教授也不让客人,自己喝了一口,接着说道:
  “15年前,当时我的妻子还在世,有几个混蛋偷走了我两岁的女儿薇罗尼卡,盗窃者索要100万赎金才肯把她送回来。我们当然没有这么一大笔钱——个普通教授和家庭妇女从哪里可以弄到这么多钱呢?因此,我们向警察局请求帮助。很遗憾,我们这里没有警察,只有一群十足的白痴。在最后关头,他们惊动了盗窃者,于是盗窃者连同我的女儿一起消失了。我的妻子很快病倒了,而且一病不起,因为她的肌体由于忧伤而极度衰弱,终于过世了。我也衰老了20岁,但是,我们的女儿却仍然没有下落。我不止一次在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找银河系警察局,找私家侦探……然而一直没有结果。我们的女儿依然杏无音信,我成了没有子女的孤寡老人……突然……去年我突然收到沃尔夫冈·久·沃尔夫大公的信,他通知我说,他以同罪恶和不公作斗争为目标,他好像从什么地方得知,我有个女儿从前曾经被人偷走,他希望把我的孩子送还给我。我,应该说,高兴极了,因为在我的房子里,我感到自己十分孤独。这些年来没有亲人没有亲情,真是度日如年,无聊之极。”
  那还用说,柯想道。你像一个孤独的骑士一样把自己禁锢起来——还会有什么人到你这里来作客?
  “我同意他们来,并且把克拉伦斯也带来。这样,按照沃尔夫冈大公的说法,从一所孤儿院里叫出了我的女儿。于是,他们就来了……”
  “犯了一个错误,”阿尔杜尔接过话头说,“一个致命的错误,这不是那个姑娘,一切都与克拉伦斯吻合,除了最主要的一点。”阿尔杜尔无可奈何地摊开手说道。
  “这是冒名顶替!你也参与了欺骗!”教授用干瘦的手指戳着阿尔杜尔的肩头喊道。
  “对于我们来说,这件事情也大大出乎意料!”阿尔杜尔拿不出有说服力的理由只好高声叫道,“我们决心向教授赎罪,又重新开始寻找。这不,现在您的女儿就站在您的面前。”
  “是啊,这回我们倒是应该相信了。”教授揶揄地说。他的口气让柯感到怀疑,他根本没有因为丢失的女儿被找回来而高兴。
  “把您的那几张纸拿出来,”阿尔杜尔精神焕发地说,“我们准备好了,向您出示薇罗尼卡的遗传卡。”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这一次又塞给我一个冒牌货的话,那么我这一辈子再也不同你们打交道了,我说完了!”
  “我们不怕把话挑明。除了书面证件之外,我们还有活着的证人。”阿尔杜尔小心地取下回形针,递给教授一张发黄的纸。
  柯紧张得好像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如果薇罗尼卡同这位教授也没有关系,又会是什么情景呢?到时候也会将她处死吗?不,她心里清楚,到时候杀死的将不是薇罗尼卡,而是一位叫柯的姑娘。薇罗尼卡本人此刻倒是安然无恙。
  久·库夫里耶教授把写有公式数据的那张纸放到一本翻开的书旁边,书上记满了各种数字。他埋下花白的头,对着那张纸研究了约有10来分钟。待他把那张纸从自己面前推开,似乎是要拒绝同求见人打交道,柯都要第三次死过去了。
  终于,他惊讶地说话了:“奇怪,血型完全相合。”
  “我早就知道了。”阿尔杜尔说,他眯起眼睛,像一只吃饱了的猫。
  “奇怪,太奇怪了……请你把孩子在教养院的特征报告给我看看。”
  “请看。”阿尔杜尔毫不掩饰,洋洋得意地说。
  他从文件夹中又抽出了一张事先准备好的纸,递给教授。比较的结果让教授大吃一惊,他看了柯一眼。
  “奇怪,”他说道,“不可能事先伪造,你们不可能知道我的证据的内容,你们没有钻进保险柜。没有进去过吧?”
  “没有人知道,您把自己的宝贝保存在什么地方。”阿尔杜尔肯定地回答说。
  柯看出来,阿尔杜尔的态度相当强硬,她相信薇罗尼卡这一回是真地找到了自己的生身父亲。
  有人在儿童岛上查清了姑娘的真实身世,然后又拐走了她,所以现在柯看清楚了,为什么会实施这一整套冒险行动:杀死阿尔焦姆,偷换未婚夫以及安排薇罗尼卡逃出儿童岛。这一切都同盗窃儿童岛档案馆的文件联系在一起——因为阿尔杜尔·久·格罗西夹子中的证据显然是从那里偷出来的。在岛上有人帮盗窃者的忙,现在只剩下一个秘密——沃尔夫冈·久·沃尔夫大公干吗需要这么做?毫无疑问,这一切都是由他主持策划的,而且,他去年就试图把克拉伦斯强加给教授当女儿,但是他失算了。他没有估计到教授会识破伪装。这一年来,大公精心组织寻找教授真正的女儿,而这一点他办到了。
  “好吧,”教授把几张纸放到一边说道,他看看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目光中流露出关切,然而却没有温情。
  “你长得有点像自己去世的母亲,她是因为你的失踪而伤心致死的。”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难道这是我的错吗?”
  教授没有听她说。他陡然站起身来,细铁腿椅被撞开,翻倒在水泥地上。
  “把所有的证明文件给我留下,”他吩咐道,“等我有空时还要好好看看,现在你可以走了。”
  “谁?”阿尔杜尔问道,一谁可以走了?”
  “当然是你啦,白痴,”教授恼怒地回答道,“我们需要你干吗?”
  “当然,当然,”久·格罗西先生附和道,一如果您不再需要我……”
  柯差一点没有抓住“丈夫”的衣襟——就算他是个坏蛋,是个骗子,到底还是个认识的人。而教授呢,冷冰冰的,如同一截刚出冰箱的香肠,像一条梳着头发的昆虫。
  “我走了,薇罗尼卡,”她的“丈夫”笑容灿烂地说道,“我过一会儿给你打电话。你也别忘了我,你知道的,我住在‘大陆’旅馆,6号房间。”
  这是他们共同的房间号码,这一点柯还没有忘记。
  “晚安,教授。”阿尔杜尔显然懂得礼貌又有教养,似乎昨天刚拿到了牛津大学的毕业证书。
  “请等一等,请等一等!”教授说道,“你忘了一件重要的小事情。”
  “我吗?忘记了什么?”
  “当然,你说过你有活着的证人。”
  “噢,对!”
  “难道你以为,我会满足于可能伪造的几张纸片吗?”
  “那还要怎样,那些纸片可是保存在您的保险柜里的!”
  “没有钻不进去的保险柜!”
  “那好吧。”阿尔杜尔叹了一口气说,连柯也从他的叹息中觉出了某种戏剧性的、正中下怀的预谋。还真让她请着了:阿尔杜尔正巴不得教授提出这个要求,而且也预料他会提出这个要求。
  “证人什么时候能到这里来?”教授问道,他那令人厌恶的口气听起来像个受了委屈的老小孩。
  “这取决于您,教授。”阿尔杜尔答道。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尊敬的久·库夫里耶先生,”阿尔杜尔说道,“我和沃尔夫冈大公希望所有的人都好。但是我们并不富裕,拿不出上百万的金钱去做善事。您知道从地球飞到火星一张单程票值多少钱吗?”
  “我想象不到!”
  “40万。如果你给我们这笔钱,那么您将见到一个证人。”
  “40万?”教授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您可以打电话问问宇航局。”阿尔杜尔提议道。
  “不能便宜点吗?”教授让步说。
  “可以便宜点,买旅游票,这样您花32万,等上一个星期就行了。”
  “你疯了吗?怎么还要一个星期!”
  “那您决定吧。”
  “请等一等。”教授回到桌子边,拉出一节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支票簿,内心很矛盾,考虑了有一分钟。阿尔杜尔向何使了个眼色。
  然而柯突然灵机一动,想到很可能,证人乘坐的是同一艘“圣苏西”号,就藏在上百间卧舱中的一间里面,因为不想让柯看见他。这么看来,沃尔夫和阿尔杜尔这一对骗子已经捞了相当大一笔钱了。
  教授签了一张支票,于巴巴地说:
  “请他下个航班就来。”
  “明天午饭时证人就会到达这里。公司保证。”
  阿尔杜尔心情轻松愉快,对自己十分满意。显然,事情的进展符合他同大公的设想。教授把阿尔杜尔送到房子门口,柯一个人在屋里呆了三分钟。她东张西望地打量房间每一个黑暗的角落,指望在哪个角落里看见米洛达尔局长的全息图像。然而在各个角落里,除了蜘蛛网,别无他物。大概,局长没有办法潜入室内,或许更糟糕,他丢失了自己侦探的踪迹。
  教授回来之后,像吵嘴似地说:
  “你还不是我女儿,可是已经闹得我倾家荡产了。”
  “谁请您叫证人来了?”柯顶撞道,“要是我就省下40万,相信算了。”
  “有时候,花上100万保全10个亿,胜似惜乎10块钱丢掉一条命,”薇罗尼卡的父亲说出了一个深刻的道理,“你还小,还难以理解我何以这么决定。”
  柯当时就想向教授承认她嫁给了阿尔杜尔,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是她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冲动,因为她明白,这样亮相会彻底打破教授对阿尔杜尔和她的信任,那样一来,任何证人都无济于事了。
  柯理解阿尔杜尔的用意——教授疑虑重重,他能想得到,阿尔杜尔企图挤进他的家庭。但是他不希望有多余的亲属。他现在连与自己的亲生女儿相逢都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欣喜。
  “我不喜欢这些人,”教授说着,重新坐回到桌子边整理文件——既有阿尔杜尔带来的,也有原来存在自己的保险柜中的,“上一次陪同克拉伦斯来的那个红脸胖子,灰头发卷得弯弯曲曲,像个老色鬼。他吃光了我储存的够吃半年的糖,真是病态。我不相信慈善事业,那些慈善家一般都是世界上最贪财图利的人,他们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无偿的,他们花费一个法郎,会向命运、向上帝、向永恒和人类索要一千美元。因为人类离他们最近,所以他们就向人类极尽敲诈勒索之能事。”
  “他们说过为什么要帮助您吗?”柯问道。
  “这个久·沃尔夫大公是银河系帮助失散亲属联合会的主席。难道他没有对你说过这件事吗?”g”
  “也许说过,但是我不记得了。”
  “冒险家,一个典型的冒险家。那个曾经同他在一起的姑娘,虽然装得非常像是我的女儿,为了让我承认她,甚至痛哭流涕,还是给我留下了最不愉快的回忆。”
  你要是知道就好了,慈善家久·沃尔夫是如何惩罚她的,柯心里想道,她变成了陈列室的一具人体标本。
  “不过我觉得你也像是一个女冒险家,”教授说道,“为什么你在教养院呆了这么多年,却不告诉任何人你有父亲呢?”
  “您的推理让我感到奇怪,爸爸,”柯答道,“我被人偷走的时候只有两岁,我甚至都不记得我是怎么被偷走的……”
  “到我的办公室去吧,”父亲提议道,他对证明文件的比较结果还算满意,“我请你喝茶。”
  她父亲的办公室是一个不大的房间,窗户上也装着铁栅栏,地板上铺着一块旧地毯,靠近不曾点火的蒙上尘土的壁炉,有两张沙发,沙发中间的矮茶几上放着自动咖啡壶。
  “我希望,”爸爸脚下踩得吱吱嘎嘎响,“咖啡壶里还有咖啡。今天早晨在见到你之前,我太激动了,喝了平时三倍量的咖啡。”
  他接通了电源。
  他说得对。报警牌马上就亮了:“咖啡即将耗尽。”
  教授狠狠地用拳头捶了咖啡壶一下。柯注意到,壶身上有几处明显可见的凹陷——看来,这只壶不是第一次遭到惩罚了。
  “也许,厨房里面有咖啡?”柯问道,“我可以去拿。”
  “行,去拿吧,”想不到薇罗尼卡的父亲居然同意了,“往右第二个门,那里应该有一罐。”
  于是,教授又在壁炉前的矮茶几上用文件摆开了纸牌卦。
  柯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厨房。蟑螂和蜘蛛看见姑娘,不情愿地让出它们的领地。她每踩一步,都扬起一团灰尘。
  咖啡罐盖着盖,里面装着半罐咖啡豆,柯真走运。她开开咖啡磨,自己则开始进行查看。穿过走廊,她看教授卧室的门开着,里面有一张压得瘪瘪的沙发床,铺着已经睡得很脏的床单。床前的地毯上胡乱堆着一大堆图书资料和画册。
  如果将来有朝一日,薇罗尼卡要在这幢房子里生活的话,柯想道,整理这里将够她受的。因为在儿童岛上,薇罗尼卡循规蹈矩,酷爱整洁到了空前的程度,是出了名的。只是在爱上阿尔焦姆之后,她才忘记了这一点。反过来也将够教授受的,薇罗尼卡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柯回到办公室,直到现在她才发现,每一面墙边都摆着一溜多层书架,书架上放着图书和画册。
  “你去了很久,”教授说道,“管了些什么闲事啊?”
  “去了卧室,”柯承认道,“卧室里太乱了。而且,厨房里也一样乱。”
  “好像,这暂时与你无关。问题是,收拾住所要求至少有另外一个人投入全部精力。我呢,由于自己的专业特点,从来不允许别人上我家来。我同意寻找你,只是因为我怀着一线希望:万一我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她沉默寡言,勤快能干,不尚好奇,很乐意负担家务,而且她不漂亮、最好是跛脚或者独眼,这样就没有人打她的主意了。”
  “您为什么希望我这么倒霉啊?”柯吃惊地问。
  “为了你不要出嫁,不会往这个家里领进一个厚颜无耻自私自利的男人来,不要生孩子,不致毁掉我的整个世界……你看,现在我发现我的担心不无道理。你不仅漂亮得让我讨厌,而且这位卑鄙下流的久·格罗西已经在围着你转圈了,他看你的神情就像是看一个西红柿似的,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但是,教授很快喝下了三杯咖啡,他被烫痛了,连连吐着舌头,好像误了火车一样。待他喝完,柯把托盘送进厨房。
  她这一次出现在厨房,彻底震惊了在厨房里横行无忌的虫豸们,它们明白这个人将会在这里推行自己的规矩,只好撤退。否则它们可能就要同赴黄泉了。
  在柯洗咖啡具的时候,用热水往特别放肆的蟑螂身上浇,教授则在办公室里继续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似乎没有发现她的离去。
  柯回到办公室后,教授的态度稍稍和善了一些,开始详细地问她,这些年她是怎么过的,儿童岛是怎么回事。柯如实地讲述岛上的情形,她讲的越多,教授越是警觉。
  “就是说,我应该这样理解,”他终于说话了,“学生们的证件都保存在女院长办公室一个特别的保险柜里。你看见过这只保险柜并且认为,偶然进入的人不可能打开保险柜。那么由此引出一个问题,一个并非偶然进入的人打开保险柜并且拿走了你的遗传卡,那个并非偶然进入的人,他是谁呢?”
