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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铁道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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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银河列车999
  从前——不!未来的二十一世纪,有一个男孩子,名叫星野铁郎。他和妈妈一起,住在日本一座荒山下的野地里,过着贫苦的生活。
  一个冬天的夜晚,寒风呼啸,天空一片漆黑。铁郎和妈妈身披斗篷,坐在门前不远的草坡上,看见天外飞来的宇宙列车,好象一串节日的礼花,白光闪闪地悬在天边,由远而近,可以听见“嗤嗤嗤”的响声。
  妈妈告诉铁郎,那是末班宇宙列车,从仙女座大星云①开来地球,要到山那边的集群市②车站去。
  凛冽的北风迎面扑来,妈妈问道:“铁郎,你冷吗?”
  “冷,”铁郎点头说,把身上的斗篷裹紧。他生得奇丑,大脑袋,矮身子,纽扣眼睛,蛤蟆嘴,斗篷帽子盖住头,好象瓦罐上面扣着一个碗。
  “今夜可能要下雪!”妈妈仰望天空,宇宙列车已经消失。荒坡上的枯草,在寒风中不住颤抖。妈妈叹息道:“唉,如果是机器身体,就不怕冷了。”
  “要是机器身体,还能长生不死哩。”铁郎说。
  在二十一世纪,机械化普遍实现,人类连身体也追求机械化,就象改换时髦的服装一样,纷纷换成机器身体。
  “是呀,”妈妈用羡慕的口气说,“机器身体只要时常更换零件,可以活一千年。有生命的血肉之躯,顶多只能活一百年。”
  “机器身体很贵呀,只有那些财主才买得起,”铁郎说。
  “要是你的爸爸在世,无论如何,也得给你买个机器身体。可惜……”妈妈满面愁容,凄然叹息。
  “我爸爸不就是因为反对人体机械化,才被害死的吗?”
  “是呀!”妈妈说。
  这时天上飘下雪花来,纷纷扬扬,越下越大。铁郎冻得打抖,清鼻涕直流,连声说:“快回家!快回家!”
  他们那低矮破烂的小屋,铁皮盖顶,好象一个鸡笼。母子二人刚刚走下草坡,妈妈忽然一惊,不进屋去,却转身往荒地跑。她紧张地说:“铁郎,不能回家,快到这边来!”
  “怎么啦?”铁郎莫名其妙。
  妈妈一面逃跑,一面回头张望。突然“哧嘣”一声响,一道白光射来,击穿了她的身体,“啊呀!”她大叫一声,跌倒在地。
  “妈妈!”铁郎惊叫着扑上去。
  “快跑,铁郎!妈妈不行了!”妈妈那张秀丽的脸上淌着泪水,叮嘱道,“你一定要好好地记住妈妈的话:去乘坐银河铁道999次特别快车,就能够到达一个行星,在那星球上可以免费得到机器身体。”妈妈痛苦地喘息一会儿,又哭道,“铁郎,你还小啊!刚才给你讲的好象梦话,以前一直没有给你讲……不过,你爸爸曾经说过,确实有那个星球。无论如何,你一定要乘宇宙列车……到那个星球上去……取得机器身体……你就能长生不死了……”
  “妈妈!妈妈!”
  “啊,永别了!铁郎!”妈妈大叫一声,咽了气,可是死不瞑目,一双眼睛还睁得大大的。
  “妈妈呀!”铁郎扑到妈妈的身上,泪如泉涌,哭喊道,“你不能死!不能死!不要丢下我孤孤单单一个人!”
  “哒哒哒哒……”旷野东边跑来了两匹机器马,马上骑着两个拿枪的机器人。铁郎连忙钻进密密的草丛中,躲藏起来。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机器人,老远就问:“猎物在那里吗?”
  另一个穿白衣的机器人回答:“在这里,已经死了!”
  黑衣机器人举起手上的枪,得意地说:“瞧我的枪法多好,隔那么远我也打中了!”
  两个机器人跳下马来,白衣机器人撕开铁郎妈妈身上的破斗篷,失声叫到:“哈!这是个有生命的身体!如今这种人真稀奇呀!”
  黑衣机器人牵着马走拢来。在宽边的笠帽下面,它的脸上只有一只眼睛。那眼睛有茶杯大,是一只透明闪光的玻璃机器眼。那机器眼直盯着铁郎妈妈的尸体,赞叹说:“这个人非常美丽,把她弄回去装饰客厅吧。”
  白衣机器人说:“那一定会得到大家的赞美,机器伯爵!”
  机器伯爵哈哈大笑。于是他们把铁郎妈妈的尸体抬上马,立刻飞驰而去。“得得得……”夜空留下一阵马蹄声,不一会儿,就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铁郎爬出草丛来,望着机器人远去的方向哭喊:“妈妈!妈妈呀!”
  凄惨的叫声,响彻了寂静的荒野。寒风怒号,雪花飘扬;天空仿佛在撕棉扯絮,不多时,地面积满了厚厚的白雪。
  茫茫的原野上,蠕动着一个小小的灰色身影,那就是星野铁郎。他遵照妈妈的临终嘱咐,前去乘坐银河铁道999号列车,到另一个行星去,可以不花钱就获得机器身体。他的短腿陷入雪里,艰难地蹒跚而行,身后留下一行歪歪斜斜的脚印。他埋头缩脑,哆哆嗦嗦地走着,口中喃喃自语道:“没有钱,没有车票,坐什么银河列车呀,简直是做梦……唉,手脚都冻僵了,怎么走得到车站呢?……如果我是机器身体,就不怕冷了……哎,我快要冻死了,下辈子变个机器身体吧……”
  他跌倒在雪窝里,四肢僵硬,挣扎不起,即刻失去了知觉。大雪飞舞,转眼间便盖住了这个孩子的身体……
  当他苏醒过来时,发觉自己躺在室内的床上,身上盖着白色被单。他坐起身来,愕然问道:“这是哪里?”
  “你醒啦?”室内一个美丽的少女说。随即端来一碗热汤,微笑道,“来,喝点汤,你都快要冻死啦……我叫梅蒂尔。”
  “我叫……”
  “你叫星野铁郎,对吧?我救你回来,给你脱衣服时,看见衣服上有名字。”
  铁郎喝着热汤,渐渐地觉得身上血液加快了循环,暖和起来。
  梅蒂儿指着室外说:“你要乘银河列车,应该朝那个方向走,山那边才是集群市车站。”
  铁郎瞪着小眼睛,愕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乘银河列车?”
  “噢!看你那样子……”梅蒂儿想说“真难看”,可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她拿起一副耳机说,“我转动这个集音机,偶然听见你和你妈妈的谈话。”显然,铁郎妈妈被杀害的事她也知道了。“你妈妈真可怜!”她说着,洒下同情的泪水。
  所谓“集音机”,不消说是一种新的无线电器械了,竟然能够收集到旷野里的声音。这使铁郎不由得起了疑心,便问道:“你也是机器身体吗?”
  “你看象吗?”梅蒂儿微笑着,准备解开衣服,“你看看我象机器身体吗,铁郎?”
  这一来倒使铁郎臊红了脸,慌忙扯起被单蒙住头说:“不不……不……不必了。”
  梅蒂儿问道:“你为了得到机器身体,打算到宇宙中一个星球去吗?”
  铁郎躲在被窝里回答说:“对呀!对呀!”
  “要是你答应我同你一起去,我就给你一张免费乘车证。”
  “乘车证?”铁郎赶忙从被窝里伸出头来问。
  “是的,是无限期有效的银河铁道乘车证。”梅蒂儿拿出一张小卡片,递给铁郎。
  铁郎满心狐疑,拿着乘车证翻来复去,仔细端详。梅蒂儿笑道:“是真的呀!跟我这张是一样的。”说着,又拿出一张乘车证来,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为什么你要把这样重要的东西送给我呢?”铁郎注视着她问道。
  “因为你让我一起去,所以我把它作为礼物……”梅蒂儿指着乘车证说。“你把你的名字写在上面吧。”
  “你要去的目的地是哪里?”铁郎追问。
  “这你就不用打听了!给你乘车证就是了……”梅蒂儿转身走开去,显然不高兴铁郎盘根问底。
  铁郎瞧见她的脸色不悦,也就不敢再问。他捧着乘车证,感动得流下眼泪来,说:“这下有了这个,我……我就能得到机器身体了。”他想起妈妈的惨死,蓦地黑下脸来,纽扣眼睛里燃起怒火,问道:“机器伯爵的家在附近吗?”
  “在那对面。”梅蒂儿指着窗外说,“晚上那家伙出来打猎,一碰到人就会开枪,到那里去很危险!”
  “我只要带上枪去,就不在乎!”铁郎看见墙上挂着一支枪,说,“到车站去以前,我要先到机器伯爵家去一趟……你把这支枪借给我用一用,行吗?”
  “可以!”梅蒂儿很爽快地把枪摘下来,递给铁郎。
  铁郎穿上他的灰色斗篷,带枪出门。冒着大风雪,往梅蒂儿指引的方向奔去。
  “呼呼呼——!”寒风怒吼,雪花乱飘。豪华巍峨的机器伯爵府第,戴上了雪帽,披上了雪裘,耸立在白雪覆盖的花园里。“哈哈哈哈……”伯爵府里传出一阵阵哗笑声,回荡在风雪交加的夜空中。
  客厅里正在大宴宾客,机器贵族们围坐在餐桌四周,桌上摆的不是珍馐美味,却是机油罐头,汽油瓶子。机器伯爵站在餐桌前方,背朝着掩上的客厅门,高声说:“诸位!请看,这是我今天的猎获物!”他举手指着墙壁上装饰的一个标本,“这么一装饰,客厅不是更漂亮了吗?”
  墙上挂的人体标本,正是用铁郎妈妈的皮肤做成的,形象维妙维肖。
  “啪啪啪啪啪……”机器贵族们一齐鼓掌,哗然欢呼道:“恭喜,伯爵!这么难得的猎物,却让你碰上了。”
  “运气好嘛!”机器伯爵洋洋得意地说。“剥这皮时,我们做得非常仔细,所以制作的标本一点伤疤也没有……哈哈!这是用金钱也买不到的呀!”
  “嘣”的一声,客厅门被推开了,一个凄厉的声音高呼着:“妈妈!”
  机器伯爵大吃一惊。客厅里顿时鸦雀无声。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丑陋的男孩。
  机器伯爵喝道:“你是谁?进来干啥?”
  铁郎龇牙咧嘴,大骂一声:“该死的机器伯爵!”立刻举枪射击:“噼啪!哧哧哧——”白光击穿了各个机器人的头部和身躯,它们“哇哇”地叫着,纷纷倒下去。唯独机器伯爵扑在桌子上,背上中了几枪,还不肯倒下。
  铁郎抬头一看,墙上挂着一具美丽的人体标本,活灵活现地象一尊爱神的雕塑,可是没有眼珠,只睁着两个黑窟窿看他。啊!这不是妈妈吗?铁郎眼泪直流,浑身打抖,咬牙切齿地咒骂机器伯爵:“你这个坏蛋!”他举枪瞄准那家伙。
  “等……等等!别打脑袋,别打我的脑袋!”机器伯爵慌忙摇手说,“向身上别的地方开枪都行,只是别打脑袋……头打坏了,不能修理,我就……就真的死了……”
  铁郎一枪打去,正中他那茶杯口大的独眼,穿透脑后,他登时仰面倒下,再不动弹。铁郎对着七横八竖的机器人的躯体,愤恨地说:“魔鬼们,等着瞧!我要去装上一个机器身体,一个头等的机器身体,回来杀光地球上的机器人!”
  杀母之仇,刻骨铭心,促使他发了这样的誓。其实他自己也想变成机器人,难道会消灭自己?
  然后,他走近墙边,双手举起乘车证,向人体标本哭喊道:“妈妈呀!你看,这是乘车证!我可以乘坐银河列车了,我一定听你的话,乘坐999号特别快车,到那个行星去。妈妈,我一定要得到长生不死的机器身体回来!再见吧……妈妈!”
  他擦燃火柴,抛到一滩汽油中,“轰”地一声,刹时浓烟烈火升腾起来。火势越来越猛,伯爵府“噼噼啪啪”地燃烧着,不多时,墙倒楼塌,烟火冲上半天云。
  铁郎迅速地向梅蒂儿的家走去。不料梅蒂儿却驾着雪橇,等侯在雪地里。她喊道:“这下出了气啦!……那么,我们走吧!”
  她改换了行装,头戴黑色毛皮帽,身穿黑色皮大衣。高挑的个儿,金黄的长头发,美丽的瓜子脸,和丑陋的铁郎恰好成为鲜明的对比。
  “还给你,”铁郎走到雪撬旁,把枪递给她。
  “不必,就送给你吧。”梅蒂儿坐进雪撬,叫铁郎坐在身旁,说道,“前面的道路还很长,还会遇到各种意想不到的危险。没有枪,就不能保护自己。”
  忽然,雪撬里的收音机发出宇宙车站的播音:“注意!注意!银河999号快车零点开发,请乘坐本次列车的旅客们,赶快上车,……”
  雪橇前套着两匹机器马,梅蒂儿挥动鞭子,那马立刻撒开四蹄,奔跑起来。
  “好好地看看这些景色吧!”梅蒂儿对铁郎说,“以后回来再看这些景色时,你已经变成机器眼睛了。”
  雪橇在广阔无垠的雪原上飞驰,沿着山路翻过山岭,很快到了集群市。二人下了雪撬,走进银河旅馆休息。梅蒂儿看看表,离开车还有一些时间,就叫铁郎先睡一会儿,她去洗澡。铁郎躺在浴室对面的床铺上,毫无睡意,便掏出乘车证,凑近眼前细看。并且说:“乘车证啊!有了你,我就能免费得到机器身体了。”铁郎闭上眼睛,泪水不住流,又伤心地呼唤道:“妈妈,我一定要去取得长生不死的机器身体……”
  忽然,他坐起身来,用惊疑的目光望着对面的浴室。浴室门关着,里面有人谈话,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梅蒂儿,如果你违反了我的命令,你就会死去,记住了吗?”
  “就是,我一定牢记。”
  听见这样的问答,铁郎好不奇怪,梅蒂儿在和谁说话?他轻轻地走近门前,又听到室内讲道:
  “梅蒂儿,你要象影子一样跟着那个孩子,切莫离开他。”
  “就是,我一定一步也不离开他。”
  铁郎诧异地想:“那个孩子……难道说的是我吗?”
  浴室里又说:“如果你不想自己的身体化成灰,你就不要违背我!”
  “哎呀!”梅蒂儿发出惊叫声。
  铁郎再也按捺不住,大叫一声“梅蒂儿”,猛地推开浴室门。啊!只见室内水汽迷蒙,莲蓬头“刷刷刷”地喷洒着水,好象细丝麻帐一样罩着梅蒂儿。她在洗淋浴。室内就她一个,并无别人。
  “怎么啦?铁郎!”梅蒂儿回头问道,“我不是叫你先睡一会儿吗?”
  “我听到了奇怪的谈话声!”铁郎说。
  “你看,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浴室里吗……”
  “请原谅!”铁郎很难为情,慌忙拉上浴室门。
  他跑回床边,双手按着“嘣嘣”乱跳的心,暗自思量:“真奇怪呀,我明明听到有说话的声音,怎么不见人?……唉!没关系,就算梅蒂儿是妖怪的孩子,或者是个魔女,也没有关系!只要我能乘上银河列车就行了。”他躺在床上,心里盘算:“以后怎么办呢?……嗯,先乘上列车再说……”想到这里,他便放心地睡去。
  车站的广播又响了:“银河铁道的开车预告……乘坐银河999次特别快车,从地球到仙女座大星云的旅客,请赶快到集群市②车站,第99号站台上车。”
  “铁郎,快起来!要耽误乘车了……快!到仙女座大星云,一年只有这么一趟车!”梅蒂儿使劲摇醒打鼾的铁郎。
  铁郎急忙跳下床,抓起他的灰色斗篷,赶紧跟着梅蒂儿走。梅蒂儿又换了装束,穿上一件浅灰色的短大衣,翻领和袖口是黑色的,一只手提一个旅行皮箱。铁郎看看她说:“奇怪!这么遥远的旅行,随身携带的却只有这一点儿行李。”
  “真正无产的旅行者,这些行李就够了。”梅蒂儿说。
  “你是无产者吗?”
  “也许是吧!”梅蒂儿说:“快,还有五分钟了。”
  他俩奔下银河旅馆门前的石级,登上一辆地道电车。“你要作好精神准备,在没有到达仙女座大星云以前,你是不能回来的。”梅蒂儿对铁郎说。
  “好吧!我的目的是要取得长生不死的机器身体,哪怕下地狱我也去!”铁郎说。
  转瞬间,电车到达了银河铁道集群市的中央车站。他俩走进车站大厅,听见播音喇叭招呼着到火星和仙女座去的旅客,进入不同的站台上车。在那个时代,空间的铁路网无限地延长了,人们纷纷到宇宙中各个星球去旅行。
  他俩走上99号站台,铁郎一见999号列车,不免大失所望,叫道:“哎呀!是一辆旧式列车!”
  “不要紧,铁郎。从外表看来,是日本古时候的蒸汽机车头,但内部却是现代化的设备。”
  “刚一看到,我的心都凉了。”
  “对于不再回来的旅客,使用这种列车就行了。”
  “不再回来?……我得到机器身体后,一定要回来,一定……”
  “是吗?那好,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俩谈着话,登上列车。不多时,一声汽笛震天动地,“呜呜——”银河列车999号沿着伸上天空的铁轨驰去,刹那间脱离了铁轨,象一条长龙在天空飞行。
  【① 仙女座大星云——银河系以外的星系,距离地球225万光年。】
  【② 集群市——几个或几十个大城市连成一片的未来大都市。】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二章 玻璃姑娘库利娅
  宇宙列车的机车室里,尽是崭新的机器装置。各种大小不同的仪表,玻璃下面颤动着指针;指示灯闪耀着红红绿绿的亮光;还有配电盘,荧光屏和其它精密机械,使整个机车室呈现出五光十色。铁郎跟着梅蒂儿进来参观,不禁失声惊叫道:“呀!这个旧式机车头,内部却是多么新……”
  “这种机车,是用比人类科学更高的智力制造的。”梅蒂儿说。
  “什么比人类科学更高的智力?”铁郎愕然地问道。
  梅蒂儿给他解释:在遥远的宇宙外空间,曾经有过一颗科学行星,现在已毁灭了。从它的遗迹和异星人那里,人类得到了一种资料,可是还不能理解,只能照着资料的图样安装成这种机车。这种机车不用司机,它本身有电子计算机,是个能思考的电脑。它既能判断情况,又能预测情况。为了安全,它按照时间表拉着特快列车行驶。可以说机车本身就是司机,这样的司机是绝对不会犯错误的。
  二人走出机车,沿着车厢的过道,来到餐车门口。梅蒂儿又说:“列车到达下一站土星的卫星——泰坦①,还有不少时间。在土星的轨道前面,要进入小行星群的宇宙隧道。铁郎,趁着还没有进隧道,我们去吃饭吧。”
  “什么隧道?”铁郎觉得奇怪,忙问,“在这宇宙空间,四周一片虚空,隧道在哪里?”
  “宇宙中的隧道,人的眼睛是看不见的。不过,当列车通过这一带小行星时,确实要进入隧道呀!”梅蒂儿说着,走进餐车去。
  铁郎跟进去一瞧,呀!好华丽的餐车!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摆着花瓶、菜单以及盛佐料的瓶儿杯儿。沙发上套着鲜艳的印花绒布。地板和门窗擦抹得明净发亮,不见半点油渍。铁郎活了这么大,从来没有进过这样漂亮的餐车,坐在沙发上,竟感觉手脚都没有放处。
  “你怎么啦?”梅蒂儿见他局促不安,额上冒汗,觉得奇怪。
  “嗯,”铁郎说,“我想起和妈妈在铁皮小屋里过的生活,没有坐过这么漂亮的椅子,也不配在这种地方吃饭。”
  “铁郎,你是我的客人,我请你在这儿吃饭,请宽心吧。”梅蒂儿露出微笑,随即翻看菜单,说,“吃什么好呢?铁扒牛肉,或者汉堡牛肉?”
  铁郎捧起一本象杂志一样大的菜单,看了好久,不作声。
  “你到达换取机器身体的星球,还很远哩,”梅蒂儿说,“所以,除非多吃东西,就不能保持体力。”
  铁郎圆睁着纽扣眼,默默地念着菜单上的莱名,心中发急,汗水直流。梅蒂儿忙问:“你怎么啦?身体不好吗?”
  “我没有见过什么菜单,就是念了这个,吃什么菜,我也是心中无数呀。”铁郎尴尬地笑着说。
  “对不起,我代你点吧。”梅蒂儿看着菜单问道,“吃个铁扒牛肉好么?”
  “好,吃吧。”铁郎的小眼睛笑合了缝。
  这时,走来一个女服务员——旅客们称为“银河列车小姐”。她双手捧着托盘,盘里的玻璃杯盛着桔子水。铁郎和梅蒂儿瞧见她,不禁吃了一惊,因为那姑娘的身体非常奇异,从头到脚,遍体透明。
  “啊!这位列车小姐是玻璃身体!”铁郎惊讶地叫道。
  “来两份铁扒牛肉,要普通方法烧烤的,”梅蒂儿对玻璃姑娘说,“还要一份玉米汤,我要面包,他要米饭。”
  “好!”玻璃姑娘答应着,不多时,便把饭莱送上桌子来。
  真稀奇呀!铁郎只见过玩具玻璃人,没想到竟有玻璃身体的活人。从她身上看过去,跟看过玻璃窗一样,视线毫无遮拦。倒是她那浓密的金黄色头发,从脑后直垂到腿弯,还能挡住铁郎那好奇的目光。他问道:“难道你是有机玻璃吗?也许是硅酸玻璃罢?”
  “我是水晶玻璃。”女服务员说。
  “水晶玻璃!”铁郎喊道,“啊!多么美丽呀!”
  “你是在列车上做零工吗?”梅蒂儿问道。
  “是的。”
  “你叫什么名字?”
  “库利娅。我的妈妈由于虚荣心强,追求时髦,把我变成了这种玻璃身体。因此,为了挣钱,我在这儿做零工。也许在什么星球上,能买到血液循环的身体吧?”
  “为什么?”铁郎愕然地说,“你的身体那样美丽……”
  “是的,谢谢,”库利娅说,“不过……我的身体是玻璃。光和影都能透过我的身体。”库利娅伸开手掌,蒙住铁郎的眼睛,铁郎却仍然能看清面前的一切。库利娅那一对没有瞳仁的透明的大眼睛,忽然流下泪来,凄然地说,“这样,我感到很寂寞。我希望变成象你那样的有影子的身体。”库利娅摸着铁郎的手羡慕地说,“你的手是暖和的,铁郎君!”说罢,她转身走出餐车去了。
  铁郎目瞪口呆,望着她的背影,因为被她摸过手,觉得有些难为情。偏偏梅蒂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抿着嘴儿笑道:“铁郎,你的脸红了。”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铁郎连忙拿起刀叉来吃饭,脸红得象猴子屁股。
  他俩正在吃饭,蓦地眼前一黑,电灯熄灭了。铁郎鼓起眼睛,连对面座位上的梅蒂儿都看不见。梅蒂儿说:“这是停电,列车开进隧道了。”
  忽见库利娅走来。她的玻璃身体在漆黑的餐车中,居然也能让人看见。她说:“这隧道里有曲折回旋的宇宙线,所以,列车的电气系统暂时停止运转,把安全阀关闭了。你们不必害怕,只管吃饭。”
  “到了这样黑的地方,连嘴巴和鼻子也分不清了。”铁郎叫苦道。
  “我增强体内能量的震动,发出光来,给你代替电灯照明。”说着,库利娅的身体发出柔和的白光,变得象一个人形的玻璃灯,正好把梅、铁二人和饭桌照亮了。
  “嘿,好象萤火虫,一个顶大的萤火虫!”铁郎惊喜地说。
  “是吗?不过,这样做我的身体就稍微暖和些了。”库利娅高兴地说。
  梅蒂儿吃罢饭,用餐巾揩揩嘴说:“真好吃!喂,回我们的车厢去吧。”
  “我来带路,”库利娅说。她通体放光,竟象一盏自己会走的灯,把漆黑的车厢过道照亮了。
  “你们先走,我去洗手。”梅蒂儿转身到盥洗室去。
  库利娅向铁郎伸出发光的玻璃手说:“牢牢地抓住吧!”
  “哦,”铁郎握住她的手说,“真的,比刚才暖和些了。”
  “今天,我又一次摸到血液循环的手。”库利娅害起臊来,用手捂着脸说,“我有很久没摸到真实人的手了。”
  忽然,库利娅丢开铁郎的手,停住了体内能量的震动。一刹那,好象吹熄了玻璃灯。铁郎在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慌得大叫:“哇呀!怎么熄灭了!库利娅女士!你在哪里?”话音未落,“叭”地一声响,铁郎的眼睛一亮,车厢里大放光明——电灯来了。铁郎眨着吃惊的小眼睛,定一定神,四下一看,又笑着说:“怎么,我已回到座位前来了!”
  他的座位上,不知几时坐着一个女人,身穿灰色斗篷,风帽戴在头上。铁郎一见,纽扣眼睛登时跳上额头,鼓得象杏核,张大了蛤蟆嘴,惊叫一声,半晌合不拢去。
  那女人瞧瞧铁郎,眼里流下泪水。
  “妈妈!你怎么在这里?妈妈!你是被机器伯爵剥了皮的呀!”铁郎见她的样子很象妈妈,就扑到她的怀里,抱着她放声痛哭:“妈妈,妈妈……”
  他哭得昏头昏脑,忽然感觉背上抓得象刀割似的痛。他抬头一看,吓得魂不附体。那女人的脸变了,眼睛鼻子变成了三个黑洞,竟是个穿着斗篷的幽灵。“怎么,你不是妈妈!”铁郎恐怖地大叫,拚命想挣脱身子。
  “是呀!我要你的心!我要你的命!”幽灵把他抱得更紧,十个指头死死地抓住他的背脊。
  “见鬼!”铁郎左手推开幽灵,右手伸到自己的腰间拔出枪来。
  “你这东西对我是不起作用的,孩子!”幽灵抓住铁郎的手,枪被打落在地上。幽灵把铁郎拖到车窗前,说:“来,出外去吧!列车里很闷热,不舒服。”
  “哇呀!”铁郎高声叫喊。宇宙列车正在飞快地奔驰,窗外是茫茫的黑暗太空,若被幽灵拖出去,就活不成了。
  幸亏玻璃窗子只打开一半,那幽灵拖着他,不能一下子钻出去。刚刚钻出一半身子,就被库利娅赶来拉住了。
  “请放开!请放开铁郎君!”库利娅喊道。
  “跟你什么相干?”幽灵回过头来喝道。
  库利娅一把拖住幽灵,喊道:“铁郎君,快卧到!”
  铁郎马上伏在地板上,眼见库利娅紧紧地抱着幽灵,同它搏斗着。她的玻璃身体“哔哔噼噼”地响着,破裂开来,可还是抱着幽灵不放松。那幽灵被库利娅拖出车厢,还发出“呜呜”的哭声。
  “嘣!”库利娅的身体突然爆炸了,发出斗大一团白光。铁郎惊叫一声“库利娅女士”,便跌入黑暗中,昏迷过去。
  “铁郎!铁郎!”梅蒂儿的声音在呼唤。
  铁郎睁开小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车厢里的座椅上,好象做了一个恶梦。
  “不要紧吧?”梅蒂儿问道。
  “唔!”铁郎慌忙爬起来,向窗外张望,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列车已经穿过隧道了。”梅蒂儿说。
  车窗外面飘浮着无数碎石块,那便是小行星群,是一个大行星破碎了形成的。铁郎说:“我刚才好象做了一个梦……”
  “是的。不过,这种梦可灵验呢!”
  “那是什么?”
  黑暗的空间,有无数亮晶晶的东西从窗外飘过,好象一群萤火虫。梅蒂儿说:“库利娅为了救护你,在隧道中同幽灵搏斗,她的身体破碎了,变成玻璃碴儿散落了……”
  果真有其事!铁郎大惊失色。忙将头伸出窗外去瞧,只见车长站在那边车门口,双手端着撮箕往外倒玻璃碴。那铁皮撮箕里盛满了水晶玻璃珠儿,大小不一,可是颗颗放光。它们从撮箕里滚出来,象瀑布一样流到宇宙中,顿时,漆黑的宇宙空间撒满了光华夺目的小星星。那是库利娅的身体呀!她为了救铁郎才粉身碎骨的呀!铁郎大哭起来,奔去制止车长,喊到:“不要扔到外面去!”
  “没有办法呀!”梅蒂儿拉住铁郎的手说,“这是银河铁道的规则……库利娅女士只剩下玻璃珠,必须扫除车外去。”
  “啊!她变成无数的星星,飘散到宇宙中去了!”铁郎望着窗外飘过的玻璃珠,哭得象个泪人。
  “喂,”梅蒂儿把铁郎的卧具打开,亲切地说,“马上就要到土星的卫星——泰坦了。你打算下车去游览一下吗?”
  突然,从车外飘进一颗玻璃珠来,落在窗台上,光芒四射,耀人眼目。铁郎一惊,赶忙去拾在手上,说:“库利娅留下了一片碎玻璃!”他摊开手掌,那水晶玻璃珠下圆上尖,象一滴水珠。铁郎哭着说:“这是眼泪的形状啊!这样悲伤的眼泪,我还没有见过。”
  “是的,也许,这是库利娅女土的心哩。”梅蒂儿叹一口气,不禁也落下泪来。
  泪珠形状的水晶玻璃珠,在铁郎的手掌上放射光华。铁郎对它默哀许久,才将它珍藏在自己的旅行皮箱里。他要留作纪念,永世不忘。
  【① 泰坦星——用希腊神话中的英雄泰坦命名的星球。】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三章 如此“乐园法”
  银河铁道999号列车,在茫茫无际的空间飞行。临近土星时,播音器介绍道:在太阳系中,除木星外,土星是最大的行星。它的卫星泰坦,也是太阳系中的卫星之一……在绕着行星运行的月亮中,泰坦仅次于海王星的卫星海神,是第二号大月亮,它的自转周期是16天。
  “哎呀!”铁郎听了播音,惊讶地叫道,“泰坦星上的一天,等于地球上的十六天,列车要在泰坦星上停留那样久吗?”
  “你不会感到无聊的,”梅蒂儿说,“才十六天,我还想多呆些时间哩。”
  她告诉铁郎,看起来很美丽的土星,是一颗象地狱似的巨大行星。可是泰坦星却不同,它是太阳系中最美丽的地方,也是最可怕的地方……说罢,她取出两只枪来检查。
  “干什么?”铁郎问她。
  “把枪带上,”梅蒂儿把枪递给铁郎,自己也佩上武器。
  列车的玻璃窗外,出现了一个浑圆的星球。“那就是泰坦,”梅蒂儿指着说,“它比地球更绿。”
  原来,地球上的人们最初使用望远镜时,就发现泰坦星了。它被一层红褐色的浓云遮蔽着,显得十分神秘。
  列车在泰坦车站停下,铁郎跟着梅蒂儿下车出站,只见遍地鲜花盛开,春意盎然。梅蒂儿一边走一边解说:由于从土星吹来的热风,使得泰坦星总是象春天一般温暖,得天独厚,所以这里繁花似锦,象仙境乐园一样美。
  他俩走上大街,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梅蒂儿叮嘱铁郎道:“千万别大意呀!”
  话音未落,突然“砰”地一声枪响,前面一个行人中弹倒地。但是街上的行人竟然毫不在意,连看也不看,照常走路。凶手从容地离去。
  铁郎瞪圆了惊愕的小眼睛,说:“这是怎么回事?在大街上突然被杀了!”
  “啊呀!”梅蒂儿大叫一声。一个暴徒从背后抱住她的脖子,拖着她飞跑。铁郎吓了一跳,大声喊叫“梅蒂儿”,提起枪慌忙追赶。
  “别来!铁郎!”梅蒂儿喊道,“别过来!”
  “哧”地一声响,什么东西击中了铁郎,散出一股刺鼻的浓烟。闻到这股烟,他便觉得天旋地转,马上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待到他醒来时,却是躺在一家旅馆的床上,救他的是一个皱纹满面的老妈妈。
  “我怎么在这里?……”他睁着眼愕然四顾,旅馆的门窗、梁柱、栏杆,以至床、柜、桌、椅,到处雕刻着美丽的花形图案。简直是花一样的旅馆。他跳下床来问道:“梅蒂儿呢?”
  老妈妈正在张罗饭食,扭过头来问他:“梅蒂儿?她是你的姐姐,还是你的同伴?”她扶着拐杖,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食物,说:“她被抓走了。”
  “被谁?”铁郎急忙又问。
  “葡萄谷的战士,”老妈妈回答,把碗递给铁郎。
  “什么战士?”
  “孩子,你仔细听着。”
  “我……”
  “嘿,你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小男孩呢——在我看来,你们都是小孩——你们到这个泰坦星来,想干什么都行,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愿自由行动。所以,孩子,你要杀死我也可以;我呢,也可以将你的头砍下来,谁也不会来干涉,警察也不会来抓我的。相反,在泰坦星上妨碍别人的自由,才是有罪的。这就是泰坦星的法律——乐园法!”
  铁郎捧着碗听呆了。“乐园法?……这是一种什么鬼法律呀!”他想不通。
  老妈妈径自下楼去,靠着雕花栏杆,坐在楼梯上歇息。铁郎万分焦急,放下碗,哭丧着脸,跑到楼梯口问道:“那么,梅蒂儿到底怎样了?”
  “是呀,她究竟是被杀了,还是被迫做了女奴隶呢?”老妈妈猜测道。
  “葡萄谷在哪里?你能帮助我吗?”铁郎恳求道。
  “还有16天,宇宙列车才开出泰坦星,别着急。”
  “要是梅蒂儿在这几天内遇害,那就晚了!”铁郎急得心如猫抓,汗如雨下。
  “嗯……”老妈妈闭目沉吟良久,又才赶身上楼,走到墙壁跟前。壁上挂着一张供旅客看的本地游览图,她用小棍指给铁郎看。“这里是旅馆,过了这条河,就是葡萄谷。”说罢,她引着铁郎走出旅馆后门,来到一条小河边。一坡石级下面,靠着一只小船。老妈妈用拐杖指着小船说,“你乘它去吧。”
  铁郎走下石级,老妈妈又拄着拐杖赶下来,递给他一顶弹孔累累的宽边大凉帽,嘱咐道:“戴上这个,土星的光很强,得了土星射线病就糟了……”
  铁郎接过凉帽,老妈妈又拿出一支枪说:“把这个也带上。”
  “我有枪,能源也够。”铁郎说。
  “嘿嘿……你那支枪比起我这支来,简直象玩具一样,带上吧,这是一个流浪的宇宙战士的枪。”
  铁郎接过那支沉重的枪来,仔细查看。
  “孩子,当心呵!你要是能活着回来,我就不叫你孩子,而叫你的大名了。我记着你叫星野铁郎。”说罢,老妈妈扶着拐杖,走上石级,站在后门旁,目送铁郎驾驶小船,随波逐浪而去。
  那船是一只小小的独木舟,象瓢一样在水上颠簸飘摇,幸而铁郎会游泳,因此并不害怕。
  “说什么自由呵,”铁郎一边划船过河,一边自言自语道,“其实,不论多么热闹繁华的世界,都是人类创造的。象这样随便侵害别人的‘乐园法’,多么不合道理呀!……不过,尽管如此,这里还是一个快乐的星球。”
  河面上,风平浪静,两岸长满了花草和树木。有些大树,枝叶蔽日,给河上留下一片片浓荫。暖风吹来,铁郎张开大嘴打呵欠。他嘟哝道:“老是挂念梅蒂儿,我都有点发困了。”他戴上凉帽,一面摇船,一面打盹。
  忽然,天空传来一阵“啪啪啪”的响声。铁郎停止摇浆,掉头张望。啊!飞来一只苍蝇,“啪啪啪……”越飞越近,不,不是苍蝇,是一只巨大的机器猎鹰。那家伙全身是钢铁,伸出两只钢爪,正向铁郎扑下来。天啊!它竟把铁郎看作小兔,想抓去当点心啦!
  铁郎“噗通”一声跳下水去,慌得连斗篷也来不及脱。咦!他发现河岸上还有一个矮小的猎人,在扬鞭指挥猎鹰。那人浑身漆黑,头上戴着象飞行员的航空帽,却伸出两只角,脑门和胸膛现出仪表的玻璃圆盖。铁郎知道他是个机器人。
  “可惜呀!那孩子一定很可口,可惜没有抓住。”机器猎人喊道。
  “这是干啥?”铁郎从水里伸出头来,望着空中那个既象昆虫又象老鹰的钢铁家伙,惊讶地说:“这是从前的‘鹰猎’吗?不,这是使用虫子诱惑猎物的‘虫猎’!”
  “啪啪啪,”铁鹰又向他俯冲下来。铁郎举枪射击,一道火光击中铁鹰,它却毫无损伤。一霎间,它又俯冲下来了。“噗通!”铁郎赶紧扎到水底,躲开它的钢爪。幸而铁鹰不是鱼鹰,不会下水,要不然,今天就没命了。
  “哈哈哈……你逃不脱了!小鬼!”河岸边的机器猎人喊道,“我要把你剁成肉圆子,煮烂来吃!”他挥动手上的长鞭子,指挥铁鹰又飞下来。
  “我的枪不顶用,”铁郎想道,“就用老妈妈借给我的枪试试看。”于是站在水中,挺起胸膛,举起宇宙战士的枪。这支枪比他的枪长一些,水淋淋的,举起来相当沉重。
  “啪啪啪……”铁鹰又俯冲下来。
  铁郎圆睁双眼,瞄准铁鹰。“哧嘣!”一股烈焰射中铁鹰,“轰通”一声响,那玩艺儿在空中爆炸了。顿时满天烟火,碎铁片四下飞散,落到河里。
  机器猎人大惊失色,嚷道:“他怎么会有宇宙战士的枪?……”
  “哧嘣!”铁郎又向他射击。
  “哎呀!”机器猎人也中枪倒地。
  铁郎满意地看着手上的枪,点头说:“的确,这才是真正的宇宙枪!”
  他继续驾船过河,靠近对岸时,瞧见水面上漂浮着一顶黑色皮帽和一件黑色大衣。铁郎惊叫道:“这不是梅蒂儿的衣服吗?”他打捞起来,心想,“梅蒂儿的衣服丢在水里,她还活着么?……”
  他离船登岸,走上葡萄谷,发现遍地躺着七零八碎的机器身体,有的还在冒烟。铁郎愕然自语道:“这都是些机器人。莫非这里刚才发生过一场战斗吗?啊!这些家伙都很有钱,装的是头等的高级机器身体。”
  忽然,从绿叶茂密的灌木丛中,走出一个身穿游泳衣裤的女子,手上提着两支枪。“梅蒂儿!”铁郎惊喜地大喊。
  正是梅蒂儿。她微笑着说:“我稍微大意一点就被抓到这儿来了,可是没关系,我谁也不怕!”她看着浑身水淋淋的铁郎,又说:“你是来援救我的吗?谢谢你,铁郎,我真高兴。”
  铁郎见她平安无事,不禁高兴得流出热泪。
  他俩拧干衣服,坐上小船,向对岸摇去。梅蒂儿告诉铁郎,她被这伙机器暴徒抢到葡萄谷,她怎样跳下河去,怎样脱掉衣服,拔枪打击敌人……说着话,过了河,那位老妈妈扶着拐杖,还在倚门而望。
  “哎呀!铁郎,你回来啦!”她说。
  “谢谢你,老妈妈!”铁郎喊道。
  下了船,他跑到老妈妈跟前,将宇宙战士的枪还给她,说:“全靠这支枪帮了我的大忙呀!”
  “铁郎,这枪和帽子都送给你……这是我的儿子宇宙战士留下的……我和我儿子一直流落到宇宙的边缘,我们九死一生,历尽千难万险,才回到这里来。”老妈妈垂下了头,悲哀地说,“可是,无论多么强壮的男子汉,都会遭到失败的。我儿子就是回到泰坦星以后失败的。”老妈妈闭上眼睛,叹一口气说,“我儿子没有流一滴眼泪,他含着笑,在我的怀抱中断了气……”
  铁郎和梅蒂儿听到这里,都低下头来默哀。停了片刻,老妈妈又说:“你把枪带去,把帽子戴去,我儿子一定会高兴的。等到你什么时候回地球去时,在你母亲的身边,也做一个含笑而死的男子。”
  铁郎的心头震动了一下,纽扣眼睛鼓起来。
  他告辞了老妈妈,和梅蒂儿回列车去。经过这一番患难,他俩更亲密了。梅蒂儿说:“铁郎,可惜你已经没有母亲了。”
  “没关系,那老妈妈不知道我母亲死了,她是一番好意。”铁郎想起老妈妈说的“乐园法”,不由气愤愤地说,“住在这‘乐园’中的人们,心肠渐渐地变坏了。梅蒂儿,住在环境恶劣的星球上,人的心肠也许要善良点吧?”
  “铁郎,我也是这么想。”梅蒂儿回答。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四章 迷星之影
  冥王星①是太阳系边缘的一颗星,无数的宇宙旅行者,都想到这里来……从这里出发,前往银河旅行,还能平安地归来吗?——所以,如今人们把这个星球称之为“迷星”。
  这个星球冰冻雪封,一直被严寒统治着。这是一颗永远冻结的行星。
  银河列车999号飞行到冥王星的上空时,铁郎在车厢里裹紧了身上的斗篷,还不住颤抖。他叫苦道:“多么寒冷的地方呀!越靠近它,越觉得冷!”
  “是的,”梅蒂儿说,“只要靠近了这个行星,不论是在宇宙列车或是宇宙飞船上,都冷得受不了,连暖气也不顶用。不知是什么原因。有人说,这颗星是冻死的旅行者的灵魂所造成的……”
  “宇宙里也有迷信吗?”铁郎觉得可笑。
  “也许是迷信,可是去过冥王星的人都有这种感觉。”说到这里,梅蒂儿发觉铁郎抖得象风中的树叶,眼睛翻白,牙齿打架。她忙问:“很冷吗?铁郎?”
  “我连……牙齿……都合不拢了……”铁郎结结巴巴地说。
  梅蒂儿解开身上的黑色长大衣说:“过来,钻进我的大衣里面来。”
  “那,那多难为情呀!”铁郎瞪着她牵开的大衣襟,红着脸说。
  梅蒂儿把他揽到怀里,就象母鸡张开翅膀抱小鸡一样,用大衣裹住了他,用体温暖和他。铁郎哆嗦着咕哝道:“这……这么冷,我……真……真……受不了!”
  “靠紧我吧,”梅蒂儿说。
  “这种地方……不管怎么……”
  “暖和一点了吗?”
  “嗯,嗯……”铁郎忽然流下泪来。
  “怎么啦?”梅蒂儿忙问。
  “我妈妈也是这样,在雪地里暖和过我。”铁郎哭着说,“你这样抱着我,真象我的妈妈。”
  “是吗?象你的妈妈……?”梅蒂儿垂下眼帘,长睫毛遮住了眼神。
  自从宇宙的历史开始以来,冥王星的冰就不曾解冻过。它又冷又硬,发青透明,令人深深感到惊异。
  在这里下车的人们,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冰里的一切,宛如看到映照在镜子中的景物。宇宙列车飞临这个星球的上空,马上就在雪白透明的地面上,映照出一条长龙般的影子,好象池塘中的飞鹤投影一样清晰。
  “呜——”列车落在轨道上,“克喳、克喳、克喳”地响着。
  “车轮在冰上打滑了,”梅蒂儿说。
  “这个星球的颜色真怪,”铁郎望着车窗外面耀眼夺目的冰雪说。
  冥王星的车站是冰车站,修建得异常华丽,墙上有精美的浮雕,圆拱门上刻着花纹,屋顶上,天使的塑象张着雪白的翅膀。梅铁二人走下车来,四下张望,墙壁和站台上到处铺着冰。铁郎叹一口气说:“虽然很漂亮,但是太冷了!”
  梅蒂儿说:“在这儿停车的时间是六天,可连半天也受不了呀!铁郎……”
  两人走上大街,看见来来往往的都是机器人。老头和小孩身穿厚实的大衣,头戴皮帽,脖子围着毛绒围巾,象棉花包子一样臃肿。而青年男女却穿得比较单薄,显出水蛇腰,行动十分敏捷。铁郎说:“机器人可以开动体内的发热器来取暖,所以他们不怕严寒。”
  “也不一定,”梅蒂儿说,“在这儿,体内发热器经常发生故障。连机器也如此,人体当然更受不了了!”
  大街两旁,耸立着各式各样的塔形楼房,巍峨的宫堡式建筑,都是一片雪白。铁郎走过大街,放眼一望,啊!周围尽是冰的世界。
  他俩离开街市,来到郊外,仿佛在无边无际的镜子上面行走。铁郎低头一看,在脚下的冰层中躺着一排排人的尸体,男女老少,千姿百态,容颜如生;他们好象在这里和衣而卧,暂时休息。铁郎心中纳闷,问道:“这下面是什么人?”
  “这是来到冥王星的旅行者的尸体,”梅蒂儿紧锁愁眉,露出凄惨的表情,说:“因病而死的人,在此地换成机器身体,扔下原来的身躯……这是他们的长眠之地,所以叫做冥王星。”
  铁郎心惊胆寒,瞠目注视着脚下冰层中的人体,默默地往前走。梅蒂儿却跪倒在墓地上,两手扶地,凑近冰层,凝视着其中一具尸体。她似乎回忆起什么,悲从中来,泪如雨下,脱掉黑皮帽子,金黄的头发披散在地。她一动不动。铁郎转过头来,瞧见她的眼泪象断线珍珠似的直滚,不禁吃了一惊,忙问道:“梅蒂儿,你看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看到,”梅蒂儿连忙拾起帽子,戴到头上,掉开脸支吾道。
  “什么也没有……”铁郎有点怀疑,却又不好追问。他哭丧着脸说,“看这样子,我也要冻死了。”
  “这里有卖热牛奶的商店,我去给你买。”梅蒂儿说罢,便向附近一座白色房子急急忙忙地走去。
  铁郎留在墓地上,自言自语地说:“老远地来到这个星球,我可不想冻死在这里。”
  忽听背后有人招呼道:“你好!”铁郎赶忙回头,眼前站着一个陌生女人。她一头金黄的长发遮住面孔,苗条的身子穿着雪白的连衫裙,手中拿着一串钥匙。她说,“我是阴影,是这冰层墓地的看守人。”
  “你这副打扮……”铁郎骇然地说,“哦!我明白了,你是机器身体吧?”
  “是的,我从前的身体在那儿。”阴影靠近铁郎说,“只要在这儿得到了机器身体,就不想再往前走了。喂,你想看看从前的我吗?”
  “不……”
  “我想让你看,”阴影伸手拉住铁郎。
  铁郎仿佛触电一般,周身一震,“哇”地叫了一声。哆哆嗦嗦地说:“冷,冷,身体好象冻结了!”
  “只要一握住我的手,人的体温就会消失,而我倒是挺舒服的。”
  阴影拉着铁郎往前走,铁郎冻得浑身颤抖,牙齿打架,“哎哟哟”地直叫。阴影放开手,他才停止战栗。“请看,”阴影说,“这就是从前的我!”
  一大块透明的冰,犹如穿衣镜一般立在地上。冰里跪着一个年轻的女子,穿着游泳服装,长长的卷发披散到臀部,细身腰,大眼睛,简直美如天仙。这活生生的形象,好象一尊水晶玻璃的雕刻,又象活人照在镜中的影子。
  铁郎睁圆了纽扣眼,张大了蛤蟆嘴,惊讶地说:“真……真美呀!”
  “是呀,从前的我是很美的。”阴影说,“机器身体是不能造得这样美的。不管造出什么模样,我都不满意,结果只好不造面孔……”说着,阴影用双手分开垂在脸前有如面纱似的头发,露出她的面孔来。啊!脸上没有眉毛,眼睛和嘴巴,只有一个鼻子的形状。铁郎这才发觉,人的眉毛、眼睛和嘴,装饰面孔是最生动的东西,缺少这三样,面孔是多么可怕呀!
  阴影抓住铁郎说,“因此,人们叫我迷星之影。”
  “放开我!我要冻死了!”铁郎伸手到腰间拔枪。
  “哈哈哈哈,你这冻僵了的手能够握住宇宙枪吗?”阴影大笑,拖着铁郎走,一边亲切地说:“这里有好多人,你也进冰层去吧!”
  铁郎的脸色发青,眼睛发直,快要冻僵了。忽然“叭”地一声响,梅蒂儿右手举起马鞭打来,左手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阴影丢开铁郎,跌倒在地,对梅蒂儿说:“你干什么?我是这墓地的管理人!”
  梅蒂儿扶起铁郎说,“给你,请喝牛奶。”
  “哟哟哟……”铁郎连话也说不清,双手抖得捧不住杯子。
  梅蒂儿便把牛奶杯递到他的嘴边喂他。“不要紧吗?”她说,“回列车去吧!”
  铁郎喝下热牛奶,身上暖和一点,便跟着梅蒂儿一道回列车去。阴影跪在她自己的“冰棺”旁,向她那美丽的遗体悲怆地呼喊:“啊……不管怎样,我都得死在这个星球上了!我真想恢复原来的血肉身体,再回地球去呵!”阴影长发拖地,伏在地上,祈祷似的呼号着:“我要恢复有生命的身体啊!”
  “她多么可怜哪!”铁郎望着阴影说。
  “唉,她将永远在这儿当冰层墓地的看守人,也看守自己的墓”梅蒂儿说,“当人们讨厌机器身体时,也许,他们会回到这儿来,换上原来的身体。”
  “要是迷星之影能够恢复她原来的美丽身体,那就好了。”铁郎说。
  “一定能够恢复的,那个时代一定会到来的。”梅蒂儿满有信心地说。
  【① 冥王星——关于冥王星的起源,科学家们提出一种假说。今记录在此以作参考:
  大约在七千五百万年前,在太阳系中木星和火星的轨道之间,曾经有过一颗行星,在公转轨道上绕着太阳运行。科学家们叫它法艾东行星。法艾东本是希腊神话中太阳神赫里奥斯的儿子,科学家们以它来给太阳系中假设的这颗行星命名。
  法艾东行星的成分类似地球,年龄是地球的一倍半,比地球古老。在它上面,存在过有机生命,生命的演化,达到了最高生命形态,它的文明超过了现代的地球文明。在七千五百万年前,法艾东的居民所掌握的热核能,就连现代地球的人类,也没有完全认识和利用。
  突然,法艾东行星发生了一次威力无比的核爆炸,把自己炸裂成许多碎块。其中有一块特大碎块,被爆炸的冲力推出轨道,冲向空间。于是给姊妹行星造成了一系列灾难。
  法艾东的碎裂,使地球上的气候发生了激烈变化,恐龙等动物完全绝灭了。它的碎片落到地球上,便是陨石,上面还存在有机化合物,证明法艾东行星上存在过有机生命。
  那特大碎块冲到土星旁,撞碎了一个卫星,于是形成了现在的土星环。特大碎块继续前进,冲过天王星旁,把天王星身上的物质扯下来一大块。可是,天王星用引力又把那块物质拖回去,却被猛烈的撞击弄得翻了个身,至今侧卧在那里。
  特大碎块冲过了海王星,它的动能才消耗尽了。于是进入一条新的公转轨道——绕着太阳运行,成了太阳系的第九个行星——冥王星。
  这便是科学家假设的学说——法艾东灾变说。这种假说,有待于人类航行宇宙时去考察证实。】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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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眼镜少年
  铁郎和梅蒂儿回到宇宙列车继续旅行。不知又过了多少时间,车长进车厢来报告:“下次停车站是‘明日的星’,停车时间两周……”
  梅蒂儿立刻说:“铁郎,到这个星球上去,不管是换取机器身体的事,或是银河铁道的事,都不许讲啊!”
  “为什么?”
  “因为明日的星是个和平的地方。那里的居民不知有银河铁道,也不知什么机器身体,生活十分安宁幸福。”
  “它简直象地球一样。”铁郎望着渐渐靠近来的星球说。
  “呜——!”999号列车鸣笛着陆,正是半夜时候。车站上停着许多普通列车,999号混入其中,除了车站的职员以外,谁也辨别不出这是从宇宙来的银河列车。
  车站通宵灯火不灭,墙壁上的大钟,正指着半夜三点。梅、铁二人拎着旅行皮箱,走出车站,街上也有路灯照亮,空空荡荡,阒无一人。铁郎说:“多么清静啊!”
  “一到白天人就多了,”梅蒂儿说,“一定要留神呀,铁郎!”
  街道两旁的店铺挂着各种字号的招牌,铁郎看了,恍如回到了故乡一样,感觉到分外亲切。
  天色发白,果然人多起来。大街上,行人车辆,来来往往,闹哄哄的。梅、铁二人提着皮箱,在人群中挤着走。只见这里的居民,穿着打扮也和地球上的人差不多。
  一个女孩指着一家馆子,对一个中年男子说:“吃汤面吧?”
  铁郎听了,掉头回顾,瞧见路边的馆子,心中大喜,说:“这个星球还有汤面?啊!地球上因为缺乏原料,汤面已经成了幻想中的珍贵食品了……喂!多么了不起的食品,汤……汤……汤面,我还能吃到吗?”
  一家饭馆的门额上,挂着一块金字招牌,上写“红乐园”三个大字;橱窗玻璃上又有“中华烹调”四个大字。大约这是早年的宇宙华侨来开的馆子。“汤面”这种食品,原也是中国货,不想竟卖到宇宙来了。二人走进饭店,在一张方桌上坐下。梅蒂儿脱下黑色大衣,搭在旁边的靠背椅上,喊道:“汤面,米饭各一份。”
  不一会儿,一碗面条,一碗米饭,端上桌子来。梅蒂儿吃饭,让铁郎吃面。她见铁郎拿起筷子,手不住抖,便向道:“你怎么啦?”
  “太兴奋了!太兴奋了!”铁郎看着碗里的面条,快乐得流下泪来,“这汤面的滋味,永远是人类嘴巴的好友。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到它了。”随即,他张开蛤蟆般的大嘴,“唏哩呼噜”地一阵响,一碗面条就下了肚。
  不料胖子店家走过来,揪住铁郎脑后的衣领,喝道:“你们把汤面过份夸大,使人感到肉麻,反而妨碍了买卖!快给我滚出去!”
  旁边的梅蒂儿羞愧得用衣袖遮住脸,连忙招呼铁郎离开“红乐园”。
  铁郎走到街上说,“这个星球的人有些粗野。不过有汤面吃,还是不错。”他笑开大嘴巴,眯着小眼睛吹牛道,“地球存在几亿年,谁吃汤面也不如我有经验!”
  他俩走到街心公园的草地上,放下皮箱,就地坐下休息。风和日暧,白云在蓝天上飘浮。铁郎享了口福,心里乐滋滋的。他想:“这个星球还是很好的,也许是宇宙中最幸福的地方。”
  暖洋洋的阳光照着,草地上寂静无人。他俩瞌睡来了,索性躺在草地上,盖着外衣睡觉。
  “铁郎!”梅蒂儿一声惊叫。
  铁郎从梦中惊醒,脑袋象摇拨浪鼓一样转动着四处看,连声问道:“什么事?什么事?”
  “乘车证被偷去啦!钱也不见了……”梅蒂儿说。两只箱子已被打开,衣服和毛巾被人翻出来,抛了一地。
  “哎呀!糟啦!”铁郎摸摸自己的衣袋,乘车证也不见了。他说:“我以为有汤面吃,这就是幸福的星球,所以放松了警惕。”
  “要是找不到乘车证,我们就得永远住在这个地方。”梅蒂儿发愁道。
  “快去报告警察局吧!”铁郎说。
  “我们是依照秘密协定,乘银河列车进入这个星球的。”梅蒂儿说,“这是极秘密的事,不能让人知道,去报告警察,也不会相信我们。”她寻思片刻,大眼睛露出坚决的神情,断然地说:“停车有两周,在这两周里,无论如何要把乘车证找回来!”
  一座小楼的门前,挂着一块“公寓管理处”的牌子,这是招揽房客,介绍旅馆的所在。一个中年人两手抄在胸前,站在柜台里。梅、铁二人走来请求分配住宿,那人不耐烦地说“没有钱不行!”
  梅蒂儿掏出衣袋里所有的钱来,摆在柜台上,央求道,“只有这些了……以后做工来交付。”
  那人拿起几张零票点点数,说:“好吧,因为你是个大美人,如果做工,是可能挣到房钱的。”
  他终于指定一家下等旅馆,叫梅蒂儿和铁郎去住宿。
  他俩拿着纸条去找旅馆。梅蒂儿受到公寓老板的奚落,心情很不愉快,一路咕哝着:“我算是受到教训了。”
  旅馆是一栋低矮的旧式瓦房,铁郎看了看,问道:“难道要在这种地方度过两周吗?”
  “也许还会度过一辈子哩!”梅蒂儿说。
  这家旅馆的老板娘,是个矮小干瘦的老奶奶。她戴着眼镜,打量着梅、铁二人说:“你们来啦,刚才公寓管理处打来了电话……”老奶奶拿出旅客登记簿,一面问一面写:“星野芽衣子和星野铁郎,姐弟关系。”谁是星野芽衣子呢?自然是梅蒂儿临时报的假名了。
  “喂,足立!来了新的客人啦!”老奶奶朝朝着楼上叫喊,“快下来问候!”
  一个蓬头、赤脚、戴眼镜的少年,出现在楼梯口。他带着丑陋的蠢笑,走下一半楼梯来说道:“我叫足立太,请多关照!”
  铁郎鞠躬道:“我……”
  梅蒂儿也行礼说:“我……”
  那家伙不等他俩说完一句话,忽又转身跑上楼去,口里直嚷:“汤面煮烂了!汤面煮烂了!”
  二人瞠目结舌,望着他的背影发怔。他俩不知那小子也爱吃汤面,象铁郎一样成了嗜好。
  楼上的走道两边是房间,老奶奶引客登楼,走到尽头一间说:“你们就住这里。”
  她推开破门,看见榻榻米①上没有被子,连忙又下楼去,抱来两床棉被,叫铁郎接住。她吩咐道:“好啦,快快做工来付房费吧!”想一想,她又看着铁郎问,“你们夜里不尿床吧?”
  “不会,不会。”铁郎红了脸,尴尬地笑道。
  这真是下等旅馆,设备太简陋了。房间里没有灯泡,到了晚上,黑古隆冬的。他俩只好把被子铺在榻榻米上,开始睡觉。半夜后,月亮升上天空,照得房间一清二白,梅蒂儿忽然惊醒,四下一看,便大声喊叫:“铁郎!东西又被偷啦!”
  “哎呀!”铁郎慌忙爬起来看时,席子上留下许多脚印。他惊叫道,“是小偷!衣服要是被盗走,怎么好出去找乘车证呢?……倒霉呀!这是什么灾星啊!”
  此刻,他觉得“明日的星”是宇宙中最冷酷的地方。幸亏梅蒂儿还带着一点备用的衣服,要不然,他俩真个不好出门去呵!
  旅馆的小伙计,那个戴眼镜的蓬头小子,名叫足立太的,跟铁郎倒是一对儿,两人很快成了朋友。
  第二天,梅蒂儿出外寻找乘车证和工作,铁郎在足立太的房间里谈天。足立举手指着窗外一颗明亮的星星说:“在那个星球上,也有人象我这样想心事,象我这样过日子吧?”
  “嗯嗯!”铁郎说。
  “你怎么光是‘嗯嗯’?不会说话吗?”
  “肚子饿,没有气力说话。”
  “傻瓜!没有钱,不会去做短工吗?”
  “哪里去做呢?”铁郎沮丧地说。
  “你真是个傻瓜!”足立大声说,那神气颇有点瞧不起铁郎。“你的姐姐是个大美人,难道说就没有一点办法吗?”
  “算啦!”铁郎不高兴他说这种话。
  二人坐在榻榻米上,沉默一阵,足立忽然起身说:“跟我来,我给你介绍一个工作,可是只够糊口。”
  “好的!”铁郎双手插在衣袋里,跟随他上街去。
  足立拖着木板鞋,“夸啦夸啦”地走着,一面对铁郎说:“我是九州小仓人。你是哪里人?”
  铁郎当然知道九州小仓在日本何处。可是他牢记着梅蒂儿的嘱咐,在这里不能说出自己的实情,便假装耳朵聋。
  “哈哈哈!你是坐宇宙飞碟来的吗?”足立紧盯着他问道,“好好说说情况,不说是不行的!”他抓住铁郎的手臂,用神秘的口气说,“听别人讲,一到深夜,象幻影一般的银河铁道列车,载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人,从空中降落……天一亮,它又载着人,飞到天上什么地方去了。”
  铁郎仍然不吭气。足立继续说:“如果我遇到那种列车,也想坐一坐。”
  “你不是在说梦话吗?”铁郎忍不住开腔了。
  “只要有了乘车证,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爱在哪里下车就在哪里下车。嘿嘿,也许这是做梦吧!总之,哭也罢,笑也罢,我们是没有别的出路的……全是梦想!你懂吗?”足立问道。
  “嗯嗯!”铁郎漫声应着。
  “你怎么老是‘嗯嗯’啦?”足立透过眼镜,盯着铁郎的脸说。“好好说说情况吧!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我都快饿死了,”铁郎支吾道。
  “傻瓜,胡说!”足立骂起来,教训道,“男子汉,是不能简简单单就死的,懂吗?两三个月的劳苦,一两周的饥饿,算不上一回事!懂吗?”稍停片刻,足立又用缓和的口气,安慰道,“咱们还年轻,一生的时间还很长,不用着急,再过几天,就会想到办法的。”
  铁郎看看这个眼镜少年,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说话虽然有点粗鲁,心地却很善良。他相信他是诚心助人,便又跟着他走。
  二人走到“红乐园”馆子,足立扶着门框,向里面喊道,“喂!东家!这个家伙一个钱也没有,随便给他吃点什么,让他干点什么活吧!”
  胖子店家走出来,看见铁郎,惊讶地说,“是你呀!昨天你同大美人来过!”
  铁郎呆呆地立着,象一只木头小鸡。足立又问店家道:“不行吗?”
  “若是你介绍的,只好同意。”店家回答,随即让两个少年进店堂里坐下。他走到橱柜前寻思道,“先给他们吃点什么呢,哦,晓得了。”他记起铁郎颂扬汤面的滋味,“永远是人类嘴巴的好友。”于是,便把面条端上桌子。
  铁郎和足立大喜,张开两张蛤蟆嘴,“唏唏呼呼”,大吃特吃。桌上的空碗,一个个摞起来,他俩的肚子,也渐渐地鼓起来。世间只有酒友比赛喝酒,他俩却是汤面朋友,比赛谁胀得多。
  再说梅蒂儿,这天出去,既没有找到工作,也没有找到乘车证。傍晚,她走进银河铁道管理分局去打听消息,银河铁道完全是由电脑指挥机器办事的。电脑告诉她,如果乘车证找不到,就不能再乘银河列车,将永远留在这个星球上生活。并且命令她,不要把银河铁道的实情告诉这个星球的居民。
  梅蒂儿离开铁道管理分局,怏怏不乐地回到旅馆。
  老奶奶问道:“回来啦,找到工作没有?”梅蒂儿摇摇头。老奶奶就安慰她,“就算这样,也不必发愁,总会有办法的……你的弟弟已经回来了。”随即,老奶奶进厨房去端来一个托盘,盘里的杯子盛着酒、茶,还有点心和鸡蛋,一个带把的钢精小锅冒着热气。她递给梅蒂儿说,“给你,吃点东西吧!……困难的时候,人们应该互相关照嘛。”她把托盘递到梅蒂儿手上,又说,“你既年轻又善良。我年轻的时候,也怀着各种各样的梦想,我绝对没有想到,会成为一个旅馆的老板娘,度过自己的一生。……你的弟弟比你更年轻……快把它喝了吧,暖和暖和身体。”
  “谢谢奶奶。”梅蒂儿微笑着说。
  因为没有钱,已经整天未吃一点东西,梅蒂儿想到铁郎一定饿得半死不活了。便端起食物上楼,走进房间唤道:“铁郎!”
