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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超短篇科幻作品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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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作品选》作者:星新一
星新一(1926-1997)
堪称日本科幻界的一个奇才。以1000多篇精巧别致、富于哲思的超短篇小说响誉世界。
星新一生于东京的一个科学世家。第2次世界大战结束那年,他进入东京大学攻读农业化学,毕业后在该大学的研究生院研究微生物学。1956年为逃避生意上的失意加入飞碟研究会。
1957年,星新一和柴野拓美一起创办了日本最早的科幻小说同仁杂志《宇宙尘》,为日本科幻文学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这个刊物哺乳出很多专业科幻作家。同年,他发表处女作,受到江户川乱步等人的赏识,继而佳作迭出。
星新一的作品庞杂,除科幻小说外,还写有大量推理小说、幽默小说、散文和随笔。1976年他荣获日本推理小说家协会大奖。在科幻方面,代表作有《恶魔天国》(短篇集)、《人造美人》(短篇集)、《声网》(长篇)和《梦魔的标靶》(长篇)。
F博士的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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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星新一
  F博士在小小的研究室里大声地说道:“啊,我终于完成了这项重大的发明。”
  隔壁邻居的主人听到这话后便走过来问道:
  “你发明了什么呀?看上去就象枕头似的。”
  附近的桌子上仿佛很珍贵地放着一件东西,无论是大小,还是形状,都很象枕头。
  “确实,这是一只睡觉时用来垫头的枕头。但并不是普通的枕头。”
  F博士把枕头打开,用手指着里面。在枕头里面密密麻麻地装满了各种电池和电气零件。
  “这是了不起的东西吧?只要一使用这个枕头,大概就能做出美妙的梦来吧?”隔壁的主人惊奇地瞪圆着眼睛问道。
  “不,还有更妙的用处。这是一种能够在睡梦中进行学习的装置。就是说,在睡着的时候,枕头里储存着的许多知识就会变成电波,并且被输送到脑袋里去。”
  “这好像是很便利的事情啊。那么,能学点儿什么东西呢?”
  “这还只是试制品,所以只能学习英语。在睡着的时候,就能够说英语了。可是,倘若再进一步加以改良的话,就无论什么学问都可以同样方便地学到。”
  “这不是十分惊人的发明吗?不管多么懒惰的人,只要夜里用这个枕头枕着睡上一觉的话,随便什么知识全都可以掌握了。”邻居对F博士钦佩地说。
  F博士得意洋洋地点着头回答说:“是那样的。近来不愿意努力学习的人很多。那些人也都很想买这种枕头吧。所以,借此机会,我也能发大财啦。”
  “假如真的有效果的话,那一定是谁都想要的。”
  “当然罗,效果肯定会是这样的。”
  隔壁的主人向F博士询问道:“这么说来,你还没有试验过呀。”
  “是的。我专心致志地从事这方面的研究,并且终于完成了。可是,一想到自己已经是懂英语的人了,所以,自己就不能进行试验了。”说着,F博士的脸色显得略有些为难了。
  隔壁的主人仿佛有些难为情似的探出身体来说到:“那么,请让我来试用一下吧。我虽然非常讨厌学习,可是也想掌握一手高明的英语。请务必答应我的要求。”
  “当然可以。哟,我没料到志愿者这样快就出现了。”
  “大约需要多少时间呢?”
  “一个月左右就可以相当熟练了。”
  “非常感谢。”
  隔壁的主人拿着新发明的枕头,高高兴兴地回去了。可是,过了两个月左右,他又无精打采地跑来把枕头还给F博士。
  “从那次拿枕头起到现在,我一直在试着使用这个枕头,可是到现在英语我一句也不会讲。所以我不用它了。”
  F博士检查着枕头里的零件,自言自语地说:“奇怪呀,并没有发生什么故障。究竟是哪里弄错了呢?”
  可是,假如不灵验的话,这东西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好容易才发明的东西竟然会没有用了。
  不久以后,有一次,F博士在路上遇到了邻居家的小女孩,便招呼道:“喂,这些日子你父亲身体好吗?”
  “好哇。只是有点儿奇怪。这些天来,他在睡着的时候,竟然用英语说梦话。以前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怪事。这是怎么搞的呀?”
  要在睡着的时候才会对学习有用处。唉,毕竟还只是在睡着的时候呀。(全文完)
人造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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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星新一
  这是一个制作得极其巧妙的机器人女郎。可以说,无论多么妩媚动人的美女都比不上这位人工制造的摩登女郎。由于广泛地吸收了所有的美女的长处,所以这位机器人女郎简直成了十全十美的仙女。不过,她老是爱摆架子,常常对别人爱理不理的。可是,这也是合情合理的。要知道,有许多漂亮的姑娘都是眼睛朝上,非常骄傲的呢。
  一般的人都不愿意去制作这种好看而不实用的机器人。很多人认为,费尽心机去制造那种工作效率和人相同的机器人是得不偿失的蠢事。如果有这笔经费的话,完全可以购买各种高效率的机器,至于操作机器的工人则更不用担心了——到处都是失业者,要多少就可以雇到多少。
  在激烈的商业竞争中,有一家酒吧间濒临于破产倒闭的边缘。老板为了招徕顾客,特地花钱制作了这个富有魅力的机器人女郎。对于酒吧间的老板来说,酒只不过是一种做买卖的工具,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店里,人们都没有兴趣一个人独斟独饮。自从有了这个机器人女郎以后,这家酒吧间的生意日益兴隆,喝得醉熏熏的顾客们满不在乎地掏出了大把大把的金钱。老板乐得眉开眼笑,心花怒放。
  由于这个机器人女郎决定着酒吧间的命运,因此老板颇费了一番苦心,把她制作得十分美丽动人。她那洁白如玉的肌肤绝不比任何一个少女逊色,完全能以假乱真。不知内情的人看到了,一定会认为这是自己所见到过的女人中皮肤最为娇嫩的一位。
  可是,她的头脑里却空空的,几乎一无所有。因为老板光顾了在她的外表上下工夫,没有注意到智力这一方面。这位漂亮的机器人女郎只会回答一些简单的问题和端起酒杯来喝酒。不过,只要能做这些事也就足够了。
  老板刚一制作出这个机器人女郎,立刻就把她安放到了酒吧间里。虽说店堂里还有不少餐桌空着座位,但老板还是把她放在柜台里面,——万一出了纰漏可就糟糕了。
  顾客们看到酒吧间里新来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女郎,都争先恐后地向她打招呼搭话。当对方询问名字和年龄的时候,她还能从容不迫地微笑回答,但再往下问的话就答不上来了。虽说如此,可谁也没有觉察到她是一个机器人。
  “你叫什么名字?”
  “布克。”
  “今年多大啦?”
  “还很年轻呢。”
  “到底是多大呀?”
  “还很年轻呢。”
  “就是说……”
  “还很年轻呢。”
  由于到这家酒吧来喝酒的顾客大都比较讲究文明礼貌,所以也就不再追问下去了,以免对方难堪。
  “这衣服真漂亮啊!"
  “这衣服是很漂亮。”
  “你喜欢什么呢?”
  “我喜欢什么呢?”
  “能够开怀畅饮吗?”
  “开怀畅饮吧。”
  她神情坦然地举起酒杯喝了一杯又一杯,但是却毫无醉意。
  “有一位年轻美貌的女郎,自命清高,爱摆架子,答话时总是冷冰冰的。”消息一传开,顾客们不约而同地纷纷来到这家酒吧间里。大家都饶有兴趣地喝着酒和布克小姐交谈,并且还请她喝酒。
  “在这些客人中间你最喜欢哪一位呢?”
  “我喜欢谁呢?”
  “你不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呀。”
  “下次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好吗?”
  “去看电影吧。”
  “什么时候去呢?”
  一旦答不上来的时候,布克小姐就会通过无线电电波发出紧急信号。于是,老板就匆匆忙忙地赶来解围。
  “各位先生,玩笑可别开得太过分了。”
  当然,大多数的顾客都是通情达理的,大家略带几分尴尬地笑着停止了嬉戏。
  老板站在柜台里面,不时地蹲下来,从布克小姐脚下的那根塑料管子里把酒回收来,再“公平合理”地卖给顾客们喝。
  可是,顾客们并没有发现这个秘密。——这位姑娘年纪轻轻的,酒量可真不小,可想而知身体一定是非常健康的了。她也不会卖弄风骚地拖住客人纠缠不休;客人请她喝酒,她总是一饮而尽,却又全无醉意。没过多久,这位与众不同的美女就变得闻名遐迩了。顾客们闻讯而来,日益增多。
  在这些顾客中间有一个年轻人,他对美丽的布克小姐一见钟情,着了迷。每天都要到这家酒吧间里来喝酒。当然,不管他怎样陪着笑脸向布克小姐献殷勤,都是对牛弹琴,枉费心机。可是,他却不死心,相反的,对布克小姐追求得更加起劲了。为此,他孤注一掷地把自己的积蓄花得一干二净。
  最后,由于付不起酒钱,不得不硬着头皮把家里的钱也拿出来用。他父亲对此大为恼火,怒力冲冲地斥责道:“以后不许再到那个鬼地方去了!喏,把这笔钱拿去付了。记住:这是最后一次!”
  这个年轻人拿着这笔钱来到了酒吧间。他伤心地想着,今天晚上是最后一次了。他闷闷不乐地喝着酒,为了表示告别,他频频举杯,请布克小姐也喝了很多酒。
  “唉,今后再也不能到这里来了。”
  “再也不能来了吗?”
  “你感到悲伤吗?”
  “悲伤呀。”
  “也许这并不是你的真心话吧。”
  “这并不是真心话。”
  “没有比你更冷酷无情的人了。”
  “比我更冷酷无情的人是没有的。”
  “我恨不得把你杀死!”
  “请把我杀死吧。”
  这个年轻人悄悄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毒药,撒在酒杯里,然后斟满一杯酒送到了布克小姐的面前。
  “请再喝一杯吧。”
  “喝一杯吧。”
  他眼睁睁地看着布克小姐仰起头来,一饮而尽。
  这个年轻人解恨似地说道:“神不知鬼不觉地死掉才好呢。”
  布克小姐也微微地点着头说道:“神不知鬼不觉地死掉吧。”
  这个年轻人心满意足地回过头来,朝布克小姐背后看了最后一眼,把酒钱付给老板之后就出门去了。外面一片漆黑,夜已经深了。
  这个青年出门以后,老板就向剩下来的那些顾客们大声地招呼着:“从现在开始,我请大家喝酒。诸位只管开怀畅饮吧!”
  虽说是请客,但老板也不会吃亏。因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已经不会有什么顾客再来了;再说,老板给大家喝的也不过是从布克小姐脚下的塑料管里回收的酒,用不着花什么本钱。
  “哈哈——”
  “好啊!好啊!”
  顾客们和店里的服务员都兴高采烈地大声喧闹着,互相干杯,开怀畅饮。
  就连老板也受了这种气氛的感染,在柜台里举起酒杯来,慢慢地喝了一杯。
  这天晚上,酒吧间里灯火辉煌、通宵达旦。然而,奇怪的是,明明没有什么人回去,但酒吧间里却像死一般的寂静,听不到任何人的说话声或喊叫声。只有一台收音机在不停地播送着轻快的乐曲。
  过了一会儿,收音机里传出了“诸位晚安,再见”的声音,然后就无声无息了。于是,布克小姐也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声“诸位晚安,再见”,接着便以十分冷淡的表情等待着——下面该轮到谁来和她打招呼了呢?(全文完)
无微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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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星新一
  大厦群起伏连绵,像群山般伸向远方,远天的白去之间,现出了夏日初升的大阳,阳光照进了房间。这是一座八十层公寓的第七十二层的一个房间,床上躺着一个男人,他就是这屋子的主人,名叫特鲁,在宇宙旅行保险公司工作。
  太阳升得更高了,窗边的玻璃雕刻品亮晶晶的,把太阳光反射到墙上,在镶着自动日历钟的2050年这个地方画了一个圆圆的光点。
  射入的阳光渐渐增强,由于窗上蓝色大玻璃的反射,使热气透不进屋子,只能让光线照射进来。因为室内有某种装置,使得气温全年都保持适当,而且,让含有微微花香的新鲜空气充满屋子的各个角落。花香可根据不同季节和人的喜爱而变化,现在是夏季,按特鲁的爱好,混合着百合花香的新鲜空气,从角落里静静地飘散出来。
  墙上日历钟的时钟指着八点了,一阵轻轻的响声过后,接着从圆花瓶形状的银色扩音器里放出了音乐,并且还响起了温柔的说话声。
  “喂,到起床时间了,起床吧,……”
  时钟与所有的装置都联系着,录音带上的“话”反复了三次,特鲁没有什么表示,于是“话”停住了,墙壁之中响起了轻轻的齿轮转动的声音。
  天花板上静静地降下了一双“手”,这种用软塑料制成的、被人们称为“手”的装置,不论哪一家都有。
  “还睡吗?上班要迟到了。”
  与“话”音同时,“手”掀开了被子,抱起特鲁,送进了浴室。特鲁象木偶一样被摆弄着,进入了自动打开的浴室门后,“手”把特鲁放到喷头下面,这时从墙壁上伸出的一只小“手”在他脸上涂上了脱毛膏,只用了五秒钟时间就把胡子完全溶化了,丝毫也不伤害皮肤。
  那只大的“手”也在灵活地活动着,从特鲁身上脱下宽大的睡衣扔进旁边的电子洗衣机。
  “来洗一下淋浴吧。”
  随着“话”音,温度适当的水喷了出来,旋即就像是骤雨一般消失了。于是干燥的热风吹来,一瞬间,特鲁皮肤上的水全都被吹干了。
  这一切刚完,喷雾器轻轻洒出香水,“手”又给他穿上了洁白的服装。
  “早餐已备好,请来这边。”
  与“话”音同时,“手”把特鲁送到餐室椅子上,这里的桌上已摆好从厨房运来的早餐、咖啡、牛奶等等,香气四溢。
  “请吧。“
  与此同时,电视屏幕上映出了当天的新闻摘要三分钟,然后三面的墙壁又飘送出轻快的音乐,在阳光照射下,在清爽的空气中回荡。
  音乐弱了下来,“话”音道:
  “如您不吃那就撤掉了。”
  一切都合乎每天所要求做的在进行着,特鲁也不按旁边的电钮,不表示是否同意,所以传送机便按程序开动了,桌上的食器叮当地碰撞着移进了厨房。
  音乐再次增强,烟卷装置来到面前停了下来,只要一拿起烟卷这个装置就会自动点火,但特鲁今天早晨好像不想伸手拿烟。
  乐曲变换着响了好一会。
  时钟指着8时50分了。
  音乐停止了,“话”音再次提示:
  “喂,该走了。”
  “手”扶起特鲁送向房间一角,一靠近那门就自动打开了。那里有用结实透明的塑料制成的像蚕茧形状的车子,“手”把特鲁放了进去。
  “祝您今天顺利,您走之后,房间会像以往一样被整理好的。”
  随着这声音,车门关上了,“手”按了旁边的电钮。
  “咔”的一声,车子被空气压缩机送入一个很大的管道里。由这个管道可以到达城市所有的地方,也能到达大厦的房间里。因为空气压力很大,谁都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到达目的地。
  特鲁的车子在管道中行进着,车前安有小型装置发出无线电波,管道接收了这信号,便在复杂的路线中毫无差错地指引道路。
  五分钟后,特鲁的车子停在他公司的大门前。
  正是上班时间,大门口有许多职员,其中一人隔着塑料车门向特鲁喊着:
  “早晨好,特鲁先生,怎么回事,脸色这么难看?”
  特鲁没动,那同事伸手一拉特鲁的手,不由大声喊叫起来:
  “啊,冰凉!喂,医生!”
