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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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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奇怪的棕榈树
  我第一次看见了海市鞲楼。茫茫沙海,有时会突然卷起一个黄色的秒柱,直冲云霄。尔后,这奇妙的空中之岛又散落下来,和沙漠融为一体。
  沙漠中的气温每对每刻都在上升,浮动荡漾的热空气,俨如凹凸不平的曲面镜,使整个世界都改观了。狂风卷起了无致个高高的沙丘。而远处的天之尽头,朵朵蔚蓝色的云彩仍依稀可辨。本来就模糊不清的的路迹,有时竟然完全消失了。因此,我总是提心吊胆地望着司机。
  司机是位阿拉伯人。他个子高大,沉默寡盲。一双红肿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前方。浓密的黑发上,落了一层灰尘。就连那鼢黑的脸庞,黑黑的眉毛和干裂的嘴唇,也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尘埃。他只是一心一意地开他的车。那些沙丘和蓝天此起彼伏在我眼前晃动,象跳环舞一样,从四而把我们围住,即使我们置身其中,也迷失不了方向。
  我觉得嘴唇干裂,舌头发硬,牙齿一动,沙子也在嘴里咯咯作响。我把旅行提包抽出来,拿出了水瓶。一连喝了两杯冷水。在这茫茫无际的沙漠地带,能喝到一点清水,其味真是甘美异常。然后我又倒一杯递给司机。
  他把嘴唇闭得更紧,仍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路面。
  “喝点水吧!”我以为他段看见,说了一遍。
  他把脸转过来,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请喝水!”我把杯子递了过去。
  他使劲踩了一下制动踏板,车子猛然颤抖了一下,一杯水全洒在我的膝盖上了。我一时茫然不知所措,手里拿着空杯子,再也不敢给他递水了。
  长时间坐车真使人心烦意乱。路迹已经全看不见了。司机却灵活地绕过了大大小小的沙丘,在坚硬的路面上摸索着。看得出,他曾在这条艰难的路上多次驾车行驶过。
  我还在巴黎珊琪奥路居住时,就有人告诉过我,这条路不大好走。当时我坯以为这些人只是因为不想到那里去工作,才故意吓唬我的。
  那个又高又瘦的美国人,名叫威廉·巴尔,当时就对我说过:“您不要把将要去的地方想象成天堂。那里比地狱还要可怕。那地方终年烈日曝晒,酷热干燥,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那是远在天边的,在最荒凉的沙漠地带。这是人们在想象中才能设想出的荒无人迹的地方。”
  “也许您可以告诉我一点那里的大致情况吧?”
  “大致情况?大致情况是:这地方位于撒哈拉沙漠之中。如果您愿意就去;不愿意就甭去。总之,悉听尊便。”
  我想起了在丘巴克大街上看到的那张招工启事:
  凡不畏艰苦之青年化学实验员(以通晓德语者最为理想),如愿前往国外从事实验工作,将以高薪为聘,此项专业乃绝无仅有,其前程无量,且不用索取证明。有意者,请径与珊琪奥大街13号接洽。
  我同意应聘。领到了两千法郎的预支款,就和母亲匆匆告别了。护照是美国领事馆拿到的。然后就是马赛港,直布罗陀海峡,大西洋的惊涛骇浪,艾加迪尔,然后到了这无边无际的沙漠的海洋中。
  夕阳散射着橙黄色的霞光,地平线后面,那种海市唇楼幻景已经消失了。汽车轧着自己越来越长的影子奔驰着,隐没在沙漠的深处,渐渐接近一块鲜红的地带,这段地带逐渐地高出地面,原来是一道没有尽头的围墙。这墙向南北两个方向伸展出去,消失在沙丘的背后。在墙的中央看得见一个模糊的方块,围墙很高,墙顶有四道铁丝网。在铁丝网上,间隔均匀地竖立着电线杆子,上面装着电灯。在落日的余辉中,电灯光如血红的斑点。
  我们车驶到墙根时,我想起了威廉·巴尔的话:“在上帝所创造的世界的尽头……”
  我从车里取出我的简单的行李和一捆书。随后走向门口。这门活象一个巨大的信封,四角铆着带花纹的螺钉。
  司机走过去,敲了敲右边的窗口,里面立即露出一张暗褐色的脸,他们用我所不懂的语言低声说了一阵。尔后,大门轻轻地发出响声,慢慢地开了。
  我原以为墙里有一个村镇,或是一个居民点,但令我惊奇的是又出现了一样高的第二道墙。司机又发动了汽车,慢慢地开进大门。我跟在车后步行。车往右一拐,驶进了两道墙夹着的一条走廊。这里的光线晦暗。大门口有一个巨大的泥台,台旁站着几个持卡宾枪的哨兵。他伸脖子看了看我的行李。
  我跟着汽车走了约摸五分钟,就到第二道墙的那个较小的大门跟前了。
  可机又下车敲了敲门,门立即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人。
  “梅尔达里先生,请进吧。”他说是地道的法语,并向我伸出了一只手。“让我们认识一下,我是什瓦尔兹。”
  我走进小门,身后又响起了汽车的马达声。阿拉伯司机还在门外。
  “我们的手续很简单,”当我们走近一个不大的帆布帐篷时,什瓦尔兹说:“劳驾,请交出毕业证书、巴尔先生的介绍信和您随身带的饮水。”
  “什么?”我诧异地问。
  “饮水。也许在您的保温瓶或玻璃瓶里还有水吧?”
  “还有。”
  “那就请交出来吧。”
  我打开旅行包,把证明拿给他看。
  “您要我带的水干什么?”
  “这是一项预防措施,”他说,“我们担心带来的水在这儿会出现某种感染。您知道,这是在非洲……”
  “噢,我知道了。”
  他收走了我的证件和保温瓶。
  我环视四周,面前有三排简易楼房。右面有一座三层楼房,和它并排的有一座塔式建筑物。后边,有一排明亮的篱笆,里面的东西使我感到惊奇和恐惧:那些棕榈树冠是非同寻常的。它们在红色粉霞的映照下发出了鲜红的色彩。我怎么也不相信这就是棕榈树。但是树冠、有花纹的大叶、起皱的树干都清楚地显示出棕榈村的特征。但树叶的颜色却过分鲜红。这些简易的楼房在阳光的照耀下也是这种颜色。
  太阳一落山,天色更加昏暗了。沙漠中的傍晚仅有几分钟。随后,立即是漆黑一片。
  那些简易房子也暗淡了。红树也看不见了。一切都被黑暗所吞噬。凉意袭人。篱笆上闪烁着一行电灯,一跟望不到头。
  什瓦尔兹由帐篷里出来。他拿着一只手电筒。
  “一切都好了。现在送您到您的房子里去。噢,对不起,您还得再稍等一会儿,在长途跋涉之后,这当然不会使您很愉快。”
  他提着我的箱子,在深厚的沙层上一步一步的走向长形的建筑物。
  《不死之兵》作者:[俄] 德涅布罗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二章 严厉的上司
  “裉遗憾,大学毕业后,我们都这样,”莫里斯·普阿橙说。“要费很多时间,我们才能明白现在各门科学之间并没有什么界限。经常是这样:大学的课程是一回事儿,而实践又是另一回事儿。这都是由于在大学里象威廉教授、威尔斯教授和其他学术权威的老保守势力过于雄厚的缘故。”
  “他们不仅是我国的学术权威,而且是世界科学的泰斗。整个法兰西都为他们骄傲呢。”我不同意地说着,一面翻阅着石英摄谱仪的说明书。
  普阿松今天来得很早,按时间表的规定,我们的工作在上午十一点才开始,而他在九点钟即我刚开始吃早饭的时候就来了。
  我放下说明书,看着他的脸说:“您说,我们来这里干吗?已经一个星期了,可是两道泥墙里面究竟在搞什么,我至今还不明白。我心绪不安。谁也没有告诉我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
  莫里斯苦笑了一下,走到门口,凝视着远方,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您来这里才一个星期,而我已经三个月了。我从来不考虑这些问题。何必昵?”他转向我。“不过,我可以对您进一言:把自己的神经保护好。不要去想那些与己无关的事。您是个实验员,现在您应该研究的是分光光度学,用物理光学的办法来傲化学分析。”
  “不错,我是学化学的。您知道,我是化学家。”
  他耸了下肩膀,又走到窗口。后来又突然问道:“您没注意到这里的全部光学仪器都是卡尔·蔡氏公司的产品吗?”
  “注意到了。”
  “蔡氏公司是德国一家最有名的光学公司。您还记得吗?我们上大学时,常常为了用蔡氏显微镜进行试验而争得不可开交?”
  普阿松和我都是巴黎大学毕业的,不过他比我高一级。他的专业是物理化学。在这次见面以前,我并不认识他。我来到这儿的第三天,别人才把他介绍给我。他是卢昂人。他并没有向我打听有关巴黎的情况。初见面时,他对我很冷淡,故意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架势。在工间休息时,我们总爱谈论一般的科学问题。
  “现在,您已懂得这个仪器的装置了。请您绐我讲一讲光谱分析法吧。”
  我合上说明书,象在教授面前回答试题一样说:“首先,要打开氢灯,借助聚光镜把石英小窗的映像投入摄谱仪的入口。然后关闭光栅,把盛有分析液体的平盘放在摄谱仪入口聚光器之间,再把暗盒装入聚谱仪,抽开暗盘盖子,打开光栅,进行曝光。然后再关闭光栅,移动氢灯,使其置于铁质电极的电弧位置,把暗盒里的胶片移动一个刻度并进行铁孤曝光。随后取出胶片,烘干,再进行光度分析。”
  “为什么要进行铁弧曝光?”他闭着眼睛,懒洋洋地坐在安乐椅上问道。
  “因为要对全部光段进行铁线对比,其频率是已知的。”
  “谁知道铁线的频率?您知道吗?”
  “我?暂时不知道。但是目录表里有。”
  “对了,”他站起来说。“要熟读并记住铁弧的光谱,这不算难。问题是对于必须记住的二百多个数字都能应答如流,这确实不易。据说,格拉别尔不喜欢别人在工作时还要查阅资料。”
  我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问:“这个格拉别尔是个什么人?”
  莫里斯在房问里来回踱步。后来不知为什么揭开桌上的分析天平,用一个手指头轻轻地动了一下那个镀金碗,突然问道:“您喝酒精吗?”
  我不知怎么回答他的话。尔后,我把说明书放在摄谱仪旁边的工作台上,走进了隔壁的房间。这里靠墙放着十个柜子,里面全是化学试剂。当我第一次被带进实验室时,这样丰富的试剂使我非常惊奇。这些都是以前我仅听说过的“考尔巴姆”、“施林格”和“法本”各家化学公司生产的优质化学试剂和大量的有机化合物和无机化合物。据我估计,这里有近五千个大小不同、颜色各异的瓶瓶罐罐,它们都井井有条地按化工产品分类的规定排列着。在另一个单独的金属柜子里,装有各种有机物液体。这个柜子附设有一个粗大的抽气筒。我打开柜子,很快地拿出了酒精。
  “您要不要兑点水?还是就这样喝?”我问他,顺手把一个盛有二百五十克酒精的量杯递给他。
  “您自己喝?我看,您还不到喝酒精的时候呢!请顺便给我倒一杯水!”
  普阿松大口大口喝着酒精,一下子全喝完了接着又去喝水,他的脸涨得通红,眼里泪花晶莹。他深深地呼了几口气,又走向窗口。
  “您问格拉别尔是个什么人吗?哼!这可是个复杂的问题。在我看来,他是一位天才的化学家,而且精通物理学和生物学。据说,这个人只要象我这样看您一眼,”莫里斯用一下就变得暗淡无光的眼神盯着我说,“马上就可以说出;您的指头只要一动,您的血液里氯化钠的浓度如何,您的胃里蛋白酶分泌了多少,由于您对他的恐惧,您的肾上腺素的浓度提高了多少;当他向您提问时,您的内分泌腺起作用的程度如何;当您考虑答案时,您脑的氧化过程加速程度怎样,等等等等。这一切他全知道。格拉别尔把人体的化学反应掌握得滚瓜烂熟。”
  “这真有意思。”我说。
  喝了酒精之后,他变得目光暗淡,无精打采,缩作了一团。我甚至有点怜悯他。莫里斯变成了一个惘然若失的可怜人。我本想劝他休息,但又想刭酒后吐真言,他会更乐于回答那些一直使我迷惑不解的问题。于是我说:“但是他的这些科学天才对于我现在所进行的工作有什么关系呢?”
  “哈哈哈哈!”莫里斯摇摇头笑了,他走到我身边,对着我的耳朵说:“有这样的关系,他也许会跟您开一个可怕的玩笑。哈哈!我猜想,他要……不过……,他,他……我一点也不知道。谁也不知道。说这些傻话干什么?您听见了吗?不用怕。我要回去休息。请您从五种有机物溶液中取出吸收光谱来。不管哪五种都可以,由您酌定好了,我明天要检查……”
  说完这些话,普阿松摇摇晃晃、扶着桌子,头重脚轻地走出实验室。我长久地看着他的背影。
  第二天,什瓦尔兹宣布《工作条例》:我必须住在实验室,不得轻易离开;每天只能在住室附近散步三次:早晨一小时,中午两小时,傍晚一小时。
  这简直是犯人的待遇。每日三餐都是一个阿拉伯人给我送来。他穿着一件带风帽的斗篷,从头到脚裹得严严的。他是一个聋哑人,我有任何问题只能和什瓦尔兹联系解决。什瓦尔兹每日总是按时来看我两次,他总是轻松愉快,和蔼可亲,关心我的健康,还问我给亲友写过信没有。
  “您好!梅尔达里先生。”我突然又听见他的声音。
  “您好!”我淡淡地答道。
  “听说您已全面掌握了光谱分析,是吗?”他友好地问我。
  “还……不知道。我还没试验过呢。”
  “我很想看看,您是怎么完成溶液的光谱分析的。”
  我从抽屉里拿出圆形石英显影盘,走进了标本室,从柜子里顺手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往手掌上倒了一点药粉,又把它倒入平底烧瓶,然后打开水管,注入了一点水。溶解后,倒入显影盘。这时什瓦尔兹轻轻地笑着说道:“够了!梅尔达里!很不好啊!不用再往下做了。”
  “不是什么还没做吗?”
  “我亲爱的化学家!”他仍是那样笑容可掬地说。“您所做过的一切已经注定您的分析是毫无用处的。”
  我气愤地看了他一眼。
  他若有所恩的拉长了声词。“看来,普阿松是个很蹩脚的教官。”他摸摸下嘴唇。“您想知道,您的分析为什么毫无用处吗?首先,您把试剂倒在手掌上,而您的手并不干净。请不要生气。我是从化学的意义来说您的手不干净。一小点汗渍就会凝结成微小的盐粒,它们和手上的浮尘一起随着试剂进入溶液。其次,您对试剂并没有计量,因而,并不知道用了多少。由于您不知道溶剂的浓度,因此,并不能正确地判出吸收光谱。还有,您直接从水管里放水溶解试剂,从化学角度讲,这水也是脏的。您事先并未冲洗显影平盘。您知道在一分钟之内您做了多少蠢事?”
  他又微笑着拍拍我的肩膀。我感到十分羞愧,脸有点发烧。
  “没事,刚开始工作。这些总是难免的。不过,您以后可别再这样做了。您的职责非常重大。因为您所做的分析,应当使格拉别尔博士深信不疑。您明白吗?”
  “明白。”
  “现在让我们正式认识一下,”他继续用那快活的声调说,“我叫什瓦尔兹,弗列里赫·什瓦尔兹,是波恩大学毕业的化学博士。这个实验室归我领导。您就是我的实验员。我希望您能工作得很好。现在,把普阿松交给您的工作做完。但必须做得干净利索。在每一个光谱分析上注明物质名称,容器、溶剂浓度、曝光时间、显影时间。晚上我来检查。再见!”