  咦!铁郎躺在地铺上,盖着被子呼呼大睡。在梅蒂儿铺位的枕头边,有个罐头压着一张纸条。梅蒂儿放下托盘,拿起罐头和纸条来看,纸条上写着:
  梅蒂儿,往罐头里冲些开水就能吃了。——铁郎。
  这罐头是铁郎做零工挣来的。梅蒂儿捧在手上,喜泪盈眶,自语道:“铁郎……为我挣来的食品……”
  “妈妈!妈妈!”铁郎忽然叫喊起来,“机器伯爵那个坏蛋,竟敢把我妈妈剥皮制成标本!”又叫,“梅蒂儿!”
  “哎!”梅蒂儿答应道。
  “梅蒂儿!梅蒂儿!”
  “我在这儿,铁郎!”
  “呼噜……”铁郎又打鼾了。
  “他是在说梦话。”梅蒂儿注视着铁郎,觉得这个好心肠的少年,傻乎乎的脸十分可爱。
  “明日的星”天天都被太阳照耀着。两周快过完了,乘车证仍然没有下落。
  最后一天的早晨,梅蒂儿和铁郎坐在咖啡馆里商量。她说:“铁郎,今天是列车出发的日子啦!毫无办法,看来我们要留在这个星球上了。”
  “嗯,”铁郎并不着急,回答说,“这个星球还是不错。我们被偷了东西,但是,我还是喜欢这颗星。”
  “是的,”梅蒂儿也同意。她记起乘车证上签有名字,小偷拿去冒名乘车,也许会被车长发觉。于是说,“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到车站去看看吧。”
  铁郎连忙喝完咖啡,放下杯子说:“马上就去!”
  他们离开咖啡馆,匆匆忙忙地赶到车站。在候车室外面,有个青年坐在长靠椅上,手里拿着两张硬纸片,正在反复细看。
  “铁郎,你瞧!”梅蒂儿指着那青年说。
  “那是我们的乘车证!”铁郎说着,就捏紧拳头奔过去。
  梅蒂儿一把拉住他说:“等一下。”
  只见那青年站起来,把两张乘车证凑近眼前又看一会,忽然“叭”地一声扔在长椅上,骂道:“废物!”随即提起旅行包,转身走开。
  梅蒂儿赶紧过去拾起纸片说:“这是乘车证呀!”
  “我不要了,给你吧,”那青年说。
  “这是我们的乘车证呀!”梅蒂儿双手举起纸片给他看名字。
  两张乘车证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星野铁郎”和“梅蒂儿”的名字。铁郎站在一旁,气愤愤地瞪着那个青年。梅蒂儿说:“只要你还回来,也就算了。不过,你为什么要扔掉它呢?你是知道银河铁道的事,才来偷乘车证吗?”
  那青年吃惊不小,愣了一愣,才说:“我不知道什么银河铁道。我因为搞不好工作,以为只要逃出这个星球,一切问题都能解决……唉!象这样把妻子和朋友抛弃了逃跑,我真是个懦夫!……好吧,我虽然糊涂一时,但是为了我的理想,我还要作最后的努力。从今以后,我一定要改过自新,象一个男子汉那样生活下去。”
  听了这一番悔恨的话,铁郎的心立刻软了,倒生起满腔同情。连忙取出两个食品罐头,双手捧过去,笑着说:“这是我做零工买来的,送给你吧。”
  那青年接过罐头,说声“谢谢”,便低头带愧而去。
  “铁郎,我们的行李已被小偷拿去了,怎么办?”梅蒂儿问道。
  “没关系,这家伙若是同我们一起生活,也许会成为朋友。”铁郎说起朋友,忽然想起足立,应当向他告辞,于是说,“我到旅馆去一会儿。”
  “快去快来,我在这儿等着你!”梅蒂儿说。
  铁郎一口气跑到下等旅馆。足立还在楼上睡大觉。他把三个食品罐头放在足立的门口,听听屋里的鼾声,就大声喊道:“喂,足立,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你!你别灰心,要振作起来,我也要象你那样奋斗下去!足立,好好干吧!”
  足立惊醒了,慌忙开门出来看时,铁郎已经走了。他拾起楼板上的罐头,抱在怀里,笑道:“那家伙是个男子权,得人帮助,就知恩义,赠送罐头给我……实在值得感谢。”
  他打开一个罐头,冲些开水,蹲在阳台上,用调羹舀着吃。忽然天空传来汽笛声,他抬起头,目光透过眼镜,看见空中有一串长长的东西,宛如蛟龙一般腾空而去。他失声叫道:“呀!这回我亲眼看到银河列车了,这不是做梦啊!那家伙坐车飞到哪里去呢?”
  【① 榻榻米——日本房间里地板上铺着草席,叫榻榻米,人们进屋脱鞋,席地坐卧。】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六章 电气蘑菇
  “呀!梅蒂儿,这是什么?”铁郎凑近玻璃车窗,惊讶地叫道。
  “是树叶呀,正确地说是枯叶,是植物的残骸。”梅蒂儿说,“从前,这个星球上生长着丰富茂盛的植物。可是,现在已经凋落了,完全没有了,就剩下这些枯叶,包围着这颗星球,变成巨大的叶环漂浮着。就好象是这个植物之星的墓标。”
  银河列车驶进一望无际的树叶之海,忽然停止响动。
  “停车了,这里是车站吧!”铁郎往窗外张望,前前后后尽是树叶,遮住了视线,看不见站台。
  忽然,一个身穿短袖衬衫的木头人,走上车厢来,铁郎吃了一惊。那人的光头,就跟木偶一样刻得七窍俱全,只是不曾上颜色,显出自然的木纹。他对铁郎和梅蒂儿说:“喂!有事给我干吗?唔唔,不必吃惊,没关系。这里的木制品都很贱,嘿嘿,在这里买木头制造的机器身体,一般很便宜。”
  原来他是木头做的机器身体,这就引起铁郎极大的兴趣,忙问道:“你是用什么木头制造的?”
  “楠木,”木头人坐在靠背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说。
  “楠木不是可以做烟斗吗?”铁郎又问道。
  “是的,你还懂得不少哩!”木头人举起他那木纹清晰的手给铁郎看,解释说,“瞧,这种木头,越打磨越光亮,又很耐用……我叫森木丰。你呢?”
  “我是星野铁郎。这一位叫梅蒂儿。”
  “你打算到哪里去,铁郎?”
  “到免费给我机器身体的星球去。”
  “噢!你还是有生命的身体么?”森木丰羡慕地说,“那好,你不用打蜡,就可以进浴盆洗澡。”
  木头身体洗澡先得上蜡,就有这些麻烦。
  忽然“喀哒”一声响,列车又开动起来了。他们都向窗外看去,列车仿佛在树叶里面挤着跑,发出“呼哧”的喘息声。“多可怕呀!”铁郎叫道。话音未落,一个发光的蘑菇跳进车厢来。“这是什么东西?”铁郎十分惊奇,伸手去抓它,森木丰急忙阻挡。
  “别摸!这是在枯叶里生长出来的电气蘑菇。”
  森木丰拾起蘑菇,从袋里掏出一支电笔,“叭”地一声,火光四射,铁郎连连眨着小眼睛。森木丰说:“瞧!因为我的身体是木头制造的,不导电,若是人类的身体,一触电就死啦!”
  铁郎惊得目瞪口呆,心想:“幸亏他挡住了,没让我触到电气蘑菇,否则我会送了命。”
  但是森木丰却若无其事,玩着蘑菇说:“物质是在变化发展着的。用这个蘑菇放电,可以烧饭菜吃哩。”
  列车忽然发了狂,急速地翻腾扭曲,狂颠乱簸,顿时车厢里乱成一团糟。铁郎不由自主地被抛上、摔下,梅蒂儿死死地抓住座椅扶手说:“好象发生了什么事!”
  列车汽笛“呜——呜——”地大叫,如同火烤的蟮鱼,只顾狂奔乱窜,铁郎恐慌地说:“为什么上下翻滚呀?”
  梅蒂儿喊道:“车长,列车为什么这样?”
  “我也不知道,”车长也紧紧地抱住座椅,喘息道:“也许是机车头作怪。照这样翻腾下去,列车会搞得七零八落大散架了。”
  “说不定是电子头脑发狂了,”森木丰说。
  于是,大家跌跌撞撞地奔进机车室去,哎呀!满室电光闪烁,仿佛大雷雨时空中的闪电。电子计算机失常了。
  “啪”地一声响,电气蘑菇从木头人的手中蹦出去,落在地板上,射出眩目的白光。这时,整个列车越发剧烈地颠簸扭摆,眼看就要散架,那可完了。
  “是那个蘑菇作怪!”森木丰骇然道:“是蘑菇放电射进机车电脑的装置里了!”
  “危险!”铁郎叫道,“手和脚都别伸出去。”他跑去找来一把长柄夹钳,得意地说:“看我有办法。”随即伸出钳子去挟蘑菇。
  森木丰慌忙拉住他嚷道:“快住手要想处理放电的蘑菇,非绝缘身体不可!你这样的身体,一碰就死!”森木丰说着,便向蘑菇走过去。列车在剧烈地摇摆,森木丰也踉踉跄跄,站立不稳。他看着那个喷射火花的蘑菇,不免有些犹豫,说“因为机车头的电能增加了,尽管是我这种木头身体,也没有百分之百的安全呀!”然而他见列车要毁了,又大叫道:“无论如何也要……”随即“咕咚”一声扑到地板上,伸出木头手去抓住蘑菇。
  “叭!”电火爆炸,犹如雷击,顿时起火燃烧。“剥剥剥……”木头人全身着火,烧得他“哇哇”直叫。
  “燃起来啦!”铁郎喊道,“快拿灭火器来!”
  “叭叭叭叭……”电火爆炸着。
  “哎哟哟哟……”森木丰叫嚷着。
  他终于把电气蘑菇抛出车窗外去了。可是,他却惹了一身火,倒在地板上燃烧。铁郎哭嚷着,扑上前去灭火,被梅蒂儿死死拖住。这时,车长抱起灭火器赶来,梅蒂儿瞪眼埋怨他说:“你的动作太慢了!已经烧成灰了!”
  真的,干透了的木头烧得很快,转瞬间,森木丰已化为灰烬,在地板上冒烟的余烬中,只剩下森木丰的电脑,它还会说话哩。
  “铁郎,当我还是有生命的身体时,就装上了这个记忆机器,现在,永久的机器头脑,也马上耍停止工作了。”
  铁郎盯着灰烬堆里只有烟盒大的电脑,惊愕地问道:“只要把这个东西装在头里,就变成机器身体了吗?”
  “是呀,”电脑说,“请仔细看看这里面是些什么吧……铁郎,我的箱子里有些东西,全送给你吧!那些都是我用过的……我已经不能思考事情了……没有气力讲话了……”
  铁郎捧起森木丰的电脑残骸,低头默哀,流下泪来。机器人也有好心肠啊!森木丰拯救了银河列车999号和乘客们,他自己却毁灭了。
  “列车恢复正常行驶啦!”梅蒂儿说。
  果然,机车室内不再放射电火,所有机器的运转完全恢复正常。
  森木丰遗留下的箱子,摆在车厢内的座椅上,铁郎一打开,不觉愣住了。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排牙膏形的颜料。梅蒂儿惊叹道:“木头制的森木丰先生,还是个画家呀!”
  铁郎从箱子里拿出一张画来,画的是树林、房屋、小山……好一幅美丽的风景。铁郎惊异地说:“从前在这个星球上,景色竟有这样迷人呀!”接着他又打开一张人物画,一望而知,这是森木丰从前的自画象。还是有生命的身体:头戴蘑菇头似的小圆帽,白发齐耳,上唇的胡子也白了;打皱的脸上戴着眼镜,嘴上衔着烟斗,慈眉善目,一副学者的派头。啊!他画的这两幅画,把这个星球和他本人原先的形象,都留传下来了。
  “居然有楠木烟斗,”铁郎翻开箱子的底层,拿出一支用过多年的烟斗来端详。他说,“梅蒂儿,这个人真是不怕死。”
  “是的,”梅蒂儿点头说。
  “变成机器身体以后,都有这样好的心肠吗?”铁郎问道。
  “唉……”梅蒂儿垂下眼帘,忧郁地皱起眉头,支吾着掉转脸去。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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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化石卫士
  宇宙列车继续在茫茫无际的太空中飞行。前方又到达了一个星球。
  车厢里,铁郎靠在椅子上打瞌睡。忽然他站起身来,懵懵懂懂地往厕所走。列车颠簸起来,“克啷克啷”地响,铁郎脚步踉跄,站立不稳。他想:“莫非又要出事吗?”当他跌跌撞撞地走到车厢尽头时,“咣当当——!”列车猛烈地摇晃一下,铁郎就象演杂技似的腾空跃起,惊叫一声“哎呀”,一头撞碎了窗子玻璃,摔出车外,跌得昏迷过去。
  “嗤嗤——”列车喘息着,紧急刹车,停住了。
  梅蒂儿慌忙跑到撞破的窗洞前呼唤:“铁郎!”
  “很抱歉!”车长跑过来说,“有人在车站前方放石头,妨碍列车前进。”
  “石头放在轨道上吗?”梅蒂儿问道。
  “是的,很大的石头……”车长说。
  “雷达也没有发现它?”梅蒂儿心中纳闷。
  这时,铁郎躺在石头地上,慢慢地苏醒过来。列车歪歪扭扭地停在“化石之星”上,车头“嘶嘶”地冒气。铁郎爬起身来四下张望,呀!四面是石山;不!是人山;不!是千千万万石雕人象的山坡。那些石雕群象,栩栩如生,宛如真人,都默默地注视着铁郎。
  “这里是什么地方?”铁郎睁圆了纽扣眼,惊诧地喊道:“为什么有这样多的雕刻?”
  梅蒂儿下车来找铁郎,应声回答:“这儿是化石的星。”
  她告诉铁郎,刚才列车发生了障碍,是因为自动排障器撞到了石头,列车开上了完全是岩石的地方。
  “你说有人妨碍列车吗?”铁郎问道。
  “是呀,”梅蒂儿说。
  “是雕刻这些石象的家伙干的吗?”
  “哼!”梅蒂儿仔细看看悬岩峭壁上的石头人象,摇头说,“这些石象是自然生成的东西。”
  “这是自然形成的么?”
  “是的。你觉得奇怪吗?可是,这确实不是谁用手雕成的。”
  梅蒂儿说:“现在得等着修复线路。你把枪带在身边吧。”
  “有人会来袭击吗?”铁郎连忙问。
  “是的。”梅蒂儿说。“万一来了,也许会砍杀,那时候可以用枪抵挡一下。”
  二人回到车厢里。铁即望着窗外,心想:“自然形成的石象,造化得多么巧妙!简直象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坚硬的岩石。”他又向梅蒂儿打听“化石之星”的情况。
  梅蒂儿指着窗外说:“这颗星的位置在银河系边沿……在那小小的太阳系中,地球就跟这颗星相象……这儿,不但地面上所有的岩石都象雕刻,就连海底也有雕刻石象。”
  铁郎听得出神。车窗外,漫山遍野尽是石刻人象。好奇心象虫子咬着铁郎,他心痒难熬,便向梅蒂儿要了一副双筒望远镜。“我去看看那边,去看看那边。”他兴冲冲地说。跑出车厢,站在车门边,把望远镜凑近小眼睛,透过玻璃门望出去,呀!对面的石岩上,有一个美丽的少女,头、身、四肢俱全,简直象活人。铁郎叫道,“多么美丽的石雕人呀!”他还嫌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于是开门下车,向石岩走去。他被石雕人象所迷,忘了梅蒂儿的嘱咐,不曾带枪。
  车厢里,梅蒂儿看到一个穿灰色斗篷的矮少年,爬上石岩去,不禁大吃一惊,高声唤道:“铁郎!”
  那少年已经走远了,听不见呼唤。他四脚落地,爬上怪石鳞峋的岩壁,口里喃喃自语道:“好奇心越强的人,越能成为真正的大人物。我无论如何也得走近那里去看个分明。”
  他走到那个少女石象跟前,纽扣眼睛和蛤蟆嘴一齐张大,连声赞叹道:“噢!这么多的石雕象,难道自然的岩石,能变得这样美丽吗?”
  整座岩壁,全是石雕人象,有半身的、有全身的,大都是头部。男女老少,好象从岩壁中探出头来,面部显出各种表情:微笑,愁苦、惊恐、愤怒、肃穆……铁郎一路欣赏着,继续往前走。岩壁下是一块沙地,他踢着一个东西,吓得一跳,咦!这不是人的骨头吗?他低头一瞧,沙地上到处摆着人的骸骨,四肢俱全,还穿着衣服,就是脑袋和身躯分了家。铁郎定定神,拾起骷镂说:“这是什么?……这骸骨不是化石,这是人类的头盖骨呀!”他看来看去,对着残骸叹息道:“你们是怎样丢掉脑袋的?多么悲惨呵!脑袋搬家,是传说故事中才有的呀!古时候,给活着的人,象这么一刀……”铁郎抡起手掌,好象用刀砍头,龇牙咧嘴,比着自己的脖子。
  “嘣!”一颗石子从岩壁上掉下来,落在他的头上。他抬头看去,岩石顶上刀光闪烁,一个身躯高大的人站在那里。铁郎大吃一惊,瞠目张嘴地愣住了。
  那人一头金黄的头发,遮住了面孔,从头发缝中露出一只恶狠狠的眼睛,身穿草黄色夹克和马裤,脚穿黑色长统皮靴,腰缠皮带,挂着手枪皮套,手上戴着白色手套,提着一把马刀,刀把上挂着金线织的穗子。铁郎乍一见,竟疑心自己遇到古代的日本战士了。因为古代才用这种武器:长长的马刀。只听那战士大喝道“年轻人!你也想偷化石吗?”随即挥动马刀,跳下岩壁,吼叫如雷:“我叫你也变成这些骸骨!”
  天呀!这些骸骨原来是他砍杀的!只见他双手握刀,举得高高的,赶过沙地来,看样子决心要把铁郎劈成两半。铁郎本来是个勇敢的孩子,但这时却慌了手脚,嚷道:“糟啦!我忘了带枪来!”雪亮的刀锋在空中闪烁着,铁郎吓得魂灵出窍,没命地逃跑。坎坷不平的石刻地面,使他磕磕绊绊,连连跌筋斗。他瞪着眼睛连声喊:“哎呀!哎呀!哎呀!”
  “死了就没有痛苦了!”那位战士喝道:“不要闹嚷,愚蠢的东西!”刀光闪烁,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喳!”一刀劈倒了铁郎,那件灰色的斗篷,从背后破裂成两片。
  待到梅蒂儿赶到时,那位战士已经无影无踪了。
  她把铁郎背回去,放在列车医务室的手术台上。铁郎挨那一刀,幸亏斗篷飘过来挡一下,只在背脊上斜斜地留一条口子。他还活着。梅蒂儿权充外科医生,替他缝合伤口,车长站在一旁观着。皮肉上的针脚有长有短,有稀有密,好象缝破口袋一样。“哎哟!哎哟!哎哟!”铁郎不住声地叫痛。
  “男子汉,就要忍耐一下。”梅蒂儿一面缝,一面安慰道,“铁郎,我尽量不打结子,跟二十世纪砍伤的缝合方法一样。虽然我用旧式方法给你缝合,却能医治得你既不痛,又不留疤痕。”
  读者记住,这里讲的是二十一世纪发生的事,所以梅蒂儿说二十世纪的缝合法是旧式治疗法。
  “哎哟,”铁郎呻吟道,“那家伙砍得我好疼呵……”
  “脑袋没有掉就满好了。”梅蒂儿说。
  等手术做完,铁郎的背上已留下一道斜长的伤疤,仿佛背上一条子弹带。这时候,车长走拢来,恭恭敬敬地说:“喂,旅客!对不起,得请你下车去。”
  “什么?”铁郎愕然。
  “因为你没有乘车证了!”车长说。
  银河铁道规定;没有乘车证的旅客不准乘车。这位忠实的乘务员只认乘车证不认人,因此赶铁郎下车。
  梅蒂儿对铁郎说:“那个人把你砍倒后,就抢去了乘车证。现在车长认为你失去了乘车资格。不过,那张乘车证上面有你的名字,如果乘坐银河列车容许改名字,那才可以使用……”
  铁郎想一阵,只得穿上破成两块的斗篷,戴上宽边大凉帽,提起自己的旅行皮箱,走下列车。梅蒂儿喊道:“带上枪了吗?”
  “带上了!”铁郎回答。如果早听她的话,一直带着防身武器,何至于吃这个大亏?如今伤口刚刚缝合,又被赶下列车,实在狼狈。
  梅蒂儿默默地提起自己的皮箱,也下车去。车长拦住她说:“旅客,请你……”
  “让开,我也要下车!”梅蒂儿说。
  “可是,你有乘车证……”
  “请让我下去!”
  梅蒂儿和车长四目相对,凝视片刻,车长默默地退开。梅蒂儿跳下列车,赶上铁郎,并排走去。
  “梅蒂儿,”铁郎指着对面的岩壁说,“是我麻痹大意,独自到那边去看石刻,就倒了霉,所以是我的责任,最好我自己去吧!”
  “因为我给铁郎说过一块儿乘坐列车旅行。若是铁郎下车,我也下车。我不在乎!”梅蒂儿的耳边仿佛又响起那个声音:“你要象影子那样跟着他,切莫离开。”但这个秘密她不肯告诉铁郎。
  他俩提着箱子走过石岩。这里的石刻人象千姿百态:站立的、跪着的、伸手的、抬脚的、仰面的,俯首的,使观者着迷。铁郎望着那个少女石象说:“我来看过这个石雕。”
  梅蒂儿赞叹道:“真美!简直象活的一样。”接着走过沙地,她又说:“要是抢去乘车证的人乘上了列车,那么,他的家就是空的。”
  “你说得对,”铁郎说。
  “寻找他的家吧!”
  “好,必定就在这附近。”铁郎指着一座峻峭的石壁说,“那家伙是从那上面跳下来的……我上去看看。”说罢,他手脚并用,往上攀登,爬到顶上一望,立刻叫道:“在那里!”
  梅蒂儿也登上岩顶,果然看见一只宇宙飞船,半身埋在深厚的沙地里,天线电杆还耸立在空中,样子好象一条巨大的鲸鱼。她说:“那就是他的家。”
  “那好象是一只宇宙飞船的残骸呀!”铁郎说。
  他俩走拢去看,梅蒂儿认出这只巨型飞船是恒星之间航行用的交通工具。船舱门前,竖着两根树杈,树杈上横架着一根木棍,棍子上挂着一个锅子;地上有一堆未曾烧尽的柴火,锅子冒着蒸汽。铁郎看了说:“嗨!那家伙果然住在这里。”
  梅蒂儿伸手试试锅上的气温,说:“还是暖和的。”
  显然,那位战士刚才还在这里烧吃的。他俩走近船舱,只见内部银光闪亮,金属舱壁上嵌着各式各样的仪表和指示器,脚下的甲板宽阔光滑,好象舞厅的地板。一种“嗡嗡”的响声,从甲板下面传来,船舱在微微地震动着。梅蒂儿说:“这只船的动力还没有丧失,还在动着哩。”
  他俩在舱里转来转去,走到一处,发现左右两条巷道。两人都弄不清方向,不知往那边走好。梅蒂儿说:“我们好象迷路了,这船的构造太复杂了。”
  话犹未了,铁郎惊叫一声:“哇呀,他来了!”
  雪亮的刀锋,寒光刺眼,那位头发遮脸的战士出现在面前。一只眼睛从头发缝里闪着凶光,他横着马刀拦住舱口。那马刀比铁郎的身体长一倍,锋利的刀口不知砍过多少人,令人望而胆寒。“你……”铁郎脸青面黑,才吐出一个字,那人也不问青红皂白,又用双手握紧刀把,高举过头,一个箭步跳过来。
  “嗨!”他杀气腾腾地大吼一声,一刀砍下。
  可是这回铁郎却不逃跑。他丢下箱子,迅速地闪到一旁,避开刀锋,转到那人背后,立即拔枪还击,“哧嘣”!一道白光,给那战士的身上添了一个窟窿。铁郎愤恨地说:“你给我背上一刀,我还你背上一枪!”那人踉跄几步,扑倒在地,“当啷”一声,马刀抛到一边。
  梅蒂儿问他道:“我们死了心,从列车上下来了,你为什么不去乘列车呢?”
  那人还没有死,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审视着梅蒂儿和铁郎,忽然说:“你们不是偷化石的小偷吗?哦!我明白了!哼哼哼!”
  他冷笑几声,沉默下来。可是现在明白已经晚了,为什么当初不问个明白呢?
  过一会儿,他又说:“我还以为,今天得到了来偷化石的小偷的乘车证哩。本来,我也打算不久离开这个星球,长期担当化石看守人的职务,我也厌烦了。”他叹息道,“唉!原来你们并不是偷化石的小偷……!”
  “为什么这里的化石象真的人?为什么你要爱惜它?都是岩石雕刻成的吗?”铁郎提出一连串问题。
  那人低声说:“从前,我坐这只宇宙飞船从这里出发,去调查宇宙中一片气体云。那时候,这个星球上,还住满了我的同胞,都是活着的。那一片不明真象的气体云,渐渐地飘近这个星球。我刚飞到宇宙去,它就飘拢来,把这个星球包围了。多么可怕啊!当我回来时,同胞们全都变成了化石……原来那是一片化石化的气体云。”
  “咳!化石化的气体云?”铁郎笑着说,“那种事好象做梦!”
  “做梦?科学没有作出证明的事,在宇宙中是常有的。信不信由你,这个星球的人类,由此变成了化石,全部与岩石同化了。”那人停住说话,喘息起来。铁郎的眼前,仿佛显现出一片灰暗的气体云,它状如桑叶,从漆黑无边的空间飘来,慢慢地移近,犹如地球上看到的“天狗吃月”一样,遮没了这个人口繁盛的星球。等到云散天清时,人们已化为漫山遍地的人形石雕了。
  “从那时以来,我就是这些化石人的看守人。”那位战士又说,声音越发低微,“其它星球上来的一些坏蛋,盗掘化石人去出卖,捞取大笔金钱,我必须守护我的同胞,……也许有一天,有人会来帮助我想出办法,使化石还原变成人……哦!假使化石能够返本还原的话,我希望同胞们复活!”他扔出铁郎的乘车证,最后说一声:“还你!”
  铁郎呆呆地看着死去的化石卫士,心里对他毫无怨恨,只有同情。“怪不得!我还以为是石雕人象哩,多么美丽呀!”他说。
  “是呀!”梅蒂儿叹息说。
  他俩把化石卫士埋葬在宇宙飞船的旁边,还给他竖起一个钢材做的很大的墓标。两人脱帽立在墓前,低头默哀。铁郎祝告道:“请安息吧!可惜我不知道使化石返本还原的方法。要是我在宇宙中碰到懂得化石还原法的人,一定给你带到这里来!”
  风“呼呼”地吹着墓标,捆绑墓标的铁链碰击着,发出“叮当”的声音,显得分外寂寥。
  梅、铁二人提着行李回列车去。路过石象密集的岩壁时,铁郎望着美丽的化石人,说:“梅蒂儿,如果这些化石人能够复活多好……”
  “再见了,化石的星!”梅蒂儿说。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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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好奇的星
  宇宙列车沿着一条看不见的轨道行驶着。铁郎举起双筒望远镜,眺望太空,惊喜地说:“我看到的星星相当多呀!”
  “人间有各种各样的人,天上也有各种各样的星。”梅蒂儿说,“瞧,铁郎,请看那边的星,看见了吗?那个红色的星。”
  “呀!简直象一个大眼珠长在那颗星上,”铁郎喊道。
  在双筒望远镜里,出现了一个奇异的星球,球心有个深红的圆饼,好象一只大眼睛。在那星球旁边,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卫星。这时候,999号列车正以最高的速度,从那星球的近旁通过,可是那星球的自转速度,也同车速相等,不管列车是用高速或慢速通过它的侧边,它的大眼珠总是盯着列车转动。
  “啊!它简直象活的一样。梅蒂儿,整个星球是活的物体,宇宙中有这种星吗?”铁郎好奇地问道。
  “我不晓得,我不晓得,我感到可怕。”梅蒂儿心神不安,低声说,“因为谁也没有到那个星球去过。据说它名叫,‘好奇心’,为什么取这样一个名字,我也不知道。”
  铁郎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没有注意到梅蒂儿的表情变化。他又叫道:“看呀!一个奇怪的月亮跟上来了!”
  “什么?”梅蒂儿睁着惊愕的大眼睛凑近车窗。
  “有个月亮向列车追来啦!”
  “非常奇怪!宇宙列车或飞船一靠近这颗星,就会发生这种事……”梅蒂儿看见黑暗的太空中,一个发着白光的大卫星已赶上了列车的尾巴。素不害怕的梅蒂儿,这时显得十分惊恐。她仓惶地奔到车厢门口,叫道:“车长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车长走来,连声说:“非常危险!非常危险!那个‘好奇心’的卫星,速度比列车快,就是从后面撞上,也是非常严重的事故。”
  “呜——!”宇宙列车拖长声音吼叫着,象蛇一样婉蜒前进,企图摆脱追来的大卫星。“咔哒!”列车震动一下,铁郎就吓一跳。他侧耳倾听前方,车头的机器声停止了,不由惊叫道:“停了,列车停了,糟糕!”
  “哐堂”又是一声震响。梅蒂儿也吓了一跳,说:“开始从后面撞击啦!”
  忽然,那个月亮——好奇之星的大卫星,离开列车飞了回去,好象是奉命停止追击而撤退了。铁郎这才松一口气。
  列车停在空间,仿佛被什么抓住了似的不能动弹。梅蒂儿急忙走进机车室,向电脑装置问道:“机车头,情况怎样?”
  电脑回答说:“那个卫星很危险。脑波已经给我传达了,不能从‘好奇心’的近旁通过,否则列车会遭破坏。”
  “什么脑波?”
  “那个卫星有脑子,另一个卫星和‘好奇心’本身,也有脑子,能发出电波。它命令我们,列车必须在‘好奇心’上面着陆。”
  机车的电脑说罢,巨龙似的银河列车,便在卫星的监视下,向那个号称“好奇心”的星球降落。“好奇心”又发出指令,叫列车在指定的赤道位置上着陆,停在那个大眼睛上。列车愈降愈低,一片片浮云飘散开去,可以清楚地看见“好奇心”上的红色圆眼,现出密密的六角圈组成的网纹,就象蝉子的眼睛一样鼓得溜圆,盯住列车的行动。
  铁郎诧异地说:“远看象眼睛,靠近了看,却象是昆虫的复眼。不知是自然生成的东西,还是人工制造出来的。”
  “是呀,什么都不知道。”梅蒂儿说,“不管怎样,我们总是最先降落到这里来的人。”
  宇宙列车降落到“复眼”上,长长地喘一口气:“嘶——”铁郎听见地面传来喊声:“请三个人出来:铁郎、梅蒂儿、车长。”
  “什么?”铁郎东张西望。
  “这个星球在用脑波直接讲话。”梅蒂儿紧锁愁眉,神情忧郁,低声说:“下车吧!”
  走到车厢门口,铁郎说:“情况好象有点不妙呀,梅蒂儿。”
  “好奇心”喊道:“还有一个!”
  车长惶恐地说:“呃,呃,我……我也要下来吗?我是车长,按照银河铁道第六一二条第三款规定,是不能下车的。”
  “好奇心”喝道“不下,就毁掉列车!”
  梅蒂儿劝道:“车长先生,想开点儿吧,没有办法啦!”
  于是,三人下车去,站在六角圈组成的复眼上听候发落。铁郎心里好奇,俯下身子观看“复眼”,“好奇心”喝道:“好啦,不许动!”
  “好象被严密地监视着哩!”铁郎不满地咕哝着,掉头四顾,却不见人。
  “好奇心”的脑波好象电力,能发音,能发光,能击毁物体,可平时却无形无影,不可捉摸。当下,脑波震响车长的耳膜说:“车长脱掉衣服!”
  自从宇宙列车出发以来,这位车长一直穿着银河铁道的制服,从未脱过。他头戴绿色熨斗帽,身穿绿色长大衣,脸上罩着黑纱,从未露过真面目。只有两只白光闪闪的眼睛,能笑能哭,异常生动活泼。他一向衣冠齐楚,是一个标准的乘务员。
  “什么?我……我脱掉?不,那……多么不方便……”他吓得直打抖,结结巴巴地说。
  “好奇心”威胁说:“不脱就毁掉你!”
  车长赶紧双膝跪地,汗如雨下,频频作揖,苦苦哀求道:“别这样吧,求求你……”
  “没关系,我脱吧!”铁郎高声说,“你想看,就看我的身体好了!”他迅速脱去长裤,又往头上褪去衬衣。
  不料“好奇心”却骂起来,“你不象个东西!又丑、又脏、又讨厌!”
  “为什么骂人?混蛋!”铁郎坐在“复眼”上,鼓起纽扣眼回嘴。
  他只剩一条内裤,露出大头矮身子、短腿平板脚,背上还添了一条可怕的伤疤。他的身体确实难看。
  “好奇心”的脑波转向梅蒂儿。她指着自己的胸脯问道:“叫我脱吗?”
  “好奇心”说:“好吧,就看看你吧!”
  “这个星真不要脸!”铁郎骂道。
  “我不看,我不愿意看,”车长说着,转过身去,跪在地上不抬头。
  “我也不看,”铁郎也将背朝向梅蒂儿,同车长并排着跪在一处。
  梅蒂儿不敢违抗,驯顺地脱去衣帽,只穿着衬裤和内衫跪下说:“好啦,现在了解了吧?”
  “好奇心”沉默不语。车长双手按着地面,觉得地皮发起热来了。
  铁郎心里想:“梅蒂儿变得麻木了。”
  那边“好奇心”用脑波盘问梅蒂儿,“你究竟是什么?”
  “是人。”梅蒂儿说。
  “大家认为你的样子象人吗?”
  “嗯。”
  “真想不到,这是怎么回事?”“好奇心”冷笑道,“哼!外面了解了,还要看看里面的东西!”
  “什么?”梅蒂儿的脸顿时变得象死人一样白,大眼睛露出恐怖的神色。
  “分离解剖,给我看内部!”脑波喊道。
  “啊呀!”铁郎大叫起来,好象要解剖他。
  “好奇心”便向铁郎发射脑波,命令道:“你去解剖!”
  “混蛋!”铁郎骂道。
  “执行!”脑波喝道。
  “不!不!”铁郎咬牙切齿地说。
  “不干就毁掉你!”脑波冲击铁郎的脑子。
  “不!不!”铁郎大哭大叫,倒在“复跟”上打滚,“要毁掉就毁掉吧!!我绝对不干!要杀就杀我吧!”
  他手舞脚蹈,张嘴闭跟,拼命叫嚷。梅蒂儿转过脸来看他,显出忧心忡忡的样子。“好奇心”拿铁郎没奈何,又转向车长,命令道:“你去执行!”
  “是……”车长犹犹豫豫地拔出刀子!慢吞吞地走向梅蒂儿。
  铁郎慌忙赶去,大喊道:“混蛋!住手!”
  车长手执锋利的小刀,蹑手蹑脚地走近梅蒂儿,帽沿底下黑面纱上的两只白眼,直瞪着她。梅蒂儿慌忙站起身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混蛋!住手!”铁郎赶上来一把抓住车长。
  车长沉默不语,与梅蒂儿四目相对,凝视多时,不禁大汗如雨,握着刀子的手直打颤。
  终于,他扔掉了刀子。
  锋利的小刀掉在“复眼”上,连跳三,四下,“好奇心”就连声叫:“哎哟!哎哟!哎哟哟!”
  “好奇心”的叫苦声,引起了铁郎满心狐疑,他掉过头来说:“是谁在怪叫?”
  “是这颗星用脑波发出叫声。因为它苦闷……”梅蒂儿说。
  “这个星球苦闷!”铁郎拾起刀子来。
  “是的,要不然,为什么它叫做‘好奇心’呢?”梅蒂儿说。
  这时,“好奇心”大发脾气,用脑波冲击车长的头部,厉声说:“不执行命令,就毁灭你!”
  “哎呀!”车长抱着头扑在地上叫,“不行,不行,难道真要把梅蒂儿解剖得七零八碎吗?”
  “啪!啪!啪!”脑波不断地打击车长,连声说:“毁掉你!毁掉你!”
  车长痛得满地乱滚,抱头哀号:“啊,哎哟!哎哎哎……”
  铁郎向地下叫喊:“住手!你这个混蛋,快住手!”
  “哎哟哟……”车长惨叫着。脑波加紧打击他,震得他象疾风中的枯草,前俯后仰,索索地乱抖。
  “不行啦,”梅蒂儿凄然地说,“车长将这样死去,他的脑子被毁坏了,那就完了。”
  铁郎拿起刀子,心想:“要是我把‘复眼’割破……”
  “噗噗!噗噗!噗噗!”脑波不断地射到车长头上。
  “哇!哇!哇!”车长痛得满地乱滚,快要死了。
  铁郎握紧刀子,看着地面的“复眼”,“嗤”地一刀刺下去。那边,吓坏了的梅蒂儿,圆睁着恐怖的大眼,死盯着刀子。铁郎握着刀子一直割下去,“噗嚓嚓嚓……”地皮剖开一条裂口,足有三十米长。
  “怎么?”铁郎奇怪地说,“手上毫无感觉,好象割的乙烯树脂一样。”
  车长坐在地上呼呼喘气,头不痛了,却生起满心惊疑。梅蒂儿微笑道:“脑波停止了。”
  三个人趴在地皮的裂口边,铁郎拉开破布似的裂口说:“瞧瞧,这下面是什么?”
  呀!地皮下面全是机器,象碟子一般大的精密装置,密密麻麻地排满了星球的内部,还发着“哔兹兹……哔兹兹……”的响声。“不要看!不要看!很难为情哪,不要看。”地皮下的机器发出声音,央求别看它的内部装置。
  “哈哈!它还知道害臊哩!”铁郎笑道,“这颗星害臊了,没脸见人了。”
  “总之,脑波也罢,电波也罢,这个星球的一切反应全停止了!”梅蒂儿拾起地上的衣服和帽子,赶忙往列车跑去,口里喊道,“现在列车要离开这儿啦!”
  铁郎一边穿衣服,一边跑,只希望赶快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车长跑得简直象蝴蝶一样飞起来。三个人慌忙爬上列车,梅蒂儿说:“告诉机车头,全速出发!”
  “是!”车长直向机车室奔去。
  “呜——”列车启动,立刻腾空而起,离开了“好奇心”的复跟。
  在黑沉沉的宇宙空间,列车全速飞驰着。梅蒂儿穿好外衣,问道:“铁郎!‘好奇心’仍然没有什么反应吧?”
  “好象是看到了它的内部,它相当害臊。”铁郎了望车窗外面,那“好奇心”的复眼还盯着逃跑的列车。它旁边的两个卫星——大月亮和小月亮,就好象它的孩子陪伴着它。铁郎高兴地说,“现在已逃出了它的影响范围,没事啦!”
  一霎时,“好奇心”开始破裂,象个摔破了的西瓜,迸发出眩目的火光。“轰隆”!它炸得粉碎,满天烈火熊熊。
  “‘好奇心’爆炸了!”铁郎尖声惊叫。
  “是自杀了!”梅蒂儿说,脸上显出哀伤的表情。
  “自杀?”铁郎瞠目张口,感到惊奇。
  “是的。因为内部的东西被人看见了,它感到耻辱面自杀了。”
  “它硬要看人家的秘密,那是它的大毛病!”
  “虽然看到了人家的表面,可自己的内部却被人家看见了,它感到羞愤,你懂吗?”梅蒂儿说。“从前住在这个星球上的人们,不断地开发,不知何时,使整个星球完全机械化了,最后,竟形成了精密的人工生命体。为什么后来没有人类居住呢?这是一个谜。但是,有记性的‘好奇心’,却时常怀念人类,所以想要仔细地看看我们,就象想看看自己的生身父母一样……”
  “有个月亮追来了!”铁郎打断了梅蒂儿的解说。
  梅蒂儿又吃一惊,睁大双眼,了望窗外,果然那个大卫星飞速地赶来。车长跑来说:“那颗卫星怒得发狂,它来替亲人报仇啦!”
  “这回该轮到我罗。”梅蒂儿起身对铁郎说,“放心吧!那个孩子不如它的长辈有经验。机车头的电脑和我的头脑配合起来,就能对付它。铁郎,不要害怕,请坐在那儿。”梅蒂儿说罢,立刻往机车室奔去。
  铁郎凑近车窗观看,惊恐地说:“月亮要为亲人报仇啦!”
  “呼呼呼……”大卫星追赶上来。宇宙列车犹如一条长龙,拐弯躲避,向小月亮飞去。两个月亮飞速靠拢,把列车挤在中间。这时,铁郎在车厢中站立不稳,跌跌撞撞,连声叫嚷:“哎呀!哎呀!……”
  在茫茫无际的太空中,好象一条泥鳅游过篮球和网球之间,列车从两个卫星的中间,飞快地穿过去了。一刹那,两个卫星猛力相撞,“轰隆”一声巨响,变成了一个大火球。
  梅蒂儿走回车厢来,微笑道:“两个月亮变成了火球,如果能返回自然的星球状态,对它们也许是幸运的吧。”
  忽然,车长端来一盘食物,有葡萄、西瓜,香蕉和牛奶。他递给铁郎说:“这是我的一点礼物……你救了我,总有一天,我会报答你的恩情。”随后,他向铁郎行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礼。并说,“谢谢你!”
  铁郎接住盘子,目瞪口呆。梅蒂儿微笑道:“铁郎,你能舍己救人,也会得到真诚的友情。车长想和你结交朋友。”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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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时光流逝图
  银河特快列车999号,现在的位置是在银河系外75万光年处。运转系统虽然正常,但是两天前在通过空中隧道时发生了故障,并将报警送入999号的机车头。
  列车飞行的速度越来越快。铁郎坐在车内,观看窗外的星星,全都变成了流动的光线,纷纷飞向车后,完全看不清它们的形状。梅蒂儿告诉他,现在列车的速度是最高的,已经接近光速了,所以人眼不能看清楚。
  忽然,车长飞奔到车厢来。铁郎吃惊地说:“瞧!车长先生的脸色都变了!”
  “梅蒂儿女士,请你和铁郎君并排着坐稳。”车长紧张地说。
  “为什么?”梅蒂儿问道。
  “两天前,有一列普通列车在小太阳系脱轨,现在方向不明。”车长的语气带着焦急的情绪,头上直冒汗。他说,“为了预防撞车,请背朝前进的方向坐。”
  “背朝前进的方向,可以减轻强冲击。”梅蒂儿对铁郎说。
  “是的,”铁郎与她并排坐下,背朝车头,说,“瞧,完全看不见星星了。”
  “又加快了车速,”梅蒂儿说。这时,玻璃窗外一片漆黑,连光线也消失了。
  “呜——”车头大叫一声,突然列车扭曲起来,仿佛驶上了弯弯曲曲的轨道,剧烈地摇晃着。顿时,车厢里的人东歪西倒,梅蒂儿撞到窗子上,铁朗滚到椅子下。又听见“喀嚓”一声响,震得他们一抖,铁郎喊道:“啊呀!脱轨了!”
  “真的脱轨了!”梅蒂儿说。
  “咣咣隆隆”,列车在黑暗的空间扭曲成“3”字,好象落在炭火中挣扎的鳝鱼。铁郎和梅蒂儿抓紧座椅,头朝下倒悬着!车长吊在座椅的扶手上,两脚朝天地打秋千,他喊道,“控制失灵!抓紧!”
  扭曲的列车一面打滚,一面坠落,好象跌进了无底深渊,跌到无重力的空间去。车长打着秋千说:“机车头一点反应也没有!”
  梅蒂儿跌跌撞撞地奔进机车室去,向电脑呼喊:“机车头,请回答!”
  电脑沉默着,一言不发。列车扭曲着,时而变成圈子,时而变成钩子,继续往下坠落。好久好久,才停止簸动,车内恢复了平静。铁郎以为落到底了,往窗外一瞧,发现一列客车,象弯弓一般停在那里。他失声叫道:“看,那就是脱轨的普通列车吧。”
  “咔啷啷!”猛地一声响,999号列车撞上了那列客车,和它交叉成一个“十”宇,这才停止了坠落。
  车长跌坐在地板上,说:“啊!好象是撞上了第六节车厢。”他爬起来往外望,又说,“我们已经落到重力的底层了。”
  “什么重力的底层?”铁郎问道。
  “从前的宇宙航行纪录上经常有记载,宇宙中不少地方有黑洞。”车长解释道。
  “黑洞!”铁郎感到恐怖,又问,“是那种经常使船只沉没的死海黑洞吗?”
  梅蒂儿也问道:“这么说来,它是两天前脱轨的普通列车吗?”
  “对,从编号和标记看来就是它。”车长凑近窗前,和梅、铁二人一同往外观看。他说:“已经变得非常陈旧了,看见没有?”
  那辆失事的列车,车头上的标记号码是“银河铁道股份公司776”。
  过一会儿,车长去机车室看了看,回来说:“机车头已经恢复正常,动力也恢复了。可是对面普通列车的电脑还是神智不清。”
  “到对面那辆车去看看,不要紧吧?”梅蒂儿忍不住好奇心。
  “不要紧。”车长指着对面列车破碎的玻璃窗说,”那里有个洞,把我们的列车靠近它,就可以钻过去。“
  于是,把“999”号移过去,三个人都钻过破窗洞,进入“776”号列车的黑暗车厢。车长说:“没有生命反应,旅客们可能没有一个活着了。”
  三个人在车厢中摸索着走,梅蒂儿在前面说:“这儿的动力已经停止……咦!哪来这么一股难闻的气味?”
  铁郎走在车厢的过道上,向两边张望。黑陪中,座位上满是人影,有的靠着,有的躺着,好象都睡熟了。他惊愕地说:“怎么?旅客们不是都好好地坐着吗?”
  梅蒂儿楞住了。车长在后面说:“等我从999号给它输入一些动力来。”他出去拉过“999”号列车象水龙皮管一般粗的电缆来,与“776”号列车的电缆接上。“叭”地一声响,车厢里的电灯马上亮了。呀!铁郎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如木鸡。满车厢的座位上七歪八倒的尽是骷髅,白骨上的衣服,都变成了腐朽的碎片。
  “两天前才发生的脱轨事故,怎么全体旅客都变成骸骨了?”铁郎诧异地说。
  “多么奇怪呀!”梅蒂儿叫道,“是什么原因使人变成白骨的呢?连穿着的衣服也烂成碎片了。铁郎,你看,这些合成衣料,好象是经过几百年风化变成了这样的。”
  车长走过来说:“这种列车,即使一百年不补充动力也不要紧。”
  铁郎问他:“一百年?那么,为什么才经过两天它就变成这样呢?”
  车长指着骸骨和破衣回答:“看这车内的情况,好象过了三百年。没有人管理,就这么放了三百年!”
  “三百年?”铁郎膛目张口,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铁郎!”梅蒂儿叫道,“我们过这边列车来有多久了?”
  “大概有两三分钟,最多不过五分钟吧。”
  “其实,我们在这儿已度过了三十四个小时零二十四分三十秒了。”
  “真的吗?”
  “其证据就是我们的肚子感到饿了。”
  梅蒂儿提出的证据,实在使铁郎信服,因为他的肚子正饿得咕咕叫。他惊诧地说:“怎么在这辆列车里,时间过得比在999号列车里快得多呢?”
  “是呀!看来这儿的时间象飞一样流逝,并且是加速的。如果我们也在这列车上度过两天,一定也会变成一堆白骨!啊,呆在这儿很危险!快走!“
  经她这一提醒,铁郎便心中发慌,急忙往外跑。车长忽然说:“后边有人来了!”
  铁郎回头瞧瞧破烂的车厢,说:“在这种地方,还会有谁?”
  “真的有人来了,”梅蒂儿也说,“我也感觉到了。”
  “哎!这里的时间在加速飞逝着,谁还能活三百年?”铁郎大声叫道。
  车长便往后面走去查看。车厢那头关着门,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咯咯咯”。三个人绷紧了心弦,都目不转睛地盯住那道门。“咯咯咯咯……”脚步声渐渐地响到门边来了,他们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嘎!”门打开了,一个女人进入车厢,吓得铁郎张开大嘴,却叫不出声音。来人身穿灰白色的斗篷,面庞却很秀丽,只是那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射出冷酷的光芒。梅蒂儿一见她,就惊讶地叫道:“柳芝,你是柳芝吧?”
  “你认识我?哦!原来是你,梅蒂儿。”那女人也很吃惊。
  “原来你们相识呀!这就不怕了。”铁郎笑眯了小眼睛。
  “别这么想。”梅蒂儿推开铁郎。
  那位叫柳芝的女人也说:“是呀!还是提防着好!”
  铁郎指着座位上骸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随着时间的消逝,人类都会变成这样的。”柳芝说,“你叫什么名字?”
  “星野铁郎。”
  “柳芝,”梅蒂儿问道,“你在这儿颠覆了几趟列车?”
  “十二趟列车。”柳芝说。她扭过头去,厉声喝斥车长道,“你在这里转来转去干什么,还不赶快走开!”。
  “嗨!是,是。”车长连连点头,赶忙退出车厢,回“999”号列车去了。
  “我们呢?”梅蒂儿问道。
  “你没关系,梅蒂儿,反正你也逃不出我的掌心!”柳芝说,“铁郎跟我来!”
  “嗯?”铁郎吓了一跳。
  “如果铁郎不愿意,我也不允许,你打算怎么办?”梅蒂儿睁着大眼问道。
  柳芝的脸“刷”地变黑了。她狠狠地瞪着梅蒂儿,冷冷地说:“时光在流逝,一千年,两千年,转瞬间就过去了。当然,这对于你梅蒂儿倒无所谓。可是对于铁郎,他不但会变成一堆白骨,甚至连一片骨头渣也不会剩下。”
  梅蒂儿低头不语。柳芝抓住铁郎拖着走,说:“喂!来吧!”
  “真讨厌!”铁郎紧紧地抓住座椅不放,叫嚷道,“要是被这个鬼女人抓住了,由她随便摆布,我还算什么男子汉!梅蒂儿!梅蒂儿!你怎么走啦?”
  梅蒂儿扬着头,不理铁郎,默默地走出车厢去了。
  “不要叫了,”柳芝拖着铁郎一面走一面说,“跟我走,铁郎,到我家去,你想吃点什么吗?”她的脸上忽然腾起红晕,“我要你和我一块儿共同生活。”
  “和你共……共同生活?”铁郎瞪圆了恐惧的眼睛,挣扎着喊道,“我不愿意!”
  但是柳芝终于把他拖到了车窗玻璃的窟窿前,说:“不愿意也行,总得跟我走一趟。”
  车窗外,停着一架鸟儿般的飞行器。柳芝将铁郎拉出车厢,坐上飞行器,霎时离开了列车,腾空飞起。“喂,这古董般的飞行器怎样?”柳芝对身边的铁郎说,“它可以自由地操纵时间,依靠机器移动时间……”
  飞行器好象一只大白鸟,展开双翼飞翔,柳芝在驾驶室内操纵自如,铁郎坐在她的身旁一声不响。“那就是我的家!”她说,指着前方一个小星球。
  那星球象一个钻了许多洞的黑皮西瓜,上面有一座宫堡式的房子,远远看去,宛如一个脑袋上戴着一顶小小的帽盔。铁郎瞧不起那个窠儿,他说:“那也是星球吗?多么难看的小疙瘩呀!”
  飞行器降落在“黑西瓜”上,柳芝引着铁郎下来,走到一栋旧式的木头房子前,客气地说:“请进房间里去。”
  铁郎伸脚走动,踢到地上的骸骨,心里充满了恐惧。柳芝打开门,引铁郎进屋,说:“你休息一下,我给你找点什么吃的。”
  门外的光线照进室内,只见桌上、地上到处都是骷髅,铁郎心惊胆战地说:“怎么尽是骸骨呀?”
  “这些人,都是不听我的话,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变成这样了。……哼!谁也不喜欢我,我也不要谁喜欢。”柳芝红着脸说,“你在这里坐着等一等吧。”她指指靠背木椅。
  那黑漆圈椅,摆在一张八仙桌旁。铁郎将脚缩上椅子,盘膝而坐,好象害怕地上的骷髅会咬脚似的。他叹息道:“心里真难受。”
  “是不是看见骸骨心里不好受?”柳芝问道,“你自己也有一副骸骨,还感到难受?”
  客室的摆设显得古色古香。除了黑漆方桌和雕花圈椅,高脚几上还供着古式花瓶;玻璃窗子挂着金丝绒窗帘,靠壁摆着木柜和茶几。只可惜满地骸骨,实在大煞风景。
  “那么,到我的寝室去吧,”柳芝说。
  “寝……寝室?”铁郎心中生疑,害怕跟她进卧室去,于是,假装高兴,露齿而笑,说:“行了,行了,就在这里好了。”
  柳芝生了气,大声说:“男子汉,干什么就干脆些!既然你感到难受,就过这边来!”
  铁郎只得跟着她走。他心情紧张,汗流满面,拱手朝天作揖,祈祷说:“老天爷,请你多多保佑我。”
  柳芝听见了,冷笑一声说:“宇宙中是没有神灵的,只有万物的真理和时间的流逝……嘿!到这里来!”
  “是啊!求神不管用,只有靠自己,”铁郎暗自思量。诚惶诚恐地跟她走进卧室,又不由失声惊叫道:“哎呀!这是什么地方?”
  室内的布置异常奇特。整个天花板,就象一个天文望远镜;又如一幅圆形天幕,上面显出太空中的无数星辰。房间的墙壁上,安设着圆碟形和方盒形的各种仪表、旋钮、指示器,最引人注目的,是环绕四壁排列着的宇宙中各处星球的运转图和荧光屏。一张机械躺床,摆在屋子中央。房间的摆设不象寝室,倒象天文馆的放映厅。
  “这是我家的中心,整个寝室就是时光流逝图。”柳芝说,“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全宇宙时光的流逝情况。你以为宇宙中任何地方的时间都是相同的吗?”
  “是的。”
  “各个地方的时间,并不是以相同的速度流逝着。”柳芝说,“迟早梅蒂儿会告诉你的。”
  “既然我还能回到梅蒂儿的身边去,那就让我早点走吧。”铁郎说。
  柳芝沉默片刻,突然脱去长大的斗篷,揭去帽子,现出她真实的身体来。铁郎惊得目瞪口呆。柳芝原来是个身段苗条的美人。她有乌黑的长头发,漂亮的脑袋,雪白的手膀和腿脚,然而,她的胸脯与肚子,全是锃亮的机器装成的,金灿灿的指针,在仪表下不住跳动。她说:“铁郎!你留在这里,你所希望的骨骼,我可以给你。瞧,我这样的机器身体,你感到惊奇吗?”她挺出胸脯,让铁郎透过玻璃看她体内活动着的精密机械。“明白了吗?我是永远不死的。铁郎,如果你愿意留下来,我也可以给你一副机器身体。”
  铁郎装聋作哑,不肯回答。
  柳芝走过去打开壁橱门,啊呀!橱里堆满了各式各样机器身体的零件,亮晶晶,光闪闪,尽是珍奇贵重的东西。“请看,”柳芝指着那一大堆零件说,“这里有许多机器身体,都是列车上乘客的。”
  “我……”铁郎忍不住说,“我是自愿出来换取机器身体的。不过,我只能到那免费获得机器身体的星球上去。梅蒂儿常说,要走到那个地方,唯一的代价就是劳苦。如果得到了机器身体,却失去了自由,那……那我宁愿不要机器身体!”铁郎说到这里,又用坚决的口气补充一句:“不过,总有一天,我一定要用自己的力量来获得机器身体。”
  “唉!”柳芝叹息道,“谁也不能理解我。”她转过身子,开始在室内踱来踱去说,“三百多年来,我一直在这里过着独身生活。来到这里以前,我也有一个温暖的有生命的身体。”她倏地转过身来,面向铁郎,射出愤恨的目光,激动地说,“我按照爱人的愿望,变成机器身体同他结婚。可是,等到我变成机器身体以后,他却象扔掉一辆旧汽车似的,把我抛弃了。从此,我就独身住在这里,住在这个重力底层的小小的星球上。”柳芝垂下眼帘,沉默一阵,然后又用平静的声调说,“在我变成机器身体的过程中,不知什么地方发生了一点差异,我就有了操纵时间流逝的奇妙功能……”忽然,柳芝又狠狠地瞪着铁郎问道,“你宁愿被杀死,也不愿意换上机器身体和我在一起生活吗?”
  “不!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干。”铁郎满头大汗,心里害怕,但还是坚决地说:“我将来的命运,要由我自己决定,不能由人摆布。为了这个,我就是死去也不后悔。”
  室内沉寂下来,只听见机械走动的“哒哒”声。柳芝凝视着铁郎,凶狠的眼神慢慢地变得和善了。过了一阵,她低声说:“养育你的母亲,一定是个优秀人物。”她深深弯腰,鞠躬致敬,然后又说:“我为了讨得别人的欢心而变成了这样的身体,后悔也来不及了。原来,我也有一颗象你这样的心。”她想一会儿,严肃地警告道:“不过,你可要记住,你也会为了保护梅蒂儿而失去自由。梅蒂儿也会感到死亡的烦恼和痛苦,那时候,你一定会为了救她而抛去自由,铁郎!”
  大白鸟似的飞行器,把铁郎送回“999”号列车,柳芝又飞回她那小星球去了。
  “呜——”列车立刻昂首腾空,飞上茫茫的黑暗空间。只因柳芝调节了时间流逝的速度,“重力”减弱了,列车才得飞升起来。
  坐在车窗前,铁郎望着那个黑皮西瓜似的星球,想着柳芝寝室中的时光流逝图,忍不住问道:“梅蒂儿,你为什么要让我到她的家里去呢?”
  “因为我知道柳芝决不会伤害你,”梅蒂儿回答。“她是一个心灵善良的女人,而不是一个心地冷酷的男子。”
  铁郎暗自思忖:“柳芝说她已在那里住了三百年。如果她真是梅蒂儿的朋友,那么,梅带儿该有多少岁呢……?”
  “铁郎,你以后还想再去那儿看看柳芝吗?”梅蒂儿打断了他的猜想。
  “嗯,当我得到机器身体归来时,要是方便的话,还想去看看她。”铁郎遥望着愈离愈远的小小星球,想到柳芝孤独地生活在重力的底层,又补充一句说,“如果我没有得到机器身体,也还想同她见见面,谈一谈。”
  “柳芝也一定会等到那一天的,”梅蒂儿微笑着说,“她一定会等待你。”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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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装甲行星
  银河列车穿过一片片气体云,前方又出现一颗星球。有一个鹞鹰似的机器,在围绕着那个星球旋转。铁郎站在车窗前,大惊小怪地叫道:“那是什么呀?”
  “那是那个行星的居民发射的人造卫星,已经有三千年了,还在旋转飞行。”梅蒂儿回答。
  “三千年?三千年前就能发射人造卫星,可见他们是多么优秀的人啦!”
  “是呀,创造了多么昌明的科学文化。列车马上就要到达那个装甲行星了。”
  “装甲行星?是将星球全身都装上钢板。变成了‘堡垒星’吗?”
  “不,那是个通常见到的普通行星。也跟地球相似……”
  “人口呢?”
  “近于零。”
  “哦!近于零!”
  他俩谈着话,列车已经降落在露天站台上。下得车来,只见四处野花烂漫,草木繁荣,植物的藤蔓爬上钢铁铸造的车站,将碧绿的叶子挂满大门。铁郎觉得这地方非常安静,既不热,也不冷,气候温和,最适合植物生长。他说:“我不相信这里的人口近于零。”
  话音未落,忽听“咔叭”一声响,一个东西从铁郎的头上飞过。他吃惊地嚷道:“什么打来了?”
  那东西“咔叭,咔叭”地响着,飞近来看象是一只黑色的硬壳甲虫,竟掉头转弯又向铁郎撞来。铁郎惊慌地说:“哎呀!又打来了!”
  “快卧下,”梅蒂儿喊着,连忙趴在草地上。
  铁郎跑到车站大门边,叫道:“这车站是钢铁造的,快到这里来躲一躲。”
  “那不行,快把身体伏低点!”梅蒂儿很着急。
  “咔叭”甲虫象子弹一样击中钢板大门,登时穿透一个洞。吓得铁郎“哇呀”一声叫,说:“那是什么东西?”
  “是装甲的甲虫,”梅蒂儿说,赶紧起身拉着铁郎逃跑。
  装甲的甲虫又掉头扑来,铁郎喊道:“又来了。”
  “伏低些,”梅蒂儿的话刚出口,甲虫便撞到她的背部,“哧”地一声,穿胸而过。她立刻栽倒在地,口鼻流血,双目紧闭。“梅蒂儿!”铁郎惊惶地叫。梅蒂儿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唔……”
  “梅蒂儿!”铁郎唤她不起,慌忙把她背在背上,一边使劲跑,一边切齿咒骂甲虫。别看他身材矮小,倒有一把力气,居然把高个子的梅蒂儿驮走了。
  “咔叭!”那装甲的甲虫又窜回来。车长站在车厢门口叫道:“请快些过来,列车上有防护网保护。快!”
  梅蒂儿被放到车厢里躺着,奄奄一息。铁郎问道:“这星球上有没有医生?”
  “啊!这里人口太少了……”车长说。
  “你去问问机车头看!铁郎吩咐车长。
  “明白了,”车长赶忙奔到机车室去向电脑打听。
  “有,”电脑回答,“从这里往东走十公里,山脚下有一位医生。”
  车长回报铁郎说:“东边十公里处,山脚下住着一位医生……怎么办,铁郎君?”
  “我去请医生来救梅蒂儿。”铁郎披上斗篷,戴上大凉帽,提起枪下车去。
  “算了吧!”车长赶到车厢门口喊道,“这种事情,在这里不会有结果的!”
  “梅蒂儿的伤很重呀!”铁郎一边高声回答,一边在草地上跑,跑得斗篷象翅膀一般招展。
  车厢里,梅蒂儿清醒过来,问车长道:“铁郎呢?”
  “请医生去了,”车长回答。
  “不能去!”梅蒂儿挣扎起来说,“装甲行星已经给我教训了。铁郎会遇到危险的!”
  “那你的身体又不能动。”车长说。忽然,响起了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车长,马上从这节车厢出去!到车长室去!”
  车长吓了一跳,说:“是谁在讲话?”
  女人的声音严厉地说:“决不许到这节车厢来看,如果看了,你就会死!”
  “是,是!”车长连声应诺。
  “麻烦你了,车长先生,”梅蒂儿表示歉意。
  车长退出车厢,关上门,喃喃自语道:“刚才的说话声,不象列车上旅客的声音……”
  从车厢门缝里传出那个女人的声音,说:“梅蒂儿……为什么不见我……哼……哼……!”
  车长好生奇怪,侧着耳朵,站在门边偷听。
  女人的声音说:“铁郎呢?嗯?怎么样……如果稍微犯点错误,梅蒂儿,你就一定会死!……明白吗?你要活下去,要永远地活下去!”