  不一会医生由管道到来了,在一片嘈杂声中检查了特鲁的身休。
  “情况怎么样?”
  “已经晚了,他的心脏衰弱,老毛病发作,已经死了。”
  “什么时候?”
  “大约已有十个小时了,可以说是在昨天夜里吧。”(全文完)
被窃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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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星新一
  夜阑人静。在F博士研究所的附近潜伏着一个小偷。
  至今为止,F博士已相继发明了一系列性能优异的药物,据最近传出的消息说,他即将又要完成一种新型药物的研制。
  小偷决定尽快盗出这种药物的技术文件,出卖给别人以牟取暴利。
  他屏息凝神地从窗口偷偷朝里窥视,只见屋里只有博士独自一人在埋头于药物的制备。博士那种目不转睛、聚精会神的样子,使小偷根本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过了一会,博士制出为数不多的一点成品,这是一种呈绿色的液体。他舀起少许放在嘴里,一边细细地品尝着,一边啧啧有声地说道:
  “啊,滋味不错,气味也挺好闻……”
  博士舒展双臂,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又唠唠叨叨地自言自语起来。
  “嘿,总算成功了。这些年来,我虽然研制出一系列新药物,但是还没有一个品种能超过现在这种药物。在我看来,它真可称得上是一个世界性的伟大发明。对,我现在首先要做的是把这种制备方法记录下来。”
  博士取出纸笔迅速地写起来,写完以后,把它郑重其事地放进位于墙角的一只大保险柜里,然后离开了研究所。
  窗外,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小偷见博士一走,便立刻行动了。他轻轻地把窗子撬开,悄无声息地潜入屋里,然后走到保险柜前,熟悉地旋动号码盘。在他的手里,保险柜被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小偷取出技术文件,把揣入怀里,喜不自胜地逃遁于漆黑的夜幕中。
  “这下可好了,准可以赚得一笔大钱!我亲眼见到博士把药放进嘴里,已证明它对人体无害,而且我还亲耳听到博士说它是世界上一项伟大的发明。但是,它究竟具有什么功效呢?……”
  只有这一点目前还是个谜。博士吃了以后不知怎样了,现在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办法调查,总不能直接打电话去询问吧。不过,只要是F博士发明的药物,就必定有奇效,这已为无数事实所证明。
  回到隐匿处的小偷,决定按照博士所写的方法自己动手来进行制造。这是因为不这样便无法知道它的效能。也就无法向买主交代。他设法搞到了原料,又买来了烧瓶和烧杯,花了几天的时间,他终于制得了药物。
  小偷捧起散发着铃兰草般清香的药物,一饮而尽。药物顺着他喉咙流下去,使他产生一种凉爽甜润的感觉。他静静地坐在椅子里,等待着药物供功效的发作。
  突然,小偷站了起来,他以急促的步子走出房间,头也不回地一直走到F博士的研究所。
  “博士,我做了对不起您的事。几天前,我从这里的保险柜里偷走了您的技术文件,请把我送给警察吧。”
  小偷对着迎上前来的博士这样说道。
  “真是你拿走的吗?”
  “是的。我按照您所写的方法制造了这种药,并且把它喝下去了。我现在已经认识到自己干了坏事,因此特地前来请求您的宽恕,并把偷去的文件送还给您。”
  小偷声泪俱下,心情沉重地向博士认了罪。可是F博士非但没有发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哪里,哪里。你要知道,这是我的发明在起作用。这种新药具有使人良心发现的功效。不过,由于没有一个坏人肯自愿为了试验而服用这种药,我正在犯愁呢。现在好了,承蒙你的协助,证明了它的功效,辛苦你了。”
  (全文完)
博士与机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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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星新一
  F博士坐着宇宙飞船从一颗星球到另一颗星球不断地旅行着。他并非只是到处游览,他的主要目的是一旦看到文明落后的星球就降落下来,给这个星球的人民进行多方面的指导。
  细细一想,这个工作量是极大的,然而由于博士随身带着个自制的挺卖力的机器人,倒是在不少星球上都取得了一定的成绩。那是个大型的机器人,模样看上去并不漂亮,但却强壮有力,样样能干,并且它还懂得一般的道理,也颇会说话。
  “喂,这次上那颗星球吧,我用望远镜瞧过了,看来那儿的居民还得要我们去帮助一向秒。”
  博士说着用手指着窗外。那个正在驾驶的机器人像往常一样忠实地回答:
  “是,遵命!”
  宇宙飞船在那颗星球上着陆了。这里的生活极其原始,居民们穿着兽皮,住着洞穴,正如地球上的远古时代一样。
  到处都差不多,在取得居民的友好信任之前,都必须付出巨大的努力。开始时,原始居民老是用石块砸他们。可是,机器人却是满不在乎,幸好博士躲在它的背后,也落个平安无事。不久,对方就明白了来人是毫无敌意的。等到稍微弄懂他们的语言只好,工作的进展便大大顺利起来。
  博士命令机器人耕地撒种,做种田的示范,并且还让它在河里安上水车,介绍其使用方法。所有这些对于机器人来说都是些简单的事情;然而那些原始居民们却个个看得目瞪口呆,真是高兴得不得了。
  再进一步,博士又让机器人向原始居民传授捕野兽、盖房子、藏粮食以及防病除害等许多方法。在机器人的脑袋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知识,简直什么都会。
  F博士的认为就是考虑下一步该发出什么命令;随后就是经常给机器人加水、补给能量以及清洗外表。
  就这样好长时间过去了。由于机器人的辛勤劳动,原始居民的生活已大大改善。居民们不再争吵,懂得了学习,还能互相传教。看到这种情景,博士说:“看来文明在这儿已经顺利地发展起来了。今后就要靠他们自己同心协力地干了。不久,我们将离开这里,前往寻找其他星球。”
  “是,就这样吧。”
  机器人答道。他们便又开始了新的旅行准备。
  出发的那一天,闻讯赶来的居民们异口同声地谢道:“多亏了您们的帮助,我们的生活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将深深地铭记您们的恩情。为了永不忘怀这种感激的心情,我们特制作了一座纪念碑。在您们立刻之前,务请光临。”
  博士喜悦万分地说:“您们这种谢意,说明了我们在这儿并没白干一场。届时,我们将欣然前往。”
  在居民的热情陪同下,博士和机器人一块儿前去了。在高高的山冈上,他们看到了一座大石像。那座石像显然是精心制作成的,周身缀满了鲜花,装饰得非常美丽,可是这并不是博士的像,而是机器人的像。看来居民们所尊敬的倒是机器人。
  (全文完)
成问题的装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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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星新一 李有宽译
  法庭上笼罩着一种极其严肃的气氛。规定的时间一到,威严的法官便来到了法庭上,顿时全场起立,无一人敢喧哗。法官宣布开庭。
  在被告席上站着一名中年男子。他的脸上明显地露出愤愤不平的表情,不停地微微摇晃着身体,焦躁不安地使劲绞着双手,并且嘴角剧烈地抽搐着,眼神也十分呆滞干涩。也不知道他是对这次审判大为不满、怨气冲天呢,还是天生就是这种古怪的性格。
  检察官开始提出公诉:“被告确实是制造出了一种可怕的装置。如果对此不加干涉、放任自流下去的话,很可能会从根本上把整个社会秩序颠倒过来,从而引起一场空前的大混乱。为了防止今后再发生类似事件,必须严加惩罚。可以说,这是一桩在审判史上从未有过的、极其危险的重大案件……”
  检查官缓了一口气,继续庄严地宣读下去:“……有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独自一人钻在地下室里,鬼鬼祟祟地在研制某种奇怪地装置。警察局接到了从某位市民那儿打来的这个电话之后,为了慎重起见,立刻派出警车前往现场进行调查。这样一来,事情就被发觉了。因此,立刻就将当事人逮捕,并没收其装置。虽然说这种装置还没有对社会上造成某种实质性的危害,但这作为一种可怕的恐怖行为却是毫无疑问的。在铁的事实面前,不得不作出这样的结论。
  这个成问题的装置作为物证被搬到了法庭上。其外形如同一个大型保险箱,外壳闪耀着银白色的金属光泽,并且还整整齐齐地排列着许多按钮和小型指示灯。此外还有一条细长的槽,好像是专供卡片输入输出用的。总之,这台装置给人以一种极其精巧的印象。
  被告抑制不住兴奋的情绪,连说话的声音都走了调。
  “这是我的东西!是耗费了大量的资金,经过长年累月的苦心研究,好不容易才制作成功的。那些可恶的警察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蛮不讲理地把它强行夺走。什么警察,简直跟强盗一样……”
  法官神情十分严肃地制止了被告未经准许的发言:“这里是法庭。不许随随便便地胡说八道!另外,被告不许破坏法庭上的规矩。如果你有要说的话,可以委托律师代为申诉。”
  一位律师安慰被告道:“你这种愤愤不平的心情我是理解的,可是高声叫嚷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把事情弄糟。只有我才是你的辩护人。希望你对这一点能够有所理解。其他的律师们都对此案感到非常的棘手,不愿出庭辩护。在这种情况下,我出于同情心出庭为你辩护……”
  这位律师喋喋不休地讲了好久,好容易才把被告说服了。法官看了一眼安静下来的被告,慢条斯理地说道:“据被告声称,该装置对社会大有益处,没有丝毫危险和危害。为此,有人提出,被告必须当场将这一点解释清楚……”
  这位律师只觉着背后被被告推了一把,于是便进一步补充说道:“……如果这个装置的性能为人们所了解的话,一定会得到广泛的支持的。我请求法官先生把有关方面的专家学者召集到法庭上来,对这个装置进行鉴定。”
  可是,检查官却对此提出了异议。
  “这可不行。如果这样做的话,关于这个可怕的装置的新闻将会传到社会上去的。我要求法官先生驳回关于对这个装置进行鉴定的申请。并且请求在非公开的情况下审理这一案件。并不是我个人喜欢非公开审讯,而是情况特殊,不得不如此。举个例子说吧,假设有一个人发明了一种使用方法极其简单而又威力巨大的新式武器,究竟应该不应该将这种武器向全世界公开呢?不用说,当然是不应该了。这个案件也同样如此。”
  于是,法官便说道:“我批准检查官所提出的请求。本案将进行非公开审讯。”
  法庭上的几位工作人员立刻就把所有的旁听者都赶了出去,并且紧紧地关上了大门。
  被告见状便又大叫大嚷地喊了起来:“岂有此理!秘密审判是荒谬绝伦的非法行为,简直就跟中世纪的黑暗时代一模一样!在现代社会里难道还允许有这种事情吗?我对此表示强烈的抗议!这么多的律师和你竟然都无视法律,听任法官先生作出如此荒唐的决定。据我所知,受委托的律师有义务尽力为被告辩护。请给我想个好办法吧!”
  “可是,法官先生已经作出了决定。这是不能违抗的。如果不顾一切地无理取闹的话,反而对你不利。”
  这位律师的脸上现出了很为难的神情,好像已经对此不太感兴趣了。可是,被告却怒气冲天,暴跳如雷,一把扼住这位律师的脖子,另一只手抓起一把椅子使劲地挥舞了起来。法庭工作人员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扭住,使他老实下来。可是被告仍然不停地叫着:“你们这帮丧尽天良的家伙,竟敢联合起来陷害我!整个社会都失常了,一切都乱成了一团糟!在这里的一帮家伙全是些失去了理智的神经病……”
  法庭工作人员赶紧用毛巾堵住了被告的嘴巴,总算使他安静了下来。一位律师从皮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提交给法官,同时说道:“从被告刚才的这些行动来看,可以作出这样的判断:被告神经失常。被告居然一口咬定法官先生、检查官先生、法庭工作人员,甚至所有的律师都是神经病。事情很明显,除了被告本人的大脑出了毛病之外不可能再有其它的解释。这是医生开的精神分析鉴定书。被告是一名病情十分严重的妄想症患者。考虑到这一点,我请求免除对被告的刑事处分。”
  法官宣读了判决书。
  “由于被告神经失常,所以免除判刑。本庭决定,将被告送入指定的医院,在痊愈之前不得在社会上露面。同时,立即没收这个成问题的装置,由法院负责将其毁弃。绝对不能让社会上的人们知道存在着这样一种可怕的装置。这是我们司法部门的神圣职责。”
  可是,被告又开始大吵大闹起来了。
  “岂有此理!凭什么硬把我当成神经病呢?!这是你们不顾事实,单方面作出的荒唐结论……”
  然而,律师对被告安慰道:“算了,别胡搅蛮缠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抱达观的态度,想开一些。要知道,判决书已经宣读过了,按照法庭惯例,被告必须服从判决书……”
  于是,审判便到此结束了。
  在一家神经病医院里有一个中年男子,老是不停地唠唠叨叨地发着牢骚。
  “这是多么蛮不讲理的事情啊!整个社会都陷入了不可思议的疯狂之中。”
  同一间病房里的一位病人向他搭话道:“当然是这样啦!不然我们怎么会被送到这种鬼地方来呢?喂,你是因为干了些什么呀?”
  “我发明了一种绝妙的装置。这是一种新式的电子计算机,无论多么复杂的案件,在数秒种之内都可以准确无误地审理完毕,转眼间就能用通俗易懂的文字写出判决书。如果这种装置得到普及的话,将能大幅度地提高刑事讼诉工作的效率,并且将公民们所必须交纳的税款降低到最低限度。什么检查官啦、法官啦、律师等等全都用不着了,统统可以改行……”
  同一病房里的那位病人听了以后便点着头说道:“这是毫无办法的事情。
  如果这种装置试制成功的话,司法部门那些吃法律饭的先生们将会全部失业。他们将拖儿带女地在街头流浪行乞。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当然要齐心协力地把你送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来啦!”
  “照你这样说来,倒也有些道理,也许是这么一回事吧。可是,你为什么会被送到这家医院里来的呢?”
  “可以说,我跟你是同病相怜呀!我经过了长期的研究,创造出了一种新式治疗法,可以通过预先诊断来发现将要干坏事的人,并能对坏人施行大脑手术,使坏人变成正直的好人。就在我即将把这种新式治疗法公诸于世的时候,突然被逮捕了。审判之后不由分说便被送到了这里。如果社会上一个坏人也没有的话,那司法部门的法律专家们可就保不住饭碗啦!”
  ——他们两个人一辈子都没有希望从这儿出去。
反复无常的机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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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星新一
  “这是我制作的最优秀的机器人。它什么都能干。对人来说,恐怕没有再比它更理想的了!”博士得意洋洋地解释说。
  有个财主N先生听了这话只好说:
  “一定请您卖给我!说实在的,我打算在孤岛的别墅里一个人静静地过上一段时间。我就是想在那儿使用。”
  “那就卖给您吧,会有用处的!”博士点了点头。
  N先生付了一大笔款子,于是机器人就买下了。
  伺候,N先生到岛上的别墅那儿去了。来接他的船要过一个月才会来。
  “有了机器人,我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度假了。不仅不用看信、看文件,而且连电话也不会打来。先来根烟抽抽,怎么样?”
  N先生这么一嘟哝,机器人马上拿出香烟,跟着又给他点上了火。
  “果然,是有两下子。不过,我的肚子也饿起来啦!”
  “是,明白了!”机器人应声道。
  一会儿工夫,它就做好饭菜端了上来。饭菜到口的N先生心满意足地说:
  “还真行哪,真不愧为是一个优秀的机器人!”
  机器人不但会做菜,而且还会收拾整理房间,甚至连旧钟表也会修理。除了这些,它还能够一个接一个地给主人讲述许多美妙有趣的故事。真是个无可挑剔的仆人。就这样,对N先生来说,眼看就开始过上美滋滋的日子了。
  可是,过了两天的光景,情形就有点异样了。突然,机器人不动了。即使大声命令,敲它的脑袋也无济于事。问它什么原因,也不吱个声。
  “哎呀,像是出毛病了!”