  什瓦尔兹博士笑了笑,随后走了。
  他突然又站住说:“顺便告诉您,不准用酒精灌醉普阿松。您也不准喝酒精。如果您想喝酒的话,我们这儿有很甘美的白兰地。随您挑。”
  《不死之兵》作者:[俄] 德涅布罗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三章 科学要耐得住岑寂
  我呆的这个地方,北面,离我住房约一公里远,有一道围墙,把研究所和由我命名的“红树园”隔开了。实际上这些树并不是红色的。但也不是绿色的。它们的叶子在白天是褐色,就象砂子的颜色一样。
  在和普阿松的谈话中,我知道研究所的主要大门开在东北角的北墙上。各种物资、材料以及电站的燃料和满罐满罐的水,都经过这个大门送来的。
  化学实验室占着四栋建筑物。正对着大门的两栋平房都是什瓦尔兹的实验室。
  再往北一点,还有两个实验室,其中一个紧挨着“红树园”的围墙。普阿松就在那里工作,在这些房屋的顶上,都装着用白铁皮特制的抽风管道。
  在东南角上有一栋三层砖楼,这是格拉别尔本人的寓邸。这座楼的右面耸立着一个高大的水塔。
  我来到这里已经三个多月了,可是我所熟悉的地方仍局限在什瓦尔兹博士所掌握的那两所平房以内。除我以外,属他领导的仅仅只有两位同事:一位叫甘斯的德国人和一位叫卓瓦尼·萨科的意大利人。他们两人都在北面的平房里工作。从来没有到我这儿来过。整个北面的平房是一所综合性的实验室。什瓦尔兹博士、甘斯和萨科三人也住在那里,我是一人单独住的。
  荷枪实弹的哨兵夜以继日地在研究所里流动放哨。他们两人一组地沿着一条非常复杂的路线巡视着整个研究所。
  在研究所里我很少再看见过别的什么人。特别是在南面,那更是冷冷清清。即使大白天,也难看见那里的烟囱冒烟。夜晚有时则窗户明亮。顺着东面围墙有一条沥青大路,经常有载重汽车开往抽水站或发电站。在这条路上有时也可看见穿着白色斗篷的人们。这都是来做苦工的当地人。
  除了什瓦尔兹和普阿松以外,很长时间我再也没和任何人接触过,我到北面平房去送分析结果时,碰见过甘斯和萨科。但每一次,当他们看见我时,都很快地离开了,只剩下我和什瓦尔兹两人。普阿松在那次喝了酒精之后,他也来得少了。除非是为了取试剂或给我送分析标本,否则他是不来的。这个人总是沉默寡盲,忧心忡忡。在我看来,他似乎永远沉程在醉意之中。他在我的脑海里也形成了这样的印象:好象他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似的。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却不愿意告诉我。
  不过,在我来后不久,我还认识一个人。说得确切一点,是一个女人,虽说认识,可从未见过她的面。相识过程是这样的:有一次,我不知怎么睡过了头,电话铃突然响了。我就象被开水烫了一下似的,猛然跳起来抓住了电话听筒。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一个女人的声音:“梅尔达里先生,该工作了!”女人说的是法语,带着浓重的德语味儿。“您的工作开始得晚了,梅尔达先生。已经八点十分了。”
  我看了看表。我的表才七点……
  “我的表才七点……”我慌忙说。
  “您的表不准。每天下午八点以后您可以给我打电话对表。我会告诉您准确的时间。”
  “我怎么给您打电话呢?”
  “拿起听筒就行了。”
  “好的,谢谢!顺便问问,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呢?”
  “叫我阿茵茨克好了。”
  尔后,我就经常使用电话,以减少我去什瓦尔兹博士那里的次数。有时候需要向普阿松问分析结果时,我拿起听筒,说了要找的人。“好的。”阿茵茨克马上就给我接通了电话。有一次,接电话的人不是什瓦尔兹,而是意大利人。他用半通不通的德语急速地说,我做的化验里发现了硅数量太少,必须另做化验,还要我……
  电话断了。我对着话筒大喊,要求重新接通,但阿茵茨克用特别有礼貌的语气说道:“关于这些问题,您只能和什瓦尔兹博士交谈。他现在出去了。”
  此后,我就对电话线路发生了兴趣。电话线是垂直而下,进入地板,其它电线也是在地下敷设的。我试图猜出电话总机的位置。大概是在格拉别尔博士住的那栋三层楼里吧。
  在来到格拉别尔研究所的这段时间里,我学会了根多东西。现在我可以非常在行地完成定性化学分析和定量化学分析了,而且比在大学里作的还要准确、可靠得多。为了发现化学元素,我除了采用普通试剂以外,还采用了灵敏度极高的有机指示剂。我掌握了很多物理分析法。这些方法,以前只是在书本上,或是在那些陈旧的设备上,作过一两次。我掌握了比色分析法,分光光度测定法,光谱分析法,伦琴结构分析法和电势分析法,什瓦尔兹博士一再坚持要我在做最后一种分析法时,持特别认真仔细的态度。
  “您在确定溶液中氢离子的浓度时,必须保持高度的精确性。您确定的精确度,应当达到小数点以后的第三位数字。”
  我一直弄不明白,这一点为什么就那么重要,直到后来,在这儿的沙漠中发生了几次不幸的事件以后,我才懂得了它的意义
  给我送来的分析样体。不是溶液就是某种物质的结晶品,而普阿松给我送来的照例是灰烬。他总是在实验室里烧东西,而我还得给他化验灰烬的成份。当然,有时他也送来溶液。但这些溶液总是混浊的,内有沉淀物,气味很难闻。他给我送来这种溶液时,总是强调要我必须在倒入电位盘或浊度计盘以前,把它搅拌均匀。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告诉我,普阿松!”我说,“有一次,仅仅因为我把试剂倒在手上,什瓦尔兹博士就克了我一顿。而您给我送来的却是这样脏的水。您瞧,您的溶液里漂着这么多木屑,有时还有破布碎片。鬼知道都是一些啥东西!而这种脏东西,不管您怎么说,有时能化验,有时就不能化验。我敢说,按您要求的精确度来做,那只能会得出各种各样的化验结果。”
  “既然如此,那您就对这些破布碎片做做分析吧,特别注意要做定性分析。”他说完就走了。
  我把每种化验结果都记在专用的表格里,注明了全部数据,分析标本的化学元素及其百分比,物质在光谱的紫外线和红外线部分的吸收波带;溶液的浓缩度;硬质及结晶体的结晶结构形式,氢离子的浓缩程度等。
  起初,我对自己的工作只是机械地完成,从未考虑过它的意义和必要性。因为当时吸引我的只是使用现代分析法所得来的各种各样的资料。而当我发现有一种玫瑰色的粉末,其物质离子是按立方程序排列时,我就感到非常满意了。这是我通过伦琴结构分析法得知的。我还从分光度测定法中了解到,这种有机物中古有甲基、羟基和芳香基,而它们都是双键和三键的。我从电势分析法中得知物质具有酸性反应。我从发射光谱分析法中得知物质分子组成中古有硅、铝、铁等原子。这些丰硬的资料,有时使我不假思索就能写出化合物的一些化学式。
  从什瓦尔兹那里送来的各种标本,我在做过化学分析后,都能熟练地写出化学式。他送来的分析标本,同他送来的溶液一样,经常是混浊的。这是各种化学元素,如基群、原子团和离子的大堆集,真是应有尽有。灰烬的光谱发射分析显示出大量的光谱线,只有在长时间地研究光谱图以后,才能罗列出这些元素。
  经过几百次化验以后,我突然发现,不管是什瓦尔兹那里送来的干净物质。还是从普阿松那里送来的“脏物”,其中经常含有硅元素。有时它出现在酸性沉淀物中,有时出现在有机化合物的原子团中,有时又与其它元素结合在一起形成络合离子。有几次并没有硅元素,但却出现了门捷列夫周期表第四群的另一元素——锗。
  这一重大的揭示,是我独自一人发现的。但它丝毫无助于解决长期以来萦绕在我脑海里的问题:德国人在这里做什么?作为一个化学家,我当然了解硅的特性及其化合物。硅的化合物是沙子、各种硬质矿物、石英、花岗石、晶石、液体和固体玻璃,类似用作切削工具的金刚砂。硅,就是各种酸盐制品:砖呀,磁器呀,等等。对于这些早已司空见惯的东西,难道还值得钻到沙漠里来,与世隔绝,秘密地进行研究吗?
  我打定主意先找普阿松,然后再找什瓦尔兹嵌谈这个问题。
  和普阿松根本没有谈成。一提到他送来的标本中经常出现硅,他就紧锁双眉,象怕有人偷听似地悄悄地说:“您看看四周,全是沙子,沙尘常常会落入标本,大家都知道,即使硅的痕迹很微小,在化验中也是容易发现的。”
  他说话的潜台词很明白:“别傻里傻气了,干吗要提这种问题呢?”
  从此以后,我再段有向他提过这个问题。但他的标本中硅是很多的。他总不会故意把沙子放入试管吧?
  和什瓦尔兹谈话比较有趣,我把化验报告送给他,他仔细地看着,借此机会我说:“这个分析我的把握不大。”
  “为什么?”他抬起浅蓝色的眼腈看着我。
  他习惯于在翻闻东西时嘴里咬着一根火些棒。现在正是这样。我说完以后,发现他那经常沉着而自信的面孔突然变得警觉起来。
  ”在这里,我没有发现硅元素。”我用眼睛盯着他,回答说。
  “硅?您根据什么说这里非有硅不可?”
  “通常在您给我进来的那些化验标本中,一般都有硅。我们不是在研究硅的化合物吗?”
  在提出最后这个问题时,我极力做出若无其事和漠不关心的样子,虽然由于一种莫各其妙的原因,我心房剧烈地跳动着。一种趋然的感觉提醒了我:我已接触到一个重要的秘密了。
  什瓦尔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老天在上,瞧我多象一个白痴!怎么能让您以为我们在搞什么化合物而长期苦恼呢?我本来一开始就应当向您说明白。这样,您的工作就会具有另一种意义了。”
  他用手绢擦了擦眼中的泪水,说道:“噢,当然,当然,我们正在研究一种硅的有机化合物合成法。再说一遍,我们在研究硅的有机化合物,就这。”
  我依然用惊奇的眼光注视着他。在一阵沉思过后,他继续解释说:“您是否知道硅的有机化合物很少有人研究过?到目前为止,那些已被合成的东西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然而,它们是有发展前途的。”
  什瓦尔兹博士走到一个大书橱前,取出一本德国化学杂志递给我。
  “拿去看看吧,注意格拉别尔博士关于硅的有机化合物那篇论文,教授早在战前就着手研究这种化合物了。现在他仍在进行着这方面的研究。但为什么在这里研究,而不在德国国土上呢?这道理很简单:真正的科学要耐得住岑寂。”
  《不死之兵》作者:[俄] 德涅布罗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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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风沙夜的黑影
  单调的生括,我过了整整半年。冬天到了。现在,太阳一落山,就冻得人不想出门,更不用说去享受在晚霞中散步的愉快了。因此,天一黑我就钻进被窝里去读书。
  正好是这段时间里,我发现南边的实验室里的工作进行得更加紧张。那个烟囱昼夜不停地冒着烟,窗内的灯光通宵达旦地亮着。有一天,一个淡黄色的头发,戴着角质眼镜的大高个子的人,双手抱着一个瓷罐子,跑进我的实验室来了。进门后,他傻乎乎地站在地板上,有点手足无措。
  “对不起,我找什瓦尔兹先生。”他惶惑地微笑着,用德语低声地说。
  “什瓦尔兹先生不知到哪里去了,很可能回到他的实验室去了。”我也用德语回答。
  “哦,我到实验室去过,他不在那里。可我有急事,非找到他不可。”
  “也许我能给您帮帮忙吧?”我问。
  “不知道,不知道……”他把瓷罐紧紧贴在胸前。“是格拉别尔派我来的……应该对这个东西进行全面化验。”
  “这正是我的本行。”我说着就伸手向他要那瓷罐。
  这个德国人一个箭步躲开了我,退向门口。
  “他们难道允许您参加‘依卓里达-2’这项研究吗?”他一边嘟哝着,一边用手掌挡住那个视若珍宝的瓷罐。
  “当然允许呀!”我说。一想到这是我马上就能弄清那个非常重要的问题的唯一机会,就大胆地撒起谎来。“您不用怀疑。我不但参加‘依卓里-2’研究,还有‘季格费里得-O’,‘自由’与‘土神’等一系列研究,都有我的份。”
  我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够的灵感,脑子里闪电般地浮现出许多我并不知道的研究代号。他竟有点相信了,胆怯地问:“您是德国人吗?”
  “上帝保佑!当然罗!难道还能允许外国人参加这方面的研究吗?我是萨尔河人,”我继续撒谎,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快点,快点把您那该诅咒的瓷罐给我吧,再迟一会儿,什瓦尔兹就要来了。”
  “那就给您好了,不过,您化验的时候我必须在场,这是上边的命令……”
  “好吧,这个规定我懂。”他把盖着的白瓷罐递给了我。
  “要鉴定什么?”我问。
  “氢离子的浓缩度,硅、钠和铁的数量。”
  “就这些吗?”我高兴地问。
  “就这些,只是请快一点……”
  我走到台灯前,打开瓷罐。罐子里的气味使我大吃一惊,我轻轻地摇了一下瓷罐,一层浓浓的红浆附在雪白的罐壁上。
  这是血!
  “我的天哪,您怎么动作这么慢?这是17-42号……它和昨天那个标本的氢离子浓缩不同……如果不马上化验,很快就会凝固的。”他说。
  我双手仍然抱着瓷罐,突然觉得罐子是热的,还挺热呢……
  “您敢断定……会凝固吗?”我哑着嗓子问,同时慢慢地向他走去。
  他向后退着,那对蓝色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当他退到门口,两人之间只隔几步远的时候,我紧紧抱着瓷罐的手打起颤来了。
  “您现在告诉我,”我咬着牙问他,“这是谁的血?”
  “您疯了。”他尖声叫了起来,“难道您忘了?‘依卓里达-2’全是家兔、老鼠和鸽子!您必须尽快……”
  我哈哈大笑起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血使我那样吃惊!这真奇怪!而我还以为……”
  “嚷,当然啦,”我笑着用手掌拍者自己的脑袋门子,惊奇地说。“我还以为这是一组……”
  “什么一组……”德国人突然打断了我的话,向我步步逼进……
  他的脸上布满了仇恨,那张年轻可爱的面孔,一下变成可怕起来……
  假如不是什瓦尔兹博士突然闯进实验室的话,那就很难预料意想不到的冲突将会如何收场。博士怒气冲冲象旋风一样闯了进来,我从未见过他气成这样。他那温厚、热情、文质彬彬的姿态一下子全消失了。他粗暴地狂叫:“滚!滚出去!你怎么啦?竟敢不经允许随便闯到这里来!”
  我认为一切都是冲着我来的,所以早巳准备好了答话。然而,什瓦尔兹博士却突然走向那个德国人,朝他脸上猛击了一拳。德国人用一只手捂着眼睛,颠跛地退到窗口,什瓦尔兹博赶过去又给了一拳。
  “可恶的猪猡,标本在哪儿?”
  德国人没有回答,汗水在他的脸上阿闪发光。
  “我问你,标本在哪儿?混蛋!”
  “在我手里,博士先生!”我向什瓦尔兹伸出瓷罐,用德语低声地说。
  什瓦尔兹急速地转向我,在此之前,他似乎并未发现我也在场。此刻,他突然睁大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你有什么权拿这种标本?”他吼叫着,“你这头法国猪猡!”
  他朝我挥过一拳,我用手一挡,他的拳头正好落在瓷罐上。沉重的一击把我手中的瓷罐打掉了,碰在工作台旁的墙上,摔得粉碎。墙上染了一大块红斑,暗红色的细流顺墙而下。
  血溅满了工作台和我的全部资料,有几滴血溅到台灯上,鲜红的血点,在灼热的灯泡上鼓起着一个个气泡,
  死一般的沉默持续了片刻。我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墙上的血斑上。
  我首先开口说:“请原谅,我不敢去管闲事。这位先生说,这个分析要得很急……”
  “很急?”什瓦尔兹好象剐刚醒悟过来“嗅,是的,是要得很急……”
  “刚刚解剖了一只兔子,什瓦尔兹先生。”那个德国人低声说。
  “活见鬼!我还以为……甘斯这个恶棍对我说……嘿嘿!我多蠢!……”
  什瓦尔兹走向工作台,用他的手绢擦净了灯泡。他完全平静下来,象平时一样微笑着,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德国人。
  “该死!我刚才太不冷静了,这都怨甘斯,应该挨揍的是他!但是,请不要生我的气,梅尔达里。弗列里赫,也请您别生我的气。你们小的时候,也曾无缘故地挨过你们那心情不好的父亲的打吧!请相信,我对你们还是好的。我们走吧,弗列里赫……因为毁了标本,我要亲自向格拉别尔博士认错。化验明天再做吧!再一次请原谅我,梅尔达里!睡吧,已经很晚了,晚安!”
  什瓦尔兹彬彬有礼地挥了挥手,就和弗列里赫走出了实验室。而这个弗里列赫,我还没有来得及认识呢。他离开时,直用手捂着被打肿的嘴唇。我发现,当他看着我时,那目光是令人奇怪的,
  他们走后,我在满是血迹的工作台前站了几分钟。各种印象在脑海里葫腾,耳朵里不断回响着什瓦尔兹博士粗野的叫骂声,弗列里赫那种胆怯而奇怪的喃喃声。我机械地默诵着:“依卓里达-2,依卓里达-2”……然后熄了灯去睡了。可是一点睡意都没有。我仰卧在床上,不眨眼地注视着眼前一片黑暗,反复地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难道这只是由于什瓦尔兹心情不好吗?恐怕还有其它原因吧?他为什么这样粗暴蛮横地对待弗列里赫呢?为什么又那么快地冷静了下来?他提到甘斯是什和意思?