  车长躲在车长室里。探头往后面偷看。车厢的门关着,门的两侧有玻璃窗,忽然窗子上白光闪烁,好象天空的电闪一样。
  “梅蒂儿,脱掉衣服,我给你作手术。”奇怪的声音继续说,“是的,梅蒂儿,你一定要好好地守护铁郎,你才能永生,这就是你的重要使命。”
  车长惊疑不定,十分纳闷,却又不敢进去看个明白。
  再说铁郎一口气跑了七、八公里,累得“嗬、嗬、嗬”地直喘气。“唉!可怜的梅蒂儿……”他在心里咒骂着可恶的装甲甲虫,跑得更快了。
  漫山遍野的植物,有的象金边兰,有的象车前草,有的状如缨络,有的形似雉翎,碧绿的树叶中衬托着红的和黄的花朵。草木非常茂盛,完全遮没了道路。铁郎一面寻路前进;一面自语道:“在这么富饶的星球上,偏偏出了这一桩祸事。”
  树林中的草丛里,躺着一个黑古隆冬的东西。铁郎走拢去仔细看,那东西遍体铁甲,好象一个机器人,却没有头。从颈部可以看出,体内是空空洞洞的,并无机器零件,构造却跟自然的生物相似。铁郎用双手握住两股橡皮筋似的东西拉一拉,很有弹性,他惊讶地说:“这种细绳,好象是干透了的血管或神经。”再往前走几十步,他又发现一具尸体。它也是遍体漆黑,却有死人腐烂的臭味。铁郎去扶起它来,不禁咋舌道,“好重呀!”忽地“咕噜”一响,尸体的脑袋脱离了脖子掉在地上,却有两条筋络连住。铁郎说:“不,这不是机器人!体内的组织,是干透了的动物的筋脉。”
  正在猜疑,忽然手上“哔哔”作响,他抬起手腕来看,原来是雷达手表发出信息。“咦!这雷达手表的指针有反应……”“是生物反应。”他很诧异,心想,“不会是梅蒂儿来了吧?”
  “哔哔哔……”雷达手表继续响着。铁郎转动手腕,表针指向对面。他抬头看去,对面出现一个黑影。“是人!”吓得他面如土色。
  来了一个高大的青年人,从头到脚好象都法上了黑色的钢甲。他大喝道:“这是我家的园子,你想干什么?”
  “奇怪呀?雷达表的反应是生物反应,可他却象个机器人!”铁郎自语说。
  “你的话多么没有礼貌!我是有生命的人,生来就是如此。根本不是什么机器人,我是医生史巴里的儿子路达尔。“
  路达尔的体格比举重冠军还强壮。铁郎打量着他,忽然又急得满脸通红,说:“这时候,不管是机器人,或者是有生命的人,都不能给我帮助了。也许梅蒂儿已经死了。”
  “梅蒂儿是什么?是你的伙伴吗?”路达尔说,“要怎么办?需要电焊吗?“
  “电……电焊?”铁郎大惊。
  “医生是要使用这种手术的……”路达尔忽然又凶狠地怒叫,“哼!总而言之,进入了我的园子,你休想离开!”说着,他提起两个铁锤般的拳头,大步逼近铁郎。
  “等……等一下,”铁郎慌忙摇手后退,喊道,“我是来请医生的!”
  “住嘴!一定要杀掉你!犯了法的人就该杀掉!”路达尔喝道。
  这家伙蛮不讲理,铁郎便从斗篷里面拨出枪来。路达尔见了,冷笑道:“哼!你那玩艺儿算什么?我这身体,在宇宙中还没有什么武器破坏得了哩。”
  “扑哧!扑哧!”铁郎开枪射击。白光射到路达尔身上,好比水枪喷射石头人,毫无作用。
  “就这样吗?”路达尔问铁郎,随即拔腿赶来。
  “哎呀!怎么搞的?宇宙战士的枪都不灵啦!”铁郎喊着,慌忙转身逃跑。
  他在茂密的草丛中乱窜,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逃到一座悬岩边,收不住脚,一个倒栽葱,便摔下岩去,失去了知觉。
  待到他醒来时,天色已经黑尽。不知是头上戴的大凉帽,还是地上厚实的青草,也许两样都帮了他的忙,使他的脑袋没有跌破,只是头皮上添了一个大包。他躺着定定神,才坐起来摸着头说:“我还以为摔死了哩。”又寻思道,“那家伙果然是有生命的。如果是机器人,大概会跟着赶下岩脚来。既是这样,就不必害怕了……无论如何,我总要找到医生。”他爬起来,戴上凉帽,攀登悬岩,摸着黑寻路走,想起梅蒂儿,心头象猫抓,眼泪直流,不由哭道:“耽误了多少时间啦!不知梅蒂儿怎样了?梅蒂儿,你千万别死呀!唉,事情不顺利,考虑不周到。总之,我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医生。”
  在密密的野草和树丛中,他走了很久,仍然不见一个人。突然夜空中出现两点白光。“那是什么?”他惊疑地望着。白光象流星一样飞下来,“咔叭”一声打脱了他的凉帽。他倒在地上叫道:“见鬼!又是那种钢铁萤火虫!真是个可怕的地方。”他只好四肢落地,在草丛中爬行,急急忙忙地爬上一座土岗。
  “啊!找到了。那是医生的房子!”他欢呼起来。
  土岗上扣着半个玻璃球,球顶上竖着一个蘑菇形的大伞盖,玻璃球里射出灯光,把蘑菇伞照得通明。铁郎爬拢去一看,原来这半个玻璃球尽是六角形的窗子拼成的,很象苍蝇的复眼。玻璃窗里面,一张机器床上,躺着一个跟路达尔一样漆黑的老头,矮小的身子盖着白色的被单。
  铁郎去推玻璃门,“咕咚”一声,跌了个嘴啃地,原来没有门。床上的老头转过头来问:“你干什么?”
  铁郎爬起来,脱帽鞠躬说:“你是医生吗?我是来请你去救救梅蒂儿的。”
  这老头正是史巴里医生。他有气无力地回答道:“请我去救人?我已经不能动了。外表尽管没有变,内部快要干透了!”
  “要干透了?”铁郎惊讶得张嘴瞪眼。
  “你想请我去救活哪一位?”医生问道,不等铁郎回答,他又说,“快走吧,别让我的儿子路达尔回来看见你。”铁郎一听,赶忙转身就走。那医生嘱咐道,“年轻人,以后切莫到这个星球来。这个星球上的动物,已经快要完全灭绝了。这里将会变成只有植物的沉默世界。”医生的眼睛流出泪水来,叹一口气说,“象你这样的柔软身体,我是不能医治的,焊成装甲板皮肤,大概是不行的。”
  铁郎默默地走出玻璃球房子,心想:“怎么搞的?这个星球不是有非常昌明的科学技术吗?在列车着陆前,我们看到了它的人造卫星,三千年来不是一直在飞旋着吗?”
  门外一声断喝:“惩罚得还不够,又来了吗?糊涂虫!”路达尔回来了,吓得铁郎毛发直竖。路达尔连声喊着:“杀死!杀死你!非杀掉你不可!”他迈开大步追来。
  他俩在草地上追逐,铁郎心慌意乱,不知不觉又跑到起先那座悬岩边沿。他赶紧缩脚,转身寻路,可是路达尔已经赶到跟前来了。
  “我捏死你这小子!”路达尔向他伸过一双铁掌来。
  “哇呀!”铁郎惊叫道。
  正在危急的时刻,突然有个女子高喊起来:“铁郎,快卧倒!”
  在路达尔背后,跑来一个戴黑帽子、穿黑大衣的高个儿女子。铁郎一见,喜出望外,兴奋地大喊:“梅蒂儿!”
  “你是谁?”路达尔扭头看见梅蒂儿,立刻向她奔去。梅蒂儿朝他放了一枪:“嗤!”一道白光射去,打断了路达尔一只腿。那位装甲人大叫一声,一头栽下悬岩去。
  伏在草丛中的铁郎,高兴得蹦起来,跑到梅蒂儿身边,惊喜地看着她的枪说:“你的武器真厉害!比我的宇宙枪还管用。”
  “我这支枪是最新武器,能够破坏任何物体。”梅蒂儿说,“这个星球上只有两个人,不能杀死他们,所以我只打断了他的脚,他是不会死的。”
  “可是,”铁郎一面跟着她走,一面关切地问,“你的伤怎么样?”
  “我吗?我倒不要紧。”梅蒂儿说,“真的,我没事了,让你担心。真对不起。”“你不是被装甲的甲虫打穿了胸脯吗?”
  “车长先生请来一位高明的医生,给我治好了。”梅蒂儿垂下眼帘,长睫毛遮住了眼神。
  “请来医生?……这个星球上的人,不就只有那父子两个吗?”铁郎感到诧异,见梅蒂儿低头走路不作声,就不好再问,只得说:“既然治好了,那就好了。”
  他俩一前一后,走过一片树木葱茏的丛林,遍地是野花,香气扑鼻,景色十分迷人。在那碧绿的野草丛中,躺着许多装甲的野兽和昆虫的尸体。铁郎说:“这里的动物还有活着的吧?”“都饿死了,可怜的动物们。”梅蒂儿叹息说。
  “饿死了?是因为没有食物吃而饿死的吗?”
  “是的。它们都用钢甲装备自己,使自己变得更强大,然后把弱者吃掉。经过漫长的年代,由于弱肉强食,剩下的动物和昆虫就越来越少,结果食品缺乏,剩下的‘强者’也饿死了……”
  他俩回到列车上,铁郎坐在窗前,想着这个装甲行星上进行弱肉强食的下场,不禁苦恼地叫道:“梅蒂儿,弱者当牺牲品,让强者吸血吃肉而兴旺。要是人类社会也实行这种原则,实在使人悲伤!我,我可不愿意当牺牲品!”
  “我也不愿意呀,铁郎!”梅蒂儿回答。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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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雨都奇遇
  “淅淅刷剧~~淅淅刷刷……”
  大雨如注,淋在宇宙列车上,水花乱溅,顺着玻璃窗子直流。列车开进“雨都”,就进入了无边无际的烟雨帐幕,星球上的景物都模糊不清。铁郎问道:“梅蒂儿,这个星球为什么叫雨都呀?”
  “因为它自从生成以来,就天天下雨,连一分钟也没有停止过。这儿是水远见不到太阳的。”梅蒂儿回答。
  列车停在烟雨迷茫的车站上。“淅淅刷刷”,大雨下个不停。他俩打起伞走出车站,门前花圃中的植物,一株株长得异常高大。那香蕉简直成了擎天大树,一张香蕉叶就可以盖一栋房顶;一片槐树叶,能够遮蔽铁郎的全身。“这里植物的长势实在惊人!”铁郎昨舌道,“我觉得,我们好象变成小人国的居民了。”
  “是的,只要一天就可以长成大树,”梅蒂儿说,“这儿对于植物可以说是天国。”
  大雨从头浇着,仿佛盆倾瓢泼。铁郎笑着说:“科幻故事里讲金星是‘雨林’,也不如这个‘雨都’。要是张口朝天,准会被雨呛死的。”雨水打着伞,“滴滴嗒嗒”不住响,奇怪的是地面并不积水泛滥。
  梅蒂儿显然到雨都来过不止一次,对这里的情况很熟悉。她告诉铁郎,地皮一下面是海棉状的构造,把水吸下去了,所以地面不积水。不过地心灌满了水,又往何处流,她却不知道。
  他俩举著伞,走到市街,只见高楼大厦建造得十分漂亮。虽然空气潮湿,不见阳光,但却异常安静,温度也很适宜。有个服务员站在旅馆门前打招呼:“你早,梅蒂儿女士!你来啦!”
  “你早,”梅蒂儿高兴地答应,回头对铁郎说,“银河铁道指定这家旅馆,我以前也来住过。这儿的人都很爱清洁,又讲礼貌。”
  他俩眼着服务员走进旅馆。爬梯登楼。铁郎心想:“这里的居民,就象住在浴室里一样,成天泡在潮湿的水气中。”
  旅馆的楼梯溜光闪亮,金属的镂花栏杆,明净的窗子玻璃,擦抹得一尘不染。房间里的设备更是富丽堂皇:两张黑漆雕花木床,铺着雪白的被单;靠背木椅上蒙着彩色花缎;桌上的台灯,罩着丝绢描花灯罩,地板上也铺着黑底白花的地毯。铁郎一进房门,马上就脱衣服。咧开蛤蟆嘴,笑着嚷道:“先洗澡!先洗澡!”
  梅蒂儿揭下黑皮帽子,打开旅行皮箱找衣服。她说:“去吧,停车时间有一星期哩,不必着急。”
  铁郎只穿一条短裤,打着赤膊,拿起浴巾,跑去拉开阳台的落地双扇玻璃窗。“刷刷,刷刷!”阳台上下着大雨。原来这楼房的阳合顶上没有遮盖,雨水直接落到阳合上,一点一个泡。铁郎好象一只蛤蟆,跳到阳台上淋浴,用浴巾擦着身体,快乐得“哇哇”叫。大雨冲着他的光背脊,比龙头里冲出来的水还有劲,把他穿着的短裤也冲脱了,露出难看的光屁股。雨水象小河一般漂着短裤,从阳台流入房间。梅蒂儿看见顺水漂来的短裤,感到奇怪,便喊道:“铁郎!”
  那家伙赤条条地站在阳台上淋雨,见梅蒂儿出准备来,慌忙摇手喊道:“别过来!别过来!雨水的冲力太大,连我的短裤都冲跑了。”
  梅蒂儿拾起短裤丢给他,铁郎连忙穿上身。梅蒂儿又拾起乘车证说:“乘车证一定不要乱丢。对我们来说,它是最有价值的东西了。把它装进口袋里。”
  “好,好。”铁郎接过乘车证。
  忽然房间角落响起电话铃声。梅蒂儿过去拿起话筒,喊道,“喂!我就是梅蒂儿……嗯,嗯……那么,你……明白了。”她放下话筒,穿上黑毛大衣,戴上黑毛帽子,吩咐道:“铁郎,我有点事,要去会一个人。你吃过饭后,锁上房门好好休息。”
  “我还不想睡觉,”铁郎打着赤膊,头上缠一块毛巾,坐到饭桌旁说,“我不能出外去走走吗?”
  “天黑以前,出去看看倒没关系。不过要注意,别到泥塘边去。”梅蒂儿往门外走,又说,“我回来得很晚,不要挂念我。”
  “嗯。”铁郎应着。
  桌上的饭菜特别丰盛,大盘的鱼肉和水果,只有铁郎独自享用。他端起一碗米饭,咕哝道:“下这么大的雨,她为啥一定要出去呢?真猜不透她那些秘密。”他拿起筷子正要吃饭,电话铃又响起来。他十分诧异,忙过去抓起话筒,喊道:“喂!喂!”
  话筒对着他的耳朵问:“喂,是星野铁郎吗?”
  “嗯,是我,”铁郎愕然回答。
  “我在等你。”
  “你……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些你就别问了,反正我在等着你。想见见面吗?很近,就在附近,出来一下好么?”
  “可是……”
  “出旅馆大门向右转,笔直走,路的尽头就是我的家。喂,下着雨,带把伞吧。如果光着身体来,就不用打伞。”话筒里讲得这样详细。
  铁郎放下话筒,坐在桌边,双手支撑着腮帮,左思右想:“去不去呢?嗯?……一个人在房间里也无聊……那就把枪带上,去看看。”
  雨“刷刷”地响着,街上烟雨朦胧,不见行人和车辆。铁郎赤膊背枪,光脚走出旅馆大门,果然不打伞。他打量着方向,心中默默念着:“出旅馆向右。就是这边吧?”他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我这样打扮还可以吧?……马上就走到尽头了。咦!怎么回事?这里没有房子呀!”
  街道尽头空荡荡的,眼前只有一个稀泥塘。忽听得有人喊:“铁郎!”是个女人的尖嗓门。
  “你在哪里?”铁郎吃了一惊。
  “我在这儿。”女人的声音说。
  铁郎转头回顾,满心狐疑,不防泥塘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短腿往下拖。他连声叫嚷:“哇呀!哇呀!”枪用不上,丢在岸边,他拼命抓住石级,企图挣脱那只手。可是泥塘里又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的另一只脚。“放开手!放开!”他惊惶地叫喊。
  “这里就是我的家。“女人的声音说,把铁郎拖下泥塘。
  “哎呀!糟啦!”铁郎拼命挣扎着叫道,“梅蒂儿说的泥塘,就是这里呀!我要淹死在泥塘里了!梅蒂儿!”
  铁郎沉没下去,泥塘中“咕噜咕噜”地响,眼前一片漆黑。待到睁开眼来,他却躺在干净洁白的床上。他转动着纽扣眼睛四下张望,发现床前站着一个美丽的女子。
  “泥塘里有进出的路子,不会淹死的。”那女子说她披着淡黄色的长头发,身穿白色的连衣裙,细长的眼睛显得很秀气。
  “这是哪里?”铁郎忙问。
  “这就是我的家,”女子说,“这是浮在稀泥中的气泡,是我们贫民的住宅。”
  “气泡?”铁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泥泡之家虽然狭小,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布置得整整齐齐。天花板上有吊灯,四周靠壁摆着小桌、书架、柜子、电视机、马桶和盥洗池……一个小家庭需要的东西,应有尽有。
  那女子说:“你如果肯为我干活挣钱,总有一天,我们也能在地面上修一栋房子,住到上面去。”
  “泥塘中是贫民街吗?”铁郎问道。
  “是的,”女子说,“贫民只能住在这样的地方。”
  泥中气泡好像一个大玻璃球。铁郎坐在一张靠背椅子上,可以看见气泡外面的烂泥浆。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和住宿的旅馆呢?”铁郎问到。
  “有电视机呀!”那女子说。于是,随手旋开电钮,电视屏上就清晰地显出车站的大厅和成群的旅客。电视机里传出播音:“从汤姆斯出发到雨都来的普通列车,10点10分到达,乘客有汤姆斯的男学生罗波德和女学生皮京米苔,以及实业家莫克鲁亚氏,还有星野铁郎……投宿处都在美美旅社。”
  铁郎看了电视,抄着手撇一撇大嘴巴,不屑地说:“下着雨在外面游玩,并不愉快;通过电视机知道许多零碎琐事,也不算科学发达。”
  “没有我们不知道的事。”那女子骄傲地说。
  “如果我不愿意住在这里,你要怎样!”铁郎满脸不高兴,气鼓鼓地说,“充其量,我只能在这星球上呆一个星期,就一定得回去!”
  “回去?那怎么行?”那女子说,“我们已经降到泥下二百米的地方了,还会继续下降。如果你出外面去,泥的压力会把你压成一块肉饼!”
  铁郎低头不语,大嘴撅得象一把瓢。
  转眼之间,六个昼夜过去了。铁郎在泥泡之家,成天什么事也不干,那女子尽弄好东西给他吃,把他养得浑身发胖,像一只企鹅。
  这关早上,房间里乱七八糟,电视机不停地吵闹“篷蓬!得得!”怪腔怪调的音乐,闹得铁郎心烦。地毯上,杯子碟儿东翻西倒,杯里流出牛奶,碟里剩着小鱼和肉片;吃剩的葡萄、苹果和香蕉皮,乱丢一地;没有吃完的香蕉扔在床上。铁郎坐在床边,两手捧着腮帮,绷着脸想心事。那个女子站在靠壁的桌子旁,还在往大盘子里盛食物。
  “真无聊!”铁郎忽然说。
  “你想干啥?”那女子问道。
  “一天到晚什么也不干,就这么闲着,瞧,我长得好胖啦!怎么得了!”铁郎跳下地来,挺着企鹅一般的肚皮说。
  “怎么不得了?以后去当个运动选手,不是很好吗?”
  可是,尽管她给他买了很多图书,让他天天看电视,铁郎也还是不满足。他说:“已经过了六天了。停车时间一周,就是七天。见鬼!我再也不能忍受了!不管怎样我都要走!”说着,他一头撞破气泡墙,好象撞穿一层柔软的玻璃,钻出气泡,到稀泥中去游泳。
  “傻瓜!“那女子骂道。
  铁郎钻到茫茫的泥海中,分不清东南西北,游不上岸,却直往下陷。他挣扎一阵,又失去了知觉。那女子将他救回气泡里来,放在床上。
  电视机的播音将他唤醒。荧光屏上现出铁郎的形象,电视机播着寻人启事:“失踪人星野铁郎,身材矮小,黑头发,小眼睛,一双扁平脚……”
  铁郎鼓着纽扣眼,心中很纳闷。那女子说:“电视上在播送有关你的新闻。你想从泥塘中跑出去,真是乱弹琴。”
  电视继续播音:“如有谁发现此人,请通知银河铁道,当表示万分感谢,并赠给相当的酬金。”
  那女子忽然取出一张乘车证来说:“有这张乘车证,可以乘坐银河列车到任何地方去吗?”
  “那是我的,还来!”铁郎赶忙扑过去抢夺。
  “我不会要这种东西,拿去吧。”那女子把乘车证抛给他,走进另一间屋子,坐在地铺上,又说,“怎样?和我一块儿过日子吧,你就在这里呆到老死,可以什么活儿也不干……我叫梅蒂儿。”
  “什么?你叫梅蒂儿?”铁郎十分诧异。
  “我从出生起就叫梅蒂儿。”女子双手抱着膝头,垂下眼帘说。
  “也有同名同姓的,这也不奇怪。”铁郎说。他象猴子一样蹲在靠背椅子上,撅着蛤蟆嘴想道:“唉,我逃跑不成功,这个女的瞧不起我……怎么办?我要去取得长生不死的机器身体呀!我一定要走!”他急得抓耳搔腮,心如油煎。
  忽然听见“咕噜!咕噜!”的响声,铁郎疑心是那女子在打鼾,探头到隔壁屋子一瞧,她睡得很熟,呼吸平静,并无鼾声。
  “咕噜!咕噜……”这声音从泥泡外而传来。原来是几台抽泥机在抽泥桨。几个吸筒大口喝进烂泥。气泡迅速上升,随着泥浆通过吸筒,流到岸边的空地上。泥泡破裂了,铁郎和那个女子从稀泥堆里伸出头来,叫苦连天。
  “铁郎!”梅蒂儿打着雨伞走来,恰巧看见他。
  “梅蒂儿,救救我!”铁郎喊道。
  那个女子也爬出稀泥堆来,默默地望着梅蒂儿。铁郎向她嚷道:“你的住房被毁坏啦!”
  “……”那女子沉默不语。
  大雨“刷刷”地淋着,一会儿,铁郎身上的泥浆被冲得干干净净。他向梅蒂儿说:“这个人帮助我,照顾我。”
  “……”那女子睁着细长的眼睛,注视着铁郎躲到梅蒂儿的雨伞下。突然,她转身跑到操作抽泥机的工人跟前质问道:“为什么把池塘里的泥抽掉,毁了我的房子?”
  “这是政府决定的,”工人说,“要在这里盖些象样的住房。”
  “我的房子呢?”
  “你去向政府申请分配吧。”
  “……”那女子转过身来,又默默地注视着梅蒂儿。
  “应该送点礼物给你”梅蒂儿对她说。
  “嗯,是该送呀!”铁郎也赞成。
  “我们在电视机中已经说定了,要给你相当的报酬。”梅蒂儿郑重地说。
  “……”那女子沉默着。
  “哐噹!哐噹!”抽泥机迅速地抽去烂泥。那女子的电视机、瓷娃娃、书籍、碗、碟、箱、柜等,在烂泥中翻滚着她看看自己的家俱,沉思良久,突然问道:“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是的,如果可能办到的话。”梅蒂儿回答。
  “我就要铁郎和银河铁道的乘车证”那女子说。
  仿佛耳旁响起一声焦雷,铁郎惊得睦目结舌。可是,梅蒂儿并没有拒绝,领着他们登上银河列车。既然银河铁道悬赏寻人,乘车证就算是给那女子的奖品了。
  列车离开雨都,在太空飞行。梅、铁二人面对面地坐在车厢里。铁郎说:“梅蒂儿,我觉得你的作法不妥当。”
  隔开三排座位,那女子坐在他俩的后面。她忽然唤道:“铁郎!”
  “过去吧!”梅蒂儿微笑道,“已经把你给她了。”
  铁郎发急道:“真是愚蠢!”他气愤愤地往后面走,又说,“哪有把人当作礼物的?”
  梅蒂儿抿着嘴笑,不作声。
  “坐下,”那女子说。
  “就是你不说,我也会坐下的。”铁郎没好气地回答,坐在她的对面。
  “坐这边来!”那女子拍着身旁的座椅。铁郎愣一愣,只得坐到她的身旁去。那女子伸过手来握住他的手,说,“我想睡一会儿,请你别走开。”
  那女子闭上眼睛。铁郎撅着嘴发怔。过了一阵,他抬头看她,吓了一跳,那女子变了,面孔干枯剥落了!好象一个破碎的泥娃娃,不多时,变成一堆泥土,只剩下一件连衣裙。铁郎慌忙缩回手来,叫道:“她……她变成泥粉了!”
  梅蒂儿走过来一瞧,叹息道:“原来她是由泥一样的‘细胞’构造而成的。这种身体在稀泥中还能适应,可是一到空气中……真可怜!”
  “难怪她先前不要我的乘车证。要不是她的家遭到毁坏,她一定不会离开泥塘吧。”铁郎忽然悔恨地说,“早知道是这样,应该对她更温和些才是。”
  “铁郎,你的好心会给你带来好处。”梅蒂儿说,“但是,她不讲道理,硬把人家拖入泥塘,也是她的缺点。”
  列车继续奔驰。车长走过车厢,瞧见铁郎脱成赤膊,头上缠着一条手巾,沿着走道飞快奔跑。他愕然问道:“铁郎君,你在干什么?”
  “你不见我长得太胖了吗?为了减肥,我要进行马拉松长跑,在列车中跑五百个来回。”
  “哈哈哈!”车长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十二章 萤光人的赠礼
  远远看来,那是一颗普通的行星,与地球没有什么差别,也分日夜两半球。可是,当列车靠近它的夜晚那一半球体时,就能看见无数金粉似的发光的东西在移动。
  铁郎把脸凑近车窗,目不转睛地了望前方的星球,惊讶地叫道:“那转动的金粉是什么?多么美丽的星啊!简直象在做梦。”
  车长进入车厢报告道:“下一站是‘真理子之萤’,停车时间两天一夜。”
  “很好,要在这里住一夜。”梅蒂儿高兴地说,“要是不住一夜,就不能了解这个星球。”
  “呜!——”列车拖长声音吼叫,引得那星球的光点一齐转动,仿佛听见了汽笛声,都转向列车这边来。
  列车到站后,梅、铁二人住到一家旅馆的三楼上。铁郎立刻走上阳台去看金粉似的光点,只见城市里到处是样式不同的街灯。他问道“莫非这街上的灯,就是我们从空中看到的光点吗?”
  “街上的灯是不会移动的。”梅蒂儿回答。
  忽然听见敲门声,一个女人的声音问道:“有人吗?”
  接着,门便开了,进来一个青年女子,高挑的个儿,金色的短发,黑黑的大眼睛,秀丽的面容有些发黄,身上穿的连衫裙,已经十分破旧了。她问道“有什么要洗的东西吗?或者,需要打扫一下吗?”
  显然,这个贫穷的女子是来找零工做的。梅蒂儿说:“列车上有自动洗衣机,用不着麻烦你了。”
  “是吗?”那女子很失望,“什么也没有吗?”
  铁郎睁圆了纽扣眼,注视着那女子的脚。那双脚上穿着破旧的鞋子,其中有一只鞋底和鞋面已经分家,张着鲢鱼嘴,只用绳子拴在脚掌上。
  那女子转身出去了。铁郎走到门口看看她的背影,连忙说“梅蒂,列车停车时给的钱还有吗?”
  “你要给小费吗?好的。”梅蒂儿拿出钱袋,说:“如果她接受,就给吧。”
  “喂,等一等!”铁郎沿着走廊赶去,喊住那个女子。
  “嗯?”那女子回过身来,诧异地扬起眉毛。
  铁郎双手捧着一把金币递过去,笑道:“给你……”
  那女子睁着惊愕的大眼睛,问道“你需要我干什么吗?”
  “不,不需要……”
  那女子露出怀疑的眼神,打量着铁郎说:“我不是乞丐。把钱给人而不要得到补偿,我不相信有这种人。”
  铁郎愣怔一会,说:“真的不需要你干啥,我是送给你……哦,伤了你的自尊心,对不起呀。”铁郎窘得满脸通红,捧着钱走回房间去。
  那女子默默地注视着他的窘态,心里很纳闷。
  梅蒂儿问铁郎,“她不接受吗?”
  “本来想给她一点周济,却惹她生了气,都怪我不好。”铁郎放下钱,盘膝坐在床上说,“在地球上,我也曾象乞丐一样穷。需要用钱的时候,妈妈说,与其求别人恩赐,不如咬紧牙关自己劳动。真的,我要是平白无故地拿别人的钱,也会感到羞耻的。需要钱,就得靠劳动挣来,依靠自己的双手去挣钱。如果一点活儿不干,全靠别人施舍过日子,还不如死了好。我妈妈就是这样教育我的,我相信她说得对。”铁郎闭上眼睛,想到妈妈生前的音容笑貌,滚出了几滴泪珠。
  “笃笃笃!”又在敲门。
  “进来吧!”梅蒂儿说。
  房门被推开,门口站着先前那个女子。她招手唤铁郎过去,说:“今晚上请到我的家里来。你要是想买一点什么的话,那时候,请给一块刚才那种金币,不,半块也行。”随即,她递给铁郎一张纸条,就转身走了。
  铁郎目送着她的背影发呆。梅蒂儿叹息道:“多么好的人!她竭力忍着害躁,来讲这句话。”
  纸条上写的是:“九点钟请到我住的公寓来。弗拉娅。”还画了一幅简略的街道路线图。
  “晚上九点?”铁郎拿着纸条,心里踌躇道,“晚上带着钱到一个陌生女人的家里去,怕不好吧?可是……”
  夜幕降临,电灯亮了。梅蒂儿下楼到阅览室去看书,嘱咐铁郎道:“你要是出去,必须记住,列车明天九点出发,别误了上车。”
  “知道了。”铁郎回答。他决计去找弗拉娅。
  街上路灯照着,阒无一人。铁郎掏出弗拉娅的纸条,看了看她画的路线图,便顺着一道斜坡往下走。越走越低,街道也越来越暗,他想:“这里是贫民区吧,连路灯也没有。”他摸索着来到一栋木板小楼前,又掏出路线图,凑近人家门缝的灯光看看,说:“就是这里吧?”
  这是贫民区的下等公寓,破旧的房子,象鸽子笼一样。他爬上楼梯,楼台边一间屋子的门打开了,弗拉娅探出头来,高兴地说:“你来啦?”
  “嗯”铁郎回答。
  “请进!”弗拉娅说。
  铁郎揭帽脱鞋跨进房门,不禁失声惊呼:“啊!”
  小小的房间里,地板上铺着日本式的榻榻米。窗前一张大桌子,摆着插满了各种画笔的笔简;靠壁堆着一叠叠画纸;壁上挂着许多画。弗拉娅对铁郎说:“我想成为一名动画片的画家,制作卡通(注:漫画、动画片)电影。现在虽然还没有成功,但是,我想以后一定能做到的。”
  铁郎转头四顾,问道:“我买什么?”
  弗拉娅拿过一册画来说:“这本蜡笔画,是猫的故事脚本,画的是我饲养的猫,它也是我的好朋友。”弗拉娅鞠躬行礼,递给铁郎又说,“这猫是我过去唯一的朋友。请你把这本连环画买下。”
  “你把连环画卖掉了,以后制作卡通电影时会有困难吧!”铁郎捧着蜡笔画册说。
  “是的,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因为胶片的价钱太贵,还没有制成拷贝(注:电影胶卷)。”弗拉娅恳切地说,“就因为它是我最宝贵的东西,所以才向你要钱。”稍停,她抬头望着壁上一幅画,正是画的一只猫,神态活灵活现。弗拉娅的大眼睛里泪光莹莹,叹息道,“这只猫在我的心中,没有底稿也不要紧。总有一天,我一定要用自己的手,把我朋友的形象制成动画电影……和我的青春一起献给人类。”
  “可以看看吗?”铁郎问。
  “请看吧,”弗拉娅说,“若中意,请买下;不中意,就不要钱。”
  铁郎瞪圆了惊疑的小眼睛,开始翻看画册。弗拉娅也睁圆了大眼,紧张地注视着他,怕他看了不满意。
  突然,电灯熄灭了,房间里变成一片漆黑。铁郎问道:“是停电吗?”
  黑暗中,弗拉娅的头、脸、胸、背、腹、臀、腿和脚,每一处发出一片萤光。绿荧荧的光辉,照亮了她那美丽的脸和苗条的身段。铁郎双手捧着画册,惊诧地叫道:“啊!你是什么人?”
  弗拉娅羞惭地低下头,说:“不要看,闭上你的眼睛出去!”
  “哦!这个星球的人,在黑暗中身体会象萤火虫一样发光。从空中看到这个星球上转动着的无数的金粉,原来就是人啦!”
  “是的。”弗拉娅说,“在这个星球上出生的人,他身体的哪一部分发光,就以发光的好坏来评价是美是丑,因而决定那人一生的命运。”弗拉娅闭目低头,显出哀愁的表情说,“最漂亮的人,就是没有黑影,全身发光的人。象我这样斑斑点点的,是最难看的了,所以一直失业,找不到一个好工作。”说到这里,弗拉娅长叹一口气,“在这个星球上,要想维持生活,不只是靠金钱的力量……从其他世界来的、身体不发光的人,也许不理解这些情形。”
  “你说身体不发光的人,就是指我了。”铁郎说。
  “好了,请回去吧。”弗拉娅送铁郎到门口,说,“你把这蜡笔画带去吧,没关系。如果你中意,可以买下,但最好不要勉强。明天我们在旅馆见面。”
  离开了萤光闪烁的弗拉娅,铁郎重新走进漆黑的街巷,心里想到:“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萤光人的星球。”
  忽然前面冲来一团萤光,铁郎躲避不及,惊叫一声,被撞倒在地。他连忙爬起来看,原来是个全身发光的青年男子。
  “当心点!怎么?竟会有一点不发光的怪物!”那萤光人叫道,“你这种身体真难看,不能叫做人,快死掉吧!”
  “胡说!”铁郎愤然反驳道,“在我们地球上,不发光是很正常的!”
  “在我们这里,象你这种不发光的家伙,跟昆虫或家畜一样下践!”青年萤光人喝道。
  “呸!不管你说是什么都可以!让开路,我要回旅馆去!”
  “哦!那……那就请便吧。”等铁郎走过去了,萤光人又说,“这样肮脏的身体,下次不准再到这个星球来了!”
  铁郎气歪了嘴,咬呀切齿地骂道:“我真想打死你!”
  黑暗的街道上,到处出现许多会移动的萤光。铁郎这才明白,这些光亮并不是街灯,而是人体发出的。走过高楼耸立的街口,他发现许多身体不发光的男女,穿着褴褛的衣裳,有的住在路边的棚屋里,有的蜷缩在桥脚下。在高楼的阳合上,有些全身发光的男女在谈话。男的说:“我已经吃饱了,不能再吃了。”女的说:“那就扔掉吧,食品多得很。”他们高声说笑,十分快乐。铁郎看着这些人,暗白思忖:“在这金粉一样美丽的星球上,贫富的差别却比地球更大。弗拉娅无法维持起码的生活,可这些高楼大厦里的居民,凭什么这样享福呢?就凭他们生来会发光吗?真不合理!”
  他气愤地走回旅馆……
  半夜十二点,梅蒂儿走出阅览室,旅馆的服务员告诉她说:“客人,你的同伴在两小时以前就回来了。”
  “谢谢!”梅蒂儿说。
  她缓步登楼,走到房间门口,听见门缝里传出来“呜鸣呜”的哭声。她满心惊疑,开门进屋,却是铁郎趴在床上,双手捧着一本画册,哭得满脸泪水,鼻涕直流。
  “铁郎,你怎么啦?”
  “呀!梅……梅蒂儿。”铁郎慌忙下床,跑到洗脸池前,放水洗脸,连声说:“没啥,没啥。”
  “你会到了弗拉娅吗?”梅蒂儿又问。
  “会到了,”铁郎用毛巾揩着脸说,“她把她保存的这本蜡笔画给我看。画的是猫的故事。这只猫是她的亲密朋友。故事多么优美呀,我看着看着,就不觉流下眼泪来。”
  “这么说。弗拉娅的志愿是想成为画家,用它制作动画片吗?”
  “是的。这是非常好的作品。”
  “要是你中意,就买下这本蜡笔画吗?”
  “就是这样说定的。可是在她的房间里恰巧碰到停电。”
  “看见她的萤光了吧?”
  “看到了。我倒不在乎,可是弗拉娅却很不高兴。”铁郎问道,“这个星球上,为什么要以身体发光的程度来决定人的贵贱呢?”
  “这儿的人只注重外表,是一颗讲究虚荣的星球。”
  夜深了,梅蒂儿上床睡觉。铁郎又继续看蜡笔画册,被猫的故事感动得重新哭起来。
  一夜过去,旭日东升,梅、铁二人还没有起床,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把他俩唤醒。铁郎赶忙去打开门,弗拉娅一见他,就问:“铁郎君,蜡笔画看过了吧?”
  “啊!弗拉娅女士?”铁郎喜形于色,连忙把金币递给她,说:“是的,我看过了,决定买下。这钱给你!”
  “太好了,说真的,我已经一文不名了。”弗拉娅接过钱来看看,说:“两块钱!”
  “没关系,这钱是铁道公司给的。”铁郎又把画册递给她,“这蜡笔画册也还你。”
  “嗯?”弗拉娅扬眉瞪眼,露出惊愕的神色。随即眼圈潮湿,流下泪来,说:“你仍然不肯买找的蜡笔画,仍然把钱施舍给我!”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按照约定买下蜡笔画的。”铁郎赶忙解释,急得汗流如雨。他指指蜡笔画册,尴尬地笑道,“我想,你在制作动画片时,不是很需要这本蜡笔画吗?虽然你能记住不少,没有它也很困难呀!我想,弗拉娅女士的卡通电影,总有一天会制作成功的,这本蜡笔画应该起作用,所以我把它送给你。”铁郎搔着脑袋,笑着说,“这个……我一定能在宇宙中哪个星球上的电影院中,看到你的亲密朋友猫的动画片。并且,我会想到弗拉娅女士和蜡笔画,再一次哭泣。”铁郎指着自己肿得象红杏似的眼睛,说,“昨天看了蜡笔画,我就哭了,眼睛肿成这个样子,真难为情。”
  “铁郎君,谢谢你。”弗拉娅的脸色肃穆,忽然拉过铁郎来,在他的前额上亲了一下,然后捧着画册走了。
  铁郎的睑皮发烧,红透了耳朵根。梅蒂儿走过来微微笑道:“好啦!该动身了,列车快要开了。”
  车站站合的大铁门敞开,让乘客上车。当梅、铁二人一高一矮的身影出现在站台上时,那里稀稀拉拉的只有几个人。铁郎问道:“我会在什么地方看到弗拉娅的动画电影呢?”梅蒂儿说:“走吧,铁郎。也许在你取得了机器身体归来时,就能看到吧。”
  二人登上列车车厢的踏级,忽然听见站台那边传来吆喝声:“你这个家伙来干什么?你这发光不全的丑恶身体,竟敢到这种场合来!”
  “我是来给朋友送行的……”另一个女人的声音说。
  铁郎退下踏级来看,惊异地叫道:“呵!是弗拉娅!”
  一个年轻的男人,抓住弗拉娅胸前的衣领,猛烈地摇撼着她。那男的身穿皮夹克,腰间挂着手枪,手上提着一只旅行皮箱。他鼓着凶狠的眼睛,厉声喝道:“这里不是丑恶下贱之人来往的街道!”
  “我只是……”弗拉娅解释说。
  “滚!滚回贫民窟去!”那青年挥手打她的耳光,“啪!啪!”打得弗拉娅头发披散,口鼻流血。
  “我是来给朋友送行,你凭什么打人?”弗拉娅尖声哭喊,不肯离开车站。
  “住手!”铁郎跑过去怒声喝道。
  那青年吃了一惊,回过身来,四目相对,铁郎立刻叫道:“哦!你就是昨晚碰见我说大话的那位男子汉吧?”那人恶狠狠地瞪着铁郎,不答话。铁郎又问“你要乘这趟列车吗?”
  “不错!”青年萤光人傲然回答。
  铁郎的脸变黑了,大眼睛喷出怒火,大叫道:“要是这样,那就在开车前我们来办点事了”铁郎转身跑出百步之外,面向萤光人站定,撩开斗篷,拨出枪来喊道,“我向你挑战,喂!你腰间皮带上挂着的不是枪吗?那就请拔出来同我对射,不要客气!”
  旁边吓坏了的弗拉娅,慌忙用双手蒙着脸,不敢看决斗。那个青年人见铁郎举枪逼拢来,“哐嗒”一声丢下旅行皮箱,吓得浑身打抖,急忙摇头摆手,向铁郎说:“不,请不要这样,等……等一下!这种事,我,我不愿意。”铁郎大踏步逼拢来,他面如土色,仓惶后退,哆嗦着说,“知……知道了……知道了。饶怒我这一次吧!不……不要靠近我呀!”
  梅蒂儿赶来制止了铁郎,对欺软怕硬的萤光人说“你到宇宙中去干什么?你的身体既高大又发光,外表倒漂亮,可是,到了蛮不讲理的地方,你有胆量斗争吗?”梅蒂儿严肃地教训他,“在宇宙中,需要的是勇敢和诚实,你懂吗?如果总是炫耀自己发光的身体,那就请你别离开这个星球!”
  萤光人听着,汗水和泪水一齐流。这时,铁郎得意地向弗拉娅说:“昨晚在街上碰见他,我就知道他是这种货色。实际上,他自出娘胎以来,恐怕连一次战斗也没有经过,可他却自以为比别人优越……这种家伙,没什么可怕的!”
  弗拉娅的脸被打肿了,眼睛含泪,嘴角含笑,兴奋地说:“我是特来给你送行的,铁郎君。”随即掏出一个小小的纸盒来,递给铁郎说,“给你。这就是我赶到车站来的目的。”
  “什么?”铁郎接过纸盒,楞着眼,目送她离开站台,匆匆忙忙地走出车站大门。
  铁郎走进车厢,梅蒂儿笑道:“刚才你的态度很坚决嘛。”
  “那家伙呢?”铁郎问道。
  “在前面。他还在发抖哩。”梅蒂儿指指前面一节车厢,青年萤光人果然坐在那边。
  小小的纸盒是长方形的,铁郎动手拆开包皮,打开一看,却是个泥塑的玩偶,跟铁郎的形象一模一样。他高兴地说:“哈哈!玩具人,这是我!”
  “这是弗拉娅送的礼物吗?”梅蒂儿笑道,“说不定她会把你作为主人公,在不久的将来画进动画片哩。”
  那个玩偶站在车窗前的小桌上,铁郎欣赏着它的神气,开心得很。
  时间在宇宙中流逝,行星在变迁,弗拉娅的动画片终于上映了。在影片的标题前写着这样的话:“以弗拉娅和猫的名义,把影片献给我的高尚的朋友——星野铁郎君。他给了我极其珍贵的友情和教导,使我鼓起了勇气,我将永生难忘……”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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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海盗船长绿宝石
  银河列车999号风驰电掣般飞奔着,铁郎说:“梅蒂儿,你不觉得列车的情况有点异常吗?”
  “在加挂特别车厢。”梅蒂儿回答。
  列车从中间脱成两节,挂上一辆上下左右都安着炮管的装甲车。
  “为什么要挂上装甲车呢?梅蒂儿!”
  “这一带是海盗出没的地方。”
  “海盗?”铁郎大惊失色,说,“如果船长是哈罗库就没关系,要是碰上夏库塔列就糟了……”
  “那种人,只能算偷盗,那种二等海盗,是绝对不能靠近银河列车的。”梅蒂儿说,“袭击这种列车的,只有第一流的海盗。所以说是可怕的对手。一旦开始战斗,就非常激烈,稍一软弱,就可能丢命啦!”
  看见梅蒂儿显出忧心忡忡的样子,铁郎也惴惴不安。他向车窗外望一望,又问:“听说银河铁道的防卫严密,是绝对安全的吧?”
  “宇宙中不存在绝对的事物。”梅蒂儿说。
  “过去我妈妈也时常讲,”铁郎将两手抱住自己的后脑勺,靠在座椅上说,“对于任何事情,都不能绝对相信。”
  “你的妈妈真伟大!”梅蒂儿肃然起敬。
  突然车厢一黑,灯光完全熄灭,铁郎叫道:“啊!停电了。”
  “怕被海盗发现,所以关了灯,不是停电。”梅蒂儿解释说。
  “如果海盗有雷达,关了灯也没用!”
  “总比灯光明亮要好点吧。”
  他俩在黑暗中谈话,忽然在车厢那边出现了两点磷火似的亮光,慢慢地飘过来,把铁郎吓得“哇”地叫了一声,仔细一看,原来是车长的眼睛。铁郎忙问:“什么事呀,车长先生?”
  “对不起,请把百叶窗放下来。”车长走到跟前说。
  放下百叶窗,铁郎觉得气闷,说:“关了灯,又关百叶窗。等于蒙住了眼睛,这才没有趣哟!”
  “假使碰上了海盗,那才有趣哩!”梅蒂儿说。
  忽听一阵“克哐,克哐,克哐”的响声从车外传来。车长说:“现在,海盗正在列车的下面,向同一方向飞行。”
  黑沉沉的宇宙空间,999号列车象一条长龙,飞速地前进。在车身下面,有一团白光闪烁的东西,拖着一道银练似的航迹,好象银白的毛线团拖着一根白线,“克哐克哐”地响着追逐列车。铁郎把小眼睛凑近百叶窗缝,什么也看不见,他着急地说:“唉!我真想看看。”
  车长说:“在挂钩处能够看见。”
  “我一定要看看,一定要看看。”铁郎被好奇心驱使着,赶忙跑到车厢门口。
  梅蒂儿叹息说:“唉!迟早也会看见的。”
  铁郎和车长趴在两节车厢连接的过道处,从隙缝中看下去,果然下面有一团火球。车长解释说:“银河列车有一条无形的轨道,四周也有无形的屏障防护,即使有洞也不会漏空气。”
  “只看见火球拖着长长的尾巴,”铁郎说,“看不清飞船的样子。”
  “它离列车约有二十宇宙公里,所以看不清船的形状。”车长说。
  “呀!”铁郎失声惊叫,他看见那团火球“嘣”地一声,喷出一团更大的火球,向列车射来。机车头顿时火光四射,开始剧烈地摇摆,发出“哧哧哧”的喘息声,蓦地掉头拐弯了。
  梅蒂儿在车厢中跌撞著喊道:“列车突然改变方向啦!”
  “不得了啦!”车长说,“海盗袭击机车头的控制系统,没有办法了!”
  “哈哈哈!”铁郎却高兴起来,喊道,“瞧,装甲车开火了!没有什么问题了!”
  他听说装甲车本身就是一个有意识的机器人,能将任何来犯者击毁。他极其兴奋地注视着这一场战斗。列车中段的装甲车,六根炮管转向下方,朝着海盗的飞船一齐开火,“轰轰轰!”巨大的火柱照亮了黑暗的空间,犹如电闪雷鸣,威力很大。可惜炮弹的射程不够,没有击中贼船。
  铁郎很是失望。他转回车厢坐下,忽听空中传来声音,是海盗在向机车头喊话——
  “停止无用的抵抗吧!如果继续抵抗,我们就要击毁列车了!”
  “好象是个女人的声音,”铁郎向梅蒂儿说,“也许是个性情温和的海盗吧?”
  “绿宝石!”梅蒂儿说,“是女海蓝绿宝石呀!”
  铁郎一听,吓得跳起来叫道:“是绿宝石?哎呀!听说那是个既没血又没泪的冷酷女人……”
  车长在旁边哆哆嗦嗦地说:“可怕呀!真可怕!”
  银河列车“嗤嗤嗤嗤”地响着,飞到一个小星球——海盗行星上。
  “铁郎,”梅蒂儿说,“你不觉得肚子饿吗?”
  “唉!这种时候还说什么饿。”铁郎惊惶不安,毫无食欲。
  “现在就要按时吃饭,保持体力。”梅蒂儿一本正经地说,“别轻视‘绿宝石’。丧失了体力,就没有力气战斗,说不定要死人哩!”
  两人说着话,走进餐车。梅蒂儿问道:“来点牛排怎样?”
  “好,就吃牛排吧。”铁郎苦笑着说。
  隔着三张桌子,坐着那个打弗拉娅耳光的萤光人,他独自占着一副座头,在吃东西。梅蒂儿说:“看,那个男人,是从‘真理子之萤’乘车来的。”
  铁郎掉头看去,说:“哟!他在发抖哩!”
  确实,萤光人抖得“格格”作响。
  服务员端来了食物,二人拿起刀又吃牛排。梅蒂儿叉起盘里的肉块,问道,“好吃吗?”
  “唉!在这种时候,哪里还尝得出滋味呢!”铁郎想着列车被迫降落在海盗行星上,立刻就会遭到绿宝石杀害,心头好象压着一块千斤大石。
  “可是,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嘛!”梅蒂儿垂下眼帘说,“铁郎……同绿宝石战斗,对我们来讲,可真是一场残酷的考验呵!”
  “是呀!”铁郎低头看着菜盘子。
  梅蒂儿预料她将碰到一个狠毒的女对手。她认为,女人对女人是毫不留情的,斗争必定十分残酷。因此,梅蒂儿打算鼓起铁郎的勇气,同她合力迎击那个冷酷的女人。
  前方到达了海盗行星,列车的机器“嗤嗤”作响,开始降落。那颗星球的轨道不明,象谜一样,在宇宙图中没有任何纪录。“呜——”列车吼叫着,“咣铛咣铛”地一阵碰撞,降落在黄沙滚滚的地面上。餐车里的铁郎,身不由主地翻筋斗,好象演杂技,桌上的盘子、叉子和牛排,都一齐跳跃腾空。
  列车停在荒无人烟的沙漠上。梅、铁二人草草地吃罢饭,赶忙返回自己的车厢。
  “飞船临近了。”车长说,声音有些颤抖。
  “绿宝石的海盗船,叫做‘女王绿宝石号’。”梅蒂儿说。
  他们凑近窗子,向空中瞭了望。半天云里传来喊话声:“不要抵抗!抵抗是徒劳的!试试看吧!”
  紧接着,一个象大鲸鱼似的黑影,出现在上空,发出“嗤嗤嗤”的响声。银河列车象一条斗败的龙,扭曲着伏在沙丘上,装甲车的六根炮管朝天,对着海盗船,却不敢开火。
  当绿宝石号飞船慢慢地降落时,大风呼啸,刮起漫天金色的沙尘,随风传来女王绿宝石的喊叫声,使列车上的旅客们惊恐万状,都说好象是飞天魔女在叫喊。
  飞船降到上空一公里处,形状显得一清二楚。列车上的人都把头伸出窗外来观看。铁郎觉得,它象一颗巨型炸弹,悬在人们的头顶上。它的肚腹下装着吊篮似的座舱,从座舱里发出喊声:“乘客及乘务员都从列车上下来!”
  “啊!我也要下去吗?列车长哆哆嗦嗦地说,“真可怕!真可怕!”
  “没有办法啦!”梅蒂儿对铁郎说。铁郎就披上斗篷,戴上宽边凉帽往外走。梅蒂儿取下挂在壁上的宇宙枪,唤道:“铁郎!你忘了带枪!”
  “对的。”铁郎把枪藏在斗篷里面,跟随梅蒂儿下车。
  车长也下来了。其他旅客也都下了车,站在寸草不生的沙漠上,听候海盗发落。可是海盗又喊道:“下车来的不是全体人员,车上还有一个男人,快下来!”
  “是那个发光的男人,”铁郎扭头望着列车的窗子说,“从‘真理子之萤’来的胆小鬼。”
  那个身穿夹克、腰悬手枪的青年萤光人,害怕得很,不敢下车来。飞船的吊篮里又发出严厉的喊声:“最后警告!快下来!”萤光人吓得面如土色,披头散发,在车厢里东躲西藏,口里“呼呼呼”地喘着气。
  “如果他不下来,绿宝石会怎么办?”铁郎问道。
  “也许会把全体人员杀掉吧。”梅蒂儿焦虑地说。
  “这个混蛋!”铁郎气愤地向列车跑去,打算把萤光人拖下来。
  “已经来不及啦!”梅蒂儿赶忙拉住铁郎。
  从吊篮座舱两边的发射器里射出闪电似的白光,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白光击中了列车中段的车厢,顿时黑烟冲天,那个萤光人惨叫一声,同车厢一起炸成了碎块。梅蒂儿、铁郎和车长一齐卧倒在地,不敢动弹。
  烟消火灭后,铁郎爬起来看时,又愣住了。飞船的吊篮里落下一个巨大的钢爪,把他和梅蒂儿抓住。他好象变成了笼中之鸟,挤在钢爪中间,无法脱身。钢爪上连着缆绳,就象吊桶打水似的,将他俩提上座舱去。
  那飞船悬在半空中,比一架直升飞机还平稳。
  “咔啦!咔啦!咔啦……”钢爪响着往上升。车长仰望梅、铁二人接近了飞船,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恐怖地叫道:“天啦!他们还能活着回来吗?”
  飞船吊篮的内部,宛如航海轮船一般,有不少舱房。二人被吊入一间大舱,瞧见四周舱壁上嵌装着锃亮的仪表,各种指示灯闪烁着红的、白的光芒。舱房两边排列着八个蒙面的黑衣人,看那细长的身腰,想象是女性。其中一个招呼说:“二位好哇?”
  钢爪将二人扔在甲板上,铁郎跌了一跤,就势坐在地上不起来。
  当中站立的一个蒙面黑衣人,胸前缀着骷髅“船徽”。她厉声说:“这里是海盗船女王绿宝石号,进来了就别想活着出去!”
  这时,有一个矮小的蒙面黑大人,走过来叫道:“头目。”
  “是你叫我头目吗?”缀有“船微”的黑衣人问道。
  “是的。”矮小的黑衣人好象是船员。
  “哼!你过那边去打扫两年厕所!……记着,要象她们那样叫我船长!”
  “嗯,那是……”
  “要是不服从,就将受到电击鞭子的惩罚!”自称船长的黑衣人,拿出一根粗大的鞭子来。
  矮小的黑衣人慌忙鞠躬到地,诺诺连声说道:“就是,就是,知道了。”然后连忙退去。
  梅蒂儿从容地走上前去,锐利的目光盯着那位船长说:“我叫梅蒂儿,他是星野铁郎。”
  “哼!”船长冷笑一声。
  “我要到能够给我机器身体的星球去。”铁郎鼓起勇气质问道,“我们路过这里,你为啥要阻碍我们呢?”
  “这么说,你是想变成机器身体么?”船长问道。
  “我想得到长生不死的机器身体,回地球去干些事。”铁郎回答。
  蒙面黑衣船长冷笑着说:“看来,你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孩子哩!”她把鞭子“叭哒”一声丢在甲板上,命令铁郎,“把它拾起来!”
  铁郎迟疑了一会儿,慢慢地走近去,伸手拾鞭子。“叭”地一声响,电光闪烁,他被击倒在地。
  “你不行,你别自大了!”船长说,“象你这种人,还想和大海盗绿宝石较量吗?”
  铁郎羞惭满面,低下头走开。
  那位船长从头到脚用黑色的斗蓬遮蔽着,看不见她的面孔表情是喜是怒。她转身问道:“那么,梅蒂儿,就轮到你罗。来,和我决斗,这是海盗的规则。如果你胜了,送你回列车去,如果你输了,我有活问你……”
  梅蒂儿睁圆了大眼睛,紧张地盯着蒙面人,等她说下去。
  “我要问你乘坐列车的真正目的,”船长说,“懂吗?真正的目的!”
  “明白了。”梅蒂儿不愿意让铁郎知道她乘坐列车的真正目的,便说,“不过,我输了与铁郎没有关系,应该让他回列车去!”
  “当然有关系哟,梅蒂儿!”船长冷笑道。“哼!来吧!象你这样纤弱的女子,岂有不输的。”她给了梅蒂儿一把长剑,自己握着一把,于是,两人开始决斗。
  “梅蒂儿!”铁郎惊惶地大喊。
  “嚓——叭!”船长狠狠地一剑击倒梅蒂儿,见她象中弹的鸟儿似的跌出舱门,落下地面去。
  站在沙漠上的车长,瞧见梅蒂儿从空中落下来,吓得双膝跪地,喊道:“上帝呀,上帝!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梅蒂儿女士!……”
  梅蒂儿仰面躺在沙滩上,双目直瞪,毫无反应。
  天空中,铁郎趴在飞船的座舱门口,朝下面大喊:“梅蒂儿!”
  “嘿嘿嘿!梅蒂儿哪里是我的对手!这还不算是认真的决斗哩。”船长举起带血的利剑,发出胜利的笑声。
  侍立一旁的几个蒙面黑衣人,看着这一场残酷的决斗,似乎都无动于衷。那位船长命令把梅蒂儿的身体吊上来,几个待从又忙开了。马上放下一根缆索,吊着一个老虎钳似的机械手,钳住梅蒂儿的黑色长大衣。车长又吃一惊,眼看着梅蒂儿软绵绵地耷拉着四肢,金黄色的头发随风飘拂着,转眼之间又被吊上船舱去了。
  铁郎看见梅蒂儿的惨状,悲愤填胸,横下一条心,动手拔枪拼命,却被那位船长喝住了。“铁郎!抵抗是无用的。”要抵抗,下场就和梅蒂儿一样!”她厉声说,“跟我来!我要和你谈话。”
  铁郎把脑袋一缩,藏着面孔,仿佛头上的大凉帽就扣在斗篷上。
  “梅蒂儿已经死了,”船长一边走一边说,“你老是想着死人也没用。现在尸体已经吊上来,我们还得利用一下。”
  听了这话,铁郎的小眼睛又喷出怒火,面孔气得发青。他飞快拨出枪来,瞄准船长的背脊,“哧嘣!哧嘣!”连续射击。奇怪!那船长的身体竟毫无损伤。她依旧背朝铁郎,若无其事,边走边说:“那种东西对我不起作用,还不明白吗?铁郎!如果你不听话,我可以把你的身体弄成碎块!”船长走到一个房间门口,转过身来,彬彬有礼地说:“请进!”
  铁郎没奈何,只好收起枪,走进房间。四下一瞧,室内有一张嵌装着机器旋钮的长方形餐桌,靠壁一排玻璃柜,柜里全是书籍,柜上摆着一些酒瓶。怎么?这位杀人不眨眼的船长,还爱读书喝酒吗?
  “瞧,绿宝石的兴趣很优雅吧?这女王绿宝石号,就是我的城堡。”船长坐在桌旁的靠背椅子上问道:“喝葡萄酒好吗?来点白的,还是红的?”
  铁郎低头坐着,装聋作哑。
  “我有件事问问,你想到那个星球去取得机器身体吧?为什么要将有生命的血肉身躯抛弃,却是希望得到机器身体呢?”
  “因为我希望长生不死!”铁郎回答,仍然板着面孔,“我的妈妈被机器伯爵害死了。她临终时嘱咐我,要取得机器身体,才能长寿。”
  “原来如此,”船长说,“我和你正相反,我正想将机器身体换成有生命的身体哩……哼哼!请放心,对于你的身体,我还不感兴趣。”听到这里,铁郎才知道这伙海盗都是机器人,不由打起抖来,牙齿也“咯咯”地作响。
  “我想得到的,”船长继续说,“是梅蒂儿的身体!”
  仿佛在耳旁响了一个焦雷,铁郎的头“轰”地一声,纽扣眼睛鼓得象杏核,紧盯着船长。他想:“哦,这个可恶的机器人要换梅蒂儿的身体。现在梅蒂儿怎样了?”
  “请看这个,”船长伸手转动桌边的旋钮,“咔”地一声,壁上的荧光屏上刻显现出梅蒂儿的形象。船长说,“现在梅蒂儿躺在手术台上,过一会见,我就要把我的心移植到她的身体内。船长说的“心”,就是她的电脑。
  荧光屏上,梅蒂儿被脱了衣服,躺在布满机械的手术台上,双目紧闭。好象睡着了。铁郎焦灼地大喊“梅蒂儿!”扑向屏幕。蓦地眼前一黑,屏幕上的影象不见了。他回头一看,黑衣船长也不见了。他心慌意乱,失声惊叫:“糟啦!绿宝石到哪里去了?她去解剖梅蒂儿了吗?这个坏蛋!”铁郎不肯甘休,他想赶到手术室去援救梅蒂儿,不料房门被锁死了,无法打开。好象热锅上的蚂蚁,他急得团团转,汗水和泪水一齐流,哭丧着脸喊叫:“梅蒂儿!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他在房间里东扑西窜,一心想寻到出路。他按开一幅遮住墙壁的帷幕,发现一扇门,门上雕刻着骷髅的装饰,就象那位船长胸前的“船徽”一样。这道门却没有上锁。他抓住门上骷髅的鼻梁骨一推,门就“嘎吱”一声开了。
  邻室的光线十分阴暗,四壁全是机器装置,各种仪表的玻璃闪着光,五颜六色的指示灯时明时灭。铁郎以为这是控制飞船机器的总指挥室,可是走进房间去一瞧,便惊得瞠目结舌,呆如木鸡。黑魆魆的的屋子当中,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年轻女子。床头和被子上,都有骷髅“船徽”的装饰。那女子的金黄色头发,在白色枕头上十分显眼,她盖着被子,闭着眼睛。乍一见,铁郎以为她是梅蒂儿,及至看清了她的脸颊上有一条伤痕,才晓得不是。
  “少年!”那女子睁开眼睛说,“进了女人的房间,要脱帽,把背后的门关上。”
  “是。”铁郎连忙关上房门,揭下宽边大凉帽,恭敬地捧在胸前,说,“我叫星野铁郎,你是谁?”
  “船长绿宝石,这只飞船的主人。”那女子用平静的声音说。
  “叫绿宝石?”铁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圆了惊疑的小眼睛,叫道,“什么?你,你就是绿宝石?”
  “为什么这样大惊小怪?”绿宝石说。
  “那……那个蒙面的黑衣绿宝石是谁?”铁郎问道。
  “那是我的代理机器人。”
  “代理机器人?哦!就是说,那是个代你管理飞船的机器人吗?”
  “是的。除了大脑外,整个身体都是用人造的零件装配成的。”
  “因此,你的代理人就想要梅蒂儿的身体罗!”
  “什么?绿宝石连忙坐起身来,惊讶地说,“梅蒂儿来到这只船上了吗?”
  “是呀……”铁郎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这位真正的船长绿宝石,穿着翻领黑大衣,金色短发披在脑后,脸上虽然带有伤疤,但是眼睛却炯炯有神。她说,“是呵!我知道代理人的打算了。”
  “既然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办?”铁郎质问她。
  绿宝石赶忙下床,伸手按一下床边一块琴键般的电钮,说:“到手术室去的门打开了,快去吧!”
  “知道了!”铁郎转身就跑。果然重重房门都已打开,现出一条走道。门外象白天一样明亮,铁郎沿着走道飞跑,跑得斗篷象旗子一般在背后飘摇。跑进手术室,不禁惊叫一声,“哎呀!梅蒂儿!”