  N先生无可奈何,只好自己动手做饭了。可是过了一阵子,机器人却又像往常一样乖乖地开始干活了。
  “有时,我也不能不让它休息、休息啊!”
  看来好象事情并非N先生所想的那样。第二天,机器人擦玻璃擦到一半就溜走了。N先生急急忙忙地追赶上去,可怎么也抓不住它。N先生左思右想,最后费尽工夫挖了好多陷阱,总算用这个方法把机器人给捉回来了。再命令它一下看看,它好象忘记了刚才的胡闹一样,又卖力地干起活来。
  “真是莫名其妙!”
  N先生觉得很奇怪,思索了片刻。可这儿是孤岛,又不能够去向博士问个明白。机器人不知为什么每天总要惹是生非。有一次,它突然发疯似的乱闹起来,竟然挥动着胳臂,拼命追扑过来。这次该N先生逃跑了。他满头大汗,不停地跑着,总算爬到一颗树上躲藏起来,这才安然无事。过些日子,机器人又安分守己了。
  “它不是想玩捉迷藏呢?不,一定是身上哪部分出了毛病。我买了个‘神经’不正常的机器人!”
  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了。N先生坐上来接他的船回到了城里。他第一件事就去找博士大发一通牢骚:
  “倒大霉了!那个机器人几乎天天又是出毛病又是发疯!”
  然而,博士却心平气和地答道:
  “那就好喽!”
  “好什么呀!快把付的钱还给我吧!”
  “请您听我解释。不用说,我制作的机器人是既无毛病也不会发疯的。可是,倘若同它一起过一个月,因运动不足而过胖或变傻,那可就麻烦了吧!所以,对于人来说,还是这样多活动活动的好啊!”
  “是这么回事么?”N先生似乎明白又似乎有点不满地嘟囔着。
  (全文完)
感情化了的电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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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星新一
                 李有宽译
  “这就是我所发明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最新式电视机。跟这个比起来,以往的那些电视机全都成了过时的破烂货了。”F先生得意洋洋地向大家介绍着。
  房间里挤满了参观了人,这当中有各个公司的经理和董事长,还有新闻记者等。其中有一个人问道:“看上去好像和普通的彩色电视机差不多,究竟它有什么优越性呀?”
  “其优越性是显而易见的,它采用的电子技术、生理学、心理学、医学以及药物学等各种学科的最新成果,可以说是当代科学技术的结晶体。如果用这种电视机收看节目,观众将会对屏幕上出现的东西产生强烈的共鸣。
  我就是根据这个基本思想发明的这种电视机。”
  “请别吹得神乎其神,还是早一点让我们了解这种电视机的性能吧。”
  “当然可以,我正是为此而请诸位光临的。”
  F博士拿出许多类似手表的东西来,一一分给前来参观的人,并叫大家戴在手腕上。
  “这是什么东西呀?”人们不约而同地问道。
  “在这里面装有各种药剂。而且,根据装在电视机上的这根天线所发出的电波的不同,这些药剂会分别按照指示从微孔中出来,渗入手腕上的静脉之中。”
  “是注射器吗?”
  有的参观者脸上现出了对打针感到害怕的神情。于是,F博士便解释道:“不,请放心好了,决不会疼的。其作用是在播放喜剧节目时,把某种催笑药渗入人体,使正在收看电视的观众乐不可支,捧腹大笑起来。”
  “可是,借助于药物引起的笑声一定是不太令人愉快的吧。”
  “不,不会的。不管是人工催笑法还是其他什么笑法,只要是笑,都能给人以轻松愉快的感觉。并且,在观看悲剧节目的时候,它将会使人更加伤心,以致泪流满面,痛不欲生。由于这种新式电视机的作用,将使观众的感情增强两倍到四倍。”
  “难道真的会这样吗?”
  “要是不相信的话那就请当场试验吧。常言道,百闻不如一见。”
  F博士说着就打开了那台新式电视机的开关。电视里正在播放电视剧。与此同时,和剧情发展相一致的指示性电波从那根天线上发射出来,分别进入了每个人手腕上的那只特殊“手表”。
  于是,那些能够促使喜怒哀乐等各种感情强化的药剂便有条不紊地渗入了体内。当然,指示电波要比剧情发展先走一步,因为从渗入体内到产生药效是要经过一段时间的。
  果然,观众们都被电视剧吸引住了。看到悲伤的场面时,大家都沉浸在悲哀之中,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泪。这些特殊装置的作用还不仅仅在感情方面,当屏幕上出现鲜花的时候,药剂就会及时地对嗅觉神经进行刺激,从而使人嗅到阵阵芳香;而当剧中人在就餐时,观众也产生饱餐一顿的感觉;当电视剧中的主人公遭到人家殴打时,观众们的身上竟隐隐作痛;而当屏幕上出现恋爱场面时,观众的心随之跳动加快。电视剧已经播送完了,大家还在依依不舍地回味刚才那种奇妙的身临其境的感觉。
  人们都非常佩服地对主人说道:“真是妙不可言。我们都为你这个伟大的发明而感到自豪。可是,这种对你佩服的心情可能也是由于某种药剂的作用吧。”
  “没有那回事。借助于药物的力量来赢得人家的尊敬之类的事我是不屑一顾的。”F博士得意洋洋地笑着回答。
  有一位参观者问道:“那么,在进行实况转播的时候将会产生什么感觉呢?”
  “当然,这不可能和观看电影以及电视剧时的感觉完全一样。可是,在收看体育比赛实况转播节目的时候,观众就会如同亲临比赛场地一般,情绪极为兴奋。”
  “确实有道理。”
  “将来也许可以使这种装置进一步微型化,把它做成胶囊的形状埋入人体内部,用指示电波来控制其药剂的注射量。哦,还要补充说明一下,因为本装置每天会注射两次中和药剂,因此绝对不会对人体产生任何副作用的,请诸位放心。”
  “确实如此……”
  参观者们对此感叹不已。
  不久,这种新式电视机便开始大量生产了。在得到观众们的一致好评之后,很快便在整个社会上普及了。这种新式电视机所产生的极其强烈的身临其境的奇妙感觉,是从前那些老式电视机所望尘莫及的。
  观众们可以和剧中人一起痛哭、欢笑等等。不过,理所当然的是,当剧中人死去的时候观众们是会跟着去死的。只不过在这个时候大家都感到心里很悲伤罢了。
  可是,有一天发生了一件出人意外的事情。电视台的线路出了毛病,因此,控制药剂的指示电波和电视节目内容之间的同步关系被打乱了。
  屏幕上正在演出喜剧。按照正常情况,观众们应该在药剂的作用下捧腹大笑的。可是现在每个人都捂着胸口伤心地哭了起来。有的人同情地说道:“哎呀,怎么会踩着香蕉皮滑一交的呀,这个人多么可怜呀,快救救他!”
  此时,电视里出现了失恋的场面,大家莫名其妙地闻到了一股什么东西烧焦的糊臭味,并且还觉到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敲打得痛不可耐。
  在播放反映灾区难民情况的纪录片时,电视台的故障还没有排除,因此观众们都捧着肚皮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连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这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呀。太可笑了,实在是太可笑了……”
  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混乱之中。不一会儿,电视节目中断了。电视台的负责人出现在屏幕上,他向观众们表示歉意:“亲爱的观众们,非常抱歉。电视台发生了故障,目前正在全力以赴进行抢修,争取尽快恢复正常。”
  正在这个时候,加强愤怒情绪的药剂注射进了观众们的体内,并且,由于指示电波被中断了,所以这种催怒剂的药效将维持很长一段时间。
  “简直不像话。电视台的这个家伙可恶透顶,态度居然如此恶劣,真是岂有此理。”
  所有的电视观众都变得怒不可遏,拍着桌子破口大骂起来。然而,片刻之后屏幕上的人像便消失了。于是,观众们就直接向电视台发泄自己的怒火。
  人们冲出了家门,成群结队地闯进电视台,把所有的仪器设备都砸碎得粉碎。
  也许是因为这场骚乱的缘故吧,指示电波突然变换了频率。于是,催怒药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使人感到心情舒畅、心旷神怡的另一种药剂。
  大家都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啊,多么令人愉快呀!”
宏伟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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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星新一
  三郎接受了R企业的就业考试。这一天,他正期待著考试的结果,R企业的经理上门来了。事出意外,三郎疑惑地问:
  “这,这……怎麽?如果合格了发一封通知就行了,就是不合格,难道特意……"
  “不,你以最佳成绩通过了。因此,我们有一个特别委派。"
  话题似乎事关重大,三郎听得有些紧张:
  “是什麽事?要是我能胜任……"
  “我们考虑不录取你,让你转去接受K企业的就业考试,你一定能通过的。"
  “怎麽?K企业不是您那儿的竞争对手,而且对你保持著优势吗?我觉得如果能扭转这种局面很有意义,才投考您的企业,难道我这些打算……”
  经理微微一笑,促膝谈道:
  “你这番话颇有见识。正因为如此,一定要委派你。就象你讲的,无论我们如何努力,别说超过K企业,连赶也赶不上。现在需要一个人去刺探内幕,搜集情报。"
  “啊呵,当间谍潜进去?"
  “对了。你一定能干得出色。一旦成功,报酬不在话下,还立即给你要职。我也不催,你可以步步为营,花多长时间也不怕,小事情不报告也罢,免得为了价值不大的情报惹人怀疑,鸡飞蛋打。"
  “既然信任我,又这样叮嘱下来……"
  三郎被说动了,宏伟的计划就此开端。接受K企业的就业考试後,他成了那里的职员。
  不用说,进去头一年,是与企业的重要事物不沾边的。可是三郎不急不躁,只管坚持不懈地努力。他勤勉地处理工作,把争取上司和同僚的信任作为起点。
  在企业外面,三郎也洁身自好,循规蹈矩,避免引人注目。搞间谍工作务必早早站稳脚跟。
  普通的职员,到新环境里的第三年上就懈怠了,表现出嫌工作岗位乏味啦,怀疑自己的能力啦,或是一不顺心就一蹶不振的状态。三郎却做到了对工作热情不减。无论怎麽说,他有自己明确的使命。周围谁都难以察觉,他竟扮演著可怕的角色。与其他人全不相同,他感到乐在其中。这样非但没有不满,工作著反而是享受,还得设法控制浮到脸上的微笑。
  出现了这样的干材,K企业没有置之不理,他很快就被提拔为科长,向机密靠近了一步。可是他仍然不动声色地安于职守,他深知如果这时暴露的话,将前功尽弃。
  三郎对待工作越发尽职。一次,他检举了受贿对外泄密的下属职员,并立报将其解雇:要是容下这个人,自己费尽心机在长远计划下充当间谍潜伏的价值就失掉了。
  这些功绩是人们有目共睹的,从而使三郎备受信任。他深得人心,甚至董事也来为女儿提亲。要是推却,人家可能盘问理由产生疑窦。三郎便积极地应承下来。要掩护自己的真面目,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伪装了。干间谍非冷酷无情不可,凡是能利用的,就必须利用。何况董事的小姐相当美貌,性情也贤慧。
  三郎在家里也是好丈夫。要彻头彻尾瞒过敌人,得从身边做起。妻子回娘家时,满口夸奖三郎,这带来的好处自是不言而喻。
  三郎不知疲倦地埋头苦干,步步升高,终于接近了K企业的中枢;功到自然成,他年纪轻轻,就具备了出席董事会议的资格。
  三郎想,K企业的全貌大致能摸清了,及早告一段落,归纳一份报告回R企业去也行了。可是又一转念好容易熬到这一步,再坚持一段,说不定还能取得更大成果。三郎选择了後一条路。
  功德圆满的一天终于来到了,他熬到了能知悉K企业一切机密的地位--当上了社长。
  同业中,都称他是凭实干崭露头角的年轻经理。当然,他不仅能够知悉一切秘密,而且可以随心所欲地经营管理。
  “K企业的兴衰,都在我的操纵下,就如此巧妙地让他倒闭,我的使命便顺利结束了。"
  他心中嘀咕行动的方向。
  “……可我干吗非要毁灭它呢?这是我多年含辛茹苦取得的成果,换取一星半点的报酬实在不值,就算回去当董事又怎麽样,哪怕被指定做候补经理也得不偿失。"
  在他的心目里,冷酷无情的生存法则已经根深蒂固。
  另一面,R企业是在欢欣鼓舞地静观待变,然而时光荏苒,仍见不到任何反映。私下去联络,答复只是冰冷的沉默。
  R企业恼羞成怒,到处散布说,K企业的经理是我们的奸细。这本来不是虚构而是事实,但收效却事与愿违。
  K企业的职员听到後,反而激发了敌忾之心,在新经理治理下奋发图强,激烈竞争的结果,终于导致了R企业的倒闭。(全文完)
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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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星新一
  在一天夜里,在S过总统办公室出现了一个宇宙人。
  当时,总统正在绞尽脑汁地考虑一个重要问题,突然感到背后好象有什么响动,于是便回过头去一看——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在他的背后站着一个可怕的怪物,身体大小和一个小孩差不多,脑袋呈狭长的锐角三角形,浑身上下都闪烁着一种冷幽幽的蓝光。
  “你是谁?”
  “我是从伊尔星球来的。”
  “哦,你是宇宙人?是不是我工作疲劳过度而产生的幻觉吧?”
  “您的怀疑是理所当然的了。那么,请伸手出来摸一下我的身体怎么样?”
  总统半信半疑地伸手摸了一下对方,只觉得稍微有一点儿温暖的感觉,并且异常光滑。直到这时候,总统才相信了。
  “看来你确实是真正的宇宙人。你是怎么进来的?目的是要干什么?”
  “按照你们的说法,那就是空中飞碟了。我驾驶着这个飞碟越过茫茫太空,在这幢叫做总统府的大厦上降落了下来。由于飞碟上装有一种特殊设备,你们地球上的雷达之类的东西是无法发现我的,所以我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您的面前。至于到这儿来的目的么,那不用说,当然是为了友谊啦。”
  “是这样吗?我们当然赞成和其他星球的人建立友好关系了。可是,在地球上还有许多难以对付的问题没有解决呢……”
  总统的脸上突然现出了非常为难的表情。伊尔星人望着总统说道:“可以想象得出,这是怎么一回事情。我在着陆之前也作了仔细的观察。看来地球上好象存在着互相对立的情况。这一点即使石碓我们来说,也是很为难的。虽然我们在主观愿望上很想和你们增进友谊,但由于你们内部的意见尚未统一,所以很难取得成功呀。”
  “是呀,说来非常惭愧,请别笑话。我每天都在为这样那样的事情烦恼着呢。刚才认为你的出现是一种幻觉,就是由于疲劳过度的缘故。可是,看来这种不统一的局面还要延续相当长的时期呢。”
  “那是为什么呢?”
  “这是由于力量均衡的缘故。要是我国再强大一些,对立国再弱小一些的话就好了,可是……”总统颇为遗憾地说道。他在心里暗暗盘算着,宇宙人的来访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计划,千万不能错过,必须设法跟外星球结成友好联盟。
  伊尔星人就像鼓励总统的这一想法似的,提出了一个建议:
  “就是呀。没有比这更使人失望的事情了。连我也不打算这样两手空空、一无所获地回去呀。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助您一臂之力,按照您所希望的去做。”
  “您打算怎么做呢?”
  “对不起,请允许我说句不太礼貌的话,我们伊尔星球上的科学技术比你们扫尾发达一些。我将竭尽全力地帮助您,设法扩大对立国和贵国在实力上的差距。”
  “比方说……”
  “现在我这儿就有一张绝对防御装置设计图纸,其形状类似与高耸入云的天线。只要把这个装置竖立起来,任何物体都无法通过其周围的空间。”
  “果真如此吗?”