  沙漠里起了狂风。飞沙猛烈地撞击着玻璃窗。隔壁房间那个抽风柜的管道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风越刮越大,实验室所有的窗户都麓动起来了,发出吱吱的响声。我用臂肘支撑起身子,看着窗外。黑糊糊的一团,沙幕象一块密实的麻布遮盖着天空。狂暴的风沙开始了。在这种时刻,成千上万吨的沙子在空中飞舞着。沙漠里的龙卷风堆起了无数的沙山,使白天成为黑夜,黑夜成为地狱……
  突然,在这狂叫的风沙声中,传来一种可怕的声音……一种咯咯吱的声音不断地响着……这声音越来越明显。我起身走近窗口。那种咯吱声离我程近。我紧贴着玻璃窗,注视着室外的黑暗,极力想看清是什么东西在不断地作响,那真是一种令人既恐惧、又好奇的神秘东西。我预期着将有一个可怕的面孔在狂风漫卷的沙幕中出现,井逐渐向我逼来……我忽然听清了,这种声音并不是来自外面,而是来自我的隔壁房间。
  我跑向门口,打开了门扇,那响声更大了。好象有人想在黑暗中把钥匙插向锁孔。
  我顺墙摸索着开了电灯。测定室立刻明亮了。这里的一切都和一个小时以前一样。但是那种可怕的声音却清清楚楚地在耳边响着。哪儿来的声音?我绕过工作台和各种仪表,慢慢接近抽风柜,终于走近了变压器的那扇铁门,下面有两根骨头,还有一个闪电的符号,德文字是;“注意,高压!”
  噢!声音就是从这儿来的!有人想从里面打开这扇门。是谁呢?难道那里面不是变压器,而是一个人吗?
  我胆战心惊地看着那些表示危险的符号。那种咯咯吱吱的金属声,一直没有停止,门终于开了一条缝。
  起初,我只看见一条黑黑的缝踪。后来,从这个缝里钻出来一个人头。当我认出这是莫里斯·普阿松时,差点没有叫出声来。
  他示意把灯关掉,我关了灯,又摸索着走到门口.只听见他沉重的喘气声。接着他悄悄地问我:“您这儿没外人吧?”
  “没有。”
  “请相信我,我是个诚实的人。我再也不愿意在这儿呆下去了。”
  “您想怎么办?”
  “逃跑!”
  “往哪儿跑?”
  “离开这儿,到法国去当众宣布,这儿……”
  “难道不能够堂堂正正地离开这里吗?”
  “不能。”
  “您打算怎么跑?”
  “这是我的事儿。现在没有时间对您解释。几点了?”
  我看了看夜光表,“两点差一刻。”
  “再过七分钟他们就走远了……”
  “谁?”
  “哨兵!您拿着这把钥匙,它会使您了解一些事情的。注意不要往右面拐弯,要一直往前。爬上梯子,您打开的一扇铁门。在一个月之内,他们是不会找到别人来接替我的工作的。在这段时间里,您可以解到全部情况。”
  “我可以帮您什么忙呢?”
  “给我三件东西:风镜、一瓶水和一杯酒精。酒精我现在就喝。”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桌子取了眼镜。然后我出一个旋口盖瓶子,灌了一瓶水。普阿松喝完了一杯酒精,又喝了一点瓶子里的水。
  “好象再没有事了。现在请您把我背到门口。假如那里没有什么情况,我就可以出去了。”
  “背着您?”我惊奇地说。
  “是的,您背着我。否则,他们会知道我来过您这儿。转过身去,”
  他搂住我的脖子,我背着他向门口走去。
  当我打开外门的时候,一团沙土凶猛地扑打在我们的身上。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咆哮的狂风后,莫里斯在我肩上捅了一下。
  “该走了,再见!请不要忘记。您是一个人,是一个法国人。把那个变压器箱的门锁上。再见,您很快就会全都明白的……”
  他弯下身子,潜入阴沉沉的黑暗中了。
  我回到实验室,找开电灯,锁上变压器的那扇铁门,
  在这可怕的黑夜里,我辗转反侧,心神不宁,直到天快明的时候才蒙胧入睡。
  一阵急速的电话铃声,把我从梦中惊醒了。
  “梅尔达里,您不要象个死人一样地躺着!”我听见了阿茵茨克夫人不客气的声音。“您为什么还不开始工作?您象个梦游病患者,夜里不睡觉,在实验室里游来荡去。不过,这是您自己的事情。但请您准时工作。”
  。我的上帝,现在几点钟了?”
  “九点钟过两分。”
  “是吗?可是天还不亮……”
  “虽然这不是我职权范围以内的事,但我还是可以通知您:现在外面正刮着狂风。”她用刻薄的声调说完立即挂上了话筒。
  我很快穿好衣服,就去洗脸。
  《不死之兵》作者:[俄] 德涅布罗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五章 石化了的老鼠
  普阿松的逃跑,发生得如此意外,以至在几天之内,我都不能恢复常态,头脑里不时地浮现出这件事情的每一个细节。
  他的逃跑并没有给研究所带来什么不安。无论是什瓦尔兹博士,或是阿茵茨克夫人,还是那些哨兵,他们对这不寻常的事件都无动于衷,一如既往,好象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整个研究所依然如故。
  我照常从什瓦尔兹那里取来大量的有机物、无机物进行化验。只是莫里斯不再把“肮脏的”标本拿给我了。
  我再也没有见到弗列里赫,而什瓦尔兹对我的态度也日渐冷淡。现在他再也不和我谈那些工作以外的事情了。在审阅我的化验报告时,他总是怒形于色,吹毛求疵,并要我改做或彻底返工。我发现,凡遇到这种情况,我化验的液体总是浓度比较大,而且有点混浊,象树脂一样,其分子量也很大,有时超过百万,而分子结构也就更复杂了。在这种分子结构中,我通过红外线分子光度仪发现了糖化物、磷基和含氮有机碱,却没有发现硅。我觉得这正是什瓦尔兹博士易于动怒和神经过敏的原因。有一次,我大胆地冒然问什瓦尔兹博士,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古怪物质,他看也不看我一眼,却目不转睛地看着表格中填写的各种数据说:“核糖核酸。”
  经他这么一说,我不由得回想起有机化学过程中有关核糖核酸的全部内容来。可惜,我在这方面的知识太贫乏了。这些酸类都是特殊的生物产品,在普通的有机化学教科书中很少提到。即使我在遍寻自己全部参考资料以及科学论文也收效甚微。核糖核酸是生物细胞核心组成部分的基本化学物质。在增长得很快的细胞中,尤其是在大脑细胞中,这种核糖核酸是非常多的。这就是我所能回想起来的一切。但是我清楚地知道核糖核酸的组成部分中没有硅-…
  冬季快结束时,我的工作增多了。现在几乎所有的化验都与核糖核酸有关,或与它的同族元索有关。硅从元素的目录中完全消失了。什瓦尔兹由一个洋洋自得、善良温厚的学者变成一个凶狠狰狞的监察员。他不是说话,而是咆哮。他仔细地看着我的化验报告,气势汹汹地把它一页一页地摔到一边。嘴里嘟哝着淫秽的骂人话。他丝毫不顾及有我在场这样一种情况,而愤怒地跳起来冲进隔壁意大利人卓瓦尼工作的房间,用德语、意大利语和法语混杂在一起厉声斥骂。这时我才明白:这位意大利人是个合成法化学家,他必须千方百计地把硅合成到核糖核酸中去。他每次都必须改变热压器和烧瓶的温度、压力以及反映物的比例,来进行大剂量的合成试验。萨科振振有词地说,他是严格按照教授先生的指示做的,至于硅不能与核糖核酸分子合成,这并不是他的过错。
  有一次,当什瓦尔兹疯狂地斥责卓瓦尼时,我气不过,也介人了这次争执:“您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人!您指责他,只是因为他不能按照您那种希奇古怪的念头来改变自然规律!”
  什瓦尔兹呆愣了片刻,然后又向我奔来。“哈,您也在这儿,您这法国猪猡!滚!”
  我气得两眼发黑,极力克制自己,站在原地未动。我以蔑视的态度从牙缝里说:“如果说在您领导下的合成过程不能得到如期的效果,正说明您不是化学家,而是没有头脑的蠢驴。”
  什瓦尔兹气得脸色煞白,象麻布一样。他的眼珠差点儿没从眼眶里滚出来,他气喘吁吁地狂叫着,仿佛要把我撕得粉碎。这时卓瓦尼从后面走近博士。这个意大利人的眼睛里进发出愤怒的火焰。什瓦尔兹虽然高大魁梧,比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力气都大,但他未必敢于同时和两个人较量。他挥舞拳头要向我打来,可是意大利人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胳膊。 “等一等,先生!”他说。
  什瓦尔兹站在我们两人中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沉默片刻。然后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们都记住这一天吧!牢牢地记着!现在都给我滚!”
  在这一激烈的场面之后,我慢慢地回到实验室,但还是气愤填膺。我一会儿诅咒自己,一会儿诅咒什瓦尔兹,一会儿诅咒整个世界,主要是因为我什么也弄不明白,在核糖核酸中找不到硅时,什瓦尔兹为什么要那样狂怒?我不明白,普阿松为什么要从这儿逃跑?我也不明白,这个研究所为什么要隐设在沙漠中?总之,我什么也不明白,这使我陷入苦境。
  “硅,硅,硅。”当我踏着灼热的沙土慢步走回自己的工作室时,脑子里总是萦绕着这个问题。噢,是它,硅!在非洲辽阔的沙漠里蕴藏着大量的二氧化硅,在这里要多少有多少。但硅却以它自己独特的方式存在着,哪里可能有硅,哪里不可能有硅,这都有个严格的法则。这种元素和其他的化学元索一样,有其特征。由于它的电子壳层的结构关系,它有着固定的化学反应。它很容易与一些物质化合,但与另外一些物质又不能化合。难道这些是卓瓦尼的过错吗?但为什么要硅?如果说格拉别尔一般地对硅的化舍物感兴趣的话,那末他为什么一定要把硅元素加入生物化学物的分子中呢?……
  在沙漠中生活,不止一次在沙海中散步,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单调的景致。我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从来到研究所的第一天起,这里的一切简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南边实验室烟囱里冒出的黑烟时浓时淡,仅仅由于风的关系,沙面上有时覆盖著细纹的鳞波,有时又覆盖着一道道的沙浪。沙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是奶油色的,而在盛夏酷热的日子里它又附加着一层淡蓝色的微光,就象上面覆盖着一层反映着天空倒影的薄膜一样。四周沙海连绵,偶尔发现有些细小的痕迹,但很快又无踩无影了。
  当我走到自己工作室的门口时,突然呆住了。我看见台阶旁有一个东西,原来是一只死去的老鼠。
  这只老鼠的出现是如此的意外,以致我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了。我用鞋尖轻轻蹋了它一下,感觉到它硬得象石头一样,这使我大为震惊。
  我犹豫了一会儿,假装着扎鞋带,向老鼠弯下身子。当我重新站起来时,老鼠已在我手中了。我走进了实验室。
  起初,我以为这只小动物是被太阳晒干了的。因为刚一动这只老鼠,那细长的尾巴就象纤细的干树枝一样断了。但是它的躯体上并没有如一般动物那样被太阳晒干后常有的那种干瘪的皱纹。这个尸体非常象是一个人工造的里面塞着硬质东西的动物标本。老鼠的毛硬得象鬃毛。
  “谁会把这个标本掉在我的门口昵?”我思索着。
  我拿起解剖刀,想甩刀尖截进老鼠的腹部,但就象戳石头一样,根本戳不进去。刀尖无能为力地在表皮上滑了一下,剥下了薄薄一层鼠毛。我想切下老鼠的一只爪子,结果在刀的重压下,爪子却象干柴棒一样断了。
  看来想要切开这个动物标本是不可能的,我就把它放在通常化验灰烬时焚化标本的那块睁钢板上,用小锤头使劲砸了一下,它裂成了几大块。破碎面象玻璃一样闪闪发光,并且清楚地显示出动物内脏的断裂剖面。我困惑莫解地把碎块放在手中掂了掂,心想如果这是一只石鼠,只不过在上面套了一层鼠皮的话,那为什么连它的内脏都仿制得如此细致齐全呢?
  不,这不是一个石制的老鼠模型,而是一只真的老鼠.它是由于某种特殊的原因才变成石头的。只有一点我总弄不明白:它既已石化,为何还能跑到我的门前,或者是……
  我略微思考了一会儿,便拿了其中一小块放到摄谱仪上。摄谱仪突然散发出鲜亮的弧光,我看见在大量的主要属于铁质的各种射线中,出现了标志着硅元素的粗壮的黑色的射线。
  老鼠确实已经石化了。
  这一发现使我明白了硅为什么一再出现在我的化验之中。我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普阿松给我送来的那些“脏东西”,显然是都是石化了的动物(象我发现的这只老鼠一样)被焚烧后留下的灰烬,或是磨碎了的粉末。莫里斯说过,格拉别尔博士打算在生物化学方面开一个什么样的玩笑,我对此有了新的认识。我开始明白了;原来德国人的目的是把硅注入生物体中。但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要制造石化的生物标本吗?这究竟为什么?
  夜幕降临了,我仍旧心事重重。思考得越多,越理不出个头绪来。
  高度的紧张使我神志不清,我觉得如果弄不清这一切实际意义,我一定会急疯的。现在我再也不能向什瓦尔兹正面提出问题了,我对这一次发现必须守口如瓶。应该另想办法揭开这个迷底。这时我又想起那把钥匙,
  普阿松要逃跑的那天夜里给我的钥匙。
  钥匙就在摄谱仪那沉重的导轨下藏着。我找到了它,如获至宝地攥在手里。我毅然决然地走向那个锁着的、印有两根骨头架着一个人头骨、还有闪电符号的灰色铁门。
  不,这样不好。这不是普通的散步。这是一次危险的出征。必须周密思考,全面准备。格拉别尔对我的每个行动都严密监视着。阿茵茨克夫人对我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在这次出发“游玩”之前,我必须弄清很多问题。
  我离开铁门,把钥匙仍放回原处。我把老鼠的碎块放在罐子里,藏在搁置化学器皿的柜子中。然后我就睡了。
  这一夜我梦见了许多双手交叉在胸前的神化的偶像。
  《不死之兵》作者:[俄] 德涅布罗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六章 植物的阴间世界
  阿茵茨克夫人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这不仅是因为我睡过了头,她用电话叫醒过我。还有更明显的证据。
  有一次,当工作结束后,我刚回到房间,她就打电话提醒我,说我忘了关住照相暗室里的水管。她象往常一样,说话的语气虽然很有礼貌,所用的字眼却是尖酸刻薄的:“梅尔达里先生,您好象是住在巴黎,塞那河的流水还在您的窗外日夜不停地奔腾。”
  又有一次,她问我,谁到我这儿来过,尽管任何人也没来过。
  “那么,请问,刚才您在干什么?”
  “我把烘干箱往水槽附近挪了挪。”我诧异地回答,“怎么回事?”
  “我明白了。”她象青蛙一样,咯咯几声,就放下了听筒。
  她怎么监视我在实验室里一切活动呢?我对这个问题想了很久。结论是;阿茵菠克夫人面前可能挂着一块电板,那是我实验室的平面图,就象铁路上的诃度员一样,这个电板上的信号灯,随时表示着我在什么地方,我在干什么。显然我必须弄清这个信号系统。
  实验室里覆盖在地板上的褐色的藏布,并没有盖住那些放着大型仪器和柜子的石头基座。在漆布上走路就象踏着柔软的地毽一样。毫无疑问,地板的设置是松软的。当人站在地板上时,某一地方的电力触点就接通了。因为所有的房间都很大,特别是分光度测定室的面积更大。地板上的一点承受压力,未必就能传递到整个地板的面积上,所以可能有很多触点。
  有一次,我顺墙爬着,用螺丝刀把漆布一边挑起,这一探索立见成效:我发现漆布的反面有一个很细的铜网。它可能是一个总电极。这个铜网款款地放在一些短小的弹性夹子上,在这些夹子之间有一些钉有小钢片的木板。只要漆布上面一压,弹性夹子立即收缩,铜网就会接上一个电极或同时接上几个电极。在电话员的调度板上,我的实验室的平面图装有很多信号指示灯,这样,她就可以监视我以及所有到我这儿来的人。这时我才明白了普阿松当时为什么要我背着他穿过实验室。否则,电话员将会发出警报的。
  整个实验室各个房间的信号系统,其设置都是一样的。虽然弄清了这个装置简单的电路系统,但是,我如何能使她不易觉察地离开实验室,这个问题还没有解决。我当然可以在任何一点上同时接通几个电极,给这个女监视造成这样一种印象,即我仍原地坐着。她既然可以监视我在室内的活动情况,那么室内出现第二个人她也会立即发现的。因为信号板会告诉她。我突然想出个主意,略加思考,就趴在地板上慢慢地匍匐,然后又静静地一动不动,看这样会有什么反映。果然,电话铃突然急剧地响起来。我得意地笑了笑,仍趴在地上不动。电话铃响了几次,接着就连续不断地响着。我敢说,假如我再多趴几分钟,整个研究所里就会发出警报。
  “您钻到哪里去了?”我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问。
  “钻到哪儿去了?我哪儿也没有钻!”我回答说。
  “那您刚才搞的什么名堂?”