  “那还不都一样吗?”柯回避道,“重要的是,我们父女团聚了。”
  “可是谁需要这样?”教授问道。
  “您指的是……您指的是什么,爸爸?”
  “别叫我爸爸……暂时别叫。我想从头开始,一五一十弄清楚,为什么这么秘密的文件会落到大公和你的阿尔杜尔的手里?我很不放心……担心这是一个阴谋,当然,这就是一个阴谋!”
  “也许,我最好走开?”柯问道,“毕竟,我这一生大部分时间过着无父无母的日子,看来,没有父母我也能够活下去。”
  “站住!你要明白,如果我的女儿真地被我找到了,这一下子就使一连串的难题迎刃而解。但是这件事情应该让我知道,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明明白白。万一证明文件是伪造的呢?”
  “那就是他们起先从您这里偷走了文件,爸爸,”柯说道,“然后拿去复印,再往后把您的原件送回原位,而连同我一起带来的是复印件。”
  “胡说,胡说!一派胡言乱语!这不可能!这更让我气愤。我相信,这些文件都是真的,从化验单和所有的文件来看——你是我的女儿,但是,这些文件怎么会落到他们的手上呢?为什么他们会上岛去寻找你呢?”
  “这是惟一收留从其他星球上捡到的孩子的场所,”柯说道,“如果你决定要寻找一个孤儿,那你首先应该去我们岛。”
  这说服了教授。
  “归根到底,”他对柯说,“完全不必让什么人得知你的美貌,你再不用迈出家门,就我们父女俩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共享天伦之乐。”
  “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柯忍不住说道,“就是说,我从库西岛监狱转到了火星监狱是吗?我最好还是走吧。”
  “不,不,等一等,我们来想一个办法。”教授拦住了不让她走。
  “爸爸,”何问道,“谁也没有告诉过我,您是干什么的。您的书这么多,也许,您从事的是保密工作?”
  “你确实不知道我的职业吗?”
  “确实不知道。”
  “不过,我不事张扬,我的职业是鱼类学家,是下萨克森最知名的鱼类病专家。我真正的职责是组织国际会议。我是16个与我的专业相关的协会和联合会的副会长,我的名字在蒙得维的亚妇孺皆知。因为我什么都舍不得扔掉,所以我的家里总是到处都是旧信封——我的同事和五花八门的组织的信件。我年轻的妻子认为,信件积聚太多的尘土,我们未来的孩子,也就是你,会变成一个先天残疾儿,如同被污染的水中的鱼一样。我当然不希望这样!但是我又不能把这些漂亮的信封一扔了事。开始,我揭下信封上的邮票。诚然,当时孩子还没有出生——我让孩子的妈妈做了流产手术。就这样过了好些年,直到你出生……从这一天起,我迷上了集邮。邮票不会说话,它们要求连贯不断,它们象征着一种严谨的秩序,以至我渐渐荒疏了自己的鱼类学研究,全身心地投入了集邮。”
  “但是你哪来的钱呢?”柯打断教授的话问道。
  “我是一个天才的收藏家。到你出生之时,我成了宇宙之王。当然,是在集邮界……于是,我见好就收,及时隐退,移居到了火星上。我别无所求了——因为我把历史上最稀有的邮票都搜集到手了。蓝色毛里求斯?我有蓝色毛里求斯。美国同盟,我有全套美国同盟,甚至连错版票也有。英国黑便士是世界第一枚邮票,我有一张纯正的小型张,而且是贴在邮票发明人贝尔先生为了祝贺该事件寄给英国女王的信上。所有值得拥有的我都拥有了!”
  教授脸色潮红,两颊放光,耳朵通红,连头皮都泛出粉红色。柯明白,她正面对着一个真正的,因而也是极为危险招祸的收藏家。
  对这种人而言,他们的没有意义的收藏物品归根到底比生命本身还重要,久·库夫里耶教授,薇罗尼卡的父亲就属于这种人。最有意思的是,他并不向刚刚找回的女儿隐瞒自己的性格特点。
  “当然,我的收藏离完美还很远,尽管它们自身也很美,就像任何一件伟大的艺术作品一样,”教授继续说道,“埃尔米塔日或者卢浮宫收藏的油画也总达不到理想的程度。要达到理想的完美,必须把至少一千家最大的世界收藏联合到一起。而这,很遗憾,是不可能办到的。不过,就我这点寒酸的收藏,很快就引起了犯罪分子的注意。我以为我不会给任何人带来不幸,我能够遂自己的意愿献身于光明正大的职业。但是,不!像鬣狗找尸体似的,形形色色的坏蛋都盯上了我。有三次企图抢劫我,两次企图谋杀我。没有办法,我只好离开地球,想靠火星上这点微不足道的安全躲清静。然而在这里我也成了追捕的对象。我用养老金加上省吃俭用攒的钱买了一处单门独院的住宅。自从发现要把我从住宅里挤出去的企图之后,我不得不盖了这个防空洞似地混凝土窝儿。”
  “当时应该打电话报警呀!”柯出了个主意。
  “傻瓜!警察局对跨星球黑帮没有办法。警察局全靠黑帮养活呢。”
  “银河系警察局也是吗?”
  “当然,首当其冲。”
  柯听到什么东西“吱吱”一响。她转过了身子。
  “是什么?”教授神经质地大声说道,“你听见什么响声了吗?”
  “我觉得是。”
  “如果你听见什么响动,马上告诉我!随着年事渐高,我也变得耳不聪目不明了。我需要你年轻的眼睛和耳朵……如果这双眼睛不是叛徒的眼睛的话。你真的是我的女儿吗?”
  “爸爸,您已经看过所有的化验单了!”
  “化验单化验单!”教授吼叫道,“我需要一个见证人。我想弄清楚,他们是如何盗窃这些文件的!”
  “爸爸,你不如讲讲您的传奇故事吧,要知道我也不相信竟然有一位这样的父亲。”
  教授有些吃惊,沉默了一会,用不太大的声音说道:
  “父母是不能选择的。”
  “优秀的不能选择,”柯纠正道,“而把你弄丢的这样的父亲,可以另外找人代替。”
  “再煮点咖啡吧。”教授吩咐道。
  柯没有顶嘴,她回到厨房,开始准备咖啡。她想看看窗户外面,然而窗户太高,她只好站到凳子上,好把头从窗栅栏的铁条之间探出去。从窗户里可以看见一小片石头空地——大概,是火星圆顶下惟一没有绿色的地块。但是,柯看见栅栏外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阿尔杜尔站在那里。他手上拿着电话——就是说,他在同大公通话,他们在等待。发出暗号?像被关在古城堡里的公主那样,从窗户里向他们挥挥小餐巾?不,她赶走了这个念头。我对他们没有任何义务,犯不着去帮他们。万一他们想出了什么对付久·库夫里耶的害人勾当呢?
  当柯端着满满一杯咖啡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教授已经把她忘到一边去了。他把涉及她的出身来历的几张纸推到桌子边上,却在面前摆着一本打开的集邮册。
  “我把咖啡端来了。”柯说道。
  “什么?”教授惊讶地说,“在这儿干什么,小姑娘?”
  但是他马上醒悟过来,控制住自己,甚至露出了一丝笑容,两片嘴唇一歪,做出一付怪相。
  “我老了,”他说道,“完全老了。不过请你原谅——我突然想到,在30年代的齐柏林飞艇票上有没有齿孔?”
  “那又怎么样?”柯一边往杯子里倒咖啡,一边问道。
  “明天我再查一查,”教授说,“今天我有客人。至少,你会煮咖啡。”
  “您再接着给我讲您的生活,爸爸,”柯请求道,“我是怎么弄丢的?”
  “为了不让强盗们接近我,我把自己的房子变成了碉堡,但是有一天,他们在我的门下偷偷塞了一枚炸弹。炸弹爆炸震裂了天幕圆顶,差一点没窒杀全市的居民。幸好,这一次没靠警察也闯过了这一关——我们街区的各界人士齐心协力抓住了强盗,当即在城市广场对他们处以绞刑。”
  “不可能!”
  “这件事报纸上都报道过,”教授答道,“而且这次纹刑电视也转播了。当然,各种乱七八糟的祸事也开始接踵而来,被绞死的强盗们的亲友们发誓说,这是几个无辜的年轻人,他们到火星上是来旅游的。于是双方对簿公堂,开始了诉讼。但是,我们证明没有超越正当的自卫的界限。如果不及时制止他们,我们天幕里的空气就会逸光,火星不是地球——按火星上的规定是不许扔炸弹的。在炸弹事件之后,我只好把所有贵重的东西存人了银行的保险柜中。从此谁也够不着它们了。然而这对于我来说是多么痛苦啊!”
  “为什么,爸爸?”
  “因为对于一个真正的收藏家来说,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欣赏自己的收藏品。据说,塔梅尔兰,从被抄家充官的妇女中挑选了300名嫔妃,每个晚上都让这些女人在演兵场上列队,从中选出一个陪他过夜。他是一个真正的收藏家,是我的前辈同行。”
  “史书责骂他不仅仅因为这件事情。”柯提醒道。
  “还因为什么?”
  教授陷入了沉思,不知何故,他不想重提往事了。
  “也许,我们走走,我领你去看看你的房间?你过世的妈妈在那里睡过。”
  “好吧,不过你还得给我讲完我是怎么丢失的。”
  “你不是丢失的,你是被人偷走的。这件事说来话长。”
  “难道我们有急事吗?”
  “我这一天过得很艰难,”教授说道,”我该睡觉了。”
  “那您就长话短说。”
  “你这个小姑娘真是难缠,烦死了。”教授说。
  “我早就离开父母独自生活了,”柯承认道,“失去父母爱抚的孩子,性格不可避免都很倔强。”
  教授仔细地看着女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打开了话匣子。
  “我把收藏的宝贝放进了瑞士银行,现在没有一个寻宝人能够看见它们。但是他们企图走别的途径。”
  “我有什么用处?”柯问。
  “你的用处是,一伙强盗偷走了你。”
  “为什么?”
  “他们对我说,如果我把收藏品交给他们,就把你送回来。”
  “可您要是不给他们呢?”
  “那他们就杀死你。”
  “结果怎么样?”
  “当然,我把这件事通知了警察局。警方搜遍了整个火星。但是你已经不在火星上了。他们把你带走了。”
  “往后又怎么样?”
  “你妈妈因悲伤而死。不错,我不必向你隐瞒一个残酷的生活真相——你是你妈妈死亡的原因。当年,我对她说:‘去堕胎吧,我跟你不可能同时拥有两件宝贝!’不是平白无故的。但是她答应要给我生一个儿子,生一个继承人,一个真正的小收藏家。”
  “然后就生了我?”
  “很遗憾,她欺骗了我,生下了你。”
  “所以你不爱我。”
  “我诚心待你。”
  “在我被偷走之后,您马上就做了决定吗?”
  “噢,你可别说马上!为了做出决定,害得我一个通宵没有合眼。”
  “于是,当您决定我不值得您交出收藏品之后,我的妈妈就死了?”柯问道,流露出与她的年纪不相称的敏锐。
  “你的妈妈死了,因为她没有保护好你。”教授纠正道。
  “她预料到了您的决定吗,爸爸?”
  “你替我设身处地想想,”久·库夫里耶眼望着旁边答道,“我以为不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这是讹诈!我原指望,警察局会出色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会很快找到你。”
  “爸爸,5分钟之前,您告诉我,整个警察局都为黑帮所收买,您不信任他们。”
  “唉!在某些问题上不信任,在某些问题上又信任他们,不能一概而论!”
  “这一切,妈妈都提前预料到了吗?”
  “她对我说:我再也看不到我的女儿了。她离开了家,第二天人们在天幕之外没有空气的空地上找到了她。她死了。显然,她仍然打开了维修使用的通道门,走了出去……”
  “偶然?”
  “她处于精神紧张状态,她到处找你。她懊悔自责。我再说一遍:你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因为我被人偷走?”
  “因为你的失踪!”
  “也许,应该把您的收藏品交给他们?”
  “你说些什么?要我这样一个骄傲、清白、正派的人向强盗无耻的讹诈屈服吗,那不行!我是有原则的!”
  “主要的原则是保住收藏品吗?”
  “像我的这些收藏品,不仅仅属于我,它们属于全人类。我不能愧对人类!”
  “大概,它们非常值钱?”
  “当然,它们价值连城!”教授有几分激动地说着,“否则它们也就称不上是精品了。”
  “你做了一次有赚头的收藏品交换,爸爸。”柯说。
  “什么?”教授不理解地问。
  “您用我妈妈和我换了一张毛里求斯岛的邮票。”
  “其中不仅有毛里求斯!还有这么多珍贵的……”说到这里,教授突然不说了。他明白,由于激动会说出多余的话来。
  “不,我根本不相信我想当您的女儿。”柯说。
  “而我也不相信我需要这样的女儿。我也应该告诉你,我的女儿任何时候都不敢这样对自己的父亲说粗话。”
  “我想走。”
  “等我决定了你再走。”教授说。
  “不,我现在就走!”