  眼前的景象使他感到怵目惊心。梅蒂儿和那个蒙面黑衣的代理人,各执一把长剑,面对面地站着,正要开始决斗。梅蒂儿头戴黑皮帽子,身上黑大衣的纽扣还未扣好。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敌手,口里说:“铁郎,往后靠!我不要紧!”
  原来初次决斗时,梅蒂儿并没有死,机器人把她放上手术台,正要解剖,她便跳起来抵抗。这时,铁郎赶紧拨出枪来助战,瞄准代理人的胸脯,对着那个骷髅标记,咬牙切齿地说:“见你的鬼去吧!”枪口“哧哧”作响,射出一道火光,击中了它的胸脯,可是仍然毫无伤损。天呀!这家伙是什么造成的?为什么打不穿?铁郎膛目张嘴,望着她发怔。
  “哼!”代理人冷笑道,“我是钢铁身体打不死的!”随即,挥剑砍击梅蒂儿。
  梅蒂儿举剑还击。“铛!铛!”长剑相碰,火花逬射,手术室里剑光闪炼。梅蒂儿步步退让,代理人步步进逼。
  “梅蒂儿!”代理人喊道,“开初比赛时,为什么你要故意输给我?”
  “我故意输给你,是为了区分真、假绿宝石。如果是真的绿宝石,她一定不会杀我!”梅蒂儿高声回答。“原来你是假的绿宝石,才想要我的身体!”
  “唿”地一声响,梅蒂儿用剑挑去了代理人身上的黑色斗篷,使这位船长原形毕露。铁郎看见她的本相。不禁惊愕地大叫:“哎呀!原来是这个样子!”
  那位代理船长,躯干和四肢是用钢圈儿凑成的骨骼,样子就象人的骨骼架子,难看极了!
  “不要看!”代理人厉声吆喝,“混蛋!不许看我!”
  “哦!是这样的东西!”铁郎恍然大悟,“怪不得无论怎么射击,也只能在她的黑斗篷上添个洞!”
  机器人的额头上有个小孔,象算盘珠大,铁郎知道那小孔里面是电脑。于是举枪瞄准,一枪射击,能源弹五中小孔,把算盘珠钻成杏子一样大。“哎呀!”机器人大叫一声,顿时发生一连串爆炸,手术室内腾起一阵烟火。机器人慢慢地跪下地,“咕咚”一声躺倒了。
  梅蒂儿刚扔了剑,突然有人喊话:“梅蒂儿!铁郎!飞船降落到沙漠上,吊篮接触地面后,请下飞船去。”
  铁郎四下观看,不见有人。梅蒂儿说:“这是绿宝石的声音。”
  “嗤——”飞船迅速落到沙漠上,吓得车长赶忙卧倒,却见梅、铁二人从吊蓝座舱里安然下来。然后。飞船又升上天空,好象一条鲸鱼游向大海。从座舱里又发出船长绿宝石的喊话声:“再见了,梅蒂儿!也许我们还能在宇宙中什么地方再会。祝你身体健康!”
  梅、铁二人走回到车去。铁郎问道:“既然你们认识,为什么不见见面呢?”
  “她同我是敌对的竞争者,铁郎。竞争者是不愿让对方看到自己的憔悴样子的。或者,她纵容代理机器人在绿宝石号飞船上胡作非为,也感到害羞吧。”梅蒂儿目送着空中的飞船,它愈飞愈远,渐渐地变得象蜜蜂一样小,终于不见了。
  她继续说,“不过,要是绿宝石健康的话,你我都不是她的对手。尽管如此,我还是祝愿她早日恢复健康。铁郎,正因为有竞争者存在,这个世界才有所发展,显得生机蓬勃,使人感到生存的乐趣。”
  他俩登上列车,坐在车窗前,梅蒂儿叹息说:“绿宝石因为病魔缠身,残年也不多了……但是她比我幸福,她把宇宙当作海洋,能够自由地旅行。我呢,却只是限定在银河铁道的轨道上,所以,我暂时不会死……”
  听了这些话,铁郎心中纳闷,目光呆滞,默不作声。他明白,姿容美丽或者才艺出众的人,早晚也会衰老去世的。只有梅蒂儿了解绿宝石,那位船长虽然余年有限了,但是,她会竭力和病魔作斗争,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十四章 原人沙克赞
  “下一站是沙克赞大陆,”车长报告道,“停车时间是三小时十分。”
  “什么沙克赞?”铁郎问道。
  “是个象原人一样的酒鬼。”梅蒂儿说。
  宇宙列车到达这个星球的上空,铁郎透过玻璃窗鸟瞰大陆,但见无边无际的丛林,象绿色的毛毯一样覆盖着大地。他惊叹道:“果真是适合原始人生活的大森林呀!”
  列车降落到密林之中,这里没有房屋和站台,下车便是森林。车长特地赶到车门边,嘱咐梅、铁二人说:“请注意,列车在三小时十分后准时开车。二位去游览,既要注意时间,又要特别当心原人沙克赞呵!”
  “怎么,他很凶暴吗?”铁郎问道。
  “说凶暴也可以,说残忍也可以。”车长回答。
  “这样的原人,是那些连身体都作到机械化的先进人类难于理解的。”梅蒂儿带着钦佩的口气说。
  原始森林中尽是参天大树,臂膀粗细的藤蔓从树梢垂下,在林子里穿来绕去,好象蜘蛛网。梅蒂儿走进丛林,野草齐胸。那矮短的铁郎,则全身隐没在草丛中,好象一个兔子,在阔叶和针叶的花草丛中乱窜。
  “这里就是沙克赞统治的王国。”梅蒂儿说。
  “原人的王国!”铁郎有点提心吊胆。
  森林中气候炎热,铁郎觉得口渴,到处去找水喝。梅蒂儿告诉他这里的水不能喝,喝了会害阿米巴赤痢,就连猴子也不喝水,只喝酒。
  树上地下到处都是猴子。它们“吱吱”地尖叫,有的爬上树干摘果子,有的吊着藤条打秋千,见了人毫不惊慌。
  一只猴子坐在大树下,果然捧着椰子碗在喝酒,龇牙咧嘴,喝得很香。铁郎困惑不解地说:“这猴子为啥喝酒少?”
  “它们不喝酒,沙克赞要生气。”梅蒂儿走近那个喝得醉眼朦胧的猴子问道,“猴子,有没有树的雨露?”
  “酒?”猴子挤着红眼睛,向一棵大树指着叫,“酒,瞧,酒!”那树根上有一个洞,象罈子口一般大。
  “哎呀呀!”铁郎叫道,“这里的猴子还能讲人话哩!”
  “是沙克赞教会的。”梅蒂儿说。
  那棵大树根上的洞里,盛满了清汪汪的酒。他俩闻到了甜甜的酒香,铁郎连连吞着口水,眼睛里仿佛伸出手来了。他问道:“这酒可以喝吗?”
  “尽管喝吧,不要紧”梅蒂儿笑道。
  一个大猴子醉倒在树下,铁郎拾起它的椰子碗来,对它说:“这酒如果是你造的,真叫人犯疑呀!”
  “铁郎,所有活着的生物都是同胞,不该歧视它们。”梅带儿说罢,也去找来一个碗,舀起酒便喝。
  铁郎喝了一口,惊奇地说:“真的好吃!”于是舔口咂舌,“咕嘟咕嘟”地喝干一碗,还舔着碗底舍不得放手。
  “沙克赞对于酒的味道是很讲究的,”梅蒂儿说,“这大陆的酒都挺好吃。”
  “哈哈!”铁郎“咕嘟咕嘟”地又喝干一碗,好不开心,眯着小眼睛笑道,“这地方比想象的要好得多!”
  突然飞来一根短柄狼牙棒,“嘣”地一声,打在铁郎的头上。铁郎猝不及防,立刻昏倒在地。紧接着,梅蒂儿也挨了一棒,把黑色皮帽打脱了,她也倒在地上。这时,从大树上跳下来一个壮如猩猩的原人,红色的长头发遮着半边脸,身上长满了毛,用一块金钱豹皮做围裙,遮住下体。他伸出两只粗壮的长臂,一只手抓起梅蒂儿,另一只手抓起铁郎,好象拎着两只鸡,往密林深处走去。
  原人张开大嘴厉声吼叫:“猴子的酒都是沙克赞的,小偷竟敢随便偷酒喝,沙克赞发怒了!”
  这原人就是沙克赞。他提起铁郎看一看,顺手扔到草丛中,“嘣咚!”跌得铁郎头冒火星,伸出舌头,神志倒清醒了。他睁开纽扣眼睛一看,呀!那原人一只手扶着梅蒂儿,一只手抓到树上的藤条,双脚一纵,腾空飞去,口里拖出声音高呼:“沙克赞——!”喊声犹如古猿长啸,响彻森林。
  “梅蒂儿!”铁郎爬起身来,悔恨道,“可惜没有带枪!”
  他飞也似地跑回列车,车长在车厢门口迎着他问:“喂!梅蒂儿呢?”
  “被原人抓去了!”铁郎一面回答,一面奔过车厢取枪。
  “用枪不行,沙克赞是打不完的。”车长说,“有十万只猴于保护着沙克赞!”
  “十万只?”铁郎大吃一惊,叫道,“可是,难道不救梅蒂儿吗?”
  他带着枪走进森林,心里又踌躇起来。天啊!林中空地上聚集着千万只猴子,尽是黄毛、短毛、红眼睛。母猴抱着小猴,壮猴抬着老猴;有的喝酒,有的打架,有的翻筋斗:“吱吱哇哇”,乱哄哄地在作乐玩耍。真的,这么多猴子是打不尽的。铁郎不敢惹它们,挟着枪,悄悄地绕过这一片空地。前面有一只白毛猿猴,捧着椰子碗,在“咕嘟咕嘟”地喝酒,铁郎见它闭着眼摇晃,以为它喝醉了,便放心地走过去。不提防白猿抄起一根木棒,随后赶来,照准铁郎的脑后敲一下。铁郎只叫得一声“哎哟”,使昏倒在地。
  原人沙克赞从树颠飘然落下,亲切地抚摸着白猿的头,露齿而笑,夸奖道:“了不起,了不起,你真能干。喝酒,喝酒,到那边去喝酒。”
  白猿高兴得“哇哇”地叫,随即纵跳而去。沙克赞一把抓起铁郎,将他扛在肩头上,吊着树藤,长啸一声:“沙克赞——!”便象打秋千一样,飞荡在空中。
  “嘣喳!”树藤断了。沙克赞从空中落下来,跌了个嘴啃泥。他趴在地上,连声呻吟。铁郎在他的背上,倒没有摔伤。
  他苏醒转来,挣脱原人的手,站在一旁打量他,惊讶地说:“这就是沙克赞吗?”
  原人的鼻涕口水直流,痛得不住哼。铁郎万分高兴,双手抄在胸前,哈哈笑道:“这回你也躺倒啦!”
  不料沙克赞翻身跳起来,一拳打在铁郎的下巴上,“咚!”铁部头冒火星,仰面倒退,跌了个双脚前天。“哎哟!”他痛得发昏。
  “你敢轻视沙克赞!原人挥着拳头说。随后,原人扯一根藤条,捆住铁郎的双脚,将头钻过他的腿裆,象戴枷一般,把他挂在颈子上。那铁郎头朝下吊在原人的背上,好象给他做一张“肉披肩”。原人腾出双手握住树藤,又大呼“沙克赞”,重新飞荡腾空。森林中的树枝和藤蔓,便是原人出没的道路,他从这棵树梢荡到那棵树梢,攀枝跳干,如行平地。刹那间,窜到一棵巨大的老树顶上,高呼一声“喂”,就跳入树洞中去。
  这一棵参天大树,俨然象一栋摩天楼房,村干上几个窟窿、都用树枝编成栅栏,作为门窗。洞门前还用枝条扎成阳台,栏杆上晾着女人的衣裳。这便是沙克赞的住宅。他把铁郎扔进树洞里,说:“你也躺一会儿吧!”
  树洞里相当宽敞,也用树枝十字交叉地编成篱笆形的墙壁,把洞里隔成两个“房间”。“房间”顶上,还有天窗,通风透亮,十分舒适。“房间”的地板铺着干草,象地毯一般软和,沙克赞盘着腿席地而坐,派头跟坐在宫殿上的国王一样。他的面前是一张木板搭成的桌案,上面摆着野梨子、山核桃、黄香蕉、红葡萄之类。他叫道:“喂!拿酒来!”
  这喊声惊动了牢房中的铁郎。他抬起头,就看见沙克赞坐在隔壁享用鲜果。铁郎心如猫抓,想到:“不料被这家伙当作俘虏捉来,囚禁在这羊圈一般的牢屋里,把枪也丢了,真可恨!”
  “喂!”沙克赞露出微笑,向端酒来的一位女子打招呼。
  铁郎一见那女子,小眼睛就瞪得象杏核,立刻扑到篱笆墙壁前大叫:“梅蒂儿!”
  梅蒂儿还穿着黑色大衣,金黄的长头发披散在背后,脖颈上套着链子,手上端着木托盘,盘里有一个大酒壶。她跪在地上,向沙克赞奉酒。她是那么温驯,毫无反抗的举动,十足象个女奴隶,这真使铁郎想不通。
  夜幕降临,月光透过木栅门窗,照进村洞“房间”。这棵古老的大树,尽管内部被掏空了好几个洞窟,外皮和枝杈却还在生长青枝绿叶。
  “呼噜噜——”沙克赞喝醉了,睡在草铺上,张着大嘴打鼾。“呼噜噜——”他的鼾声象马达在轰鸣,震得铁郎的耳朵发麻。
  “世界的末日到了,”铁郎躺在草铺上诅咒道。他的身旁,放着一只盘子,盘里盛着一些梨子、香蕉之类的野果,算是给他的囚粮,但他根本吃不下。
  忽然听到脚步声响,铁郎慌忙起身问道:“谁?是谁?”
  一个黑发少女,轻轻地走到铁郎身旁,把手指放到他的嘴上,悄声说:“别出声,沙克赞喝醉了。我叫丽莎。我想趁这时候逃跑,请你帮帮忙。”
  “逃跑?”铁郎莫明其妙。
  “你是银河列车的乘客吧?”
  “是的。”
  “那么,希望你帮助我乘上这趟列车,带我逃出这个星球。”丽莎说,“我知道没有乘车证是不准乘车的。但是,我是一个受难的人,需要营救。希望能够让我搭上这趟车……”
  “丽莎,”铁郎问道:“你为什么住在这里?”
  “从前,有一只飞船在这大陆失事,我侥幸活下来,从那时起,我就一直陪伴着沙克赞。”停了片刻,丽莎又说,“即使我逃走了,沙克赞也不会追赶,因为他又弄来一个名叫梅蒂儿的新人。”
  “梅蒂儿!”铁郎双手抓着篱笆墙的木柱,瞧见隔壁的梅蒂儿坐在地铺上,脑袋垂在胸前,默默无声。她的脖颈套着链子,链子的另一头握在沙克赞那毛绒绒的大手中。
  “不能带梅蒂儿一起逃走。”丽莎说,“梅蒂儿一动,沙克赞就会醒来的。”
  “但是,”铁郎说,“不救梅蒂儿不行!”
  他俩的谈话,梅蒂儿已经听见。她抬起头来,睁开大眼睛,和铁郎的小眼睛四目相对。忽然,她举手指指洞外,又指指胸脯,又摆摆手。那意思很明白:“你们赶快逃走,我不要紧。”
  铁郎看懂了她的“手语”,可仍然舍不得丢下她,小声唤道:“梅蒂儿!”
  “呼噜噜——”沙克赞打着鼾。
  “喂,来吧。”丽莎唤着铁郎,开始往外爬。
  铁郎爬到洞口,又回过头来恋恋不舍地望着梅蒂儿,直到梅蒂儿挥手催他走,他才爬出洞外。月光照得大地一片白。两个人爬到横伸出去的树枝上,丽莎吊着一根藤条先下去,铁郎看了,心惊胆寒,咕哝道:“这种藤条式的出入口,对我来说真不方便。”
  “猴子们都喝醉了,不要紧,”丽莎说,“快走。”
  铁郎抓紧藤条往下溜,好一阵,才脚踏实地。四周横七竖八地躺着猴子,都在打鼾。铁郎慢慢地说:“我逃回列车去,拿威力强大的枪来救梅蒂儿!”
  丽莎在前,铁郎随后,急急忙忙地在草丛中奔跑,忽听背后一声长啸:“沙克赞——!”铁郎吓得一抖,掉头看去,月光下跳来一个黑猩猩似的家伙,手里高举着狼牙棒。“咔嚓!”铁郎的脑袋又挨了一下,顿时就人事不知。
  沙克赞又用藤条把他捆起来,一圈一圈地缠得象个纺锤,然后挟回树洞,扔进“牢房”。“咕咚”一声,摔得铁郎直叫“哎哟”。
  “酒!喂!”沙克赞在隔壁呼唤梅蒂儿。
  “那家伙很得意哩!”铁郎气得眼歪嘴斜。
  “这个世界的春天,沙克赞很幸福!”原人睁着醉眼嚷叫。
  铁郎盘膝打坐,心想:“怎么办?到了这种地步,就屈服吗?不!要有志气,要奋斗。无论如何,不打败那家伙不甘心。”于是,他低下头偷偷地咬藤条。哈!他那象马牙一样的利齿,竟比刀子还决,“咯嘣咯嘣”地几下子,就把捆在胸前的藤条咬断了两股。他就地打滚,企图挣脱藤条,不料滚到“牢房”的角落,一下子陷入一个大黑洞里。他挣脱了藤条,仔细观察,原来是个腐朽的树洞。洞的顶上,隔着一层朽木板,便是沙克赞的房间。铁郎竖耳倾听,原人的笑嚷声清晰可闻。他找来一段关头木棒,仰着脸估量一番。看准了原人坐的地方,将木棒的尖头猛地戳上去,咬牙切齿地骂道:“该死的混蛋!”
  “噗哧!”木棒象剑一般穿过地铺上的干草,戳到沙克赞的屁股上,痛得他“哇呀哇呀”地连声大叫。
  铁郎爬上去,神气活现地走进原人的“房间”,扶起梅蒂儿,给她解开链子,然后对原人说:“对不起,梅蒂儿我带走了!”
  “杀死你!”沙克赞抓起一根狼牙棒,龇牙咧嘴地吼道。
  “你要干吗?”铁郎欺他的屁股受了伤,便抄起一根粗木捧走拢去。
  “畜牲!”沙克赞怒吼着。
  两人一交手,“嘣!”狼牙棒打开粗木棒,铁郎又挨了一下,扑倒在地。梅蒂儿奔过来扶他,连声唤道:“铁郎!铁郎!”
  沙克赞瞠目张口,默默地看着铁郎被扶起来。铁郎眼睛流泪,鼻子出血,软瘫瘫地站不稳,还咬牙瞪眼地骂道,“混,……混蛋!”接着呻吟一声,闭了眼睛,脑袋搭拉在胸前,昏死过去了。
  当铁郎从昏迷中醒来时,发觉车长在身边,正用温毛巾放在他的头上作冷敷。在车厢的地板上躺一阵,他的神智清醒了,便一骨碌爬起来问道:“怎么搞的?我怎么在列车里?”
  “是那个原人把你扛到车窗下来的。”车长说。
  啊!那个瘦瘦的黑发少女丽莎,竟呆呆地坐在座椅上。铁郎见了她,又想起梅蒂儿还没有回来,立刻拿起枪往外跑。
  “已经晚了,”车长拉住他说,“来不及了。”
  “什么晚了?”
  “还有五分钟,列车就要开了。开车时间是不能拖延的。”
  “糊涂虫!”铁郎吵道,“为什么要抛弃梅蒂儿!”
  丽莎现出担忧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看着铁郎。车长说,“她是个受难者,让她乘车到下一站去。”
  “可是,梅蒂儿呢?”铁郎嚷道。
  忽然列车外面传来喊声,他们凑近玻璃窗一看,都惊得愣住了。
  森林边,草地上,梅蒂儿正在向列车走来。她一边走,一边回头挥手告别。送别的是谁?哦!竟是带着一群猴子的沙克赞。
  梅蒂儿走进车厢,向目瞪口呆的铁郎说:“刚才让你们担心了。”
  “怎么?那家伙竟把你放回来啦?”铁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沙克赞说,他不想夺走一个勇士的同伴,所以放我回来。”
  “谁是勇士?”
  “就是铁郎呀!”
  “是我?”铁即瞠目张口,莫明其妙。
  “是的,他了解你了,说你是男子中的好汉,佩服你的坚强意志,很喜欢你。还说要和你交朋友。”梅蒂儿一本正经地说,“他还要我转告你,要是你不去换机器身体的话,可以留在这个大陆上生活,在这自然环境中,和猴子们一块儿喝酒度日。你愿意吗?”
  铁郎不吭气,怔怔地望着窗外。咦!那个原人真的举手朝他打招呼,高声呼喊:“喂——!喂——!”
  这当儿,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那位蒙难女子丽莎,突然跳下列车,高声呼喊:“沙克赞!”张开两臂,象小鸡张开翅膀扑到母鸡怀里那样,向原人奔去。
  “喂!”沙克赞伸出双手接住她,笑得合不拢嘴。
  “丽莎并不是逃不脱,”梅蒂儿说,“她下不了逃走的决心,直到现在,她还是舍不得沙克赞和原始大森林。”
  “喂!喂!喂!”送行的猴群乱嚷着。
  “呜——”列车的汽笛声响彻了森林,随即腾空开走了。
  “喂——!”原人沙克赞拖长声音,向列车挥手送别,“喂——!”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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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铁郎换脑
  宇宙列车离开了沙克赞大陆,继续在太空飞驰。前方出现了一颗形状奇异的行星。那是两个大小相同的星球,并排着运行,星球和星球之间的空隙,好象架起了一道彩虹般的桥梁,五光十色,非常美观。这便是名传宇宙的双层行星。海蒂儿指着那美丽的虹桥说:“无论是列车或飞船,都不能从那雨中通过。”
  “那是雨吗?”铁郎惊奇地问。
  “是的,那是雨。是从甲星球下到乙星球,又从乙星球下到甲星球,随同大气不停地运动的雨。”梅蒂儿说。
  车长走来报告:“下一站是‘完全机械化’,停车时间一天零三小时四十八分。”
  “什么完全机械化?”铁郎问海蒂儿。
  “在那个星球上,连一个有生命的人都没有,人们把身体完全机械化了。”
  “嗞嗞嗞嗞!呜——”列车开始着陆。梅蒂儿又嘱咐道:“铁郎,这儿虽然不是非降落不可的地方,但是,在任何地方的所见所闻,都可以当作你想变成机器身体的参考,这儿也一样。不过下车去参观时,需要忍耐。不管怎样严酷的遭遇,你都能忍受吗?”
  “如果是一般的事情,就能忍受。”铁郎说。
  梅蒂儿听后,沉思了许久,才起身打开一只小皮箱,动手检查枪械。铁郎伸头看去,皮箱里尽是玩具一样的小手枪。
  “梅蒂儿女士,带枪干啥?”车长问道。
  “为了防身嘛,”梅蒂儿说,“铁郎,装上能源最充足的子弹。”
  “这里的人很野蛮吗?”铁郎拿起宇宙战士的枪来。
  “他们除了头脑以外,全部是机械。”梅蒂儿说着,与铁郎一起走出车站。大街两旁,家家房屋的门面,都是按照形形色色的机械样式修造的。铁郎睁着惊奇的小眼睛沿街看去,觉得仿佛进入了机器零件的陈列室,满目琳琅,尽是奇异的金属制品。
  街心花园有个圆形喷水池,铁郎走近一看,喷出来的不是水,而是油。旁边安设着饮水器,铁郎想喝水,伸手旋开龙头,立刻喊道:“咦!也是汽油!”
  “关好,不要让它爆炸了,”梅蒂儿说,“这儿的饮料都是液体氢。”
  一棵树下有一个水泥制的靠椅,他俩坐下歇息。忽然响起“咯咯咯咯”的皮鞋声,走来一个打扮时髦的青年女子。她一见铁郎,就用手掩住鼻子说:“哟!多么难看的男孩子!”
  铁郎瞪着她,面孔发红了。那女子又指着他说:“瞧你这样的人,真是丑八怪!最好早点毁掉吧!”
  “很难出口的话,亏你说出来了!”铁郎气得龇牙咧嘴,说:“看你象个文明人哩。”
  那女子一面走过去,一面说:“毁掉难看的身体,会使你变成漂亮的人儿!”
  街上来往的人,不管男的女的都很漂亮,铁郎走在他们当中,越发显得丑陋。但是梅蒂儿看到这些美貌男女,却觉得索然无味。她说:“这些人,一出生就马上换成机器身体,都是人工制造的一个模式的时髦货……只有殡仪馆的人才不是机器身体。可是这些机器人谁也不死,在两百年后,才会开始死人。这儿的人口也没有变化,两百年间,没有增加一人,也没有减少一人。”
  他俩说着话,走进一家茶馆,选了一张桌子坐下。梅蒂儿向走过来的女招待伸出两个指头说:“两杯。”
  漂亮的女招待去柜台上端来一个玻璃杯,杯里插着一根吸管,放在梅蒂儿面前。铁郎坐在一旁发怔,又等了好久,女招待竟不理他。梅蒂儿招手唤她,她才走过来问:“客人,还要什么?”
  “我们这一位的饮料呢?”梅蒂儿指着铁郎问道。
  女招待大吃一惊,瞪着铁郎说:“咹?猫也要喝茶吗?”
  铁郎也吃一惊,说:“嗯?我,我是猫?”
  “对不起,我以为你是仙后星座产①的布塔查尔卡尼猫的一个品种哩!”女招待又去端来一杯饮料。
  “布塔查尔卡尼猫?你……哼!”铁郎沉下脸来,气愤地说,“混蛋!说些什么!”女招待不顾而去。
  铁郎衔着麦杆似的吸管,吸了一口玻璃杯里的液体,只感到肚里猛然发烫,一股热气冲上来,“呼”地喷出口,化为一阵浓烟,只听“哧嘣!”一声爆炸,室内充满了烟火。接着“啪啪啪……”又是一串爆响。铁郎滚倒在地,满面焦黑,七窍冒烟,大声叫苦道:“液体氢!这是液体氢!”
  满堂哗然,顾客们说:“瞧,那家伙没有液体氢的消化机构吧?”
  邻桌有几个漂亮的男子奔过来,从地上提起铁郎,七嘴八舌地乱嚷:
  “这家伙不是机器身体,是有血有肉的人类!”
  “滚出去,野蛮人!这不是你来的地方,回到丛林中去!”
  铁郎被他们抬起一扔,便象皮球一般滚出去,一直滚到门外的石级上,破凉帽摔得老远。
  “梅蒂儿!”他趴在地上叫喊。
  他感觉五脏六腑都象给烧熟了,舌头、嘴唇仿佛烤焦了,身上也被摔得满是伤损。那一杯液体氢才喝一口,就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弄得焦头烂额。可是,他看见梅蒂儿喝下去却若无其事,难道她的肚里有液体氢的消化机构?
  他仿佛听见茶馆里面在乱哄哄地说:
  “把这家伙制成标本,装饰客厅怎样?”
  “只需要用头装饰就行了。”
  “把皮剥下来装饰客厅也好。”
  “铁郎!”好象梅蒂儿在里面呼救。
  “梅蒂儿!”铁郎喊着,提起枪跑进茶馆,仿佛又听见人们笑嚷着:“好久没有弄到这么好的标本了,弄到如此漂亮的女人,实在难得!”铁郎急得举枪就射:“砰砰!嘣嘣!”直打得满堂乱滚,一片“哇哇”的怪叫声。
  “铁郎!”梅蒂儿高声喊叫,其实她并没有被人抓住剥皮。
  铁郎听见她的喊声,才停止射击,只见满屋躺着中枪着弹的机器人,杯子、瓶子、托盘、碟子,丢了满地。梅蒂儿责备道:“铁郎!你不能忍耐了吗?”
  “是的,我想起妈妈被机器伯爵制成了标本。”铁郎泪水纵横,咬牙切齿地叫道,“聚集在这里的家伙,都是象机器伯爵那样的机器人,都是把真正人类的身体,剥下皮制成标本来取乐的恶魔!”
  梅蒂儿吃了一惊,忙说:“铁郎!把你妈妈的事情忘掉吧!”
  他俩走到大街上,忽然梅蒂儿低头闭眼,跌倒在地。铁郎大惊失色,慌忙去扶她,说:“你怎么了?”
  “对不起,”梅蒂儿躺在地上说,“让你喝了液体氢,忘了让你喝中和剂。我不行了。”
  “梅蒂儿,振作起来!”铁郎竭力扶住她。
  “铁郎,变成机器身体……其实,其实还有别的目的,别的……目的……不……不能……”海带儿语无伦次地扑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梅蒂儿!”铁郎尖声大叫。
  忽然背后响起皮鞋踏地的声音,铁郎急忙转身举枪。
  “让我介绍吧!我是警官。”来人头戴熨斗帽,身穿青色制服,腰悬警棍,手握短枪,果然是个警官。他说,“假如把那个女人的身体给我,我就用巡逻车送你回列车去。”
  “什么?”铁郎愕然地问。
  “我,”警官指着自己的胸膛说,“我想恢复有生命的人类身体。”
  “那么梅蒂儿呢?”铁郎问道。
  “把我这个身体给她。我们只须交换大脑。”
  “不行!为什么要把她变成机器梅蒂儿?”铁郎嚷道,“难道叫我同变成你这样子的梅蒂儿去继续旅行吗?哪怕只要想一想,就觉得恶心!”
  “乘座列车的将不再是梅蒂儿,而是换了梅蒂儿身体的我。”警官板起面孔,恶狠狠地问道:“你不愿意吗?”
  “不愿意!”铁郎瞪着纽扣眼睛回答。
  两个人同时举枪,同时开枪:“叭叭!”“嘣嘣!”两道白光交错飞过,两个人同时倒地。
  “梅蒂儿刚才要给我说什么?”铁郎喃喃自语道,“她说变成机器身体还有别的目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铁郎躺在地上,张嘴朝天,停止了呼吸。梅蒂儿因为喝了液体氢,好象喝过酒一样醉倒了,这时候才醒来,连声呼唤铁郎。她跪起来看,发现铁郎的胸膛被射穿了一个洞,直透背后,他的枪丢在旁边。
  “呜呜呜……”那位警官受了伤,因为机器身体没有被打中要害,所以还活着。他双膝跪地,想爬起来。梅蒂儿见了,气得咬牙,拾起铁郎的枪,就朝那家伙猛烈射击,“叭叭!”
  “啊呀!”警官大叫一声,浑身的零件在烟火中四分五裂。
  “铁郎!”梅蒂儿爬过去,把耳朵贴着他的胸脯一听,不禁哭道,“铁郎的心脏停止跳动了,停止跳动了。”她唤着铁郎,泪如雨下,忽然感到天旋地转,又身不由己地倒下去,失去了知觉。
  再一次醒来时,她发觉自己躺在室内。四壁布满了各式各样的机器装置,一个很标致的青年女子,正在一台机器旁边忙碌。梅蒂儿诧异地问:“这里是啥地方?”
  “是我的家。”女子回过脸来说,“你好象该喝点中和剂,液体氢在你的体内不适合。”她给梅蒂儿喝了中和剂,然后说,“我叫娜拉,在这里是个有点名气的医生。梅蒂儿女士!”
  “铁郎呢?”
  “还没有知觉,但是,还有救的,”娜拉说,“能源弹没有直接击中心脏,仅仅从旁边擦过,穿过了身体。”
  在手术室里,铁郎躺在机器手术台上,有两只机械手正在给他缝合胸膛的窟窿。他双目紧闭,四肢长伸,无声无息,完全象个死人。
  娜拉忽然戴上一个航空帽式的头盔,盔上装着电线和仪表。梅蒂儿认得这是换脑机,见她走进手术室去,不免惊愕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我要这个孩子的身体嘛!”
  挪拉一边说,一边给铁郎的脑袋也装上换脑机,然后登上手术台,与铁郎并排躺下。“我已经讨厌机器身体了。我想得到有生命的身体。”她补充说。
  “请住手吧!”梅蒂儿赶过去央求。
  “不行,如果这时停下来,铁郎就死了。”娜拉说,“如果同我交换一下,让铁郎的脑活在我的身体内,他才不会死。”娜拉伸出纤细的食指,去按电钮开关,又说,“他能讲话,只是把脑交换一下。”
  “啊!不行!”梅蒂儿喊叫道。
  “叭咔”一声响,梅蒂儿仿佛听见一声炸雷,惊得浑身一抖。
  “嗡嗡!”机器响着,室内电光晃眼,转瞬间,声音停止,电光熄灭。手术台上,两个人头上的换脑机已经完成任务,自动卸去。“娜拉”坐起身来,四下张望,仿佛如梦方醒,惊愕地问道:“哎呀!这是什么地方?”
  这分明是铁郎的声调,梅蒂儿听了,好不着急,却又无法可施。又见“铁郎”用手扪着心口说:“血压好象还没有上来,这个身体发生耳鸣……不过,似乎还好。”这又分明是娜拉的口气。
  一听两个人的谈话,梅蒂儿便明白形象依旧,但两个脑已更换了。今后娜拉是真铁郎,而铁郎实际上是娜拉。为了叙述方便,下面我们给换过大脑的“铁郎”和“娜拉”加上引号。
  他们走出手术室,坐在一张桌上喝茶。“娜拉”把茶杯“咔”地一声搁到托盘里,向“铁郎”说:“来,到厕所去!”
  “啊!那多难为情罗!”“铁郎”忸怩地说,垂下纽扣眼睛。
  “娜拉”奔到厕所去,黄色长头发在背后飘着,象马尾一样。
  “娜拉女士,”梅蒂儿向“铁郎”央求道,“把这个身体还给铁郎吧!”
  “铁郎”板起面孔,掉头不理梅蒂儿,过一会儿,那位“娜拉”跑回桌边来坐下,双手抄在胸前说:“哼!这世上的事情是想不到的,世界末日也到了。”
  “怎样?”梅蒂儿追问“铁郎”。
  “铁郎”仍然不理睬,却站起身来,拿起弹孔累累的大凉帽,转过脸向“挪拉”说:“喂,铁郎,我从今以后就作为星野铁郎去继续旅行,请你作为娜拉在这里生活吧!”
  “娜拉”站着发呆。梅蒂儿安慰她说:“别害怕,就在这儿等着。”
  街上人来车往,梅蒂儿和“铁郎”走上街去。“铁郎”忽然回头说:“不管你怎么讲,也是枉然。梅蒂儿,你要是作怪,我也会杀你!”少时,又警告道,“梅蒂儿,你别忘了,这里有不少人想得到你的身体。”
  “明白了,娜拉女士,”梅蒂儿对“铁郎”说。
  这时,留在医疗室里的“娜拉”,站在窗口了望一阵,忽然福至心灵,嚷道:“真是怪事,还可以变换脑,真是个了不起的医生!唔,不管怎样,我要逃出这里,取回我的身体来。”
  “娜拉”去开门,几道门都锁死了,打不开。忽然室内升起了水蒸汽,“娜拉”生气地说:“见鬼,这是蒸汽浴吗?我可不想洗澡!”温度继续上升,机器发出“啪呜!啪呜!”的响声,“娜拉”热得受不了,脱掉连衫裙,四处张望着,寻找出去的路子。
  街上来了一辆巡逻车,里面一个警察拿着电话筒高声喊道:“喂喂!娜拉医生的医疗室,温度异常上升,通知第八区消防团马上紧急出动!”
  走在街上的梅蒂儿,听见巡逻的警察喊叫,忙问“铁郎”道,“娜拉!你的身体在家呀!”
  “我再不要那个身体了,”“铁郎”回答。
  “可是铁郎的脑在那个身体里面呀!”梅蒂儿万分焦急。
  “那关我什么事!”“铁郎”满不在乎。
  消防车队驰过街头,发出揪心刺耳的警笛声:“呜——呜——”
  “哼!原来你是这样打算的呵!”梅蒂儿生了气,举起右手,戒指形的武器发出一道白光,“啪”地一声击中“铁郎”的后脑勺。他顿时鼓眼伸舌,一屁股坐在地上,半晌不能动弹。
  消防车拖长声音嚎叫着,驰过街头去救火。梅蒂儿赶紧往回跑,远远望见娜拉的医疗室里黑烟冲霄,几辆消防车朝着屋子喷射灭火剂。梅蒂儿飞步跑上门前的台阶,喊道:“铁郎!”
  “危险!别进去!”救火的消防队员大喝道。“里面的温度太高,身体受不了!”
  梅蒂儿不听,打开门,冲进烟火滚腾的屋子,呀!那位“挪拉”躺在地板上,只穿着内衣短裤,已经人事不省了。
  “铁郎!”梅蒂儿呼唤着,扶起“娜拉”来。
  突然隔壁房间里响起连珠炮似的爆炸声:“噼噼!叭叭!”浓烟滚滚,冒出窗子,呛得人几乎窒息了。那是手术台爆炸了。
  过了一阵,火熄烟消。那位“铁郎”也跑回来了。“挪拉”已经苏醒,但神情还是痴痴呆呆的。梅蒂儿说:“娜拉的手术台炸坏了,这下子,娜拉同铁郎就不能把脑换回来了。”
  “嘿嘿嘿!这下什么也干不成了!”“铁郎”幸灾乐祸地笑道。原来正是他临走时锁死房门、接通电源、炸毁手术室的。
  “可厌的家伙!”“娜拉”瞪着“铁郎”说。
  “铁郎!”梅蒂儿向坐在地上,面孔乌黑的“娜拉”呼唤。
  “哎!”“娜拉”应声回答,凝视着梅蒂儿,似乎有些醒悟。
  梅蒂儿问道:“我就和变成娜拉身体的铁郎去旅行,怎么样?”
  “娜拉”睁着一双大眼,注视着梅蒂儿,怔怔地想一阵。又把目光转向“铁郎”,怔怔地想一阵,忽然说:“我不愿意!还是那个身体好!尽管脚杆短,脸很丑,但还是那个身体好!”“娜拉”这时大彻大悟,高声喊:“因为那身上流动着我父母的血,还记着我以往的经验,那是我的身体!任何东西也不能掉换我的身体。”
  “铁郎”听了,呆着小眼睛寻思一会,忽然对“娜拉”说:“我认输了,铁郎!还有办法把脑换回来。”
  “什么?”
  “到我的朋友麦斯特尔那里去,请他给我们做手术。”
  “是医生吗?”
  “他是个无执照的非法医生,但是肯帮忙。”
  于是“铁郎”带路,“娜拉”和梅蒂儿跟随着,离开医疗室,往麦斯特尔的住所走去。
  一座高楼耸立在大街边,一层层环形阳台,加上绕着楼房的螺旋状楼梯,使得这栋住房极象一颗巨大的螺丝钉。楼前一块牌子上写着“麦斯特尔”四个大字。
  一头白发,满腮胡须,活象一只老猿的麦斯特尔,正在最高一层楼上给人医病,就是说,给机器人换零件。当“铁郎”引着“娜拉”和梅蒂儿走进房间来时,病人便离开了。麦斯特尔听了“铁郎”的叙述,不禁惊讶得睁大了猴子眼睛,说:“嘿!娜拉!你怎么弄到这样一副身体的?啊哈!这是能乘到银河列车的最简单的方法呀!”麦斯特尔的猴子眼转向梅蒂儿,又说,“我要向你学习,我要梅蒂儿的身体。等我换了她的身体后,我俩一起去旅行吧!那才好呀!那才好呀!”说着,这老家伙一按机关,从空中落下一双机械手,“咔嚓”一声,抓住了梅蒂儿的两只臂膀。
  “铁郎”和“娜拉”一齐转过脸来看时,梅蒂儿已经动弹不得了。
  “我们上当了!铁郎。”梅蒂儿双眉直竖,怒目圆睁,厉声叫喊,“我从心底厌恶这个星球了!把人的良心和身体当作玩物,任意掉来换去。这个星球的机器人都灭亡了才好!我不能容许你们玩弄良心!”说到这里,她从大衣的袖筒里抽出两只手来,不知怎的,居然挣脱了身子。两只机械手抓住黑色长大衣,仿佛挂着一张门帘。麦斯特尔“哇”地惊叫一声,慌忙往后退避。
  “铁郎”在旁边尖声惊叫,赶紧拔枪瞄准梅蒂儿。梅蒂儿手快,先给“他”一反掌,打得“铁郎”头冒火星,“哎哟”一声,昏倒在地上、梅蒂儿一把揪住麦斯特尔的衣领,厉声喝道:“快作手术!把铁郎的脑还给铁郎的身体!把娜拉的脑还给娜拉的身体!”
  麦斯特尔露出恐惧的眼神,汗流满面,自知不是梅蒂儿的对手,只得把“娜拉”和“铁郎”放上手术台,戴上换脑机。那“铁郎”不肯换脑,就用钢套箍住“他”的身子。麦斯特尔说:“你带来这些人,真给我添了麻烦。”他偷眼瞧瞧梅蒂儿,见她目光灼灼地监视着,他只得伸手去掀机器上的电钮。
  “不呀!不呀!我想离开这个星球,我要用这有生命的身体到银河铁道上去旅行!”“铁郎”在手术台上,双脚乱踢,拼命叫嚷:“救命啦!我不愿意换!”
  换脑机“嗡嗡”地响起来,好象室内飞起一群蜜蜂。刹那间,声音停止,手术台上的铁郎也安静下来。他换回了自己的大脑,觉得很满意,不禁张开蛤蟆嘴,摸着胸膛,哈哈笑道:“哦!这是我!”他到处摸着自己的身体,快乐地说,“这是我,这身体使人感到多么亲切呀!”
  梅蒂儿在旁边露出苦笑,随即穿上她的黑大衣。
  娜拉换回了自己的大脑,狂叫着:“我要杀死你!”立刻扑过来抓铁郎。
  铁郎奋起抵抗,拉住她的腿,猛力一拖,娜拉跌倒在地。只听见“咕咚!”“嘣咚!”一阵响,“哎哟哟!”娜拉叫喊着,把麦斯特尔也撞倒了。铁郎恨恨地说:“我再给你点厉害!”随即又揍她几拳。
  “快走!”梅蒂儿拉着铁郎,跑出螺丝钉楼房。大街上空荡荡的,路边有一家商店,一对男女站在门前谈话。男的说:“我们来打赌,要是我赢了,就把你的身体给我。”
  “好呀!”女的说,“你赢了就给你。”
  “这地方真是乌七八糟!”铁郎看看那一对男女,气愤地说。
  他们一口气跑到车站,车长一见,高兴地叫道:“我真担心你们赶不上开车时间哩,来得正好!”
  上了列车,铁郎说:“哎呀!这真是个讨厌的星球!他们已经不是人类,也不是机器,我觉得象一群怪物!”
  “是的,铁郎!也许是科学产生的宇宙怪物。”梅蒂儿沉思地说。
  “呜——”宇宙列车离开了双层行星,继续奔向遥远的目的地。
  铁郎将手枕在脑后,靠在座椅上,想一想说:“我还有变成机器身体的必要吗?喂,梅蒂儿?”
  “哎。”梅蒂儿看着他。
  “一个人的一生,最长能活一百年……一百年太少啦!如果是机器身体,可以活几千年,那一生能干多少事情啊!”铁郎发起愁来,说,“但是,究竟哪种身体好呢?我真拿不定主意了。”
  “铁郎,旅行的路程还很长,慢慢地考虑吧。”梅蒂儿说,“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直到你变成机器身体的那一天……”
  铁郎望着窗外闪光的星星,心里寻思着,自己死后到底能留下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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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仙后星座——天空北的一个星座,和大熊星座隔着北极星,遥遥相对。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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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泥人权兵卫
  广阔无垠的黑暗空间,飞旋着无数发亮的小云朵。铁郎在车窗内看见了,惊讶地叫道:“啊!这一带充满了小小的星云。瞧,旧的飞过,新的又来,好象浮起的茶叶一样,多么稀奇呀!”
  梅蒂儿举手向上一指,说:“喂,看那里,铁郎!”
  车厢顶上旋转着一朵星云,梅蒂儿伸出双手,它就飘然落下。“可能是列车上服务的小姐,把门窗开了缝儿,它就钻进来了。”梅蒂儿说。
  “这是星云,是微型的星云!”铁郎惊讶地说,小眼睛几乎跳到额头上了。
  那一朵星云,象纸风车似的旋转不停,落到梅蒂儿面前。她用双手捧住,好象接住一捧雪。她笑着说:“是的,这是真的星云。在这里面,有着跟银河系相同的星球;在这里面,也有生命的诞生和死亡,也有高兴和悲哀。若从外面看来,这一切只不过是在一瞬之间。铁郎,假如有人把我们生活的星云也这样放在手上,从星云外看人类,也许我们是生存在最细微的粒子里。”
  “是呀,这星云里的居民,我想到他们在哭,在笑,在思考,就觉得奇怪。梅蒂儿,如果我一吹气,这整个世界就会毁掉了。”铁郎注视着梅蒂儿手中的小星云,紧紧地闭着蛤蟆嘴,连大气也不敢出。
  梅蒂儿打开车窗,好象放走一只小鸟一样,将小星云送出窗外,说:“平安地回到宇宙中去吧。再见,祝星云中人人幸福……”
  铁郎将脑袋伸出窗外,目送着小星云飞旋着飘到遥远的空间去。
  车长走来报告:“下一站是骰子河滩,停车三十分。”
  “什么骰子河滩?”铁郎问道
  “一个奇异的星球,满布着石头,”梅蒂儿说,“那里生活的人也很奇怪。”
  小星云在骰子河滩的上空飞旋。果然,这个星球的大地尽是岩石,在那荒凉的石滩上,有一些小块旱田,恰象骰子上刻的一行行点子。“呜呜——”银河列车吼叫着,开始降落。铁郎问道:“下面的石头棋盘格子是什么?”
  “是田地,”梅蒂儿说。
  “是田地吗?看那地方只有石块,能种植什么?”
  “能种什么,降落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座城堡式的石头车站、耸立在荒原上。铁郎和梅蒂儿下车去观光。只见一望无际的石头地面,空中飘浮着微型星云,没有绿色树木,更别说花草了。铁郎往前走去,发现一片石头田,耕作得非常精细,阡陌纵横,井然成序。他不免问道:“人住在哪里呢?人呢?”
  “人在这里,在这里!”一个宏大的声音在背后回答。
  铁郎扭头一瞧,不禁吓了一跳,一块大石上坐着一个人,魁伟的身体没穿衣服,从头到脚穿上一层泥甲,真是形容古怪,相貌惊人。
  “咦?你在这里干什么?”铁郎问道。
  “干什么,我在这里耕田嘛!”泥人说着,拿起一把古老的锄头,开始挖掘石头地。
  “耕田?这样坏的土地能种什么?”铁郎不以为然地说。
  “这样坏的土地么?我可不这样看哩。无论如何,我要把这里全部耕完,种植稻子啦,麦子啦,萝卜啦,芋头啦。”泥人一面劳动一面说,“我干活的时候,身体沾满了泥,你一定会感到奇怪,为什么我变成了泥土皮肤。”泥人用粗大的泥手撒布种籽,又说,“总之,我在耕地,我在播种……”
  “为什么从空中看,觉得好象是光石头呢?水就靠下雨吧?肥料呢?”铁郎看着丢在土里的种籽问道。
  “有一些肥料。”泥人说
  “有一些?在哪里?”
  “那东西是不能给你看的”泥人扛起锄头走开去,叮嘱道,“再见,不要践踏播了种籽的地方。我的名字叫权兵卫,你呢?”
  “星野铁郎。”
  在这石块满布的荒野上,连一个住宿的旅馆也没有,铁郎和梅蒂儿只得回列车去。他俩坐在餐车里吃饭,铁郎叫来一碗面条,一面吃一面说,“我以为这里没法耕种哩。看了这骰子河滩,连汤面都没有滋味了。”
  “是呀,看着真不愉快。”梅蒂儿说。
  铁郎关上百叶窗,不愿再看那荒凉的石头平原,他连声说:“这下好了,眼不见心不烦。”
  忽见车长走过车厢。他那黑脸上平素闪着白光的眼睛,竞然不见了。铁郎愕然问道:“车长先生怎么啦?没有眼睛,是闭着了吗?”
  “是的,铁郎君。”车长回答,“我因为不喜欢看这个星球的景色,所以闭着眼睛。如果看得久了,会苦恼一辈子。”
  车长走开后,铁郎摇摇头说:“也许不至于那样吧。”
  梅蒂儿说:“车长先生已经到这里来过许多次了。”
  这时候,一只大鸟掠过列车上空,“啪啪”地拍着翅膀,“呱呱”地大叫。声音传进车厢,铁郎愕然问道:“刚才是什么怪声音?”
  “好象是鸟叫。”梅蒂儿说。
  铁郎便用手指扳开百叶窗的缝儿,凑近一只小眼睛往外瞧,不由吓了一跳。他大声叫道:“啊呀!一只怪鸟在吃权兵卫撒的种籽!”
  一只巨大的怪鸟,在石滩地里啄食土窝中的种籽。它的头颈和身躯象鹅,脚爪和尾巴却象鸡。它“呜呜喔喔”地哼着,“哗哗剥剥”地啄着,吃得很高兴。
  “权兵卫辛辛苦苦播的种籽被糟踏了!”铁郎向梅蒂儿说,拿起枪赶紧往外跑。
  他跳下车门,扬手吆喝:“哧!哧——”
  “呷嘎哗吧?”怪鸟转过头来朝铁郎叫,似乎说,“你要干什么?”天啦!铁郎站在它的面前,还不及它的脚爪大;它好比是一个大西瓜,铁郎就象一粒蚕豆。它只消伸过黄色的扁嘴来,就能连头带脚地把铁郎叼在嘴里,象啄食一粒种子似的吞下肚去。
  可是铁郎并不畏缩,继续挥手跺脚地赶鸟:“哧!哧!哧!哧——”
  那怪鸟看着这么丁点大一个动物,居然举手划脚,耀武扬威,不免动怒了。于是朝着铁郎连声大叫:“呷剥剥剥!呷剥剥剥!呷剥剥剥!”似乎骂道:“我没吃你的!谁叫你来管闲事?你想找死吗?”随即,它伸长颈子,仿佛大象伸出长鼻子一般,张开钳子般的嘴来啄铁郎。铁郎慌忙卧倒,连打七八个滚,躲开怪鸟的嘴壳,举枪便打:“哧嘣!哧嘣!”火光闪耀,怪鸟的身上添了两个窟窿,却不倒地,大叫着:“呷剥剥!呷剥剥!”慌忙拔腿逃跑。铁郎奋勇赶上,又射了一枪,打得怪鸟羽毛飘零。铁郎嚷道“这种怪鸟是权兵卫的敌人!”
  怪鸟身中三枪,居然还能展翅飞逃,不过飞得低而又慢。铁郎甩开两腿,跑得飞腾起来,连声大喊:“打死这个坏蛋!”
  不料前面就是断岩,赶到岩边,怪鸟飞了,铁郎收不住脚,一步跳下悬岩去。“啊呀!”他叫道,“这是怪鸟作怪,引我下岩。”
  幸而岩下是个笔陡的沙坡。他一屁股坐在沙子里,好象坐滑梯一般,身不由己,随着流沙一直滑到岩脚。还好,身上并无伤损。
  他爬起身来,四下一望,不禁又吓一跳。眼前满地躺着泥人,有大有小,有长有短,排成整齐的队列,都一动不动,已经死去了。附近有个圆形大池,一个身躯高大的泥人,正在用棍子搅着池内的东西。铁郎喊道:“咦!权兵卫先生!”
  “哦!铁郎君!”泥人回头一瞧,觉得出乎意外。
  铁郎走近去一看,池内的黑水泡着泥人的尸休,不由大惊失色,说:“你,你在干什么?”
  “溶解死了的伙伴。”权兵卫安详地说,“我在制造液体肥料。这是培育农作物的上好肥料。”
  他用棍子在池子里翻弄着泥人的尸体。铁郎骇然大叫:“将人沤成肥料!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
  权兵卫觉得奇怪,扭过头来问道:“怎么啦?把伙伴制成肥料,为什么不行?”他举手指着成排地躺在石滩上的死泥人,又说,“这些伙伴,立下同样的志愿,要把这个荒凉的石头星球,改变成绿色作物丰茂的田园。大家为了实现这个理想而努力工作,献出了生命。你看看大家的脸吧。”
  “什么?”铁郎定睛观看满地的死泥人,发现个个面带微笑。他感到十分诧异,说,“他们都在满意地笑着呢。”
  “是的,”权兵卫说。“大家怀着绿化大地的志向,来到这个星球,努力干活,前赴后继,带着满意的微笑死去。现在,我把伙伴们的尸体沤成肥料。我在耕耘、播种、施肥……我一定要培育出繁荣茂盛的庄稼,实现伙伴们的心愿。”
  权兵卫用木桶盛了肥料,挑上肩头,向广阔的田地走去。铁郎呆如木鸡。躺在地上的泥人闭着眼睛,都向他微笑。那笑容似乎在说:“我们为绿化大地而献身,我们很满意。”
  广阔的石头田地里,权兵卫在施肥,他举起木瓢,向着走过地边的铁郎喊道:“你等着,我一定会种出茂盛的庄稼来!”
  宇宙列车又启程离开骰子河滩。铁郎坐在车厢里说:“梅蒂儿,我们再回到这里来时,就会变成一颗绿色的星球了吧?”
  “是的,”梅蒂儿一本正经地说,“请别嘲笑拼命干活的人,千万不要嘲笑他们作事荒唐。开垦骰子河滩,难道不是最正大的事业吗?”
  “是的,权兵卫他们相信自已的未来,一直坚持奋斗。”铁郎想起泥人的微笑,不觉肃然起敬。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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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花子探亲
  “呜呜——”样式不同的两列客车,象长龙一般交错而过,在空中留下震耳的汽笛声。“铁郎,你看,那是到勒普涕尔星去的短途列车。”梅蒂儿指着窗外说。
  “乘那种车到小星球去走走,想必是很有趣的吧。”铁郎笑道。
  对面开过的列车,车厢里的乘客挤得满满的,好象塞满了的火柴盒。梅蒂儿说:“那些都是上下班的职员。在那条支线上,乘车的人经常超过满员。”
  “看那拥挤的劲头,跟地球上的电车一样!”铁郎说。
  车长走进车厢来报告:“下一站是脱勒达,停车时间是三天又二十二点十五分。到了脱勒达,可以改乘勒普涕尔线,阿玛桌良线、重力顶点线、野花线和娥诺拉线。”
  车长念的这一串站名,都是行星脱勒达四周的小星球。梅蒂儿说:“在这个行星上,很多旅客混杂着,乱糟糟的,非常热闹。行星脱勒达是旅客们会面,交谈的场所,是友情或爱情萌芽的地方。总之,脱勒达可以解除旅客心中的愁烦,给他们一点安慰……”
  行星脱勒达出现在前方,越来越近了。这里是银河铁道的空间分路站,有许多支线通往各个小星球。999号列车飞临脱勒达的上空,铁郎把脸凑近玻璃车窗眺望,可以看见各种形式的房子,好象堆砌的积木玩具。一簇簇,一团团,布满了地面。铁郎心想:“人烟那样稠密,一定是个很热闹的地方。”
  列车降落后,铁郎和梅蒂儿下车出站,瞧见到处人群拥挤,乱哄哄的,十分嘈杂。他俩进入一家饭店,叫了两份汤面和米饭,坐在靠窗的一张桌上吃起来。服务员是个秃头,他对梅蒂儿说:“喂,小姐,愿意到我们店里来工作吗?薪水很高咧。”
  梅蒂儿摇摇头,对铁郎笑道:“这星球上到处都可以找到工作。”
  汤面直冒热气,铁郎吃着,觉得味道非常好,不觉眉开眼笑,说:“这个星球有汤面吃,就很不错。”
  忽然听见“笃笃笃”的响声,谁在敲窗子?铁郎扭头一看,就怔住了。玻璃窗外,站着一群穷人,男女老幼都有,一双双饥饿的眼睛,仿佛都落到铁郎的碗里了;一张张嘴,都在舔嘴咂舌吞口水。铁郎见此情景,含着一嘴面条,吞不下去,脸上发红,心里纳闷。
  梅蒂儿看见饥饿的人群,垂下眼帘黯然地说:“有许多人因为缺乏旅费,在旅行中什么也吃不到啊!”
  窗外,人们敲着玻璃叫饿。铁郎嘴上含着面条,脸上汗水直流。他闭上眼睛,不忍看那些饥饿的面孔。他想起了在地球上同妈妈一起过的啼饥号寒的日子,寻思道:“要是梅蒂儿不送我车票,要是铁道公司不给我们零钱,我也同样一文不名,跟他们同样挨饿。”他放下碗筷说,“吃不下了,连汤面都没有滋味!”
  一幢黑色的摩天大楼高耸入云霄,楼房正面大书着:“旅馆。脱勒达78”
  铁郎和梅蒂儿就下榻在78号旅馆。顶楼上一个房间,设备极其豪华。铁郎的赤脚踏着柔软而又暖和的地毯,踱到落地玻璃窗前,拉开金丝绒窗帘,眺望远景。只见薄薄的云雾底下,一些平房好象鸡棚一样小。他说:“那一排排的房子是哪里呀?”
  “那是非常有趣的地方,”梅蒂儿笑道,“铁郎,汤面只吃了一半,你的肚子不饿吗?要不要叫人送点吃的到房间来?”
  “不要,出外去吃好些。”铁郎想出去游览那非常有趣的地方。
  他不肯去洗澡,被梅蒂儿推进浴室,关在里面。他用香皂搽抹身子,躺在澡盆里,口中念念有词,表示不耐烦:“在澡盆里泡着,不见得就是多么重要的大事吧?真不明自,这样有趣的地方,却不去游览。”
  深夜,天空月朗星稀,行星脱勒达也象月亮一样美丽。铁郎趁着梅蒂儿睡着了,连忙穿上斗篷,戴上凉帽,溜出旅馆去。
  时钟打过三点,梅蒂儿醒来,没有听见铁郎的鼾声。她坐起身来呼唤:“铁郎!”对面一张空床上,摆着一张纸条,她拿起来看,纸条是铁郎写的——“我的肚子饿了,到外面吃饭去了。今天二点半。”
  宇宙枪还靠在雕花圈椅旁,铁郎没有带去。梅蒂儿寻思道:“这个人,出去为啥不打招呼?”
  “呜呜——!”一列电气列车冲霄而起,汽笛声震荡在夜空。梅蒂儿连忙跑到落地玻璃窗前眺望。她认得那装着蟹脚一般天线的车头,是三点十五分开往野花站去的短途客车。
  她迅速穿好衣服,奔出旅馆,赶到车站询问处去打听。询问处的机器回答道:“旅客,开往野花站去的列车半点钟一班,如果往返一趟,得足足四点钟。”梅蒂儿知道铁郎想去游览小星球,可能乘坐野花线的客车走了。
  “呜——!”野花线的客车在空中飞驰着。
  这种电气列车,恰似地球上供人乘坐上下班的电车。乘客们背靠车窗坐在两边,中间过道上的人便站着。不过野花线的乘客不多,所以不挤,人人都有座位。那铁郎垂头闭眼在打盹,汽笛声把他惊醒了,他转动纽扣眼,愕然四顾,就惊叫起来:“咦!奇怪,我怎么坐在这种客车里?”
  “醒啦?铁郎!”旁边有个身穿灰色披风的金发女人说,“你跟我一道回野花之星去。”
  “什么?”铁郎生起满心狐疑,跳起身来,站在过道当中,十分惊诧地嚷道,“我是乘银河铁道999号列车,怎么上这种车来了?迷迷糊糊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车厢两边并排坐着的乘客,有男有女,有胖有瘦,一律在闭目垂头打磕睡。
  “你大声叫喊,会打扰别人的。”金发女人说,“安静点,一会儿就到野花站了。”
  打搅满车客人,铁郎觉得难为情。只得重新坐下,撅起蛤蟆嘴,回忆自己是怎么糊里糊涂上错了车的。
  不多时,列车飞临野花之星的上空,铁郎向窗外一望,天色已经大亮,地面呈现出无边无际的野花之海。他登时精神大振,睁着小眼睛,只管眺望这新奇的地方。列车着陆后,他走出野花车站,呀!奇花异卉,遍地开放,香气扑鼻,使他心醉神迷,眼花缭乱。他不禁叫道:“多么美丽的星球呀!”
  那个金发女人走在铁郎前面,说:“在这里,花朵并不稀奇。”
  铁郎听见她说话,才猛然想起昨夜在饭店吃面时,遇见这个女人,自己是怎样被她带上电车的,却记不清了。他质问道:“你为什么带我到这样的地方来?”
  “因为我的父母想见你,铁郎。”
  “父、父、父母?”铁郎好象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的。我叫花子。因为我长期在外面工作,我的父母上了年纪……这次回家,若不把结婚对象带回去,就不能使父母放心。”接着,金发女人转过身来问道,“你懂了吗?铁郎君?”
  直到这时,铁郎才注意看她的面孔,天啦!多么丑陋!她的年纪也不轻了,满头金发披在肩头,灰色披风裹住高高的身子,一张脸好象压扁了的鸡蛋壳。铁郎惊愕地瞪着她,张大了嘴说不出话。
  花子在前引路,铁郎无奈,只得跟着她走。天上飞过几只乌鸦,“呱呱”地直叫,地上跳着蚱蜢,在花草间出没。他俩沿着鲜花夹道的大路,走呵,走呵,走到一条小河边。小河两岸,盛开着五色斑斓的草本野花,甚至河水中也飘浮着花朵,白的粉白,红的水红。它们竞相争艳,吐露着芬芳,使铁郎流连难舍,磨磨蹭蹭地走了好大一阵,才走到一座小桥边。桥的那头,有一栋破旧的平房,被树木和花蔓遮掩着。花子举手指着平房说:“铁郎,那就是我的家!”
  “嗬!”铁郎觉得那小屋跟地球上的农家一样。
  “花子回来啦!”一个瘦小的老婆婆,站在门前高兴地叫喊。
  “妈妈!”金发女人奔过去抱住老婆婆,立刻滴下泪来,连声说:“妈妈,妈妈,爸爸呢?”
  “你爸爸在里面睡着,他近来更衰弱了。”老婆婆说。
  花子奔进里间房子,泪眼含笑,喊道:“爸爸!”
  “哦!花子回来了吗?”一个瘦小的老头儿躺在地铺上说。
  花子扑过去抱住老头儿,“呜呜”地哭着说:“爸爸请原谅,请原谅,我很久没有回来看你们。心里一直想着:回家吧,回家吧,总是没有空。啊!对不起呀!”
  “好了,好了,”老头儿拍着花子的背说,“只要你身体健康,好好劳动,就行啦!”
  立在门外的铁郎,十分拘束,不想进屋。那老婆婆一再说:“喂,喂,请,请,请进。”铁郎才脱鞋进门。内室的地板上铺着草席,席子已有破口,老头儿盖的被子也打了补丁。铁郎一进去,老头儿便跪坐起来,伸过萝卜一样的秃头,目不转睛地打量他,看得铁郎坐立不安。“哈,花子,那位是不是……”老头问道。
  “我已经和这个人结婚了!”花子指着铁郎说。
  铁郎大吃一惊,顿时臊得面皮通红,汗珠直冒,瞠目张嘴,象个受惊的蛤蟆。
  “哦!好!好!”老头儿点着萝卜似的光头说,“你找到一位好人。”
  “你干活辛苦罗!”老婆婆抚摸着花子的背说。
  父母和女儿亲密地谈着话。铁郎却盘膝坐在草席上,一个字也插不进去。过了一阵,老婆婆起身去,用托盘端来一碗米饭,饭的面上搁着一条鱼,鱼上插着一双筷子。她把饭碗摆在铁郎面前的小桌上,连声说:“嘿,嘿,请,请,请吃饭。”
  然后,父母和女儿又坐在一堆儿诉说别情。老头儿十分高兴,说:“好了,好了,愿你长寿,花子。”老婆婆说:“这下结了婚,真的好了。”铁郎窘得连耳朵根都发烧,张着大嘴,不好意思吃饭。
  忽然老婆婆又去拿来一张相片,递给铁郎说:“这是去干活以前的花子,瞧!多么可爱的孩子呀!”