  沉默片刻,我佯傲赞赏地说:“夫人,您知道,您的观察使我惊奇。我刚才就是搞了一点名堂。我想取下窗帘,就得站在化验桌上,那上面的尘土已经有好几公斤重了。如果桌子不是死死地钉在地板上的话,那我就会不费什么力气,可是我却不得不……”
  “够了!”她不客气地打断我的话说。“明天我派一个人给您换窗帘。”
  这就是充分地说明了,我可以使人毫无觉察地在化验实验室里走动。但是,我必须爬行,而不能站着走。
  需要解决的问题太多了。只要能做到:当我不在化验室的时候,阿茵茨克夫人也认为我是在化验室里就行了。
  我检查过自己的床铺,发现床下弹簧网上有一个电力触点。当我躺在床上时,铜网受压,就可以接触纵向的金属板,这个金属板用瓷质横梁马床架加以绝缘。只要铜网和金属板一接触,阿茵菠克就认为我已经睡了。现在,当我搞清楚了全部信号系统时,剩下的问题就是周密地思考我将如何沿着普阿松所走过的那条路进行“游历”的种种细节了。
  我必须先躺在床上,把身下的信号触点接通,然后再爬到地板上匍匐约十公尺,再爬近变压器箱。在这里,我必须做一个复杂的体操动作,也就是说,不用站起身子,而要进入变压器箱。
  箱门离地板约半公尺高,趴在地板上不站起来显然是无法进去的。我长久地想着如何解决这个难题。这是我在室内进行“游历”的一个重要步骤。
  我花了几天的时间周密地准备着面临的出征。我用金属板把床下的触点接通后,每晚都在实验室里爬行,以便检验这种方法的可靠性。事实证明这种方法是可靠的,因为从来没有发出任何警报信号,这时,我思考着如何令人不易觉察地爬进那个伪装的变压器箱。为此.必须预先打开变压器箱的门,再拴上一根绳子。如果用双手抓住那根绳子,再把两脚蹬在旁边那个装着化学器皿厚实的柜子上,这样不必站立就可以爬进去了。有一天夜里,我做了这样的练习,我费了很大力气终于爬进了这个狭窄的通道。那里散发出潮湿的闷人的暖气。我的双脚摸索到一些石头台阶。然后我又做了一次返回的动作:利用那根绳子和那个柜子,我又平平地趴在漆布上,匍匐到自己的床上。
  这样看来,可以出发了。
  这次出发,我选择了一个平静无风的夜晚。这夜,皓月当空,整个沙漠被照得一片通明。我久久的坐在窗前,凝视着月光笼罩着的这个寂静世界。银色的沙丘宛如照片上的海诗一样。南面那座实验室的窗口还亮着,格拉别尔住的那座楼房的窗口也射出了灯光,那里的全部电灯将在晚上十点钟准时熄灭,而只有阿茵茨克夫人的值班室的一个窗口亮着。我不知道这次的地下“游历”将给我带来什么结果。然而要揭开这个秘密的强烈愿望,使我不愿放弃自己的计划。
  那些灯光终于不见了,夜里十点钟,一切都沉入黑暗之中。
  这时我拿起了电话,只一刹那间,就听到阿茵茨克夫的声音:“什么事,梅尔达里?”
  “我对您有个请求。我总是睡不醒,这样不能完成紧急任务,所以请您在明天早上六、七点钟能够叫醒我。”
  “好的,我叫您就是了。”她答道。
  “晚安,阿茵茨克夫人。”
  我躺在床上。尽量躺着不动,好象害怕惊动了谁。
  “该行动了。”半小时后。我低声地自言自语地说。
  我摸丁摸自己的衣袋,检查了一下,看门上的钥匙、手电筒、火柴等各种东西是否都在。在另一个衣袋里有刀子。我在长罩衫的口袋里装着一根绳子,以备在地下通道的那头,还要做类似的体操动作时用。
  我把手伸下床垫,牢牢地接通了铜网和金属横粱。
  我觉得从床上到变压器这段距离爬得很快。但是看了看夜光表,在实验室这一段我却爬了整整二十分钟。已经十一点整了。
  当我进入这一地下通道口时,汗水湿透了全身。我站了几秒钟,然后我走下台阶,关上身后的铁门,打开了手电筒。
  石砌的台阶倾斜而下,两侧是混凝土墙壁。最下面是一个不大的平台。一条狭窄的水平管道,由此直通平台。我把头伸进去,用手电照了一下,看不到尽头。在约五米以外处有一排铁钩,挂着几根电缆和许多导线。这是实验室的动力配电、电话联络信号系统的线路。我马上分清了哪根是动力电缆,哪根是电话线路。而在一根很粗的铅皮电缆中,很明显有很多细的铜芯,这些铜芯在地板下面分枝连接着信号系统的那些铜触点……其中有两根导线正向调度室送去我还睡在床上的信号。想到这里,我不禁暗暗发笑。
  在这个水平管道中爬行是很困难的,因为衣服经常会被铁钩挂住。我被迫停下,用手做着很复杂的动作,才能把衣服脱下来。当然这根管道在设计时并未考虑到要供人“游历”
  越往前爬,越觉得空气窒闷,最后,终于觉得呼吸困难了,于是停了一会儿,静静地躺着,张大嘴巴吮吸着发热的闷气。随后,我继续往前爬,每爬五米至十米就得休息一阵。
  按照我的推测,这个管道是通向东边的。假如真的如此,那就还得再爬一公里以上——这可是一段不算太短的距离呢。事实上,我还未爬到一半路程,就已经累得精疲力竭了。只觉得跟前金花乱飞,耳朵嗡嗡直响,心跳加快,心律失常。
  “不敢再往前爬了,应该回去才是……”
  要返回去已经不可能了。这管道是很狭小的。在里面根本无法转身,只能往后退。我试验着往后倒退了几公尺,又停下。上衣反卷过来包住了我的头,铁钩又牢牢地挂住了裤子,要摆脱这种处境,只有再往前爬。
  我疲惫不堪,终于在这个很厚的沙子下面的窄小而使人窒息的锟凝土管道中,在无所措手足的黑暗中昏迷过去了。醒来后我想:“普阿松不是也这样爬过吗?他能做到的,我为什么做不到?爬!继续往前爬。”
  我打开手电筒,继续匍匐前行,只是在铁钩子挂住的时候,才停下。
  呼吸困难和高度紧张,使我几乎失去知觉。突然间觉得一股新鲜空气扑面而来,我停下来用手电简照了照,发现从这里又分出一条管道。这条管道更大一些。所有的电缆和导线都进入这个管道。我猜想,这是通往格拉别尔办公室的管道。
  “只能往前爬。”我想起了普阿松的话。
  我在这里躺了几分钟,喘了口气,然后看了看表,我的心一下凉了:已经是深夜两点了。如果按照这种速度继续往前爬的话,我就不能按时返回去了。我熄灭手电,用两手摸索着继续往前爬。
  后来,我头碰在一个坚硬的东西上。我打开手电,原来已到井底。这口井和我实验室底下那口一模一样。井壁上有一个笔直的石梯……
  当我把钥匙塞进锁孔中时,我仿佛感到格拉别尔的卫兵马上就会站在门口来抓我。我想,也许我离开房间时,他们早已发现了,没准儿已经发出了警报。但我仍按预想的去做,管它发生了什么事呢,我轻轻地转动了一下钥匙,门打开了。
  这是一长方形的大屋子,有几扇宽大的落地窗,明亮的月光未能照进屋子。我意识到这些窗户是朝东开的。房子中间映着建筑物的侧影,活象古代炼金炉;四根细支柱顶着一个锥形的盖子,上面一个烟囱直通天花板,靠近窗口是粗大的墩子,墩子上放着栽有植物的花盆,植物的叶茎清晰地浮现在银灰色的窗口的背景中。
  我站在门口仔细倾听了很长时间。四周一片沉寂,空气是潮湿闷人的,显然,这房子很久以来就没有人住过了。
  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我看出地板是木质的。
  “这间屋子没有被监视。”我很有把握地断定。
  这问屋子象个温室,屋子中间耸立着的原来是一个普通的炉子。墩子上的花盆里确实是植物,即使在晦暗的室内,我也看得清楚这不同寻常的植物。它的叶子不是绿的,在手电光下呈黄颜色。
  我忍耐不住,走近一个花盆,用手摸了摸。叶子和茎都象粗糙的皮革一样坚硬,很容易折断。在一株植物的叶子下结着坚硬结实的果实。样子好象是桔子,我掏出刀子割下一枝茎干,把这个“战利品”装到自己的口袋里。
  当我走到温室右角的的门口时,已经是三点一刻了。这门是半开着的。我走出门后,还弄不清这是什么地方。四面高大的围墙圈着一个宽大的花园。这问屋子就在花园的角上。围墙成直角分开,隐设在树干后面。我见过这些树,这就是我。出实验室就能看得见的的那些棕榈树。
  毫无疑问,这儿就是红树园。但是它现在更象一座公墓。在用石块砌成的畦子里,生长着灌木。刮起了黎明前的微风,风越刮越大,但是这些植物的叶子却一动也不动。
  这个寂静的沙田和毫无生气的植物,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片虚缈的不自然的景象。这里没有一点新鲜空气的感觉,也没有红花绿叶的气味。我数次用手触及叶茎,但每次都马上缩回了手,目为这些叶茎是非常坚硬的,给人以僵硬的死尸的感觉。
  我在这个奇妙的花园里胡乱走着,完全忘记了来时经过的那段艰苦的路程,也没有考虑以后将怎样回去。我极力猜想,力图弄明白为什么和怎样造成这一可怕的反自然的植物世界。突然闻,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袭上我的心头。沙地上是死沉沉的花园,那象坟墓一般拍高哇,那长长的棕榈树的侧影,那深厚的沙层,那僵硬的树叶子由于风吹发出嗖嗖的声音。这一切使我犹如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植物的胡闻世界……
  月亮低垂在蛙平线上,几乎碰上了那堵把红树园和周围世界分开的围墙。我该回去了。当我刚走入围墙背后那道漫长的阴影中时,我听见了类似在远处射击的声音。这声音是从左边什么地方传来的。我仔细地听了听。千真万确,远处传来了几声单发的射击声,接着又是“嗒、嗒、嗒,嗒”,象是机枪的声音……
  我一直在阴影处走着,几乎走到围墙开始往东拐弯的地方。那些单发的枪声和机枪的射击声听得更清楚了。我停下来,想着墙那面在于什么。一种好奇心驱使我沿墙走去,忽然遇见了一个锁着的小门。在黑暗寂静中我又听到了“嗒、嗒、嗒、嗒”的声音,此后就传来了远处小孩子哭泣声……“莫非墙外在枪毙人吗?我想。射击声停止了。我又等了好久,再未听到这种声音。我不知道在这个小门旁边站了多久,突然间门吱呀响了一声,我本能地一个箭步跳到一旁,躲在一棵枝叶茂密的矮坩后面。
  我没看见门是怎么开的,墙角的明影很深,而月亮又落得更低了。我紧张地注视着黑暗的地方,什么也看不见。经过了难熬的几分钟后,才看见了一个灰色的东西顺着墙向温室的方向缓缓移动。这是一个人,他那灰色的身影,迈着沉重的步子,踏在深厚的沙地上,奇异地一颠一跛地移动着。
  我不动声色地站在隐蔽处,目送着这个灰色的影子。这是谁呢?这时候,还在墙那面干什么?他走路怎么这样慢?然后,象闪电一样,在我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念头:“他到温室去了!糟糕,截断我回去的路!”
  我磕磕绊绊地触撞着那些石头般坚硬的果实,顺着畦子的石墙急急忙忙穿过畦子。那个灰色的影子很快就被我甩在后面了。我抢先列温室的门口。在这里我才看清了,那个行动缓慢的人还推着一个很大的独轮园艺车。那独轮的吱吱声还隐约可闻。
  我急忙进了温室,又向那扇门走去。这里漆黑一团,我不得已好几次用了手电。当我刚要从那个井口下去的时候,就听见窗外笨重的脚步踏着沙子发出的响声。我关了门,轻轻地转动了一下钥匙,最有发出一点响声。
  我觉得在回来的路上,这条管道已不象来时那样长了。
  《不死之兵》作者:[俄] 德涅布罗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七章 打不死的士兵
  有一天早晨,什瓦尔兹带了一个人找我。这人我以前从未见过面。他是个高个子、宽肩膀的中年人,头上长满了蓬松的黑色卷发。
  “请认识一下!这是费尔南先生,我们的生物化学家。”什瓦尔兹说。
  费尔南睐起眼睛看了看我,微微一笑。
  “费尔南博士履行莫里斯·普阿松的职责,”什瓦尔兹说。“我希望你们能友好合作。”
  什瓦尔兹向我点了点头就走了。费尔南把一个放满试管的座架放在我的工作台上。试管里装着熟悉的那种混浊的溶液。他一声不响地在实验室里踱来踱去。每走近一个仪器,总要弯下身子仔细看看。我注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一面极力猜想,他是个什么人,究竟是干什么的。为了不流露出对他的注意,我就开始将试管加以分类,而他依然背着双手在实验室里来回走着,对一切东西只是看着,并不用手触摸。
  “需要做全面化验,还是只做光谱分析?”我用平平淡淡的口气问。
  “你们是怎么搞的?”他走过来反问我,
  “根据要求来搞。我不知道您要求什么,”
  他思索了一下,回答说:“初来乍到,请您做个全面化验吧。”
  我点点头,拿起了一号标本。
  “我想看看您是怎样操作的,您大概不会反对吧?”他说。
  “既然您有兴趣,那就请便!”我不大高兴地回答说。同时心里断定,这个费尔南显然是来监视我的。
  我进入制备室,过滤了溶液,把沉渣搁在一张纸上,放进烘干电炉,把过滤了的溶液再倒入石英秤盘,放在摄谱仪上。赞尔南寸步不离地尾随着我,真叫我生气。
  “现在我要进行光谱曝光,您可以休息一下了。”我挖苦地用德语说。
  “谢谢!”他用纯粹的德语回答。
  “原来他是个德国人。”我明白了。
  氢灯的变压器呜呜地响起来了。我把石英秤盘放在支架上,坐在摄谱仪旁,费尔南靠工作台坐着。我们彼此沉默了几分钟。
  “您不怕紫外线烧伤面部吗?”我问。
  他摇了摇头
  “我已经习惯了。紫外线对我的面部根本不起作用。”
  我注视着他的脸。对一个德国人来说,这张面孔有些过于黝黑。这反而使我有点难为情。
  “您在这儿很久了吧?”他询问道。
  “是的,很久了。”我回答说,并没有看他。
  “您是法国人?”
  “是的。”
  “您喜欢这儿吗?”
  我诧异地看着他:“这也和工作有什么关系吗?”
  “对不起!”费尔南笑了笑。“这当然是一种无聊的好奇……请原谅。”他再次表示歉意。
  这以后,他就不再亦步亦趋地尾随我了。他把双肘支撑在工作台上,紧闭双目,陷入沉思。当我开始化验第三个试管时,他猛然站起来,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我从窗口看见他绕过这个房子,踏着沙地,迈着大步走进南面的实验室。在中途他曾被哨兵挡住,于是他出示了通行证。哨兵向他敬礼后,就让开了路。
  “是个要人!他想到哪儿去,就到哪儿去。”
  傍晚时他才回来,显得有些焦虑不安,疲惫困倦的样子。
  “您都做完了吗?”他问。
  “早完了。这就是,记录全贴在罐子上。”
  他默默地细看了一会我的记录,然后抬起头来用他那对近视眼看着我。
  “依我看,这种工作是毫无意义的。”他含含糊糊地说。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格拉别尔和什瓦尔兹博士应该看得更清楚。”
  费尔南耸耸肩膀,“我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把那些好端端的家兔变成象石头似的呢?谁不喜欢鲜美多汁的蕃茄和香蕉,而需要石头蕃茄和石头香蕉呢?”