  “现在所有的门都关上了。自动关闭。连我自己在早晨到来之前都不能打开门。”
  教授把柯送到一间石头四室,小窗户开在天花板下,有一盏没有灯罩光线很弱的灯。
  房间中央放着一张压瘪了的旧床,床罩上的灰尘之厚,让柯的手掌一拍,就腾起一团浓密的灰色尘雾。
  教授站在门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找不出另外的房间了吗?”柯问。
  “不!”教授断然说,“其他房间里都是邮票副本,首日封和盖铺票。”
  柯突然看见,在角落里,有一张儿童康差不多被打开的门遮住……她自己的童床……这时她突然明白过来:她跟这张床有什么关系呀!这可是薇罗尼卡的床。不能这样进入角色……
  教授向柯道了一声晚安。
  柯从薇罗尼卡的床上拿起一个洋娃娃,应该把洋娃娃给女友带去。
  接着,她把床罩和枕头从床上拿到走廊里,拍打上面的尘土。教授从办公室探出头来直叫,但是柯不理睬。
  幸好,火星上温暖如春,柯躺在床罩上面,竭力想入睡。透过窗户可见一小片天空,被栅栏分割成条块。在窗户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黑影发出了细微的说话声。
  “柯,你要把握好自己!现在是成是败全都看你的了。”
  柯听出来是黑皮苍蝇瓦涅萨的声音。
  这时候还有人记得她,她感到十分高兴。
  “局长现在在哪里?”她问道。
  “他不能进来看你。房子是混凝土浇注的,全息图像穿不过去。不过他记着你,他祝你成功。”
  “我的成功在哪里呀?”柯问道。
  “他没有说。”苍蝇说完就消失了。
《卷入火星谋杀案》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二章
  从一大早开始,教授就在等待一个活见证人。
  教授坐立不安,守在电话机旁边盼着阿尔杜尔来电话。
  一直等到10点钟,阿尔杜尔·久·格罗西终于打过来了。
  “早晨好,教授。”他说道,“今天,照我们的约定,午饭之后。”
  “不能早一点来吗?”
  “飞船不能再快呀。”
  教授愤愤地扔下话筒,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柯无事可做,烦闷至极。她请教授让她看看珍贵的邮票,但是教授却无法满足她的愿望:家里没有一张价值在10万埃丘以上的邮票。当然,如果姑娘只是为了开眼界消遣想看仙后星座上现行的邮票,黑雾群岛上的可食邮票,斯佩伦多普联邦的可变画面邮票,以及尚未开放的神秘的弗拉卡斯星球上的白板邮票的话,可以随便看。这些邮票都放在家里,只能引起天真的人和对集邮还不入门的人的兴趣。当然,处在另一种情况下,柯会津津有味地翻阅这些她过去根本不感兴趣的邮票,因为她的身上没有收藏天赋。不过现在她不想坚持。
  “那么我看看我们的家庭像册吧,”她说道,“我已经完全不记得我妈妈的模样了。”
  “啊,”教授摆摆手不耐烦地说,“你妈妈是个不起眼的人,听我说,是个没有情趣的人。她甚至连个继承人也不能给我生出来。”
  “您再结一次婚不就得了。”柯建议道,他现在对教授全无好感,而教授却对她的话信以为真,于是答道:
  “太冒险了。既然在我一门心思研究鱼类防治病,还没有迷上邮票的时候嫁给我的那个最平常的女人都能这样糊弄我,那么现在肯定会因为这种状况塞给我一个女志愿者,就像你这样的。”
  柯没有同他争论。于是,教授叹了一口气,不满意地放下自己的集邮册,拿起一本小像册,当然,是薇罗尼卡母亲的像册。照片上的她穿着中学生制服——是个严肃的姑娘,黑头发编成一根辫子,在头上盘成一圈,长得很像薇罗尼卡,也有点像柯。接着柯找到了结婚照,照片上的教授就像今天这个样子,连分头都没有变。而薇罗尼卡的妈妈羞怯地微笑着,似乎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我妈妈叫什么名字?”
  “她的名字很奇怪,叫克拉拉。”教授说。
  这一张就是薇罗尼卡。克拉拉抱着她,她们俩微笑的样子都是一模一样的。这一张是薇罗尼卡趴着,抬着还没有长出头发的小脑袋……
  大公的胖侍卫长打来电话。他通知说,要找的见证人已抵达火星,准备会见。
  “这件事情不可能这么快,”教授自言自语地说,“就是说,他们早有准备,早就用同一艘飞船带来了这个见证人。如果每一步都要欺骗我,他们怎么能指望赢得我的信任?”
  “我认为他们已经摸透了您的脾气,”柯答道,“他们知道您疑心很重,所以提前请来了见证人。”
  “我们在什么地方见面?”教授沉思地看看荧光屏说。屏上凸现出侍从的头像,这个臃肿的中年人被大公挑中作为可靠的中间人。
  “我同意跟证人在邮政总局正厅谈谈,”教授说,“今天正好发行火星动物园开业纪念套票首B封,两点钟我去取自己的首日封,然后我们可以谈谈。”
  “就在大厅里谈吗?”侍从惊讶地问。
  “这个地点什么地方不如其他地点啊?”
  “可是在那里,大概所有的人都认识您。”
  “那样你们就更不能对我耍任何卑鄙手段了。”
  “我们也没有打算,阁下。”侍从嘟哝着,他的表情说明他并不打算放弃卑鄙手段。
《卷入火星谋杀案》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三章
  久·库夫里耶教授一边把集邮册和贴着邮票的小本子放进一只又大又旧的公文包里,一边给柯讲解,似乎是指望能把她培养成一个集邮家。
  “你可能感到惊奇,”他说道,“我带着满满一包平常的重份邮票去赴如此重要的约会。”
  至少,他承认是去赴一次重要的约会。
  “对于一个真正的收藏家而言没有不值钱的东西。我老实告诉你,因为我偶尔能用一张不难搞到的邮票换来一张不值多少钱的月亮航空邮局的邮票图稿,比之用正常价格去购买无齿孔的极地快递四方联,我得到的快乐多得多。你不理解我,你用不着理解这些。重要的是我必须24小时保持警惕!我必须随时准备从这个为我效力多年的军用公文包里掏出别的什么人需要的小纸片或者小胶片。但是却得到加倍的回报。正因为如此我成了著名的收藏家。在一国的首都站稳脚跟的同时,也别忘记周围的树林和村庄。”
  柯容忍了教授个性中的诸多特点——这对薇罗尼卡将更加困难,不过可没有任何人强迫她回到父亲的身边,在荒僻的火星上度过自己的一生。也许,她心中将复苏的女儿情感,会促使她包容父亲个性中的某些特点?
  教授像一个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快速收拾手提包准备前往出事地点的外科医生,在公文包里塞满集邮册和目录卡,已经走到门口,突然宣布说:
  “至少,即使你是假冒的,也必须把你还给沃尔夫冈大公,让他去惩治。而我还能留在邮政总局不白浪费时间。”
  柯浑身颤抖了一下。原来,这个假住假义的教授知道或者猜到了,他识破了克拉伦斯的身分并拒绝承认她为女儿,使克拉伦斯遭到了什么下场。
  显然,教授在去邮政总局的路上,也期盼着收藏品顺利成交,们的脸上已经回过颜色来,甚至说:
  “不排除你真地找到了见证人。按照我的观点,是一位公正的贝证人。不能排除,到那时,你就成了我的女儿,也是我的第一个助手。早就该整理地下室的柜子了——里面堆了上千本集邮册。我收购这些收藏品,从中取出一两张邮票。卖出一些,是为了弥补购买珍品的开销。而其余的就留在地下室了,也许有用得着的时候……”
  柯瑟缩起来,做一个满身尘土的分拣工,根本不适合她。也许现在就承认同他真正的女儿认识?这当然令人愉快,但是怎么能伤证米洛达尔来得及把她从沃尔夫冈的盛怒之下拯救出来?没有这样的保证。
  他们来到简朴的、深深扎根于火星红粘土中的邮政总局大楼前;把车停在停车场,教授委托柯提着公文包跟在他的身后。
  在邮政总局门口,聚集着基本上都是些中年以上或干脆是老年的火星人,都拿着集邮册,等着盖销开始。许多人都欢迎教授到来。但是柯觉得,欢迎中没有热情。
  邮政总局内部是一个高高的拱形大厅,四周开着一排小窗户,有几个窗户前排着不长的队。
  “盖销开始之前,我们有15分钟,”教授说,“你的见证人在哪里?”
  “我知道的事情并不比您多,爸爸。”柯答道。
  这时,阿尔杜尔从队列中迈着元老的步伐走了过来。
  “啊,你已经到了!”教授失望地说,柯明白是为什么!他的眼光停留在一群穿着朴素的中年人身上,他们围在一条长椅周围,一个仪表庄重留着两根银色的长辫子的老人,摊开了一本集邮册。
  “见证人在等候您!”阿尔杜尔洋洋得意地宣布,随即转向柯,仿佛刚刚发现她似的。
  他避开教授的注意,丢了个眼色,嘴上却一本正经地问道:“您睡得怎么样,薇罗尼卡?”
  “没有你我总是一个人睡觉。”柯厚着脸皮答道,阿尔杜尔止不住咳嗽起来,咳得脸通红,教授则皱起了眉头。
  “我不喜欢这种愚蠢的玩笑。”他说。
  柯差一点要说这不是玩笑,但是阿尔杜尔断然拉着教授走向一根顶到大厅天花板的粗圆柱,柯只好快步跟着他们,提着公文包,棕红色的包很沉,在地板上磕磕碰碰。
  由于这只包,柯稍稍落后了几步,等她抬眼一看,正好看见教授在同教育界的中流砥柱、米洛达尔局长的忠实助手、儿童岛教养院的阿尔托宁太太点头寒暄。柯的第一感觉就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因为见证人是自己人,直到同阿尔托宁太太四目相对,从她的眼神中看见不加掩饰的惊惶,柯才警觉起来,到底能不能一切都如局长担保的那样顺利如意?
  “您好。”柯羞怯地心照不宣地像平常那样向院长表示欢迎。
  “啊,”女院长说道,“是你在这里……”
  “是什么?”教授突然发问道,“怎么回事啊?我感到不大对劲。”
  “请允许我来向您介绍,”阿尔杜尔担心出岔,赶紧插进来说道,显然,他不明白其中的奥妙,“库西岛教养院院长,我说得对吗?”
  “对……”
  “教育学博士罗莎·阿尔托宁太太。”
  “噢,”教授拿着同高层人士谈话的腔调。不知为什么他恰恰把阿尔托宁太太归入这类高层人士之中。可能,让他产生这种印象的是这位女士的体型,阿尔托宁太太黑色的西装配上白色的衬领,特像一只大企鹅。“您是刚从地球上来吗?”
  “正是。”阿尔托宁太太说道,她的目光神经质地在教授、柯和阿尔杜尔身上徘徊游移。有时她的眼神迷蒙不定,仿佛在努力谛听心声。不错,就像柯很快猜到的那样,心声就在离阿尔托宁10米远处,就是大公的两名大力士,他们甚至都不想表现出像集邮者的样子。
  “那么请出示您的护照和证件——您认为有必要随身携带的全部证件。”教授已经抛开了见面之初的客套,他那好拌嘴的本性又占了上风,“我要确证您就是您。”
  “是啊,是啊。”女院长说着打开老式的手提包,在里面掏摸起来,而柯明白,既然阿尔托宁太太在刚见面的时候没有出卖她,现在就更不会出卖她了。可能,这位太太归根结底也是局长手下的侦探?
  “爸爸,”柯伸出手拽拽教授的袖子,“这的确是我们的院长,她为人非常严厉,但是我们都尊敬她。”
  “你住嘴!”教授命令道,同时从阿尔托宁太太的手中接过了她的银河系护照。
  “我相信,”他说着飞快地扫了一眼第一页,就把证件还给了她,接着隔过肩头发愁地看了看越来越多的集邮爱好者人群,他们正挤向发行盖销票的窗口。教授担心,他这边还没有谈完,那边的戳就盖完了。
  “您说!”教授命令道,“这个女孩子是谁?”
  “这个女孩子是,”阿尔托宁太太咽下一口唾沫,她的大喉结犹豫不决地颤动着。万一她不是米洛达尔的部下呢?那样几秒钟之后,这里便会响起枪声——大力士将射杀冒名顶替的人。“这个女孩子是薇罗尼卡……”说出这个名字之后,女院长的胆气壮了一些,更加肯定地重复了一遍:“就是薇罗尼卡!”
  “您怎么知道她的名字?”教授问。
  “我们叫孩子们……有时是根据各种偶然的,完全偶然的细节。不过一见到薇罗尼卡时,我们几乎就相信她的名字。”
  “为什么?”教授的目光紧盯着女院长不放。
  “小姑娘的脖子上挂着一枚金色的圆形颈饰,里面有一张旧邮票,邮票上签有‘薇罗尼卡’几个字。我们判断,这是英国在加勒比海上的一块殖民地的名字,殖民地很小,在特立尼达岛附近。邮票是发行于1886年……”
  “是红色的?3便士?”集邮迷突然失声了。
  他用双手蒙住自己的脸。
  他哭了。
  周围的人都不说话。看着这位邮票之王窄窄的肩膀不停地颤抖,心里真不是滋味。
  “对不起……”教授抬起衣袖擦擦眼睛,抽了一下鼻子,问道:“这颈饰到哪里去了?”
  “噢!”阿尔托宁太太惊叫了一声,“薇罗尼卡逃离教养院时太仓促了,顾不上穿衣服,忘记了自己的颈饰。”
  “您把它带来了?”柯猜测道。
  “请原谅,柯……薇罗尼卡!我以为,我会帮助你找到自己的父亲。”
  院长打开自己的手提包,在里面摸索了好长时间,长得叫人着急,终于摸出了一个小纸包,她用胖乎乎的手指从纸包里夹出一个扁平的金色椭圆形饰物,上面系着一条细链子。
  “就是它!”教授叫道,他从女院长的手指缝中抓过颈饰,打开来,那枚薇罗尼卡殖民地邮票掉了出来,他把邮票放在掌心里,大气不出,开始仔细地端详它。
  教授终于想起来这里不止自己一个人在场,说道:
  “这是一枚非常稀有的邮票。它不可能伪造,因为我记得邮戳的位置和角度。这些年来我一直为它从我的收藏品中丢失而痛不欲生。谢谢您,夫人,为了您让这一珍品物归原主……”
  “您指的是邮票啊?”女院长被教授的精神反常大大震惊了,“是邮票还是女儿?”
  “女儿的事情现在真相大白,全都有弄清楚了,”教授摆摆手不耐烦地说,“顺便问一句,是您从教养院的保险柜中取出了保密的遗传卡吗?”
  “是的。”女院长降低了声调说道。
  “您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是吧?”
  “我向您发誓,毫发无损……”
  “这不大好。即便如此,那就是说,您付出的不是金钱,而是沉默。世界上只有利益与讹诈。”
  “您怎么不害臊……”
  “我并不比您好,阿尔托宁太太。不过我至少不会装出对我来说人比邮票更贵重的样子。邮票是大自然完美的创作,人则是集缺陷之大成。我为什么应该爱人更胜于爱邮票呢?为什么?”