  相片上是个年轻貌美的少女。铁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坐在窗前喝茶的花子,面容苍老、丑陋,怎么会跟相片上的美女是一个人?不过,她俩的金黄头发却是相同的。
  “太辛苦啦,孩子,”老头儿摸着花子的脸说。
  “可是,这下好啦!她找到了一位好丈夫。”老婆婆说,眼睛都笑合了缝。
  铁郎拿着美女相片,瞠目结舌……
  天黑了,夜空布满了星星,待到月亮起来时,大地就象白昼一般明亮。一只蟋蟀跳到木栅栏上,“唧唧唧唧”地叫着,声音传到屋子里,铁郎睁着眼躺在外室的地铺上,怎么也睡不着。他翻身起来,四肢落地,轻轻地爬到门边,隔着补疤破门板,侧耳倾听一会,内室里没有响动,似乎都睡着了。他想:“傻瓜粪蛋!她把我弄来当假女婿!多么丢人,逃了吧!”于是蹑着脚走过去打开百叶窗,慌忙穿上斗篷,戴上凉帽,探头望望窗外,只有蟋蟀叫,不见有人。他翻出窗子,溜下地去,不由一怔:嗬!那伏在门前的不是花子么?月光照着她的金黄头发和灰色披风,她耸着肩头,跪在门前“呜呜呜”地哭泣,哭得好不伤心。
  铁郎愣了一会,便蹑手蹑脚地绕过门前的花圃,走上小路。
  “铁郎,不要走,”花子并不转过身来,却已发觉了逃跑者。她恳求道:“你在这里只住一夜,只是今天晚上,明天就回脱勒达去……999号列车的停车时间,不是有三天多吗?回去的电车费由我付。”
  花子背向着铁郎,说了这几句话,又伤心地啼哭。铁郎的心头一软,只得转身回屋,重新躺在地铺上。他把斗篷脱下来,盖在补丁被子上,把凉帽盖在斗篷上。他把双手枕在脑后,心想:“花子在哭她消逝了的青春。为了谋生,辛苦干活,不能结婚。因为结过婚的人找工作很难啦。”想来想去,铁郎决定留宿一夜,帮助花子安慰她的父母。
  次日,太阳升空,铁郎告辞两位老人。他们送他出门,老婆婆鞠躬到地,说:“实在,实在想请你再住几天,可是……你有工作啦!我女儿马上也要回去。”
  “那么,我住两三天就回去,”花子对铁郎说。“喂,这是回去的车票。”她把车票递给铁郎,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流着泪说,“谢谢你,铁郎!”哭了一夜,她的眼泡肿得象核桃。
  她送铁郎走了一程。分手后,铁郎沿着鲜花夹道的大路,走了好远,还见她那孤伶伶的身影,立在烂漫的野花中间。
  “铁郎!”梅蒂儿站在野花车站的大门口喊叫。
  “梅蒂儿!”铁郎又惊又喜,急忙穿过花丛,跑到她跟前。
  “花子的家里怎样?”梅蒂儿微笑着问。
  “饭挺好吃!”铁郎眉开眼笑。他光想到吃。
  “我是昨夜到达这里的。”梅蒂儿没有说她昨夜就来了解过了。
  “你为啥不来叫我呢?我在那里难堪得很!”铁郎问道。
  二人进入电气列车,坐在玻璃窗前,梅蒂儿微笑着说:“因为花子和她的父母还高兴,所以我没有来打扰。”
  “怎么花子选定我跟她去呢?”
  “你是洗过澡就出去的吧?”
  “洗澡跟这事有啥关系?”
  “行星脱勒达是个旅客混杂的地方。你洗过澡,身上带着香皂气味,人家就认为你是个有钱的旅客。花子选你去给父母看,是为了安慰年老的双亲。她不是坏人,不象给人添麻烦的角色。她为了谋生,只顾拼命干活,上了年纪,连丈夫也找不到了。”
  “原来是这样,”铁郎恍然省悟道,“昨夜我在馆子里吃面,碰见花子,她是怎样把我带上电车的,我也弄不清楚。好象当时我在打瞌睡。”稍停片刻,铁郎又说,“花子和我握手,我感到她的手相当粗糙,跟我母亲的手相象。”
  “铁郎,”梅蒂儿严肃地说,“你要好好地尊敬她的父母,花子将会永远感谢你。”
  铁郎嘿嘿地笑道:“当时把我吓得目瞪口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短途列车起飞了。“呜——”汽笛声响彻天空,花子站在繁花似锦的地上,目送着列车飞去,默默地为铁郎祝福。
  铁郎从车窗望着花子的家说:“满地鲜花的星球,生活又是那么和平,那所房子却破烂不堪。”
  梅蒂儿垂下眼帘,忧郁地说:“花儿盛开,鸟儿歌唱的地方,并不一定都是天堂。”
  铁郎回到脱勒达78号旅馆,脑海中还留着花子孤单的身影,并且感到她握手的温暖。他将终身难忘同她回家探亲的情景。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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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雪都历险
  宇宙列车的前方,出现了一个粉团似的星球。围绕着星球,有一圈一圈粉白的带子,好象水面的浪圈,一个个漾开。梅蒂儿告诉铁郎,那粉白的带子是雪,围绕着星球盘旋而降。这一带空间的水蒸气很多,雪就是水蒸气凝结而成的。
  车长走进车厢来报告:“下一站是雪都,停车时间三小时十分,大约是这个星球的三天。”
  “这个星球的一天相当短啦!”铁郎惊讶地说。
  “因为它的自转快嘛。”梅蒂儿说。
  玻璃车窗外,纷纷扬扬地下着大雪,铁郎看着,心情愁烦,哭丧着脸,低头自语道:“我讨厌下雪的地方!”
  “想起了你的妈妈吧?”梅蒂儿问道。
  “是的。”铁郎回忆起妈妈雪夜遇害的情景,眼泪汪汪地说,“下雪的地方,夜晚冷得受不了。”
  “呜呜——”列车飞临粉团星球的上空,开始降落。地面上堆积的雪,简直有山高海深。车头一着地,犹如冲波排水的轮船,卷起了高高的“雪浪”。“哧哧哧哧!”列车钻进了雪筑成的隧道,铁郎的眼前是白茫茫一片混沌,不由惊叫道:“多么可怕的雪洞呀!”
  “呜——!”列车吼着,在雪的隧道中飞驰。铁郎哆嗦着说:“列车停住了,我是绝对不下车去的。”
  “嘶——”列车长长地吁一口气,停在银白色的隧道中。铁郎看见梅蒂儿准备下车,连忙喊道:“哎呀!梅蒂儿,外面是雪墙!不能出去!”
  “不要紧,”车长说,“雪修筑的隧道,是很坚固的。”
  铁郎犹豫一会儿,只得跟随梅蒂儿走出车门。
  车站和街房原来是修筑在雪层底下的,一片银白,却不见刮风下雪。铁郎惊讶地说:“简直是地下冰城!怎么这个星球的居民不住在地面上?”
  “因为在地面上修建的房子,不久就会被雪埋没了。地面上永远是个大雪飘飘的世界……一直要下到这个星球终结的时候。”梅蒂儿说。
  “唉,我已经受不了啦!”铁郎滴着清鼻涕,哆哆嗦嗦地说。
  路旁有一家面馆,铁郎赶紧进去吃汤面,想暖和一下身体。不料这里卖的是雪面条,吃下一碗,连肚子都凉透了。
  他跟着梅蒂儿继续逛街,一路上叫苦连天。忽然踏着一个被雪遮盖的地洞,“啊呀”一声,就陷落下去了。
  “铁郎!”梅蒂儿回过头来,只见街道上露出一个陷坑,却不见铁郎的影子。
  不想这个陷坑深得很,铁郎拎着旅行皮箱坠落了好久,才跌在松软如棉的雪地上。他惊讶地说:“落下来也是跌在雪里,我好象没有死。”抬头一望,空中架着一排排长大的原木,穿头接榫的,宛如房顶架着的大梁和檩子。铁郎坐起身来,又吓一跳,只见黑暗处现出许多眼睛,闪着可怕的光,好象是狼群。铁郎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被一伙人扑上来按倒在地。有如饿狼抢食一般,几十只手抓开他的斗篷,在他身上搜查,打开他的皮箱抢东西。他们你争我夺,把汗衣、短裤,皮夹、牙刷、牙膏、毛巾、肥皂……一抢而空,还算是手下留情,没有剥光他身上的衣服。他回过神来,起身一看,四周白茫茫的,一个人影也不见。
  “倒霉啦!这个地方不得了!”他大声叫喊,忽然裤子一松,滑落下地,露出他的短腿和瘦屁股。他又嚷道,“糟糕!连挂裤子的皮带也被抢去了!”
  “喂!”忽然背后有人呼唤。
  铁郎吓得一抖,掉头看去,从雪地下冒出来一个矮小的黑影,原来是个女孩。铁郎躁得脸皮绯红,慌忙提起裤子,遮住他那难看的光屁股。
  那女孩坐在雪地上,大声说:“没有看见你的屁股,你的屁股我没有看见。”
  “没关系!没关系!就是看见了也没有办法。”铁郎连耳朵根也烧红了。两手提着裤子不敢放松,哭丧着脸说,“没有办法呀!没有办法呀!”
  女孩伸出手来说:“给我一点东西吃,我的肚皮饿瘪了!”
  “嗯,我什么也没有了。”铁郎伸手掏摸裤袋,忽然举起手来,姆指和食指捏着一粒枣子大的东西说,“这是什么?是饼干渣儿……”
  “给我!给我!”女孩赶忙伸出双手来接。
  她津津有味地吃了饼干渣儿。铁郎愕然地思忖:“这个星球很贫穷吗?人民这样饥俄,是政府腐败、管理不善闹得食品缺乏吧?”他把裤子扣紧,不让它脱落,然后寻找出路。头顶上,垂吊着钟乳石一般的冰雪凝结物,雪层上面是街道,怎么攀登上去呢?简直比登天还难呀!
  那女孩忽然说:“到我家去吧,我引路。”
  “你的家?好吧!就请你带路!”铁郎说。“我叫星野铁郎,你叫什么名字?”
  “叫尤姬,”女孩说,“跟我来,往这边走。”
  铁郎跟着走,暗自想道:“一个小女孩,大概不致于叫我上当吧?”
  他俩走过一条空寂无人的街道,路旁的房屋都坍塌了,凝固的冰雪压在破屋上,还依稀可见商店招牌的字迹。铁郎说:“这地方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地下还有地下?”
  “这是被雪埋没的街,已经荒废了。”尤姬说,“底下还有稍微早些的老街,老街底下,还有更早被埋没的街道。”
  每一层街道的房屋,都盖着厚厚的白雪,仿佛夹心饼干那样,一层一层地重叠着。铁郎跟着尤姬走在第二层,犹如登上螺旋状的楼房,一层一层地往上爬。他们脚踏雪地,一步一个脚印,走着走着,前面现出亮光,原来已经来到星球的表面了。风雪迎面扑来,铁郎惊叫道:“喂!你走错了!这里是星球的表面,好冷啦!冻死我了!”
  “什么冷呀,冻呀,都是心理作用!”尤姬在前面说。“在雪都居住,这里便是温暖快乐的家了。”
  雪花落在两个孩子的身上粘结起来,越积越厚,不多时,他俩好象穿上了臃肿的棉袍,变成了雪人。铁郎抖颤着说:“不是开玩笑呀……完全成了雪……雪做的不倒翁!怎么办?哎哟,我快要死……死啦!”
  “镇静点,镇静点。”尤姬冒着风雪,继续在前面引路。前面不远,有一栋矮小的屋子,被厚厚的积雪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破烂的门窗。尤姬说:“那就是我的家。铁郎先生,马上就到了。”
  然而铁郎已经支持不住,倒在地上,闭了眼睛说:“连……连鼻子都冻结了,不能呼吸,我不行了……”
  尤姬跑到小屋门前叫喊:“妈妈开门,我回来了!”……
  待到铁郎苏醒过来时,发觉自己躺在室内的榻榻米上,盖着厚实的印花被子。房间的四壁破裂,窗户也有破洞,靠墙安着柜子,也都是破破烂烂的。一个身穿黑衣的高个子妇人,端来一个玻璃杯,说:“请喝水。”
  “你是谁?”铁郎坐起身来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的家,我是波金尤姬的妈妈。”那妇人用一双阴沉的眼睛盯着铁郎说,“请喝水吧。”
  “好,”铁郎端起玻璃杯,蛤蟆嘴刚一触到杯子,就惊叫道,“哎呀!这是冰水!”
  黑衣妇人又说:“你身上弄脏了,我觉得要洗干净才好。尤姬在洗澡,马上就洗完了,你也去洗吧。”
  “洗澡?”铁郎说,“我不爱洗澡。要是能使身体暖和,我就去洗。”
  他跟着她往浴室走。那妇人回过头来说:“你对雪还没有习惯啦,旅客。我们住在雪都的居民,都不觉得冷。”
  尤姬走出浴室来,一边扣衣服一边说:“请吧,去好好地洗干净。”
  铁郎咧开大嘴,向她露齿微笑,表示感谢。进入浴室,他脱掉衣裤,跳入澡盆。“卜嗵!”水花乱溅,铁郎的牙齿打战,拼命惊叫:“这……这是冰水呀!这澡盆的水!”
  那水象尖刀一般扎骨头,铁郎急忙爬出澡盆,穿上衣裤,跑回地铺,用被子蒙头裹住身体,蜷成一团,象个肉馅包子。他浑身打抖,口里叫道:“快死啦!快死啦!啊呜呜鸣……”
  “为什么水是冷的呀?”尤姬睁圆了惊奇的大眼睛,看着铁郎说。她跑到隔壁房间去问妈妈:“铁郎是个奇怪的人,为啥他总是说冷?什么叫‘冷’呀?”原来她自幼习惯了冰雪,竟没有冷热的概念。
  “好啦。快去睡吧,剩下的事由妈妈来办。”妇人说。
  “好的。”尤姬一边走开,一边说,“妈妈,要做成好吃的东西呀!”
  “会做成的,妈妈是个能手哩!”
  母女二人的谈话,传进铁郎的耳朵,他觉得奇怪,心想:“要做什么好吃的东西呢?莫不是做洋点心吧?……唉,我不该下车来,果真寒冷的地方是最可怕的。我无论如何也要回列车去!要回列车去!”
  天黑了。漫天雪花,撕棉扯絮一般飘着,白雪盖着的小木屋里,发出刺耳的声音:“啪呜呜!啪呜呜!”
  这声音惊醒了睡觉的尤姬,赶忙跑进厨房去问道:“妈妈,怎么搞出很大的声音?”
  “这烤炉有毛病,发出噪音。”妇人关了开关,机器停住,响声也停息了。
  “那么,”尤姬说,“大约要二、三十分钟,铁郎就可能烤好吧?”
  “别急,不烤熟是不行的。”妇人说。
  “妈妈,我喜欢整个儿烤熟的,我讨厌出血。”
  “那个孩子很丑,不能好好地烤,尤姬。”
  母女二人的谈话声,又传到隔壁铁郎的耳朵里,引起他满心狐疑。他想:“这是说要烤我吃么?糊涂虫,哪有吃人的!”接着,又听见尤姬说:“妈妈,骨头拣来,卖给骨骼店的先生吗?”妇人答道:“因为他是短脚杆,很贱,卖不到钱。”
  铁郎大惊道:“什么?真个要吃我?不是开玩笑吧?喔,又上了她的当了!”铁郎顶着棉被,慌忙去打开窗子,翻窗逃走。尤姬的妈妈听见响声赶过来,举枪射击,铁郎惊叫一声跌倒在地。幸而被子紧紧地裹着,身上并没有受伤。
  “旅客,你是逃不脱的了。”妇人抓住他说。
  “铁郎,对不起,弄到手的食物,我们只能这样办。”尤姬说。
  母女二人剥开棉被,好象剥开龟壳似的,揪出铁郎来。妈妈抬手,女儿抬脚,将他送进机器烤炉。
  黑衣妇人满面冰霜,对铁郎说:“旅客,现在满足你的心愿,这里面就热,你大概很高兴吧?”说罢,她“叭咔”一声关上了炉门。
  “我现在躺在烤炉里了。”铁郎喃喃自语,仲手摸着炉膛四周:铁板是冰凉的,眼前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虽然明知自己会象面包一祥,被人活活地烤熟了吃,他却并不感到恐怖。
  那妇人打开开关,接上电源,烤炉便尖声叫起来“啪呜呜!啪呜呜!”铁郎躺在炉膛里,感到有点儿暖热了。过一会儿,炉膛内变得象春天一般温暖,他不禁笑出声来说:“哈哈哈!这就恰到好处呀!我好容易才缓过气来了。”温度继续上升,又过一会儿,他的脸上汗水淋淋,忍不住大声说:“喂,现在的热度过分了,降一点。”他脱下汗水湿透的衬衣,光着身子在炉膛里翻滚,汗水还象榨甘蔗汁一样流。温度迅速上升,他情急心慌,打着炉门喊道:“喂!热得很!烤死了!让我出去!”
  “啪呜呜!啪呜呜!”烤炉尖叫着。尤姬想吃烤肉,催促道:“妈妈,热度再升高些,烤出来就好吃。”
  “好,”妇人把烤炉的电钮旋一下,增高了温度。她忽然闻到女儿嘴里发出一种气味,便说,“尤姬,你吃过什么?”
  “什么?哦!是饼干渣儿。我向铁郎要讲干渣儿来吃过……”
  “你吃了他的饼干渣儿?哦!这样重要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我忘了。”尤姬说。
  烤炉继续尖声叫。铁郎浑身大汗,在炉膛里拼命喊叫:“烤死我了!哇呀!放我出去!”他捶打着炉门,喘息道,“我已经不行了!烤焦了!”
  “咔!”那妇人忽然关了烤炉的开关。
  这时候,小木屋的房门被人推开,梅蒂儿带着风雪闯进屋来。母女二人吃了一惊,齐声问道:“是谁?”
  “铁郎!”梅蒂儿大声叫道。她跟踪脚印,好容易才寻到这所小木屋来。
  梅蒂儿拽着铁郎冲出房门,迎着风雪向车站走去。奇怪的是,母女俩没有阻拦他们。
  银河列车999号,载着铁郎和梅蒂儿离开了雪都。
  铁郎愕然地问道:“梅蒂儿,我不是做梦吗?”
  “请放心吧,铁郎!还没有把你烤焦。”梅蒂儿微笑道。
  “啊!”铁郎望着车窗外那个粉团般的星球说,“那母女两人怎么样?”
  “她们什么话也没有说,就把你交给我了。那时你已经昏迷了。”梅蒂儿说,“这是饼干渣儿救了你的命,铁郎!”
  “什么饼干渣儿?”铁郎瞪着惊讶的小眼睛。
  “就是你给尤姬吃过的,”梅蒂儿说。“他们干那种事,是因为缺乏食物,饥饿逼迫她们,没有办法呀!”
  “以前,我和妈妈也挨过饿的。如果饿得更厉害些,说不定我们也会干这种事。”铁郎想起自己在故乡的生活,低下头来说,“雪里的生活真痛苦。”
  列车向前飞驰,在无边无际的宇宙空间,留下那个粉团般的行星。梅、铁二人谈起如此美丽的星球,却被饥饿逼得人吃人,不觉脸色都变了。啊!那个女孩,不吃食物长不大,如果靠吃人长大,她会变成什么人哪?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十九章 钢铁天使
  “轰!轰!轰!轰!”炮火连天,震响了宇宙空间。
  列车突然遭到轰击,汽笛尖锐地叫起来:“呜呜——”铁郎听见这惊心动魄的警报声,看到一团团弹火在列车旁边爆炸,大惊失色,连声问道:“这是干啥?这是干啥?”
  “这是对空炮火。”梅蒂儿说。
  “对……对空炮火?就是从前的高射炮吗?”铁郎傻了眼,瞪着窗外的火团。
  机车头“哧哧哧”地喘息着,穿过密集的炮火开始降落。“轰隆轰隆”,炮弹不住爆炸,突然“哐啷”一声响,车窗玻璃中了一弹,现出几道裂口,把窗前的铁郎吓得一缩头,慌忙躲开。
  “梅蒂儿,窗子打出裂缝啦!”他喊道。
  “真了不起!”梅蒂儿转到另一个车窗前观看,用钦佩的口气说,“这炮火打破了银河铁道的屏障框子,穿进来又打破了车窗玻滴,真厉害!”
  列车轨道有坚固的屏障框子防护,铁郎早就听说过,可是从来不曾看见。他以为炮弹打破玻璃窗就很危险了,便说梅蒂儿:“你称赞得不是时候。”
  “炮弹是从这次即将降落的车站上射出的,”梅蒂儿指着下面那颗星球说,“没有办法。”
  “什么?”铁郎大惊失色,嚷道:“列车还要降落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
  列车从来不曾受到如此猛烈的“礼炮欢迎”。“呜呜——”的汽笛声响彻太空。车长拿着一张纸单,一边走,一边念:“噢!屏障框子打坏十二处……玻璃破裂二十六块……”他走到铁郎跟前说,“对不起,马上就来修理玻璃窗。这炮火能打穿那样坚固的防护框子,真是出人意外。不过,已经不要紧了,我们跟车站联系过了,请求捉拿射击列车的家伙。”说罢,他匆匆地奔过车厢去。
  “可能又是个不安全的星球,”铁郎咕哝说,呆望着窗外出神。这时,炮火已经停止,列车降落到黑雾弥漫的大气层里,铁郎诧异地问道:“怎么又跑进肮脏的雾里来啦?”
  “这是烟雾,”梅蒂儿说,“无数工厂、一切机器和所有交通工具排出来的废气,弥漫在空中就成了烟雾。瞧,这个星球尽是大工厂,在不断地制造大量的产品。”
  从空中鸟瞰大地,只见污浊的烟雾笼罩着无边无际的工厂,烟囱如林,浓烟直冒。各种样式的高大厂房,象丘陵一般连绵不绝,一直扩展到地平线。
  车长走来报告道,“停车站是玛斯普隆,停车时间是地球时间的两天零三分,相当于这个行星的一天。祝各位旅客幸福!”
  “有这一两天,”梅蒂儿对铁郎说,“我们也可以参观一下这个工厂行星了。”
  列车着陆后,梅、铁二人下车来。机器转动的噪音震耳欲聋;油烟煤气积成的浓重的黑雾不能消散,铁郎吸进鼻孔,觉得辣呼呼的十分难受。这样严重地污染了空气和声音的星球,他是初次见到。
  一走上车站站台,铁郎的凉帽和斗篷上立刻落满一层烟灰。梅蒂儿说:“几百年来,这些大工厂不停地进行生产,堆积的灰尘污染了一切。”
  “不过,我很喜欢制造产品的工厂。人们干活的场所,是生动活泼的。”铁郎笑着说。
  车站全是用钢材修造的,跟工厂一样,站台就象厂房。铁郎跟着梅蒂儿走下一层层扶梯,瞧见车站大门上横排着四个大字:“车床车站”。
  走出车站,便是一个广场,广场东头竖着一根柱子,有个少年被绑在柱子上,脑袋挂在胸前,头发遮着面孔,一动也不动。铁郎走近一看,愕然地叫道:“这是被枪毙的!”
  一个骑自行车的中年人经过广场,对铁郎说:“这少年刚才炮击银河列车999号犯了罪,被行刑队枪决了。”
  “这个孩子真不简单啦!他制造的高射炮,把空间防护屏障都给打破了!”铁郎咋舌说,“看样子他的年龄和我相同。”
  “当他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制造火箭,放射过一个小行星,引起了大轰动哩。”骑车的人说,“他自出生以来,就在机器旁边长大,他操纵机器象使用自己的手脚一样。”说罢,那人骑车走了。
  梅蒂儿说:“车床啦、钻床啦、铣床啦,甚至超级精密自动工作机啦,在这里都象小孩玩的小刀一样。”
  铁郎问道:“只不过把列车的玻璃打出一些裂缝,为什么就遭到枪毙呢?”
  “严厉惩办他是完全有理由的。”
  “为什么?”
  “等一会你就明白为什么了……”
  他俩往前走去。路边一个小贩叫道:“给我十元,就造氢弹;若给五元,就造机枪。”铁郎吓了一跳。多么便宜的杀人武器呀,竟象卖小刀一样。
  旅馆的格式,完全象一座工厂,门前写着“铣床旅馆”四个大字。铁郎惊奇地说:“这个星球连车站和旅馆,都修成工厂的样式。瞧,这旅馆造得多么精致!”
  旅馆楼上的房间,竟也跟工厂车间一样,安设着大小管道、闸门和电源插头。两张小铁床摆在这些玩艺中间,没有任何桌柜椅凳。铁郎坐在床上,满脸不高兴,龇牙咧嘴地说:“房间里怎么有这些奇怪的摆设?”
  “这儿的人们只管生产东西,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关心。”梅蒂儿说,“没有办法,你就将就点吧!”
  他俩正在谈话,突然响起一连串爆炸声:“嗵嗵嗵嗵!”铁床翻起来,铁郎象毽子一般被抛到空中。“哇呀!”他尖声惊叫。
  “铁郎!”梅蒂儿伸手来拉他。
  霎时楼倒房塌,烟尘冲天,铣床旅馆变成了一个瓦砾堆。梅蒂儿和铁郎躺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忽然一个少女走过来。她身穿油污的工作服,腰间扎着皮带,瞪着愤怒的大眼睛,骂道:“尝到滋味了吧?光会消费不会生产的蛆虫们!这些死鬼是不知道生产者的劳苦的!”
  然而铁郎和梅蒂儿并未成为死鬼,还有一口气。他们被人送回银河列车,铁郎便苏醒转来,睁开了一只小眼睛。他听见一个粗大的嗓门在说话,便又睁开一只眼睛,才看清面前站着两个身穿军服的大汉,都把帽子拿在手上,满面赔笑,连声说:“真对不起,向各位赔礼道歉,请原谅。”
  梅蒂儿醒来,开口就问:“铁郎!这下可知道为啥要严厉惩办了吧?”
  “梅蒂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铁郎问道。
  军人说:“好了!你们的生命确实没有丧失。罪犯已经抓住了,将要受到严惩!”
  “严惩?”铁郎愕然地盯着军人。
  “这两位是车站前的行刑队员!”梅蒂儿说。
  “我们把工业产品销售到全宇宙去,以维持生活。”军人深深地鞠躬,又说,“全宇宙都是我们的客人,客人就是上帝,不能得罪。刚才炸毁铣床旅馆的犯人,马上就要枪毙,请你们去参观,请!”
  两个军人离开了车厢。铁郎问道:“难道又是孩子们搞的把戏吗?”
  “是个女孩!”梅蒂儿说。
  “是女孩?”铁郎万分惊奇,赶忙和她下车去看。
  车站前的广场上,一队武装兵士排成单行,一齐举枪瞄准东头墙根一个少女。那少女被绑在柱子上,面朝枪口大喊道:“要杀就请快点开枪!互相残杀,这样的星球该毁灭了才好!”
  全身武装的行刑官挺立在旁边,举手吆喝道:“还有一分钟。瞄准!”
  “射击我的子弹,就跟打进你们自己的心脏一样。不明白吗?混蛋!”少女大声叫骂。
  一个穿衬衫的胖子,看见铁郎和梅蒂儿走来,忙近前赔笑道:“客人,实在说,嘿嘿!要不严惩她,将来谁也不会来买我们玛斯普隆星的产品了。”
  铁郎注视着胖子不做声。少女骂道:“点头哈腰地向四面八方鞠躬吧!这个小行星堆积的废气和垃圾,必须靠全宇宙合力来处理!我讨厌这个肮脏星球的人,可是,我认为有必要继续制造优质产品!”说到这里,她张大嘴巴高呼,“见鬼去吧!得意的蟑螂们!”
  铁郎听了少女的叫喊,急得眼泪和汗水齐流,不由大声说:“停止吧,这枪毙不能停止吗?”
  “什么?”穿衬衫的胖子吃了一惊,忙说,“若要停止枪毙,必须得到你们的宽恕,因为她袭击了你们。”
  “那么,马上给我停止,我要救那个女孩!”铁郎放声大喊,声音响彻广场。他向女孩奔过去。
  全体行刑队员都愣住了。行刑官举着手,注视着腕上的表针,一分钟已经过去。他诧异地说:“咹?停止么?”
  那少女觉得出乎意外,惊愕的大眼盯着面前的铁郎。行刑官终于放下手来,背在背后,喝道:“停止枪毙!但因为破坏旅馆,还得坐三、四年的牢房!”
  铁郎对少女笑道:“我们不怨恨你。”
  那少女目光灼灼,凝视着这个大头短腿的丑男孩。她头戴银光闪闪的铝盔安全帽,一头金黄色的头发披齐肩头,杏仁脸上一双大眼,黑眼仁瞪得溜圆。她身穿工作服,腰缠皮带,小巧伶俐,英气勃勃。她诧异地想道:“我恨透了那些阔佬们,他们只知道来取产品去享用,却没有一个想帮助我们清除废气和垃圾。可是这个少年不象是来取产品的……他却不恨我……”
  行刑官把少女押走后,铁郎向梅蒂儿说:“那女孩也有机油的气味。”
  “是的,”梅蒂儿说,“她出生以来,就在一个工厂操作机器,也许还要继续劳动哩。”
  他俩回到列车上,梅蒂儿又补充道:“就连银河铁道的列车,也是使用这儿制造的零件哩!”
  列车鸣笛起飞,穿过污黑的大气层。铁郎向车厢里东瞧西望,猜测着哪些零件是这个星球制造的。他对梅蒂儿笑道,“比起什么也不干,光说牢骚话的人来,我还是喜欢拚命劳动制造产品的人,而且也喜欢机油气味。”
  “我也喜欢劳动生产的人,但是讨厌机油的气味。”梅蒂儿说。
  “梅蒂儿也厌恶机器身体吗?”铁郎好奇地问。
  梅蒂儿垂下眼帘,长睫毛遮住眼神。铁郎看她不愿回答,心中纳闷,又不好追问。
  突然,前面一节车厢传来惊叫声:“哇呀!”接着“嘣咚”一声响,有人跌倒了。铁郎赶忙跑去看。
  “当心啦,铁郎!”梅蒂儿预感到有危险。
  “我去看是谁摔倒了。”铁郎边跑边说。
  他跑进前面一节车厢,瞧见车长高举双手,倒在过道上,向他叫喊:“不要过来,有人劫持列车!”
  一群雄纠纠的少年男女拥进车厢,为首一个少女,举着手枪瞄准车长。铁郎定睛一瞧,那少女头戴铝盔,金黄头发,腰缠皮带,黑眼仁好象子弹一般要射人。啊!她不是被行刑官押去坐牢吗,怎么又带着一伙人逃上列车来了?铁郎说:“咦!是你呀!”
  “打搅你的旅行,”少女说,“蒙你救了命,我记着哩!”
  车长闻言,坐起身来说:“你们相识吗?”
  “请放心,我们不伤害任何人。”少女说,“我们只想搭乘列车,去寻找一个新的星球——一个没有空气污染的,能通过劳动创造幸福的星球。”
  铁郎瞠目张口,知道他们不是劫持列车的,才松了口气。
  “你就是星野铁郎吗?”少女问道。
  “是呀!你呢?”
  “我是在玛斯普隆出生的库诺玛丽娅……无论我到哪里去工作,也不会忘记你。也许,有朝一日我制造的产品,会送到你的手上。”说到这里,库诺玛丽娅叫车长和铁郎离开这一节车厢,又厉声喝道,“不要进这节车厢来,一进来就开枪!我们将在适当的地方下车!”
  车长举着双手走出车厢,铁郎随后。“叭哒”一声,库诺玛丽娅关了门。车长回头看看,拔腿就跑,铁郎忙问:“车长先生怎么啦?”
  “我去报告铁道管理局,必须采取对策。”车长顺着车厢的过道,跑过梅蒂儿旁边,却被铁郎追上来抱住脚,“噗咚”一声响,跌了个嘴啃地。“哎哟!”车长哼道。
  “等一等,不要去报告!”铁郎抱住他的腿不放,央求道,“反正那些人要下车,不就行了吗?他们并不劫持列车呀!”
  “不过,铁道的规则……”
  “他们稍微坐一会儿列车,对你并没有损失吧,车长先生?”铁郎说。
  “那,那倒是。”车长寻思一阵,摆着手说,“那么,我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有看见他们?”
  “对呀!对呀!”铁郎高兴得笑开了蛤蟆嘴。
  “铁郎!”梅蒂儿唤他过去,给他一个小皮箱说,“把这个给库诺玛丽娅送去。”
  “里面是什么?”
  “别说话,去送给她。”
  “就是,”铁郎提着皮箱,走到前面车厢打门。“嘭嘭!嘭嘭!”这响声惊动了里面的库诺玛丽娅,她提着枪赶来打开了门。
  “梅蒂儿叫我把这个送给你,库诺玛丽娅。”铁郎递过皮箱去。
  “铁郎!”库诺玛丽娅握住他的手说,“谢谢你。”
  “不,没有关系!”铁郎笑道。
  库诺玛丽娅又关上门,打开皮箱一瞧,便惊喜地喊道:“来呀!”
  她的伙伴们应声跑过来问道:“是什么东西,库诺玛丽娅?”
  箱盖揭开,里面装的全是乘车证。库诺玛丽娅惊喜交集,把车证分发给少年男女们。她说:“这是空间铁道的乘车证!虽然不是999号列车的车证,但是有了它,无论到哪里都能去了。”
  少年们高兴得流出热泪,捧着车证笑道:“这是真的车证呀!”
  皮箱里究竟装的什么,铁郎却不知道。梅蒂儿究竟从哪里弄来一箱乘车证,谁也不知道。不过,帮助了别人,他们的心情都很愉快。铁郎回来举着手叫道:“梅蒂儿,库诺玛丽娅同我握手,我也沾上机油啦!”
  “嗯,”梅蒂儿点头微笑。她见铁郎奔过车厢去,便说,“你要去洗吗?算了吧。不洗也没关系。”
  “你不是讨厌机油吗?”
  “劳动者的机油我并不讨厌……”
  “梅蒂儿,总有一天,我也许会得到机器身体……也许会象库诺玛丽娅他们那样制造产品。”铁郎兴奋地说,小眼睛笑得都不见了。
  “是的。”梅蒂儿点头说。
  广阔的空间闪烁着密密的星光。人类生产的产品,散布在浩瀚无边的宇宙中。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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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煌煌金星
  “呀!呀!呀!这金色的光是从哪里来的?”铁郎在车厢里大惊小怪地叫喊。
  从车窗外射进来的光线,十分强烈,使整个车厢变得金煌煌的。铁郎爬上坐椅,探头观看,瞧见一个星球,好象正午的太阳。
  “铁郎,那是普勒特达行星!”梅蒂儿说。
  “为什么放着金光?”
  “那儿一切都是金色的,所有一切……连人也是金色的。”
  等到列车降落后,二人走出车站,果然,街道、房屋、车辆,甚至于往来的行人,都象金子制造的,叫人看了眼花缭乱。
  他俩下榻的旅馆,自然也是金碧辉煌的。墙壁、玻璃、桌、凳、床、被单和毛毯,全是金晃晃的。刺得铁郎的小眼睛发花,几乎成了睁光瞎。梅蒂儿照例忙着进浴室去洗澡。铁郎躺到自己的铺位上,用毛毯蒙住脑袋。他苦恼地叫道:“啊!真讨厌!尽管闭着眼睛,这世界还是金色的!”
  “嘭嘭嘭!”有人打门。
  “嗨嗨!来了!”铁郎忙去开门。
  铁郎打开门,刚刚问一声“什么事?”头上便挨了一下,登时昏倒在地。梅蒂儿听见响动,赶忙穿上衣服,跑出浴室来看。铁郎四肢长伸着倒在地板上,她唤醒他说:“铁郎,糟了,我的皮箱被偷走啦!”
  铁郎一骨碌爬起来,抓起枪,飞也似地跑出门去。梅蒂儿赶到房门口喊道:“不行!铁郎!”
  “门是我开的,是我的责任,”铁郎一边问答一边跑下楼。他看见一个金晃晃的家伙提着皮箱,逃出旅馆大门去。铁郎大喊:“喂!站住!”那家伙根本不听,只管跑。铁郎越过一道栏杆,一直追上大街,举枪瞄准,嚷道:“站住!不然就开枪啦!”
  “你瞎嚷什么!”偷箱子的家伙喊道,回手一枪打来,幸好偏了一点,只把砖墙的拐角打穿一个窟窿。
  “站住!”铁郎大声喊,“砰”地一枪打去。那家伙赶忙卧倒,接连打滚,躲避枪弹。滚到人行道边一个洞口,“扑通”一声落到下水道里。铁郎赶到洞口边一看,惊奇地叫道:“哎呀!这家伙身上的金,在水中化掉啦!”
  下水道修得相当宽敞,犹如地下隧道,污水象小河一样流淌着。偷皮箱的家伙从水里爬起来,连声叫道:“不要看,不要看!”他现出了真象,是一个蓬头少年。
  “你身上的金色是假的吗?”铁郎问道。
  “不错!”蓬头少年回答,“我身上的镀金是骗人的!这城市只有下水道没有镀金,因为这里不显眼,谁也不会来参观下水道。”
  “那么说,这个星球的金色都是镀的吗?”铁郎又问。
  “是又怎样?”少年提起皮箱往里边走。铁郎跳下水去,紧追不放。那少年回过身来,举起枪说,“你放明白点,别来妨碍我!这皮箱内的东西和乘车证,我送到黑市铺子廉价卖掉,作为我去镀金的费用。”
  “有地方镀金吗?”铁郎站在少年面前,并不怕他开枪。
  “当然!”少年说,“你也想镀吧?”
  “为什么?”
  “因为在这里不镀金的旅客,只有穷光蛋。”
  “为什么要镀那种金呢?”
  “为了漂亮,并且不生锈呀!”
  铁郎呆着眼想一会儿,又问:“这么说,你是机器身体吗?”
  “不错!”少年把枪对准铁郎,恶狠狠地嚷道,“快躲开,不然杀死你!我和你不同,泡在这下水道里,我的身体泡胀了,都锈完了!”
  然而铁郎毫不退避。“哧嘣!”少年开枪了,铁郎“嗵”地一声扑到水里。那少年提起箱子便跑。铁郎骂一声“混蛋”,看得真切,一枪射去。他的枪法很好,下水道没有金光晃眼,一枪就准确地射中了目标,击落了少年手上的武器。
  “哎哟!”那家伙惊叫一声,连箱子也扔了。
  铁郎端着枪逼拢去,那家伙坐在污水中,连连摇手说:“住手,住手!”
  恰巧这时发生一件事,转移了铁郎的注意力。皮箱浮在污水上,盖子开了一道缝,和飘流而过的废酒瓶、空罐头、火油罐、碎木片等碰撞着。忽然箱子里又发出了女人的呼唤声:“梅蒂儿,梅蒂儿,怎么啦?出了什么事?”铁郎把诧异的目光转到箱子上。“梅蒂儿,梅蒂儿,梅蒂儿……”箱内不停地呼唤。铁郎赶忙关上箱盖,打算提回旅馆去还给梅蒂儿。不料对手捞起一根木棒,朝他脑后狠狠地敲一下,铁郎就扑倒在皮箱上,伸出舌头,昏迷过去。
  “老老实实地躺着吧!”少年举着木棍说,“为什么要和我作对?血肉身体真是不堪一击!”他丢掉木棍,搬来一块磨盘大的石头,双手举过头顶,看准铁郎的脑袋说,“还是送你到上帝那里去吧!”
  他正要下手砸铁郎的脑袋,猛听得一声吆喝:“住手!晖尔诺克,别干这种事!”
  晖尔诺克抬头一看,前面走来一个高个儿女人,正是他的母亲。他对她说:“这小子给我添了很多麻烦,我无论怎样也要把他……”
  “听我的话!”那妇女举枪射击,“嘣”地一声,把他手上的石头打得粉碎。
  在下水道出口旁的小楼上,晖尔诺克提起一桶水,“哗啦”一声泼到铁郎的脸上。铁郎立刻睁开眼睛,从地板上坐起来。
  “清醒啦?”晖尔诺克说。
  “这是哪里?”铁郎的头发不住滴水。
  “这是我的家。水多得很,再给你浇点怎样?”晖尔诺克用满含敌意的眼睛瞪着他。
  铁郎连忙站起,他遍身透湿,像个落汤鸡。他记得在下水道里挨了一棒,昏迷过去,不消说,是被这个人弄到小屋来的了。他走到窗前观看,咦!这间木板小屋象个鸽子笼,上不沾天,下不沾地,而是悬在半壁上的。下面便是下水道,污水滔滔地流出来,淌过小楼脚,墙壁上挂着绳梯,作为上下的楼梯。
  忽听“咕咚”一声响,铁郎回头一看,晖尔诺克把一块石头似的东西扔到桌上,说:“吃吧!”
  “那是什么?”铁郎问他。
  “十年前的面包。”晖尔诺克坐在椅子上气愤地说,“我们这一带的居民,只能配给这种东西。”
  面包又干又硬,铁郎饥不择食,捧着使劲啃,啃得“咔嚓嚓”地响。他说:“金光闪闪的星球,想不到这么讨厌。”他望一望窗外,又问道:“现在是早晨几点钟?”
  “傻瓜!现在是半夜两点!”
  “可是还能看见阳光哩。”
  “那是上面镀金建筑物的反光。”
  果然,在高高的石壁上,耸立着一幢幢金碧辉煌的高楼大厦,那金色是越高越亮,越低越暗,接近下水道的地方,镀金便剥落了。
  晖尔诺克接着说:“镀金剥落的那一层以下,就是我们贫民的居住区。”
  这个蓬头瘦脸的野小子,鼓着一对金鱼眼,举止虽然粗鲁,对铁郎的敌意却渐渐地消失了。两人互相问了姓名,铁郎说:“晖尔诺克,为什么要镀金呢?”
  “为了漂亮嘛。”那少年直爽地说,“而且,镀金是这里从古以来的风俗习惯”
  “你以为镀了金就真的漂亮吗?”铁郎问。晖尔诺克不作声。于是,铁郎就教训他,“无论在哪里都有一些镀金制品,或是做装饰,或是防腐蚀,只该给这些东西镀金。把一切都镀了金,那才可笑,简直是愚蠢!”
  晖尔诺克跳起来,在桌上狠狠地擂一拳,嚷道:“为什么愚蠢!在这里,不镀金别人就瞧不起,不能找女朋友。”他拿出一张相片递给铁郎说,“你瞧,这是我的小女朋友,漂亮吧?”
  相片上有一个金晃晃的女孩影子,铁郎看了看,还给他,冷冷地说“金光晃眼,看不清楚,也不知美不美。”少时,他又自语道,“梅蒂儿没有镀金,可我认为她是宇宙中最美的。”
  “铁郎,你也镀上金试一试,就会明白了。”
  “叫我镀金?啊呀!别开玩笑,以后就不敢洗澡了。”
  “我镀的只是廉价的金粉,因此一洗澡就脱落,真东西镀金,怎么也不会脱落,但是很贵。”说到这里,晖尔诺克拉开墙角的帷幕,现出几件女式衣裙,问道:“瞧这些衣服,珍贵吗?”
  “那是你妈妈的吧?”铁郎见挂着的几件女式衣服,都没有镀金。
  “是呀,可是妈妈干的事情,我一点不了解。”
  “你还有妈妈哩……”铁郎非常羡慕。
  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嗵嗵嗵!”黑烟腾空,半壁上的鸽子笼被炸得四分五裂,碎木块纷纷落下水去。铁郎抱着脑袋,腾上空中,又落到水里,口里连声惊叫:“哎呀!哎呀!出了什么事?”
  晖尔诺克从水里爬起来嚷道,“这是公安队的战斗巡逻车干的。”
  天空传来“沙沙沙”的响声,两个金光灿烂的东西,象鹞鹰一样盘旋着。铁郎仰着脸兀自观看,晖尔诺克揪住他的后领说:“还不快逃,大难临头啦!”他推着铁郎,一同跳进下水道的洞里。
  “这是怎么回事?”铁郎问道。
  “我们被公安队怀疑成叛乱分子了,快走!”晖尔诺克逃进下水道的深处,靠在隧道般的墙壁上,用哭声说,“这可能也是妈妈惹起的事。”
  “你妈妈惹的事?”铁郎愕然地问道。
  忽见水中飘来一个背着枪的女人,晖尔诺克惊叫道:“啊!妈妈!”马上扑过去扶她。
  那妇女抬起头来说:“晖尔诺克,快逃吧!这个地方要彻底毁灭了,我们都会被杀掉的。”她将一个鹅蛋形的机器递给儿子,又说,“你带上这个,就能做大伙的向导,并且知道大伙集合的地方……你快到集合地点去吧。晖尔诺克,如果你是男子汉的话……”她没有讲完,便瞑目而逝。
  “妈妈!妈妈!”晖尔诺克大声哭叫,“你别死,你别死呀!”他跪在妈妈身旁,嚎啕大哭。铁郎惊愕万状。站在一旁,呆如木鸡。下水道的涵洞里刮着呜呜的风声,仿佛也在哭号。
  突然,浮在水面的鹅蛋形机器发出响声,把铁郎吓了一跳。那机器呼唤道:“集合!集合!通过电路3008,从巴勒尔街出去!”铁郎忙叫晖尔诺克:“喂!这东西在讲集合地点呀!”
  “你瞎嚷什么!”晖尔诺克怒声骂道,“他讲什么,跟我屁相干!”
  下水道里仿佛发生了地震,“轰隆隆”地响着,水涨起来,一阵大风,从“隧道”深处刮出来。铁郎恐怖地说:“是不是大水来了,冲起这一阵大风?”
  “好象是吧,”晖尔诺克慌忙抱起母亲的尸体,叫道,“糟糕!快跑出去!”
  “大水来啦!”铁郎慌忙趟着水往外跑。
  下水道的洞口,飘浮着许多烂木板和破家俱,那是晖尔诺克被炸毁的家。有一口旅行皮箱,也在木板中打转,铁郎赶忙抓住说:“啊!这是梅蒂儿的箱子!”
  半空中的巡逻车发现了他们,那金晃晃的飞行器马上俯冲下来,射出一串子弹,落在铁郎和晖尔诺克的身边,打得水花飞溅。他俩慌忙退避,可是下水道里的大水一涌而出,冲得他俩跌跌撞撞。晖尔诺克紧抱着他母亲的遗体,喊道:“快走!五十公尺前面,有另一条水路连接着地道!”
  霎时水势汹涌,黑浪排空,把他俩冲得不住翻滚,好象水车一般。晖尔诺克母亲的遗体,被水卷走了;铁郎却死死地抱住梅蒂儿的皮箱,不肯丢手。
  “呜——”空中一声长鸣,铁郎抬头一望,银河列车宛如长龙腾空,从那金光闪闪的巡逻车旁边飞过。他惊慌失措,尖声叫喊:“999开走啦!”
  在另一条下水道的涵洞口,两旁各有一个石头台阶,铁郎蹲在台阶上,把箱子放在面前,把枪靠在背后。银河列车999号已经开去,梅蒂儿也走了,他被丢在这个星球上了。今后怎么办呢?他愁眉苦脸,心情焦灼,不言不语。
  大水已经退落,下水道静静地淌着污水。晖尔诺克浑身污黑,蹲在另一边台阶上。
  “列车走了,”铁郎哭丧着脸说,“999丢下我走了。”
  “不要闷闷不乐,这个行星眼看要发生变化了……你不镀金也没有关系。我们在这里生活不好吗?”
  “别胡说!都怪你偷了乘车证和箱子,我才落到这步田地!”铁郎怒叫着,跳过台阶去,揪住晖尔诺克打一顿。然后喝道:“你要是男子权,就请你打回来!”
  晖尔诺克并不还手,却哭丧着脸说:“没有一个人来集合……”
  这句话使铁郎记起晖尔诺克母亲临终时的嘱咐,一腔恼恨立刻烟消云散。
  “为了推翻这个镀金世界,大伙必须一同起义。”晖尔诺克拿起鹅蛋形的机器来,听了听说,“这东西不发出指示波,只有杂音。”
  “如果大伙都遇难了,怎么办?”铁郎问道。
  忽然,空中传来播音:“解除非常战斗警备!重复一遍:解除非常战斗警备!叛乱分子已全部消灭,一个也不存在了,解除戒严!”
  这是城市指挥中心发出的命令。晖尔诺克举头望天空,巡逻车也撤走了。他拿起鹅蛋形指示器摆弄一阵,举手指着石壁高处说:“城市的中心在那里,如果把中心给它破坏了就好了。”
  “那会怎样?”铁郎连忙问他。
  “那时候,人体和物体都将失去吸引金箔的力量,这颗行星上的镀金就会全部剥落。……可是只有我一个人,其他伙伴都死了。”晖尔诺克车转身去,伤心地哭泣。
  “需要帮助吗?”铁郎很同情他。
  “也许会死哩!”
  “没关系,反正列车走了,我在这里也不能过活。”铁郎举眼望着天空,心想:“这时候不知列车开到哪里去了……”
  晖尔诺克找来一个喷射器,握着一根皮管,就象喷漆那样,给铁郎喷金,金粉均匀地沾满全身,从头发一直到脚趾都变得金煌煌的了。
  “唉!”铁郎叹气说,“变成金娃娃了。”
  “不镀金,不能上街去呀,”晖尔诺克也给自己喷了金。
  “真难受。”铁郎说。
  “忍耐一下,等会儿用水一洗就脱落了。”
  他俩带上枪,轻脚轻手地爬上大街。虽然是夜晚,却因为建筑物发出金光,城里亮如白天。铁郎低声说:“街上怎么没有人?”
  “现在是半夜,”晖尔诺克说,“戒严解除了,大家都放心睡觉了。”
  他俩走过一座大桥,穿过十字街口,来到镀金磁力塔前。这便是城市的中心。塔顶高耸入云,塔上寂静无声,连一个守卫的人都没有。
  他俩毫不踌躇,立刻踏上电动扶梯,悄然无声地往上升,因为当局相信叛乱者已被全部歼灭,金塔上毫无警戒,所以他们很轻易地登上了磁力塔的内部,又改乘光学电梯,仿佛钻进一个玻璃灯罩,四面皆空,眨眼的工夫,就升到最高的顶层。
  他俩俏悄地走进一间机器房,铁郎心中纳闷,说“这样容易就进来了。你们的伙伴,以前如果努点力,不也就进来了吗?”
  晖尔诺克说“不能。如果今夜指挥中心不宣布己把敌人全部歼灭,这里防守的人就不会睡觉。”
  “嗡——嗡——嗡——!”机器发出蜂群朝王似的声音。铁郎环顾室内。四壁装置的仪表、指示器、电钮之类,一律金光灿烂,照得他眼睛发花,看不清楚。唯独机器当中有一个圆形的荧光屏,象十五的月亮,显得明明白白。那荧光屏很大,足够铁郎出入,一片银白,什么图象也没有。铁郎对于形形色色的精密机器,已经见得多了,因此不以为奇,便说:“只是这些玩艺儿么?”
  “这是重力镀金装置。”晖尔诺克说。
  “那么,赶快破坏了吧!”
  “好的,你看我的吧!”晖尔诺克举枪上前。
  忽听“哧嘣”一声响,从荧光屏里射出一道眩目的白光,将晖尔诺克的枪击落在地。紧接着,屋项落下两只机械手,一下子卡住他的脖子,他只叫得一声“哎哟”,就动弹不得了。这时,圆月一般的荧光屏上,出现一个美女,好象照在镜子里一样清晰。她喊道“欢迎你呀!愚蠢的人!”晖尔诺克惊呆了。那女人又说,“不过,我倒喜欢你有这种勇气,所以乐意同你在这金澡盆中一起溶解。啊!来吧!愚蠢的少年,在金色的热水里,让我抱着你长眠吧!”
  荧光屏上果然显出金色的热水。那女子站在齐腰深的水中。屏幕好象窗子玻璃一样滑开,露出一道“月洞门”。那女子伸双手来接,晖尔诺克就被机器手提到空中,往“月洞门”里送去。可怜的少年,只能用双手吊住机械手,连叫也叫不出声来。
  “在这一千年中,来破坏我的,你还是第一个,真值得夸奖!”那女子瞪着一双金色的眼暗,恶恨恨地说。
  铁郎被突然发生的变故惊得面如土色。他这才明自磁力塔并不容易破坏。眼见已到紧急关头,他拔出枪来,冲上前去大喊:“晖尔诺克!把脚抬起!”
  那少年听了,马上象荡秋千一样,把一双脚翘得高高的。“月洞门”的女子这才发现铁郎举枪对着她。她大吃一惊,厉声喝道:“你你……”一道白光“哧”地射入圆洞,把她击倒了。“啊!啊!啊l”她叫喊着,金色的溶液沸腾起来,接着发出“咯剥咯剥咯剥”一串响声。刹那间,那女子翻转身子,已经褪落了金色,现出钢骨铁爪的机器身体来。
  机械手失去控制力,松开晖尔诺克的脖子,他得救了。这时,塔上的汽笛声大震,“呜呜呜呜——”好象在哀叫。“快跑!”晖尔诺克说,“镀金要褪落了!”
  铁郎跟着他跑下镀金磁力塔,高声问道,“如果镀金褪落了,会变成怎样?”
  蓦地眼前一片滚黑,仿佛全城停电,晖尔诺克摊开双手说:“就变成这样!”
  黑暗中,铁郎和晖尔诺克的身上,仍然发出金色的光辉,铁郎惊讶地说:“为什么我们的镀金没有褪落?”
  “傻瓜,我们是喷的假东西呀。”晖尔诺克回答。
  黑暗中,到处人声喧嚷,许多人跑过来,七嘴八舌地乱嚷——
  “喂!那边有两个人的镀金没有褪落!请他们把办法告诉我们。”
  “问他们是在哪一家镀金工厂镀的,不论出多少钱都行。”
  “抓住他们问一问!”
  阵尔诺克说:“铁郎,快跑,在这里被捉住,就危险了。”
  “到处都是一片滚黑,看不清方向呀!”铁郎说。
  “快到这边来,往下跳。”
  “下面有水吧!”
  两个少年象蛤蟆一样跳下大桥,“哧嗵!哧嗵!”水面溅起了金色的水花,人却不见了。
  在水里洗掉身上的金粉,铁郎恢复了原形,水淋淋地爬上岸来。他发观面前站着一个黑黑的人影,不禁吓了一跳,以为是抓他的人赶来了。
  “铁郎!”那人影唤道,这是一个熟悉的女高音。
  “梅蒂儿!”铁郎喜出望外。借着微弱的星光,他认出了梅蒂儿美丽的白脸和金黄的长头发。他说,“刚才晖尔诺克和我跳水游出城外来了,他在哪里?”
  “他不要紧。”梅蒂儿说,“列车停在大气圈外,等着你哩。”
  “列车等着我吗?”铁郎赶快去取来梅蒂儿的皮箱。
  空阔的野地上停着一架小型飞船。他俩坐进船舱,梅蒂儿关上玻璃舱罩,开动机器,飞船的尾部喷出白烟,立即腾空而起。
  飞船的座舱内灯光明亮。铁郎把皮箱放在梅蒂儿的身旁,说:“我把你的箱子拿回来了,好象乘车证是装在里面吧?”
  “是的,”梅蒂儿说。“你打开看过里面吗?”
  “嗯,在下水道里打开了,我听见里面发出好象是通讯呼号,就赶忙关上,因此不知里面是什么。”
  “嗯……只要乘车证平安无事,就很好了。”
  梅蒂儿不肯谈皮箱里的奇怪通讯呼号,铁郎也不好追问,他觉得追问人家的秘密是失礼的。于是改变话题说:“列车真好,还等着我哩。”
  “是车长向铁道管理局打了报告,强制停车的。”梅蒂儿说。
  “车长先生真是好人!”铁郎的小眼睛笑合了缝。他回头望望太空,普勒特达行星的金光已完全熄灭,想起那个少年,不由又流下悲伤的眼泪。他说:“晖尔诺克怎样了?他的妈妈死了,伙伴们也全牺牲了,他怎么办?唉,他跟我一样,妈妈就在他的眼前被杀。他的心情,我很理解……”
  “他不要紧,”梅蒂儿说,“那颗星的镀金剥落后,如果人们看见彼此的真实面目,也许世道将会改变。晖尔诺克一定能够很好地生活。”
  小型飞船在空中留下一条航迹,象银白的长线。它一直向停在高空的宇宙列车飞去。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二十一章 雾都茫茫
  “下一站是雾都,停车时间是五天又二十三点零三十二秒钟。”车长报告完毕,走到铁郎跟前说“我不喜欢这个站,每次都不想停车,但又非停不可!”
  “为什么停车时间这样长?”铁郎问他。
  车长显出忧郁的目光,答非所问地说:“这地方很没意思。”
  “怎么没意思?”铁郎又问。
  梅蒂儿打开车窗说:“能看到星球了。”
  黑沉沉的宇宙空间,出现一团白雾般的光影。铁郎将头探出窗外,想看个清楚,可是那光影一片模糊。直等列车飞临雾都上空时,才看见光影中有两个相连的黄色星球,好象连在一起的双黄蛋。梅蒂儿解释说,那个星球,本该成为两个行星的,可是不知哪里发生了差错,竟粘连固定在一起了。
  “我讨厌这里!”车长说。
  列车穿过雾幕,徐徐降落。铁郎的两只纽扣眼不住转动,耳朵也感到刺痛。他说:“哎哟!我的心头不住跳!怎么到达这个星球身上就不舒服?”
  “马上就会习惯了。”梅蒂儿说。
  “我、我要在车长室里一直睡觉。”车长走出车厢去。
  “你要睡五天零二十几小时吗?”铁郎高声问他。
  车长回过头来笑道:“对,喝了强制睡眠药,就会睡得人事不知。”
  梅蒂儿说:“还是到旅馆去过夜吧,洗个澡,身体舒服些。”
  车长吃了一惊,说:“洗澡?”他连忙钻进车长室,“呼”地关上门,躲在室内叫道,“我是不洗澡的。浴盆是地狱!不洗澡不会死人!”
  “是啦,我也觉得洗澡太麻烦啦!”铁郎说。
  “铁郎不洗澡不行。”梅蒂儿说。
  他俩提起皮箱下车去。铁郎四下张望,惊奇地说:“列车到站了,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这儿的人白天不干活,他们怕阳光,只在下雨天或夜晚活动。”梅蒂儿对这地方很熟悉。
  车站上阒无一人,大街上也是空荡荡的。空中大雾迷蒙,太阳被雾遮着,好象一只小小的醃梅子,发出朦胧的光辉。梅蒂儿仰望着天上说:“很象秋末的阳光。即使这点阳光,雾都的人们也受不了。”
  沿街的房屋修造得异常华美,门面都有精致的浮雕花纹,屋脊上立着飞鸽或天使的塑像。他俩走到旅馆,铁郎惊呼道:“嗨!旅馆多么漂亮呀!”
  话音刚落,“嚓嘣”一声,他陷下地里去了,凉帽飞到一边,只露出一个脑袋。他喊道:“哎呀,地板脱落了!地板脱落了!这么漂亮的旅馆,可惜地板不牢实。”
  “哟!我忘了提醒你,请原谅。在这儿,走路要轻轻的,一不注意,落脚太重,地板就会脱落。”梅蒂儿走近柜台,说,“要是楼上的地板踩脱了,可不得了。我们到底层或地下房间去住吧。”
  柜台上竖着一个葫芦形状的气球,它点头啄脑地说起话来“很抱歉,旅馆的招待员只在夜间接待客人。白天到的客人、请自己进房间去。”
  铁郎用指头戮戮会说话的葫芦气球,问道:“你是什么?”
  “我是看家的机器人”葫芦气球摇晃着说。
  于是,铁郎便跟着梅蒂儿下楼梯,走到旅馆的底层。他说:“机器人胡言乱语的。梅蒂儿,这里的人该不是妖怪吧?”
  “那是不会的,”梅蒂儿说,“这儿是最下面的房间了,如果踩脱了地板,也不要紧”
  “那么,我就可以放心走啦。”铁郎露齿而笑,一个纵步跳进房间。“嚓嘣嘣嘣”,地板又陷下去了。他嚷道,“地板还是不结实啊,梅蒂儿!”
  “可不能跳呀!”梅蒂儿拉他起来。
  铁郎打开玻璃窗往外张望,街道的路面刚好齐眼睛高。宽阔的大街,浓雾茫茫,天色阴暗;路灯啦,房屋啦,都显得模糊不清。不见一个行人,更没有车辆行驶,四周非常寂静。
  天黑了,街灯发出朦胧的光,一栋栋楼房的窗子也透出灯光来。铁郎无所事事,只好爬进浴盆里泡着。洗罢澡起来,他踩着抽水马捅的边沿说:“这种洋式的旅馆,把厕所和浴室弄在一块儿,要是把这里的地板踩脱了,水和粪一齐涌出来,那才不得了。”
  他正在自言自语,突然门外扔进来一个烟幕弹,“嘣嗵”一声炸开,霎时满屋子乌烟瘴气。铁郎一发慌,一脚踩倒了马桶,跌在地上,地板塌陷了,凳子倒了。他闭着眼睛,慌忙爬出浴室叫道:“梅蒂儿!”
  可是这会儿梅蒂儿不在房间里。待到烟雾消散时,铁郎睁眼一瞧,房间里桌椅翻倒,有人抓着两口皮箱和灰色斗篷,刚刚钻出窗洞去。
  “哇呀!那家伙把我和梅蒂儿的皮箱偷去了!”铁郎喊道。他来不及找衣裤遮身,急忙翻窗去追。因为窗户和街道一样高,爬出窗子就上了街,这倒方便了小偷。铁郎看见一男一女,提着箱子,在夜色苍茫的街上飞跑。“快放下,那皮箱里有我们的乘车证呀!”铁郎嚷着,赤条条地跳上街去。
  这时,梅蒂儿从图书室抱来几本书,走进房间喊道:“铁郎,不追也不要紧……”
  可是铁郎已经赶上大街去了。
  偷箱子的是两个青年男女。那个女的穿着连衫裙,披着长头发,手提皮箱,一边跑一边拨出枪来。看见铁郎赶近了,就回手射击,“哧哧哧!”白光射中铁郎的光肚皮。“哎哟!”,他叫了一声,扑倒在地,闭上眼睛,觉得好象死了。
  “铁郎!不追也不要紧啦!”梅蒂儿飞步赶来说。
  “我挨了一抢,已经不行了。”铁郎说。
  “哎呀!哎呀!”偷皮箱的男青年叫嚷着。他身材高大,穿西装,打领带,外罩夹大衣。他跑了几步,便一交跌倒在地。
  “哎哟!哎哟!”那个女青年也倒下了。
  铁郎爬起身来,愕然地看着那两个人,摸着自己的光肚皮说:“嗬!怎么回事?我没有死,那打人的却倒下了。”
  “所以我说,在这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要紧嘛。”梅蒂儿双手抄在胸前,微微笑道。
  “我的确挨了一枪嘛,”铁郎低头瞧瞧肚皮和胸膛,光皮肤上现出两排指头大的红点子,他说,“只觉得刺痛,看光景我不会死。”
  “这种枪,只有打小石子儿的威力”梅蒂儿说。
  铁郎瞠目发怔,又问道:“那两个人是你打倒的吗?”