  “就是说,在高空设置了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坚不可摧的屏障。怎么样,把这种先进的绝对防御装置布置在国境线上如何?无论是喷气式飞机还是导弹,都无法侵入贵国。”
  总统一听伊尔星人的解释,正中下怀,高兴得频频点头,眉开眼笑地说道:“啊,这可太好了。这样一来,在国际谈判中,无论对哪一个国家都可以采取强硬的外交手段了。”
  “正是那样啊。诺,这是全套的设计图纸。请早日投入大量生产,以便尽快地交付使用。据说你们地球上有一种叫做间谍的人,消息极为灵通,如果您犹豫不决的话,这个秘密不是马上就要被敌国探听去了吗?并且我也不能老是慢悠悠地在这儿等着呀。”
  “明白了。”
  “此外,关于我来到地球的事,也请暂时代为保密。如果人们知道有外星人介入的话,也许会引起一场空前的大混乱的。”
  “明白了。”
  总统立刻就在极端保密的情况下展开了紧急部长会议。会上没有任何人表示反对。这是一件对国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情,并且,这样一来还可以同外星球结成友好邻邦,这也是对全人类大有好处的。
  按照图纸将这种绝对防御装置试制出来以后,立刻就进行了演习。果然固若金汤,用任何先进的武器都无法突破这一防线。于是总统下令,立即投入大量生产。
  接下来,就在充满自信的基础上开始了强硬的外交活动。可是,其他国家却不买帐,对这种蛮不讲理的霸道行经纷纷表示抗议。并且对立国也毫不示弱地提出了警告:狂妄自大、飞扬跋扈是决没有好下场的。双方针锋相对,互不相让,不仅没有达成协议,反而矛盾更加尖锐了。最后终于从外交上的唇枪舌剑发展到了国境线上的真刀真枪——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开始了。
  可是,正当这位总统得意洋洋地做着独霸世界的美梦时,突然从前线传来了出乎意料之外的报告。
  “不得了啦!敌方的导弹越过国境线飞了进来,大批的战略目标被摧毁,我方损失惨重!”
  总统顿时大吃一惊,脸色变得苍白,慌忙下令进行回击。接着,总统便转身向站在一边的伊尔星人问道:“喂,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地方搞错了吗?”
  伊尔星人似乎也显得大失所望的样子。
  “我没料到事情居然会是这样的。我原以为这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的。这实在是太遗憾了,真可惜。着一下可全盘皆输了。对不起,再见……”
  “喂,喂,你这么不负责任呀,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这可恶的家伙点燃了战火却……”
  可是伊尔星人却把气急败坏、暴跳如雷的总统抛在一边,径自乘上飞碟立刻了地球。过了不久,这个伊尔星人便与等候在太空中某个地方的另外一只飞碟会合在一起,他们互相交谈了起来。
  “真倒霉,输掉了!我对那种绝对防御装置过于自信了。”
  “我们这一方也在加紧研究新式武器呀。我们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价地研制出了一种可以突破任何防线的导弹,并且让那些头脑发昏的家伙在战争中使用了这种威力巨大的导弹。”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我方是战败了。按照事先签订好的条约,只好答应你方提出的全部条件了。”
  “我们是具有高度文明的现代人,虽然发明了许多威力巨大的新式武器,但是却巧妙地把战争转嫁到外星球的居民们的头上,叫那些家伙去使用这些武器。我们只要袖手旁观,以他们所进行的战争的胜败来决定我们赌场上的输赢。这可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因此,在这漫长的历史中,我们伊尔星球上连一次战争也没有发生过。并且今后也能够保持永久的和平。”
  (全文完)
马戏团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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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星新一
  一段时期,某马戏团红得不得了,每种动物都会表演一套精彩的节目,使得每天前来观看的人络绎不绝。
  一个寂静的夜晚,满座的观众早已离去。马戏团的团长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去好好地睡上一觉。
  就在这时,有人来拜访了。因为素不相识,团长问道:
  “您是谁啊?”
  “我是刚才看马戏表演的人。演得实在好极了,像兔子爬树什么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是妙极了!”
  听了他这番恭维话,团站倒颇有点飘飘然了,连本想说的:“我累了,请您快点回去吧!”之类的话,也给忘了。
  “是啊。如果大家感到有趣的话,那真是没有比这再叫人高兴的了!”
  “人人都很喜欢呢,那只看上去很凶猛的老虎,竟然像猫似的驯顺极了。虽然我还不知道您是用的什么办法,可您能把它们训练到这种程度,那就该称得上是伟大的天才罗!”
  由于被过分的称赞,团长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他兴致大发,喋喋不休地讲起训练方法:
  “训练动物可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不过,在制作训练装置上却煞费了苦心。花了好多岁月,也曾几度失败。”
  说着,团长那出只手电筒样的东西,上面装有一个标度盘以及一些形状复杂的线圈。那人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这个玩意儿,一边问道:
  “这,这是什么?”
  “简单说来,这是一种用电波给动物施催眠术的装置。您看到了吧,在标度盘上画有许多动物。”
  “也有猫呢!”
  “把刻度对准有猫的地方,然后朝着老虎一按电钮,于是老虎受到催眠,会信以为自己是一只猫。”
  “有道路。原来驯服动物是这么一回事!在马戏团里面,还有会洗衣服的狮子呢。”
  “是的。您也许还看到会打铃的牛、会跳越高台的猪吧!那都是靠这个装置起作用的结果。另外,要想使动物恢复原状时,只要对上零的刻度,按一下电钮就性了。”
  团长得意洋洋地解释了一番。那人听着听着,不由得探出身子,两眼放出光芒:
  “这么说来,只要有了这种装置,谁都能马上半起马戏团罗。请务必把这个装置让给我!”
  “不行,这是我好不容易制作出来的东西。这个玩意儿,随便人家出多少钱,我也不能让出去。”
  团长一口回绝,可那人仍不死心:
  “我真是想要的不得了,假如你真的不想让的话……”
  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子,想要扑过来。可谁知团长早已按下了训练装置按钮。接着,团长一边收拾起装置,一边自言自语道:
  “哎呀呀,这个粗野无礼的家伙,我要惩罚他一下,让他也像这个样子在马戏团里干上一阵子。”
  第二天,马戏团里又增加了个颇受欢迎的演员,那可不是动物,而是一个善于模仿黑猩猩的丑角。他学得可真像,简直同真的黑猩猩毫无两样。
  “嘿,怎么会学得那么像呢?”观众交头接耳,颇觉不可思议,但又极其高兴地拍手鼓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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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星新一
  S先生独个儿住在郊外的一片树林的深处。不,说得准确点,是和一只猫住在一起。
  那是一只昂贵、毛色齐整、好看的猫,主任十分喜爱,简直当作自己的宝贝一样。他买了好多有关养猫的书籍,反复研读,最后几乎本本都背得滚瓜烂熟。
  他研究猫所爱吃的事物,每天都做给它吃。并且,每当猫的身体稍有欠佳,他便会急急忙忙地去请医生。
  大多的人,一到晚上,总爱看看电视,可S先生倒宁可欢喜去抚摩几下猫背。
  有一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情。
  屋外响起了一种陌生的声音,接着,又响起了敲门声。
  S先生停止同猫玩耍,打开门,朝外张望,不禁纳闷住了:敲门的竟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条淡茶色的细长的东西。它既象鳄鱼的尾巴,又象章鱼的脚。
  “究竟是谁在捣鬼?”
  S先生说着,凑着暗淡的光线细细一看。这下子,他可吓晕过去了。
  原来那条淡长茶色的细长的东西,并不是工具、玩具之类的,而是身体的一个部分。
  大小虽同人差不多,可形状全然不同。这种生物从前面看像个扑克牌中的梅花,从旁边看又像黑桃;从上看近似红心;悬起一只脚,留下的脚印也许是方块形状。
  它有一条淡茶色的长臂从头顶边上伸展着。这种生物地球上是不可能有的,一定是从遥远的纸牌星来的。
  纸牌星人钻进大门,来到室内。猫无聊地伸展身子躺在地上,只是“喵呜、喵呜”地叫着。
  听到这声音,纸牌星人发话了:
  “我能以精神感应的方式同任何星球上的任何生物进行交谈,那是在学校学到手的。现在就用它来谈谈吧!”
  猫同志了叫,也以精神感应方式回答道:
  “哎哟,语言沟通了呢,真方便!可我从未见到过您,有什么事吗?”
  “说实在的,我是纸牌星来的调查人员。我到处巡视茫茫星际,专做区别和平与非和平星球的记录工作。”
  “那么说,您顺便也上这儿来罗?”
  “是的。不过,我可佩服您了。大多星球上的居民一看见我这般模样,就会惊恐万分地乱叫乱逃。可是,您却颇为镇定自若呢。”
  “如果个个都胆惊受怕的话,那统治者的位子就保不住啦!”
  “那倒是。您是统治这个星球的种族吗?我原先还以为倒在这儿的两条腿生物也许是统治者呢!真是对不起。那么。这两条腿的生物是……”
  纸牌星人用淡茶色的臂尖指着失了神儿的S先生。猫小着声儿地答道:
  “这两条腿的自称是人,是我们的奴隶,得专门好好地给我干活。”
  “您能说详细点吗?”
  “哟,全部说来可太麻烦了。比如,这所房子,是人制作的。还有,他饲养了一种叫牛的动物,每天挤奶给我送来。”
  “这可不是一种相当聪明的生物吗?可是,不久他们也许会对自己的努力地位感到不满,而想到要背叛。这不要紧吧?”
  “不用担心,他们哪有这么聪明。”
  纸牌星人钦佩地听着,掏出一种奇形怪状的装置,说:
  “实在很抱歉,能让我使用一下说谎拆破仪吗?我想正确地做个调查。”
  “请便吧!”
  猫似乎很不乐意地答道。纸牌星人把一件机械搁在猫的头部,提了几个问题。
  接着就开始合适起踏所说的是否真实。并且,特别留神调查它是否具有一颗善良的心。
  “真令人吃惊,像这样和平的种族所统治的星球,我还从未见过。我祝愿你们能永远继续统治下去!”
  “那当然罗!”
  纸牌星人个别了猫,移动起笨拙的身子,从门口出去了。然后,它进入停候在林中的小型宇宙飞船,消失在夜空。
  过了不久,S先生神志清醒过来,提心吊胆地环视了一下四周,便对猫说道:
  “你看到什么了吗?我觉得好象有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猫像往常一样,“喵呜喵呜”地叫着。
  S先生点着脑袋,说:
  “没看见过吧!那当然,不大可能有那种淡茶色、梅花形的生物。肯定是我自己的错觉。喂,你说是不是?”
  S先生又开始抚摩起猫背,猫宛若无事一般,只是“喵呜喵呜”地叫着。(全文完)
奇妙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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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星新一
                李有宽 译
  S博士对植物学很有研究,他的家住在空气新鲜的郊外。在一个冬天的早晨,他的朋友R先生前来登门拜访。
  R先生彬彬有礼地问候道:“早上好。身体还健康吧?”
  S博士赶紧泡茶让坐,热情地招呼道:“哦,原来是R先生,久违了。还是去年夏天到这儿来过一次,后来就一直没来过呢。今天大清早远道而来,想必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吧。”
  “老实说,有一件事情想问一问你。因为这儿地处郊外,一到夏天,苍蝇、蚊子肯定很多吧。”
  “那当然啦。可是,那又怎样呢?”
  “我记得很清楚,去年夏天到你这儿来拜访的时候,根本就没碰到过什么令人讨厌的小虫子。回去以后我反复思考,也弄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可是,我又按捺不住强烈的好奇心,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于是,便跑到这儿来追根寻源了。”
  “啊,你是说这件事情吧?喏,全靠那个。”
  S博士爽快地答道。他微笑着伸出手来指了指房间的一个角落。在一个水泥做的圆台上放着一个花盆,里面种满了大朵大朵的鲜花。墨绿色的叶子,桔黄色的花朵正在开放着。R先生看着花盆里的花点了点头。
  “果然名不虚传。这就是那种会捕捉虫子的花朵吧,以前也听说过有这种事情,今天可是第一次开了眼界。那么,你是从什么地方采集到这种花朵的呢?”
  “在野外是找不到的。这是辛勤劳动的果实。我经过了长时期的研究,不断地进行品种改良,最后终于得到了成功。
  “这花儿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呢。”
  “是的。这种香味对人类没有任何害处,但是却能卓有成效地把各种害虫引诱过来。苍蝇失去了对各种食物的兴趣,只顾拼命地向这种花飞来。跳蚤和蚊子也不再吸人的血了,只知道寻找这种花儿。这就是说,凡是令人讨厌的害虫全都集中到这儿来了。并且,在这种植物的叶子表面有一种粘性极强的粘液,无论是什么虫子,一旦落在叶面上就休想逃走,片刻之后就被消化得一干二净了。”
  “是不留任何痕迹地彻底消灭干净吗?哈,这种植物太妙了。当然,这得归功于你的渊博知识和高超的技术。真是了不起的发明呀。”
  R先生对S博士佩服得五体投地。
  “承蒙过奖,实在是不敢当。”
  “不必过分谦虚。这是值得庆贺的大喜事呀。从今以后,人们再也不会受那些可恶的小虫子们的折磨了。再也没有比这更奇妙的花儿了。连施肥也用不着,当然,更重要的是消灭了害虫。而且看上去也显得美观大方,相当漂亮。怎么样,能不能让我带几棵回去种种?”
  “培育到这种程度不知要花多少年呢,真有点儿舍不得。如果是别人来讨的话,我无论如何也是不肯给的。可是,咱们是多年的老交情了。喏,一共还剩下三棵,你全拿去吧。”
  “这是真的吧?那可太感谢了。”
  R先生不禁喜出望外,再三道谢。他走到屋角里,打算把那个花盆抱起来拿回去。可是S博士却把他叫回来,对他说道:“喂,请把下面那个水泥圆台也一块儿拿回去吧。”
  “哦,那种圆台我家里也有。难道这个水泥圆台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吗?”
  “正是如此。在这个圆台里装着一套培养孑孓的专用设备。”
  “那种东西要来干什么呀……”
  “在夏天的时候,这套设备是用不着的。可是,只要一到冬天,这种花儿就会因为没有食物可吃而枯萎致死。所以,在气候寒冷的时候,必须借助于这套设备来生产大量的蚊子,以便维持这种花儿的生命。喏,培育孑孓的方法在这儿清清楚楚地写着呢。”
  R先生从S博士手里拿过了说明书,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心里乐滋滋的,他向S博士表示谢意后,就离开了博士家。
奇妙的喇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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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星新一
  一天傍晚,有位客人来到了F博士家。他开口就说:“最近,您上哪儿去了?”
  博士回答道:
  “上内地去探险啦!一路上,翻越了许多山林,真是一次非常愉快的旅行!”
  “你们的旅行队规模一定很大吧?”
  “不,不!就我跟向导两个人。”
  听博士这么一书,客人脸上露出了惊奇的神色。
  “这不可能,在途中,遇到可怕的动物怎么半?”
  “沿途倒是遇到过许多野兽,不过,把它们赶走不就行了吗?”
  “要赶走野兽,也得好多枪支弹药,光搬运这些东西,两个人也对付不了呀!”
  “不,我没用什么枪。”接着,F博士站起身来,从隔壁房间里拿出个细长的东西给他看。
  “我只带了这个,我自己发明的喇叭。”
  客人仔细瞧了瞧,倒是个喇叭。不过,它比一般的喇叭要复杂得多。它的顶头上装有小型的电灯,侧面还带有许许多多类似电气零件的东西。
  “这个玩意儿能起什么作用?”客人不理解地问。
  “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我读过一个唤鸟笛儿的故事,得到很大启发,于是就制作了这个与其相反的东西。我把它叫作驱物笛儿。它对一切动物有效。装在这儿的透镜能辨别对方,并且会自动发出使对方感到最恐惧的声音。也就是说,把这个喇叭朝对方一吹,对方就会立刻逃走。另外,点上电灯,即使在夜间也能使用。”
  “听你这么说,它真可以不用杀伤动物就能使人平安无事罗!不过,我倒要看看它的效果如何?”