  阿尔托宁太太没有答话,她好不容易忍住了眼泪没让它掉下来。
  “现在您,爸爸,心满意足了?”柯问道。
  “现在我心满意足了,我的女儿。”教授答道。
  他从自己那件胳膊肘磨得发亮的旧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塑料封套,把邮票装了进去。他激动得手指直哆嗦,接着他又藏好封套,但是亲手把颈饰挂在了柯的脖子上。
  “你戴着吧,”他说道,“一切都好了,你是我失而复归的女儿。”
  教授转过身看看柯,他的双眼神采飞扬。他踮起脚在柯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多么幸运哪!”他激动地说,“谢谢您,阿尔托宁太太,我再没有怀疑了。您不能走,而你,女儿,在这里等着我,看好我的包。”
  怀着无比的轻松,仿佛再不用去想谈话对象和寻找女儿的难题,他冲进集邮的人群,拼命往窗口挤。盖销已经开始,窗户里笃笃地一下一下响着有节奏的盖邮戳的声音。
  柯留下来面对面陪着阿尔杜尔和院长。
  “谢谢,”何说道,“您赶来了。”
  “别担心,”院长答道,她的白色睫毛频频眨动,“别担心,薇罗尼卡,一切都会好的。”
  “现在,女士们,”阿尔杜尔对院长和她的学生说道,“您的任务是尽快带这只老鼠去委员会,让他签字承认他的父亲身分,按照规定办。”
  “这得由他自己决定,”柯反驳道,“我怎么能对他说这种话呢?”
  “你以为‘圣苏西’号会无限期地在这里逗留下去吗?”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柯问道。
  “你知道得越多,老得越快。”阿尔杜尔发现教授正在向他们走来,压低嗓音埋怨道。他急忙躲到柱子后面,教授发现了他,但是对此泰然处之。
  “这个骗子一直在这里转悠哩!我知道,他们创造条件让我同您谈话,他们要向我收取佣金,而他想从中分一杯羹,阿尔托宁太太,不要让步,跟他们讨价还价,像对待魔鬼一样——否则您什么也得不到。我可知道他们决不会做一件不要报酬的事情。明天我就会收到他们为我找到女儿的账单。”
  他意外温柔地拍了拍柯的手。其实,柯马上就明白她把这种感情称之为温柔是错会其意了。她充其量不过是他的收藏品的一个重要补充罢了。
  “您觉得我的女儿怎么样啊?”他问女院长。
  但是,女院长这时心里想的并不是柯。原来她另有为难的心事。
  “您刚才说,”她激动地大声说道,“我到这里来是贪图一笔钱!您要这样想可就大错特错了!”
  一个满身横肉的侍从从圆柱后面走出来向她招呼道:
  “阿尔托宁太太,阿尔托宁大太,我们在等您!”
  “哈哈,”教授笑道,“手忙脚乱,惊慌失措,怕他们到手的钱要飞了。”于是,教授向着阿尔杜尔藏身的那根柱子说:“阿尔托宁太太现在跟我一道去市政府。你们听见了吗,骗子们。我还需要她作为见证人到那里履行一个法律手续。我们走了!”
  柱子后面没有人回答。只有大公的两名大力士站在远处炫耀肌肉。后来,他们接到了什么命令,急急忙忙向门口跑去。
  大力士的举动让柯很不安。尽管她已经暗暗发誓不介入这些人之间。然而在他们三个人一起走过大厅时,她还是小声对教授提醒
  “您要留神,爸爸,沃尔夫冈大公的两名大力士在后面跟踪我们
  “你以为他们要干什么?”教授答道,“当然,他们的眼睛会一直盯着。”
  汽车在市政大楼前停了下来。
  教授领着她们上了二楼,指着走廊上的硬椅子,让她们坐下来等着。这是近一段时间以来,院长同出逃的孤儿两个人第一次单独呆在一起。
  柯担心她们的谈话可能被窃听,所以等着,听听院长怎么说。院长若有所思,却不说话。柯正要开口问为什么不见米洛达尔局长,要知道他是整个行动的领导。
  但是这时院长开口说话了,而且她的话大大出乎柯的意料之外。
  “柯,你在这里搞些什么名堂!”她大声说道,“我差点让你给吓傻了。”
  “那你原先以为会看见谁呀?”柯微笑着问道。
  “什么看见谁?当然是薇罗尼卡。我本来是为了辨认她才到这里来的。可是一看却是你,我简直要灵魂出窍了。我差点没有出卖你,我稍有不慎就会毁了你!“
  “难道局长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跟您说吗?”
  “局长干吗对我说什么?”
  柯惊奇了。
  “这么说,您不是受局长的派遣到这里来的?”
  “啊不!”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院长白色的睫毛和她通红的两颊滚落下来,“啊不,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我罪恶的过去!我对不起你……”
  “什么?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自打记事以来,柯都习惯了把院长当成最高权威,她就是库西岛的上帝,所有的事务都由她一个人说了算。看到神的幻灭,总是让人痛心。
  院长抽泣着用花边头巾擦了擦鼻子,她向柯承认说,她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是一名“甜妞”——就是说落入了沃尔夫冈·久·沃尔夫的魔掌之中,当时他既不叫沃尔夫冈,也不叫久·沃尔夫,还只是一个小有名气的跨星球赌棍卡尔卢沙,身后总是拖着几十起没有完结的或者没有查实的刑事案件。那时候他年轻、英俊,但是无耻之极,对一些情窦初开的浪漫少女极为危险,斯德哥尔摩音乐学院竖琴班年轻的女大学生罗佐奇卡·阿尔托宁就是那些浪漫少女中的一个。小姑娘神魂颠倒,抛开音乐学院,稀里糊涂成了卡尔卢沙走马灯似的更换的内宠,他把她们称之为“甜妞连”。还在那个时候,卡尔卢沙的身体已经不能片刻离开糖了,因此向宫的日子就是成天同蛋糕、糖果和甜酒打交道。
  “我们的理想就是……我们的理想就是一块鲱鱼或者一块黑面包。如果不是惧怕卡尔卢沙高踞于我们之上的权力,我们早就为了哪怕是躲开那些糖而跑掉了。”
  “因此我们教养院里喝茶不放糖,也不让吃水果糖?”柯问道。
  “没错。”阿尔托宁简短地答道。
  “后来怎么样了?”柯问道。
  “我比其他的人走运。我还没来得及完全成为他的奴隶,有一天,他陷入了一桩肮脏的案件中,不得不秘密逃离地球,把一帮当值的‘甜妞’扔下听其自便,经过几个月的漂泊流浪,我终于回到家中,又成了一名女学生。我的生活本可以在诚实的工作中度过……如果不是大公出现的话。”
  “他到我们岛上来了?”柯问。
  “是的。他亲自来了。因为除了他,我不听命于任何人。然而他对我说,他只须几个字,就足以永远断送我的前程,剥夺我的工作,让我在全世界面前名誉扫地。你想一想——个教养院院长、教育学博士阿尔托宁——过去竟然是大坏蛋久·沃尔夫的一个‘甜妞’!那还不如自杀算了!”
  “您镇静一点,”柯想安慰院长,“不要这样焦躁。”
  “于是,我犯下了一桩罪行……我同这个杀人凶手达成了一个协议。我把薇罗尼卡·久·库夫里耶的档案给了他。而他向我发誓说,决不让她遭到任何麻烦……后来才知道,大公这家伙是本性难移,恶不离身的。阿尔焦姆牺牲了,薇罗尼卡失踪了……这一次干脆命令我飞到火星来确证薇罗尼卡的身分……你可以想象得到,当我一看见竟然是你……而且还染了一头黑发,我是多么惊诧!”
  “您不必担心薇罗尼卡,我同局长把她藏起来了。”柯答道。
  “同局长?”
  “更多的我什么都不能说了……”
  “你以为,局长知道全部情况?”
  “他关注着我们的每一步。”柯有把握地说。
  “不可能!”院长和善的脸惊怵得变了形。
  柯朝头上看去,黑皮苍蝇正在天花板上爬行。苍蝇用手盖住嘴唇,让柯不要说出她在场,而柯意识到有她的朋友们在身旁,心情更加轻松平静。
  她还想向院长打听许多事,但是这时门打开了,久·库夫里耶教授从办公室探出头来。
  “快!”他叫道,“他们马上就要午餐休息了。我们不能再跑一趟。”
  阿尔托宁和柯赶紧走进办公室,一大群男女官员坐在各自的微机面前,柯心里直纳闷,教授费了多大的精神才找到需要的桌子和微机,而那位姑娘端着盛气凌人的架子严厉地说道:
  “因为你们几个人,我已经耽误了两分钟的午餐时间。”
  “我们会补偿的。”教授说。
  “我们这里严禁贪污受贿,”姑娘反驳道,并指了指头顶上,天花板上对着每一部计算机都亮着电视眼的绿灯。然而姑娘当即“啊”地叫了一声,差点没晕过去,因为苍蝇大夫正在天花板上奔跑。苍蝇赶快往回跑,退出了姑娘的视野。
  “刚才是您看花眼了。”柯说。
  “你这么认为?”姑娘问道。
  “快点,快点,”教授生气地说,他没有发现瓦提萨,“您自己在耽误时间。”
  “所有的文件都准备好了。”
  姑娘把一夹子文件递给教授。
  “这是文件的附件,附件中有化验单和证明人关于薇罗尼卡·久·库夫里耶是您惟一的女儿和继承人的证明。而这一份是把您的财产留给女儿的遗嘱。快点签字。首先由证明人签,第一证明人是我自己。”
  她签上了字。
  “第二证明人是阿尔托宁太太,请您签字。”
  阿尔托宁太太签好了字,然后柯和她的“父亲”也在文件上签了字。
  公证处负责人验证了自己在文件和遗嘱上的签字和印章无误。
  “祝贺你们。”姑娘说完就去吃午饭了。
  微机房里的人全都走空了。教授把所有的文件一一叠好,装进贴身的口袋里。
  “难道可以这样办理证明文件吗?”一直强忍着没有开口的女院长说道。
  “没什么可奇怪的,”教授答道,“我还不打算死,而且微机里还有拷贝备份。谁也别想从我和女儿的手中抢走我的收藏品。”
  “啊,可悲!”女院长小声说道,柯理解她的失望。
  大公的加长黑色轿车敞开门停在市政府门前。两名大力士和那个鼓凸脸的侍从站在车旁。阿尔杜尔·久·格罗西在另一侧耐心地等候着。
  “您这边请,院长太太!”侍从朝见证人迈上一步叫道。
  “请等一等,我们还没有结账呢!”教授想拉住她。
  然而女院长连跟他和柯道别的意思都没有,顺从地向轿车走过去。
  “奇怪,”教授说道,“真是个奇怪的女人。我有点为她的命运担心。”
  突然,女院长转过身来,她的脸因为绝望而大惊失色。
  “你要好好照顾教授,柯,”她小声说道,“他的处境很危险……”
  “她说了些什么?”教授问道,他显然并没有听清楚。
  “她为您担心。”
  “不要紧!”教授说,“我们回家去吧,皮包在哪里?”
  “我把它放在车里了,”柯说,“实在太沉了。”
  “你疯了吗!”教授惊呼着扑向自己的汽车。
  他打开车门,皮包在座位上放着。教授拉开皮包,仔细清点了一遍集邮册。
  他似乎完全忘记了女院长。而柯从后面看着大公的车猛力发动起来。她看见车窗里有块白班一闪而过——那是女院长回头一瞥。在高高的天幕下面,穿白大褂的黑皮苍蝇跟着汽车向前飞去。
《卷入火星谋杀案》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四章
  柯为院长的处境担心。如果他们动手拷问她的话,有可能从她的嘴里问出调换女儿的全部真相。
  趁她这位刚认下的父亲整理今天在邮政总局盖销的信封的功夫,柯去煮咖啡。似乎,教授完全忘记了刚刚签署了两份重要的文件。然而柯却不能将它们忘记。教授这个人,不论是好是坏,在这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中成了最大的牺牲品:他被大公骗了,被柯骗了,也被米洛达尔骗了。骗局当然总有揭穿的一天,但是不论如何露馅,大家都会把怒气集中撒到柯一个人的身上,认为她是制造骗局的始作涌者,是她欺骗了大家,而没有庇护人——米洛达尔的事。
  整理好信封,教授开始阅读同事的来信,一直到中午。柯提议去商店购买食品准备午餐。尽管她一直在紧张的心情中盼望着听见点什么,咚咚的敲门声,吱吱的开门声,或者电话的叮铃声——她希望做点什么有益的事情,哪怕像寻常人家那样给教授做一顿午餐也好。教授承认,这么多年以来,天天都在啃干粮,甚至没有点过一次灶火。然而他不肯放她出门——老人也察觉到了危险。
  “等一等吧,”他说,“等这一伙骗子离开火星之后再说吧。”
  于是,为了不白白浪费时间,柯开始在房间里擦地板、吸尘、整理厨房和储藏室,直到把自己累得疲惫不堪,如同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更糟糕的是,把从甜妞们那里没收拼凑的一身衣服也弄得惨不忍睹了。
  老收藏家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散漫疏懒,不拘小节。看见“女儿”做完大扫除,他把她领到楼上妻子曾住过的房间,打开门锁,然而自己却守在外面不进去。
  “你去挑身连衣裙吧,”他说,“克拉拉个子很高。”
  说完,教授的鼻子抽了口气,快步下楼去了。
  女主人的房间多年没有人迹。幸好房门严丝合缝,窗户紧闭密不透风,任是灰尘也不能侵入这个房间。不过毕竟过去了15年,铺得整整齐齐的床上,以及写字台和镜子上。总还是积下了一层尘土。柯随手在大镜子上轻轻划了一下,露出了一条晶亮的镜面。
  柯打开衣柜。柜子里挂着一排连衣裙、短裙、长裤——富人妻子的衣柜却不富裕,选择的余地不大。所有的衣服都是深色的,没有装饰点缀。
  柯给自己挑了一件深蓝色的连衣裙,领口像军服那样高高立起,又从镜子下面的五斗橱抽屉里找到针线,按照自己的身材对连衣裙做了些修改。然后穿上试了试。不能说这条连衣裙十分华丽,但是穿着它出现在任何俭朴的社交场合都不会觉得羞涩,更不用说是在自己的父亲眼前了。
  柯走进他的办公室。
  刚刚进去,门铃就响了。
  “我去开门,爸爸!”柯叫着跑向门口。
  这时她的头脑里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似乎她真地找到了自己的父亲,现在他们将在一起生活,甚至一起集邮,他们干吗不集邮呢……她正是在这种虚幻的安宁感中跑向门口的。
  门外的人是阿尔杜尔。
  “啊,上帝!”柯叫了一声,“你还要干什么?”