  “不是,”梅蒂儿说,“是他们自个儿趴下的。”
  “自个儿趴下的?”铁郎把诧异的目光投向那一男一女,说,“不管怎样,皮箱里的乘车证和衣服得拿回来。我这么赤身裸体的多难看啦!”他跑过去,抓过自己的斗蓬来穿上。那一对男女卧在地上,还不住“嗬嗬”地喘气,仿佛快要死了。铁郎说:“咦!看起来多么悲惨罗!”
  忽然,男的和女的都爬起来,一齐举枪朝铁郎射击,打在他那毛毯厚的灰色斗篷上,直冒白烟,却打不穿。铁郎说:“果然,好象被石子打着一样,没事!”那一对男女还举着枪射击,打得铁郎心头起火,抓起皮箱,高举过头,骂一声“棍蛋”,就想砸到那男青年头上去。
  “不行,铁郎!”梅蒂儿制止道,“在这儿,你算是有超人的力量,不能欺侮弱者。”
  “什么超人力量?”
  “那两个人把我们的皮箱和衣服,只拿到这里来,就把体力消耗尽了。”梅蒂儿说,“因为永久被雾包围着,在微弱的太阳光下,这儿人们的体力十分微弱,大约只有我们的百分之一。就是他们偷去了乘车证也不妨。假使他们乘上列车,受到开车时的冲击,保不定就会死掉。”
  铁郎这才明白,这个星球的人们连地板也钉不牢,原来力气如此微弱。“难怪他们的枪都打不死我。”他说。
  那一对男女丢下皮箱,互相搀扶着,慢慢地走开去。铁郎也不再追,提起行李,和梅蒂儿一同转回旅馆,依旧从平街的窗子爬进房间。
  天色黑尽,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了,男男女女在浓雾中时隐时现,行动轻飘飘的,好象是游动的雾气。铁郎趴在窗口观看,惊愕地说:“噢!这些人多么美丽呀!”
  “这个星球的人,在宇宙中是最美丽的。”梅蒂儿说,“比起其它星球的人类来,这儿的人有雾气游丝般飘逸的风度。”
  他俩正在谈话,窗外一个美貌的女子瞪着铁郎,大惊小怪地叫道:“哎呀!诸位请看,这是变化了的动物,还是怪物?”
  “混蛋!胡说什么!”铁郎气得龇牙咧嘴。
  美貌的行人们就在窗外街上起哄:“啊呀!啊呀!是一只变种的猴子呀!全身污脏,不洗澡的猴子!枪打不进,杀也杀不死的猴子!”
  铁郎气得七窍生烟,连忙离开窗子。他打开皮箱找衬衫,拿起乘车证一看,又惊诧地叫道“怎么没有名字?啊!这乘车证是冒牌货!真的被他们换去了。”
  梅蒂儿连忙从浴室出来,打开她的皮箱,拿出乘车证一看,也是假的。她却不着急,笑道:“好象是在打倒你的时候换去了……多么机灵的人啦!不要紧,停车时间有五天零二十三点多钟哩。”
  “不过……”铁郎换上干净的短袖衬衫,看着梅蒂儿说,“我们怎么办?”
  “好生休息一下,慢慢地游览一下这个星球,再回列车去。”梅蒂儿想一想,又说,“就是不寻找,偷车证的人也必然要去乘列车,必然会到车站去。不过,开车之前务必找到他们,要不然,列车的冲击会使他们送命。这儿的人,不能乘坐银河铁道的列车,他们可乘的车,到处都没有……”
  月光照不到的街角,有一个黑暗的石洞。那一男一女坐在石洞里,兴高采烈地谈话。女的说“多高兴啊!我们好容易能够离开这个星球了。到什么地方去变成强健的机器身体,就成了幸运的宇宙开垦者!”
  男的说“再休息一会儿吧,卡士美。无论会发生什么危险,我们都要干到底。为了变成机器身体,我们一定要离开这里,只要有了力气,就不怕了。”
  女的说:“只要有了力气,这世上就没有做不到的事。你有耐心吗?影郎?”
  “我相信我有的,卡士美。”
  “我也相信,我也相信,影郎。”
  “从今后,我是这张乘车证上写的星野铁郎了。”男的说。
  “我就是梅蒂儿。必须认真地记住自己这个名字。”女的说。
  他俩拿着乘车证,照着月光看了又看,快乐得很,庆幸自己将要变成魁伟强壮的机器身体……
  五天过去了。临到开车之前,梅、铁二人提着皮箱,匆匆忙忙地赶到车站。一个身穿铁道制服的检票员,站在入口处拦住他们,盘问一番说:“星野铁郎君和梅蒂儿女士,已经乘上列车了……是的,他们确实带着乘车证。两天前就上了车。”
  梅、铁二人如闻惊雷,面面相觑,惊愕万状。梅蒂儿说:“真想不到,他们竟在两天前就上车了!这就麻烦了。”
  “怎么办?”铁郎鼓着小眼睛问她。
  梅蒂儿赶紧跑到售票处,向自动售票机说:“我要两张站台票。快卖给我。”
  售票机说“你带着识别的标记吗?”
  “有”梅蒂儿把手掌放在玻璃电子眼上。
  售票机立刻说“证实了。卖给站台票,请拿去吧!”随即扔出两张小纸片来。
  当他俩走进入口时,那位检票员大声警告道:“如果无票乘车,就要判处死刑呀!”
  梅蒂儿没有理他,和铁郎一起匆匆地奔上站台,车长站在车厢门口,高兴地喊道“好啦!梅蒂儿女士!我以为你们又赶不上车呢。”
  “两天前来乘车的两个人,现在怎么样?”梅蒂儿问道。
  “两个人?不,在这个车站,还没有谁来乘车。”车长一本正经地说。
  梅、铁二人交换着诧异的目光。突然站上的播音器喊道:“二十三点零三十二秒,开往仙女座大星云去的特快列车999号开车了!送行的各位请退到白线后面!”
  “呜——!”列车的汽笛吼叫起来。
  梅、铁二人慌忙登车,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咔哒!”列车拉动挂钩,车身一震,铁郎一抖,便紧张地说:“梅蒂儿,列车开动了!”
  那位检票员拿起电话筒,向车站管理处喊道:“喂,喂,是这样:有两个人,一个小男孩和一个黑衣少女,拿着月台票进站,没有出来!”管理处大声回答:“知道了,立即布置搜查!”
  列车的车轮在铁轨上开始转动“嘁哐嘁哐嘁哐……”这时,梅蒂儿感觉事态有些严重了,喃喃自语道:“我们耽误了……列车已经开动,不知那两个男女在哪里。我们没有乘车证,要是暴露了,就会判处死刑。”
  “呜——”列车脱离了地面的铁轨,飞向辽阔的太空。忽见车长跑进车厢来大喊:“梅蒂儿女士!”
  铁郎把心一下子提到喉咙口,紧张地说:“暴露了吧!”
  “嗨!”梅蒂儿目光灼灼地看着车长。
  车长来到跟前说“这是你们二位的乘车证”他递过两张纸片来。
  “嗯?”梅蒂儿松了一口气,接过乘车证来看,果然是自己的。
  铁郎喜出望外,拿过一张来说:“这是我的车证。”梅蒂儿问车长:“在哪里找到的?”
  “在餐车的地板下。”车长回答。
  三个人一起跑进餐车去。车长揭开两块地板,底下有一个装着仪表机械的空槽,好象一个大柜子。一个穿夹大衣打领带的男青年,和一个穿连衫裙的女青年,躺在空槽中,已经气绝身死。铁郎认出这就是那两个偷皮箱的家伙,不禁惊叫一声“啊!就是他们!”
  “真可怜,”车长说。“由于开车的冲击,两个人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那一男一女依偎着,把手按着胸膛,看样子是临死时想制止心脏的剧烈跳动。梅蒂儿滴下泪来,说“有力气也罢,有勇气也罢,随你心中燃烧着梦想之火,现在也毫无办法了。”
  他们转回车厢里的座位上,铁郎说:“我的头碰出过一二十个肿疱,也没有死,想起来也真幸运。”
  列车飞驰着,铁郎望着车窗发怔。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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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回忆的梦
  银河列车999号发生了故障,在宇宙空间停车七十四小时后又继续行驶。
  “下次停车站是‘菲美尔的回忆’……”车长只说了这半句,却不照例报告停车时间是多少,转身使走了。梅蒂儿诧异地说“菲美尔的回忆?在这条路线上,并没有这种名称的车站哪!”
  “车长确实说的是菲美尔的回忆,没有错。”铁郎证实说。
  “也许,他把什么看错了。”梅蒂儿猜测道。
  铁郎解不开闷葫芦,便找来一本“行车时刻表”,翻看了半夭,才找到下一站的名字,叫做“回忆的脸”,不叫“菲美尔的回忆”。
  “车长先生怎么看错了呢?”梅蒂儿说。
  是呀,铁郎也感到奇怪,一向报告准确的车长,这一次怎么乱说?
  只见车长端着一盘热气蒸腾的食物,又走进车厢来。他兴高采烈,举手碰碰帽沿,向梅、铁二人敬礼,说“哎呀!哈哈哈哈!对,对!”他走过梅、铁二人身旁,连声说,“谢谢你们给我纠正……谢谢,谢谢。”走到后面一节车厢的门口,他又发出笑声,“嘻嘻嘻,嘻嘻嘻。”
  车长的举动有些反常,引起铁郎满心狐疑。梅蒂儿说:“他好象很高兴。后面的车厢里有新的乘客。”
  “看样子很有趣,我去瞧瞧。”铁郎跑到后面车厢的门口,往里张望,不由怔住了。
  这是一节软席车厢,里面排列着华丽的沙发,比铁郎和梅蒂儿坐的普通硬席车厢舒服得多。不消说,这种车厢是给特别尊贵的旅客乘坐的。只见车长把托盘端到一个客人跟前,恭恭敬敬地说:“菲美尔女士,请吃饭吧。哦,你要喝点什么?”
  原来是这位女士弄得车长神魂颠倒了。铁郎只看见沙发的靠背上露出一个灰色的发譬。这种朝天髻,在地球上日本国内铁郎是见惯了的,多是老大娘们梳的旧发式。
  “不,你别担心,”车长又说,“饭钱就算了。我们银河铁道股份公司对各位乘客……
  “知道了!这种食物你还算快快当当地拿来了。我高兴吃,就吃。”
  车长似乎受宠若惊,转身出来,眼睛笑成弯豆芽,手舞足蹈,对站在门口的铁郎笑道:“呀,呀,铁郎君,嘻嘻嘻!”
  “喂,那个小鬼!”新乘客唤道,“给我拿个纸杯子来!”
  “你是叫我吗?”
  铁郎去找来一个纸杯子,给她送拢去,不禁吓了一跳。这位新乘客是个凶恶的老太婆:三角眼,塌鼻子,鲢鱼嘴,缺牙齿,样子很丑。她说:“我叫菲美尔,你呢?”
  “我叫星野铁郎。”
  “马上就要到达‘回忆的睑’了,那颗星是我的老家。嗯,你不知道,我好容易在遥远的星球上的学校毕了业,真是幸运啊!又顺利地回来了。对别人不好说,我每天过得多么悲惨,为了乘坐这趟列车,我节约饭钱来买车票,真够辛苦啦!不吃饭,身体太吃亏了!”菲美尔伸舌舔嘴,显出馋涎欲滴的样子,“你也挨过饿吗?”她问铁郎。
  “挨过,挨饿的时候多着哩,”铁郎回答道,“有时一两星期没有东西吃,我和妈妈光吃雪哩。”
  “什么?你懂得饿?那么,再见,再见。”菲美尔挥手赶铁郎走开,似乎怕他抢食物。
  铁郎默默地退出车厢,走到门口,又碰见车长用托盘端来几个玻璃杯,亲热地说“菲美尔女士,这是葡萄酒、白兰地和果子汁。”随后,他又乐呵呵地走开去。车长对老太婆如此殷勤,使铁郎心里很纳罕。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对梅蒂儿说“那老太婆是个可怕的人。”
  “可是,车长先生好象挺高兴。”梅蒂儿说,“我看到车长这样高兴,还是第一次哩。”
  “我实在不喜欢菲美尔女士。”铁郎用双手抱着后脑勺,靠在椅背上说。
  “嗯,”梅蒂儿指指车窗外面说,“那个星球就是‘回忆的脸’……”
  前方出现一个行星,形状有点象太阳系的土星。围绕着那个星球有两道圆环,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块组成,好象给它戴上了两条石头项链。铁郎呆呆地望着它说“这是菲美尔的老家。”
  突然“嘣嚓”一声响,列车剧烈地震动一下,就翻滚起来。
  “哇呀!”铁郎在车厢里打滚,慌忙抱住座椅叫道,“这是怎么搞的?怎么搞的?”
  梅蒂儿也紧紧地抓住椅子的扶手说:“这是发生脱轨事故了,你瞧,列车闯进这颗星的石头项链中了!”
  忽见车长快步如飞地跑来,神情紧张,高声叫道“菲美尔女士,没有摔坏吧?”他由前面车厢跑向后面车厢,卷起一股风,两脚腾空而过。
  铁郎挤眉弄眼,指着自己的鼻子,向车长喊道“喂,我们这边,你好象完全不关心哩!”
  不料车长跑进后面车厢,菲美尔竟大驾起来:“你这个废物!你给我干的什么事?安全行车是你们的职务吧?嗯?赶快说明原因,立刻使列车返回轨道!”
  “哈,是的,就是。”车长唯唯诺诺,温顺得象一只绵羊。
  这边的梅蒂儿和铁郎听着菲美尔大发脾气,车长一味赔好话,都觉得莫名其妙。
  “嘣咚!”菲美尔一脚把车长踢出门来,车长跌了个脸朝天。“你这个糊涂虫!”菲美尔大吵大闹,“怎么办?赶紧去设法!不能慢吞吞的,我要快点回老家!回老家!”
  “哈,那个……”车长趴在地板上连声说,“很抱教,很抱歉。”
  菲美尔冲到车长而前,指着他的脸骂道:“你道歉也不能了事!你道歉能使列车不脱轨吗?设法去修呀!我要揭发你无能!”
  当她举起右手指着车长的时候,白色的背心敞开了衣襟,露出挂在腰间皮带上的机器,好象别着一支手枪。那机器的大小跟手枪差不多,形状却象晶体管收音机。钦郎一见,吃了一惊,低声唤道:“梅蒂儿瞧……”
  梅蒂儿已经看出了蹊跷,忍不住上前说:“车长先生,列车怎么会脱轨的?照理说你该早已发觉啦。”
  “呃……嘿,不……那是,嘿,那个……”车长似乎也有所察觉,却碍难直说。
  “如果车长什么也不能干,就赶快辞职吧!”菲美尔扬起头,傲慢的神气象一只孔雀。
  “菲美尔女士,”梅蒂儿愤慨地说,“不要不讲理,这不是因为列车本身的故障而脱轨的。”
  菲美尔两手叉腰,气昂昂地瞪着梅蒂儿,问道:“那么,这情况到底怎么解释呢?”
  梅蒂儿的大眼睛直盯着她的眼睛,口气强硬地说:“这次事故,是列车内有人故意引起的!”
  一听这话,菲美尔浑身一震,两眼翻白,不去正视梅蒂儿。但是仍然傲慢地说:“哼!请找到罪犯抓住呀!列车妨害犯要判死刑吧?”她转身走进后面车厢,又骂一句,“什么也不会干的猪猡们!”接着“砰”地一声关上门。
  车长不声不响地往前面车厢走去。铁郎看着他那垂头丧气的样子,不由很可怜他。梅蒂儿想一想,断然说:“罪犯就是菲美尔。不过,现在还不知道她妨害列车的目的。”
  “在她的皮带上,挂着一种什么控制装置。”铁郎说,“车长先生也怪,为什么那么怕她呢?”
  银河列车犹如火烧鳝鱼,蜷曲着翻倒在石链中的乱石丛中。那车长立在车门边,低头弯腰,好象一个被罚站的小学生。铁郎怀着满腹同情心,悄悄到车厢门口来探望,忽然背后一声吆喝:“小鬼!餐车在哪里?”
  铁郎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是一脸凶相的菲美尔。铁郎指指前面说:“就在那边不远。可是列车内一切都翻转了,我想没有吃饭的地方了。”
  “那不要你管!”菲美尔怒声喝斥。随后瞧见车长垂头立在车门边,便朝他嚷道:“这个二流子乘客真讨厌!你怎么不管?”
  “混蛋!真叫人气愤!”铁郎的小眼睛冒火,跑到自己的座位前,不见梅蒂儿,便取下枪往餐车奔去。
  少时,梅蒂儿从盥洗室回来,见铁郎不在座位上,窗子边挂钩上的枪也不见了。她料定那个少年要惹事,赶紧跑去问车长“铁郎在哪里?”
  “铁郎君到餐车去了,菲美尔女士也在那里。”车长向前面车厢指着说。
  “糟了,”梅蒂儿慌忙往前跑,高声喊道,“铁郎!住手!”她想阻止一场凶险的拼杀。
  可是铁郎提着枪已经走进餐车了。他指着坐在桌边吃面包的菲美尔嚷道:“把你挂在皮带上的机器装置交出来!罪犯就是你!”
  “你要干啥?”菲美尔转过头来,恶狠狠地说,“你看到了这个装置又怎样?”
  “你为什么使自己乘坐的列车脱轨?”铁郎质问道。
  “跟你屁相干!”菲美尔骂道,“你找死吗?”
  当梅蒂儿赶到餐车门口时,便听见“哧嘣”一声,白光闪烁,“哗啦!”餐车的门被打破了。“啊”梅蒂儿惊叫一声,慌忙闪开身子,躲到车厢的角落去。
  餐车里,菲美尔手上握着机器装置,站在铁郎面前说:“你别以为我软弱可欺!哼!”
  铁郎坐在地板上,枪丢在一边,龇牙咧嘴地叫道:“菲美尔,你究竟是什么?是机器人吗?”
  这时梅蒂儿跑进餐车,扶起挨打的铁郎说:“铁郎,你刚才跟她斗争算是白费劲。你的枪放射的能量,全被她那皮带上的轨道妨害装置吸收了,根本不管用。”
  菲美尔把双手抄在胸前,冷笑道:“哼!不要小看我,明白了吗?”
  车长也来到门外,背向菲美尔,低头站着不做声。
  “你到底看穿了我这装置啦,梅蒂儿女士,你倒是聪明伶俐呀!”菲美尔说着,怒冲冲地走过来,突然一挥手,狠狠地打了梅蒂儿一个耳光,同时喝道:“这是给你的奖赏!”
  梅蒂儿挨了一耳光,登时头昏耳鸣,闭了眼晴,踉跄倒退,几乎跌倒了。车长听见打耳光的响声,过来劝道:“得啦!菲美尔,你就息息气吧!”
  “什么?”菲美儿怒声说。
  “我说,你就息息气吧,菲美尔!”
  “你这自命不凡的东西,别和我交谈!”
  “讨厌!”车长大喝一声,举手一拳打在菲美尔的下巴上。她仰脸朝天倒下去。车长趁机抓住她腰问的皮带,“咔嚓”一声拉下来。皮带上就挂着那个轨道妨害装置。车长冷冷地说,“这东西给我代为保管吧!旅客!”
  “啊!”非美尔坐在地板上,伸手大喊,“还,还来!那是我的东西!”
  车长把皮带卷在那个机器装置上,捏在手中说:“如果你老老实实地呆着,我就悄悄地保管到你下车……要不然的话,就照规章办事,把你抛到宇宙中去,旅客!”
  现在车长也不称“女士”了,竟冷冰冰地叫“旅客”,显出强硬的态度。菲美尔惊出一头汗,可嘴巴还不示弱,说:“你怎敢把我……”
  “前不久有一个不安份的乘客,就被我从窗口抛出去了,车长说。
  “那不是假话!”铁郎从旁证实。
  原来,当银河999号列车刚刚离开地球,飞上宇宙时,有个旅客突然拔枪射击,强迫列车返航,便被车长抛出了列车。那情景铁郎记忆犹新,至今还挂念着被抛到太空去的旅客,不知尸骨落在何处。
  “混蛋!呸!”非美尔又骂道。她虽然嘴硬,但是声音却有些发颤。随即气冲冲地转回她的车厢去了。
  车长又站在车门边,做出“低头请罪”的姿式。铁郎说:“车长先生一发怒就很可怕哩。”
  “车长先生好象很熟识菲美尔。”梅蒂儿说。
  他俩转回自己的座位,车长忽然又进车厢来说“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列车一会儿返回执道就开车,下次停车站是‘回忆的脸’,停车时间六十四小时二十四分!”
  “呜——”汽笛声大作,宇宙列车拉直了身驱,穿过石头项链,象蛟龙一般扑向星球转瞬之间,便降落在车站上。站上的房屋跟地球上相同,铁郎看了,感到异常亲切,好象回到老家一样。
  车长走进后面车厢说:“菲美尔女士,这是‘回忆的脸’车站,你回到这里来了……”
  心怀不满的铁郎走到门口张望,口里咕哝道:“真奇怪!列车妨害犯不送交公安警官,就这样放了吗?”
  究竟菲美尔是怎样用她的机器装置使列车脱轨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干,这些,没有警官审询,她当然不会说。因此始终是个谜。不过,后来铁郎还是把这个谜猜破了。
  当下菲美尔默默地站起身来,提起旅行皮箱,默默地走出车厢,踏上站台。车长一直送她到车门口。铁郎把头伸出车窗,目不转睛地观看菲美尔的举动。只见她立在站台上,默默地取下脸上的面具,扔在地上,那张凶恶的老太婆面孔突然变了,变成了一张青年美女的瓜子脸。铁郎诧异得失声叫道:“咦!”
  菲美尔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仍然满含怨恨地瞪着车长。她哇啦哇啦地吵骂道“你象从前那样,一点没有变哩,无用的男人!你怎么仍旧没有变?还在继续追求你那空虚的梦吗?……从前给我讲的话,你的什么梦啦,什么希望啦,究竟要到几时才得实现呢?哼!不,你决不会实现的!一辈子愚蠢至极!哼!继续追求你的梦吧!依旧无用的男人,死在沟边路旁吧!……你这蛆虫!蟑螂!无能的废物!”说到这里,菲美尔猝然转过身子,叫道“好啦!再见!”昂头挺胸地走出车站去。
  车长被骂得狗血淋头,竟大气儿不出。旁边的铁郎却气歪了嘴脸,浑身打颤,好象菲美尔骂的是他。梅蒂儿微笑道:“原来,菲美尔改变了面貌来观察车长先生,来试探他。”
  铁郎提起枪,撒腿往外跑。他赶到车门口,冲菲美尔大叫一声:“站住!”可是车长伸开胳膊拦住车门,不放他下车。“算了,铁郎君,算了!”车长反而劝他道,“事情已经过去了。”
  菲美尔提着皮箱,已经走到车站出口了。铁郎不肯罢休,爬上车窗,把脑袋伸出窗外,张开蛤蟆般的大嘴,朝着菲美尔的背影,象喇叭播音一样大喊:“蛆虫,蟑螂是你!你总会被人打得落花流水,猪锣!”末后,又拼命吼叫“见鬼去吧!”
  如此这般,他还不解气,坐在车长背后,又喘又抖。
  “谢谢你,铁郎君。”车长低声说,“我如果能够成为大财主,菲美尔就会满意了。唔,当菲美尔上车来的时候,我就认出是她了……她是我从前的未婚妻。年轻的时候,我和她一同仰望星空,畅谈未来。我、我把青春全献给她了,我的青春和她同在。但是我决不后悔,那是我平生最有意义的生活。是的,我怀着梦想,身心就会年轻活泼,无所畏惧。那些美好的回忆,将永远留在我的心中,这就很好啦,铁郎君。”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二十三章 龙卷风
  宇宙列车快要到达一个星球时,车长走进车厢,手上拿着列车运行记录单,照例垂手立正,报告站名:“下次停车站是……”
  “呼噜——!”铁郎张着蛤蟆嘴,鼾声好象吹喇叭。
  车长定睛一看,梅、铁二人面对面坐着,靠在椅背上,都歪着头睡熟了。车长笑道:“哦,对不起,嘻嘻嘻……”随即踮起脚尖,轻脚轻手地走过车厢去。他不想打扰这两位旅客的好梦。
  “呼噜——!”铁郎的鼾声传到辽阔的太空,列车开始着陆了。汽笛声大震,惊醒了铁郎。他睁眼一瞧,车窗外面出现一片木板房屋,屋脊鳞次栉比,尽是旧式建筑。
  他俩提起旅行皮箱,走出车站,铁郎手搭凉棚看去,只见街道两边的房屋,就跟“明日的星”上一样。木板墙壁发黑了,屋顶的席子也破了,显示出这星球的历史悠久,文化古老。铁郎觉得,这些房屋,比地球上他和妈妈住过的铁皮小屋更坏,简直象纸折的玩具。
  银河铁道指定的旅馆,是一栋破旧的大瓦房,墙壁是用席子做成的。旅馆的老掌柜见梅、铁二人提着皮箱进门来。便说:“你们是999列车的旅客吗?好,房间在二楼,先去休息,等一会儿给你们送饭来。”
  楼梯笔陡,踏上去木板就“嘎吱嘎吱”地叫,铁郎生怕它陷落下去。房间倒十分洁净,地板上铺着榻榻米,两个铺位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可是铁郎觉得设备寒伧,不由想起在“明日的星”上吃过的苦头,担心在这里又会遇到小偷。
  “喂!饭来了!”一个女子端着木托盘,在门口喊叫。
  啊呀,好大两碗米饭,冒尖尖地堆起来,好象两顶高帽子。两个盘子各盛两尾大鱼,外带两碗汤。铁郎又惊又喜,连忙接过饭菜,摆在小桌上。
  梅蒂儿捧着饭碗笑道:“虽然饭盛得过分多了,可是很香。”
  铁郎拿起筷子笑道:“嗯,这饭好吃,我可不嫌多哩。”
  他俩开始吃饭。少时,那女子又走来,“咚哒”一声,丢进一个半导体收音机。铁郎嘴里咬着鱼,拾起来看,却不知是啥玩艺儿。
  “这是什么?”他问梅蒂儿。
  “那是古代的收音机。”
  “这东西也能收听吗?”
  “有那个作用。”
  饭吃完了,铁郎的肚子胀得象足球,连出气也困难。那个女子又端着托盘,出现在门口说:“请喝茶。”
  梅蒂儿接过茶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娜美,”女子说,“我是这个旅馆主人的女儿。服务不周到,请原谅。”
  她包着头巾,身穿奶色短衣、灰色长裤,拴一条白色围裙。金黄的短发,从头巾下面散出来,黑亮的大眼睛,秀丽的瓜子脸。她站在门口,并不进屋。忽然一只黄猫走来,向她“妙妙”地叫。娜美马上赶开它,赶到走廊上,两手叉腰,大声训斥道:“你进客人的房间去偷嘴,就打死你!”
  黄猫吓得尾巴直抖,赶紧逃开了。铁郎见她训猫,觉得很有趣。
  夜里,人们都睡了。铁郎刚躺上床,便听见一阵敲打的声响“咚叭!咚叭!咔咔咔!”仿佛就在他的床头上钉什么。他心里焦躁,坐起身来,龇牙咧嘴地吵道:“闹得要命!睡不着觉,一点儿也不愉快!”
  “咚咚!叭叭!咔咔咔!”窗外继续敲打,铁郎翻身下床,嚷道“深更半夜,到底是谁在胡闹呀?”他奔过去拉开玻璃窗,啊!窗子外面,横一块竖一块地钉上了许多木板,遮得严严实实,连苍蝇也挤不出去。铁郎大惊,心想,“这旅馆要干什么?”连忙唤醒对面铺位上的梅蒂儿,指着窗子说:“窗子被钉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梅蒂儿也吃一惊,赶紧下床去开门,却听见门外“咚叭咔咔咔”地一阵敲,房门也被钉死了。
  榻榻米上摆着两个花布坐垫,作为房间的凳子。铁郎双膝跪在坐垫上,屁股坐着脚后跟,身上只穿着汗背心和短裤,倒不觉得冷。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门窗,心头打鼓,怀疑这是个坑人的黑店。
  突然,房顶“嘎嘎”作响,紧接着狂风大作,房屋摇晃起来。铁郎跌了一交。霎时间,房倒屋塌,地板破裂,榻榻米翻起来,他和梅蒂儿滚在草席堆里。
  “世界的末日到了!他惊叫道,“梅蒂儿!你在哪里?”
  一阵猛烈的暴风,把这栋旧式楼房搅得稀烂。门窗脱落。玻璃渣乱飞,橱柜、桌椅、木盆、瓦钵、收音机……各种家具随风翻滚。妈呀!铁郎也象木捅一样翻筋斗,从楼上栽到楼下。
  暴风卷起无数碎木板,好象枯叶一样漫天飘扬。铁郎身不由主,也要跟着木板翻上天去,亏得他的手脚麻利,一把抓住一根水管子,才稳住了身体。那管子翘着龙头,下端栽入地下,象一根竹杆。铁郎用双手死死抓住,身子竟象一面破旗似的随风飘摇。水管子都扭弯了,幸而没有断。只听见风声犹如一万只猛虎怒吼,建筑物纷纷坍塌,一片响声震撼天地。铁郎睁开眼睛,见梅蒂儿也抓住旁边一根水管,身子同样随风飘扬。他惊惶地喊道:“梅蒂儿,不得了!这是怎么回事呀?”
  “好象是遇到台风了!”
  一个铁皮罐头盒子,“咣”一声,落在木块、石头堆上暴风突然停息。这时,天色已经大亮。梅蒂儿站起身来,觉得连一丝微风也没有,四周异常平静。铁郎象树上的猴子,还抱着水管,手搭凉棚了望。忽又惊诧地叫道:“怪了,前面二、三百公尺的地方,房屋和树木都好好的,一点儿也没有倒塌!”
  “真的?”梅蒂儿站在废墟上,愕然四顾。
  “单单刮倒了中间这一片房子,这是什么怪风?”铁郎骇然地说。
  “这不象台风,可能是龙卷风吧?”梅蒂儿说。
  啊!龙卷风真厉害,把房屋象老鹰抓小鸡似的,凌空摄去,只留下一片废墟。周围两三百米以外的建筑物,却都平安无事。
  “糟了!我的乘车证不见了!”铁郎在身上乱摸。其实他的身上只穿着汗背心和短裤,并没有一个口袋。他叫苦连天,急得团团转。乘车证被龙卷风刮去,那可不得了,若让别人拾得,拿去乘列车,铁郎就倒霉了。因为银河铁道是只认车证不认人,别人拿去冒名顶替,硬说他就是星野铁郎,即使车长也没有办法。
  “我的乘车证也不见了,皮箱也不知刮到哪儿去了。”梅蒂儿说。
  “那么,我们就在这里抛锚了?”铁郎愁眉苦眼地说。
  可是梅蒂儿却不着急。她认为这个“现在的星”,比“明日的星”好得多。她暗自寻思道“继续旅行,铁郎凶多吉少,只要铁郎同意,我们就在这个星球上住一辈子也行。”
  这时,旅馆的老掌柜走到废墟旁来,高声问道“嘿!不是给你们发出过大风警报吗?可你们还是脱了衣服,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呀!”铁郎转过身,惊讶地说,“老大爷,你还活着吗?”
  “这是突然发生的龙卷风吧?”梅蒂儿问道。
  “你们真的没有听见警报吗?”掌柜又问。
  “哪有什么誓报!”铁郎以为他纯粹是骗人,撅着嘴说。
  “不,”梅蒂儿的脸“刷”地红了,忙说,“铁郎!你还记得他们给的收音机吗?那就是给我们收听瞥报的。”
  “这场风暴来得很突然,一下子围住半径一百米的地区,把一切东西都卷跑了。”老掌柜正说着,他的女儿娜美也来了。谈起昨晚的风暴,娜美惊魂未定,不住摇头咋舌,显然也吓坏了。
  “你们为啥把门窗都钉死了呢?”铁郎心里仍然怀疑客店的父女弄鬼。
  “钉门窗就是预防台风嘛,”老掌柜说,“可是这龙卷风太凶了,预防措施完全不起作用。”
  铁郎怀疑地鼓着纽扣眼,对娜美说“我们丢失了乘车证,你们的房子也毁了,这下大家都麻烦啦!”
  娜美微笑道“我们的房子,算不了什么。”
  父女二人走开去。梅蒂儿和铁郎无处可去,只有往车站走。铁郎侥幸地想:如果又象在“明日的星”上那样,乘车证失而复得,那就好了。
  车站门前,有一坡台阶,他俩走上半坡,就坐在石级上。梅蒂儿说“没有乘车证,是不能进站的,只好在这儿等机会吧。”
  街上的过往行人川流不息,男女老少,衣著都很简朴。有戴草帽的,有包头巾的,有推小车的,有提篮子的。他们看见梅蒂儿穿着黑色睡衣,铁郎穿着背心和短裤,用手支着腮帮发呆,不免觉得奇怪。铁郎见他们尽看自己,心头厌烦,便咧开大嘴,伸出舌头,做个鬼脸说“怎么啦?我们是马戏班的吗?”
  戴草帽的老头说:“他们是迷了路吧?”
  一个男孩说:“是不是饿了?”
  包头巾的老奶奶说:“他们是淘气惹了祸么?”
  围观的人们议论着散去了。铁郎坐在梅蒂儿背后,转着眼珠想一阵,忽然哼一声。梅蒂儿回头瞧瞧,见他的蛤蟆嘴撅得象一把瓢,满面不高兴。
  “怎么啦?铁郎?”
  “我一想到那旅馆的父女两人的笑脸,就不放心……也许乘车证就是他们……”
  “铁郎!”梅蒂儿沉下脸说,“不该怀疑这儿的人们!”
  “可是,要有乘车证,才能上车呀l”铁郎争辩说。
  “不要紧,车证一定能回来。这儿是个好地方。”梅蒂儿信心十足地说。
  过了一阵,忽见戴草帽的老头端着一个碗走来,递给铁郎说:“吃点吧。”
  包头巾的老奶奶,也用木盘托着一个碗,双手递给梅蒂儿,说:“别发愁,打起精神来,迟早一定有好消息的。”
  “谢谢,”梅蒂儿接过碗说。
  嗬!碗里盛的是汤面,一个荷包蛋,一只大虾,三个豆皮肉卷,多么丰盛呵。这些食物挺合铁郎的胃口。他吃着面笑道“这地方的人真善良呀,梅蒂儿……”
  “是的,”梅蒂儿用筷子挑起面,说,“这儿都是和蔼可亲的人。”
  铁郎举眼看去,城市的人烟异常稠密。那千家万户的木饭小屋,屋顶上有的盖铁皮,有的搭蔑席,因为怕风刮跑,或压石头,或钉木条,显得五花八门,百孔千疮。铁郎觉得,这里跟自己生长的地方一样,象个贫民窟,千家万户中,找不出一间好屋子来。可是,尽普生活不富裕,这里的人却大方好客,乐于助人……
  天黑了,车站空荡荡的,仍然不见有人拿着他俩的乘车证来乘车。铁郎神情泪丧,心如油煎,说:“乘车证找不到怎么办?列车要停多久,梅蒂儿?”
  “车长报告站名的时候,我在打磕睡,没所清楚”
  “列车要是开了怎么办?”
  “就在这儿同我一起生活嘛,”梅蒂儿微笑道,“铁郎,不愿意吗?”
  他俩坐在石级上,昏暗的路灯照着,四周不见人影,也没有车辆,一片沉寂。铁郎默默地转着念头,半晌不吭气。
  “这星球的人非常可爱,住在这儿,生活一定很愉快。怎样?铁郎!”梅蒂儿看着他又问。
  “要是象在明口的星上那样,遇见一个人扔出乘车证来就好了。”铁郎说“我不想留在这里,不管怎样,我非要到达给我机器身体的星球不可!”少时,他用更坚决的口气说,“就是999号列车把我抛下,找也要乘别的列车去……一定要到那个星球去,因为我向死去的妈妈起过誓。”
  梅蒂儿凝视着铁郎,心潮起伏,默默不语。
  他俩坐了许久,十分困倦了。梅蒂儿将头埋在膝头上打盹。铁郎蜷着腿,睡在石级上,象一只小狗。半夜过后,他俩居然睡着了。
  “恍咚”一声响,把铁郎惊醒了。睁眼一瞧,两只皮箱丢在面前,他慌忙爬起来,只见皮箱上搭着黑色长大衣,那是梅蒂儿的。他的灰色斗篷丢在地上,斗篷上放着宽边大凉帽;两张乘车证,端端正正地摆在凉帽边。
  “梅蒂儿!乘车证回来了!”铁郎嚷道,真是喜从天降,他乐得大声欢呼,“好啦!乘车证和衣服、皮箱都回来了!”
  旅馆的父女俩站在台阶下,老掌拒背着手,娜美把手插在裤袋里,灯光照着,他俩的脸上笑容可掬。梅蒂儿很欢喜,忙说:“谢谢,你们费心啦。”
  娜美的大眼晴闪耀着兴奋的光泽,笑道:“这些东西四处飞散,为了寻找它,耽搁了很久。请你们原谅。”
  “唔,”老掌柜补充说,“我们请求大家帮忙,全城的人都出动了,到处寻找,终究给找来了。”
  “真难为你们啦!”梅蒂儿说,“我以为这些东西和房子一起,被风刮跑了哩。”
  “难道就没有人想用这乘车证来乘列车吗?”铁郎举起车证问道。
  “我们从不乱要别人的东西,”娜美正色说。
  “我们只要肯劳动,任何时候都可以买到车票。”老掌柜说。
  “我们是自信的,”娜美又说,“别人有的,我们也会有。大家都有这种信心,哪怕是不长草木的荒野,也能靠劳动生活。”娜美转身去扛起两根木料,用自豪的口气说,“风暴刮跑了房子也不要紧,我和爸爸同心合力又把它修起来。”
  老掌柜也杠起木料,跟着女儿走去。铁郎的脸,臊得象猴子屁股一样红。他觉得自己不识好人,比梅蒂儿差远了。
  “这儿的人们,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他们不会眼红别人的东西。”梅蒂儿说,“下次经过这儿的时候,也许这个‘现在的星’,会变得认不出来了。”
  他俩穿上衣服,拿着车证和皮箱走进车站。铁郎心悦诚服地说:“这是一个令人怀念的星球!”
  当宇宙列车离开“现在的星”时,铁郎的目光透过车窗玻璃,留恋地望着那个星球。可爱的人们啊!何时再相见呢?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二十四章 昆虫人
  “吱呀——吱呀——”
  正在座椅上打吨的铁郎,猛然惊醒,脑袋象拨浪鼓一般转动,四下张望。
  “什么事,铁郎?”梅蒂儿问道
  “我听见蝉子的叫声。”铁郎睁大了纽扣眼,在车厢里寻找。
  宇宙列车正在飞速行驶,四周是黑沉沉的太空,根本不见蝉子的影儿。可是,铁郎硬说他听见了蝉叫。
  “是不是你在梦中见到了蝉子?大概是梦境跟那个星球偶然相符吧。”梅蒂儿指着车窗外说,“那个星球上,漫漫长夏无尽期,永远是夏天。”
  铁郎凑近玻璃窗,看见前方出现一颗行星,遍体碧绿,非常美丽。车长走来报告:“下一站是‘长夏无尽期’的行星,停车时间三十六小时十六分三十秒。”
  “这样的站名,多么有趣呀!”铁郎笑道。他喜欢夏天,讨厌冬天。梅蒂儿告诉他,这个星球自有史以来,蝉声就不曾中断过,他越发欢喜。
  “吱呀——吱呀——”
  “呜——”列车在聒耳的蝉声中着陆。车站异常简陋,只有两间小小的平房。铁郎和梅蒂儿走出站合,蝉鸣犹如吹奏着千万支笛子,响彻了天空。他抬头一望,呀,仿佛飞过一群蝗虫似的,密密麻麻地遮没了半边天。铁郎惊讶地叫道:“那都是蝉子吗?”
  “是的。”梅蒂儿说。
  “吱呀——吱呀——”
  “简直是蝉声交响曲!”铁郎喜形于色地说,“这里的气温也恰到好处,不象原人大陆那样闷热。”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高大的树木并不多,不象原人大陆有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这莽莽草原,丘陵起伏,野花争艳,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清风过处,吹起蒲公英的花絮,好象飘着满空小降落伞。铁郎的小眼晴笑成弯豆芽,说:“梅蒂儿,这样的地方也许可以称为天国吧?”他回头一看,走在后面的梅蒂儿不见了,忙喊道,“梅蒂儿,梅蒂儿!”
  “铁郎!”梅蒂儿在空中答应。
  蔚蓝色的天空,飞着一只象人一样大的昆虫,遍体是黑黄相间的绒毛,样子象一只胡蜂。它展开翅膀,抓着梅蒂儿凌空飞去,比老鹰抓小鸡还利索。
  铁郎急忙跑回列车,取下枪,然后追出去。
  辽阔的草原不见人烟。那只胡蜂提着梅蒂儿飞去,铁郎拼命飞跑,不知跑了多少路,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那怪物摄着梅蒂儿越飞越远,最后终于消失了。铁郎万分焦急,忽然发现草丛中有一顶黑毛帽子,还有一件黑色大衣。他赶忙跑过去,说:“这是梅蒂儿的,她一定就在附近。”当他伸手去拾大衣时,不料一脚踏到空洞中,马上陷落下去了。
  一张猎网挂在洞窟里。铁郎落入网中,敞开了斗篷,象一只落到蜘蛛网里的蝴蝶。他转动小眼珠四下张望,洞里相当宽敝,原来是一间机械化厨房。四壁装置着各种仪表、旋钮和闸门,地上安着一口大锅,热气腾腾的,正烧着滚水。一个机械案板架设在锅旁,案板上摆着正待烹饪的食品,竟是一个人——她身穿游泳衣,一头金色的长发,铁郎见了就大叫:“梅蒂儿!”
  “哦!又有一个食饵送到厨房来啦?哈哈,太好了!食饵越多越好。”一个尖细的嗓子这么说。
  接着“咔嚓”一声响,从头顶上落下一只机械手,抓住铁郎的斗篷,把他象粽子一样倒提出网来。“啊呀!”他惊叫着,这才看见大锅旁边站着一个怪人。
  那怪人身穿黑色披衫,头上长着两根触须,两只复眼跟蝉子一样,两对翅膀收拢来叠在背上。她的身躯很象胡蜂,尾部有一根尖针,四肢跟人相同,而胳膊却象细长的竹笋。铁郎问道:“喂!你想把我怎么办?”
  “我把你丢进清水中煮死,然后熬油”那怪人说。
  “熬油?”铁郎看看下面的大锅,恐怖地惊叫。那满满的一锅开水,“咕噜噜”地响着,腾起白蒙蒙的水汽。
  “是呀。我需要熬动物油来搽抹我的身体,使其闪光发亮”那怪人伸出竹笋一般的胳膊说,“为了润滑这些关节使它灵活,我也必须搽油。”
  “你是机器人吗?”
  “机器人?哼,那种东西算什么!人类仿照我们的身体制造的机器,那是仿制品嘛。”怪人的口气颇为轻视现代化的机器人。
  原来,她是大自然产生的昆虫人。是一只母虫。她的身体结构极其复杂精密,堪称字宙中艺术品的最高杰作。
  “还是先把你煮一下,然后熬油才好。”昆虫人说,“你的油在这里比较起来,质量是很差的。”
  机械手将铁郎一丢,他惊叫一声,便头朝下落到沸水锅里去,“噗嗵!”滚水喷花,他一直沉到锅底。
  梅蒂儿慌忙从案板上支起身来,向锅子投去焦急的日光,尖声惊叫:“铁郎!”这么沸腾的滚水,铁郎落下去,马上就会皮绽肉烂了吧。
  “咕咚,咕咚!”大锅里响着,铁郎的灰色斗篷浮上水面来。“铁郎!”梅蒂儿又喊。
  那昆虫人两手叉腰,注视着锅里,高兴地说:“我要熬油,提取动物油,嘿嘿!”
  “哗啦!哗啦!哗啦!”锅里翻起滚滚热浪,冒出一个黑头发大脑袋来。铁郎的纽扣眼笑合了缝,张大了蛤蟆嘴嚷道:“哈哈哈!虽然我不爱洗澡,可是这热水正合适,洗起来很舒服”
  “那,那是什么道理?”昆虫人惊愕地看着铁郎。
  跪在案板上的梅蒂儿说:“可能是沸点不同吧。”
  “什么?”昆虫人转脸问她。
  “这个星球和地球有些差别,因此水烧开的温度不相同。”梅蒂儿给昆虫人解释,“在这儿无论烧得多么开的水,对于地球上的人来说,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烫。”
  “哈哈!”铁郎乐滋滋地叫道:“这种温热水,洗澡挺舒服!”昆虫人听了这话,马上转身,展翅飞出洞去。铁郎爬到锅子边沿,朝着昆虫人喊道:“喂!你不熬油了吗?”
  “好啦,铁郎!尽管放心洗澡。”梅蒂儿也噗嗵一声跳下锅里来,高兴地说,“我们慢慢地洗完澡,再回列车去。”
  “吱呀——吱呀——”蝉在树上拖长单调的叫声。他俩把大锅当作温泉游泳池洗完了澡,一同钻出洞窟。
  梅蒂儿穿上大衣。铁郎却将斗篷搭在肩头上,打着赤膊。只见日光融融,微风习习,白云冉冉,绿草欣欣。铁郎觉得身心爽快,说:“洗过澡,在草原上散步,好象一切都变得新鲜清洁了”
  “要是住在这样的星球上,说不定铁郎也喜欢洗澡了。”梅蒂儿笑着说。
  “梅蒂儿,多么奇怪!这样好的地方,为什么没有人类迁来居住呢?”铁郎手搭凉棚,眺望阒无一人的草原。
  “因为这是昆虫人统治的星球,他们是机器文明的伟大榜样。”梅蒂儿回答。
  忽然,他看见车长脸朝下卧倒在野草从中一动也不动。他满心惊疑,连忙跑过去唤道“车长先生!”
  “噢!铁郎君!”车长坐起身子,高兴地说,“好了,你没有被吃掉。”
  梅蒂儿问道:“车长可以离开列车吗?”
  “我有什么办法呢?”车长站起身来,举手一指道,“请看那边。”
  梅铁二人举眼一望,都惊呆了。
  一个象蚕茁似的椭圆形的东西,好象一座山包在草原上突起。三个人走拢去,好比蚂蚁爬到冬瓜前。车长告诉他们,刚才,有翅膀的昆虫人,带着千千万万个同伴,蜂拥而来,作成了这个大茧,把列车封闭在茧内了。“没有办法,”车长摊开双手说,“我好容易挖了一个洞,才逃出来。”
  “向铁道管理局报告了吗?”梅蒂儿问他。
  “报告过了,”车长领着二人钻进大茧上的洞,边走边说,“从这茧里面发出的电讯,不知能不能到达管理局。”
  银河列车999号,被臂膀粗细的丝网缚得牢牢实实、困在大茧里,好似鸡蛋壳里装着一只虾米。铁郎目瞪口呆,骇然地说:“真的,这是毫无办法的了。”
  “现在,茧外面的空间轨道,已经被遮断了。”车长说。
  “不能就这样开车冲出去吗?”铁郎问道。
  “那不行,无法开上宇宙铁轨呀!”车长直摇头。
  这时,梅蒂儿恍然省悟道:“都怪我说慢慢地洗澡,昆虫人恼恨我们用它的锅子作澡盆,就来作茧封车……这好象是我的责任。”
  “她把我丢下锅去,难道我们不可以舒舒服服地洗澡吗?”铁郎说,“噢!这些椭圆形的东西是什么?”
  “好象是昆虫蛋,”车长说。
  忽然一个尖细的声音喊道:“那是我们的蛋!”
  铁郎吃了一惊,循声仰望,发现昆虫人高高地坐在网络般的丝绳上,架着二郎腿,悠然自得地摇动两只脚。在套住列车的丝绳上,这里那里粘着无数自色的蛋,一个个足有笋瓜大。
  “刚才没有自报姓名,失礼了,”昆虫人说,“我是昆虫人B族的,名叫夏卜索克。”
  “你还想榨我们的油吗?”铁郎问她。
  “不,我不打算榨油了。我要把你和那位小姐转送给孩子”昆虫人说。
  “什么孩子?”铁郎莫名其妙。
  昆虫人举手向虫蛋一指,梅蒂儿看了看那些白色的虫蛋,马上明白了,忙问昆虫人:“你是地球上称为寄生蜂的一种吧?”
  “什么寄生蜂?”昆虫人却不懂。
  出生在地球的铁郎很熟悉寄生蜂。它们把卵产在活着的昆虫身上,出生的幼蜂便吃昆虫的身体长大。因为寄生蜂能消灭害虫,所以对人类有利。铁郎心想:“糟了,把我们当作食饵留给她的孩子吃。”顿时,他急得汗水长淌,慌忙爬进车厢去。
  梅蒂儿和车长也钻进车厢。虽然列车开不走,但是在长途旅行中,他们己习惯了以车为家。梅蒂儿说“把我们当作食饵,养大她的孩子,一切都完了!”
  “不!我的孩子可没完,”昆虫人在车窗外面说,“过一会这个茧毁灭了,列车又能开出。那时,我的孩子们会把车厢挤得满满的,迁到别的星球去蔓延。”
  哦!原来她作茧封车的目的,就是要让即将出世的孩子乘车到外星球去繁殖。
  “车长先生,”昆虫人又说。“请你放心,我的孩子不会吃你,只求你把他们带到别的星球去。请你关照我的孩子们!”昆虫人说完,便展翅飞走了。
  车厢里,三个人面面相觑。铁郎说:“如果等到那些虫蛋孵化,我们要等到哪年哪月呢?”
  “不会太久。在这个茧里,孵化的速度很快。”梅蒂儿说。
  “列车出发的时间早就过了,”车长看看表说,“列车不开动,希望铁道管理局发觉了就好了。”
  三个人在车厢里商量,既无法开车,又不能发出电讯,想不出个好主意来。
  “啪!啪!”车外发出响声,好象放鞭炮。铁郎手搭凉棚,凑近窗子,仔细观看,呀!粘在丝绳上的虫蛋破裂了。
  糟摇!小昆虫人一出世,铁郎和梅蒂儿便将被它们吃掉。如今是有它无我。铁郎抓起枪,飞快地翻出车窗,咬牙切齿地叫嚷着:“打死!一个一个用枪打死!”
  “嘣!”一个蛋壳破裂成碎块,铁郎爬上丝绳交叉处,好象站在树杈上,举枪对准蛋壳里的小东西。不料那小东西竟大哭大喊:“不要打!不要打!求求你!”铁郎凑拢去一看,咦,蛋壳里孵出的是个婴儿,一颗圆圆的大脑袋,两只黑黑的大眼睛,小鼻子小嘴,样子十分可爱。他拱着小手作揖,泪珠儿直滚,连声央求说:“求求你,求求你,别打死我!”样子很可怜。铁郎的心软下来,不忍下手,只得拖着枪,打窗口爬回车厢去。
  “怎么啦?”梅蒂儿问他。
  “我看到婴儿的脸那样可怜,就没有开枪,”铁郎回答。
  “可是,”梅蒂儿说,“要保全性命,就得硬着心肠先下手!”
  铁郎不吭气,心头很为难。他明白自己和梅蒂儿将被小昆虫人吃掉,若要保全自己,就得杀掉他们,可是……
  这时候,窗外的丝网上,“噼噼啪啪!”好象大年夜放鞭炮,虫蛋都破裂了。无数婴儿沿着丝绳爬下来,爬向列车刹那间,他们从两边车窗钻进车厢,有的下地板,有的爬座椅。一个个圆头胖脸,头上长着两根触须,赤条条的,四肤短小,可爬动起来却异常灵活迅速。
  “这些家伙生出来是婴儿!虽然有昆虫人的形状,但是,不能杀死婴儿哪!梅蒂儿!”铁郎急得满脸汗珠,实在不忍下手。
  梅蒂儿看到婴儿们,心肠也软了。忽然又听见空中传来震耳的爆裂声:“啪!叭!嘶——”她兴奋地说:“这个大茧也开始破裂了,铁郎!”
  转眼的工夫,车厢就被小昆虫人搞得一塌糊涂。他们把窗框、座椅、地板咬得七穿八孔,把木头和人造革都啃来吞吃。铁郎看着一片狼籍的车厢,骇然叫道:“这些婴儿的牙齿硬得很,把什么都咬得稀巴烂了!”
  “他们没有咬人,就算幸运了!”车长说。
  果然,小昆虫人从梅、铁二人身边经过,却不曾碰他们一下,就全部转移到别的车厢去了。真怪!
  “叭嘣!叭嘣!……”山包一样大的茧子完全碎裂,仿佛爆裂的气球,一霎时,云散烟消,宇宙列车又才重见天日。
  “呜——”汽笛声响彻草原,“咔哒!”列车拉紧挂钩,准备开动了。这时,前面一节车厢里一片喧哗,小昆虫人们大声闹嚷:“哩哩,哇哇!哩哩,哇哇!呱啦呱啦!”
  车长乐滋滋地唤铁郎道:“快来听。哈哈,多么闹热呀!”
  铁郎走近门旁,竖起耳朵,立刻笑逐颜开,觉得象听交响乐一样有趣。
  梅蒂儿对他说:“铁郎,这些婴儿不吃我们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呀!他们咬烂了椅子和地板,可是报本没有理睬我们,就到前面车厢去了。”铁郎也很纳罕。
  列车腾空而起,婴儿们挤在车窗前,一对对黑眼睛望着站在地上的昆虫人妈妈,齐声高呼:“再见!再见!再见!”他们居然认识自己的妈妈。那个昆虫人妈妈也举手挥动,祝福孩子们一路平安。铁郎心想:“这些小昆虫人馋嘴得很,蔓延到别的星球去,会把一切都咬烂吧。”
  “呜——”列车在茫茫无际的太空中飞驰。车长忽然跑来招呼铁郎道:“快去看。”
  “什么事?”铁郎跟随他跑到前面车厢的门口,发觉里面异常寂静。
  “不吵闹了”车长紧张地说。
  二人冒着被吃的危脸,打开过道门,进入前面一节车厢。“啊呀!”他俩齐声惊叫,引得梅蒂儿也跑过来看。原来,挤满车厢的小昆虫人都死了。地板上和椅子上,东一堆西一团,没有一个活的。那些座椅,有的啃缺了靠背,有的咬断了扶手,地板则咬得大眼小洞。这一节车厢,破坏得很厉害。
  “昆虫人身体的构造比机器还精密,这种精巧的身体,对于环境的微小变化也非常敏感。”梅蒂儿审视着死去的小昆虫人说,“他们一旦失去平衡就死了。”
  “这样看来,他们是不宜从‘长夏无尽期’的星球迁出去的。”车长说。
  “多么可怜的孩子!他们的妈妈很希望送他们出去呢。”铁郎说,“昆虫人想到别的星球去,只靠自然生成的身体不行,也许要靠机器身体才行。”
  小昆虫人的尸体,用白布裹起来,好象“蚕茧”一样,都投到黑沉沉的太空去。梅、铁二人望着飘浮而去的“蚕茧”默哀。车长想起昆虫人妈妈的托付,不免内疚于心,怏怏不乐地走开了。
  少时,他又奔进车厢来,异常兴奋,喊道:“还有一个活的!”
  “在哪里?”梅、铁二人齐声问。
  “在机车室里。”车长回答。
  三人立刻奔去,跑得象小鸡展开翅膀飞,一直跑进机车室。果然,一个胖脸蛋、黑眼睛、头上两根毛的小昆虫人,躺在地板上。车长连忙抱起来,递给梅蒂儿。
  “不要紧吗?”铁郎问道。
  这个婴儿睁着眼,不叫也不动,已经命在旦夕。梅蒂儿说:“要是列车能马上转回那个星球去的话……
  车长听了,立刻向机车电脑喊道:“机车头,转回去!给我转回‘长夏无尽期’行星去!”
  三个人的心头象猫抓,都想救活剩下的一个小昆虫人。可是机车头竟一口回绝,说:“银河铁道规则第13条:不能服从回车的命令!”
  “不管怎样一定要开回去!”
  “你那命令是违法的!强迫回车,我就要向铁道管理局报告。”
  “随你干什么都可以,只要给我开回去!”
  车长和机车头争吵起来。这机车头虽然是个善于开车的机器人,可是没有同情心,只能算个机械傀儡。
  “车长先生,算了吧,”梅蒂儿说,“已经晚了。”
  车长和铁郎赶紧过去看,那个婴儿闭上了黑眼睛,已经死在梅蒂儿的怀抱中。他们相对无言,只有叹息。车长忽然走近电脑跟前,趴在机器上,低头躬腰,好象检查什么。
  “车长先生,你怎么啦?”铁郎愕然地问他。
  “机车头的电脑还保留着信息。”车长说,“昆虫人的妈妈和婴儿用脑波交换信息,就象传递思想感情那样的通讯,内容都被这电脑记录下来了。那些婴儿没有吃我们,是因为铁郎君没有开枪打他们。他们用脑波告诉妈妈,妈妈就教育孩子:这些人是不能吃的……所以婴儿们全跑到别的车厢去啃木头。”
  梅蒂儿抱着小昆虫人的尸体,掉下泪来说:“连昆虫也能理解人的好心肠,……铁郎的和善心肠,也许将来会使他自己吃苦头,不过,现在他的善心算是最强大的武器,保护了我们。”
  “这就叫作善有善报吧。”车长说。
  这个小昆虫人的尸体,依旧用白布裹成“蚕茧”的样子,梅蒂儿还特意给它套上一圈花环,然后投出窗外,让它跟着同伴们飘去。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二十五章 女王的竖琴
  深邃的宇宙空间,好象锅底一般黑,无数发亮的星球,宛如锅底上的火星。
  宇宙列车飞驰着。车厢里,梅蒂儿和铁郎聊天,谈到人们离开这个世界时,总想把他生存过的痕迹遗留下来。梅蒂儿认为前人留下遗迹的地方,在宇宙中是很多的。
  前方出现了一个星球,铁郎惊呼道:“梅蒂儿,瞧,那颗星瘦骨嶙峋的,好奇怪呀!那到底是什么星球?”
  他俩凑近玻璃窗,眺望那个瘦骨嶙峋的星球,好象看见一个骨瘦如柴的人,不由感到十分诧异。可是星球上的海水却是清澈透明的,可以看见海底。梅蒂儿说:“那里的海是淡水,景色很美丽。”
  “呜呜——!”列车飞临海空时,铁郎看见了水中游动的大鱼。
  车站是在陆地上。着陆后,铁郎提起旅行皮箱,跟着梅蒂儿走上大街。街上空荡荡的,不见行人车辆,铁郎四下张望,诧异地说:“怎么城市这样荒凉?”
  “我们到指定的旅馆去吧!”梅蒂儿说。
  街道两边的房屋破烂不堪,门窗脱落,墙壁开裂,连鸡犬的声音也听不见。突然,从一个破墙洞里伸出三支枪管,枪口正对着他们,梅蒂儿大吃一惊,铁郎也吓得一愣。他俩来不及躲避,只见白光闪烁,“砰嘣!”枪弹射过来了。铁郎“哇”地叫一声,立刻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当他醒来时,却是躺在床上。他的头上缠着一圈绷带,身上并无伤损。他坐起身来,四下张望,房间非常破烂,木板墙壁到处张口开裂,太大的洞,用木板打上补丁。墙上挂着两幅花草和山水画。两口皮箱摆在床前。屋子中间安一张方桌,梅蒂儿坐在旁边,桌子上点着一盏油灯,玻璃罩子中的灯焰不住摇曳,照亮了她的半边脸颊。
  “这是什么地方?”铁郎问道。
  “你醒啦?”梅蒂儿转过头来说,“这儿就是旅馆呀!”
  她没有受伤。她把铁郎从暗杀者的枪口下救出来,给他包扎好伤口。
  铁郎跳下床,跑到窗口张望,啊!这旅馆的屋顶和墙壁,到处用木条打着补丁,窗门歪挂在窗口,快要脱落了。走廊上的栏杆木柱也断了不少。他说:“这样破烂的旅馆,我还没有见过哩。”又转过身来问道,“梅蒂儿,我是被暗杀者射击了吗?不要紧吧?”
  “不碍事,”梅蒂儿说,“真是出乎意外,这个地方有点奇怪!”
  铁郎饥肠雷鸣,靠在床上说:“饿了。”
  “到餐厅去吧。”梅蒂儿往外走。
  “有餐厅吗?”铁郎喜出望外,笑眯了纽扣眼,跳起来赶紧穿上灰色斗篷。
  两人走下“吱嘎”作响的木板楼梯,来到旅馆的餐厅。玻璃橱窗里,摆着一排排白瓷盘子,但大都是空的,只有少数的盘子盛着食物。
  “要吃什么?”梅蒂儿问道。
  “你问我吃什么吗?”铁郎的目光急切地扫视着那些瓷盘,盘里的食品,都只有一两粒蚕豆大。他踌躇地说,“这盘里装的食物,少得只够喂猫,还不够我塞牙缝哩!”
  这时候,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服务员,端上两盘食品来到餐厅说:“让你们久等了。”她将盘子摆在铁郎面前。
  盘里的食物象烤熟的牛排,足足有一个西瓜大。铁郎又惊又喜,笑得眼睛象豆芽:“啊!哈哈!”连忙拿起刀叉,凑拢嘴去。不料他用叉子一戳,“啪!”好象放响了一个爆竹,食品放出一股气,立刻瘪了,变成丁点儿大一张皮,恰似走了气的气球一样。
  旁边的梅蒂儿看得呆了。铁郎用叉子挑起放了气的食品,象是一截小鸡肠,他看了半天,心里莫名其妙,随即把刀叉扔在桌上,愁眉苦眼地说:“见鬼!里面尽是空气!”
  “看起来那么大,真叫人失望。”梅蒂儿说。
  忽然有人叫唤:“喂!”
  “嗯?”铁郎掉头看去,是个黄皮骨瘦的小女孩。
  “要是你不吃,就请给我吧,”小女孩伸出双手来乞讨。
  “呃……不,这是……”铁郎迟疑着。
  梅蒂儿就说:“把我的这盘给她吧。”
  “行啦,”铁郎赶忙端起自己的盘子说,“把我的给她!”
  小女孩接过盘子,深深地鞠躬说:“谢谢你呀!”
  “呃,”铁郎的面皮发红,象块猪肝。刚才他舍不得那块“汽球皮”,这会儿又有些惭愧。
  女服务员端着两杯饮料过来说:“你能赏给别人,为什么不给我?可惜……”
  “你是这餐厅的人,还缺吃的吗?”梅蒂儿问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女服务员含着眼泪说,“我已经三天没有吃什么东西了。”
  “三天没吃东西?”铁郎愕然地问她。
  女服务员用手按着肚子,低头弯腰地走开去。梅蒂儿赶忙端起自己的盘子,追过去给她。
  “谢谢你了。”女服务员鞠躬道。
  “没关系,”梅蒂儿说,“不过是空气作的菜。”
  这时,那个小女孩引着一个女人走来,指着铁郎说:“就是他……”
  “嗯?”铁郎愕然地看着她俩。那女人动手脱下自己的连衫裙,铁郎问道,“你干啥呀?”