  我警惕地凝视着他。自我来到这儿以后,从没有一个人如此毫无忌讳地和我谈过关于格拉别尔研究所的事。或许,德国入怀疑我知道的很多,想来试探一下吧?我咬紧了嘴唇了一个字也没有回答。
  “好吧,晚安。”费尔南说完就走了。
  此后,有好几天他都没来。
  这时,发生了一件具有决定意义的事情。
  有一天下午,工作结束后,我打电话和阿茵茨克夫人对表。她拿起话筒用我所熟悉的声音说了声“哈罗”,就不和我讲话了。我在电话里听到了好几个声音。说话的声音急促,也不太清楚,但我很快就意识到了它的内容。有人通知阿茵茨克夫人,说接到无线电报,有个大人物要到研究所来,因此需要做些什么,有哪些急事,需要请谁。莅临日期未定。阿茵茨克放下听筒,我再也听不到什么了。
  第二天早晨,研究所就忙碌起来了。我看见什瓦尔兹往返几次跑向南面的实验室,几个穿白长衫的人从南面的化验室里跑出来,急忙走进了格拉别尔的楼房。又看见当地的工人在东面围墙下跑前跑后。
  这一天他们把我忘了。
  午饭后不久,费尔南来到我这儿。我一眼就看出他非常激动,至于他为什么没带来任何化验标本,我一点也不奇怪。
  “我可以为您做点什么吗?”我嘲笑地问。
  费尔南抱歉地笑了笑,有些过于简单地说;“嘿,跑累了!在您这里休息一会儿……”
  “休息?”
  “是的,我在您这儿坐几分钟,您不反对吧?”
  我耸了下肩膀,指给他椅子。
  他坐下说:“如果什瓦尔兹博士来了,请您随便给我谈一些有关工作的话,就说我是因工作而来的。”
  我很生气。说:“您大概以为我是一个白痴,对这场闹剧一无所知吧?”
  “闹剧?”他又站起来说。“照我看来,这并不是闹剧。或许对您来说是这样,对我可不是……”
  “费尔南先生,干脆说吧,假如您是被派来监视我的,希望您能做得聪明一些……”
  他低下了头,用手揩掉额头的汗,轻轻地笑了。
  “见鬼!我有什么办法能得到您的信任呢?毫无办法……”
  他的话使我非常惊奇。但我感到他的表情却非常坦率直爽。
  他沉思一会儿,又说:“好吧,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您只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会使您恐惧,但对这来说却非常重要……您同意吗?”
  “那要看什么问题。”我保持警惕地回答。
  “您爱法国吗?”
  在我探索他的用意时,他睁大了黑溜溜的眼睛注视着我。猛然间,我觉得跟前的这个人并不是我所想象的那种人。
  “如果说这个问题如此重要的话,我可以回答您。可以回答。”
  “我相信您。您听着,”他压低声音说。“我并不是费尔南,有一种危险总在威胁着我……”
  “那您到底是谁呢?”我小声问道。
  “到时候您就知道了。反正我不是德国人,也不是法国人。”
  “到伦琴射线室去,那里的门可以锁住,免得有人听见我们的谈话。”我打断他的话说。
  走进伦琴射线室,我开动了仪器,室内就产生了很多躁音。
  费尔南靠近我说;“我是假冒慕尼黑研究中心的一个罗伯特·费尔南来到这儿的。这个费尔南因为曾在战俘身上进行过医学和生物学试验,在大战后被判处终身苦役。后来在他的西方同僚的帮助下,又获得了自由,并且在现政府中占据着一个医学顾问的位置……”
  “噢,那末您……”
  “我问您爱不爱自己的祖国是有原因的,因为我的祖国就在这儿……”
  “在这儿?在非洲?”
  “是的,在这儿,就在这块土地上。德国人深藏在这里,一直使我们不放心。现在该结束这种局面了。”
  最后一句话,费尔南说得坚决有力,象是发号召一样。突然间我因自己是欧洲人而感到羞愧了。
  “等一等,费尔南,或者应该称呼您……但是据我所知格拉别尔只是进行科学研究。”
  “科学研究?”他挨近我的脸说。“那个罗伯特·费尔南在人身上做的也是科学研究。他为了获得几张硕果仅存的伦琴射线照片,就把活人冻僵,给静脉血管注射铅盐溶液,他……”
  “您是说格拉别尔?……”我恐惧地叫了起来。
  格拉别尔研究所的工作有反人类的性质,这种念头在我脑海里也经常出现过,但都被我排除了。我不相信,在我们这个时代,科学还能成为某种肮脏和罪孽的根源。现在,费尔南把这种念头分析得这样透彻,我立刻意识到,如果我不愿成为罪犯的帮凶,就应该去做赞尔南的助手。
  “我怎样做才能对你们有所益处呢?”我又问道,
  “这样吧,”他低声说,“有一个军事小组很快就要来视察格拉别尔研究所的工作。除了军人以外,这个小组还包括两个商业集团的成员:美国的西方生物化学服务处和德国的化学中心两财团的代表,其实他们是一个财团。他们在这儿的活动,一开始是给我们送肥皂和水果糖。不论是什么,包装都是一样的,只是箱外的字有时是英文,有时是德文。现在这两个商行的代表要来视察,了解格拉别尔博士的成就,并向他们的上司报告关于他们的所谓非洲事业的情况。所以即将进行现场试验。”
  “什么试验?”
  “格拉别尔要显示他的成果”
  “在哪里?”
  “大概在那边围墙里的场地上”
  “那该怎么办呢?”
  “您应该设法看看这次试验。”
  “我?您真会开玩笑!他们每天只准我离开这个房子去散步三次,而且左右只准走出五十步。院子里有哨兵巡逻,您是知道的。”
  “是啊,”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我知道,不过应该照我说的去做。”
  我想起那次到红树园的地下“游历”,心头又浮现出一种模糊的希望。
  “呶,或许我能想出什么法子。也许会出现某种奇迹,使我能看到这次试验,虽然我不知道试验将在什么地方进行。那您呢?难道您耍躲起来?您要逃跑?害怕商行的代表认出您不是费尔南……”
  他慢慢摇着头说:“我不能逃跑。也不和他们见面,即使他们叫我,我也不去。当然希望他们不会叫我。”
  沉默了好久,后来我问道:“您大概有充分的自由,就是说可以在研究所里任意走动吧?”
  “一般来说,是这样。”
  “您都可以到什么地方去呢?”
  “随便什么地方都行。只是格拉别尔的寓邸和围墙那边不能去。”
  “有一个计划。”我说。“您可以到花园里去转转,但请注意,那边住的有人,至于是什么人,那我就不得面知了。您必须在那些军人来到之前侦察清楚。如果您能弄清格拉别尔显示自己成就的地点,我就试试看。”
  “我怎样才能到那个园地去呢?”
  我关闭了伦琴射线仪,我们两人又回到我的实验室。
  我们走近画有人头骨和闪电符号的那个悬在半墙上的变压器箱。
  “您的实验室里有这个吗?”我问。
  他点了点头。
  我走近摄谱仪,从导轨下取出钥匙,开了箱门。费尔南朝里看了一下,轻轻地吹了个口哨。
  “明白吗?”我问。
  他又点了点头。 我锁上这扇门,把他拉到墙边,揭起漆布的一角,让他看那些金属触点。
  “这个我知道。”他小声说。“凡是外国人工作的房子里都有这个。”
  “难怪普阿松……”
  “普阿松逃跑时,把这个信号系统给破坏了。我来后,他们并没有修复。”
  “这些您都是从哪儿知道的?”我很惊奇地问。
  “我们在这儿还有一个朋友……”
  “谁?”
  “以后再说。现在把钥匙给我。”
  我把钥匙交给他。他紧紧握了握我的手。
  “就这样,如果您需要我的帮助,就请尽可能多掌握全部情况。最后的行动计划,我们在试验以前再研究。”
  这次和费尔南谈过话后,过了一天,他们就不给我送饭了。早晨,中午、下午,都看不见那个穿斗篷的阿拉伯人送饭来。我当然很饿,就给阿茵茨克夫人打电话。好久都不见她回答。后来她拿起电话,还不等我提问,就用尖刻的声调说:“饿不死您,梅尔达里!我们大家一样,我比您还饿呢,忍耐一下吧。”
  我出去散了一会步,权当晚餐,一面思索着,为什么格拉别尔的研究所突然断了饮食。我去找什瓦尔兹,想和博士谈谈这个变故。门突然开了,卓瓦尼·萨科,那位意大利合成化学家跑了垃来。
  “先生!”我向他喊道。“您也挨饿了吗?”
  萨科看了看四周,向我微微地做了个走近些的暗示。
  “饥饿还算不了大祸,我们很快就要渴死的……”
  “为什么?难道不送水来了吗?”
  他勉强笑了一下。“并不是那么回事,水倒有的是,只是要喝……”
  “怎么?”
  卓瓦尼耸耸肩膀。然后他用夹杂着法语的意大利语急急忙忙地说:
  “问题就在水上……我觉得……这些阿拉伯人早都不喝这种水了……要不,他们为什么都跑了呢……现在这儿没有一个本地人了……都在咒骂这种水……一切都在于水……”
  我莫明其妙地注视着这位意大利人。忽然他的脸变了样,原来是什瓦尔兹博士来了。
  “难道没有给您通知要停止散步吗?”他冲着我说。
  “没有,为什么不让散步?”
  “请不要提这个问题,回去!”他命令道。
  我气愤极了。“请您听着,博士!我既不是您的同胞,也不您的士兵,您没有权力给我下命令。”
  什瓦尔兹鄙夷不屑地笑了。“很遗憾,我现在没有时间对您解释您能享受什么权利,先执行命令。现在是我们在这儿指挥一切。”
  他着重强调了“我们”二宇。
  “长久得了吗?”我忍不住,挖苦了一句。
  “这是将来的事。现在,回去,马上走开!”
  在实验室里我一直回想着和卓瓦尼匆匆的谈话。晚上十点钟,我的门开了,费尔南微笑着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大包。
  “您还活着?”他向我丢了个眼色,愉快地问。
  “凑合。把最后一块面包也吃光了。”
  “那您就放开吃吧。他们让我给您送点干粮,短期内不会有热食吃的。”
  他口里轻轻地吹着流行歌曲,在实验室里来回踱着。
  我贪婪地扑向这些干粮和熏肠,吃了几块后问道:“您为什么这样高兴?”
  “为什么?因为开始了!”
  “什么开始了?”
  “那个迟早总要开始的事情。格拉别尔的工人都跑了。现在没有伙夫,没有仆役,没有搬运工人,没有锅炉工人。除了那个拉水的德国人以外,所有的汽车司机都跑掉了,这里的居民宣布抵制教授的事业。罢工开始了!”
  “怎么这样突然?”
  费尔南走我跟前,脒着眼睛说:“什瓦尔兹总想让我相信,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但是,我知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我停止了咀嚼,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坐在椅子上吸香烟。
  “在这里的阿拉伯人中间有一种传说:这堵墙那面的欧洲人都是天上下来的魔鬼,和这些白人打交道就等于亵渎真主。所以,他们都跑了。”
  “我本来不信。”
  “顺便说说,刚才我在什瓦尔兹的门口看见了意大利人萨科,谈到水的事,您知道吗?有这么一件事。当我横穿沙漠到这儿来的时候,我曾给司机递了杯水,他拒绝喝水,还怪生气呢!”
  费尔南沉思着,“是水不是水,这还点蹊跷。只有您见到现场试验以后,才明白。”
  我笑了。这个人和我这样说话,好象他在这个研究所呆的时间至少也和我一样。其实他总共才来了几天!
  “对了,昨天中午我到您的红树园去了。您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点点头。
  “您也到过那儿?”
  “到过。”
  “好极了。那就容易给您讲清了。要进红树园,必须经过厨房”
  “什么厨房?”
  “就是那个中间有个大炉子的房子。”费尔南惊奇地解释说。
  “我还以为这个厨房是温室呢!”我难为情地承认。
  “是有点象温室。那里放着些大桶和花盆,里面栽着已经石化的植物,但是,这间房子的主要用途是厨房。”
  我和费尔南谁也不吱声。他从我的目光中看穿了我心思,只微微地耸耸肩膀,却没有说话。
  “现在我知道了怎样才能到格拉别尔的主要试验对象所在试验场了。”他终于开口了。
  “怎样去?”我问。
  “离大门约三十步的地方,有一棵棕榈树靠墙长着,树冠远远高过墙头的铁丝网,而树枝却伸进那个禁区的上空。只要爬上去再跳下去……”
  “围墙约有七米高,树冠约高十米,您不以为这种潜入的方法多少有些冒险吗?”
  费尔南笑了笑。。不,不危险,沙层很软、很厚的。只要脚一挨地立刻屈腿,马上侧身倒地。您以前没跳过伞吧?”
  我摇摇头。“没有,不过,不要紧,我根您说的方法去做就是了。”
  “这是最主要的。我深信,在那些军人来到这里以后,是不会有人惊动您的。我想,这些大兵决不会对您的光谱分析和伦琴射线分析感兴趣。他们感兴趣的肯定只是和拉别尔研究出的主要成果。”
  “什么成果?”
  “不知道。关于这些,您必须亲眼看到。这样,当格拉别尔的上司来的那一天,您必须靠窗口坐着,注意我的实验室。”
  费尔南拉着我的手走到窗口,“我在最边上那个窗口放一只坩锅,在里面点燃一片纸,你一见火,就从那个变压器箱口下去,尽力爬过管道,到红树园那里。我在厨房下那个井底等你。”
  我问道:“您怎么才能知道我应该开始的行动时间呢?”
  “从我的实验室里可以清楚地看见格拉别尔在干什么。他一开始准备在试验场上接待贵宾,我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大早,阿茵茨克给我打来了电话。
  “梅尔达里先生,今天不论有什么铃响,请您都不要惊慌。”
  “为什么?”我诧异地问道。“莫非今天是礼拜天?”
  “不要提愚蠢的问题。这是上面的布置。”
  这就是说,行动的时间到了。
  快到十点钟时,我看见费尔南的窗上出现了橙黄色的火焰,只几分钟,火焰便熄灭了。我急忙穿过房间,把摄谱仪基座旁边的潦布揭开,在下面放一个铁块。然后爬在地板上,静等了约五分钟,电铃没响。
  象上次一样,我爬进了那扇涂有人头骨的铁门,深入到地下了。这次速度比上次要快得多。现在我已完全掌握着爬行的要领而不至于被挂住衣服。我有节奏地呼吸着,不久。前面闪了一下亮光,费尔南在终点等着我。
  “起来吧,这里可以站立了。”他小心翼翼地说。
  他扶我站起来,我们沉默片刻。
  “一切顺利。”他低声说。“以格拉别尔博士为首的一帮人,在十多分钟以前到试验场去了。温室里没有一个人,您可以去了。嗯,至于您在试验场上的行动,就由您见机行事了。好了。祝您成功……”
  “好的。我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呢?”
  “应该观察。仅仅是观察。一切都弄清楚之后,就想办法返回。”他紧紧地握了握我的手,并轻轻地推了推我的肩膀。“该去了。”他说。
  “他们怎么想起在白天试验,真糟糕!”
  “是呀!要是在夜间就好办了。”
  “顺便说一声,今天还要发生一件大事,这也有助于您……”
  “什么大事?”
  “以后再说,快去吧!”
  费尔南照亮了通向温室的陡梯,我开门的时候,他把手电筒关了,弯了一下身子,就消失在右面的深处了。
  我在温室里静静地站了几分钟,当跟睛适应了亮光后,我看见在窗旁和大炉灶旁的树墩上放着栽有植物的术桶。在那边角上有一个大槽子,装着气昧难闻的褐色的液体。木桶里的沙子还是潮湿的,桶边上浮着薄薄一层白色的斑点。根明显,给这种植物浇灌的不是普通的水,而是一种什么溶液。
  我出了温室,走进花园,赶快跑到第一排长方形的“坟墓”的后面。
  红村园和研究所一样,也是被一道高高的土墙围着。在厨房右面的高墙和西而围墙相接的拐弯处,有两扇不很大的门。
  我向那门走去,一面不断地注意着四周。这里死气沉沉,鸦雀无声。在一个长着绿色植物和树术的真正花园里,任何时候也不会出现这种景色。太阳散发着无情的炽热。
  绕过一个栽着淡蓝色的灌木的耩是沙子的“坟墓”时,我发现在这田畦的上空竖立着生了锈的铁管子。显然,这是给这些奇异的植物烧水的管子。
  挠的是什么水?