  “我来祝贺家庭团聚呀。”
  阿尔杜尔的衣着非常气派华丽,在金光闪烁的燕尾服外面,罩着一件白缎于斗篷,斗篷上绣着几只狼头图案——久·沃尔夫家族的族徵,无论沃尔夫冈还是他的亲信都无权更改。阿尔杜尔手上捧着一束鲜花。
  “也许用不着吧!”柯可怜兮兮地说。
  “用得着。”阿尔杜尔说。
  他轻轻地一下把柯推到墙边。教授的办公室里一台古老的打字机在敲着。
  阿尔杜尔抚平了散乱的头发,大步走向办公室,柯赶紧跟在他的后面。
  阿尔杜尔走到教授身边,教授一见这位衣着华丽的来客,吃惊地欠了欠身算是打招呼。
  “请允许我向您表示祝贺,”来客说,“祝贺我们一家重新团聚。”
  “你说什么?重新团聚?你会讲法语吗?”
  “会一点,教授。”
  “那么谢谢你的花和祝贺,请允许我对你说:OPEBYAP。”
  “您说什么?”
  “我说的是法语,再见。”
  “啊,不!”阿尔杜尔微笑着,轻巧地解下级子斗篷,甩到椅子背上,“您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把我打发走,爸爸。”
  “你指的是什么意思?”阿尔杜尔的块头和威势略胜一筹,教授稍稍让了一步。
  “我指的是,我是您的女婿。”
  “请解释清楚!”教授叫道。
  “有什么好解释的。我是您女儿的丈夫,也许,我们可以彼此用你相称了,爸爸。”
  “请你停止这种胡闹,离开我的家!”教授尖叫道。
  “请您镇静,让我们坐下来……薇罗尼卡,你去给我们拿酒来!”
  “薇罗尼卡,哪儿也别去!”教授命令道,“你亲口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口事?”
  “不必连累我心爱的小妻子,”阿尔杜尔接过话头答道,“既然您认识字,那么请把这个拿过去看看。”
  阿尔杜尔递给教授一张纸,柯一看就明白,这是他俩的结婚证副本。
  “不可能!”教授想把这张纸扯了,但是阿尔杜尔制止了他。
  “别费这个劲,教授,您也不想一想,我们复制了多少份副本!”
  “薇罗尼卡,我的女儿,你说,这是真的吗?”
  “是的,这是一份真正的证件。不过我希望,它没有效力……哪怕只是因为我尚未成年。”
  “在我们的星球上你是成年人!”阿尔杜尔答道,“文件符合一切规定。因此,我请求在您的顶层阁楼上给我安排一个小小的房间。”
  说完,他开心地笑起来,露出一排非常整齐的牙齿,衬得他的笑容更加灿烂。
  “况且,小房间我并不需要,我希望,您会给我和我年轻的妻子买一幢漂亮的别墅,最好是带游泳池的。”
  柯不得不承认,阿尔杜尔穿得漂亮,有风度,大概,他能给一个比久·库夫里耶教授更容易动感情的人留下耳目一新的印象。但是教授当年曾经沉着冷静地拒绝向强盗们赎买自己惟一的女儿,他之所以失去妻子,仅仅因为对他来说他的收藏品比任何人都更宝贵,现在仍一如既往,不打算向压力屈服。
  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把结婚证书还给阿尔杜尔,用冰冷的腔调宣布说:
  “请你离开我的房子。最好,同时带走我的所谓女儿。我不希望家里有一个会成为讹诈手段的目标。”
  “把自己的女婿从家里赶出去?这可太过分了!”阿尔杜尔假装气愤地说。
  “还有你,也走。”教授看看柯说道,眼神冷峻,没有憎恨,但是那份冷漠让柯明白:大公输了——收藏品中的一片纸他也别想得到。
  “如果你要反抗的话,”教授继续说道,“我就要叫警察了。请你注意,我的锁是带保卫功能的,任何想伤害我的企图都将被制止。”
  “蠢话,教授!”阿尔杜尔断然回答道,他从椅子上拿起自己的狼头斗篷,把它披到肩膀上,“谁要攻击您哪?全世界都知道,您将自己的财富都保存在银行的保险柜里,杀死您我还能得到什么?什么也得不到,除了被抓到的危险。”
  “还有被绞死的危险。”教授面带微笑补了一句。
  “所以我宁可不要危险,而要友情,还有和睦以及保护。我将住在您的附近,我要保护您,让您开心……”
  “这就多余了!”
  “我同薇罗尼卡要生一群孩子……您将带着外孙子们散步,难道您不想让这条阴暗的走廊充满结实的孩子们的欢笑喧哗吗?”
  但是,在走廊上追逐奔跑和乱撕邮票的结实的外孙们的形象,让教授感到太可怕了。他一下子变得满心不快,对柯和她的“丈夫”发泄着雷霆震怒,一分钟之后,小两口就到了外面,在他们身后紧闭的门里还透出来不连贯的喊叫:
  “外孙子!强盗!抢劫……消灭……莫如去死!”
  阿尔杜尔站在门前,紧咬牙关,绷起的肌肉神经质地在腮帮上颤动。
  “你想死吗?”他小声说道,“你会死的……”
  “明天我就去找律师!”教授从窗户格栅送出一句威胁的话,“我要宣布不承认父女关系。我没有女儿!任何一家法院都会理解我的!”
  “哐啷!”窗户关上了。
  房子沉寂下来。
  “这也在预料之中!”阿尔杜尔说道,“虽然大公肯定不会满意,他本想,这位教授会吵会闹,吵过闹过之后会平息下来,放我进屋去的。”
  “不,这是不可能的,”柯说道,“你们很不了解教授。”
  “那你比我们更了解他?”
  “对,我跟他一起生活过,虽然时间不长。他已经失去了普通人的感情,即便多少还保有一点这种感情……也是在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里……必须耐心地、持久地、借助于善心去发掘。”
  “我们没有时间发善心了。应该马上行动。”
  “怎么行动呢?”
  “大公将会决定。”
  他们坐进黑色轿车,在车的后部坐着一言不发的大力士,像一个黑铁柜。阿尔杜尔用无线电呼通了飞船,可视电话荧光屏上出现了大公的头像。他的白发蓬松着,正吃着冰淇凌,白色的乳脂流到下巴上。
  “他把我们俩赶出来了。”阿尔杜尔报告说。
  “连薇罗尼卡也赶出来了?”
  “您已经猜到了,大公?”
  “这符合逻辑。他一看到你那无耻的嘴脸,听见你说要永远住进他的小房子,他就为自己的收藏品担心得不得了。”
  “我对他说要为他生几个外孙子。”
  “这也没有打动他吗?”
  “相反,他大光其火暴跳如雷,正是在说到外孙子之后,他连薇罗尼卡也赶出来了。”
  “这是自然,”大公大笑起来,“当然啦,她现在更具危险,根据人类的分工,她将会生孩子。”
  沃尔夫冈哈哈大笑,还能听见他周围别的人的笑声——显然,他是在舔抹在那群美人身上的冰淇凌。
  “您有什么吩咐?”阿尔杜尔问道。
  “还能有什么吩咐?”大公答道,同时向阿尔杜尔使了个眼色。“没有什么吩咐了。你休息吧,我亲爱的。我们等着教授改变自己不道德的观点。我们等着……我们要有耐心。”
  “遵命。”阿尔杜尔答道,同时报以一个会心的微笑。柯明白,这两个人都在说谎,他们接下来想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然而会是什么事呢?
  “大公殿下,”阿尔杜尔继续说道,“薇罗尼卡怎么办?她现在无家可归了!您允许我们去旅馆开个房间吗?我想,说白了,行使我的夫妻间的权利。”
  “你来得及,”沃尔夫问答道,“有你行使权利的那一天。我们俩都能行使那种权利。我也爱你的妻子,她长得太甜了……而且我也该更换我的那群甜妞了,应该挑选一拨新人来接替她们!我爱年轻人!”
  “好的,大公殿下,”阿尔杜尔竟然毫不气恼地同意了,似乎他就没有指望听到其他的答复,“我把她往哪里安排呢?回到飞船上去?”
  “绝对不行!这姑娘应该处于监督之下,周围应该不离可靠的收买不了的证人。你有什么建议?”
  “如果把她安排到阿尔托宁院长下榻的旅馆去怎么样?她反正在等候明天返回地球的航班。”阿尔杜尔请示道,看得出来他是在继续扮演已经排练过的角色。
  “好极了,只是得征求尊敬的太太的许可。看她是否愿意忍受这种不方便?”
  “当然,大公殿下。”
  “而且要请她严格监视你的妻子直到早晨。”
  “遵命,大公殿下。”
  “为了稳妥起见,我还要命令我们的瓦涅萨大夫住到那家旅馆去。让她看着这两位女士。也许,她的医疗帮助也有用武之地……”
  “而且多一双眼睛也不碍事。”阿尔杜尔附和大公的话说道。
  “但是你自己要尽快回到我这里来。我们来下一盘棋。我在这里弄到一副棋,真是妙不可言。你想想看,白子是用冰糖做的,黑子是用巧克力做的,你要黑子还是白子?”
  “白子黑子都一样,您反正饶不了我。”阿尔杜尔笑了笑。
  大公笑着关闭了通信,阿尔杜尔则极为厌恶地说道:
  “真受不了他那一身的刮味,我连喝茶都不想加糖。”
  “我看你也是。”柯附和道。
  “你听见我要带你去旅馆了吧?院长在那里要了一套豪华单元,有两个房间。你去同自己敬爱的老师一起过夜吧。”
  柯想反驳说,她现在不能把阿尔托宁看成是自己敬爱的老师,但是轿车很快启动,开上了大街,于是她改变了主意,不想解释什么了。
  “也许,我们大家一起飞走?”她问道。
  “为什么?我们还要对簿公堂呢,”阿尔杜尔答道,“你是他的合法女儿,我是他的合法女婿。就让他拿出相反的证据来吧。”
  “你们非常想通过法院判决得到他的一部分财产吗?”柯问道。
  “当然啦,要不我们为什么想出这码事来?”
  院长在旅馆接待富有的旅游者的豪华楼要了四层上的一个大套间。他们刚一按门铃,她立即就把门打开了——原来,大公已经事先通知了她有女客人要来的消息,而院长也并不反对再住进一个人,不仅不反对,柯觉得她还很高兴。
  阿尔杜尔补充说,如果大公真地决定把女大夫派到旅馆来,她会给阿尔托宁太太打电话的。
  “你们就呆在房间里,”阿尔杜尔离开时建议道,“别出去,别上街,街上会有心怀叵测的人对你们纠缠不休——万一碰上,要救你们都来不及。”
  “我们也不打算出去。”院长答道,她显得苍白、消瘦,看上去比平时衰老100岁。
  “这就对了,”阿尔杜尔以教训的口吻说道,“我们需要你们这里固若金汤,刀枪不入。所以不要回避表示你们在房间里,你们可以订好晚餐,让人送到房间里来,让他们送来象棋、多米诺骨牌和电脑游戏,也可以投诉灯光有毛病,往家里打电话……甚至砸毁餐具……”
  “你有完没完!”院长气愤地说。
  “我是开玩笑的。”阿尔杜尔说。
  柯躲避不及,让他趁机在脸上吻了一下。
  门关上了。
  她们俩人留在了房间里。
《卷入火星谋杀案》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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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的上帝,我真为你担心。”院长说着坐到沙发上,同时指着自己旁边的位子示意柯坐下,“这是一伙亡命之徒,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可我为教授的命运担心。大公同阿尔杜尔策划的事情,我很不喜欢。我觉得,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要下手干什么,”柯答道,“我怎样才能找到局长呢?”
  “不管我意识到这一点有多么不愉快,”院长答道,“但是我认为,局长关注着事情的进一步进展,不过他不想让任何人猜出他的用意。我担心,他已经知道了我在这个事件中的作用。”
  院长把花边头巾拉到眼睛和鼻子尖上,大声抽了一口气。
  “我想,他不至于太生气,”阿尔托宁太太的学生尽力安慰她道,“要知道,那是他们讹诈您。您并不希望学校里闹出丑闻。”
  “的确是这样,我是为了考乌柳(学校),为了我的儿童岛!你想一想,如果一旦真相大白,让人们都知道教养院的院长曾经当过久·沃尔夫大公的甜妞,这该有多么丢脸啊!不过我反正不会回库西岛去了。”
  “为什么?”
  “我要退休,找个地方去隐居,因为我没有教育孩子们的道德资格了,这是我的报应。”
  柯没有同院长争辩。
  柯按了餐厅的号码,请求接通显示屏,看看晚餐供应食谱。
  “你怎么还有心思想着用餐?”院长责备地说,“我根本咽不下一点东西。”
  “相反,”孤儿用一个旅游者饱经世故的腔调说道,“我必须吃点东西来补充体力。我们不知道,下面这段时间内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我今天只喝了两杯咖啡。”
  “啊,不!”阿尔托宁太太把头埋进手心里。
  当装着晚餐的托盘从厨房升上来送进房间后,柯把两个托盘拿到敞廊上,那里稍微凉爽一些。时值按照地球季节制造的夏天,天幕变成了城市的墨镜,让天色暗淡,只透过群星的闪光,敞廊上吹送着人造风,夜色昏暗,舒适宜人。
  阿尔托宁走到敞廊上,挨着自己的学生并排坐在一起。
  温馨的夜晚和从火星人公园里传来的音乐,缓解了院长的神经。她说话的声音也恢复了正常,又找回了贵夫人的腔调。
  “看来,”她说道,“对我来说,最出乎意外最不可思议的考验就是见到你。要知道,我飞到这里来,一路上聊以自慰的就是,我马上要见到薇罗尼卡了,我会帮助她与父亲重逢。我明白,同大公打交道必须百倍小心,谨慎从事,如果他请求你做什么事,那么这件事多半只对他有利。然而我一直都在希望,最主要的是重建一个家庭,其次才是想办法对付沃尔夫。”
  院长切下半块煎肉排,心事重重地嚼着,直到咽下去才接着说道:
  “结果,没见到薇罗尼卡,却见到了化装成薇罗尼卡的你,我大吃一惊。我当时必须尽快想清楚,这样化装是什么用意。”
  “您很快就想明白了。”柯便说道。
  “我的眼前出现了米洛达尔局长的形象。于是我猜想,八成是偷偷替下了薇罗尼卡——肯定是他的安排。而且我还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薇罗尼卡深爱着阿尔焦姆,因为她已经明明白白识破了掉包计,被吓得惊惶失措……我可了解薇罗尼卡,她是个可爱但是柔弱的女孩——她不适合作米洛达尔的助手。”
  “那我呢?”