  这时,正好一只猫在庭前姗姗而行。不是朝它吹了一下喇叭。喇叭里发出了一种似狗狂哮的声音。那只猫赶紧逃走了。
  博士哈哈笑着说:“你看,不是很灵吗?如果把喇叭对着老鼠吹,就会发出猫叫声,对着小鸟吹,就会发出鹰翼声。”
  “真奇妙,这样看来,您这次旅行一定平安无事罗。”
  “是啊。不过,在旅行回来只好,倒受了点惊吓。那天夜里,我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声响弄醒了,睁开眼睛一桥,啊呀!有个小偷近来了。当时,叫又危险,打电话又挨不着,我真急死了。近来的社会真是比原始森林还要令人可怕。”
  “那后来呢?”
  “我灵机一动,朝着小偷吹了一下喇叭,他就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喇叭里发出的是什么声音?”
  “巡逻车的警笛声。”
  客人赞叹不已:“嘿,它的用处还真大呀!你能否朝我吹一下,我觉得不会惊恐。”
  “不能那样乱用啊。”
  博士摇了摇头,把喇叭收拾起来,朝隔壁房间走去。客人正在等博士出来。忽然,他听到了时钟鸣十点的声音。他站起身对着隔壁喊道:
  “哎呀,已经十点了!就像我的表出毛病啦。那么,就向您告辞了!”说完就出门走了。
  F博士目送客人远去,笑着自言自语道:
  “看来他倒是没察觉出那钟声是从喇叭里发出的……”(全文完)
生存维持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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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星新一
  我从科长那里拿到几张卡片,便和同事上了车。我工作的地点——生存维持部渐渐落在车后。在晴朗的天空下,我进行着愉快的汽车旅行。
  沿途,从有的人家里传出悦耳的钢琴声;有的人正挥笔作画……真是一片太平景象,之所以有这种和平的生活,完全归功于政府的方针。
  我们去执行任务。先来到的署名在第一张卡片上的人家。从卡片署名来看,是一位年轻的母亲,他看到我们立刻吓的脸色苍白,但是却没有反抗的表示。我们是按照生存维持计算机公正选择的顺序,到处去杀人的死神。为了维持没有生存竞争恐怖的这个安居乐业的社会,每个人必须平等的维护生的权利和死的义务。
  将这个年轻的母亲处决之后,我们又坐进汽车,同事问我:“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呢?”我看来一下卡片,又把光子手枪交给他,说:“下一个该轮到我了……”
  (全文完)
失败的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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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星新一
  S先生近来老是无精打采,他不太想干活,每天只要一有空,就钻进自己的房间,埋头与一大堆设计图纸啦、计算用纸啦以及各种机械零件之类的东西。
  一天,有位朋友来访,说道:
  “你还是在一个劲儿地摆弄机械呀?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停手?我认为你还是去干点正经活儿的好!”
  “不,已经快好了!哈哈,总算完成了!”
  S先生说罢,得意洋洋地用手指着身边的一个装置。哪个装置大小如同背包,上面露出几根天下和一只开关。朋友一边注视着,一边问道:
  “那好啊,可是这个装置能起什么作用呢?”
  “现在,就请您看看!”
  S先生打开屋角处的电视机,里面正转播一场棒球比赛。接着S先生把刚做好的装置搬到电视机旁边,按下了装置上的开关,就回到身边。此刻只见那位朋友惊奇地瞪圆了眼睛:
  “这可奇怪了,电视的声音突然听不见了,整个屏幕上也是空空如也,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装置的作用。也就是,在距这装置2米范围内,一切声音都会消失,这可以说是它在起着一种隔音壁的作用,即可把周围的声音给封闭起来。”
  S先生说着,顺手那起一只身旁的玻璃瓶朝装置附近仍去,瓶碰在床板上碎裂了,可是却一点儿也没发出声音。然而,他再把一只瓶子朝远离装置的地方仍去时,就听到一声“咯当”的破碎声。那位朋友对次不由得大为钦佩起来:
  “虽然还不知道它的构造如何,可这倒称得上是一件奇妙的发明。不过它有些什么用处呢?”
  “用处当然有,你瞧着吧,要不多久,我就要发大财啦!”
  “你要卖给谁?”
  “那还是个秘密!”
  S先生不把该装置的用途告诉人家是有道理的。因为他想用它来干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一天晚上,夜深人静。S先生一个人背上装置出门了。他悄悄地进入了一幢早已看好的大楼。虽说是悄悄进入,可他还是采用打碎窗玻璃的办法爬进去的,不过,由于装置的作用,声音倒一点也没发出。
  接着,他着手打开大保险柜。可是他既无钥匙,又不知道拨号盘的号码,于是他就只好用穿孔机来打孔破门了。这种动作极其粗野,可他一点也不用担心会发出声音来。
  不久,保险柜被打开了,S先生把里面的巨款塞满了事先准备好的皮包里,然而就在他不慌不忙地刚从窗户爬到外面时,警察轻而易举地一把抓住了他。
  S先生大失所望地关闭了装置,嘟囔道:
  “怎么回事?这个装置不是挺灵的吗?可怎么会失败呢?”
  那个警察也颇为迷惑地说:
  “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这所大楼只要玻璃一碎,就会自动鸣起警铃,那里的管理人员马上就打来电话。于是我们开着响着警铃的巡逻车赶来了。说来好笑,像你这样的小偷我们倒是第一次遇到:尽管外面警铃声大做,可你竟连逃也不逃就让我们抓住了。”
  (全文完)
试制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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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星新一
  M博士的研究所座落在一片宁静的树林子里。他只是独个儿住在哪儿,因为离城镇很远,所以很少有人光顾。可是,有一天却来了个面目可憎的家伙。
  “谁呀?”博士刚一发问,那个家伙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枪,对准他说:
  “强盗。乖乖地把钱交出来。”
  “说哪儿的话,我是个普通的穷科学家。不过,我总算完成了一项长期的研究工作,也许不久手头会可观些吧,可是现在实在没什么钱的约。”
  虽然博士这样回答,可那个强盗并未因此而善罢甘休。
  “那么,就把你研究的试制品叫出来!也许我拿了它随便到哪个公司去,还会卖个好价钱呢!”
  “不行,我不能给!要知道冒取人家的研究超过是件不光彩的事情啊!”
  “看来,只好我自个动手了。”
  强盗为了不让博士逃走,不容分说揪住他的手,在研究所里乱翻一通,可是连个试制品样的东西,都没找到。
  最后,强盗瞧见一间小小的地下室,礼貌空空荡荡的,只放着些桌子和椅子。强盗对博士说:
  “你真的不想交出来的话,那我是不会白白放过你的!”
  “你打算开枪吗?”
  “不,即使杀了你,东西也到不了手。我想出一个绝妙的办法。来吧,进这个地下室!”
  “你究竟要把我怎么样?”
  “我要把你关在这个地下室礼貌,而我在门口监视着。这样要不了几天,你就会饥肠辘辘,叫苦不迭。直到你想交出发明的东西了,我就放你出来。”
  “你的如意算盘倒打得不错。不过,你就是再厉害,我也决不会交出!”
  博士斩钉截铁地解决交出试制品,终于被强盗塞进了地下室。
  就这样,一天过去了。强盗在门口外面叫道:
  “想必你肚子饿了吧!不要再死心眼了,怎么样?我这儿有食物,眼下你够你填填肚子的!”
  “不,我决不向你屈服!”
  “不要再故意逞能啦!”
  第二天、第三天……还是老样子。外面一喊,博士就在礼貌精神十足地答话,时常还可以听到他悠悠然的唱歌声。
  一星期过去了,十天过去了。博士还未认输。这时,强盗反而支撑不住了,不仅身边的事物快没了,而且对在门外监视渐渐感到没趣;更何况,礼貌的那个博士什么也不吃竟然还精神十足。想带这儿,那个强盗不觉有点害怕起来。
  “好了,我已经死心了。看来老是这样没日没夜地守下去真是太无聊了,我走啦!”
  强盗垂头丧气地回去了,M博士从地下室里走了出来,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嘟哝道:
  “哎呀,总算平安无事了。看来那强盗没发现试制品就在地下室里,我所完成的研究就是制作这些能吃的桌椅呀!还多亏了那个家伙,倒让我自己来试尝了这些东西。看来营养价值还不错,就是味道还要搞得再好一点。将来宇宙飞船啦、行星基地啦,说不定都会用上我这种奇特的桌椅呢!而且在万不得已的场合,它一定还会派大用处啦!”(全文完)
喂——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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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星新一
  一场台风过后,晴空万里。
  在离城市不远的近郊,有一个村庄遭到了台风的破坏。不过,损失还不太严重,仅仅是村外山脚下那座小小的庙被台风连根端跑了,并没有伤什么人。
  第二天早晨,村里人知道了这件事以后便纷纷议论起来。
  “那座庙是哪个朝代留下来的呀?”
  “谁知道呀,正是年代很久了。”
  “必须赶快重新建造一座新的庙。”
  正当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他说着的时候,有几个人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
  “不得了,闯大祸啦!”
  “什么事?就在附近吗?”
  “不,还要过去一点,就在那边。”
  这时候,有一个人忽然失色惊叫起来:
  “喂,快来看呀。这个洞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大家跑过去一看,地面上果真有一个洞,直径大约在一米左右。人们探着头向里面瞧了瞧,可是洞里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然而,人们却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这个洞似乎是一直通向地球中心的。
  有一个人怀疑他说:“该不是狐狸洞吧?”
  一个年轻人对着洞里使劲地大叫了一声。
  “喂——出来!”
  可是,并没有任何回声从洞底下传上来。于是,他就在附近捡了一块小石头准备要扔进洞里去。
  一位胆小怕事的老年人颤巍巍地摆着双手,要想劝阻年轻人别这么干。
  “这可千万不能扔下去呀,说不定会受到什么可怕的惩罚的。”
  但是,年轻人早就抢先一步,把石头扔进了洞里。然而,洞底下仍然没有任何回声传上来。
  村里人砍来了许多树枝,用绳子一道一道地缠绕着做成了栅栏,把这个洞围了起来。然后,他们就暂时先回到村庄里去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还是在这个洞上面按照原来的样子建造一座庙吧。”
  大家七嘴八舌地商量着,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消息灵通的报社记者们很快就打听到了这件事,争先恐后地开着小汽车赶来了。不一会儿,科学家和学者也都闻风而了来。并且,每个人都显示出一副极其渊博、无所不知的神色,镇定自若地朝洞里张望着。随后,陆陆续续地又来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有的人反反复复地打量着这个洞,眼睛里露出贪婪的目光,心里不住地盘算着:是否可以从中牟取什么利润,要不要趁早出高价买下这个洞的专利权?派出所的警察们寸步不离地守卫在洞口周围,以防有人不慎跌落下去。
  一位新闻记者拿来一根很长的细绳子,把只秤砣缚在一端,小心翼翼地往下放,渐渐地,绳子一尺一尺地放了下去。可是,等到绳子全部放完之后却拉不上来了。他叫了两三个人过来帮忙。大家齐心协力地使劲一拉,绳子居然在洞里的什么地方断掉了。一位手里拿着照相机的记者见到了这番情形,一声不响地解掉了扎在自己腰里的那条结实的粗绳子。
  有一位学者叫人从研究所里搬来了一台大功率的扩音机,准备对洞底传上来的回声作频率分析。可是,他把扩音机摆弄了好久,各种各样的声音都试过了,却连半点回声也没听到。这位学者感到挺纳闷。他苦苦地思索着,这究竟是什么道理。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决不能就此作罢,遭人耻笑。他把扩音机紧靠住洞口,把音量开到最大限度,震耳欲聋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从扩音机里传了出来,经久不息。如果是在地面上的话,数十公里以外的人都可以听到这种声音。可是,这个洞却来者不拒,把所有的声音都一古脑儿地吞了下去。
  学者不禁心里有些发虚了,他装着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样子关掉了扩音机,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吩咐道:“赶快把它填掉!”
  虽说事情还没弄清楚,但还是赶快处理掉为妙,免得堂堂学者当众出丑。
  难道就这么草草收场了?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都觉得有点儿可惜。但也没有办法,看来只好扫兴而归了。正在这时候,有一个人满头大汗地从人堆里挤了出来,大声地提议道:“请把这个洞让给我吧。我来给你们填。”
  他就是起先打算出高价买下这个洞的专利权的那个投机商人。
  可是,这个村庄里的村长却不同意。
  “你愿意给我们填掉这个洞固然是件好事情,可是这个洞却不能给你。因为我们必须在这上面建造一座庙。”
  “请放心,我马上就给你们建造一座更加出色的庙,并且还附带一个广场,怎么样?”
  村长还没来得及回答,村民们就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这是真的吗?要是造在离我们村庄更近一点的地方就好了。”
  “一个洞有什么稀奇的,现在就送给你吧。”
  于是,这笔买卖就拍板成交了。当然,村长也只好对此表示同意了。
  这位收买专利权的商人按照合同实行了自己的诺言。在离村庄更近的地方,一座小小的庙建造起来了,并且还附带建造了一个广场。
  在这一年的秋收季节,这位专利权所有者创办了一家新奇的“填洞公司”。在这个洞的附近造起了一所小房子,门上桂着一块小小的招牌。
  接着,这位专利权所有者就叫他的伙伴们在城里到处奔走,用各种方法进行宣传。
  “本公司有一个绝妙的深不可测的洞。据学者们估计,其深度至少在五千米以上。这是容纳原子能反应堆的核废料等危险物品的最好的场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不久,政府有关部门发给了营业许可证。许多原子能发电公司都争先恐后地前来签订合同。刚开始时,村里人都有点担心,生怕会出什么事情。可是,“填洞公司”派人对他们进行说明,这是一个非常保险的洞,即使过上几千年也绝不会对地面上产生什么危害。此外,村民们还可以从中得到好处呢。大家明白了这一点以后也就放心了。并且,从城里通到这个村庄的现代化高速公路也很快地建成通车了。
  卡车在公路上奔驰着,源源不断地运来了许多铅做的大箱子。箱盖在这个洞的上方自动地打开,原子能反应堆的废料就倾泻到这个洞里。
  外交部和国防部把那些用不着的机密文件连同保险柜一块儿扔了进去。随车前来执行监督任务的政府官员们,很轻松地谈论着打高尔夫球的事情,而那些职位较低的工作人员,则一边扔着各种文件,一边谈论着弹球房的事情。
  看上去,这个洞似乎永远也填不满似的。大家都一致认为,这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洞,并且,也许越往深处洞的直径越大吧。“填洞公司”的经营规模一点一点地扩大了起来。
  在大学里做传染病实验的那些动物的尸体被运来,并且其中还夹杂着不少无人认领的流浪者的尸体。有关方面制定了一个计划,准备铺设大量的管道,以便把城市里的废物和污水全都排放到这个洞里去。这个办法要比向海洋排污高明多了。
  这个洞使得生活在城市里的居民们感到了极大的欣慰。最近一个时期以来,由于人们只顾拼命地扩大生产规模,从而给城市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公害。可是,要想治理这些公害却相当困难,无论是谁都感到很棘手。并且,人们都只愿意在生产性企业或商业公司工作,谁也不愿意天天和各种各样的垃圾打交道。然而,现在人们都认为,这个社会问题将由这个洞来逐步地加以妥善解决。
  订了婚的姑娘们都把从前的那些日记本丢进了这个洞里。还有的人把从前同恋人一起拍的照片扔进了洞里,然后又心安理得地开始了新的恋爱。
  警察把那些伪造得极其巧妙的假钞票没收来以后,也统统交给这个洞处理,从此便可万无一失了。而犯罪分子们则把各种犯罪证据都悄悄地扔进了洞里,以为这样就能逍遥法外了。
  不管是扔进去什么东西,这个慷慨大方的洞全部一视同仁,照收不误。这个洞任劳任怨地给整个城市洗刷着各种肮脏的东西。渐渐地,海洋和天空又变成了美丽的蔚蓝色,远远地看上去就像是透明的玻璃一样。
  在这瓦蓝瓦蓝的天空下面,新建造的高楼大厦就像雨后春笋一般接连不断地竖了起来。
  有一天,一位工人爬在一幢正在施工的大楼顶上工作,他铆完了一颗铆钉之后,便放下工具稍微休息一会儿。忽然,他听到头顶上传来了奇怪的叫声。
  “喂——出来!”