  我把一个指头塞在曾子里,沾了一滴混浊的液体,小心翼翼地用舌尖舔了一下,一种水辣辣的苦昧在嘴里燃烧。
  “硷!浓缩硷!也有可能是苦性钾。”我不住地吐着又苦又咸的唾沫,一边这样想。
  我刚准备穿过畦子向前跑时,从门那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有个人在高谈阔论,他的话时时被笑声打断,我赶快跑去,藏在靠墙的那棵棕榈树的后面。过了一分钟,大门扇上的那个小门开了,走进来七个人。
  在这一伙人的最前面,走着一个矮个男人,他没戴帽子,穿着白色的裤子和大翻领的便服衬衫。一个身穿军官服的大个子男人走在他的旁边,我一下就认出了什瓦尔兹。后来我又看见一个戴着宽边草帽、架着一付眼镜的女人和另外四个人,其中有两人身穿美国军装,另两个人穿着便衣。
  毫无疑问,这个段戴帽的男人就是格拉别尔博士。我一下子就断定了。他自负地在这些畦子中间,用英语向那些人讲解着。
  “我们就用这个培育它们。情况很复杂,结果,把它们改变了很少。要改变整个自然界:改变植物,改变动物,改变一切!甚至它们的营养!他们的养料必须适应于一种新的生物化学组织。”
  一个军官弯腰摘了一只黄瓜,想咬一口尝尝。
  “见鬼!是苦的!硬得象鞋掌一样!”他一边喊,一边不住地唾着口水,又发出了一阵大笑。
  “当然啦,这正是它们所需要的。要是提供普通的养料,就得把它们送到博物馆去了。”
  “这种事业你们进行了很久了吗?”美国上校问道。
  “是的,快五年了。奇怪的是,我把催化剂注入根部后,才两年时间,这些树就变成有机硅了。我们不得不忙于给它们追肥。现在,树上结着很好的椰子和香蕉。我们可以把它们摆上餐桌了。”
  所有的人哄然大笑
  “那边就是厨房。我们让他们中间一个人当了厨师,都能很出色地履行自已的职责,同时还能完成花园和菜园的工作。”
  “他们感觉如何?吃的都是素食吗?也许,您还给他们吃石头造的肉或者特制的什么东西吧?……”
  “我让他们吃硅盐蛋白质之类的食物。为此,我们还饲养了家兔、山羊、某些飞禽等等……老实说,这里麻烦事非常多。每一个单体都得分别改造才行……假如我能顺利解决核糖核酸问题的话……”
  “噢,明白了,格拉别尔先生。”美军上校说,“我们往回走吧,兴许那里已经准备好了。您是说,决定遗传问题的核糖核酸暂时没有解决,对吗?”
  这些人都消失在墙那面了,我再也听不清他们的谈话了,我感到非常惊恐,但还没有认真考虑,究竟是什么使我如此惊慌。
  当那些谈话声消失后,我双手抱着树干慢慢地往上爬。这个树有一层厚厚的石皮,两脚蹬着倒很得劲。我不断地往上爬着,再往上爬,看见墙上有两道铁丝网。我终于爬到树冠了,坚硬的树叶刺破了我的脸。
  墙那面有两排房子,既象汽车库,又象飞机库。除格拉别尔以外,其他人都进了那个大些的飞机库了。格拉别尔返身隐进了那个小些的飞机库。不久,从这个小飞机库里走出来一些人,慢腾腾地,迈着笨重的步子鱼贯而行。他们的样子令人惊奇,个个都把头低垂在过于宽阔的肩膀前,艰难地移动着沉重的双腿。他们留给人的印象,仿佛是用石头雕刻出来的。格拉别尔拿着一根长长的手杖,走在这个行列的旁边,轮换地戳戳这个,戳戳那个。有时,他还用一种奇怪的喉音吼着。他们慢腾腾地走着,走进了那个大飞机库的宽门。总共是十五个人,个个都穿着浅色的裤子,露着赤裸的上身。
  看过这次“旅行”,我恍然大悟。一般怒气冲上心头,我忘记了危险,沿着树枝,越过墙头,往下一跳,落在松软耀厚的沙地上了。
  静躺了片刻,我就爬到那个大飞机库的入口。这个屋子仅被几个不大的天窗照亮着,外界明亮的阳光使我起初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可以听到一些响亮的声音。后来我发现有一堆箱子,就赶快藏在这堆箱子后面。
  “第一次试验并不是表演性的。”格拉别尔高声地说,“乌尔布里先生,请您用这根铁棒尽力抽打任何一个人。”
  这些怪人在飞机库中间的水池旁边排成一列横队。他们的脸上没有表情。这已经不是人了,而是格拉别尔博士那毫无人性的天才创造出来的大型木乃伊了。可我说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做这样惨绝人寰的试验呢?
  “就这样打吗?”乌尔布里举起手中那根粗大的铁棒,惊奇地问。
  “当然,您可以认为在您面前的只是普通的木桩。来吧!我给您做个示范。”
  格拉别尔接过乌尔布里手中的铁棒,向横队走去,他抡起铁棒向一个人的肩上打去,我紧闭双目,直至眼睛发痛,耳朵里听到了一些干嘣嘣的声音,好象打的不是人体,而是一种很硬的东西。……
  “现在让我来试试。”
  听到几次打击声后,我微微地睁开眼睛,看见这些客人轮流地拿着铁棒殴打这些石雕人。
  “这个还呻呤呢!”一个穿便衣的人高声说。
  “他身上的碳还没有全部转化成硅。”格拉别尔解释说,“再过一个礼拜,他就和所有的人一样了。”
  殴打结束后,客人们尽情地交谈着,对格拉别尔的成就赞叹不已,恭喜他又开始第二种试验。
  “他们肌体中的生理过程是很缓慢的。”格拉别尔讲道,“对他们来说,正常的临界温度是零上六十度左右。温度要是低的话,他们会觉得寒冷。在三百五十度的时候,他们才会觉得热。我们这个水池里是加热了的苛性钾溶液.阿茵茨克夫人,现在是多少度?”
  “二百一十七度。”那个戴草帽的女人回答说。
  “原来这位就是阿茵茨克夫人。”我想。
  “在使用放射性武器的现代化战争中,这是非常理想的士兵。”格拉别尔博士继续高谈怪论,“我们检验了他们在强大的放射性辐射区里的支撑能力。结果证明,他们对于每小时一千个伦琴以上的辐射毫无感觉。请想想,这又意味着什么?在原子袭击以后,总要有人去占领敌人的阵地。否则,战争就失去了任何意义,这些人是刀枪不入的,他们不怕高温和高强辐射,所以,在战争行动的最后阶段,他们将是理想的士兵。”
  一个美国人意味深长地吹了一声口哨,又掏出笔记本来,急急忙忙地写了些什么。
  格拉别尔走到一个人身后,用他的粗棒戳着这个人的肩胛骨。
  “您怎么能叫他行动呢?”德国将军问道。
  “高压放电。七百伏以上的电流他们是不喜欢的。在我衣袋里有一个小蓄电池和一个小变压器。”
  他驱赶的那个人慢慢走向雾气腾腾的水池,随即沉重地跳进池中。接着就发出一种很难听的、模糊不清的喊声。这人在这种液体中做着各种笨拙的动作,象一个不会游泳的大胖子一样。
  “他们非常喜欢在这种液体中洗澡。”格拉别尔解释着,“现在我们把这些人全赶进‘水’中去,只让这个还没有完全硅化的人留下。”
  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地跳下“水”去。整个屋子里充满了非常难听的怪叫声。浓稠的热溶液泛起了白沫,那些硅化的物体在里面蠢笨地扑腾着。
  “他们这样高兴,恐怕您没有法子把他赶出来吧!”
  “这很简单。我们现在就把冷溶液注入水池,他们自己就上来了。阿茵茨克夫人,打开开关。”
  过了一分钟,这些石人沉甸甸地翻过池沿,从冷却了的溶液中爬出来了。从他们的躯体上散发出苛性的蒸气。参观的人中有的咳嗽了。那个美国人往侧面一闪,转过身去向水池的那面去。
  我知道,这些石化的人,对于任何折磨并不是一点感觉也没有。所以,当那些家伙又拿来了一挺手提式机枪,正对着这些石化人时,整个横队骚动了一下,散开了,有几个人慢腾腾地往后退,还能听见低沉的哞哞声……
  “他们害怕了!”乌尔布里喊道。
  “是的,子弹打在身上会有点痛。不过,他们经受得住。现在开始。”
  我几乎完全从隐蔽处出来了,睁大了眼睛凝视着这可怕的射击。
  一开始什瓦尔兹打了几个单发。靠墙站着的那几个人猛烈地颤抖了一下……其中的一个抬起手遮住自己的前胸,另一个向旁边挪了几步。
  “现在打连发。”格拉别尔命令道。
  什瓦尔兹扣紧板机。一连串的子弹射出去了。站在墙那边的人猝然一震,发出了呻吟声。我眯起眼睛,忽然听到了模糊的说话声,横队里有一个人挣扎着,用缓慢的德语说:“该死的……”
  射击一停止,这个声音更清楚了。
  “该死的禽兽……恶魔……您们都该死……”
  “这是什么人?”德国将军高声问道。
  “这是一个新试验品”。格拉别尔说,“他以前是我们的一个生物学家,名叫普阿松。记得吗?我给你们汇报过,他曾企图逃跑。”
  普阿松!普阿松!啊,他们竟然把你搞成这样!
  “你们都该死……”普阿松痛苦地呻吟着。
  德国将军用铁棒使劲地打普阿松的脸。
  “你们都该死……”
  我愤怒地咬紧了牙关。这太可怕了。德国将军猛烈地抽打着已经被半石化的普阿松,但他仍用那非人的毅力继续咒骂着。
  这时我听见格拉别尔的笑声。
  “您看,您痛打他,他却满不在乎!啊?这样的人是可以抗拒一切的。”
  “那好,叫他靠墙站着。”德国人兽性大发,命令道。“结结实实地给他一梭子,叫他领教领教!”
  “不值得,他还没有完全硬化呢,他的身体还不够坚实。”
  “见他的鬼去。叫他站着。”将军擦着脸上的汗水命令道。
  “再过一个时星期,他就和别的石化人一样了。”格拉别尔解释说。
  “你们都该死……”
  “靠墙站着:”德国人仍坚持说。
  格拉别尔遗憾地耸耸肩膀,走向普阿松,用粗棒推他,我发现,在他的姿态中还保留一种的活生生的迹象。他尽可能高地抬着头走着,呆滞的眼神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满腔的愤怒使我眼前发黑,出了一身冷汗。我的心象一个重锤一样,在胸膛里嗵嗵地敲击着。我再也不顾及一切,紧握着拳头,走出了隐蔽处。
  “开火!”德国将军命令什瓦尔兹……
  “你们都该死……”普珂松仍忍痛咒骂。
  我冲出去,扑向什瓦尔兹。往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只听到一阵枪声,随后他们朝我扑过来,劈头脑地乱打一气。
  《不死之兵》作者:[俄] 德涅布罗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八章 罪恶的石化世界
  右臂上的一阵疼痛使我从昏迷中苏醒。睁开沉重的眼皮,我看见眼前有几根手指,夹着一根粗大的注射器,鲜红的血液在管里逐渐增多,还有一只手压在我的肘上。我抬起头望了望,阿茵茨克夫人坐在我的床边。
  她发现我苏醒后,急促地说:“别动,梅尔里达先生,当心针头断了。”
  “针头?”我大惑莫解地问道。
  “是的,针头。您看,我正从静脉血管中抽血呢。”
  我盯着她的手中的那枝圆形玻璃管。阿茵茨克夫人熟练地拔出针头,在针眼上放一块蘸有碘酒的棉球。
  “现在把手弯回去,紧紧地压住肘窝。”
  她把注射器举到我眼前看。我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逐渐地回想起不久前我经历的第一个残酷的场面。
  “你们打算怎样处置我?”我问道。
  “没有什么特别的,取您一点血研究一下。”
  “什么目的?”
  她讥笑地说:“目的是了解从哪儿着手。”
  我现在呆的这间屋子不算很大,但很明亮。四面墙壁全用白瓷砖镶嵌着,很象一个手术室。通过宽大的窗口可以看见蔚蓝色的天空,右面可以看见一道混凝土墙。阿茵茨克夫人走向窗口,坐在一个玻璃覆面的小桌旁,这桌上放着装有各种溶液的小瓶,插在各种架子里的试管和几个放着器械的镀镍铁盒。她把我的血液注入几个试管,把剩下的部分倒入一个玻璃平底盘,然后把两个电极放在盘里。这些电极的导线通进一个黑色的胶木箱里。
  “您是在测定氢离子的浓度吧?”我问道。
  “您很机灵!”她刻薄地答着。“可惜我现在还不能得心应手地处理各种法国人和阿拉伯人的低劣血液。”
  我说:“您恐怕更喜欢得心应手地去处理您的同胞的血液吧?”
  阿茵茨克夫人从座位上跳起来,俯身低声对我说:“只有法国人、阿拉伯人、黑人、俄国人和其他一些国家的人中间……那些赤色分子适合我们的试验!他们是没有脊椎骨的可怜虫!……因为那些黑不溜秋的蠢货已经石化了,所以就轮到你们的普阿松了。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我不明白,在这里起作用的到底是宗教狂热还是病态的残忍。我跟前站的这个女人就是一头野兽,就是一切罪恶中最卑鄙、最龌龊勾当的参与者。
  “阿茵茨克夫人,您总有一会得到报应的……”我呻呤着说,接着转过身子面对着墙。
  我感到这个女人非常令人厌恶。她那淡色的卷发,瘦弱面扁平的躯体和那个捂住整个面孔的尖鼻口罩,都使我恶心。
  阿茵茨克嘿嘿地笑了笑,就出去了。我听见她把那张放着玻璃瓶和器械的小桌也推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我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口。原来这就是我以前称之为“格拉别尔寓邸”的最高一层。右面耸立着水塔,正面能看见围墙,墙那面有两个飞机库,一个小,一个大。格拉别尔曾在那儿展览过他那些石化人。
  我被殴打后,头很疼,于是只好躺在床上。有很多问题需要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总之,应该对那不可避免的遭遇及早作好准备。
  格拉别尔研究所的工作意义,已经十分清楚了,我回想起,有一次普阿松说:“我似乎感到,格拉别尔先生想在生物学方面开一个玩笑……”在生物学方面?不对,格拉别尔创造着另外一个新的有机物即新的动物界和植物界。在这个有机物中,硅代替了碳的作用。他创造有机硅植物。他正在创造着有机硅动物。他甚至已把这种试验发展到人的身上。他已成功地创造了出了石头怪人。照他的意思说,这些人是未来战争中最理想的士兵。
  这就是实验室为什么要设在沙漠中的原因!这里是浩瀚的沙海,是类似一氧化碳的氧化硅的茫茫无际的海洋。氧化硅对于培养硅化植物的重要性,正象花、草、树木需要二氧化碳一样。石化植物是石化动物必不可少的养料。这些动物和植物是那些石化人的食物……
  这样,就在这远离人烟的幽静的地方,创造出了一个沉默的石化世界。
  很难想象还有什么别的发明比这更可怕、更罪恶的了,至于应如何从事反对这种罪恶的斗争那就更难想象了。
  一想起飞机库里那些野蛮的表演,我就想自己也会受到普阿松以及所有那些人一样的待遇。想到这里真使我毛骨悚然。
  我心烦意乱地在床上翻来复去,在段有听到钥匙发出的响声之前,我恐慌地思考着即将落在自己头上的灾难。门突然开了,我一下子跳了起来,站在地板上。格拉别尔博士亲自来了。
  他咧开大嘴笑着走到窗前,拿了个方凳子在我的对面坐下。
  一切就要从现在开始了,我全身肌肉紧张地收缩着。
  “别害怕,您的时间还没到呢?梅尔达里。”格拉别尔说,
  “我并不怕您。我恨您。”我的声音都嘶哑了。
  “这没有丝毫意义,我亲爱的同事。当您和其他人一样时,您将是完全另外一种感觉了”
  他放声大笑,我又站了起来。
  “别做蠢事了,梅尔达里!您很清楚,我对付您是很容易的。最好坐下来,咱们谈谈,要有学者的风度。老实说,我以为,在我这儿工作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够聪明。比方说,您的顶头上司。那个什瓦尔兹博士就是个教条派的典型代表,而您的智慧却要比他高得多。”
  “您干吗又要恭维我呢?”
  “这不是恭维。这是因为您是一位求知欲旺盛的人。您敢于冒着生命的危险,闯入我的事业中最绝密的领域,您经历了一段艰苦漫长的道路,毫无畏惧地深入到我的试验厅里。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求知欲。对吗?”