  “你能胜任。你富有冒险精神,你喜欢历险,你是个很难驯服的孩子。我说薇罗尼卡识破了掉包计说得对吗?”
  “我是在最后关头才替换她的,她当时正处于歇斯底里大发作之中……”
  “那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啊,最好还是让我说——当然米洛达尔把她藏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了——他担心库西岛上有他的敌人。”
  “他是对的……”
  “柯,如果你认为我是他的敌人,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对他的才华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向你发誓,我过去是今后是将来还是他忠实的助手,要不是该死的大公突然找到岛上来,揭破我过去的经历中可耻的伤疤,跟我摊牌的话。他带来了底片……底片上面留有我赤身裸体抹满樱桃酱,在他那群醉醺醺的亲信和船员们面前跳舞的把柄……然后他,他对我……不,算了,他怎样对待天真幼稚的姑娘们,你知道这种事还太早。”
  “太早,就算太早吧。”柯一本正经地表示同意。她相信,有关这方面的知识,诚然,仅仅就理论而言,要比院长多得多。无论多么奇怪,正是院长的某些幼稚导致了她的失身堕落。但是,你总不能对一位上了年岁的女性讲解什么是女性的智慧,什么是女性的幼稚。
  “在每一个女人的一生当中,”院长开始吃冰淇凌,她那粉红色的四方脸平和舒展,“都有一段危险期,不仅是对周围的人,而且对她自身也是。这段时期与心情恐慌有关,正是因为心情恐慌,我的孩子,有一天,你走到镜子跟前,发现你的眼角出现了鱼尾纹,或者看见自己长出了第一根白头发。那时侯就像有一股洪流劈头盖脸浇透你的全身,你突然醒悟到,你的全部生活都安排得不对,工作只不过是在摧残你,你的丈夫或者男人配不上你,光阴似箭,稍纵即逝,如果你没来得及抓住末班车的把手登上去,末班车就会一去不回头。于是,你情愿跑上大街,投入你碰到的第一个人的怀抱,即使他是个败类,他之所以好只有一点,就是他不像环绕在你周围的那些循规蹈矩的人。请你告诉我,柯,什么是促使我,一个优等生,音乐学院酷爱竖琴的佼佼者,在一夜之间砸烂学得好好的心爱的乐器,跑出宿舍,流落到一家条件很差的旅馆,在一个散发着甜酒和糖果味的白发美男子的怀抱中,在地球和其他星球的住所来回奔波了好几个月,忘记了一切——忘记了父母,忘记了自己对他人的责任,也忘记了上帝——现在我回想起那些通宵狂饮的日子,仍感到恐惧和一丝隐隐约约的欣喜——但是这一切哪像是我!啊,不,这是另一个乘着小船在波涛汹涌的河上颠簸流浪的女孩子。所以我认为,这种冲动对于顺从、随和、内向的人尤为危险……”
  “是对于优等生。”柯说。
  “对于你这样的人也是,因为你总是以挑别人的错误为乐事。”
  院长陷入了沉思。
  苍蝇穿着白大褂从天上冉冉落下,坐到敞廊的栏杆上远离院长的地方,以免自己的出现吓着她。
  “晚上好!”柯向她表示欢迎。
  “哎呀!”院长大叫一声,但是柯对这种反应已有心理准备,马上向苍蝇问道:
  “您是要咖啡还是茶?”
  “都不要,我已经喝过茶了,谢谢。”黑苍蝇答道。
  “你们还不认识,”柯说道,“这是瓦涅萨——我们的大夫,她是个非常好的人。这是阿尔托宁太太,我的院长。”
  “有关你的院长的一切我都知道。”苍蝇答道,柯觉得她细微的嗡嗡声中带着谴责。
  “这样也好,”柯说,“关于我们的局长朋友有什么新消息吗?”
  “局长在银河系中心有紧急事务要处理,他不能分身前来。”
  “让他把自己的全息图像派到这里来也行啊。”柯建议道。
  “很遗憾,距离过于遥远,收不到稳定的全息图像。局长明天腾出空来,马上就会赶到这里来,因此您必须坚持到早晨。行吗?”
  “我们尽力吧。”柯看着院长说道。
  “我担心,我会成事不足。”院长说。
  “您会败事有余。”苍蝇不留情面地嗡嗡说道。
  院长双眉紧锁,她会同意自杀,甚至让局长来处死她,但是不能让一只黑苍蝇来作践自己。
  “我将尽可能靠近你,薇罗尼卡。”苍蝇说道。
  “不是薇罗尼卡,”院长纠正道,”难道您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这个姑娘的名字叫柯吗?”
  “这个我不清楚,”苍蝇答道,“因为我不清楚这种地方是否安装了窃听设备。”
  说完,她就飞起来,消失在温暖的蓝空中。
  “是吗?未必。”院长不好意思地说。她明白她犯了一个错误,但是反正已经犯了数不胜数的错误了,所以这最后一个错误她倒不想承认。“有点冷了,”她说道,尽管傍晚的空气像刚刚挤出的牛奶一样温暖宜人,“我们还是回到房间里去吧……”
  柯依从了她。
  她们刚刚走进房间,电话铃适时地响了起来。
  院长很响地“啊”了一声,又小声说道:
  “别拿话筒!”似乎电话机里隐藏着巨大的危险一样。
  然而柯已经到了电话机旁边,接通了电话。小荧光屏上出现了久·库夫里耶教授的面孔。
  “谢天谢地!”院长说着松了一口气。显然她是害怕在荧光屏上看到另一个人。
  “可找到了,感谢上帝!”教授说道,“我刚才还在想,再也找不到你了,他们把你藏起来了,弄出了火星,也许,甚至把你杀害了。”
  看到教授的脸色如此激动,听他说话语无论次,柯觉得很奇怪。
  “你没事吧,你还活着吗?”他问道。
  “是的,谢谢,爸爸,”柯答道,她又重新进入了薇罗尼卡的角色,“您怎么样啊?”
  “我?怎么样?我害怕,我孤独,恐怖的预感压得我透不过气来,薇罗尼卡。你确信你没有受到任何威胁吗?”
  “你别为我担心。”
  “我做错了,我不该赶你走。我想,把你嫁给这个……阿尔杜尔,是一个骗局。你说,是这样。明天火星的律师将为你办理同这个败类离婚的手续。按照火星法律,你是未成年人。你现在在旅馆里吗?”
  “对,我在阿尔托宁太太的房间里。”
  “快躲开她!她同大公及他的同伙串通一气。”
  “您别担心,教授……就是,爸爸,她根本没有这么坏,她来这里只是想确证您有女儿的真相。”
  “我十分清楚,她为大公效力。”
  女院长进入电话的视野。
  “您有权力这样说,教授,”她说道,“但是,我向您发誓,我会尽一切努力,保证……薇罗尼卡的安全。”
  “薇罗尼卡!我不相信任何人,”教授打断她的话,“我也不相信你,但是我想挽救你,在火星上推一能保证你安全的地点,就是我的家,他们就是扔原子弹也不能炸毁它。我请求你,我恳求你现在就到我这里来。趁他们还没有醒悟过来,我和你都不知道他们毒辣阴谋的全部内幕。如果他们识破你和女院长的本来面目,我就一点也帮不上你了……”
  教授咳嗽了一下,他等着回答,柯却无论如何不能决定她该怎么办。于是教授接着说道:
  “我一个人感到很不好,我直到今天才明白我多么孤独。薇罗尼卡,到我这里来吧,同我一起共享这所房子……明天我们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好。但是今天我们应该在一起,我们应该互相支持。问
  “你到他那里去吧,”院长说道,“我也会安静一些。”
  黑苍蝇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敞廊坐在栏杆上,她也鼓动说:
  “你到他那里去吧。在那里更可靠些,可以躲到明天早晨,直到米洛达尔赶来。只是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对任何人敞开心扉坦诚相告。天一亮我就过来。”
  “我去接你。”教授说。
  “千万不要来!”柯不同意,“我自己能去,天还不是太晚,我10来分钟就走到了。”
  “那你就租一个飞艇,旅馆的停车场上就有。”
  “我送你去。”女院长说。
  “谢谢,”教授说,“现在请你仔细听好,你们穿衣服和租飞艇需要10分钟,”他接着说,一走到飞艇边也还要5分钟。飞到我家门口我给你们算5分钟。就是说,20分钟后旅馆的飞艇应该到达我的大门口。如果我认出你们,我才开门。为此我应该知道你们穿什么衣服。我想等你们一下飞艇立即就认出你们。”
  “我穿的还是那条连衣裙,爸爸,”柯说道,“就是我妈妈的连衣裙。”
  女院长责备地摇了摇头,——她的教育家性格难以容忍任何谎言,除了必须亲口说出去的谎言。
  “什么颜色?”教授问道,“我这里的荧光屏不大,只能看清你的脸部。可是,我应该知道连衣裙是什么颜色。”
  “您看,连衣裙是深蓝色。”柯对着可视电话荧光屏伸出一条胳膊,好让教授看清连衣裙的袖子。
  “是蓝缎子,”教授说道,“领子上有银色花边。现在我看清了。记下了,也记住了。苏里南的第三届美洲划艇赛纪念邮票的6分票用的就是这种颜色搭配,是吗?”
  “也许是吧。”柯附和道。
  “你的女院长准备芽什么衣服呢?”
  “我穿黑色的,”阿尔托宁太太简短地答道,她的声音透出些许委屈,似乎怪教授怀疑她着装风格的道德基础,“普通的白衣领,一顶小黑帽,低压在额头上。”
  柯心里想道,院长的自我描述太详细了,甚至觉得可笑,中年以上的人有时候对待这种琐事怎么这么认真。
  “黑便士。”教授简单答道。不知为什么,柯仿佛实际上就是久·库夫里耶的继承人似的,她回想起来,世界上第一枚邮票就叫这名字——“黑便士”。大概是英国人发明的。
  “黑便士。”女院长重复了一遍,她不明白教授指的是什么。
  “那就不要再改变服装了!”教授以命令的口吻说道,“天色很暗,灯光不太好,我们不能出错。敌人并没有打瞌睡。”
  柯微微一笑。
  “我完全是认真的。”他针对柯的笑容说道,但是忍不住自己也笑了,“我现在对表。”他补充说,一过20分钟我在我的城堡大门口等你们。”
  教授挂断了电话。两位女士马上开始收拾打扮起来,院长的黑帽子不知塞到什么地方去了,过了5分钟,才在浴室里找到。
  瓦涅萨祝她们平安并说,过一刻钟她将飞临城堡上空查验同教授接头是否顺利。
  她轻盈地飞到空中,翅膀在路灯下折射出的彩光一闪,便融入了星光之中。
  “喂,您准备好了吗?”柯看见阿尔托宁太太在房间里找手提包急得团团转,着急地问道。手提包找到了,又急急忙忙对着镜子整理帽子,当然柯可以说几句俏皮话逗乐,说女院长像是去相亲找未婚夫——并非所有的女生都能嫁出去,但是她不敢,她得小心行事,中规中矩,因为院长太太都快要歇斯底里大发作了。
  真是奇怪,拜访教授,不错,是一次戏剧性的造访,竟然让她失去了自制力。
  “我们走吧,”柯催她道,“时间快耗完了,我们还得找飞艇哩。一
  然而,命运却偏偏跟她们捣乱。
  柯去推房间门,却发现门推不开。柯先是撞了撞门,接着又拍又打,渐渐明白了——她们是被锁在里面了。
  阿尔托宁太太第一个想起往楼下打电话找管理员。管理员说,马上就派值班员上来,同时请两位女士稍安勿燥。过了3分钟,值班员来到,他隔着门大声叫着问她们,是不是她们的门关上了。柯回答是。于是他礼貌地问,二位是否愿意把门打开。
  “愿意,而且要快!”阿尔托宁太太喊叫道。
  当即,门应声而开。
  门外站着一个看门狗似的听差,池彬彬有礼。但院长当即想抽他几个耳光。
  “是锁舌咬死了,”他说道,“需要把门往上抬一抬……昨天就是这样,门就打开了。你们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她们径直跑向电梯。
  电梯从她们身边滑过,似乎有个闲着没事干的家伙乘着它从第二十层到地下六层来回捆着玩,不想在四层停下。只好从楼梯上跑下去——然而为了下楼梯首先得找到楼梯——原来在走廊角落里。柯和阿尔托宁下到一楼的半地下室,不能再走了,楼梯到了尽头,堵死了。
  她们俩跑上楼梯拐角,幸好,这里有一条供贵宾使用的宽阔通道通向下面。
  在坡道上,女院长因为失去了平衡,冲到一群年轻人中间,在一级梯阶上绊了一下,折断了鞋后跟,待她稳住脚,捡起鞋后跟,像哈姆雷特审视约里克的头颅骨似的端详时,那群显然是从宇宙某个相当落后的角落来旅游的年轻人,开始拉着柯跟他们一起走,说要请她到餐厅去用一顿不同寻常的晚餐。等到女院长发现这群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在纠缠柯时,马上冲进去为她解围,那鞋后跟虽然不大,但是很尖,成了她的匕首。
  她们俩终于挣脱那伙人,到了前厅,但是一下子弄不清停车场在哪里。
  “你们怎么了?”旅馆看门人看到她们狼狈的样子大吃一惊,“你们不舒服吗?你们需要帮助吗?”
  “我们需要一架双人座的飞艇。”女院长说道。
  “可是你们是在我们这里住宿的吗?”看门人问道,同时目不转睛地看着女院长拿着尖尖的沾血的鞋后跟在柜台上神经质地叩击。
  “我住在60号房间,我刚刚同你通了电话,你派了一名值班员给我们开开门,我们才走出房间……”
  “对不起,”看门人开朗友好地笑了,“这么说,您就是因为门锁出了故障闹得不愉快打电话的那一位。请,走到大厅那一边,就在那根柱子外面,您会找到的。”
  “我们需要一架双座飞艇!”