  然而,他抬起头来朝天上看了看,却什么也没有,睛空万里,清澈如洗。他以为是刚才干得有点头晕了,产生了什么错觉。接着,正在他恢复到刚才的姿势,要好好地休息一会儿的时候,从刚才发出声音的那个方向飞过来一块石头,在他面前一掠而过,往地面上掉了下去。
  可是,他只顾眯着眼睛得意洋洋地眺望着远处的地平线。啊,我们的城市变得越来越美好啦!
  当然,那块微不足道的小石头根本就没引起他的丝毫注意。
宣传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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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星新一 李有宽 译
  早晨,N先生出门去上班。他的住房在一幢公寓的第三十五层楼上。他乘着电梯往下降。电梯在第三十层楼处停了一下,走进来一个小男孩。N先生看这孩子有些面熟,于是便招呼道:“小朋友,上学去吗?”
  “嗯,上学去。”
  “真是个好孩子,好好用功学习吧。”
  N先生爱怜地抚摩着孩子的头。突然间,这个孩子热情洋溢地唱起了歌来:“请吃拉夫拉,请吃拉夫拉。”
  拉夫拉是一家食品公司的商标名称。就是说,这孩子唱的是广告歌曲。过了一会儿,这孩子像是清醒过来似的,不好意思地抬着头向N先生微微地笑了笑。
  在第十五层楼处,电梯里又走进来一们中年妇女。
  “派力亨糖果可真是美味可口,独具风味啊!”她用颇为赞赏的口吻高兴地说着,随后又像刚从梦中醒过来似的向N先生打着招呼道:“今天天气不错呀。”
  电梯下降到一层楼,大家都蜂涌似走了出去。
  由于科学技术的进步,以前被认为是难以办到的那些事情现在已经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了。最近,心理学和大脑生理学的研究取得了很大的进展,有些专家开发出了一种新技术,只要利用药物并稍加训练,就能对条件反射加以控制。那么,什么是条件反射呢?例如,每逢喂狗的时候便伴以铃声,经过长期训练以后,即使不给食物而仅仅是铃声也能使狗的嘴里分泌出大量的唾液来。这种现象就称作条件反射。而最近所发明的这种新技术就是将这种条件反射应用于人类,并使之固定化。
  事情很清楚,刚才那个小孩只要一被人抚摩头部,立刻就会不由自主地唱起商业广告歌曲来;而那位中年妇女则只要一感受到电梯的落下感,就会不知不觉地从嘴里发出自言自语的赞叹声来。当然,不用说,他们每个月分别可以从各家广告主企业那儿得到一笔报酬。
  在这个宣传的时代里,几乎每个人都有一条或者数条反射性神经租借给了受各家企业委托的广告公司。蕴藏在人体内部的潜力是不可估量的,并且,人类本身巧妙地利用自己的潜力的才能也是不可估量的。
  N先生乘上了上下班专用的地铁。现在正是上班的高峰时刻,车厢里挤满了乘客。
  “弗洛里那化妆品精美高雅,举世无又!”一位年轻的姑娘用优美动听的声音自言自语地说着。这是因为有谁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肩膀,于是便产生了条件反射,脱口而出地发起了牢骚,以示不满。她反复地说着这句话,并且感情极为丰富,简直就像某个话剧演员在背诵台词似的。“想必这位姑娘从广告公司得到的报酬一定相当可观吧。因为广告公司在租借每个人的反射性神经时,是根据其工作效率的高低而支付租金的。”N先生暗暗地猜想着。“也许那位姑娘打算以此作为结婚费用吧。”
  如何使用自己的身体是每个人的自由,并且以此来增加收入也是无可非议的。当然,决不允许使用危险的媒体来产生条件反射。无论多么需要金钱,也不会有这种傻瓜的——当自己的手被门夹住时,先故作镇静地唱上一段广告歌曲,然后再龇牙咧嘴地喊着痛高声呼救。
  在车厢里有位中年男子,可能是昨天夜里没睡好吧,他张开嘴巴打了个哈欠。于是,随后便无精打采地说道:“啊,强化朵蜜恩是最好的恢复疲劳的滋补药……”
  在对面的一个年轻人打了个喷嚏之后,便自言自语地说道:“鲁基牌药片对于伤风感冒疗效最佳。”
  至于这个年轻人是否立刻就服用鲁基牌感冒片却很难说。要知道,即使收音机里播送的广告节目在为某家企业生产的收音机作宣传,但这台收音机却未必就是该公司的产品。这也是同样的道理。
  “哎哟,久违啦!”
  从N先生身后传来了惊喜的喊声,他回过头去一看,原来是当年学生时代的一位老朋友。于是两个人便亲切地握着手。N先生说道:“最高级的咖啡要数戈拉克西牌的了。你有兴趣去喝上一杯么?”
  “好哇。很久没见面了,待会儿到附近找家茶馆喝上一杯吧。咦,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咖啡迷的呀?”
  “你是说这件事情吧。是这样的,在一个星期以前,我把在握手时产生的条件反射出租给了一家咖啡公司。不过,要是说到喝茶的话,我还是喜欢喝掺有柠檬汁的红茶。”
  N先生和朋友下了地铁之后,便在一家茶馆里闲聊了一会儿。那位朋友抽完一支香烟,在随手把烟蒂摁灭的时候,他自言自语地说道:“爱恩捷尔旅行社将为每一位游客安排最合适的旅游日程。”原来他把这一动作的条件反射租给了旅行社。
  由于在上班途中遇上了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所以N先生到达公司大楼时稍微迟了一点。电梯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了。一位年轻的电梯女服务员向N先生嫣然一笑。这位姑娘长得很美,N先生上下打量着她。
  “真漂亮啊!”N先生挨近她身旁悄悄地说道。趁着这儿没有别的乘客的好机会,N先生轻轻地和她接了个吻。她也并不表示拒绝,只是微微地闭着眼睛,似乎沉浸在某种幸福之中。接着,她便开口说道:“卡贝拉果子露的味道就像接吻一样甜蜜。”
  所谓卡贝拉原来是最近十分畅销的一种饮料的名字。
  “你居然把接吻时的条件反射也出租给广告公司了吗?真是出人意料之外啊!”N先生说着,便在自己办公室所在的那一层楼下了电梯。其实他内心并不对此感到惊讶。这种新技术刚开发出来时大家都感到有点异样,挺不自然的,然而一旦普及之后便不足为奇了。虽然N先生从早上起就听到了各种商品的名称,但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在大脑里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蕴藏在人体内部的接受宣传的可能性固然是不可估量的,但是蕴藏在人体内部的对外界环境的适应性却似乎更为巨大。
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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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日〗星新一
  海明珠译
  雪花象无数白色的小精灵,悠悠然从夜空中飞落到地球的脊背上。整个大地很快铺上了一条银色的地毯。
  在远离热闹街道的一幢旧房子里,冬夜的静谧和淡淡的温馨笼罩着这一片小小的空间。火盆中燃烧的木炭偶尔发出的响动,更增浓了这种气氛。
  “啊!外面下雪了。”坐在火盆边烤火的房间主人自言自语地嘟哝了一句。
  “是啊,难怪这么静呢!”老伴儿靠他身边坐着,将一双干枯的手伸到火盆上。
  “这样安静的夜晚,我们的儿子一定能多学一些东西。”房主人说着,向楼上望了一眼。
  “孩子大概累了,我上楼给他送杯热茶去。整天闷在屋里学习,我真担心他把身体搞坏了。”
  “算了,算了,别去打搅他了。他要是累了,或想喝点什么,自己会下楼来的。你就别操这份心了。父母的过分关心,往往容易使孩子头脑负担过重,反而不好。”
  “也许你说得对。可我每时每刻都在想,这毕业考试不是件轻松事。我真盼望孩子能顺利地通过这一关。”老伴儿含糊不清地嘟哝着,往火盆里加了几块木炭。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寂静的气氛。
  两人同时抬起头来,相互望着。
  “有人来。”
  房主人慢吞吞地站了起来,蹒跚地向门口走去。随着开门声,一股寒风带着雪花挤了进来。
  “谁啊?”
  “别问是谁。老实点,不许出声!”
  门外一个陌生中年男子手里握着一把闪闪发光的匕首。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
  “你要干什么?”
  “少罗嗦,快老老实实地进去!不然……”陌生人晃了晃手中的匕首。
  房主人只好转身向屋子里走去。
  老伴儿迎了上来:“谁呀?是找我儿子……”她周身一颤,后边的话咽了回去。
  “对不起,我是来取钱的。如果识相的话,我也不难为你们。”陌生人手中的匕首在炭火的映照下,更加寒光闪闪。
  “啊,啊,我和老伴儿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不中用了。你想要什么就随便拿吧。但请您千万不要到楼上去。”房主人哆哆嗦嗦地说。
  “噢?楼上是不是有更贵重的东西?”陌生人眼睛顿时一亮,露出一股贪婪的神色。
  “不,不,是我儿子在上面学习呢。”房主人慌忙解释。
  “如此说来,我更得小心点。动手之前,必须先把他捆起来。”
  “别,别这样。恳求您别伤害我们的儿子。”
  “滚开!”
  陌生人三步两步蹿上楼梯。陈旧的楼梯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两位老人无可奈何,呆呆地站在那里。
  突然,喀嚓一声,随着一声惨叫,一个沉重的物体从楼梯上滚落下来。
  房主人从呆愣中醒了过来,慌忙对老伴儿说:“一定是我们的儿子把这家伙打倒的。快给警察挂电话……”
  很快,警察们赶来了。在楼梯口,警察发现了摔伤了腿躺在那里的陌生人。
  “哪有这样的人,学习也不点灯。害得我一脚踩空。真晦气。”陌生人一副懊丧的样子。
  上楼搜查的警察很快下来了。
  “警长,整个楼上全搜遍了,没有发现第二个人,可房主人明明在电话中说是他儿子打倒的强盗,是不是房主人神经不正常?”“不是的。他们唯一在上学的儿子早在数年前的一个冬天死了。可他们始终不愿承认这一事实。总是说,儿子在楼上学习呢。”
  谁也没有再说话。屋里很静,屋外也很静。那白色的小精灵依然悠悠然然地飞落下来……
眼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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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星新一
  K先生独个儿过着日子。屋内的桌上摆着烧杯、试管等许多化学器具,另外还有各种药品已经盛放植物汁的瓶子。
  他每天都在专心致志地搅拌着液体,又是摇晃,又是加热,又是冷却,时常还要给液体进行光照。
  有一天,K先生欢天喜地地喊道:
  “啊,终于制成了。这下可好啦!”
  他所要制作的是一种新型的眼药,不过这种眼药倒并不是用来治眼病的,而是专门用来辨别坏人的。就是说,滴了这种眼药和,再看看周围,就能发现:凡是心怀鬼胎的人,他们的脸总是呈现紫色。由于一般的人不会往脸上抹紫颜色,所以使用此药不必担心会搞错。
  “那么,我要出去证实一下它的真实效果。”
  K先生滴好这种眼药,出门了。他边走着边不住地环顾四周,只见大多的人都呈现一般的颜色,时而也也混有个别稍呈紫色的人。这种眼药的特点就是当你用上它以后,看到的人越坏,那人的紫色便越浓。
  “难怪世上真正的大坏人确是很少。”
  就在他自言自语的当儿,他看到一个满脸深紫色的人,那人正提着皮箱,站在路旁。K先生从岗亭那儿拉来个警察,恳求道:
  “请把那个家伙抓起来!”
  “可是,平白无故地我怎么能随便抓人呢?”
  那位警察漏出了一副惊讶的神色。K先生再次催促他:
  “抓错了,责任由我负。快点,快点!”
  警察好奇地挨近那个家伙,正要发话:
  “喂!……”
  就在这时,那家伙慌慌张张地想逃跑,可不多一会儿就被抓住了。打开皮箱一看:里面尽是许多贵重的首饰用品。检查完毕之后,警察惊奇地瞪圆眼睛对K先生说:
  “这些东西都是强盗从珠宝店抢来的。多亏了您的帮助才捉住了犯人,收回失物的店是要好好酬谢您的。可是,您怎么那么清楚地知道那个家伙像个犯人?”
  “这没什么,只是因为他举止可疑罢了。”
  K先生为了保密,就这样含糊其辞地支吾过去了。然而,他的内心可高兴极了。通过这次试验,不仅所发明的眼药的功用得到了证实,而且还能得到一笔丰厚的酬金。看来这真是一桩一本万利的买卖。像这样继续干下去,不就可以赚钱了吗?
  K先生一路上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已回到自己的家里。他无意中对着镜子一瞧,顿时不由得眉头大皱起来:镜子中出现的那幅脸色岂不也是紫色的吗?
  “不会的,我并不是坏人,我刚才还抓过小偷,那是怎么回事呢?”
  K先生思索了很久,结果他不毫不吝惜地把所有制作出来的药都给扔掉了。
  “一定是这药的功用有问题,刚才抓住那小偷只不过是个偶然现象而已!”
  然而,事实上这种药本身的功用倒是确实无疑的。问题就在与像这种新发明的药应该马上公布与世,让它能够造福与人类社会;反之,如果仅仅把它据为个人私有,那么就不能算是一种好的品行了!(全文完)
药片的效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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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星新一
  一天,有个人来找财主L先生。
  “谁?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L先生话音未落,那人忙答道:
  “我是个发明家。说实在的,我做了大量的研究,最近终于制出了一种绝妙的药物。我这次是为争取您的协助而来的。我想如果我们大量地生产和出售这种药,那么您我都可发大财的。不知尊意如何?”
  “行啊,只要是有利的事业,出点资金也可以。那究竟是一种什么药呢?”
  那人拿出只装有药品的瓶子,搁在旁边的桌上说:
  “这是一种能会议起遗忘了的往事的药。”
  “这么说,它的作用倒是挺有趣呢!那么,怎么使用呢?”
  “很简单,服下去就行了。药效原理是这样:服一片,可完全回忆起昨天的事;服二片,可回忆起前天的事;服三片,就可以会议起大前天的事……”
  L先生一边凝视着那只瓶子,一边发问:
  “好象瓶里有大大小小各不相同的药品,那是怎么回事?”
  “药品的成分都一样,只是药量有所不同。服用中片的可回忆起一个月前的事;而大片的就可回忆起一年前的事情。因此,只要服用片数得当,就可回忆起过去随便那一天的事情。”
  “不过,那能派些什么用场呢?”
  “它可以应用与很多方面。即使那些健忘的老人,服用了这个药也可以恢复记忆,并有青年人的精力和体力,服用了这个药后,可怕也就可以专心致志于工作了。”
  “看来好象对社会还蛮有用处的。不过,此药对人体不会有害吧!”
  “当然,这一点尽可放心。”
  那人拿出一本文件,想要作进一步的详细说明,然而L先生却摆了摆手:
  “要是真的无害,那就行了。问题在于是否真有效。现在我要亲自试服一下,如果当真不错的话,那我就拿出资金。”
  “您要服几片?”