  那女人只穿一件连衫裙,脱下来后,只剩下内衣和短裤。她双手捧起连衫裙恭恭敬敬地递给铁郎说:“你赠食品给我的孩子,我只有用这个来答谢。”
  “不,不要,不要,”铁郎赶紧摇手,又牵开身上的衣服笑道,“要是你没有穿的,我把这件斗篷送给你,也不在乎。”
  “你的恩情,我一辈子也不忘记。”那女人深深地鞠躬,然后带着女孩走了。
  “这地方多么贫穷呵,”铁郎说,“连食物也没有……”
  “轰隆轰隆轰隆……”室外传来一阵马达声,震得屋子打抖,桌子上的盘子也跳动不停。铁郎出门张望,原来是一队十轮大卡车,车轮滚滚,有如雷鸣,把路面扎出很深的沟辙。车斗里,粮食、蔬菜、水果和肉类,堆得象小山。“隆隆隆隆……”长长的车队开过去了。
  “怎么回事?食品并不缺少嘛!”铁郎惊讶地说。
  女服务员目送着车队远去,眼睛露出怨恨的神情。她说:“那是我们种植的农产品,可是我们却吃不到。”
  “为什么呢?”铁郎问道。
  “因为全部要献给女王呀!”
  “哪个女王?”
  “在那边……听见了吧?”
  女服务员指着烟波浩渺的大海。那水天交接处,隐隐约约地显出一个岛屿,岛上山峰峙立,宛若张开的蟹鳌。从那螯尖上传来一阵阵琴声,“叮叮咚咚……”传遍了整个海滨城市。
  “好象是竖琴的声音。”铁郎望着模糊不清的海岛说。
  “一到傍晚,女王就弹响竖琴,用琴声催促人民送去吃的和穿的。”女服务员说。
  梅蒂儿走过来问道:“这规矩是从几时开始的?”
  “听说是两百年前。”
  “你是机器人吗?”
  “不,这个星球的人,都买不起机器身体。”
  “那么,是从你父亲和祖父那个时代起,就开始献纳贡品了?”
  “是的。”女服务员说,“如果不献纳农产品,人们就要被判处死刑。”
  “可是,也不能不顾人民的死活呀!”梅蒂儿说,“交纳的数量是几时规定的?”
  “也是两百年前。”
  “两百年前……”梅蒂儿心中纳闷,定出门外,喃喃自语道,“奇怪呀!这儿的人反对身体机械化,照理说,女王不会是机器人。可是有生命的血肉身躯,怎么能活两百年呢?……。
  竖琴声不停地响着。梅蒂儿考虑一阵,决定渡海探访,去看看那位横征暴敛、弄得民不聊生的女王,究竟是一个什么角色。梅蒂儿去借到一只形如敞篷汽车的小艇,便带着铁郎离开海滨城市,向海岛进发。
  “万一又有暗杀者呢?”铁郎吃过一回苦头,还怕挨冷枪。他说,“我们到女王的岛上去,不危险吗?”
  “别害怕,只要保持警惕,就不要紧。”梅蒂儿驾驶小艇,冲破层层浪涛,在海面上飞驰。
  蟹螯山峰渐渐地变得清晰了,岛屿出现在天水相连的前方,小艇在万顷碧波中驰骋,轮机发出“嗵嗵嗵嗵”的声响。海风掀起滚滚浪涛,向小艇不断地涌来,银白色的浪花,飞溅到铁郎的宽边凉帽上。他透过清澈的淡水,看到了海底五光十色的境界,鱼、鳖、虾、蟹,历历在目。但是此刻他却毫无心思观尝奇妙的海景。他把心提到喉咙口,全神贯注地了望着那吉凶莫测的岛屿。有梅蒂儿在身边,他觉得有了主心骨,并不畏难退缩。不过,这番探查女王的巢穴,是冒着生命危险的,他总有点忐忑不安。
  小船接近岛屿时,蟹螯峰的主峰顶巅,忽然亮起一团白光,象探照灯似的射向海面,追着小艇移动。铁郎说:“梅蒂儿,山顶发光啦。”
  “发觉我们了。”梅蒂儿说。
  话犹未了,主峰顶上又发出洪大的喊话声:“警告来船!不准再靠近来!请速回去!”
  那喊话的大约是女王的卫士吧,语调似乎还有点客气。梅蒂儿不理睬,加快小艇的速度,“嗤嗤嗤嗤!”直向岛屿冲去。
  “再次警告来船,你们再靠近来,就是自取灭亡!”山峰顶上厉声叫喊,这一次毫不客气了。
  “梅蒂儿,”铁郎惴惴不安,汗下如雨地说,“还是退回去吧……”
  小艇乘风破浪,继续前进,并不回头。山峰顶上第三次喊话:“竟敢不听警告吗?糊涂的东西!”
  梅蒂儿默默不语,一双大眼睛死盯着山顶的白光,驾驶着小艇飞快地奔向岸边。突然,山顶开火射击,三道白光射向小艇。“轰嗵!轰嗵!轰嗵!”啊!好厉害!梅蒂儿操纵着小艇,虽然灵活地躲开了弹火,可是排空的波浪却把小艇掀翻了。他俩落在海中,被浪头推上沙岸。可是海水涌上岸来,又把他俩淹没了。
  “哎呀!淹死啦!”铁郎惊惶地叫喊,随着巨浪飘出海去。梅蒂儿慌忙抓住他的斗篷,往岸边泅。铁郎的凉帽被水卷去,飘浮在海面上。他俩爬上岸,只听海水“哗啦啦”地怒吼着,又一排巨浪扑上沙滩,正好把铁郎的凉帽冲上岸来,他赶紧拾起,戴在头上。
  一只怪鸟站在悬岩上“嘎嘎”地叫。它浑身黑毛,长颈子扁嘴巴,大约以为铁郎是一条怪鱼吧,竟伸嘴来吃他。铁郎慌忙跟着梅蒂儿逃跑。
  “这里是……”他惊叫道。
  “不要大声嚷,”梅蒂儿低声说,“瞧,岩上有检查机器。”
  两个机器监视哨,竖立在岸边的岩壁上,状如一对大虾。梅蒂儿说:“女王的自动警戒装置追踪敌人时,似乎只对金属物体有反应。对于人类的肉体,也许不要紧。”
  果然,他俩走过监视哨旁边,那虾形机器毫无反应。于是一直走进岛内。只见到处是石块和沙砾,地上寸草不生,更没有绿色的树木,整个岛子竟是荒凉的不毛之地。走了半天不见一个人,也不见机器装置,梅蒂儿放心地说:“看来检查机器只设置在岸边,岛屿内部毫无戒备,我们不会遇到危险。”
  “呀!那是什么?”铁郎喊道。
  在沙石遍布的山地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深井,黑洞洞的井口朝天。他俩走到井边,望着脚下的深渊,梅蒂儿说:“这是宫殿的入口。”
  “什么东西升上来啦?”铁郎紧张地说。
  “别害怕,是电梯。”
  “哎呀!电梯里满是骸骨!”铁郎惊慌地叫道,“我们要乘这个电梯么?”
  “这些白骨很陈旧了,”梅蒂儿说,“大约是两百年前的。不要紧,别害怕。”
  电梯的形状,好象一个大瓦罐,罐口搁着一个“大盘子”,“盘子”的边沿装着金属栏杆。一块自动跳板搭上井口,梅蒂儿走上去,铁郎只得跟着。他壮着胆子站在白骨中,心里仍然有点发怵。
  电梯迅速下降,他俩扶着栏杆,落到漆黑的深渊中。梅蒂儿告诉铁郎,女王名叫美达美娜,住的宫殿在地下十公里,修得象一个要塞,无论什么攻击都打不垮。她的防卫之所以这样严密,是因为她怕死。铁郎听了,惊讶地说:“那么,女王是有生命的了?”
  “是的。”
  “哦,她的地位那样高贵,为啥不花钱换成机器身体呢?”
  “女王美达美娜是厌恶机器人的。”梅蒂儿说。
  罐形电梯降到离地三丈高的地方停住了。梅蒂儿说:“到了,下去吧。”
  “下去?电梯还悬在空中啦!”铁郎俯视着地面说。
  “不碍事,这儿的重力弱,跳下去不会跌坏。”梅蒂儿说罢翻出栏杆,纵身一跳,飘然落地,真个没有跌倒。
  铁郎也仿照她的样子一跳,象树叶似的落到地上。举目四望,四周墙壁全是用白玉般的鹅卵石砌成的。墙下有一排黑洞,象是隧道的进口。梅蒂儿招呼道:“铁郎,走这边。”
  “为什么要走那边?到处都是入口呀!”铁郎觉得奇怪,心里想到,“看这样子,梅蒂儿以前曾经到这里来过吧。”
  他们走进隧道,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不过,道路却很乎坦。铁郎摸着洞壁,竟象乙烯树脂一样柔软,即使一头撞上去,也碰不出疙瘩。他俩走了好久,黑暗处才显出一点亮光,那是另一头洞口。他俩奔进洞口,就来到女王的宫殿了。
  “不许来!无礼的家伙!”台阶上响起一声厉喝,“再靠近来,就是自取灭亡!糊涂的东西!”
  吆喝声来自女王的宝座,把铁郎吓了一跳。他说:“是女王美达美娜吗?”
  “是的,”梅蒂儿说,“那就是女王美达美娜。”
  铁郎竭力睁大一对小眼睛,仔细观看,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上,安设着一张雕花靠背椅子:椅子下面,是用白玉卵石砌成的台阶;台阶四周,嵌着不少圆形仪表,指针在玻璃下颤动着。那女王身穿黑袍,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身旁一个护卫也没有。
  “啊!多么难看啦!梅蒂儿,真可怕!”铁郎说。
  “别怕,请好好地看看这位女王。”梅蒂儿说。
  “呀!”铁郎骇然惊叫,“这是个木乃伊!”
  原来,宝座上的女王是一具干枯了的木乃伊。那骷髅般的头上,还戴着黄金造的王冠哩。
  “可是,”铁郎迷惑不解,问道,“女王既然死了,刚才是谁在讲话呢?”
  “是椅子,”梅蒂儿回答说。“在这儿,活着的只有机器装置。女王大约死去两百年了。”
  “那么,是谁在弹奏竖琴,要求老百姓不断献纳贡品呢?”
  “是这个,”梅蒂儿转身举手指着圆洞说。
  宫殿的高墙上,有个巨大的圆洞,洞中嵌装着一架竖琴,琴弦是按照一定间隔装配的。原来,女王在生前就想留下她的遗迹。她挖空心思,造成了这一架竖琴,把高空吹来的风,引导到她的地下宫殿,吹响竖琴,又把琴音带到空中,传过海去。这就叫风力竖琴。两百年来,它天天替木乃伊催促人民交纳贡品。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风力竖琴鸣奏着。
  铁郎目瞪口呆,看了好久,不由重重地叹一口气,说:“唉!死了还这么害人!”他转身蹬着宝座上的木乃伊,怒声喊道,“人民不知她早已死掉,听到竖琴的声音,还在继续交纳农产品。可是人民自己却缺吃少穿,穷得要命!有朝一日,人民的怒火爆发了,打开这个华丽的洞窟来看,这里是什么?……啊!是一堆腥膻的东西!”
  现在,一切都明白了。女王遗留下的机器装置和机器侍从,遵守女王遗留的命令,继续向人们征取贡品。但是,那些贡品又弄到何处去了?铁郎还想揭开这个谜。
  梅蒂儿引着铁郎走出后宫大门,发现一个深谷似的大坑。坑内坑外,堆满了腐烂的蔬菜,水果、粮食,其中夹杂着人畜的骨头,臭不可闻。
  “啊呀!两百年的贡品——人民的血汗呀!都在这里腐烂啦!”铁郎喊道。
  “铁郎,当心!”梅蒂儿警告道,“这里充满了沼气瓦斯。如果一旦着火爆炸,这个岛子就会变成灰烬!”
  他俩赶紧寻路离开地下宫殿,跑到海边,撤除了所有的监视装置,然后寻船渡海,回到银河列车。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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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雪女之星
  仙女座大星云好象辽阔无垠的星星之诲。这里已不是银河系了,这里是神秘莫测的仙女座星云,是一个巨大的宇宙岛。
  当银河列车999号开进这个宇宙岛时,只见星星多得象芝麻,铁郎不禁失声惊呼。梅蒂儿却好象见惯不惊。她告诉铁郎,下一次停车站,位置在仙女座大星云的进口,是个象门户一般的星球,名叫斯罗银卡,意思是雪的化身。末后,她神情忧虑地说:“那个行星上有雪女。”
  “什么雪女?”铁郎愕然地问她。
  梅蒂儿拿出一副有色眼镜,递给他说:“戴上这个,可以保全性命。”
  “啊呀!”铁郎戴上墨镜叫道,“简直象铁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是呀!看见了雪女,你就会死!”梅蒂儿说。“仙女座大星云有个雪女,在行星斯罗银卡上,是无人不知的。可是,人人都说看了她会死,她的形象至今无人见过。”
  “呜——!”汽笛拖长声音吼叫,列车降落到白雪茫茫的星球上。铁郎提起皮箱,跟着梅蒂儿走出车站,只见街道和房屋都象是粉装玉琢成的,空中还在飘着鹅毛大雪,他的心顿时缩紧了。他在雪地里吃过大亏,现在还有后怕。他裹紧身上的斗篷,匆匆地走过街头。街角有一家小面馆,房檐上挂着冰雪,他和梅蒂儿进去坐下,叫来两碗汤面,“唏哩呼噜”吃一阵,觉得身上暖和些了。汤面是滚热的,碗里热气腾腾,香气四溢。铁郎高兴地说:“寒冷的地方很讨厌。不过,这地方的汤面味道好,就不错了。”
  “在仙女座大星云中,无论哪里,都没有这儿的汤面好吃。”梅蒂儿说。
  不错,铁郎凭着他的吃面经验,尝出这汤面不是合成食品,连鸡蛋也是真正的母鸡生的。
  “人们传说,从前有个擅长做汤面的著名人物,来到这个星球。”梅蒂儿继续说,“在天寒地冻的风雪中,他不停地做着暖热可口的汤面,为人们服务,一直到停止呼吸……”
  “多么伟大的人啊!”铁郎赞叹道。
  “自从他去世以后,前来访问这儿的旅客就稀少了,景况就萧条了。”梅蒂儿用惋惜的口气说。
  这时,街道上人声喧哗,热闹起来。铁郎掉头瞧瞧门外,无数衣装华丽,形容秀美的男女行人,在铺垫着白雪的大街上熙来攘往。他诧异地说,“噢!满街都是人!”
  “那些都是机器人,有生命的旅客很少了。”梅蒂儿用筷子挑起面条送进嘴。
  “机器人是不吃汤面的。”铁郎省悟地说。
  “所以这儿的汤面业日渐萧条,面馆快要绝迹了。”梅蒂儿叹息道。
  “嗯?不会吧?”铁郎拍着他那坛子般的肚皮说,“首先,吃了汤面可以暖和身子;其次,确实好吃……”
  “于是,你就一碗接一碗地吃,”梅蒂儿笑道,“要是让车长先生也来尝尝这里的汤面就好了。”
  他俩走出面馆,铁郎还在舔口咂嘴,连说好吃。雪地上留下长长的两行脚印,他俩来到一幢高楼跟前,楼房正面横书一排大字:“仙女星座旅馆”。房顶、阳台,以及周围的地面,全盖着厚厚的白雪,仿佛蒙着许多棉絮似的,只剩下大门前一小块石子路,供旅客出入。他俩推开玻璃门走进去,房间是早已由银河铁道预订好了的,不消费神。铁郎走进房间,躺在床上,心满意足地想:“吃了汤面,好舒服呀……这里有什么雪女……不过是传说罢了,哪里有雪女……”想着想着便发出了鼾声。
  “铁郎,去洗澡。”梅蒂儿唤道。她一进旅馆,照例是要翻箱子取衣服,张罗洗澡的。
  可是铁郎打着呼噜,已经进入梦乡。他梦见热气腾腾的一碗汤面,面里有两个荷包蛋,他端起碗来吃得正开心,“咔叭!”房门碰撞的响声,惊醒了他的好梦。他坐起身来,嘴角挂着口涎,张惶地东瞧西望,天已经黑尽,房里寂然无声。梅蒂儿的床位上留着一张纸条。他赶紧过去拿起纸条来看;
  铁郎:
  我去办一件事,早晨就回来。请别挂念。
  梅蒂儿。
  铁郎看着纸条发一阵呆,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噜噜”直叫,就说:“又饿了。”于是拿起房间里的电话听筒,喊道,“喂!是旅客服务台吗?有好吃的汤面没有?”不料服务台的人竟然在电话里怒叫道:“没有那种东西!请你别装傻!”
  “什么别装傻?混蛋!”铁郎对着话筒叫喊,“你是机器人吗?”他认为只有机器人才对汤面缺乏感情。可是对方已经挂上了电话。铁郎气愤地说:“旅馆里没有,我就出去吃。”他抓起铅笔,留下一张宇条,戴上弹孔累累的宽边凉帽,走出旅馆大门。
  街上积雪很厚,天空还在飞着雪花。他的短腿陷入雪里,行走十分困难。他一边挣扎着前进,一边鼓励自己说:“要想吃东西也需要勇气,不怕困难才算男子汉。”猛然想起雪女,他停住脚步,转动着两个小眼珠,寻思道,“要是碰见她,怎么办呢?”随后又露齿而笑,说,“嘿!我的食欲现在压倒了一切!这是我的缺点,也是我的优点,嘿嘿嘿!”他想到那汤面的美妙滋味,连雪女也不怕了。
  大街的拐角上,那家低矮破旧的汤面馆还亮着灯光。铁郎推门进去,店堂中空落落的,并无顾客。开门声把老店家吓得一抖,手上托盘中的碗蹦起半尺高,险些儿落下地。
  “汤面,米饭。”铁郎在一张方桌旁坐下,愕然地问道,“你怎么啦?”
  “哎呀!没有什么。”老店家镇静下来说,“一到夜里,这附近就出现各种各样的怪事,很可怕。”
  “那么,为什么你半夜还不关门呢?”
  “你听我说吧,”老店家说,“我们汤面馆的光荣传统就是:哪怕在严寒的深夜里,也要让旅客吃上热乎乎的汤面。从前来到此地开创汤面业的著名厨师,就用这句话作为服务的信条。许多年来,我们开面馆的人,都遵奉着这个信条,给饥寒的旅客做滚热的汤面,这是我们极大的光荣。”
  热气腾腾的汤面端上桌子,铁郎吃着,快乐得流出泪水来。老店家摸着他的头和蔼地问道:“好吃么?”
  “好吃得很!”铁郎笑眯了眼睛。
  “如果好吃,那就再吃点吧,”那老头笑一笑,又去端来两碗汤面。
  铁郎大喜,连忙解极裤带,敞开肚皮装面条。
  一钩残月,快要落到雪山后面去了。这时候,山顶上出现一个雪白的人影,看去身段苗条,象个女人。雪风呼呼地刮着,吹得雪花漫空飞扬。那个人影下山来了……
  桌上摆满了吃空的面碗。铁郎挺起坛子一般的肚皮,“呼哧,呼哧”地喘气。好吃的东西,他是要胀到嗓子眼的,连出气也费劲。他靠在椅子上,听老头谈天。
  “近来,喜欢吃汤面的人越来越少了,汤面业不景气啦!”老头坐在桌子对面叹着气。
  “奇怪呀!”铁郎忽然发起抖来,“我吃了这么多汤面,为什么反而发冷?身上一点也不暖和!”
  老店家直起身子,瞠目直视店门,露出恐惧的表情。门外响起脚步声,有谁踏雪走来:“嚓,嚓,嚓……”老头心里发毛,不敢作声。
  店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晚上好!”把铁郎吓了一跳。他扭过头去看,“嘎嘎嘎……”一只女人的手把门慢慢地推开。老店家慌忙扭过身去,双手蒙住眼睛,将背对着门,还叮嘱铁郎说:“不要回过头去!不要看门口!”
  “嗯。”铁郎答应着,也将背朝向店门。
  “唿——!”狂风挟着雪花猛地扑进屋子,推倒椅凳,吹翻碗碟,搅得满堂一片混沌。那老店家低头弯腰,似乎想躲到桌子底下去。铁郎瞪着恐怖的眼睛,头发和斗篷都飘起来,身子索索地抖,好象风中的树叶。
  “请给我汤面!”女人的声音喊道。
  “哟哟哟哟……”铁郎哆嗦着,忍不住叫苦道,“冻,冻死啦!喂,进来了,请快点关上门呀!”
  老店家依然背朝门口,不敢回头,口里答应着说:“你来啦,你来啦,多蒙光顾,想吃点什么?”
  “老大爷,我要汤面,有吗?”女人的声音说。
  “有,有,有,马上就来,马上就来。”老头赶紧起身去做面。
  好奇心压倒了铁郎的恐惧心,他忍不住扭回头去瞧,呀!背后立着一个雪白的女子,长睫毛,瓜子脸,银色的长发垂到腿弯,穿一身白色衣裙,美极了,可是也冷极了,浑身寒气逼人。
  “雪女!”铁郎骇然说,“这就是雪女!”他猛然想起梅蒂儿的嘱咐,不免心惊肉跳,暗自思量道,“啊!糟了,看见雪女,就活不成。”他赶紧掏出有色眼镜来戴上,镜片遮住眼睛,果然看不见雪女了。
  凳子挪动作响,雪女竟来坐在铁郎的旁边,隔着桌子冷冷地说:“你那眼镜不起作用,这会儿戴上,已经晚了。”糟糕!看过她才戴眼镜,确实晚了。铁郎呆如木鸡,不敢作声。
  “要是看见我,必定死亡,听见过这种传说吗?相信有这种事吗?”雪女问道。
  铁郎仍然不答腔,心里反而镇静下来。不知怎的,他见了雪女的美丽姿容,并不害怕。
  那老店家做好两碗汤面,放在托盘里,低下秃头。状如虾米,双手把托盘举到后脑勺上,一路走过来,抖得象筛糠,面碗在托盘里“咔咔”地不住跳。他脸朝地上闭着眼,摸索着端一碗摆到雪女的面前,说:“让,让,让你等久了。”
  “谢谢。”雪女说。
  老头又递一碗给铁郎。铁郎说:“我已经吃过啦。”
  “你看过雪女了,你马上就要死。这是离开人世的最后一碗面,吃吧!”老头说。
  这碗面做得格外好,配料格外丰盛。面条里,豆皮肉卷是两个,荷包蛋也特别大。香味随着热气,扑上脸来,铁郎闻着口水直涌。唉,管它的,要死也当个饱死鬼!铁郎端起碗,正想动筷子,忽听“嚓”地一声响,碗炸裂了。面条啦,鸡蛋啦,肉卷啦,全冻结了,连筷子也戳不动。
  “哎呀!汤面冻成冰了!”铁郎叫道。
  “我的汤面也冻成冰了!”雪女捧着面碗说。
  “不能吃了。”铁郎翻过面碗,倒出面条,好象一块铁饼,把桌面砸得“咚”的一声响。
  “老大爷!”雪女喊道,“对不起,请你再给我做一碗面。”
  “好的,好的,无论再做几碗都可以。”老头慌忙擀面,切面,不多时,又把两碗面举到后脑勺上,低头弯腰送过来。“让你等久了,等久了。”他对雪女说。
  “谢谢,”雪女回答。
  “喂!趁热快吃。”老头又给铁郎一碗。
  汤面本是滚热的,铁郎一端上手,“嚓!”碗又炸裂了。铁郎用牙齿使劲啃着,把碗咬出了缺口,也啃不动面条。
  雪女看着自己的面碗,叹息道:“我的面也冻结了。无论怎样,我都不能吃到滚热的汤面……”
  “你想吃热面吗?”铁郎好奇地问她。
  “是的,”雪女失望地说,“我真想吃上一碗热乎乎的汤面。”
  “难道你从来没吃过热汤面吗?”
  “吃过。那是很早很早以前……”
  雪女垂下睫毛遮住眼睛,陷入沉思之中。
  一夜大雪,把仙女座旅馆的大门堵塞了。黎明时分,梅蒂儿走进旅馆楼上的房间,高呼“铁郎”,却无回应。她见铁郎的床位上留下一张纸条,上写着:
  梅蒂儿:
  我吃汤面去了。
  铁郎。
  梅蒂儿的心里压上一块石头,她料想铁郎出外吃面,一夜未归,必定凶多吉少。万一碰见雪女,还能活命吗?她连忙打开皮箱,取出枪来检查,一面自语道:“我不了解仙女星座的雪女,所以没有办法……”她带上枪,匆匆地走下楼。
  旅馆柜台里面,坐着一个服务点,看见梅蒂儿往外走,连忙劝告道:“客人!外面的气温开始下降了,这时候出去很危险!”
  “知道了。”梅蒂儿说,迅速穿过摆着沙发的大厅,走出玻璃大门。
  漫天雪花飞扬,犹如撕棉扯絮。梅蒂儿走到汤面馆门前,那木板屋子的窗户还射出明亮的灯光,照得门前的雪地发亮。梅蒂儿走拢门口叫道:“有人吗?”
  店堂里,老店家正在收拾空碗。梅蒂儿的声音把他吓得一抖,托盘里的碗又跳起半尺高,跌落在地上打碎了。
  “又来了?!”他以为是雪女。
  不料开门进来的女子,不但没带风雪,而且穿得一身黑——黑帽子,黑大衣,头发却是金黄色。
  “对不起,吓着你了。铁郎没有来过吗?”梅蒂儿问道。
  “哦!你的同伴么?来过了。”老头说,“但已经走了。”
  “哪里去了?”
  “他同雪女一起,到雪女的家去了。”
  “雪女的家?”梅蒂儿惊得面如土色,跺着脚说,“糟糕,我来晚了。”
  老店家放下托盘,搔着秃头说:“很奇怪呀!论说看了雪女,应该马上就死,可是,那个孩子好象百无其事……奇怪呀!”
  “是吗?”梅蒂儿也觉得奇怪。
  老店家告诉她,雪女带着铁郎刚走不久。梅蒂儿决定去追赶,立刻奔出面馆。
  街道上阒无一人。有两行清晰的脚印,留在积雪中。梅蒂儿低头瞧瞧,认出铁郎的脚印,赶紧跟踪追去,一直追到郊外……
  风雪呼啸着,刮起山坡上的雪尘,撒到铁郎的凉帽和斗篷上。他冻得牙齿打战,短腿陷在深雪中,行走非常艰难。雪女拖着他爬上半山腰,他扶起墨镜四下瞧瞧,喊道:“喂!哪里是你的家呀?”
  “快要到了,”雪女说,“你瞧,那个山顶上就是我的家。”
  “你说是那座高峰顶上么?”铁郎抬头一望,不禁惊叹道,“唉,那么高的山峰!”
  白雪皑皑的山峰,象巨大的高塔一样耸立在雪山顶上,峰顶仿佛伸上天去了。铁郎只得跟着雪女往上爬。爬到山峰脚,他又尖声惊叫起来:“怎么这里遍地是白骨?”
  满山遍野白雪茫茫,草木不生,积雪下露出许多骸骨,使铁郎毛骨悚然。
  “那些白骨,是换成机器身体的人们丢下的。”雪女说,“他们在这个星球上,象蝉蜕壳一样,脱换了血肉身躯的骨骼,变成机器身体以后,就走了。”少时,雪女又唤道,“喂,快点来呀!免费取得机器身体的地方,这个星球也有!”
  “真的吗?这个星球能得到不要钱的机器身体吗?”铁郎兴奋地问,一边从雪窝里拔出短腿,紧紧地跟上她。
  一条窄窄的石级,宛如一架高齐云天的梯子,搭在悬岩陡壁之间。铁郎跟着雪女,爬完石级,便是一个大山洞。进入山洞,又乘电梯直升绝顶,才到了雪女的家。房间倒不少,却是门庭冷落,寂无人声。雪女将他领进一间黑屋子里,就动手替他换身体。
  黑屋子的墙壁上,装置着大大小小的仪表,玻璃表面闪着荧光,指针在不住颤动。一架壁柜大的机器靠墙竖着。雪女揿动机器上的电钮,机械手便落下来把铁郎捉上一座摇篮式的手术台,使他仰面躺着。
  仿佛开动吊车一般,雪女吊来一个人形机器身体。铁郎看了不中意,不肯换。雪女待他相当耐心,又接连吊来许多不同样式的机器身体,任他挑选,就象服装店的主人给客人挑衣裳一样。可是铁郎这个不要,那个不要,挑剔得很。最后,吊来一个巨人一般的身体,悬在手术台上面,铁郎见了,急忙大喊道:“不,不,不!我还是不要!这样的机器身体我不喜欢。停住吧!”
  “无论怎样你都不要,我可难办了。”雪女说,“你不是希望得到长生不死的机器身体吗?”
  “这个机器身体,简直象洋铁皮做的玩具,我……哎哟!”
  一道白光从手术台冲上来,击中铁郎的脑袋,他大声呻吟,闭紧了眼睛……
  金黄色的长头发随风飘拂,梅蒂儿赶上山坡,高声呼唤:“铁郎!”荒凉的山野只有风雪的呼啸声回答她。
  积雪埋着的骸骨堆里,有一顶弹孔累累的宽边凉帽。梅蒂儿拾起来,抖去雪粉,说:“这是铁郎的帽子,都冻结了。帽子落在这里,看来人已过去了。”梅蒂儿抬起头,忱郁的目光投向陡峭的雪峰,自语道,“雪女的家是在那座山峰顶上吧?”
  “不错,是在那顶上!”一个粗大的嗓门接嘴说,“如果到雪女家去,可以免费给你机器身体呀!”
  “嗯?”梅蒂儿回头一看,原来是个矮人,头戴皮帽,身穿皮袄,很象爱斯基摩人的样子。“你是谁?”梅蒂儿问道。
  “我叫雪岩,是个经纪人。”
  “什么经纪人?”
  “我贩卖机器身体,”雪岩说,两只小眼睛注视着梅蒂儿,问道:“你也需要机器身体吗?价钱便宜,等于白送。”
  “哼哼,”梅蒂儿笑道,“这时候,就是不送给我机器身体也满好呀!”
  雪岩马上板起面孔,说,“不过,你踩着了……嘿嘿……”他掏出一个细小的机器装置,状如注油器。只听“噼”地一声响,梅蒂儿的脚下便发生了雪崩。“沙沙沙……”她陷落到地洞里去了。
  三个巨型的机器人将她抓住,放到一张床形的手术台上。那个矮人雪岩背着手走进洞来,笑道:“哈哈哈!怎么样?这里就是我的商店,专门硬卖机器身体的商店。”
  “硬卖?”梅蒂儿莫名其妙。
  “是的,就是强迫你买,”雪岩得意地摇头晃脑,说,“当然,我和雪女不同,我不会白送给你。”
  “难道有合理的硬卖吗?”梅蒂儿说。
  “绝对硬卖!强制你买!”
  “要是我拒绝呢?”
  “那你就不能活着出去,一定要使你变成机器身体!”雪岩指手划脚地叫喊。
  “是吗?”
  “你寻找的那个孩子,到了雪女家里,同样也要变成机器身体,不能活着出来。”
  “为什么?”
  “因为雪女把机器身体白送给人类,也是绝对硬送!哪怕那个孩子不愿意,也要强迫他接受礼物。我呢?强迫卖给你,可要收钱。”停一停,他又劝诱说,“我这里的机器身体相当好咧,你觉得怎样?”
  “真的好么?”梅蒂儿一本正经地说,“你无论怎样也要卖给我么?”
  “是呀!”
  “那么,请你仔细地看看我,再作决定吧。”梅蒂儿解开黑色大衣,双手牵开衣襟,将身体展示在矮人面前,问道:“怎么样?雪岩先生。”
  雪岩一看,顿时汗流满面,十分惶恐地说:“我……我不要,这个……抱歉抱歉。”
  梅蒂儿究竟是什么身体呢?后文自有交待。当下雪岩搭起梯子,送她走出地下商店。梅蒂儿微微含笑,回过头来说:“雪岩先生,硬卖的机器身体是不合适的,不能长生不死呀!”她猝然转身,扬长而去,走了好远,又高声说:“真是脸皮厚!别做买卖好啦!”
  这话传进雪岩的耳朵,他“啪哒”一声跪在雪地上,气得打颤,说:“哼!我真蠢!”
  悬岩绝壁的中间,夹着一道云梯般的石级,梅蒂儿要救铁郎,毫不犹豫就登上石级,一直走进山洞中的电梯。她想:“这是老式电梯了。看来雪女也过着文明的生活哩。”当她乘着电梯开到高峰顶颠时,眼前一幅景象,使她瞠目张口,满腹生起疑问号。
  一个房间敞着门,里面的设备好象是厨房。左壁是机器炉灶,右壁是案桌和橱柜;案桌上摆着碗筷,擀面杖,切面的菜刀和好的面团。橱柜的格子里,放着盛酱油,香油,胡椒及各种调味品的大小瓶儿。地板上的草席,收拾得十分清洁。那铁郎捧着一碗面,蹲在案桌旁,“唏唏呼呼”地吃得正开心哩。
  “铁郎!”梅蒂儿高声喊道。
  “呀!梅蒂儿!”铁郎回头一瞧,喜出望外,含着一嘴面条叫起来。
  “你在干什么?”
  “我在吃汤面。”
  “雪女呢?”
  “她,她在那边屋里吃汤面。”铁郎吞下嘴里的食物,笑道,“我差点儿变成机器身体了。那些货色,我都不喜欢。雪女就说,要是给她吃暖和的汤面,就不强迫我变机器身体。于是,我就给她做汤面……”
  “你会做汤面吗?”
  “这有什么!这里做汤面的原料很齐备呀!”铁郎起身说,“雪女在那边挂着招牌的房间里。”
  忽然那边房间传来雪女的呼唤声:“爸爸!爸爸!我真高兴呀!”
  梅、铁二人十分诧异,雪女还有爸爸么?他俩奔过去,见走廊尽头的房间,门上挂着“大汤面馆”的招牌,屋里十分明亮,榻榻米也格外整洁。靠墙一排橱柜,当中一张矮脚圆桌,桌子四周摆着格子花布坐垫。雪女的生活方式,完全跟地球上的日本女人一样,跪着坐在花布坐垫上,背朝门口。圆桌上有一碗汤面,直冒热气。
  铁郎小声告诉梅蒂儿:“她说,哪怕死掉也没关系,只想吃到滚热的汤面。”
  “爸爸,啊!爸爸从前做的汤面,味道同这个一样……”雪女低头对着面碗说。
  哦!她思念爸爸,就想吃热面。原来她的爸爸就是那个著名的汤面厨师,就是那个给旅客做热面驱寒、直到死去的人。铁郎和梅蒂儿愣在门口,面面相觑,心里都很激动。
  “爸爸呀!滚热的汤面,是多么好吃哟!”雪女用筷子挑起面条,却又作怪,面条并没有冻结,依然热气蒸腾。雪女忽然泪如泉涌,哭道:“吃着热面,我好象又在爸爸的身边了,爸爸,爸爸……”
  “雪女在哭。”梅蒂儿难过地说。
  “要是她开始吃汤面,热流传遍全身,身体就会融化的。”铁郎说着,探头进门去瞧,啊!雪女一边哭,一边吃面,浑身散发着水蒸气。转眼之间,一碗滚热的汤面吃完,满屋升腾着白蒙蒙的水气,好象她在洗蒸气浴。
  待到蒸气消散后,桌上和地上只留下一滩清水,雪女不见了。榍榻米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电脑,还不住声地喊着:“爸爸!爸爸!爸爸!”
  “啊!她融化了!”铁郎跪在地板上,万分惊愕地注视着那一滩水。
  电脑只有鸡蛋大,构造极其精密。它里面储存着雪女生前的记忆。梅蒂儿拾起它来,摊在手掌中说:“雪女是冷冻性的机器身体。这就是她的心。她的爸爸,那个伟大的人,把汤面带到这个星球来。他死后,雪女变成冷冻性的身体,却不能吃到滚热的汤面。”
  二人离开雪女的家,一迳返回999号列车。铁郎在车厢的座位上坐定,好象发现了一颗新行星似的,惊讶地叫道:“真奇怪!我做的汤面,她吃起来怎么不冻结?”
  对面座椅上的梅蒂儿眼睛含着笑,说:“也许是铁郎的心肠太热了,做成的汤面就不冻结吧。”
  铁郎以为她说得很对,血肉之躯的人,心肠当然比机器人的心肠热得多嘛。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二十七章 天堂与地狱
  茫茫无际的太空,星星在黑暗中闪烁,越来越繁密,多得数不清。铁郎明白,列车离仙女座大星云的中心,已经不远了。
  “梅蒂儿,能够免费给我机器身体的星球,就是在仙女座大星云的中心吧?”他兴奋地问。
  “你认为是中心也可以。”梅蒂儿却不如铁郎的兴致好。她垂着眼帘,神情忧郁,暗暗替铁郎担心。
  车长进来报告:“呃,再过十分钟,列车就进入机械势力圈了。带表的旅客,请对准机械时间。”
  “机械势力圈是什么意思?”铁郎问道。
  “从这里往前去的世界,法律只对机器人有利;有生命的人类,不受法律保护,任凭怎样办都没有关系。”车长解释说。
  “任凭怎样办都没关系?那不是被机器人当作奴隶了吗?”
  “是的。因为机械世界的法律,只维护机器人的利益。血肉身躯的人类,被叫作动物!”
  “呜呜——!”列车突然鸣笛报警。
  机车室里的电脑播音报告:“注意,有高速列车从后方靠拢我们,它可能要从后面撞击!”
  大家赶紧奔到玻璃窗前观看。只见列车的后方有一团白光闪闪的东西,发出“呜呜”的汽笛声,飞速地跟踪而来。梅蒂儿惊讶地喊道:“那是机器特别快车呀!怎么跑上999的空间轨道来啦?”
  “看,它发出多么强烈的光!”铁郎紧张地说。
  “它那样拼命放汽笛,是要抢路!可不得了!”车长惊惶地喊叫。
  “呜!呜!呜!”那机器快车急促地鸣笛,忽然发出电波喊话:“通知999的机车头C——6249,马上让道,退避到轨道支线去!这是命令!”
  机车头的电脑立刻强硬地回答:“这里是C——6249,除非得到银河铁道管理局的指令,999是不能擅自改变轨道的!”
  “轰轰轰轰!”那团白光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从黑暗的空间追赶上来,速度竟超过了高速列车999号。它又厉声叫喊:“C——6249听着,这里是机械绝对控制的势力范围!在一切方面,我们机器特别快车得占优先权,难道你忘了吗?按照机械法第13条,凡有违反机械利益的行为者,均按反机械主义罪判处极刑!”
  一听这话,车长吓得连忙奔进机车室,向电脑喊道:“机车头呀,看来只好开进支线去了……”
  电脑沉默不答。过了一会儿,列车开始拐弯,准备避入无形的轨道支线,给后面的机器快车让路。由于遽然转弯,列车的挂钩“嘎嘎”地作响,车厢里的铁郎,一下子撞到梅蒂儿身上,车长也歪歪倒倒,立不住脚。
  那机器快车发出眩目的白光,“呜”地一声冲了过去,不知什么碰到了999,只听得“当啷啷”一阵响,车厢左边窗子的玻璃,完全被撞碎了。玻璃渣四处飞溅,象雨点一样落到铁郎和梅蒂儿头上,吓得他们慌忙退到一边去。
  “简直是蛮不讲理!”车长气得呼呼地吹气。
  机车电脑说:“遗憾!遗憾!牵引999的C——6249,还从来没有给谁让过路。我在银河铁道上,素来以跑得最快而自豪!可是今天……唉!”
  “我也是这样,”车长说,“当上999的车长以来,被人超车的事,今天还是第一次!真遗憾!”
  “呜——!”机器快车的汽笛声响彻空间,显得威风十足。铁郎从破窗洞望出去,那东西奔到远远的前方,样子好象一条头上发光的青虫。
  “车长先生,”铁郎问道,“下次停车站是哪里?”
  “哦!是的,”车长记起刚才未曾报告完毕,就被机器快车打断了。他重新垂手立正,大声宣告道,“下一站是机械城,停车时间是十五分三十秒。”
  “只停十五分三十秒呀?”铁郎觉得时间太短,无法下车去观光。
  “停车那十五分钟,能使你感到象过一两百年。依我看,最好是不停车。”梅蒂儿为铁郎提心吊胆,所以这样说。
  “对,”车长说,“有生命的人类,很少到那里去。”
  “就停十五分,下车也不能干什么。”铁郎仍然表示惋惜。
  “最好是不下车。”梅蒂儿说。
  “哎呀呀!列车好容易从支线回到干线来了!”车长说着,凑近破窗洞眺望。
  列车摇摇晃晃地拐弯行驶,上了正轨,才拉直车身,“呜呜”叫着,奔向一个灯光灿烂的星球。
  “啊,多么美丽的星球呵!到处闪光,好象一片灯海!”铁郎趴在破窗洞前叫喊。
  “对于机器人来说,那儿已是天堂了。”梅蒂儿说。
  “对于有生命的人来说,那儿可是地狱哩!”车长补充说。
  列车降落下去,钻进一个大隧道,停在站台边。铁郎将头探出玻璃破碎的窗洞,向两边张望,诧异地说:“嘿!怎么停在隧道里面,这样的车站多讨厌!”
  “我们去吃饭吧,”梅蒂儿说,“停车十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他俩一起走进餐车,叫服务员端来铁扒牛肉,铁郎拿起刀叉,尝了一块,连声说:“好吃,好吃,味道不错!”
  “满好吃!”梅蒂儿也赞叹说。
  忽然车窗外走来两个孩子,打破玻璃窟窿往里张望,瞧见铁郎吃饭,一个孩子就大惊小怪地喊道:“呀!这个傲慢的猴子,怎么坐在餐车里吃东西?”
  另一个孩子说:“多丑的脸啦!”
  铁郎听了,气得瞪圆了小眼睛,挥动叉着牛肉的叉子向窗外喊道,“嚷些什么?要找碴儿吗?”
  “铁郎,别理他们!”梅蒂儿赶紧拉住他的斗篷,劝解道,“那是两个机器孩子。”
  “机器孩子就惹不得吗?……”铁郎说。
  两个机器孩子跑开去。过了一会儿,从破窗洞扔进来一个油墨罐筒,筒口开着,红色的颜料泼到铁郎的头上,滴沥嗒啦地从头顶流到肩头,把他糊成一个红发怪物。两个机器孩子在窗外大笑道:“哈哈!变成红猴子啦!”
  “混蛋!”铁郎咬牙切齿地骂道,打开窗子跳下车去。
  “铁郎!”梅蒂儿高声呼唤。
  车长从车厢门口探出头来,见此情景,连忙喊道:“不能下车!”
  “遇到这种事,能够忍气吞声吗?”铁郎叫喊着,跑得两脚腾空。
  两个机器孩子沿着站台飞跑,似乎故意逗引铁郎追赶。跑到一根水泥柱头旁,他俩停住脚步,等待铁郎赶到跟前来,就把柱头上的机关一按。突然,铁郎脚下的水泥地板现出一个大洞,好象敞开了两扇门。他惊叫一声“哇呀”,就落进洞里去了。
  “哈哈哈哈!”机器孩子乐得直跳,说:“这家伙中了机关啦!”
  洞里黑魆魆的,四周显出绿光荧荧的机器仪表,似乎是一口深井。铁郎倒栽下去,落呵落呵,好半天还落不到底。
  这时,梅蒂儿高呼着“铁郎”,奔下列车,却被车长拦住了。
  “为啥阻挡我?”梅蒂儿问道。
  “不要在这里下车,”车长说,“即使是你梅蒂儿女土,也不要在这里下车。”
  “不能抛弃铁郎呀!”
  “可,可是,在这里是无法找到他了。”
  “我一定要找到他!”梅蒂儿推开车长,提着皮箱,跳下站台说:“不能抛弃他呀。”
  车长立在站台上,朝着她的背影喊道:“不行!请转来吧!快要开车了!”
  “不要紧,别担心!”梅蒂儿说,头也不回,沿着站台匆匆地走。
  车长心中发急,目送着她走出车站。他无可奈何地转回车厢。坐立不安,一会儿又拿出表来看,喃喃自语道:“在这里的停车时间是十五分三十秒,哦,已经过了十一分了。”他把头探出窗洞,遥望着车站的出入口,说,“还不见他两个回来……唉!又过了一分……”
  他心如油煎,汗水直流,终于决定去请求机车电脑延长停车时间。他奔进机车室报告道:“有两个旅客,出了事情,下车去了,没有回来,需要等一下……”
  话未说完,电脑就一口回绝道:“不管有什么理由,也不能改变开车时间。这规定你还不理解吗?”
  “那是明白的,可是,出了意外事故也……”
  “严守时间,是999号列车的特点!特别是由此往前去的旅程,连一秒钟也不准耽误!”电脑说,“因为这里是特别的机械势力圈,这个星球要求一切东西都准确地运转。”
  “难道有一点点不准确,也不行吗?”车长问道。电脑默默不答。车长觉得再说也没用了,只得转身离开机车室。
  站台上空荡荡的,车长又下列车去翘首张望,入口处仍然不见梅、铁二人的影子。他低头看表,不由惊呼道:“啊!啊!时间已经到了!”
  “呜——!”汽笛拖长声音叫起来。
  走在机械城大街上的梅蒂儿,听见开车的汽笛声,回过头来,看见宇宙列车腾空而起,拖着一道长长的白色航迹,往太空飞去了。
  “再见吧,999!”梅蒂儿紧锁眉头,忧郁地说。
  大街上空无一人,两旁排列着奇形怪状的机械房子。梅蒂儿继续向前走,去寻找失踪的铁郎。
  再说铁郎跌下洞去,坠落好久,才掉到水里,觉得好象没有死。耳朵听见“叮咚,叮咚”的声音,他想:“这是哪里的滴水声?”爬起身来四下张望,发觉自己落到一个地洞里来了。洞顶有金属制成的天花板,开了裂缝,好象漏雨似的,不住漏下水来。他惊愕万状,自语道:“这里是下水道吗……又好象是水牢。这水很臭,混杂着废油,闻着真难受!”
  废油混合的黑水,淹齐他的胸脯,倒把他那满头满面的红色油墨洗脱了,依然现出一头黑发来。
  水牢的洞口关着格子铁门,从格子眼里透进一些亮光来。铁郎发现水牢里边的黑暗处,有一堆白东西飘浮在污水上,便走进去看。啊!他大吃一惊:水中坐着一个青年女人,身穿白色连衫裙,十分褴褛,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她那淡黄的长头发,浮在污黑的水面上,随着流水荡漾。铁郎奔过去扶她,问道:“不要紧吧?”
  “就是要紧,也没关系,”女人回答说,“因为我们是判了死刑的囚犯只不过暂时活着。在这里一无出路,二无食品,就连这种带油的水也是不能喝的。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铁郎惊呆了,象一只落水蛤蟆。沉默一阵,他又问道:“为什么你和我都要被弄进水牢来处死呢?”
  “因为我们是人!”女人说,“凡是有生命的人类,在这里都被当作恶魔似的动物。从前,地球上的人们,把苍蝇和跳蚤叫作害虫,不是消灭尽了吗?这个星球的机器人,就把有生命的人当作苍蝇和跳蚤对待!”
  “我们是苍蝇和跳蚤?”铁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呀。你看机器人是多么可恨的东西!”女人说:“我叫芳子,你呢?”
  “星野铁郎。”
  “叮咚!叮咚!”天花板的裂缝滴着水,墙壁下还伸出两根水管,从管口“刷刷”地流出混着废油的污水,气味臭不可闻。铁郎看着臭水管,寻思道:“机器人真该死!竟要把我们人类当作苍蝇和跳蚤灭绝……我可不愿意在这样的地方死掉。唉!又碰上大难关啦!”
  他心如猫抓,涉水奔到铁门前,双手伸出门上的格子眼去乱摇着,高声喊道:“喂!外面有人吗?放我出去!你们太不讲理啦!啊?”他摇撼着铁门,喊得声嘶力竭,可是外面毫无声息。
  “请别喊吧,多么丢人啦!”芳子说,“你那么喊叫,只能招来机器人的嘲笑。”少时,她又说,“我们是真正的人,要有志气呀!”
  铁郎只得退回来。他发现地牢石墙的半壁上,有一个小小的台阶,足够容身,便爬上去蹲着。台阶很狭窄,连转个身也不行,但是比起泡在臭水里来,要好过得多了。他气愤地说:“见鬼,难道就这样死了?不!无论如何,我也要逃出这个地狱!”
  “铁郎君,在这种水牢里,是逃不出去的。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芳子阴郁地说。
  再说银河列车999号,开上空间轨道,便加足马力向前飞奔,车长忽然提起他的旅行皮箱,走进机车室去告辞,操纵机车的电脑惊奇地问道:“辞职吗?车长?那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要离开!”车长说,“没有乘客的列车,就不需要乘务员了!”
  “如果辞职,你就不能坐999列车了。”
  “就是,”车长说,“我辞职后,马上投身到空间自杀。我虽然一直想坐列车,不过那样更好!嗨!”
  他走到车窗前,气愤地说:“早先,银河铁道列车不是这样的。自从进入仙女座大星云后,就完全变了,变得不通情理了。”车长将一只脚跨出窗外,又高声说,“不肯停车……机车头也完全变了!”
  电脑受到谴责,沉默不语。
  车长纵身跳到窗外去,抓着箱子,在黑暗无边的宇宙空间坠落,好象一片落叶飘在空中。那999的机车头,拉着一列空车不停地奔驰。
  转瞬间,列车从天幕上消失。那车长在空中飘飘荡荡,继续坠落,越飘越远,越远越小,变得好象小水滴一般……
  在水牢里,天花板漏下来的水滴,不停地“叮咚”作响。铁郎蹲在半壁台阶上,恰似神龛上供着一个木雕的菩萨。他痛恨这里的机器人和机械法,切齿骂道:“这是什么星球呵!是机器人的天堂,是人类的地狱。该把这个地狱打烂!”
  “我们蹲在这个牢狱里,每时每刻都可能突然倒下呀。”芳子说。
  “哇哇哇……”小孩不停地啼哭。
  地下水牢里没有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铁郎闭着跟打起盹来。他象不倒翁一样摇摇晃晃,摇着摇着,“噗通”一声栽下去,污水溅起几尺高。污水泼到芳子的头上,把她吓了一跳,她说:“铁郎君,怎么啦?身上冷吗?”
  “冷,又饿,”铁郎紧闭着眼回答,“我想睡觉……很想睡觉……”他裹紧了斗蓬,就象一个木偶人似的,在水中半沉半浮。芳于连忙将他拉拢来,和自己的小孩一起抱在怀中,用体温暖着他,亲切地鼓励道:“铁郎君,请振作起来!你不是说要坚持活下去吗?”
  “哇,哇,哇……”小孩哭着。
  月光从格子铁门透进水牢,照着那位坐在水中的年青母亲。她一只手抱着铁郎,一只手抱着自己的小孩。污黑的水映着月光,在她的周围泛起闪闪烁烁的金色波纹,仿佛是她的身体放射着万道金光。
  可是铁郎仍然眉眼不睁,口里念叼着:“再见吧,梅蒂儿,再见……”竟昏迷过去了。
  当他从黑暗世界再醒转来时,发觉自己不是在水牢里,而是躺在一个房间的床上。房间粉刷得雪白,床单和被褥也很洁白,床前的小柜上摆着印花纱罩台灯。他坐起身来,愕然四顾。以为这是医院的病房。
  梅蒂儿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房间来,盘子托着瓷杯和药瓶。她正象护士一样来给铁郎送药哩。
  “哎呀!梅蒂儿!我不是做梦吗?这里是什么地方?”铁郎喜出望外,高声问道。
  “这儿是机械城指定给有生命的人住的旅馆。”梅蒂儿微笑着说。
  铁郎跳下床来,穿着汗背心和短裤,奔到玻璃窗前眺望,啊!果然是个机械城。街道上,一幢幢搂房,都造成死板板的机械样式;不见行走的人群,不见烧饭的炊烟,全城毫无生气。
  “梅蒂儿,我是在水牢里,怎么出来的?”
  “这里的机器人,我都很熟识。我打听到你的下落,就请求把你领出来了。要是你在那水牢里再呆一会儿,就会死了。”
  “哦,又是你救了我,”铁郎感激地说。“那么,和我一起坐牢的母子两人,怎么办呢?”
  “我也请求释放了,”梅蒂儿指着门外说,“她们在隔壁房间里。”
  “在隔壁房间?芳子女士!”铁郎万分高兴,赶紧跑过去看。隔壁的房门开着,里面并没有人,他叫道,“怎么回事?这房间是空的呀!”
  梅蒂儿过来一瞧,桌上摆着饭菜,床上叠着被子,都是原封未动的。她惊讶地说:“奇怪呀!预备给她换的衣服,也还是折得好好的,看样子她没有去洗澡。”
  芳子到哪里去了?铁郎扶着走廊的拦杆朝下望,啊!她下楼去了!她照旧穿着褴褛的白色连衫裙,披着淡黄色的长头发,牵着小男孩的手,不声不响地往外走。
  “等一等!”铁郎喊着,好象滚球似的跑下楼梯,赶上芳子问道,“你为什么出去啦!”
  芳子在旅馆门口的过厅里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满面冰霜,眼睛却象两粒火炭,直瞪着铁郎的脸。
  “芳子女士,好容易出了地下水牢,快回去洗澡吃饭吧,都给你准备好了。”铁郎说。
  “走开!脏东西!”芳子忽然怒声喝道。
  “什么?”铁郎大吃一惊。
  “狗!”芳子厉声骂道,“你是狗!”
  铁郎仿佛当头挨了一棒,发懵了。他惊诧地说:“什么狗?”
  芳子的目光含着强烈的憎恨,高声质问铁郎:“你到底为什么到地下水牢里来的?是在做游戏吗?还是为了来欣赏我的痛苦?”
  “我……”铁郎成了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有生命的人,只有把灵魂出卖给机器人,才可能从地下水牢里活着回来!”芳子说,“你是机器人的爪牙!你是机器人养的狗!”这一顿大骂,好比狗血淋头,铁郎瞠目张口,忘了申辩。芳子说一声“再见吧,我回去了,”就猝然转身,牵着小孩走出大门。
  “你,你,你回哪里去呀?你有家吗?”铁郎赶到门口问她。
  “我回地下水牢去!”芳子边走边说,“回去接受死刑!你明白这个意思吗?出卖灵魂不如死!最好死了吧!”
  她刚刚走下旅馆门前的台阶,还未走上十步,突然枪声震耳,从左右两侧射来四股白光,穿透了她的身体。她大叫一声,倒在水泥地板上,抽搐了几下,登时气绝。
  “哇呀!”铁郎吓呆了。那个小男孩站在死去的妈妈身旁,“哇哇”地嚎啕大哭。
  “哎呀!危险!”铁郎大喊着奔出玻璃门,还未下台阶,两边又射来密集的弹火将那小孩打死了。霎时间,平地腾起烈火浓烟,仿佛泼了一桶汽油似的,尸体竟燃烧起来。
  待到梅蒂儿赶到旅馆门口时,那母子两人已经化成了灰烬。水泥地板上只留下两个模糊的人影,象剪纸一样,大的是妈妈,小的是孩子。少时刮来一股风,那人形灰烬就随风飞散了。
  铁郎注视着这一幕惨剧,泪水夺眶而出,连声喊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连那样小的孩子也要杀死!”
  这场屠杀也使梅蒂儿惊得呆如木鸡。忽听天空传来汽笛声,她抬头了望,银河列车999号开回来了。她连忙叫铁郎回房去收拾行装,急急赶到车站去。
  车长站在车门旁迎接他俩上车。
  他那两只眼睛笑成了弯月牙,兴冲冲地跟着他俩进车厢来,乐呵呵地说:“哈哈!好啦!刚才,我已经完全绝望了。幸运幸运,结果满好,嗨!”
  他说的“刚才”就是他跳窗投身到空间去的时候。机车电脑把这个非常事件报告银河铁道管理局,就由大仙女行星的铁道总局发来指令,要列车返回,营救车长、梅蒂儿和铁郎。列车上的电脑接到指令,便指挥飞行小艇,费了不少力气,才把飘落在宇宙中的车长打捞起来。当时,车长见机车头牵引列车返回机械城,不由高兴地笑道:“哈哈!你还是要采纳我的意见吧。”电脑回答:“希望你别介意,再不要把身体投到空间去了,打捞起来很费事。”车长说:“实在麻烦你啦,不过梅蒂儿女士和铁郎君怎么办呢?”电脑说:“请你多为自己操些心吧。……这就回去接他们。”
  车长想起以上的经历,兴奋得很,打算把如何折服机车头的故事,告诉梅、铁二人。可是铁郎垂头丧气,脸如苦瓜,车长一楞,忘了自己的故事,诧异地问道:“铁郎君怎么啦?为啥满脸愁容!重新乘上列车,应该高兴才是。”
  “车长先生,”铁郎眼泪汪汪地说,“象机械城这种星球,在仙女座大星云中有很多吗?从此往前去,都是这种星球吗?”
  “也不一定都是那种星球,”车长说,“在仙女座大星云内,有生命的人居住的星球,也是很多的。”
  “象那母子两人一样,我和妈妈也被机器人害过。”铁郎低着头,沮丧地说,“所不同的是,只有我妈妈死去,我还侥幸活着……”
  “铁郎君,请振作起精神来吧,”车长劝慰道,“对前途应该乐观,我相信情况一定很好。你出来旅行的目的,不也是要变成机器身体吗?哈哈哈……”车长开心得很,大笑而去。
  “是呀,”铁郎暗自思量,“我是为了什么出来旅行的?如果不取得长生不死的机器身体,就失去了坚持旅行的意义,……可是,我现在也象芳子一样憎恨机械势力圈,我也厌恶人体机械化了……”
  当铁郎和车长说话的时候,梅蒂儿独身走进机车室去,拨动机器,发出无线电波,与机械城的负责人通话。她质问道:“你们怎么搞的?连那母子两人也要杀死,不是违背了约定吗?”
  机械城的负责人回电答复说:“你约定过什么?我记不得!我只记得铁道管理局发绐999号列车返回的指令,拯救你、铁郎和车长的性命。现在尽力救出来了,那么,请你当心身体!……”
  通话停止了,机车室静下来。梅蒂儿低头沉思,心里十分痛苦。她想,“是的,我向机械城的负责人求情,被芳子看作出卖灵魂。求情也是白搭,仍然把她杀了。看来,我似乎搞错了……也许不求情,就是我和铁郎合力奋斗,也该逃得脱的。”
  从此,梅蒂儿对机器世界的厌恶更加强烈,对铁郎的遭遇也更同情、更担心,终日闷闷不乐,心情十分苦恼。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二十八章 酒都“下雨令”
  下雨期间禁止外出!
  违反者处以极刑!
  “下雨令”管理厅分局。
  这是酒都政府的告示,写在一块长方形的大木牌上,好象路标一般,插在草地上。大雨笼罩着遍插木牌告示的星球。
  “呜——!”银河999号列车飞临酒都行星的上空时,铁郎、梅蒂儿和车长都将头探出窗外来看。铁郎大惊小怪地喊道:“哎呀!怎么回事?在这下大雨的地方,有一种奇怪的气味!”
  车长笑道:“哈哈,这么好闻的气味还受不了呀?到这里来实在快乐。嗨!”
  铁郎掉头一看,车长的两只眼睛闪耀着光芒,好象黑夜中的车灯。铁郎说:“怎么啦?车长先生的眼睛变得活泼了。”
  “是吧?”车长转过身去,暗自想道,“我还是遮藏不住。”随即一面走开一面说,“列车到达‘宇宙的酒’车站,停车二十四小时,嗨!”
  车门紧闭,从门缝中渗进雨水来,积在地板上,清汪汪的一滩。车长走过来,高兴得好象发现了一堆珍宝,忙蹲下身子,用手掬着雨水吃,连声说:“好吃,真好吃!”
  列车吼叫着开始降落,一头钻进一棍巨大的管子,铁郎惊讶地说:“怎么这里的车站修在瓦管里面?是为了躲雨吗?”
  “这雨是很麻烦啦!铁郎。”梅蒂儿说。
  列车在瓦管中的车站上停住。铁郎忽然看见车长脚划大字,嘴哼曲调:“啦啦啦啦……”摇摇摆摆地走过车厢。他觉得好笑,说:“车长先生为什么那样高兴?”
  “他很喜欢这个地方。”梅蒂儿笑道。
  雨,“刷刷刷”地下个不停,却下不进瓦管里去,所以车站是干燥的。梅、铁二人走出车站,通过地道,没有接触外面的空气,就走到指定的旅馆来了。
  那旅馆楼房的形状,恰象一把大伞耸立在雨中。楼房正面大书着“雨伞旅馆”几个大字。铁郎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眺望,只见烟雨迷蒙的街道上,到处都有伞形建筑,那是各种各样的店铺。
  “好容易碰到下着有香气的雨,我们却躲在屋里。”铁郎说。
  “这雨既有害也有益。”梅蒂儿走过来说,“在雨季中是不许人们外出的。”
  “为什么不许外出?”铁郎大声喊,“好糊涂呀!人们不是牛马,干吗要关在铁笼里!”
  突然房间里发出声音:“警告你,那种话是犯法的!你要注意!”
  “嗯?”铁郎吓了一跳,掉头回顾,不见有人。他愕然地问道,“刚才是谁在讲话?”
  “这旅馆的建筑材料全部都是监听器。”梅蒂儿说,“对于不许讲的话,它提出警告,而且报告警官。”
  整个房间都有监听器,使铁郎感到震惊。他呆呆地望着墙壁,愣了一阵,忍不住又说:“呆在房间里,二十四小时干什么?”
  “洗了澡,舒舒服服地睡觉。”梅蒂儿说。
  “那多么无聊呀!”铁郎叫道。
  “如果在旅馆内转一转也不要紧。”
  “我就去转一转吧!”
  “我去洗澡。”梅蒂儿走进浴室去。
  “那么,我出去了。”铁郎往外走。
  “不可出旅馆外面去啊!”梅蒂儿在浴室里喊道。
  铁郎沿着扶梯走下楼去,四下张望,门窗关着,大厅里阴森森的,到处都生了霉,稀拉拉的人影悄然走动,象幽灵一样。他走到小卖部前,见门窗上挂着蜘蛛网,一股潮湿的霉气直冲鼻子,他赶忙退开。
  墙壁上钉着一块牌子,上写“餐厅由此去”,箭头指着左边。铁郎便向左转,走到餐厅门前,门上写着“西餐馆”三个字,铁郎看了说:“大概幽灵的住宅也比这家餐馆好些。”他推开门进去,啊!店堂也不透光通风,桌椅上积起了铜钱厚的灰尘。他选了好几张椅子,都不干净,没办法,只得将就坐下。
  背后出现一个黑影,说:“客人!进了屋请脱帽。”
  “嗯?……哦,我忘了,对不起。”铁郎向走过来的女招待赔笑说,随即揭下头上的宽边大凉帽。
  “吃什么菜?”女招待瞪着他问。
  “呵,”铁郎的小眼睛笑合了缝,翻开菜单,指点着说:“蚬酱汤和炸虾子,还有米饭、咸菜。就是说,日本式的客饭。”
  “要什么酒?客人!”
  “酒,什么酒?哦,不要酒。未成年的人喝栖,梅蒂儿会生气的。我还未成年哪!”