  我默不作声地望着格拉别尔,一而尽力地思考着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引起了我对青年时代的同忆。当我认真地思考创造一个有机硅生物界的问题时,我非常需要有关各种动物血液的化学成分的精确资料。但是,这方面的东西我在书本中很难发现,就是找到的那可怜一点,也是毫无用处的。从那时起,我就开始自己化验。我杀了多少猫、狗、家兔、猪、绵羊和其他一些家畜,你是不知道的!我需要清楚地了解这些动物睡眠、斗殴、欢乐和发情时,血液的化学成分。我终于把这些家畜在各种状况下的血液组成弄清楚了,就这些,完了吗?不,还没有完。我又着手研究野兽!因为我想创造的世界里应该是包罗万象的!从哪儿弄野兽呢?怎么和它们打交道呢?我就到动物园去。这简直是冒着生命的危险呢。我带着强力安眠药瓶和注射器夜间溜进了动物园,继而钻入野兽的铁笼里,那儿有狮子、老虎、豹子。我把一块蘸着安眠药的湿布蒙在野兽的脸上,等它们睡熟了,就把针头插入它们的体内,抽出我所需数量的血液。然后跑回实验宣,进行分析。就这样,干了将近一年。当我从一只小象身上抽血时,差点没被母象踩死!”
  格拉别尔大笑起来,他那绯红的面颊闪闪发光,他的嘴唇是赤色的。
  “这一切都出于一种求知欲。是的,科学的发展,人类的进步,全靠求知欲来推动的。”
  “难道人类的进步是您理解的那样吗?您的士兵也是进步的吗?”
  “当然是,梅尔达里,当然是罗!”他感叹地说,“石化人种将是很有用的。他们将比马或者骆驼、甚至比大象更为有用。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能思维的物体。”
  “能思维?”
  “当然,能思维,也顺从。他们恐惧感特别灵敏,而这是很重要的。”
  “他们怕什么呢?怕打?怕火?怕枪弹?”
  “不,这些都不怕。正是这一点,才是我们应当利用的。由于他们还有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所以非常怕死。”
  “怎么?他们也会被打死吗?”我问道。
  格拉别尔用嘲笑的眼光看着我。
  “我再说一遍。您的求知欲非常旺盛。好吧,我用不着担心向您泄露秘密。实话对您吧,水可以把他杀死。”
  “水?”
  “是的。象一切具有生命的机体一样,他们也离不开水。”
  “那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他们不能喝普通的水,作为化学家您是很清楚的,大量的液体硅化合物只能存在于强硷的介质中。只要有机体中的硷质占主要地位,我的那些士兵就能活下去,因而他们饮的水里饱和着苛性钾。”
  “啊,是这么回事!”我非常惊讶,“怪不得在您的化验中电势分析占如此重要的位置。”
  “完全正确,梅尔达里,完全正确。因而水的硷质就要严加控制。由于……其实,您没有必要知道得太多。”
  “那么,为什么您所称之为士兵的那些人怕水呢?”
  “那是因为……如果让他们喝了普通的水,而不是硷水,那他们……就会失去一切功能而变成石雕。”
  “您要让他他们经常处于恐惧状态中吗?”
  “这是很重要的,只有这样,才可以控制他们。好了,还是回到您那富有求知欲的智慧上来吧.梅尔达里。您是否认为可以得到一种核糖核酸和脱氧梭糖棱酸的有机硅的同族元素呢?”
  我回想起了意大利人卓瓦尼在什瓦尔兹的实验室里作的那次失败的试验。当时他打算通过酸硅合成来代替碳。
  我困惑莫解地耸耸肩,好奇地望了一眼格拉别尔。他站起来,在屋里踱了几个来回。
  “唉,能成功多好!如果整个活细胞最终都能变成硅的有机物,那该多好呀!”
  “难道您的那些牺牲品细胞还不完全是硅的有机物吗?”
  “只有细胞核不是,知道吗?细胞核!这就是悲剧……”
  “悲剧?”
  “是的,由于这个原因,我的有机硅体不能繁殖。要再得到它,必须采用现成的材料,必须采用现成的碳化机体……”
  刚开始,我并未弄清格拉别尔的思想的可怕意义。沉默了一会儿,他又接着说道:“您要明白,如果能把核酸的有机硅的同族元素搞成功,那么新细胞的核就有可能繁殖。那时就没有必要去一个个地改变成每个单体了。只要搞出一些不同性别的成品,就足以得到有机硅体的下一代。那时,一切问题都容易解决了。上一代有机硅植物将会萌发出下一代有机硅植物。动物也将繁殖出新的有机硅动物群,硅化的人……”
  这时候,哗啦一声,窗玻璃碎了,一块很大的鹅卵石从窗口飞了进来。外面又响起了哗哗剥剥的枪声。格拉别尔恐慌地缩作一团,急忙跑出房子随手砰地一声关上门。我走到窗前向外看,有一些人手持卡宾枪,顺着墙跑来跑去。几个身穿白衣服的人向门口跑去。我把头伸出窗口大喊:“喂,到这儿来!格拉别尔在这里!”
  一颗子弹带着哨音从我耳旁掠过。我看见从通往试验场的大门里跑出来几个手持自动枪的士兵。其中一个瞄着我的窗口射击。我急忙地闪到一旁,自动枪射出的子弹在天花板上划出一条虚线,
  “暴动?真是暴动吗?但这又是谁呢?当地居民吗?”
  射击声仍在继续着。楼下不断地吵叫,我听到一些命令声,然后又是爆炸声,接着又有两次爆炸声,此后,一切都沉静下来。
  我又走到窗口,还没来得及探出头去,枪声又响了起来。我就躲在墙角,仔细地听着。左面传来了枪声。然后又静止了,很快天就黑了。
  “难道没有成功?”我坐在床上想着,“难道要捣毁这个肮脏窠穴的义举遭到失败?这个主意是谁出的?”
  《不死之兵》作者:[俄] 德涅布罗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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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反自然的生命界
  万籁俱寂,沉静无声,只有我自己的心在怦怦地跳动,好象要撞在墙上似的。一点光线都没有,四周漆黑一团,也许,我应该逃跑,逃跑?往哪儿选呢?我没有把握,泣准儿我会被抓住,或者被就地开枪打死。
  我终于揭开了格拉别尔的研究所的秘密,但又有什么用处呢?他还是要进行他的事业。现在,他已经可以用一种可恶的催化剂把有生命机体中的碳转化成硅了,并能创造出一个反自然的生命界。而当他能成功地把有机硅一代一代地传递下去时,又会出现什么情景呢?
  我脑海中出现了一幅可怕的图画。沙漠里村镇的四周长满了死气沉沉的、暗黄色的植物。四周那些长着坚硬的苛性蔬菜园,话象坟墓一样。再往前——田野里长着硅化的禾本科植物。硬邦邦的麦穗在那细胞的茎千上徐徐摆动者。一群污脏的动作迟钝的牛羊,在那浅黄色的草原上吃着硬邦邦的草叶……一些石化的男人和女人,懒洋洋地在村镇的街道上徘徊着,有些畸形的孩子怪诞地在沙地上挪动着脚步……酷热灼人的太阳挂在当头……
  在村镇中央的一块平地上,放着一个装满苛性液体的大罐,人们都来这儿喝水。每周一次由卡车运来苛性液体,装入这个大罐。他们的生与死完全取决于这个罐子里面的东西。不顺从者就要倒霉。谁要是不服从那些手脚利落、动作灵巧的主宰者,就将要得到另一种水,从此就会变成静止不动的石雕,成为石雕刻的人,屹立在水罐旁,作为格拉别尔那强大威力的象征。
  所有这些都是梦幻般的呓语,而这种呓语眼看就要成为现实的感觉,使我陷入一种难以忍受的胆颤心惊的状态之中。
  我刚迷迷糊糊地睡着,就觉得自已手脚沉重,不能挪动,变成了那种失掉了人的感觉的石头物体了。我急忙从床上跳起来,凝视着眼前的黑暗。
  这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在东方微亮时,我又昏迷地入睡了。
  但刚睡着不久,有人无礼地摇了摇我的肩膀,睁眼一看,什瓦尔兹博士的实验员——甘斯站在我面前。但他并没有穿他在化验室的白长衫,面穿着一身军官制服。他又开双腿,站在房子中间,帽沿低低地压在额头上,一对刺人的小眼闪烁着凶恶的光芒。
  “喂,先生,别再睡懒觉了!”他粗鲁地说。
  我没有回答,穿上衣服。我们彼此沉默了几分钟。
  “昨天可真是个好日子!”他讥笑着说。“否则,在这个穷乡僻壤会把人急疯的。”
  我觉得他总是煞有介事地说大话。我继续沉默地思考着他来的目的。
  “那些黑不溜秋的蠢货还想斗过格拉别尔博士!怎么可能呢!”
  “您指的是谁?”
  “就是那些开枪的家伙呀。我们给了他们一点颜色看,本想把他们全都象兔子一样打死。可是老头子还是比我们聪明!”
  “那为什么不打死他们呢?”
  “他们的人几乎比我们多出两倍,也都拿着武器。别着急,”他又接着说,“要拿他们做试验品的。”
  “你们在这里做的罪恶试验还少吗?”我愤怒地说,“现在要我做什么?”
  “老头子叫把您拖到他那儿去!”
  “大概要开始了。”我暗暗地想道。“但我绝不屈服!”
  这一次,格拉别尔的脸色却不象以前那样得意忘形了,反而显得惊慌失措,忧心忡忡。他双眉紧锁,嘴唇紧闭,大大咧咧地坐在办公桌旁,面前放着一张纸。他用无所谓的口气对我说:“梅尔达里,您有一个好机会去见您的朋友们。”
  这种意料不到的事使我震惊。
  “您把这个送给他们的指挥官。”说完,他递给我一张纸。
  “我们将离开这块土地。”我读着格拉别尔交给我的那张纸上的文字,这原来是一封公开信,“我们将永远离开你们的国家。为此尚需借一臂之力:研究所之全部财产和设备,均需装车起运,谨聘装卸工十名,如贵方能放下武器,并撤出本研究所,我们将保证贵方全体人员的自由安全。”
  我极力思考着,是什么使得格拉别尔突然改变了策略。他想干什么?
  “这么说,您不喜欢这个地方?”我笑着问他。
  “不喜欢。”
  他走到窗口往外看,脸上浮现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惊慌。我感到他在等待着什么,有一种力量使他感受到内心的惊慌。
  “我们不喜欢这个地方,原因您也猜得出来,现在,我们不是要和十个、二十个人作战,而是要对付这个可诅咒的整个国家。”
  我恍然大悟。这就是费尔南暗示的那种即将到来的事件呀!
  “这就是说,本地人要把您撵出去,博士先生!那您可要行动快一点,要不他们会动刀子的。”
  格拉别尔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
  “那些被我们赶进菜园子的家伙,要想收拾他们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对这种面临末日的吹嘘。我几乎忍住发笑。当然,格拉别尔怕的并不是这些被驱入石头花园的人,而是一旦北面那几个大门被冲开,拥进几百名乃至几千名愤怒的人不可抑止的洪流,那时,要逃避这些人仇恨的报复就十分困难了。
  “好了,去吧!要行动迅速。您和我都不会对拖延时间发生兴趣。”
  “格拉别尔博士,我当然去。但我深信,如果您对自己的罪行不付出必要的代价,恐怕我的伙伴们不会轻易放过您的。”
  格拉别尔恐惧地缩成一团,由于惊慌和盛怒,他的脸成都变形了。
  “梅尔达里,请不要检验我的忍耐性。您很清楚,我和这里所有的人都是无所畏惧的。”
  话是这么说,可他不得不再次心惊胆颤地看着窗口。
  “为什么不派您自己的人去见我的伙伴昵?”
  “是因为考虑到只有您更能说服他们接受我的条件。您非常明白,假如他们不同意的话,会有什么结果。这一点请您对他们请清楚。您也一定能讲清楚。请快去吧。”
  甘斯领我走到试验场的大门口,然后又到红树园的门口。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连哨兵也不见了。水塔旁边除了三辆大卡车和一个大水罐外,再也看不见别的什么东西。
  “给他们说,那里的电压是两千伏,”甘斯把头往墙上的电网上扬着说,“他们必须从这个小门出来。我在这里接收枪枝。”他补充说,
  花园里没有一个人,我绕过那些长着石头植物的高畦子,不假思索地走着。中午的太阳当头直射下来,几乎没有留下一点阴影。
  刚走过一颗大树,突然有两只强有力的手抓住子我的肩膀,一下子把我摔倒在地。我睁眼一看,只见一张闪着仇恨的目光的黑脸正在凝视着我,他的身子,紧压在我身上,小声嘟哝着一种我听不借的语言。过了几秒钟,又有一些黑色皮肤的人向我逼近,其中突然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
  “梅尔达里!是您吗?”那人叫道。
  “费尔南!”我高兴地喊了一声。
  他们把我放开,扶起我来,给我拍打着身上的沙土。
  “你组织得不错呀,”我看着这些黑皮肤的人,兴高采烈地说。“好样儿的,小伙子们……”
  “您怎么到这儿来了?”那些手持卡宾枪,身穿短上衣和草绿色短裤的黑人一下子都向我围拢来。
  “你们不要象检阅似地直直地站在那儿!”费尔南喊着,“当心枪弹会象打兔子一样把你们射中。”
  大家立即蹲下了。
  “他们不敢开枪的,”我说,“格拉别尔投降了。”
  “什么?”费尔南惊讶地说。“怎么投降了?”
  我把那封信给他,他看后皱皱眉头,然后又大声读了一遍。
  “明白了,理应如此。但是我们不放他走!”
  我困惑莫解地注视着费尔南。这么说他早知道格拉别尔应该投降!
  “全部情况全由我的助手阿里·穆罕默德告诉您。我马上就回来。”
  阿里·穆罕默德是个高个黑人青年。他友好地向我微笑着,做个手势让我坐下后说:“我们现在是独立自主的国家。什么美国人,德国人,见他们的鬼!我们自己会管理自己的国家。”
  “你们能把他们赶走吗?”我笑着问他。
  “一定能赶走。我们会从我们国家的每个角落把他们赶走,就象在这儿一样。现在必须把墙邢面这些家伙都抓住。”
  “为什么?”我惊奇地问。
  阿里把双手捂住前胸,急速地向我叙述了一个可怕的事件:在沙漠中,离他们住的村子不远的地方,他发现了他父亲的尸体是石头的。
  “他很硬,硬得象石头,而眼睛却明亮得象玻璃。”他说。
  阿里紧握双拳,怒视着格拉别尔的实验室。
  费尔南回来了。
  “首先必须把厨房里那个可憎的机枪手干掉。”他说。“那是什瓦尔兹。没什么了不起的。他控制着红树园的出口。第二个机枪手在水塔上。”
  我从树干背后看去,水塔顶上的几个小窗都敞开着。
  “朋友们,”费尔南说。“应该再次向厨房发动进攻,消灭机枪手,否则我们无法冲击南墙上那个小门。至于水塔上的机枪,因为它是靠西墙的,对我们威胁不大。”
  人们又开始在这些畦子的间隔中运动。
  在接近菜园不到一百公尺的地方,机枪又吼叫起来了。是什瓦尔兹从厨房里向外射击。
  “往左边靠!向大门口匍匐前进!”费尔南下达了命令,“阿里,您带同志们从右边迂向厨房。”
  机枪不停地射击着,看来什瓦尔兹并不担心弹药不足。
  厨房比整个花园稍高一点,要向厨房射击必须站在畦子的上面。谁要是做这样的尝试,水塔上的机枪马上就象下雨一样向他倾泻而来。
  过了几秒钟,听到一个手榴弹的爆炸声,在厨房那儿开始了战斗。机枪声停了,立刻又有一颗手榴弹爆炸了。阿里和三个阿拉伯人站起来向前冲去。他们先是向门冲,继而又转向窗口。响起了玻璃的破碎声。
  “冲呀!”费尔南喊着,人们冲由厨房。
  阿里又迎面跑了过来,嘴里喊着什么。
  “怎么回事?”我问。
  “那里有个穿便衣的人。”费尔南翻译说。
  我跑进厨房,什瓦尔兹双手还抱着机枪,躺在一些被打碎的花盆中间。
  “他最爱杀人。”我说。
  我们聚集在费尔南的周围,商量着下一步怎么办。
  “从这里,经过地下电缆管道,有一个出口。”我说。
  “格拉别尔就等着我们上当呢,不能那么干。”
  “那怎么办?”