  “对给一些,我想回忆一下10岁左右的事情。那么远的事情还有效吗?”
  “虽然我还未试过,不过,效果是肯定会好的。然而时间再往前推的话,如什么时候出生的啦,那肯定是无效果的。”
  “好吧,我就试试看。”
  L先生数好药片,倒了一杯水,一片一片地服了下去。然后,他闭起眼睛在椅上静静地坐着。不久,他睁开了眼睛。这时,在旁边一直等候着的那人探出身来问道:
  “您感觉怎么样?”
  “啊,效果好极了!孩提时代的事历历在目,真是太令人依恋不舍了。”
  “这就好了。那么,您该拿出资金了吧!”
  “不,本来我倒是想出钱的,可现在我完全改变了主意。”
  L先生说着摇了摇脑袋。这时,那人颇觉不可思议地发起牢骚:
  “那么,您这不是失信了吗,这是为什么?”
  “如果您想知道的话,只要服用一下同我一样多的药片就行了。我早先倒是全忘了:做孩子的时候,这附近住着一个爱欺负人的小孩,我那时老被他欺负。像这种家伙,我已下了决心再也不同他交往。我所指的那人就是……”
  L先生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向他面前的那个人指去。(全文完)
药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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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星新一
  有一天,L先生上门拜访一位朋友F博士的研究室,那儿到处都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器具,浓浓地散发着一种药品特有的气味。
  L先生开口道:
  “这次您想要研制一种什么药?”
  “会做梦的药。我费了好大工夫,总算搞成了试制品。就是这个!”
  F博士说着,用手指了指旁边桌上的一只瓶子。瓶内放满了白色的药片。L先生惊奇地瞪圆了眼睛,颇为钦佩地说:
  “那真是好极了,有了这种药,我们的生活就会变得更加快乐。人民就可以去自由自在地追求那些奇妙无比的梦幻。”
  不料,F博士却摆摆手说:
  “不,那可不行,现在还只能做些动物之类的梦。只要服了这药,在梦里就会出现动物。”
  “是真的吗?”
  “接下来,我要研制一种能做植物梦的药。以后,再研制一种能梦见那高山、大海之类的药。一套备齐了的话,再研究它们的互相配合。比如说,配合得好,就可在睡梦中看见仙鹤在海岸松涛上轻歌曼舞的情景。”
  “要做个好梦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么,服了这个药片,会梦见什么动物?”
  L先生一边注视那只药瓶,一边询问道。
  “我制了好多药片,都掺合在一起了。有马的、也有兔子的。当然,像毒蛇、秃鹰之类不惹人喜爱的东西,我没研制过。”
  听了F博士的话,L先生不由得想尝试一下。
  “请让我服一片,好吗?”
  “当然可以。回家只好,请在上床前服用。我就分一点给你。”
  F博士把十粒药片放入小瓶,拿了出来。L先生问道:
  “对人体不会有影响吧!”
  “这不用担心。我试验过好几次了,并且,在梦中,人是不会被动物抓住或咬住的。”
  “谢谢您了!”
  L先生道了谢,拿着分给他的药片,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他在临睡前,服了一片。于是,在夜梦里出现了一只狗熊。那只狗熊很驯顺地同他一起玩耍,时而把他放在背上,时而跟他练摔交。他快活得简直像个金太郎*。梦醒之后,L显示自言自语道:
  “效果倒挺不错。比起只能观看的电视机,它倒是具有别一番的趣味。好,今晚我要多服一点,做个许许多多动物出场的热闹非凡的梦!”
  当晚,他服下了三粒药片。一睡着,首先在梦中出现了一只猫,那是只柔毛齐整、招人喜爱的猫。可是正想同它玩耍的当儿,又出现了一只狗,那猫一见这情景,马上丢开L显示,慌慌张张地开始逃跑。
  那只狗一边叫着,一边在猫身后紧追。然而还不只是这样,接着又出现了一只狮子,它有在狗后面紧追起来。
  过花圃,三只动物就不知远远地跑到哪儿去了。就这样,知道第二天早上,整个梦境竟是空空如也。
  L先生梦醒之后,不胜遗憾地说道:
  “哎哟,辛辛苦苦弄来的药都给浪费掉了。看来服再多的药也不过就是这点乐趣而已!”(全文完)
夜里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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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星新一
  这个机器人还真行,一副年轻姑娘的模样,从外表来看,简直同真人毫无两样,那秀美的脸上老是洋溢着一种甜甜的微笑,让人觉得和善可亲。不过,她的脑袋可不怎么聪明,只能说上几句简单的话儿。然而,这也够了,因为她的任务只是在郊外的游园当门卫。
  那里白天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到处都是美妙动听的音乐和游客们的谈笑声。这时,机器人要算是最忙碌了。
  然而,现在已是万籁俱寂的夜晚,整个大街上连个行人的影子都没有,机器人知识独个儿默默地呆立着。
  就在那时,突然从隐蔽处出现了几个从未见过的人,一下子将机器人团团围住了。只见他们个个都是一副紫色的面孔,长着一双大大的红眼睛,整个模样给人以一种不愉快的感觉。各自腰间还配带着武器一样的东西。
  “喂,抵抗是没用的,我们是从基勒星来的。”
  当旗帜一个家伙话音未落,机器人就发出一种极其温和的声音:
  “承蒙你们远道而来,欢迎,欢迎!”
  “不要假作镇静了,我们是来侦察地球的。先前,我们的飞碟在上空已用望远镜观察了一番了;并且,我们还通过收听你们的无线电和电视广播,了解了你们的一些事情。不过,为了完成一份全面的报告,我们还得对你们地球作出更为详尽的调查。为次缘故,我们才着陆在这儿。反之早晚要占领这颗星球。”
  “是的,衷心欢迎诸位光临!”
  “这可怪了!看来她对我们毫不在乎,是我们弄糊涂了,还是她在瞧不起我们呢?所谓吓唬她一下看看!”
  基勒人摆出了一副十分警惕的架势,挥起一根像教鞭一样的长长棍子,啪地一声打下去。可是只见那机器人却仍是笑容满面,快活地说道:
  “谢谢!”
  “怎么回事?她似乎对此毫无感觉,反倒还要说声谢谢什么的。用其他方法试试看,非找出地球人的弱点不可!”
  可是不管是射出强烈的光线,还是放出难闻的气体,她都不当一回事。
  “谢谢!”
  机器人还是重复着这句话,时常还彬彬有礼地微微地鞠上一躬。这样一来,基勒星人倒给弄蒙了,只见他们面面想憷,自个儿商量起来:
  “没办法了。看来随便什么武器用上去都不管用。”
  “啊,所谓地球人也许是压根儿不懂得打仗的和平种族吧!刚才我们这样欺负她,倒没一点要反抗的样子。像这样善良的人,我们想要去占领他们的星球,岂不令人惭愧?”
  “就这样撤回去算了。”
  大伙儿一致赞成了这个意见。正当基勒星人离开的当儿,机器人又向他们发出了个别的话:
  “您们回去吧,请再来玩呀!”
  基勒星人登上隐蔽在树林之中的飞碟,飞上了天空。飞碟以极高的速度无声无息地渐渐远去了,即使有人在空中看见它,也一定会把它当成一颗流星而已。
  不久,又是一个灿烂的黎明。人们络绎不绝地来到游园处,到处又充满了欢声笑语。机器人好象根本没发生过什么事似的,仍是用那几句简单的问候语热情地招呼着每一位来客:
  “欢迎……。衷心欢迎……。谢谢……。请再来玩……。”(全文完)
一物降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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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星新一
  N博士的研究所位于满是岩石的海岸,从窗口望去,海浪拍向岩石,溅起白色的浪花;轮船在遥远的水平线上航行。周围的空气清新而又宁静,虽说是夏季,天气却格外凉爽。
  一天,十分有钱的R先生前来拜访博士,并寒暄说:“我开车到这附近兜风,顺便前来看望您。”
  “请进,请进,欢迎您前来作客。”
  N博士把客人接进室内,R先生问道:
  “近来又在进行什么研究啊?”
  “请您看一下吧,就是这个,费了好大劲儿总算成功了。”
  N博士指着一个玻璃容器说道。容器理盛满了海水,水中培育着海草。这是一种闪烁着金色光芒的海草。水波辉映着金光,分外好看。R先生被这种景象迷住了,说道:
  “真美极了,简直就象在水晶宫里似的,可是,您是如何把海草涂上颜色的呢?”
  “不,既不是涂的颜色,也不是电镀,这是用金子制成的海草。”
  “真的吗?难道会有这样的东西?”
  N博士对困惑不解的R先生说明道:
  “草和树都是从地里吸收养分而长出了茎和叶,形成了自己的身体。与此同样,这种海草吸收海水中含有的金子而长成了自己的机体。我经过长时期的品种改良,终于培育出了这种海草。”
  “我也听说过,在海水中是含有金子的,不过,据说要将这种金子提取出来是相当费事的……”
  “如果用机械来干,要耗费很多,那是不合算的,然而,这种海草却能象我说的那样将金子吸收进来。”
  “那么说,用这种海草就能轻而易举地将金子提取出来啦?”
  “对,将这种草一烧,去掉灰,剩下的就是金子啦。”
  R先生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种海草,最后按捺不住自己的欲望,说道:
  “这真是了不起的发明,怎么样,请您无论如何将这项发明转让给我吧。”
  “可是……”
  “您答应我把。至于钱,您要多少我都给。”
  N博士被R先生这种热心劲儿征服了,最后,终于松了口。
  “好吧,那就卖给您吧。”
  “这可多谢您啦。我马上就繁殖它,在海底养殖起来,那不就形成了采金农场了吗?”
  “是的,请您大力去繁殖它吧。”
  说完,N博士将培育方法的说明书交给了R先生。R先生拿到了说明书,说道:
  “当然,我一定会这样做。可您却是一个不想干大事儿的人。”
  “我想马上就着手下一步的研究。”
  “我就是喜欢赚钱,这回我会更有钱啦。”
  R先生高兴异常,他付了钱,带着金色的海草便回家了。N博士送走了他,心里也感到十分高兴。
  “金色的海草卖掉了,真亏他帮忙,这回可有了进行下一步研究的费用了,我马上就着手干。这次我要培育出一种具有金鳞的鱼,一种在海底能吃掉金色海草的鱼。这种鱼要游动得非常快,而且,长大之后还能自己游回来,也可以把它称为海中蜜蜂。这种东西,不是更为惊人的发明吗?
  (全文完)
杂技团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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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星新一
  “团长,在刚才的星球基地上,大家对我们的表演都很满意,真是令人兴奋!”
  我一边加快火箭的速度,一边同团长说着话。团长点头同意,回答说:
  “啊!我们万里迢迢地来到这里是很有价值的。好,快些飞向下一个行星。在那里,想必也在等待我们的表演呢!”
  我们乘坐的飞船,由红、蓝、黄等颜色打扮得很漂亮,现在飞船正离开一个星球,在寂静的宇宙空间朝下一个目的地前进。
  我看了一下表。
  “啊,就要到吃饭时间了。”
  “是啊。喂----,都来吃饭吧!”
  团长大声呼喊着。随着喊声,从邻近的舱室里跳出了几条狗,同时发出可爱的吠声,它们高兴地叫着。
  我们两个人训练这些狗学艺,建立了杂技团,在各个星球间周游。
  从地球移居到这里、在群星上从事开垦的人们,正在焦急地等待我们的飞船。
  这群狗一直和我们一起旅行,所以互相间建立了比地球上人与人之间更加亲密的关系。我们说出话,这群狗立刻就理解了。我们也可以从它们的叫声和姿势中觉察出它们的情绪。因此,从星球到星球的漫长旅途中,一点也不感到寂寞,在飞船里总是充满了和睦和欢乐的气氛。
  但是,在这次旅途中,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团长,出现了很难办的事。如果这样飞行的话,在到达下一个星球之前,食物就要断绝了!”
  “是吗?出发的时候如果好好调查一番就好了。虽然这样,当然现在是不能回去了。幸好前面能看到一个星球,在那里着陆看看。说不定能弄到点什么。”
  我让飞船在这未知星球上着陆。我从窗口向外张望,说道:
  “团长,请看那些植物。正结着好象很香甜的果子。”
  “那太好了!好,去摘吧!”
  我们两人走出飞船,奔向植物繁茂的地方,但是,这时候出现了意想不到的障碍。
  突然,不知从哪里出现了一群呲着獠牙的狗,而且逐渐增多,同时还向我们吠叫。
  “这可不得了,赶快回去吧!”
  “这里好象是一个狗的星球。”
  我们慌忙逃回到飞船里面。
  因为没带武器来,所以不能出去,但是如果这样起飞走向饿死的旅途那也不行。
  这时候,飞船里的狗群倡议:
  “请让我们去办吧。设法交涉一下。”
  于是,舱门打开了,我们的狗成群结队地走了出去。从窗子里可以看到这群狗好象正和原住在这个星球的狗群在商量什么,过了一会儿,好象交涉已经妥当,它们嘴里叼着我们想要的植物果实,运回来很多。因此,我们松了一口气。
  “干得好啊!你们是怎么说的?”
  我们的狗回答了:
  “仅仅是如实地做了说明。我们说是为了在星球之间表演杂技而到处周游,中途因为食物不足才落在这个星球上。希望分给一些那种植物的果实,等等。”
  “那很好。可是怎么感谢才好呢?”
  “这些伙伴很想看看杂技。那就不得不给它们演一场罗!”
  这真是出乎意料的事。但是又不得不干。团长和我就随着从飞船里传出来的音乐,按照这群狗的指挥,又跳又蹦,做倒立,忽而又扭打在一起,一直到精疲力竭为止。
  当地的狗群,对于第一次看到的杂技,表现出非常高兴的样子。一定是互相谈了这样的话:
  “这真是了不起。这俩条腿的大动物竟能训练到这种程度。”
  (全文完)
滞货倾销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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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星新一 李有宽译
  早在年轻的时候,我曾经活跃在宇宙之中。就是说,作为一名探险队队员,对许许多多的星球进行过调查。不用说,我碰到过很多新鲜有趣的事情,当然,也经历过不少极其危险的场面。
  可是现在我退出了宇宙探险的第一线,在地球上开设了一个宇宙贸易咨询服务社。当然,这绝不是随随便便地挂块牌子,装潢门面,哗众取宠。在宇宙中各种各样的星球方面,我有着极其丰富的知识,并且还有着完备的最新资料。我把这方面的人才搜集拢来,特地建立了一个研究所。这个服务社在我的领导下取得了极为出色的成绩,在商业界得到了一致的好评,有着相当的信用。
  每天都有许多人川流不息地从四面八方来到服务社里,争先恐后地向我询问:“我想从那个星球上进口一批这种商品,您看是否合算?”
  “我最近做了一笔生意,但不知道这个星球上的合同书该怎样书写,麻烦您告诉我一下。”
  我笑容可掬地一一解答着他们所提出的问题,并且设身处地地为每一位客人着想,尽量提出一些切合实际情况的、最合适的建议,供他们参考。由于我工作认真负责,帮助许多商人解决了困难,他们对我非常感激,异口同声地称我是宇宙贸易商的好顾问。
  有一天,经营着一家体育用品公司的N先生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地赶到服务社来了。
  “这下可糟糕了。快给我想个什么好办法吧。”
  “放心吧。本社的服务项目就是专门给商人们提出各种切实可行的建议。
  别急,先把事情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说一遍。想必总会有办法的。”
  在我的催促下,N先生开始说了起来。
  “正像您所知道的那样,本公司在不久以前创制了一种新型的娱乐球。这是一种用最新合成材料制成的球,无论用多大的力气拍打,甚至扎在碎玻璃上也不会破裂。经过大张旗鼓的宣传,这种娱乐球风行一时,无论男女老少都爱不释手。于是,本公司投资扩建工厂,大幅度地提高产量,以满足市场需要。可是好景不长,最近人们对这种娱乐球不感兴趣了,销售量急剧下降,仓库里卖不出去的存货堆积得像山一样。”
  “凡是浒的东西都是如此,可以风行一时,但终究是好景不长呀。”
  “虽然是推销不掉,但扔掉的话又十分可惜。能不能想想办法,在哪个星球上打开销路呢?”