  “我不能把飞艇租给您,”看门人礼貌地回答道,“您的神经状况让我怀疑,您处于醉酒状态。如果执意要租,请到医务室让护士给您量量血压,做一个神经麻醉剂测试……”
  “我们离开这里!”柯大叫道,“我们在街上总能随便找到一架飞艇。”
  “我建议不要这样!”看门人在身后喊道。
  但是柯已经跑到门口,女院长跛着一只脚,一瘸一拐地跟着,挥舞着她的鞋后跟和手提包。
  “站住!”看门人的声音追着她们。
  她们差不多到了旋转门边上了,柯恐惧地想道,现在不宜走进这该死的门里,它会把她转晕的。然而这时,门边鼓出一个橙黄色的圆球,越鼓越大,一声巨大的轰响和一片炫目的闪光充满前厅。
  柯和院长被一阵冲击波推着直往后退,她们同前厅里所有的人一起如同一堆秋天的落叶,被逼到了餐厅门口。
  待到轰响和闪光停息下来,柯已经被震得耳朵发聋,身体快被挤扁了。她爬起来,大厅里哭天抢地乱成一团。她开始在大呼小川的人群中寻找院长。
  她凭着黑色的连衣裙和扎在脑后的黄头发认出了阿尔托宁。
  “您还活着吗?”柯间道。
  “我必须洗个澡梳梳头,把头发再扎一下,你陪我回房间去一趟?”
  “对不起,阿尔托宁太太,”柯说道,“很遗憾,我该赶紧到教授那里去了,他等我们等得太着急了。”
  “他都等了一个晚上了,”院长艰难地摆脱别人压在她身上的腿和胳膊,在柯生拉硬拽下才挣扎到空地上,“他还会再等下去的。”
  “您留下吧,找个护士看看,”柯说道,“没摔着什么地方吧?”
  “我怎么知道?”院长气愤地说道,她的嗓门压过了前厅愈来愈大的吵闹声,“在给我做检查之前……”
  柯看见院长两条腿好好地站着,一只手抓着手提包,另一只手抓着鞋后跟——就是说,四肢完好无损。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柯叫了一声就朝出口跑去。
  “你到哪里去?”院长在后面冲着她喊道,“我不许你去!”
  走出旅馆是最困难的事情,有人偷偷往旋转门中放了一枚炸弹,不惜使用爆炸物,在旅馆的入口炸出了一条缝,里面堆积着乱七八糟的塑料片和废物等等,门边的地上躺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连衣裙被扯破,胸脯上淌着血。一个上了年岁的男子俯卧在她的身上,他看见柯从旁边跑过,就朝她喊道:
  “去叫医生来!难道你听不懂吗?”
  “医生马上就来。”柯肯定地回答,开始从铁条和石头间钻向旅馆出口。她扳倒半截本来已经烧得半焦的桩子,突然她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教授可能不认识她,如果她几乎赤裸着身子,又没有女院长做陪,就这样出现在城堡门前的话。
  远处响起了警笛——汽车、消防车、急救车正风驰电掣向旅馆驶来……红色的消防直升机也不甘落后,越过房顶向这边飞过来。
  这里的停车场在什么地方?噢,就在那边,右边停着飞艇和小汽车。柯朝那边跑过去。
  第一架飞艇上了锁,第二架也是。难道这么不走运吗?一种奇怪的难以克制的急躁夹杂着恐惧的心情,促使柯忘却了自己,只想拉开汽车门,拉了一辆又一辆,足足拉到第十辆还是第十二辆才把车门拉开。柯钻进车里,发动了车,也不顾限速标志,径直向久·库夫里耶教授的家开去。她只知道大概方向,而仪表盘上的市区平面图什么也不能告诉她。不过,幸好,直觉和城市不大帮了她的忙,几分钟后,她已经开到了那条熟悉的街道上,之后就到了熟悉的大门前。
  柯在门口煞住车,从车里跳出来——一条裙子下摆挂住了车门,不料妈妈这条连衣裙的蓝色布料结实得出奇。就像一只黄蜂被人捏住了翅膀一样,柯挣扎着,想使劲挣脱,终于扯脱了羁绊,直向大门奔过去。
  “教授!”她对着大门上的了望窗叫道,“是我,薇罗尼卡!”
  围着收藏家别墅的金属护板上,有四盏摇头探照灯打出光柱,时而上仰照亮房子的上方,时而下俯照亮大门和灌木树墙。
  她推了推大门——大门缓缓打开。幸好教授正在等她,也许,半个小时之久的迟到还不致让他生气。
  “我来了……爸爸。”柯叫着跑向房门。
  房子的门半开着,门上有一盏灯照亮前厅。
  柯走进房里,双腿有些绵软——3分钟之前她还在想,她迟到了——干什么迟到了?她怕什么呀?
  “教授,”她叫道,“您别生气,我迟到了,而且弄成这副样子——旅馆里发生了爆炸事件,真的!”
  因为教授没有回答,也没有打算从办公室走出来,柯觉得有点委屈。
  她走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台灯亮着,灯前是荧光屏,从荧光屏上可以看见敞开的大门。
  “爸爸。”柯朝教授叫道。
  教授依然坐着,趴在自己的邮票上,似乎睡着了。
  “爸爸。”柯推了推他的肩膀。
  这轻轻的一触,竟然让教授失去了平衡,偏向一侧……他沉重地跌到柯的手上,由于事出突然,姑娘松开了教授的身体——教授头朝下栽到了地板上,就这样躺下了。
  他的双眼半睁着。
  教授死了。
《卷入火星谋杀案》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六章
  这一结果在柯的预料之中……当然,她所料到的正是这个结果。要不然她为什么如此心急火燎地赶到这里,这么忧心忡忡地为老收藏家担心呢?
  “对不起,爸爸。”柯说道。
  似乎,如果她早一些赶到的话,收藏家就能保住一条命,至今还活着。
  教授是被手枪击毙的——前额中央的一个黑色圆润和被烧灼的皮肤证明了子弹射人点。
  真愚蠢,她甚至不知道,怎么报警,怎么叫救护车——电话旁边也没有记事簿。
  柯站在电话旁边,望着黑色的荧光屏,思索着怎样让它工作起来。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进了走廊,是从厨房那头走过来的,她熟悉这条路。
  柯转过身去。
  她预料到随便看见什么人——阿尔杜尔、大公和大力士,以及她还不知道的匪徒们——却没有料到偏偏看见两个女人。一个是胖胖的高个子,穿黑色长连衣裙,戴黑色宽边帽子,一只手紧抓着一只黑色手提包。惟一不同的颜色是紧扣的白色衬领,这女人带一副大墨镜,因此,尽管她明白,她让她想起什么人,河还是没有马上认出她来。第二个女人穿着一件老式的蓝色立领连衣裙,蓬松的黑色卷发在头上盘成一个圈,像个帽盖似地衬托着脸庞……
  大块头女人哈哈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中透着男性的粗野。
  随后,她扯下帽子和黄色的假发套,原来是大公先生。
  穿蓝色连衣裙的女人也仿照着大公的样子,脱去自己头上蓬松的黑色发套,原来是阿尔杜尔。只亮着一盏台灯的房间的昏暗,也掩盖不住这两个乔装打扮的家伙的眼神中那份无耻与得意。
  “怎么回事?”柯六神无主地惊叫道,“怎么是你们俩在这里,你们干吗这身打扮啊?”
  大公本想扯下身上的连衣裙,然而阿尔杜尔制止了他:
  “您别忘了,我和您还要从这里出去,最好不要让别人认出我们来。”
  “说得对,我的孩子。”大公夸奖了他一句。
  “你们还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呢!”柯要求道。
  “我亲爱的夫人,”阿尔杜尔说道,“你这样机灵真是我的福气,难道你不明白,这个守财奴、老滑头、这个可怜的胆小鬼晚上不会让我跟大公进屋?他宁可自杀。瞧,这身行头可是他跟你和阿尔托宁太太约定好的。”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柯问道,话刚出口她就明白,这个问题问得太愚蠢了。
  “我知道你们说的每一个字和每一声呼吸。”大公答道,他撩起裙子,从裤子口袋中摸出一根长形薄荷糖。他揭开糖纸,开始吮吸起糖棒来。
  “在让你进入那个胆小的老母鸡的房间之前,”阿尔杜尔说,“我们在房间外面安排了一只看门狗,与此同时还监听电话……”
  “可是这太卑鄙了!”
  “这个观点有问题,”大公说道,“在你看来是卑鄙的行为,对我们而言都是光明正大的事情。这就叫做兵不厌诈。全部生活如同一场战争,而我同阿尔杜尔正在战斗。”,
  “你们知道了我们同教授的约定吗?”柯惊恐万状地低声问道。
  “是啊,你可以认为自己对这个似乎是你爸爸的人负有责任,柯。”
  “什么?您怎么能叫出我的名字?”
  “别越说越蠢了,比你实际上还要愚蠢,”大公说道,“院长在你们说话的开头就把你的底漏出来了。我们现在十分清楚,你不是薇罗尼卡,而是柯。你不过是那个胆小的米洛达尔一个可怜的走卒而已,他甚至连自己的全息图像都不打算派过来。我们对这一切都了如指掌。”
  阿尔杜尔奉承地笑了。
  接着他说道:
  “我倒是不知道,我现在算是结婚了还是没有。要知道我结婚娶的是薇罗尼卡,可是得到的妻子却是柯。也许,现在给我把这个差别说清楚?”
  “不,很遗憾,你说晚了,”大公说道,“不过别泄气,我的孩子,我们会为你找到真正的薇罗尼卡,从所有的证件看来,她才是你真正的妻子。也许,这样更好——这位柯已经在张牙舞爪,她要撕破你。”
  “她哪有这么厉害!”阿尔杜尔答道,“你瞧这张脸,不知道她在哪里学会了自我毁容的方法。”
  柯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脸。还真有点疼,沾了一手血——旅馆发生爆炸时她的脸被划破了。
  不过可别示弱,别表现出你怕他们……
  “你们何必化装成这副样子,为什么?”
  “你看,她依然伶牙俐齿,”大公说道,“但是她不懂得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她同教授商量妥了,他将为两位女士打开大门——一位肥胖,穿黑色连衣裙,另一位年轻,穿蓝色连衣裙。就是说,如果我们掌握了充分的情报,我们只消从‘圣苏西’号上的甜妞们手上借来相应的连衣裙,就到这里来了。”
  “还下达了一条命令,让那边先缠住你和女院长。”阿尔杜尔补充道。
  “恐怕他们闹过头了,”柯忧郁地说道,“他们炸塌了半个旅馆。”
  “瞧,真有这种事!”大公气愤地说道,“我同我的助手办事时,一直担心出这种事。”
  “那我们得赶紧走。”阿尔杜尔说。
  “没错,你说得对,我的孩子。”
  大公咂了咂嘴,看来薄荷糖的味道相当好——挑剔地看着柯。
  “太脏了,血迹斑斑,不合我的口味。但是我也不能把你交给阿尔杜尔,”他叹了一口气说,“要不就不能实现我们周密的计划。”
  “什么计划?”柯问道。
  大公的情绪平和不惊。
  “得到教授遗产的计划。我太需要这笔遗产了!没有它我就发动不了反对我的邻居的正义解放战争。我需要教授的亿万家财。”
  “您怎么能得到这些财产?”柯没听懂,“要知道教授已经被打死了。”
  “我们并不是要从他的手上得到,”大公轻声说道,“从一开始,我的天才计划就预定通过消灭教授本人来得到他的收藏。”
  “但是为什么?”
  “为了让你,他的女儿,以合法的方式继承全部收藏品和金钱……”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柯激动地叫道。
  “可在实际上一切都很简单。”阿尔杜尔说道。
  大公赞同地点点头,继续说道:
  “当我们得知教授同女儿失散的消息时,我们就明白,如果我们还给她一个女儿,那么,他的钱就归我们所有了。第一张饼没有烙成。克拉伦斯各方面都很好,但是没有经受住遗传测试的考验,马上就招供了。我只好把她……”大公笑了起来,“制成了标本!这得怪她自己。”
  柯没有吭声。
  “于是,我们开始认真地寻找她的女儿,往后的事情你都清楚了,”大公继续往下说道,“我们找到了薇罗尼卡,发现她就是教授的女儿,而且,我认出来阿尔托宁院长就是我过去的甜妞。你知道,柯,这种有教养的竖琴演奏家最容易落入我的圈套之中。”
  大公得意忘形,开始咯吱咯吱嚼起薄荷糖来。阿尔杜尔替他继续讲完故事,他讲得又快又平静,仿佛是在讲课。
  “我们知道,教授把收藏品都存在银行里,连我们也拿不出来,就是说,不仅需要为他找到女儿,而且还要保证她能同他联系上。我们的运气还不错。薇罗尼卡爱上了体育教师阿尔焦姆。我们把阿尔焦姆收抬掉了,由我来顶替他。起先薇罗尼卡对我产生了怀疑,但是后来我们举行了婚礼……”
  “但是是跟我,”柯说道,“是跟我,而不是薇罗尼卡。”
  “遗憾,我们没有马上认出来。虽然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
  “您为什么这么说?”柯突然害怕了。
  “因为我们都是聪明人,而你,如果是一个聪明的姑娘的话,应该猜得到,我们游戏的第一阶段进展顺利。给薇罗尼卡指婚嫁给了我们的人。第二阶段也还顺利——在阿尔托宁太太的帮助下,我们向教授证明,他找回了自己真正的女儿,然后应该由他去同自己的孩子建立起父女感情。这一步也成功做到了。而到了第三阶段,事情弄砸了。”
  “虽然我们对此有所准备,”大公说道,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拿起各种东西,在手指缝间转动着,或者放回原处,或者装进缀在连衣裙上的大口袋里。
  “没有不值钱的东西,”他截住柯敌视的目光说道,“而你在这里只是一个继承人。”于是他接着搜寻。
  “我以为,”阿尔杜尔说道,“你的收藏家爸爸,吵闹一阵就罢了,但是不至于将你赶出家门。而且我们会谈妥,为他的女儿向他让步到何种程度,以及他应该为我离婚支付多少钱。我们什么都不需要,但是我们需要收回开销。”
  “正是这样!”大公说道,于是柯明白,他和阿尔杜尔又在撒谎。他们就没打算放教授到外面去。出嫁的女儿应该成为一只拴牢他的全部财产的锚。“遗憾的是,他说早晨要叫律师来,解除父女关系并把你赶出家门。也许,我们输掉了这个回合,但是这个回合的代价太昂贵了,还需要若干年……这样一来,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除了杀死我的父亲。”柯把话挑明。
  “就是现在看见的这样——不过不是你的父亲。”
  “你和女院长帮了我们的忙,是你们提醒了我们换什么衣服,让那个老傻瓜把我们当成前来投奔他的亲人,剩下的就是技术细节了。”大公一边说着一边咯吱咯吱嚼着嘴里的薄荷糖。
  “我们建议他自愿把全部财产过到女儿的名下,”阿尔杜尔说道,“我们给了他生存的机会。”
  “既然他当年不肯为了幼小的女儿牺牲自己的收藏品,那么今天再跟他谈这个也是枉然了。”柯说道。
  “的确是枉然,”大公赞同地说,“于是谈话以教授之死而告接束。”
  “但是为什么这么残忍啊!”柯真想痛哭一场。
  “因为我们想让一切都合法,”大公说道,他的口气仿佛在同一个头脑迟钝的孩子说话,“因为一旦教授死去,所有的遗产都将转归他的女儿,归你。”
  “这就是你们失算之处了!”柯感到一阵高兴,尽管有致命的危险在威胁着她,“只要检查一下我的遗传密码就够了,大家都会知道你,阿尔杜尔,娶的并不是教授的女儿。”
  “正因为如此,”大公悲哀地说道,“我们应该就在今天夜里连你也消灭掉。再过几分钟,这幢房子将被一片大火吞没,你将葬身火海之中。你明白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柯低沉地重复道。
  “因为由于你的死,按照法律,你懂吗,按照法律,所有的收藏品将转到你的丈夫,我的侄子的名下。”
  而阿尔杜尔则为大公的这番话鞠了一躬,那付滑稽的样子就像历史影片中的火枪手鞠躬一样,把插着羽毛的帽子在地板上来回转圈。
  “你们什么也捞不到,”柯大声叫道,“米洛达尔局长明天就到这里来!”