  女招待头戴白帽,身穿制服,短头发,大眼睛,样子很漂壳。她说:“酒和水是一样的。在这里,酒和水是不要钱尽你喝的,哪怕喝一大桶也有。”
  “酒和水一样?不收钱?”铁郎十分纳闷,不禁伸舌舔嘴,滴下口水来,并嘀咕道,“这个星球好象在培养不良习惯。可是……那么……”
  一时,酒菜都端上桌子来。铁郎看着盛酒的高脚玻璃杯,踌躇一会儿,终于端起酒杯说:“在这里,酒跟水一样,我就喝水吧。”他“吱”地喝了一口,咳!味道象酒,非常好吃,于是拿起酒瓶,一杯接一杯地倒来喝。“哈哈!好吃,真好吃!”他乐得手舞足蹈。
  盘光碗尽,酒也喝光了,他的脸红得象煮熟的猪肝,站起身来,戴上凉帽,脚划大字,踉踉跄跄地走出餐馆。他叫苦道:“哎呀!糟,糟了!这还是酒,不是水!”他觉得眼睛在旋转,脑袋在旋转,天地也在旋转。他站立不住,扑倒在地,呻吟一声,就人事不知了。
  女招待见他倒在餐厅门前,便微笑着说:“酒同水一样,在这里要多少有多少。”随即搜去铁郎身上的乘车证,又叫人来把他拖出旅馆门外去。
  “刷刷刷刷……”大雨泼在街上,淋得铁郎满面流水,遍体透湿。他迷迷糊糊的呻吟道:“哎哟,救救我!是谁往我的脸上倒酒?”他被冷雨浇醒了,睁开小眼睛,发觉自己躺在街道上。他慌忙坐起身来,伸手接住雨水看一看,闻一闻,又惊叫道:“这,这是什么雨?啊!这雨是酒!这雨是酒!”他想逃回旅馆去,可是四肢软如棉条,站立不起。他在水地上翻滚,喘息着叫道,“总得设法回去啊!要是老呆在这里,要得急性酒精中毒,就会死了……天啦!连空气中也弥漫着酒雾。不,不行!酒在哗啦哗啦地下着,我很快就耍醉死了!”他屁股朝天,趴在雨地里,幸而大凉帽还戴着,遮住了脑袋。
  突然,一队机器警察围上来,几把雪亮的刺刀指着铁郎,一个大嗓门厉声喝道:“不许动!那个家伙!违反了下雨中禁止外出的命令,立即逮捕!”
  一把刺刀挑开了铁郎的凉帽。他张开大嘴呕吐着,伸出手喊道:“啊!不管怎样都可以,快点,快点带我到没有下雨的地方去死……”
  警察把他抓走了。
  大雨“刷刷”地下着。梅蒂儿戴着面具,打一把雨伞,走出旅馆去找铁郎。路边立着一个机器人岗哨,形状象个邮筒,玻璃电子眼瞧见冒雨走来的梅蒂儿,立刻大喝道:“那个女人!你违反了禁止外出的下雨令,站住!”
  梅蒂儿掉头看看机器人,就把手掌伸到它的眼睛前,掌心里现出一块小牌子,有火柴盒大小,上面刻着几行字。岗哨的电子眼看了梅蒂儿的小牌子,马上向她鞠躬说:“对不起,请自便。不过,因为有违反禁令的家伙,恳切地希望你注意。”
  “谢谢。”梅蒂儿继续往前走去。
  雨点打起满地水花。梅蒂儿脸上戴的好象防毒面具,闻不到空气中的酒味,可以防止酒精中毒。她发现铁郎的大凉帽丢在地上,忙捡起来看。帽子上弹孔累累,又新添了一个刺刀扎的口子,她认出是电子枪刚刚扎的。
  她满心惊疑,正在猜测铁郎的下落,忽然发觉有枪口瞄准自己。还来不及躲闪,“哧叭”一声射来一道白光,就击中了她的身体。她惊叫一声“啊”,扑倒在地上,凉帽和雨伞都扔到路边,那伞上被射穿了碗大一个洞。
  当她恢复知觉时,已被人搬到一间屋子里的手术台上。她听见“哔哔,哔哔,哔哔……”的电波声音,睁眼一看,身旁的机器装置满布着仪表和指示灯。室内十分晦暗,暗中有人在谈话:
  “不要紧,没有把她打成致命伤,”一个洪亮的嗓子说。
  “她似乎醒了。”另一个尖细的嗓子说。
  梅蒂儿抬起头来看,旁边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那高的一个用洪亮的声音说:“好,你受的伤,我们给你治好了。我是反酒精秘密结社的代表米列拉。”
  “什么反酒精秘密结社?”梅蒂儿坐起来问他。
  米列拉身穿灰色长大衣,头发遮脸,锐利的目光从头发缝中透出来,盯着梅蒂儿说:“我们的目的,是要把酒精从这个星球上完全清除干净。让这里有清洁的水流淌,美丽的花开放,变成一个洁净的行星。”
  “清水流淌,鲜花开放。”梅蒂儿复述他的话,觉得很有意思。
  “我们要改造这个被酒精污染了的星球!”
  “看你们的身体,好象是有生命的人呢。”
  “不错!我们的秘密结社,是由有生命的人组成的。”
  “那么,这些机器装置是干啥的?”梅蒂儿指着四壁的仪表和指示器说。“是要倚靠机器的力量吗?”
  “对!我们要使用机器,利用机器的力量。”米列拉声如洪钟,震得房间嗡嗡作响,“在这个星球上,我们要支配机器!活着的人不能受机器操纵,而是要操纵机器!你懂吗?”
  另一个矮小的人,用尖细的声音喊道:“这里的机器人企图用酒精使人类沉溺迷醉,我们当然要起来反抗。可是首相又说人类喝酒会失去理性,会越轨犯上,公然宣布下雨令,杀掉了很多人。”
  一座房顶象蘑菇一样的大楼,耸立在大雨中,楼房正面写着“机器警察酒都总局”一行大字。
  在警察局里,铁郎坐在椅子上,双手被反绑着。他实在醉得厉害,面孔象红柿子,小眼睛迷离恍惚,看不清耀眼的灯光后面坐着的警官。
  “你的名字是星野铁郎吗?”警官问道。
  “是的,”铁郎回答。
  “你没有带身份证,怎能肯定你是星野铁郎呢?”
  “因为是星野铁郎,所以就是星野铁郎。唉!”
  “你说你是999号列车的乘客吗?999号的乘客是经过挑选的优秀人物,你不合适。”
  “不合适,我却乘坐999来啦!”
  “999的乘客在旅馆里住宿,不应该出外。为何你在外面打转转?能说明理由吗?”
  “理由?那是……”铁郎白眼朝天,完全记不得是怎样出街去的。
  “关于下雨期间禁止外出的命令,你知道吗?”警官厉声问他。
  “听梅蒂儿说过。可是,我完全没有想到雨就是酒。”
  “违反了禁止外出令要处以死刑!你知道吗?”
  “不知道呀!”铁郎闭着眼睛嚷道,“喂,请给我喝水,我渴死了!”
  “死了就不要水了!”警官喝道。接着转动电钮,“咔哒”一声响,一架象大照象机似的机器对准铁郎,巨大的灯泡射出强烈的白光,直照着他。警官高声宣判,“罪犯第二八九八六七三九九八七四五六二三四六八号处刑!”
  “哎哟,这,这样噜里噜嗦的……”铁郎说。在火热的白光里,他伸出舌头,叹一口气说,“唉,我不行了……”
  “当当!当当!当当!”警察总局的蘑菇房顶钟声大震。
  这钟声传进街头一间地下机器房,梅蒂儿听见了问道:“为什么打钟?”
  米列拉回答道:“那是宣告处死罪犯的丧钟。”
  “是铁郎!”梅蒂儿惊惶地说。
  她穿上黑色长大衣,戴上黑皮帽子,赶紧向警察总局跑去。
  在醉梦中,铁郎看见黑沉沉的宇宙空间,有两团银光灿灿的星云,远处是银河系,近处是仙女座大星云。他想:“我可能死了,被吊死了……可别开玩笑吧,不!干吗要吊死我呢?……畜牲!”他伸出舌头,睁眼一看,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穿着汗衣短裤,盖着洁白的被子。
  床前站着四个人。一个是梅蒂儿,一个是西餐馆的女招待;还有两个陌生男人,一高一矮,身穿大衣,头发遮脸。铁郎愕然地看着他们。
  “知道厉害了吧?铁郎!”梅蒂儿说。
  “这里是旅馆么?我是做了个梦吧?”铁郎说。
  “你不是做梦。”梅蒂儿说。
  女服务员走近床边,递给铁郎一张乘车证,和蔼地说:“对不起,叫你喝醉了,夺取了你的乘车证。”
  铁郎接过乘车证,惊讶地打量女服务员。那位高大的男子上前来,自我介绍道:“我叫米列拉,是反酒精秘密结社的代表。因为我们要发动政变,就夺取了你的乘车证……不过,我们在行动前,是协商了的。”
  “什么协商?怎样协商的?”铁郎摸不着头脑。
  米列拉还未回答,忽然空中又传来钟声:“当当!当当!”铁郎惊得跳下床来,扑到窗前张望。女招待指着烟雨蒙蒙的空中吊着的一个人说:“这是处刑的丧钟。瞧,吊着的是这个行星的首相。由于他乱发指令,残害人民,就从大仙女星直接传来命令,把他处了绞刑。”
  “你是说判处死刑?”铁郎说,“从大仙女星直接来的命令,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的秘密结社主张:消除这里的酒精,使它变成有清水流淌、鲜花开放的星球。可是那位首相却想用酒精麻痹人类,又怕人们醉酒狂妄,发动政变,便下令戒严,平白无故判人死刑……他知法犯法,因此大仙女星命令绞死他。”
  “那么,是谁同大仙女星联络,把这里的情况报告去的呢?”铁郎问米列拉。
  “是她!”米列拉举手指着梅蒂儿。
  铁郎大吃一惊,注视着梅蒂儿,见她皱眉瞪眼,神态凛然。事后,铁郎才明白:米列拉所代表的秘密结社,原来早就策划推翻酒都的政府。他们与西餐馆的女招待商量,让铁郎喝醉了,夺取了他的乘车证,引出梅蒂儿来,将她弄到地下机器室去,说服她合作。那时候,铁郎正处在生死关头,为了救铁郎,梅蒂儿便向大仙女星通话……
  当梅、铁二人告别米列拉他们,坐上999号列车飞腾到空中时,铁郎凑近车窗,看见那位吊着的首相,肚子和胸膛上嵌着亮铮铮的仪表。显然他是个机器身体,颈子已被铁链勒断,露出弹簧来。铁郎骇然地说:“机器人的世界,法律多么严厉呵!连边境行星的首相都吊死了。”他手搭凉棚,眺望刚刚离开的星球,觉得它象喝醉了酒一样通红。这个酒都,在宇宙中是太少见了。今后,这颗星将变成地狱呢,还是变成乐园,铁郎是预料不到的。
  “梅蒂儿,能免费给我机器身体的星球,就是你通话联络的大仙女星吧?那是个什么样的星球?”
  “那是机器世界的首都。”梅蒂儿说。
  “首都?”铁郎低头暗想:“梅蒂儿能够和大仙女星的首脑人物通话,以往她也一直在通话联络。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少时,他忍不住又问道,“梅蒂儿,免费给我机器身体的星球就是那里吗?”
  “铁郎,还是不要打听好些,能够走到那里,就明白了,”梅蒂儿垂下眼帘,长睫毛遮住了她那忧郁的眼神。
  忽见车长垂头丧气地走过来,凄然地说:“终点站马上就要到啦,铁郎君。”
  车长的声音含着惜别之情,使铁郎也觉得心酸。终点站快要到了,他不禁焦急起来。如果更远的地方还有星球就好了,他希望多留一点时间来考虑要不要换取机器身体。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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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机器身体目录
  餐车的桌子上,摆着一盘铁扒牛肉,玻璃杯里盛着葡萄酒。铁郎用双手支着下巴,闭着眼想心事,面前的菜都放凉了,他还不动刀叉。
  “不想吃吗?”梅蒂儿问他。
  “嗯……”铁郎睁开小眼睛,看着菜盘出神,觉得毫无食欲。他说,“马上就要到终点站了。我在想,快要到达免费给我机器身体的星球了,我该怎么办?”
  “到那个星球去,本来是你旅行的目的嘛!”梅蒂儿注视着他说,“你不是要得到长生不死的机器身体吗?”
  铁郎低头不语。此刻他的心里,有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开初,他下了极大的决心,出来寻求长生不死的机器身体,不料在旅途中的所见所闻,使他的决心一再动摇。他想:“双层行星上的娜拉,多么想要我这个身体呵。是的,我舍不得,尽管腿短眼睛小,还是这个身体好。因为它里面有我父母传下来的血液在循环着,它是温暖的,它是亲切的……可是,这个身体最多只能活一百年,妈妈叫我一定要换成长生不死的机器身体……不过,我爸爸却是宁死也反对人体机械化的……”
  这时,车长走来说:“喂,下一站是‘预约目录’,经过的时间是三十三分三十秒。”
  “是过路站,不停车吗?什么预约目录?”铁郎问他。
  “对,不停车。列车在空间开着,经过‘预约目录’站,你可以看到‘机器身体目录’,选定你到达终点站后想要的机器身体。”车长回答说。“经过三十三分三十秒的时间,铁郎君,路到尽头难回避罗。”
  “呜呜——!”,列车的汽笛拖长声音叫着,开近了一群黑暗的星球。这些行星就象人们戴的墨镜,只有边缘上一圈光线,相互之间又用光线串连起来,在太空中现出奇妙的剪影。列车开近一个星球,好象掉进了墨水瓶,铁郎马上变成了睁眼瞎,觉得很不舒服。餐车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感到身边有人走动,不免诧异地说:“喂,梅蒂儿,你怎么坐到我这边来了?”
  “我没有动呀,”梅蒂儿在对面的座位上回答,“我端端正正地坐在这边哩。”
  “的确,好象有个女人到我旁边来过……,铁郎睁着眼睛四下看,可什么也看不见。
  “呜——!呜——!”列车仿佛穿过了浓密的黑雾,渐渐地雾散天清,明朗起来。铁郎的眼睛恢复了视觉,发现面前餐桌上摆着一本大书,象砖头一样厚。他惊奇地说:“这是什么书?这书是谁的?”
  “这是‘机器身体目录’。”梅蒂儿说。
  铁郎拿起书来看,封面上印着:“机械化身体推进协会特选。全机器身体综合品种目录。机械帝国政府综合室定……”铁郎捧着书说:“这书上就是各种样式的机器身体么?”
  “是的这上面记载着大约五十万个样品,你给自己选择一个吧。”梅蒂儿说。
  突然餐车门口有人说话:“星野铁郎君,你从那本书中挑选,我在这里等你选定。不必着急,还有二十七分零两秒钟。”
  “什么?”铁郎掉头一看,吓了一跳,在餐车门口说话的是一个遍身墨黑,象影子一样的女人。铁郎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谁?”
  “我叫墨洛,是送机器身体目录的人。”影子人回答说,“刚才就是我给你送目录来着。”
  “你是机器身体吗?”铁郎看着她那没有头发,象葫芦一样的脑袋,好象是黑色玻璃做成的。
  “是呀!我是机器身体,铁郎君。”墨洛说,“为了不让选择的人有先入之见,所以机械帝国政府派我这个光秃秃的身体来送目录。我没有眼睛、鼻子、嘴巴……我象影子一样,就是你看了也只能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
  “你叫我想起了冥王星上的迷星之影。”铁郎说,“不过,我觉得你的样子有点象玻璃做的库利娅。”
  影子人墨洛一听见库利娅的名字,就马上走近餐桌来,站在铁郎旁边问道:“铁郎君认识库利娅吗?”
  “是的,我认识。库利娅在这列车上……”铁郎永世难忘玻璃姑娘舍身相救之恩。
  “她是我的女儿,”墨洛说。
  “哦!你就是库利娅的妈妈吗?”铁郎又惊又喜地说,“怪不得你这个影子身体跟库利娅很相象。”
  “库利娅是个意志软弱的姑娘,”墨洛说,“她讨厌我给她换的特等水晶玻璃身体,从大仙女星回地球去了。”
  “墨洛女士,库利娅不见得意志软弱吧……”铁郎争辩道。
  “算了,库利娅的事就不必谈了,”墨洛摇手制止道,“只有二十三分钟了,请你快点选择。”
  “唉,从这本书里面选择……”铁郎捧起《机器身体目录》,心里犹豫不决。
  “这里面应该有你称心如意的身体,”墨洛说。
  “万一……就是说,如果这本书中没有我中意的机器身体,我不选呢?”
  “那时我就代你选。这是规则!”
  “如果你选的机器身体我不喜欢,拒绝接受呢?”
  “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反正我选的身体,你必须接受。”墨洛的口气冷冰冰的。
  “强迫接受吗?”铁郎的额头上冒汗,张大了蛤蟆嘴叫喊。
  “是的,强迫接受!”墨洛断然说。
  铁郎盯着“目录”不吭气,手摸着书面,却不翻开看。
  “请你快决定吧,铁郎,没有时间啦。”梅蒂儿劝他,忧郁的目光流露出深切的同情。
  “铁郎君,只剩十二分钟啦。”车长站在旁边,替铁郎急得流汗。
  “呜——”列车在空间飞驰,时间也在飞逝。
  “从书里选择,从书里选择,”铁郎低头思量,心里七上八下,犹豫不决。忽然,他拿起书对梅蒂儿说,“我要一个人去看书。”
  “可以,”梅蒂儿说,“我就在这里,你回车厢的座位上去看‘目录’。”
  “我也在这里,不去打扰你。”车长说。
  “再见,”铁郎捧起那本大书,离开了餐车。
  “我要监视旅客选择机器身体,然后向上级呈报,所以我得跟随他去。”墨洛说罢,便象影子一样跟着铁郎,走进后面一节车厢。
  铁郎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双手紧紧地捧着书,睁圆了纽扣眼睛,心里万分紧张。他觉得自己到了最后关头。舍掉肉体吧,他不愿意;可是又想长生不死……
  “为什么你不打开目录看呢?”墨洛站在座椅旁,催促他。
  “还是不看吧,还是不看吧。”铁郎心里想,“这本书中一定记载着许多漂亮的机器身体。因此,我一看就肯定想变成机器身体。”他把书放在膝头上,两手放在书面上,一页都不敢翻,汗珠顺着脸颊直滚。“要是看了,我就想变成机器身体,唉!长生不死的机器身体,我这个寿命有限的身体……长生不死的机器身体,我这个寿命有限的身体……”他拿不定主意,把脑袋埋在书上,竟“呜呜呜”地哭起来。
  墨洛愣住了,站在一旁纳闷。
  餐车里,梅蒂儿替铁郎难过,不禁流下泪来。铁郎留恋自己有生命的身体,苦恼的心情她完全理解。她记起在“现在的星”上,在父女客店中遇到龙卷风的情景,心想:“要是那时他和我留在那个星球上生活,就可以省却这一场苦恼了。可是当时他一定要到达目的池,决心那么大呀……”
  黑暗的太空中,列车在飞驰,时间在飞逝。
  “对了!铁郎福至心灵,恍然大悟地叫一声随即放下书,登上座椅去。
  “你干什么?”墨洛吃了一惊。
  “我拿皮箱。”铁郎从行李上拖下箱子来,搁在座椅上打开。
  墨洛莫名其妙,探头过去看,箱子里塞着衬衣,短裤和七零八碎的东西。铁郎把手伸到箱底去掏摸,好一阵,叫一声“有了”,把手抽出来,手心捏着一个什么东西。墨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拳头。
  “这个给你,”铁郎把那东西递给墨洛。
  “嗯?”墨洛愕然,接过来问道,“这是什么?”
  “列车离开地球不久,经过空间隧道的时候,库利娅女士为了保卫我,勇敢的同幽灵搏斗,身体破碎了。这个玻璃渣儿,就是她的身体……”铁郎看着玻滴渣儿,终于下了决心。他想:“用特等水晶玻璃做身体的库利娅,也还想换成温暖的血肉之躯哩,可见我这个身休比机器身体好。”
  在墨洛那黑影般的手掌中,摊着象一滴泪珠似的水晶玻滴珠,晶莹剔透,光芒四射。墨洛惊叫道:“哦!我的孩子……”
  忽听“咔嚓”一声响,墨洛又吃一惊,抬头看时,却是铁郎打开了车窗。
  “这种目录有啥用?”铁郎把那本大书猛地投到车窗外面去。
  “你干什么呀?”墨洛尖声惊叫。
  “狗屁扯蛋!”铁郎喊道。
  那本“目录”摔破了,书面脱落,飘散在空间,现出许多机器人的脑袋,胳膊和腿杆的图样,每一件肢体图样都有密密麻麻的说明文字。铁郎又喊道:“什么机器身体呀,狗屁扯蛋!”
  墨洛凝视着他,说:“随你怎样扔掉机器身体目录,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那么,照规则办事,你的身体,我预先替你挑选。我们在终点站相会吧。”
  列车又钻进墨水般的黑雾中,铁郎又变成了睁光瞎。当他重新恢复视觉时,发现对面的座位上坐着梅蒂儿,他诧异地说:“墨洛呢?”
  “在黑下来的那一会儿,她就回去了,”梅蒂儿说,“她在大仙女星等待着铁郎。现在,要由她决定给你选择哪一种机器身体了。”
  “我……”铁郎垂头闭眼,汗水和泪水齐流,叹息道,“我希望再给我一点时间考虑。梅蒂儿,求求你……”
  这时,车长走来报告道:“下次停车站大仙女星,终点站大仙女星。铁郎君啦,到达终点站正好还有一百小时。”
  999号列车直向终点站飞驰着,飞驰着。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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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最后的晚餐
  前方出现一颗光芒四射的星球,铁郎在车窗里叫道:“那就是大仙女星吗?比想象的小得多,而且很整洁。”
  “那是个临时停车站。”车长说。
  “那是大仙女星的直辖卫星,名叫‘最后的晚餐’。”梅蒂儿解释说,“这个卫星和大仙女星,比月亮与地球的距离要远得多,必须再前进一点,才能看见大仙女星。”
  “‘最后的晚餐’?唔,这个名称就使人心情忧郁。”铁郎说。
  “这儿……这儿是给活人举行葬礼的星球呀!列车在这儿只停二十四小时。对你来说,作为血肉之躯的人,只有最后的二十四小时了。”梅蒂儿说到这里,铁郎的脸色大变,汗珠直冒。
  “呜——!”列车在临时停车站上着陆。
  铁郎提起自己的旅行皮箱,问道:“梅蒂儿,你不下车吗!”
  “我不去了,”梅蒂儿说,“这个星球上大都是有生命的人,你去痛快地玩上二十四小时……就回来……”
  她回到车厢来,车长问道:“梅蒂儿女士,在铁郎的最后时间里,为什么你们不一块儿出去?”
  “因为铁郎苦恼得要命,我在旁边也难过。”
  “铁郎君将变成怎样的身体呢?”
  “墨洛女士已经在大仙女星上为他准备好了。”梅蒂儿垂下眼帘,车长见她的神情忧郁,也就不再问什么了。
  再说铁郎独自走上大街,东瞧瞧西看看,觉得这个星球的房屋建筑跟地球一样,气候也差不多。一家家店铺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玻璃橱窗里陈列着商品,铁郎又感到象回到老家一样亲切。
  有一家小店,竟做了一个盛着面条的大碗模型,摆在房项上做招牌,铁郎走近去仔细一瞧,那碗上写着“大汤面”三个字。铁郎说:“这使人感到有点吹牛。”等到他把鼻子伸进门去一闻,马上又说,“哟,香得不得了!”他舔嘴咂舌地走进店门,心想:“我老是闷闷不乐也无用,倒是想想吃汤面吧。”于是提高声音叫道,“喂!有人吗?”
  店堂里摆着几副座头,一个顾客也没有。店家是个满嘴胡髭的老汉,背着手走出来,见铁郎手上提着皮箱便知道他是旅客。于是问道:“要什么?”
  “来一碗豆酱面,加一个鸡蛋。”
  “好。”
  不多时,胡子店家端来了热气腾腾的面碗摆在桌上。铁郎从竹筒里抽出筷子,问道:“大伯是有生命的身体吗?”
  “唔,当然!不是有生命的身体,怎能做出这样好吃的汤面呢?你说是吗?”
  “那倒是……的确……”铁郞开始吃面,觉得味道异常鲜美。如果是没有味觉的机器人做的面,有这样可口吗?唉,铁郎马上就要变成机器身体了。当他一想到自己已经临到最后关头,心头便象压上一块大石头,连汤面也不觉得鲜了。碗里剩下一半面条,鸡蛋原封未动,他就放下了筷子。
  “怎么?”柜台里的胡子店家问道,“不好吃吗?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拉肚子?”
  “不是那回事。”铁郎阵愁眉苦脸地说。
  “好好地吃吧,”胡子店家说,“到这里来了,二十四小时后就要变成机器身体,那就再也尝不出汤面的滋味啦!”
  铁郎瞪圆了纽扣眼暗,看着柜台上两本黑色封面的大书,惊愕地说:“面馆里也有机器身体目录?”
  “到处都有,”店家拿起一本目录,说,“这种东西平均一年出版一册,增加许多新型的身体。这些身体,是机械帝国政府检查、审定过的。”店家把书放在柜台上,对铁郎说,“喂,来到这里,如果你迷惑了,后悔了,心情优郁了,那边有个好地方,能给你解脱一切烦恼。唔,走完这条街,走到没有房子的地方,就看到了。”
  铁郎听了这话,连忙掏出一枚金币递给胡子说:“这是面钱。”
  “这里是不收钱的。”胡子把钱还给他,走到门口,向西边指着说,“往那边走吧。”
  “承你招待了。”铁郎脱帽鞠躬,道了谢,然后戴上凉帽往西走去。
  一路上他想着,这地方吃东西竟不收钱,实在奇怪。不多时,走完了街道,眼前忽地一亮,原来到了绿草如茵的旷野。他满心孤疑:“那位大伯叫我来看什么?”
  他四下张望,旷野里不见人影,寂静中听得水声“哗哗”作响。他越发疑惑,便循着水声走去。走过一片草池,又走过一片荒凉的石滩,却到了悬岩边缘。水声从岩下传来,铁郎往岩下一望,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趴在地上。悬岩绝壁,一落千丈,岩脚有一条河,险滩恶水,急流汹涌,浪花飞溅,“轰轰轰,哗哗哗”,响声震动耳膜。铁郎看得眼花缭乱,心惊胆战,叫道:“啊呀!为什么他叫我来看这个地方?”
  他回过头来,发现旁边竖着一块木牌,牌上写着几个大字:“死吧!快点!赶快死!”他这才省悟了。“如果后悔变成机器身体,可以到这里来跳岩投水,免除苦恼。”铁郎冒出一头冷汗,奔过去拔起木牌,猛力砸在地上,咬牙切齿地叫道:“别瞧不起人!我不会这样随便地死去!”他砸断了木棒,砸烂了木牌,提起皮箱往回走。
  大街上,汤面馆的胡子店家瞧见他,忙迎出门来问道:“怎么回来啦?”
  “我还一点都不想死哩!”铁郎没好气地说。
  “那么,就变成机器身体吧。只能这样,呃,只能这样。”胡子说着,把双手抄在背后,慢步踱开去。铁郎愕然地望着他的背影,他头戴着半个皮球似的毡帽,白发遮住后颈窝,穿着白背心,步履蹒跚。他用平静的声调继续说,“我来到这个星球,对机器身体既不习惯,又没有勇气死掉,烦恼得寝食不安,结果就留在这里。唉,到达旅行的终点太为难了,太为难了……就这样全部完结了。”停一停,胡子又说,“对于既无勇气变成机器身体又无勇气死掉的人,机械帝国不要他作伙伴。我们就在这个星球上照顾旅客,直到死亡,是不能离开的。每天重复地干着相同的事,在这里默默无闻而死。”
  胡子店家说完,走进面馆去。铁郎呆呆地想一阵,却不愿留在这个星球上,永远不出去。于是又向前走。
  街口有人招呼他说:“喂,何必考虑得那么周到呀!”
  铁郎抬头观看,在一家西餐馆门前站着一个女人,棕色的短头发,黑色的大眼睛,身材修长,形容俏丽。只听她又说:“旅客,这里有这里的乐趣。如果你不打算变成机器身体,就留在这里,即使不干活也行,而且能够一直活到老死。你知道吗?”
  天色黑尽了,空中出现万点银星。车长站在车厢门口,翘首张望,不见铁郎归来。他担心地说:“怎么办呢?只剩一小时了,还没有音信。”
  梅蒂儿在车厢里,凭窗眺望了一会儿,就起身下车说:“我去接他。”
  “请不要耽误乘车呀!”车长叮嘱道,“梅蒂儿女士,如果在这里误了车,就只好永远留在这个星球上,再也不能到其他地方去了。”
  “假使铁郎希望留在这儿生活,我留下来也不在乎。”梅蒂儿回答。
  “请不要说这样凄凉的话吧,梅蒂儿女士。”车长目送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禁掉下泪来,喃喃自语道,“我该怎么办呢?我……”
  街上灯光如昼,不见行人和车辆。梅蒂儿曾经多次到过此地,熟脚熟路,一直走到那家招牌别致的汤面馆,向胡子店家招呼道:“你好?”
  “噢!你来啦!”胡子和梅蒂儿原是老相识,他连忙迎上前来问道,“你要汤面还是炒饭?”
  “不,我是来寻找一个穿斗篷戴凉帽的少年的。”
  “这么说,这一次你要带那个孩子去么?”
  “是的。”梅蒂儿垂下眼帘。
  胡子店家曾经不止一次地看见她带着人路过这里,到大仙女星去。但是却不曾见她象这一次这样忧郁,好象很难过。他举手指指东边街口说:“那孩子在街角上的快餐馆里,同一个女子在一起。”
  “再见,”梅蒂儿告辞道,“总有一天,希望我们能在地球上愉快地相会……”
  店家目送着梅蒂儿走出面馆,喃喃自语道:“什么地球……那是遥远的往事,已经忘却了,都回忆不起了。”
  梅蒂儿的金黄长发飘拂着,迅速地走过一段阴暗的街道。从街口的西餐馆里,射出明亮的灯光,里面有人说话。她跑进店堂,不禁大吃一惊,一时愣住了。
  一张铺着白色桌布的圆桌上,堆满了吃剩的食物。有鸡、鱼、猪、羊……各种肉食;有香蕉、苹果、柿子、桔子……各种水果;还有面包,蛋糕……各种点心。地板上堆着几摞吃空了的菜盘汤碗,小桶里装满了空酒瓶。那铁郎仰靠在椅子上,解开了裤腰上的皮带,肚皮从衬衣下凸出来,象个坛子。他快要胀死了,可是嘴里还塞着一个大鸡腿,吞不下去,又不肯吐出……梅蒂儿从未见过这种景象,失声惊叫道:“铁郎!你怎么啦?”
  那位棕色短发的女子用手掩着嘴,惊愕地看着半死不活的铁郎,对梅蒂儿说:“他吃过汤面,又进餐馆来,吃了铁扒牛肉、鸡素烧、烤鳝鱼片、炸猪排、加盐烤鱼,还有烧鲫鱼和煮全鸡!又吃了蜜桔60个,柿子25个和面包20个。他吃了这样喝那样,好象要趁着有生命的身体存在之日,把想吃的东西都吃完才甘心。”
  “趁着有生命的身体存在之日……”梅蒂儿重复着这句话,知道铁郎的想法,是怕变成机器人以后尝不出食品的滋味,所以如此贪嘴。
  “哎哟,哎哟。”铁郎闭着眼呻吟。
  棕发女子又说:“他来到这里胆怯了,不愿意变成机器身体,不象是男子汉,这个人!”
  “这个人怎样?”梅蒂儿说,“他本来有心到终点站去……如果让我和他在这个星球过活,那就留下来。但是他还拿不定主意。我了解他:他对于自己的未来,绝不悲观,是个好少年。他是自觉自愿来换取机器身体的,要是他后悔的话,也会走到终点站去,把事情弄清楚再说。他对他的妈妈起过誓,不会半途退缩的。”
  梅蒂儿说罢,拔出铁郎口中的鸡腿扔掉。那家伙还连声叫着:“再吃点,再吃点。”梅蒂儿拖他起来喊道:“别吃啦!”
  他俩回到列车上,车长听了梅蒂儿的叙述,笑得泪水直流,说:“哈哈哈!有这样的事吗?哈哈哈……”
  “呜——!”列车腾空而起。
  那位棕发女子目送着列车离去,然后揭掉她那漂亮的假发和面具,露出葫芦一般的黑色玻璃脑袋,眼、耳、口,鼻都没有,原来她是墨洛。
  在列车上,铁郎挺着坛子一样的肚皮,躺在座椅上不住哼:“哎哟,哎哟!”梅蒂儿坐在对面,替他难过,直掉眼泪。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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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大仙女星
  宇宙列车向终点站进发,前方就是仙女座大星云的中心——大仙女星了。当进入这颗行星的外圈时,铁郎跑到厕所里,坐在马桶上,半天起不来。在“最后的晚餐”上吃坏了肚子,直拉得头昏眼花,他那坛子肚皮才消下去。
  太空中雷鸣电闪,震得他耳朵嗡嗡响,他埋怨道:“宇宙中嘈杂得很,连打个盹也不得安静。”
  直等列车穿过空间隧道,雷电停歇,铁郎才有气无力地离开厕所,走回车厢。
  车厢的门虚掩着,他听到里面有谈话声,不觉停住了脚步。
  “是的……这一点我完全明白。”梅蒂儿的声音带着苦恼的情绪说,“可是,这回不知怎么搞的,心里很难受。”
  “梅蒂儿呀……这一点我完全明白。”一个女人的声音说。
  铁郎听到这个声音,浑身的毛发直竖,心头乱跳,忙将眼睛凑近门缝张望。啊!车厢里并无旁人,只有梅蒂儿一个,她的身旁摆着打开了盖子的皮箱,说话的就是箱子。
  “你并不象你往常那样……你的心在激烈地动荡着。”箱子里的声音继续说,“可是,现在已经来到这里了,快完结了。铁郎,与从前那个少年也有些不同,因为是你一直在照看他……”
  这个声音铁郎觉得耳熟。他满怀惊疑,暗自想道:“在列车出发前,我们在地球上集群市车站的银河旅馆里候车,我第一次听见这个声音和梅蒂儿交谈。以后,这个声音又时常在梅蒂儿身边讲话……”铁郎想起梅蒂儿那口皮箱里装着一种无线电通讯装置,十分纳闷:“我一直没有仔细看她的箱子,她究竞在和谁通话呢?”
  只听梅蒂儿又说:“来到这里,我不能再回转去,如果这样就完结了,那就死了也好!”
  “还必须留着干事呀,梅蒂儿!不许说泄气话!”箱子里的声音说。
  铁郎听见这话,惊得鼓眼睛,伸舌头,心想:“如果完结了,就要死去……啊!梅蒂儿要死了……”
  他正在偷听,车长走来,捂着嘴咳嗽,向铁郎摇手。
  铁郎虽然有极大的好奇心,但他却明白窥探别人的隐秘是失礼的。于是向车长说“我知道。”随即走回车厢。
  梅蒂儿收起皮箱,唤道:“铁郎!”
  “哎!”铁郎用惊疑的目光看她。
  梅蒂儿问道:“快到终点站了……你选择哪一种身体呢?”
  铁郎赶忙掉头问车长:“喂,还剩多少时间?”
  “嗯?”车长抬起手腕,拨开衣袖看看手表说,“还有十三分。现在,应该看得见大仙女星了。”说着,他走到车窗前,探头张望,立刻叫道,“瞧,那就是终点站——大仙女星!”
  铁郎却不理会,坐在椅子上,埋头弯腰,好象一只虾米。他害怕看到终点站。梅蒂儿的神情,似乎也很悲伤。
  然而,不管你看不看,终点站马上就要到了,旅行也即将结束了。车长照例站在车厢门口报告道,“各位旅客……长期的乘车……实在感谢。”他想到要和铁郎、梅蒂儿分手,不禁悲从中来,哽哽咽咽地说,“列车再过五分钟……就到达……终点站……到达大仙女星了。别离的时候到了……”提到别离二字,他忽然涕泗滂沱,大哭起来。“我们全体乘务员……衷心希望……能够再一次为各位服务。”说罢,他就低头转身走开。
  车长如此多情,铁郎听得眼泪直流。过了一阵,他到底忍不住好奇心,便去推开玻璃窗,伸头了望,立刻惊呼道:“那就是大仙女星吗?”
  “是的,那是仙女座大星云的中心。”梅蒂儿说。
  “简直,简直象一个张着蜘蛛网的星球!”
  “我童年的时候,很喜欢沾上露珠发光的蜘蛛网。”梅蒂儿垂下眼帘,长睫毛遮住了眼神。
  听了这话,铁郎马上从窗口扭过头来,诧异地注视着她。童年时代喜欢这个蜘蛛网,那么,她是在大仙女星出生的了。于是问道,“梅蒂儿,因为你喜欢过沾上露水的蜘蛛网,所以大仙女星才造成这种样子吗?”
  “是的。”
  “为什么?”
  “因为母亲很爱孩子,就做得这样好。”
  “哪个母亲?”铁郎莫名其妙。
  梅蒂儿未及回答,车长在旁边高呼一声:“警卫的骑士卫星来了!”就岔开了他俩的谈话。
  铁郎赶紧又看窗外,果然,一队球状的卫星,一个个带着武器,从列车旁边飞过,发出“哧哧哧”的响声。
  “真是警备森严的地方呀!”铁郎骇然地望着那些象炮艇一般的卫星。
  “这儿是机械化世界的圣地,绝对不许什么人入侵。”梅蒂儿说。
  列车在黑暗的太空留下一道银练般的航迹,转瞬间飞近了大仙女星,好比一条蚯蚓爬上了蒙古包。嗨!靠近了一瞧,铁郎发现蜘蛛网变成了灯光之网,那点点线线的白光,纵横交织,层层叠叠,看不到底。梅蒂儿给他解说,这个行星除了中心的小石头外,全部是机器建筑物。巨大的星球有两个核心。在原有的表层上,重新又垒上一层由机器作的表层。因此,这个星球在无限地胀大。
  灯光灿烂的星球上,耸立着一座塔,铁郎估计有七千米高,塔身有一圈圈枝形的灯柱,塔巅塑着女人头象。梅蒂儿告诉铁郎那是烟囱,用它把星球内部的煤气喷到宇宙去。
  这时,车长走过来洒着泪说:“铁郎君,还有一分钟就进火车站了……就要分别了啊!唉!我又孤单寂寞了……”
  铁郎看着他,相对无言。有什么办法呢?到达终点站以后,据说,是决不能再乘这999号列车了。好心的车长珍视铁郎的友情,同情他的遭遇。铁郎见他低头走开,显出孤单颓唐的样子,实在也无话安慰他。
  银河特别快车999号飞进车站大口,犹如钻进一座钢铁铸成的隧道,其中到处装着各式各样的仪表、红红绿绿的指示灯。“咔哐!”车轮接触路轨,列车着陆,霎时奔近站台边。空荡荡的车站上,扬声器发出洪大的播音:“大仙女星!大仙女星!终点站大仙女星!”
  “到了!”铁郎说,激动的泪水顿时涌出眼眶。他提起皮箱下车,脚一踏上站台,便高兴地喊道,“我的脚现在确实站在目的地的站台上了。妈妈呀!我终于到达终点站啦!”
  车站的扬声器喊道:“第808号电动扶梯,通到上层出口,第989号电动扶梯,降下地道去……”
  铁郎睁着惊讶的小眼睛东张西望,说,“比起最初出发的集群市车站来,这里要大几倍,可是却没有人。”
  “从前有许多人到这儿来过。”梅蒂儿说。
  他俩走到电动扶梯旁,车长也走来了。“喂,车长先生也下车吗?”铁郎高兴地说。
  “嘿嘿,我要到这星球的铁道管理局去报告。”车长说。
  “还能再会吗?”铁郎问他。
  “不能再会了。”车长又流出眼泪来。他低下头,恳切地说,“和铁郎君一起旅行是快乐的……不过,我不相信你会变成机器身体。”
  “我也还没有决定哩。”铁郎觉得车长是一番好意,便对他吐露真情,说,“我反来复去考虑,究竟是有生命的身体好呢?还是机器身体好呢?这一路上,我多次目睹机器身体造成的悲剧,因此一直下不了决心。”铁郎动了感情,越发慷慨激昂地讲道,“可是,有一点是清楚的。人的一生是短暂的,最多只能活一百年,要鼓足干劲,努力奋斗,多做些有益于人的事情……我的体内流着父母的血液,将来,我的血也要被孩子继承,以后还有子孙延续下去,一代接一代地去奋斗不息。因此,人的生命将能在奋斗中永恒!”
  铁郎和车长谈着话,踏上电动扶梯。他没有注意到,梅蒂儿乘另一道扶梯降下地道去了。
  铁郎升上车站的出口处,瞧见一个全身墨黑、脑袭光秃秃的人影,怀里抱着一本砖头厚的大书。“我在等着你呀,铁郎!”那影子人招呼道。
  “啊呀!墨洛女士!”铁郎大声惊叫。
  “你的身体,我负责选定了。”墨洛说。
  “梅蒂儿,”铁郎喊道,“玻璃姑娘库利娅的妈妈墨洛女士来迎接我们了。”他回头一瞧,背后没有人,又提高声音喊道,“梅蒂儿!”
  “梅蒂儿女士由另外的道路走了。”墨洛说。
  “刚才我们明明是一起来乘电梯的嘛。”铁郎还在东张西望。
  墨洛翻开《机器身体目录》,指给铁郎看,说:“这是你将变成的机器身体。”
  “什么?”铁郎睁圆了纽扣眼,凑近去仔细瞧,书上画着一个大头小脚的螺丝钉。他愕然地叫道:“是这个东西呀!”
  车长看到螺丝图,也在一旁惊呼:“啊!”
  墨洛说:“是螺丝,是螺丝型的机器身体!”
  “什么螺丝身体,”铁郎的脸皮发红,尴尬地笑着说,“你别开玩笑呀!”
  “女王普罗美修姆陛下,估计你可以作为支持行星的重要零件,所以指示我选定螺丝。”墨洛说,“如果你拒绝,就追问梅蒂儿的责任,将她判处死刑。”
  墨洛伸手往下面一指,铁郎朝她指的方向看去,不由惊得目瞪口呆。在车站下面地道的出口处,排列着一队黑蚂蚁似的武装卫士,围住一个穿黑衣戴黑帽的金发女子。那女子虽然也小如蚂蚁,可是铁郎一眼就认出是梅蒂儿。只见她提着旅行皮箱,被卫士们簇拥而去。铁郎登时心如油煎,汗水直流。他寻思道:“我同她出来旅行,一路上九死一生,屡次三番得到她拼命救护,要不,我早已死了。现在为了我换机器身体,怎能连累她送命呢?”想到这里,铁郎慨然说:“好吧!为了梅蒂儿,我就变成螺丝身体吧!”
  车长一听,不禁痛苦地叫道:“铁郎君!”
  “那么,”墨洛伸出手来说,“请交出乘车证来!”
  “现在不需要它了。”铁郎回头瞧瞧车长,从衣袋里掏出乘车证来,恋恋不舍地对它说,“再见,车证,你曾经支持过我……”
  墨珞伸过手来,拿去车证,然后押着铁郎往前走。车长站在出口处,呆如木鸡。
  这个星球是机械帝国的首都,是一个其大无比的复杂机器。铁郎在机器中走着,看见到处是精密锃亮的装置,连道路上也画着白色的指示线,嵌着巨钟一般的仪表。
  “铁郎君,”墨洛在后面问道,“给你的是螺丝身体,你满意吗?如果变成螺丝以后,被拧得紧紧的,本人再也不能动一动,你害怕吗?”
  “很害怕,也很悔恨!”铁郎说,“当初我听说这里能免费得到机器身体,因为我想长生不死,所以就来了。至于是哪一种类型的身体,却没有任何约定。现在我来到这里,却感到好象是追寻一场梦。”随后,他暗自思量,“为了实现妈妈的希望,为了不连累梅蒂儿,我只好变螺丝钉了——决不返悔!”
  墨洛监视着铁郎,走上一座钢铁铸造的天桥,桥边两排灯照亮了道路。铁郎暗暗在斗蓬里摸索,准备枪弹。墨洛唤道:“铁郎君!”
  “嗯?”
  “你没有小看女王普罗美修姆陛下吗?”
  “不,不会的!”铁郎变了脸色。
  墨洛又警告道:“那么,请你把枪收起来吧,那玩艺儿对女王是不起作用的。这机械帝国,是宇宙历史上最大最强的帝国,普罗美修姆女王与她的帝国,是无敌的,不朽的!”
  然而,管你什么朽不朽,铁郎并不心服。走到天桥的尽头,进入一个透明的圆球,这便是女王的谒见室。
  二人来到女王谒见室。谒见室呈椭圆形,象个透明的鸡蛋壳,“蛋壳”当中,有个齿轮状的平台和天桥相连。铁郎站在这平台上,四方八面都能看见。他气愤愤地说:“什么地方也没有这么讨厌的女王,不是吗?”
  “铁郎君,说话要谨慎点!”墨洛警告道。
  谒见室的前方,出现一个奇怪的女人头象,一个脑袋,两张面孔,头顶镶嵌着发光的玻璃仪表,好象戴的首饰,金黄色长头发随风飘拂,却不见身躯。这人头的正面,是一张中年妇人的脸,神态庄严,她的背面,是一张少女的脸,神情忧郁。那中年妇人的脸正是普罗美修姆女王。她听见铁郎的话,便怒声喝道:“看不见我吗?愚蠢的有生命的两脚动物!”
  铁郎马上反唇相讥道:“这就是普罗美修姆的机器头吗?”
  “不许讲无礼的话!”女王喝道,“你以为我只是在机器头里吗?不,我在机械化大仙女星的中心,我管理一切!”
  “铁郎!”女王脑后的少女面孔忽然叫道。
  铁郎听见这一声熟悉的呼唤,不禁大吃一惊,定睛细看,发规那张少女的脸非常熟悉。
  “谢谢你同我一块儿作了长途旅行,”少女说。
  “是梅蒂儿吗?”铁郎大喊道,吓得脸青面黑,暗暗叫苦道,“天啦!梅蒂儿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的,”女王答道,“是我的宝贝女儿梅蒂儿。”
  “你的宝贝女儿……?”铁郎仿佛坠入迷雾之中,满心狐疑,弄不清真假。若说是假,那少女的确是梅蒂儿的脸,若说是真,梅蒂儿怎么又变成半个机器头了?
  “少年呀!”女王用温和的声调说,“你帮助我的女儿,走完了长远的旅途,一同平安地到我这里来……谢谢你。虽然你也有过退缩和苦恼,可是你咬紧牙关忍耐着一直走过来了。你是个心地善良、意志坚强的男孩子。我通过梅蒂儿一直了解着你……”
  “你通过梅蒂儿一直了解着我?”铁郎惶惑地问。
  “你的母亲被机器伯爵杀害了,从那时起,你的心中就对机器人燃烧着憎恨之火……”女王刚说到这里,她脑后的少女便插嘴说:“是的,铁郎!”少女闭目垂泪,继续说,“我同你一道作过旅行。在你旁边的梅蒂儿看到什么东西,我也同时能看到。梅蒂儿欢喜,我也欢喜,她悲伤,我也悲伤。彼此信息相通,有一颗同样的心,却是两个人——我是梅蒂儿的分身。”
  少女说罢,铁郎骇然望着这个两面人头,瞠目结舌,说不出话。他想起梅蒂儿说过,这个巨大的行星有两个核心,看这两面人头,两心相连,莫非就是星球的两个核心?这位普罗美修姆女王,居然依靠脑后的梅蒂儿的分身,遥遥地联系着旅行中的梅蒂儿,和她通话。铁郎的一切她早就知道了,简直象个会妖法的女巫。
  “少年,”女王又说,“你是输了。你发誓要杀尽机器人,企图使机械化世界灭亡,那才是做梦,是螳臂挡车。让你变成一根重要的螺丝钉吧。你支持机械化的大仙女星,支持我和梅蒂儿的长远世界,和我们共同永存吧!”
  铁郎面如土色,高声叫喊:“为什么要强迫我变螺丝?”
  “你只能变成螺丝钉,少年!”女王厉声喝道,“关闭洪炉!”
  一霎时,“嗬嗬嗬”刮起一阵旋风。两面人头的金黄长发飘散开来,遮住了女王的面孔。那一间透明的蛋形谒见室,连同齿轮平台一起,脱离铁桥,坠落到空中,变成一团眩目的白光。在一片爆炸声中,铁郎兀自喊道:“等,等一等,让我再见一次真的梅蒂儿……啊呀!”
  那影子一般的墨洛,站在铁郎身旁,双手蒙着脸,似乎不忍看下去。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三十二章 再见,青春的幻影
  机械帝国的女王普罗美修姆,把她的女儿梅蒂儿造成两个身体:真身派往遥远的地球去,引诱那些追求时髦,热衷身体机械化的人,带来变成大仙女星的零件。
  当梅,铁二人一到终点站时,女王就派一队机器卫士将梅蒂儿的真身接下地道,使她和铁郎隔离。现在,梅蒂儿的真身乘着光学电梯,由机器卫士簇拥着,继续在地道中降落。
  “铁郎变成螺丝了。”梅蒂儿通过她的分身,已经看到了一切。她心乱如麻,内疚于心,叹息道,“铁郎说,因为人的生命有限,一生中要鼓足干劲,努力奋斗,多做些有益于人的事……铁郎为了救我而变成螺丝,也满不在乎。是我使铁郎的梦破碎了,是我使铁郎的希望和未来成了泡影。有人称我为魔女,那就是魔女吧……”
  她这样痛苦地自责,立刻被她的母亲知道了,于是通过皮箱中的通讯装置,安慰她道:“梅蒂儿,铁郎是了解你的。我要你完成这种任务,你感到痛苦了吗?”
  “后代人称我为鬼怪也好,称我为魔女也好……只是,牺牲了铁郎,我也失去了存在的价值。”梅蒂儿悲伤地说,“倒不如……让我也变成螺丝吧!把我和铁郎拧在一起,永不分开!”
  “梅蒂儿,不要闹情绪!更不要感情用事。别忘了,你是机器女王的后代呵!”箱子说。
  梅蒂儿心想:“铁郎是自愿来换取机器身体的,他和我都没有料到会被强迫变成螺丝……多么可怜呵,铁郎!”
  光学电梯继续降落,落到一个齿轮状的平台旁停住。平台上站着一个黑影似的女人,高声叫道:“我在等候你,梅蒂儿女士。”
  “墨洛女士,”梅蒂儿愤慨地说,“我通过我的分身,看见把铁郎变成了螺丝,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机器卫士们从旁监视着,墨洛不便多讲,只把一颗螺丝递给她,低声说:“铁郎君……”
  “铁郎!”梅蒂儿悲伤地呼唤,看着手掌中的螺丝哭起来。
  “铁郎变成螺丝后,已经钉上了洪炉外壁的接缝处。”墨洛说,“替换下的这一根是以前别人变的螺丝,它好象没有力气、要脱掉似的。”
  “我要再看看铁郎!”梅蒂儿喊叫着,“哪怕是他变成的螺丝!”
  “好吧,跟我来。”墨洛说。
  高大的洪炉象一座山包,发出“鸣呜呜”的响声,炉顶冒着眩目的火光。梅蒂儿走近炉前问道:“洪炉上都是一样的螺丝,怎么知道哪一颗是铁郎变的呢?”
  “就是这一颗,”墨洛操纵机械手,取下一颗螺丝递给梅蒂儿。那螺丝不到三寸长,大头小脚,颇有点象铁郎的样子。梅蒂儿摊在掌心,又悲伤地呼唤道:“铁郎,心肠和善的孩子,到了完结的时候了,再不能一道去旅行了,我的铁郎!”说罢,她把螺丝的圆头放到嘴上亲一亲,那圆头立刻变红了,仿佛铁郎羞红了脸一样。
  机械手很快伸过来,钳去这颗红头螺丝,钉上洪炉的外壁,拧得紧紧的。梅蒂儿的眼泪,象断线珍珠一般直滚。她低声说:“谢谢你,墨洛女士。”
  “嗯……”墨洛还想说什么,这时卫士走来通知梅蒂儿,女王陛下等着她去见面。
  那透明的蛋形谒见室重新出现在天桥上。两面人头普罗美修姆女王,看见梅蒂儿走上齿轮状的平台,便高兴地说:“梅蒂儿,我的女儿,你平安无事地回来,好极了!”你给我带回来的优秀的年轻人,已经变成行星的零件了。”
  “妈妈!”梅蒂儿的真身,站在谒见室中叫喊。
  “我全都看到了,全都知道了,”女王说。“你走到宇宙的尽头,我也同你在一起。我通过你的分身,总是看着你。可爱的女儿你终于又回来了!”
  “还你皮箱,妈妈!”梅蒂儿把旅行箱子抛出谒见室,冷冷地说。
  “旅行既然已经完毕,这种东西就不需要了。今后,你一说话,我就能听见你的声音了。”女王微笑着说。
  “不,再见吧,妈妈!”梅蒂儿喊道。
  “什么‘再见’?梅蒂儿,你又要到哪里去?”女王皱起眉头问道。
  “我要出去开始新的旅行。”
  “同谁去?”
  “铁郎!”梅蒂儿的大眼睛射出坚决的光芒。
  “铁郎?别说傻话了!他已经变成螺丝钉啦!”女王责备她。
  然而,梅蒂儿坚持要出去旅行。她不满地说:“妈妈,我经过千难万险,一次又一次带回来的同伴,都被你变成了零件……铁郎来寻求的是机器身体,可你却把他变成了螺丝,他那活泼的生命遭扼杀了。妈妈,这个星球虽然壮观,却毫无生机,死气沉沉,是不能持久的。”
  电动扶梯运转着,有两个人乘着扶梯降下车站来。车长在站台上独自徘徊,感到很寂寞,忽然看见从扶梯上下来一个矮小的少年,头戴弹孔累累的大凉帽,身穿灰色斗篷,手提一口旅行皮箱。车长惊诧地叫道:“咦!铁郎君!”
  “车长先生,很高兴又见到你了!”铁郎笑开蛤蟆嘴说,“不知怎么回事,我却没有变成螺丝。墨洛女士用旧的普通螺丝替换了我,帮我蒙混过去了。”
  墨洛在铁郎后面,走下扶梯,车长连忙问她:“墨洛女士,到底是怎么回事?”
  “铁郎君把我女儿库利娅的玻璃碴儿,一直带在身边,带到这里交给我,这是留给我唯一的安慰。因此,我发觉做错了事,不该逼着铁郎换机器身体,而应该报答他……”
  “梅蒂儿!”铁郎高声欢呼,打断了墨洛的话。
  从抉梯上又下来一个高个儿少女,她穿着黑色大衣,戴着黑色帽子,手上提着一口新的旅行皮箱。铁郎如见亲人,赶忙迎上去,连声呼唤“梅蒂儿”,欢喜得热泪直流。
  那梅蒂儿准备离开大仙女星,来到车站,见了铁郎,才知道是墨洛救了自己的伙伴,又惊又喜。这一次重逢,非同寻常,他俩哭诉一阵之后,梅蒂儿约铁郎和墨洛一同去看洪炉。老远就听见洪炉“呜呜呜”地响着,他们走到炉前,铁郎抬头仰望这一座黑色的庞然大物,炉顶喷着火焰,不由诧异地说:“这么重要的洪炉,为什么没有警备队守卫?”
  “铁郎!”梅蒂儿举手指着洪炉外壁喊道,“射击那颗红螺丝!瞧,那颗红颜色的。”
  “怎么会有红螺丝?”铁郎问道。
  “那颗螺丝沾上了梅蒂儿女士的口红,”墨珞在旁边解释。
  “哦!是那一颗吧?”铁郎看见了红头螺丝。
  “那根螺丝铸得不坚硬,快打!”梅蒂儿催促道。
  铁郎拔出枪来瞄准,“哧嘣!”一道白光,射中了红头螺丝,“啪”地一声,那颗螺丝便掉下来。接着“噼噼噼噼”一阵响,好象炒爆豆一般,成千成万的螺丝都脱离了钢板,密如急雨,散落下来。铁郎慌忙抱头躲开,惊惶地喊道:“哎呀!螺丝全部飞下来了!”
  “喀喀喀!”洪炉的压力活门打开了,露出洪炉里旋转不停的火珠,仿佛无数火红的蝌蚪在水潭的漩涡中游动,并且发出“嗬嗬”的吼声。铁郎问道:“这些火珠是什么?”
  “那是生命之火。”梅蒂儿解释说,“这个行星,是由人类变成的各种机器零件所构成,他们的生命之火就集中在洪炉里燃烧。……”
  当梅蒂儿他们刚刚走近洪炉时,就被卫士查觉了,立刻跑到谒见室去向女王禀告。
  “什么?”普罗美修姆大惊失色,高声问道,“梅蒂儿和铁郎到洪炉去了?怎么又同铁郎?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样,我不明白?梅蒂儿干事,我应该全部知道呵!”
  她脑后的少女面孔——梅蒂儿的分身说:“假使我关闭了心灵的门,有时妈妈也有不知道的事哩。”
  “那么说,梅蒂儿从前也违背过我的意志吗?”女王怒形于色。
  突然,那一座七千公尺的高塔,发出“呜呜”的响声,塔顶好象放焰火一样,向四面八方放出火珠。火珠宛如一群群红色的蝌蚪,向茫茫无际的黑暗的太空游去。
  “很冷,”女王说,“怎么这样寒冷?”
  “妈妈,洪炉毁坏了,”梅蒂儿的分身说。“这个星球失去能量了。”
  “啊啊!冷……冷得很!”女王喊道,“救救我,梅蒂儿!”
  这时,梅蒂儿和铁郎已经转回车站。铁郎问她:“大仙女星要崩溃了吗?”
  “不会,”梅蒂儿说,“只不过破坏了平衡。”
  “还你,请好好地去旅行吧!”墨洛说着,递给铁郎一张纸片。
  “这是我的乘车证啦!”铁郎大喜,看着车证笑道,“我能回地球去了,我能离开这里了!”
  “请快点走,如果被超重力抓住了,就完蛋了!”车长说着,当先奔到车厢门口。
  “车长先生,墨洛女士,请先上车吧,”梅蒂儿说。
  “好的。”墨洛和车长赶紧爬上列车。
  “铁郎过来,请好好地看看,这就是我。”梅蒂儿说,“我不穿伪装的衣服,你走拢来看呀!”梅蒂儿解开大衣,等待着铁郎。
  但是,铁郎却闭紧了两只小眼睛,说:“当初在地球上乘车出发以前,我就起过誓:无论梅蒂儿是妖怪的孩子,或者是魔女,我都不在乎。只要梅蒂儿同我一道旅行就行了。因此我不想看你的身体。”铁郎用凉帽遮住脸,向梅蒂儿深深地低下头去。
  “谢谢你,铁郎!”梅蒂儿说,重新穿好衣服。“在那遥远的时间车轮接近的地方,我们再会吧!”
  “什么?”铁郎大惊失色。
  “不要沮丧,铁郎!在中途的星球和老家地球上,都有很多机器人。”梅蒂儿这一句话,就已经说明她是什么身体了。随即,她提起旅行皮箱,往对面一辆正待出发的列车走去
  “梅蒂儿!”铁郎大喊着,赶到她的身边说,“总有一天,我会再和你相见吧?”
  梅蒂儿低头亲一下铁郎说:“我只是你少年时代心中存在的青春幻影。再见,我的铁郎!”
  她匆匆地奔向站台对面的列车。铁郎怏怏不乐地转身走上999号。两辆列车同时鸣笛,同时开动。
  “呜——!”
  “呜——!”
  “再见吧!”他俩站在车门口挥着手同声高呼。
  走进车厢,铁郎依旧坐在原来的座位上,隔着玻璃车窗,看见对面那辆列车跟999号交错而过,转瞬间就失去了影踪。再看对面的座椅,梅蒂儿坐过的位子空着。孤单寂寞的铁郎,又开始了长途飘泊。梅蒂儿去了,他惦记在心,念念不忘。
  列车出发的汽笛声,还在铁郎的耳朵里响着。铁郎咬紧牙关,竭力忍耐着,没有哭出来。他相信自己选定的旅程,早晚一定会到达极好的终点站。他决不后悔,他还在继续旅行。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后记
  每逢晴朗的夜晚,繁星满天,仰望灿烂的银河,我油然记起星野铁郎乘坐宇宙列车旅游太空的故事,于是也展开幻想的翅膀,翱翔天外,去作星际间的漫游。
  铁郎旅游太空的故事,是日本松本零士在《银河铁道999》一书中描述的。松本零士擅长科幻方面的漫画,他的《银河铁道999》便是一套卡通连环画,已曾风行日本,被摄制成动画片,还改编成几种版本小说——其中有“少男少女”版——很受日本的中小学生欢迎。
  原著很长,我从其中挑选适合我国少年阅读的章节,翻译改编,写成了这本同名小说。如果这本书能帮助读者也添上幻想的翅膀,去遨游太空,那就好了。如果有读者由此对于星辰产生兴趣,开始观测天象,探测宇宙的奥秘,那就更好,我将十二分高兴。
  这本书的故事,虽然遥托二十一世纪,讲的是宇宙中各个星球上的所见所闻,然而,读起来仍然使人感到是当代日本的现实生活。
  全书以星野铁郎寻求长生不死的机器身体为线索,游历了银河系和仙女座大星云的许多行星。作者通过铁郎一再说:“人的生命有限,最多只能活一百年,一生时间要鼓足干劲,努力奋斗。”作者珍惜光阴,希望一生多干些事业。据说,他创作这部作品时,常常从夜晚工作到天亮。他构思的铁郎到宇宙去寻求机器身体的故事,也是从延长寿命、多干事业这个意思来的。“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凡有事业心的人,古今中外都一样,无不希望用有限的生命,多干些工作。人活一世,能为人民多作些贡献,才是有意义的。
  书中的星野铁郎,是个不幸的穷孩子。他善良、诚实、勇敢、舍己助人,富于同情心和好奇心;也贪嘴、吹牛、不爱清洁。他和眼镜少年的友情是动人的;到花子家去探亲,就光记得人家的饭好吃;替弗拉娅和车长打抱不平,表现出十足的孩子气。
  铁郎和梅蒂儿的情谊是真诚的,他们互相关心,互相帮助。在患难中,他们和车长也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在《天堂与地狱》里,车长为了援救梅、铁二人,竟然投身到宇宙中去。他们的友情,达到了难舍难分、舍身相救的程度。作者竭力颂扬这种山高海深的友谊,反映了日本人民十分看重朋友,珍惜感情。
  其实铁郎的换机器身体,不过是一根线,好象串上五光十色的珠子一样,将许多故事串连起来。最引人入胜的,倒是这些故事。作者同情贫穷的劳动人民,在《眼镜少年》和《龙卷风》里,描绘了劳动人民优美的品德;在《雪都历险》和《女王的坚琴》里,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剥削阶级的罪恶,表现了对劳动人民的深切的同情。
  对于虚构的“未来世纪人体机械化”,作者一开始就持否定态度,因而有“玻璃姑娘”想恢复血肉身躯的描述。作者把机器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机械化人,这是科幻小说中的人物,微型电脑中保存着他过去的全部记忆,跟活人一样有七情六欲,而身体却有各种不同类型。换取这种机器身体的人,意味着寻求长生不死,并非真正死去。另一种机器人,则纯粹是机械傀儡,是供人使用的机器,没有思维和感情,只会按照人的意志行动。前者叫安多罗意德,后者叫罗波特。为了省事,我都译成了“机器人”,书中出现机械傀儡时,读者自能区分。
  翻译原著的时候,对于专用的人名,我都尽量简化,以便读者好记。为了便于读者理解,使故事紧凑,前后连贯,还作了一些修改。
  这本书能与读者见面,首先得感谢日本朋友石川一成先生的热心帮助。在翻译原著的过程中,又得到叶方使同志、先世和同志的帮助和鼓励,使我增强信心,坚持工作,才有这点儿结果,在此一并致谢。
  揭 余 生
  一九八三年二月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