  “必须等到天黑了想办法越进围墙。”,阿里沉重地叹了口气。
  “能坚持下来吗?大家需要喝水,吃饭。”
  “必须坚持,没有别的出路。”
  “如果设法进入试验场,怎么样?”我问。
  “这个容易做到,只要爬上围墙旁边的那棵大树就行……”
  一个阿拉伯人突然手指着试验场尖叫了一声。
  大门敞开了,一个接一个慢腾腾地走出来一些石头人,这是格拉别尔的发明,是一些打不死的士兵。
  他们不慌不忙,满不在乎地向我们走来。我们中有五个人拚命地向红树目的深处跑去。
  “回来!”费尔南命令道。
  有人向这些进攻者开枪了。
  “开枪毫无用处,”我喊道,“他们不怕枪弹!”
  象我第一次看见他们一样.这些硅化的人穿着浅色的粗麻布灯笼裤,光着半截身子,没穿任何衣服。现在他们每个人手中拿着一把阿拉伯弯刀,慢悠悠地甚至很庄严地向我们走来。在距离温室约五十步的地方,他们当中一个怪声怪气地喊着一些不连贯的命令,成半圆形散开,企图包围我们。
  他们大约是十五个,来进攻我们二十三人。
  “往后退,必须散开,!”费尔南命令道,“尽量靠西面的墙,别让水塔上的人看见。”
  我们的小队散开了,格拉别尔的奴隶停了一会儿,然后他们也散开了。现在他们不再企图包围我们了。他们每人选择了一个进攻的对象,缓慢地追逐我们。一个脸色灰白,身材不大匀称的大个子追逐着我。他懒洋洋地似乎叉漠不关心地走着。在他那非要赶上我的迟钝的企望中,流露出一种象他本身命运一样不可避免的可怕的凶相。虽然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始终投有缩短,总在二十步以上,但他一直追着,追着,呆板地挥舞着手中的刀子。
  “不要只注意追自己的那一个,还要注意另外的!”费尔南对我喊着,“您要当心碰上另一个。”
  这些石化的士兵的行动都是非常迟钝,完全用不着快速地奔跑。在那块被墙遮住、不受水塔上机枪威胁的地段上,我们的人终于和那些追逐者一对一地散开了。水塔上偶尔也传来射击的声音。
  这场可怕的战斗简直象小孩捉进藏一样,跑过来跑去,谁也抓不住对方,跑了一阵,他们停下来,看准对象,又分头去追……
  费尔南一面注视着敌人的行动,一面指挥着这场奇怪的战斗。
  太阳很快临近西面的墙头,傍晚的昏暗已来到红树园。我们也精疲力尽了,人人渴得嘴里发干,看到格拉别尔的战士有时弯下身予,贪婪地喝着畦子上铁管里的碱水,我们也渴得难以忍受。
  往返奔跑使我们非常困乏,而那些石人却一点也不累,他们以那种兽性的顽强,始终纠缠着我们。
  “我们只有越过围墙去,”当和费尔南走到一起时,我说。
  他在这些石人之间的辗转迂回中,跑到我曾到试验场去时爬过的那棵高树跟前。当他快爬到与墙头一般高时,水塔上的机枪又响了。赞尔南跳下树。这时,追他的那个石人离他只有五步远了。
  我们的人都很累了,而那些石人和我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
  如果不是试验场的大门打开,从那里走出一个推着沉重车子的石头偶像的话,很难说这场不声不响的战斗将怎么结束。听到一声非人的怪叫,格拉别尔的士兵都慢悠悠地到西墙处了。这时天已全暗下来了。硅化人都集中在车旁吃东西.他们中有时是这个,有时那个弯身向沙中的龙头喝几口水,以便咽下嘴里吃的东西。
  “我们也得休息一个,考虑考虑怎么办。”当我们也聚集在一起时,费尔南说。
  “没有食物和饮料,我们将难以支持多久的。”
  “或许我们应在天色全黑下来以后,想办法越过围墙逃出这个地方。越过东墙最容易。”
  “墙头有高压电网,怎么办昵?”我反对说。
  “把它截断……”
  “有四道电网,此外,围墙是双层的。”
  “趁着他们吃饭,反正要试试。”
  费尔南和阿里谈了一会儿。阿里喊了一声,有四个人跟着他向东墙走去了。
  费尔南建议用一根小树干打断电网。
  树长得很硬,象石头一样,要把它从沙中援出,可费了一番周折。我们折断树枝,树干交给阿里。两个人靠墙站着,一个人站在他俩的肩上,阿里站在第三个人的肩上。他挥起树干,全力向电网打去,发出了一束深蓝色的亮光。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人梯倒塌了。
  “不碍事。”费尔南说。
  天黑了,我们几乎辨认不出被此的面孔。
  “这些偶像在夜间能看见东西吗?”
  “很快就能弄明白。也许,他们黑暗中能看见,象猫一样。”
  “那我们只好等到天亮了,别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们紧张地凝视着黑暗,仔细监听着每种声音。
  过了几分钟,又过了几个小时……毫无动静。
  “我想和您谈谈。”我对费尔南说。
  我俩走到一边,坐在一个沙畦上。
  “我非常了解格拉别尔博士那种可恶的奴隶。问题全在水上……”
  “我听不懂,梅尔达里,”
  “我得爬到水塔上去。如果我估计得没错,那就可以立即结果格拉别尔和他的军队,”
  我把水在这项研究中所起的作用。告诉了费尔南。
  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紧紧旭握了握我的手。
  “您想得对,该行动了,要坚决地干。咱们的人都太累了,又饿又渴。我怕大家坚持不下去……”
  费尔南命令阿里留在东墙处,我们穿过红树园,向试验场上那棵高树走去。
  当我摸索到那棵树时,费尔南把他的手枪交给了我,他握着我的手说:“不管您遇到什么情况,别忘记,您的同志都在这里。”
  我与他告别后,就向树项爬去。
  《不死之兵》作者:[俄] 德涅布罗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十章 扼杀灵魂的水
  我爬过电网上的树枝,下面是暗灰色的抄地。只能模糊地看到邡个小飞机库的轮廓,它的窗口隐约可见血红的斑点,此外,什么也看不见了。我觉得空气中有一种难闻的焦糊味儿。
  我从树上跳下来,确信四周无人后,就小心翼翼地绕过飞机库,走向通往研究所的大门。
  在小飞库的窗口停了一下,我往里面看了看,有一些人坐在一个盛满热气腾腾的胶质物的太桶面前。他们紧紧地围着一堆火取暖,就象在寒冷的夜里围着一堆篝火一样。他们一会儿烤烤身子这边,一会儿又烤烤身子那边,用双手搓着身体,偶尔也从房里传出一些低徽的怪叫声……
  大门链着,我抓住门的铁横粱往上爬。
  四周一片沉寂。格拉别尔大概已经跑了吧?那他的石化士兵怎么办呢?莫非格拉别尔会这样轻率地扔下他们不管?
  我看见二层楼上一个窗口的窗帘下露出了狭长的一道灯光,这说明里面还有人。
  水塔与这个主要建筑物之间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连着。我走到离这个巨大的圆形混凝土建筑物很近时,发现要爬到窗口是不可能的。水塔旁边停着一辆装有水槽的载重卡车。用它把水运来,再从这里送上水塔。怎么往上送水呢?我在水槽四周摸了一圈。
  显然,它的底下必须有一个溢水口。当我钻到汽车下面时,差点儿掉进一个坑里:在卡车的下面是一块混凝土平地,这儿有一个进水口。
  我身边没有火柴,也没有手电,只好摸索着行动。我用手抓住车轴,谨慎地榴进流水口,双脚立刻触到平地。
  这个混凝土进水口笔直面下。我非常谨慎地顺着光滑的表面溜下去,两只脚碰上了一块铁质的东西。这样,我就可以直立起来了。毫无疑问,我已进入建筑物内部了。
  在黑暗中,我抓住一个支撑点,翻过了几道管子,差点又掉进一个莫明其妙的坑里,最后终于勉强地坐在一块不大的平地上。
  我活动了一下身子,以便坐得更舒适些。突然间,上面有扇门打开了,借着门里射出的光线,我看清了自己坐在一个围着大铁罐的旋梯的一个台阶上。这扇门又关住了,但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办。扶着一根管子,我慢慢顺着梯子上去,一分钟后就到了门口。我把枪紧紧地握在手里。
  我仔细地听了几秒钟,然后猛然一下把门推开,闯进一个宽阔明亮的大厅。有个女人正在旋转着一个大水箱上的镀镍把手。她转过身来嘶哑地叫了一声。这是阿茵茨克夫人。
  “对不起!夫人,”我咬着牙齿傲慢地说,“我劝您放聪明点!”
  她大睁着两只受惊的眼睛,我发现她的手慢慢地在墙上摸着。
  “离墙远点!别想按警铃。您应当明白,您和我一样,都是被迫的……”
  “您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她微微动着嘴唇。
  “这无关紧要,夫人。我更有兴趣的是您在这儿干什么?”
  “我……我……”
  “请您坐下!”我用枪指了一下一个不大的铁凳,命令她说。
  她服服贴贴地坐下,大睁着两只暗淡无光的眼睛,死盯着我。
  “是您自己把一切都和盘托出?还是由我来逐点盘问您?”
  “您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碱水是从哪个管道给你的士兵送去的呢”
  她向右方瞟了短暂的一眼,我看见墙上嵌着一个铁水槽,槽上写者三个鲜红的字母“KOH”。
  “噢!苛性钾!你们给水里加多少苛性钾,那些牺牲品才不至于因为石化而死?说呀!”
  “百分之四十到百分五十的样子。”妯哑声地回答。
  “如果不加碱,会怎样呢?”
  她什么也没回答,只是气势汹汹地发着低微的怒恨声。
  “那么我们现在就做,”我说,“喂,关上开关!”
  阿茵茨克侧身走向碱水槽,慢慢地转动开关。
  “关紧,关紧!不准有一滴碱质进入水管!”我命令说。
  她用尽全力拧紧了开关。“完了吗?”
  “没有,没有完。”我集中全力注视着她那阴沉的脸说道。“催化剂装在哪里?就是你们加进饮水让机体中的碳转化成硅的那种东西。”
  她不回答。
  “阿茵茨克夫人,只有一个机会能略微挽救您的生命。您要知道,现在不管是美国的西方生物学服务处,还是德国的化学中心都拯救不了您。一个新生的地方政权将审判您。催化剂在哪里?从哪里把它注进饮水?”
  她的脸由于仇恨和恐惧变青了。她慢慢地顺墙摸着,眼睛始终不离我的枪口。我们走过整个房子,来到一个用铁隔板挡住的长方形柜旁。
  “是在这儿吗?打开!”
  “我没有钥匙。”
  “夫人,请不要迫使我动用武力。我从来都不愿意粗暴地对待女人,甚至象您这样的女人。”
  “神经病。”
  “您也是。”
  阿茵茨克从长衫胸前的口袋里取出钥匙,打开了柜子。这里一排装着十二个用暗黄色玻璃制成的小水槽。小水槽与水管开关用细玻璃管联接。
  “啊!整整十二个,为什么这么多?噢,明白了。你们是根据试验对象分别使用这些催化剂的。你们正是通过水的作用,来控制研究所的全体人员,对吗?”
  “您太聪明了,梅尔达里。”她已不再惊慌失措,“既然您什么都明白,那还要我干什么?”
  “要您告诉我,这些小水槽的具体对象都是些什么人?”
  “不知道。”
  “很遗憾。不过,也不难猜到。除去一个子槽空着,其它的全装满了溶液。谁还可以幸免昵?您还同情谁呢?”
  “我不知道!这药液不是我装的。”
  “我认为这是您的职责。您说,这个空槽子是通往哪里的?”
  “我说过,我不知道。”
  “那么,我知道,阿茵茨克夫人。显然它是通往格拉别尔博士和您的住所的。”
  阿茵茨克毗着牙,似乎要强装着发笑。
  “您错了,梅尔达里先生。”
  “试试看。请把最边上的槽子的溶液接到这个空槽子来。”
  她睑上又露出了惊慌的神情。“我不会。”她嘀咕着。
  “就是说,我猜对了。请照我的命令做。”
  “绝不。”她尖叫了一声。
  “那么我自己接。”
  “我不允许!我……我……”
  她很快地站起来,闪电般地跑出房子,消失在门外了,
  “站住。站住!”我喊道。
  已经迟了,我听见她碰到什么东西上,接着一声尖叫,从高空摔了下去。
  没有再开枪的必要了。从下面传来沉重的响声,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我知道阿茵茨克夫人已经掉死了。我又回到那个装有暗黄色玻璃槽的柜子旁边,拧开一个开关,把溶液放进空槽。尔后,我用枪把子打碎了其余的槽子,那些带有毒性的液体全流到地板上了。
  现在,只需等侯了。
  《不死之兵》作者:[俄] 德涅布罗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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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土神的断手
  天亮以后,我发现水塔是个视野开阔的观测点,从这里的窗口看去,外界的一切了如指掌,各个实验室所在的平房历历在目。试验场就象在跟前一样,右边就是红树园。我必须回到红树园去,因我知道格拉别尔的士兵马上就要石化死亡了。往后只需等待了。
  目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格拉别尔的军队必定死亡,奇怪的是我对这一点却心安理得。其实,他们早巳死了,早已成为一种不幸的投有意识、不能思考的机器人,也不会再去以受那种反自然的生活折磨了。他们在精神上、肉体上早巳被格拉别尔所杀害,只有石化了的躯体还残留着昔日曾经有过的人的威容。
  太阳高高地悬在树林的上空,那些硅化的步兵又来到战场上了。费尔南率领的人在畦子之间分散开了,这些石头偶像又开始了他们那不知疲倦的追逐。
  从水塔上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石人,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弯着腰去喝水。后来太阳逐渐上升,他们喝水的次数也随着更加频繁。
  这场战斗进行了快两个钟头的时候,我看见格拉别尔的一个士兵突然站着不动了。他硬化了,姿势很特别;一只脚抬起,一只手举得高高的。被他追赶的那个阿拉伯人喊了一声什么。在这时候又硬化了一个,接着又是一个。这一切快得象闪电一样。这个刚才还进行着的那种纠缠不清的复杂的战斗的地方,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耸立着许多石头雕像的公墓,很象一个博物馆的院子,里面伫立着刚刚运来的一批旧石器时代的雕像。
  我的同志们起先还有些犹豫,后来就大胆地走向这些石人。
  我沿着旋梯跑下去。
  费尔南迅速地进行着战斗部署。一部分人必须隐蔽在通向出口的沥青路旁,另一些人耍监视住那些平房。有几个人留在格拉别尔的司令部所在的那栎三层楼的入口处。
  “里面好象没有一个人。”阿里说。
  我看了看右面的载重卡车,原来有三辆,现在只剩下两辆了,
  “大概有人开车跑了。必须迅速结束战斗。难道格拉别尔也逃跑了吗?”
  费尔南走到门口,用脚使劲地蹬门,门略微开了一点缝,又关住了,大概门后堆着沙袋。
  “噢,都推!”
  我们大家一起用力挤门,终于把门挤倒了。在那又窄又暗的过道里,我们看见地板上横着两个姿势奇怪的士兵。他们已经死去了,其中有一个士兵的嘴里塞满了沙子,另外一个手里攥着一把沙子。
  “这是怎么回事?”费尔南惊奇地问。“谁给他们嘴里塞沙子了?”
  右面,和梯子一样高的墙上,嵌着一个水箱和开关。
  我指了一下开关。
  “问题就在这里,是由于水的缘故,”
  我详述了水塔的情形。
  “可能格拉别尔也是这个样子吧?”
  这时候阿里和几个人从二楼上跑下来了。他们的脸上惊慌万状。
  “格拉别尔呢?”我问道。
  “和他的卫士一样,你们看。”
  他拿着一只硬得象棒子一样的手递给我……
  泥的,普通的泥。这是一只用泥做的手,它断了,成了碎屑。
  “土神的手。”费尔南直了直腰,轻蔑地说,然后走向自己的同志们。
  我厌恶地把那块泥手抛到一边……
  莫非这场恶梦结束了吗?
  我们的战士沿着沥青公路列队走着。已经二十英里了,突然,空中响起了隆隆的越来越近的飞机声,它们终于来了,一架、两架、三架。这些没有识别标记的铁鸟,还没飞到研究所,就掠地飞行,翅膀歪斜着,呈扇形散开。一分钟之后,传来了连续不断的爆炸声,地平线上升起了狂暴的云团。
  那些飞机正在我们一小时前才离开的那块土地上盘旋,它们疯狂地投掷着炸弹,毁灭那些罪恶的痕迹。
  爆炸声,沙漠里传来接连不断的低沉的爆炸声。
  全世界都能听到吗?
  那些用科学凌辱人们的人听到了吗?
  难道人们能容忍象格拉别尔那样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顺便问问,费尔南,您和您的队伍现在往哪里开拔?”我问。
  他笑了笑。“回家呀。我们自己国家的事情多着呢!前面还有什么样的任务等待着我们,那只有天知道了!”
  《不死之兵》作者:[俄] 德涅布罗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