  “我们知道,我们听见了,说话的是一个叛徒——满嘴粪臭的黑皮苍蝇!而且我相信,她还在爱着我!”大公气得发疯,“我们捻死她就像捻死一只臭虫一样。”
  “你们把她杀死了?”柯知道,大公在说谎,但是她还是害怕。
  “现在我们赶快来毁掉你们的家。趁所有的消防队员正在旅馆里忙活,我们在这里点上一把火。”大公装做没有听见她的问题的样子。
  “但是你们来不及了……”
  “这是我们的事情,”大公微笑了一下,“我会运用我的关系施加压力,明天早晨在半小时之内通过计算机快速搞定遗产案件。等大家都醒过来,等米洛达尔匆忙赶到时,我们已经进入茫茫宇宙之中。无论什么人,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也证明不了了。”
  柯相信他会说到做到。
  早在去年就开始策划的行动,如今终于得逞,一如沃尔夫冈大公希望的那样,而且神不知鬼不觉……
《卷入火星谋杀案》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七章
  大公和阿尔杜尔极度紧张,大概还喝醉了。他们欢呼雀跃,装腔做势,穿着长连衣裙戴着假发套,显得滑稽可笑。
  “拿汽油来!”大公突然叫道,“快拿汽油来,侄子!”
  柯环顾四周:往哪边跑呢?
  “你别指望了!”大公发现了她的动作,“遗憾,我们不能留下你的活口,要知道你连薇罗尼卡都不是。而我们有义务继承……我们多么喜爱集邮!”
  阿尔杜尔跑过来,他手提一桶汽油,连汽油他们都想到了。
  “很遗憾,我们有责任亵渎你天仙般的绝代美貌,”大公说道,“我们需要把你们的尸体烧得不能复活,我们没有权利冒险,我们有亲人,我们对国家负有责任。”
  “大公殿下!”阿尔杜尔又一次央求道,“不过,也许,我还是行使一次夫妻义务?很快很快。我舍不得让她到另一个世界去时仍然是处女之身。”
  “这得特别纯洁才行,”大公不同意,“我还会给你娶上十个妻子,比这个更年轻,也更温柔……”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
  “浇汽油还是开枪射击?”阿尔杜尔问。
  “你浇汽油吧,我来开枪。”大公答道。
  他举起手枪,手哆嗦着把枪对准了柯。
  阿尔杜尔开始把桶中的汽油向各处喷洒。所有的东西都发出一种单调、讨厌、难闻的气味。这一切都不可能属于柯了,不可能了,这里的一切就要完了!
  走廊里响起了坚定快速的脚步声。
  正当大公瞄准柯的时候,阿尔托宁院长突然出现在他的旁边。这位女士穿着破烂的黑色连衣裙,左边的头发被烧掉了,而右边的头发技散着,只有一只脚上穿着没有后跟的鞋,同时她的一只手里拿着自己的黑色手提包。
  “马上停止!”她一跨进门口就以自己低沉嘶哑的教师嗓音叫道,“马上停止这种胡闹。你们怎么敢?”
  “我的甜心!”大公冲着她叫道,“靠边站着去,你妨碍我瞄准了。你不希望这个倒霉的学生临死之前还要受折磨吧?”
  “快跑!”阿尔托宁太太向自己的学生命令道,她的口气坚定有力,不容反驳,“现在马上就赫吉(跑)!”
  于是,柯像一个玩具小锡兵,像一条接到命令逃离大恶狗的小狗,撒开腿跑出了房间……大公开始从后面对着她射击。
  柯跑过走廊之后揭下楼梯,直冲向大门。
  “站住!”大公吼叫道,“站住!我开枪了!”
  她听到“砰砰砰”一连串枪响,肩膀上被什么东西击中,灼得生疼。
  她失去了平衡,就地打了个转儿,偏离了方向,她还看清大公站在台阶上,正在装子弹,准备继续开枪射杀。
  柯弯腰跑向旁边。
  一道蓝色的闪光从她的身边射过。
  一个黑影,嗡嗡响着从天而降,突如其来扑到大公的身上,大公晃了一下,撞倒了刚从屋里跑到台阶上来的阿尔杜尔,自己也头朝下栽倒在台阶上。
  柯立即弯下身子,趁枪声再响之前跑出了大门。
  一道耀眼的探照灯光迎面射到脸上,这一下可全完了。她缩成一团,退到墙边,这时,天空中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命令她果在原地不要动。
  “全体原地站住!不许反抗!放下武器!你们被包围了,反抗也没有用户
  直到柯最终相信是警察赶到了时,她才直接面对着刺眼的探照灯叫道:
  “赶快!阿尔托宁太太在里面!赶快救救她吧!”
  柯的两条腿不听使唤,干脆坐到了地上。苍蝇大夫降落到她的身边,用自己那对透明的大翅膀遮住她,让她咽下一种药片。同时柔声细语地说道:“我打中他的那一下还算漂亮吧?我早就想找他报仇算总帐了!”
  “哎呀,原来是您干的!”
  “是啊。”米洛达尔局长说道,他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身边。他浑身包裹着一层淡蓝色的光辉,而柯还习惯成自然地推测,这还不是局长,而只是他的全息图像来到了火星上。“这位非传统医疗的谦逊质朴的代表,她的体重连衣服加在一起才16公斤,居然学会了打倒并击昏两个体重加起来有206公斤的男人。我要把这些数据寄给吉尼斯世界记录大全。”
  “院长呢,她在哪里呀?”柯问道,“多亏了她赶到,要不我就没命了……”
  “瞧,你自己也承认,你可是两次死里逃生了……”
  “阿尔托宁太太没有错,她为自己早年的错误付出了代价。”柯央求道,他从局长的口气中听出了谴责的意思。
  “你要知道,最好是一开头就不要犯错误。你转过身去。”
  柯转过身来,看见一团黄色的火苗穿透房顶跳跃着。几架消防直升机在收藏家的房顶上盘旋着喷洒泡沫灭火剂。救护队员抬着担架从房子里出来,担架上躺着女院长,气息全无。
  复苏急救车已经在等着她了。
  “她会怎么样,还有救吗?”柯问道。
  “幸好,院长的大脑尚未受损,”米洛达尔说道,一我们可以让她苏醒。”
  “劳驾您还她一个年轻的肌体。”柯请求道。
  “看在你的面子上,为了让你高兴,”局长说道,“我已经下达了这样的命令。不过不能排除,她更喜欢自己现在的稍稍康复的肌体。”
  米洛达尔哈哈大笑起来,当时,正被人拥着从旁边经过的大公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以表示他的轻蔑。
  “很遗憾,”米洛达尔说道,“这个坏蛋享有外交豁免权。”
  “难道就这样善罢甘休毫无办法了吗?”
  “等到明天吧,我们再想想……”
  在大公身后,阿尔杜尔被警察押着走过,他的手上戴着一付捏亮的手拷。
  “薇罗尼卡!”阿尔杜尔大声叫喊着,一柯,你是我的妻子!你有义务为我做保。”
  柯转过头去,他让她生厌。
《卷入火星谋杀案》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八章
  柯住进了医院,在一个单间病房里睡了10个小时。
  待她醒过来时,她感到精力充沛。
  米洛达尔局长的全息图像是第一个来访者。
  米洛达尔小心地坐到椅子上,说道:
  “我给你带来了报纸,是你自己读还是简略地给你讲讲?”
  “简略说说吧!”
  “据报道,在沃尔夫冈·久·沃尔夫大公精心准备扮演世界征服者角色的国家,昨天发生了政变。大公的宝座被推翻了,大公被宣布为一个普通的刑事犯。银河系中心承认新政府为合法政府,并且在火星上抓获了久·沃尔夫和追随他的一批刑事犯罪团伙成员,随即把他们投入了监狱,没收了‘圣苏西’号飞船,我自己补充一点——和一大群内宠。”
  “收藏家怎么样了?教授怎么样?”柯问道。
  “我们没来得及把他抢救过来,他牺牲了。”
  “太可惜了!他是为了我而牺牲的。”
  “我知道。不过,他牺牲并不是因为你,而是由于自己不小心,他给两个坏蛋打开了门。”
  “这两个坏蛋穿着跟我和院长一样的衣服。”
  “柯,你别争辩了,”局长答道,“他开门之前应该好好看清楚,大公和阿尔杜尔长得根本不像你和院长。”
  “想着什么就看见什么,”柯说道。这些天来,她长大了许多,也学聪明了很多,“要知道阿尔杜尔还把我看成薇罗尼卡哩。”
  “那就应该更加小心谨慎,你和院长怎么能认为你们的房间不会被窃听呢?”
  柯无言以对,局长说的没有错。
  “至于阿尔托宁太太,已经决定不对她采取诉讼行动,因为她也是讹诈的牺牲品,不过她自己苏醒过来之后,提出了辞去儿童岛院长职务的请求。辞呈已被接受,我们可以原谅阿尔托宁太太,但是未必能委托她监护不明来历的孩子们,对吗,柯?柯拉?”
  “对。”
  “因此她决定保留自己衰老的肌体。”
  “大概,她是对的。”
  “还有什么问题吗,柯拉。”
  “您为什么叫我柯拉,局长?我的名字叫柯。”
  “你说错了,而我向来说话算话,负责到底。”
  “您相说……”
  “我想说的是,你的名字叫柯拉,你姓奥尔瓦特。你的祖先是19世纪被流放到沃洛格达的波兰人,你出生在大古斯利亚尔城郊的一个小村子里。现在你的亲祖母阿纳斯塔西娅·塔杰乌舍芙娜·奥尔瓦特还住在那里。只待你的第一件案子录取证词一结束,医生又允许你外出,你就可以去那里休假看望老祖母。”
  “那么我的父母在哪里?”
  “他们俩都是地质学家,你妈妈的名字叫阿利娜·乌达洛娃,是大古斯利亚尔人。你的父亲名叫马克西姆呗尔瓦特。夫妻俩外出考察没有消息,详情正在调查。你的母亲一时糊涂,外出考察还带了一个男孩子在身边。”
  “他们出什么事了?他们在哪里?我想找到他们。”
  “别着急。寻找他们的事情由我来办。终究会找到的,因为我的直接责任就是关心我的外勤侦探。”
  “这又是什么人——您的外勤侦探?”柯拉警觉地问。
  “就是你啊,我的小不点。你是未来的银河系警察局的外勤侦探,你已经通过了最初的考验。”
  “可是如果我不愿意呢?”
  “你会愿意的,”局长胸有成竹地答道,“我对你已经有了更多的了解,比你自己对自己的了解还要多。我还知道,你天生就是当侦探的料,你的内心深处渴望过充满冒险和奇遇的生活。如果你窥视一下自己的内心,你就会理解我的话有多么正确了。”
  “我不知道……”
  “那么请你回顾一下近几天的经历,你回想一下,侦破有关薇罗尼卡和收藏家久·库夫里耶的案件,对于你是何等有意思。”
  “有意思,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柯拉承认道,“就是说,我可以不回儿童岛了?”
  “你先飞回去看望奶奶,老祖母已经得知你还在人世,正在烤馅饼等你回家哩。她感到无比幸福。”
  “噢,我也是!谢谢您!”于是,柯拉按捺不住地跳了起来,拥抱了局长,但是她的双手穿透了他虚拟的身体。
  “别抱着我,把肝脏穿透了,”局长说道,“我感到痒酥酥的。立即着手写报告和分析。你的好朋友薇罗尼卡马上就要到这里来,你应该把一切情况都对她解释清楚,帮助她成为银河系最富有的女人。因为你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父亲的人……”
  “然后呢?”
  “好好休息,再返回莫斯科,你该上大学了。”
  “可是您刚刚亲口说过,我将成为一名侦探。”
  “为了成为一名银河系警察局的侦探,我的姑娘,你应该学习,学习,再学习。明白了吗?”
  柯拉还想表示不同意见,但是局长已经散形消失在空气中。甚至连他的微笑也没有留下。
  “我的妈妈叫阿利娜,”柯拉大声自言自语地说道,“而爸爸叫马克西姆。我要找到他们。”
  她走到敞开的窗户跟前。
  火星上的白天晴空万里,阳光灿烂。黑皮苍蝇飞过来,渐近渐低,看得见她把细细的小手指按到小小的嘴边,给柯拉丢了一个飞吻。
《卷入火星谋杀案》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目录
第一部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二部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三部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卷入火星谋杀案》作者:[俄] 基尔·布雷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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