  “一生产出来就轻而易举地倾销一空的商品,在这个时代里是没有的。”
  “请无论如何也给我想个办法。求求您。至于手续费,随便您要多少,我都照付就是。”
  “好吧,知道了。老实告诉您吧,我早就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的,所以,已经预先为您准备好了。”
  我刚一说完,N先生立刻就振作起了精神,喜出望外地说道:“这是真的吧?简直就像做梦一样。这一下可以松一口气了。那么,该怎么办才好呢?”
  “现在先从实物出发进行解释……”
  我给研究所打了个电话,叫他们把样品拿来。这是一条色彩浓艳的斑斓大蛇。N先生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
  “真是一条令人望而生畏的蛇啊!难道这条蛇能够给我什么帮助吗?”
  “是的,一点儿不错。研究所的全体工作人员齐心协力,经过品种改良,终于培育出了这种蛇。它的繁殖能力特强,在极短的期间之内就可以生出无数的后代。并且无论在多么恶劣的自然条件下都不会死亡。”
  “真是不可思议,你居然研究出了如此荒唐透顶的东西。如果这种可怕的蛇大量繁殖下去的话,谁都无法忍受的呀!”
  “可是这种蛇特别爱吃贵公司生产的娱乐球,并且一旦吃下球以后就会因消化系统发生故障而死亡。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制服它。”
  “原来是这样……”
  “我本来打算在地球上把这种蛇放出去的,可是如果被政府有关部门发觉的话那可不得了,肯定要罚款的。因此,我把这种蛇悄悄地送到卡波恩星球上去了。现在想必已经数量骤增,泛滥成灾了。也许卡波恩星球上的居民们正惊恐万状,惶惶不可终日地等待着救星吧。”
  “确实有道理,真是个巧妙的好办法。”
  看来N先生也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只要运到那里去的话,那些滞货一定能够倾销一空的。请尽可能地抬高价格吧,这可是奇货可居呀。不过,请把您所得的利润分一半给我,作为指导费。”
  “当然可以给您啦。谢谢您了。这是多么美妙的计划啊!那么,赶快……”
  N先生租了一艘大型的货运宇宙飞船,把那些积压成山的滞销货统统装了上去,然后亲自驾驶着飞船离开了地球。
  过了一个时期以后,N先生返回了地球,到我这儿来报告情况。只见他满面春风,喜气洋洋。
  “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您才好。盛况空前,取得了极其出色的成果。那些可怜的家伙被成千上万的斑斓大蛇搅得走投无路,叫苦连天。因此,我带去的那些娱乐球大受欢迎,卖了个好价钱,所有的滞货转眼之前就倾销一空了。”
  “喔,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由于一时供不应求,那些家伙还纷纷跟我签订了合同,要求再追加订货。
  他们简直把我当成了救世主。我做了几十年生意,像今天这样心花怒放、欣喜若狂的情形还从未有过呢。”
  N先生恭恭敬敬地连着向我鞠了好几次躬,把手续费如数付给了我。我不仅分享了N先生的喜悦,而且还得到了一大笔钱,因此心情也相当愉快。
  “这下您该满意了吧。”
  “在我动身回地球之前,卡波恩星球上的居民们给了我这个东西。也许我们地球上并不需要这种东西,可是对方似乎急于要出口这种商品。”
  N先生拿出来的是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一种白色的粉末。可是,仅仅从表面上看的话,我也无法判断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呀。好像是从什么植物里提取出来的某种结晶体,但一时又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看来拿到本社所属的研究所里去仔细地化验一下的话,就会弄清楚的吧。这瓶样品暂时先放在这儿。”
  “那么这件事就拜托您了……”
  于是,N先生从卡波恩星球上带回来的样品也得到了妥善的处理。
  送走了N先生以后,我每天仍然是忙忙碌碌地工作着。接受别人的委托,进行各种调查,四处奔波,提出适当的建议,接受谢礼和手续费。
  过了不久,地球上发生了一场小小的灾害。原来是一种奇异的跳蚤开始大量地繁殖起来了。无论什么杀虫药对这种跳蚤都无济于事。
  几天之后,我也被这种跳蚤缠上了。虽然还不致于威胁到生命,可是只要被跳蚤一咬,就令人奇痒难耐,真不是滋味。由于两只手得整天不停地搔痒,因此没法工作了。并且,由于市场上所出售的那些药剂根本就无法杀死这种极其顽固的跳蚤,真叫人束手无策,一筹莫展。
  在左右为难之际,我怀着一种侥幸的心情,试把N先生从卡波恩星球上带回来的白色药粉往身上撒了一点儿。老实说,我对此并不抱有多大的希望。
  当时在研究室里曾经用这种药粉进行过各式各样的试验,但是并没有发现它有什么用途。
  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所有的跳蚤在刹那间就死得一干二净。也许这不过是出于某种巧合吧。呆是,我再仔细一想,便恍然大悟了。这一定是卡波恩星球上的居民们在N先生临走的时候悄悄地把这种跳蚤放到了他的身上。
  这些可恶的跳蚤在检疫机构人员的眼皮底下混了进来,于是就在地球上大量地繁殖起来了。可以想象,卡波恩星球上这种白色药粉一定是堆积如山的滞销货,正愁着没处倾销呢。茫茫无边的宇宙是如此的辽阔,两个星球上的居民在同一件事情上想到一块儿去也是不足为奇的吧。
谜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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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星新一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这儿是某幢比较高级的公寓中的一套住宅,由日本式的和室和西欧式的洋室,以及厨房和浴室组成。
  敲门声惊醒了独自一人在和室里睡觉的铃木邦男。他今年三十岁,从事商业美术工作。
  邦男刚睁开眼睛,很快又闭上了。他皱起眉头,用手使劲挠着后脑勺。头痛得仿佛要裂开似的。他思忖着,多半是昨天晚上酒喝得太多了吧。现在还恶心得想吐,一定是宿醉未醒的缘故。他竭力回想着,到底是和谁一起喝酒的,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大概是趁着兴头,一连逛了好几家酒吧吧。这也是常有的事。
  他看了下手表,已经快到中午时分了。他所从事的是自由职业,因此用不着急匆匆地赶去上班。今天就作为休假日吧。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是谁来了吗?是邮递员吧。或者是税务机构的收款人员吧,再不然就是来联系业务的有关人员吧。
  “来了。”邦男虽然高声应答道,但还是躺在床上磨磨蹭蹭地不愿起来。宿醉未醒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并且,这两天气温突然升高,更使人懒得动弹。他扯着毛巾毯的一角,无精打采地擦了下脸上的汗。
  这时,传来了房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好象是有谁走进来了。大概是昨天晚上忘了锁门吧。太粗心大意了。尽管门没上锁,但对方未经主人许可,擅自闯入室内,未免也太失礼了。邦男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把目光移向门口。可是,他使劲地连眨了好几下眼皮,最后还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怔住了。
  走进房间里的是一位二十五岁左右的女子,并且长得相当漂亮。邦男头脑中的痛楚和睡意顿时便烟消云散了。
  “啊……”他不禁招呼了一声,但马上就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他不知道该怎样招呼对方才好。对于这样一个毫不客气地闯入单身男子睡着的房间里来的素不相识的女子,到底应该怎样说话呢?
  在极短的一瞬间,邦男把自己所认识的女性逐个地在头脑中迅速地回忆了一遍,但没有一个是能对上号的。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到我的门上来呢?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招呼了一句。他保持着一定的警惕性,尽量用沉着镇静的语气问道:“你是谁?”
  对方并不吃惊,而且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笑容答道:“请别说那种话啦。亲爱的。”
  这话音里分明包含着关系密切、毫无拘束的口气,但同时也很有分寸。他原想接着再问下去,但现在不得不慎重考虑了。他准备在一旁好好地看着,这个女人待一会儿究竟要干什么。不一会儿,又发生了更加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
  “今天真热呀。”女人这样说着,竟开始脱起衣服来了。她毫无羞涩之态,极其自然地脱着衣服。因为这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并且也过于自然,邦男竟没有来得及制止对方。
  身上只穿着内衣的女人打开了窗户,迎着外面吹进来的风。并且,从手提包里掏出手帕,轻轻地拭着肩膀和胸脯等处的汗。
  丰满端庄的体态,洁白温柔的肌肤。邦男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看可不象话啊。可是,老是这样不开口地话,越发觉得浑身不自在了。为了打破这僵局,总得说点什么话吧。他硬着头皮说道:“假如在浴室淋一下浴的话……”
  他是打算顺着对方天气炎热的话头说下去。可是,他突然觉着,说这种话未必合适,不禁有些担心起来,于是刚说了半句就住口了。如果说错了话,说不定对方会一下子生气发怒的吧。
  可是,看来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好,那就淋浴吧。”这个女人说着便走进了浴室。
  不一会儿,传来了带有一丝凉意的“哗哗”的流水声。但邦男只要想象到她赤身裸体,水花四溅地在淋浴的情形,就会脸热心跳,浑身淌汗,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他竭力驱逐着这种念头,试图使自己的心情恢复平静。眼下最要紧的是赶快弄清事实真相。
  那个女人究竟是谁呢?闯入单身男子的房间、随随便便地行动的女人。也许是在从事什么不正派的活动吧。理所当然的,这假定首先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可是,他立刻又推翻了这一假定。对方的服装和化妆丝毫也没有那种轻浮放浪的感觉。这么说……
  看来无法马上得出结论来。哪怕有一点儿启示也好,但是……
  邦男悄悄地下了床,蹑手蹑脚地朝放在桌上的那只手提包走去。他急于了解事情真相的好奇心非常强烈,压倒了良心的谴责。他打开手提包搭扣时发出了“叭嗒”的响声,但对方正在冲水淋浴,想必不至于听到吧。
  他朝手提包里看了一眼,但没发现什么能提供线索的物品。既没有名片和身份证,也没有定期证券之类。只有口红和钱包什么的。他动作敏捷地打开钱包看了下,里面装的钱不多也不少。
  由于浴室里淋浴的冲水声开始变弱了,邦男慌忙又回到了床上。他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点燃了香烟,不停地往枕头边上那只玻璃的大烟灰缸里弹着烟灰。
  那个女人穿着内衣从浴室走了出来。只见皮肤上湿漉漉地淌着水,显得更滋润光滑了。假如伸手摸一下的话,那感觉一定是非常柔和舒适的吧。她也不马上穿好衣服,掠了掠头发说:“啊,洗一下舒服多了。可是,我的口却有些渴了。”
  “也许冰箱里藏着什么可喝的吧。”邦男答道。
  除此以外,也无话可说。只要顺着对方的意愿去做,说不定等一会儿就能找到解开这个谜的机会的。
  从厨房那儿传来了打开冰箱门的声音、拔去瓶塞的声音以及饮料瓶与杯子相碰的声音。接着,那个女人的招呼声也传了过来:“你也来喝点儿吧……”
  “啊。”邦男自言自语似地答道,不禁越发感到纳闷起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突然想起了所谓“跑到男家硬要出嫁的姑娘”这句话。可是,对方并没有那种胡搅蛮缠的劲头。她自然大方,谈笑自如,简直象是在自己家里。或许她是个演技相当高明的演员吧。
  女人两手各拿着一只斟满了果汁的杯子走回了房间。她一边走,一边喝着右手里的那杯果汁,走到邦男身边坐了下来。接着,把左手那杯果汁递了过去:“冰凉冰凉的,好吃着呢。喏,快喝吧。”
  邦男有点哆嗦了,犹豫着要不要伸手接过来。女方的脸上露出了不乐意的表情。她似乎有些不满:我特意拿来的,你倒不喝。不过,这神情马上就消失了。
  女人无可奈何地把杯子放到了铺席上,把自己的脸靠近了邦男的脸。他虽然呆呆地怔着,但也察觉到对方正在逼近过来。怎么,是打算接吻吗?邦男慌忙扭过脸去。这样一来,女方的嘴唇便碰到了他的额头。
  他并不是因为感到厌恶才拒绝的。对方是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可是,不管怎么说,要主动地跟一个突然闯进来的、素不相识的、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女子接吻,实在是不能不再三考虑。要放松警惕的话,现在为时尚早。
  这一定是这个女人硬要嫁给我的极其巧妙的作战方法。要是我就这样稀里胡涂地中了她的圈套的话,实在是太窝囊了。不过,即使落到那个结局,看来也不怎么坏。对方既天真纯洁,又富有魅力。虽说多少有点麻俐泼辣,但对生性懒散的自己来说,也许正相配吧。
  从坐在身边的女人身上散发出一阵阵淡淡的肉体的温馨气息。邦男尽量不让对方发觉,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细腻柔滑的肌肤近在咫尺。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才抑制住要伸手触摸对方的冲动。并且,他还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让对方觉察到有丝毫异样。
  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仅仅伸手触摸一下恐怕并不能解决问题。大概一旦触摸之后,会忍不住在手里更加使劲的吧。说不定还想把对方拉上床呢。更进一步……
  这个女人似乎流露出一种正在期望着这一行动的神态。发觉这一点之后,他的头脑反而恢复冷静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这不是太讨便宜了吗?正因为太便宜,所以必须提高警惕。说不定这是一个隐含着什么目的的圈套。只要越雷池一步,立刻就会从哪个角落里传来照相机快门的启动声吧……
  对了,怪不得这个女人一走进房间,马上就打开了窗户。邦男朝窗户那边瞥了一眼。可是,外面一片晴空,并没有人在探头探脑地窥看屋里。这儿是三层楼,何况现在又是中午时分。如果有人攀附在窗外的话,首先会被过路人发现而喊叫起来的。
  邦男从正面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女方。在这张端庄秀丽的脸上没有丝毫犯罪意图的阴影。他终于用十分冷淡的语气说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好了,亲爱的,别说这种话啦。”她的语气似乎表明,解释是多余的,但话音里好象又带有一些悲哀的感情。
  “啊。”邦男随口答道,但仍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他自己也觉得这声音有些空洞。可是,这个谜老是不解开总不行呀。无论如何也必须设法解决这个问题。即使失礼也在所不惜。他绞尽脑汁地思索着。
  也许是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吧。他怀着一线希望期待着,说不定这个女人会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把事情解释清楚的吧。然而,无论怎样等候,也不象有半点这种迹象。女人的态度很认真,确实没有什么恶作剧的感觉。
  大概是前来要求做模特的自愿者吧。可是,纵然要当模特,也没必要使用这种方法呀,这不是越出常规的行动吗?
  此外,他还考虑到了其它各种可能性,但还是提不出能够站得住脚的假定。邦男忍不住又问道:“你到底是谁?”
  “好了,别这样说话啦。”女人用略带哀怨的目光看了邦男一眼,仍然和刚才一样说道。
  该不是哪儿失常了吧。邦男暗自思忖着,头脑中浮现出了迄今尚未接触过的唯一的答案。失常的是这个女人的头脑,象这样秀丽端庄、两眼清澈如泉的女子,难道头脑中竟会存在着疯狂的妄想吗?他实在是不愿再想下去。但除此以外,无法对这怪现象作出解释。他用吩咐般的口气说道:“去找医生看看吧,怎么样?”
  突然间,女人脸上的表情发生了急剧的变化,流露出困惑、悲伤、惊讶混合在一起的感情。
  接着,女人双眉紧锁,凝神沉思起来。她在想什么呢?她那失常的大脑在用怎样的思考方法考虑什么事情呢?邦男不禁有些紧张了。说不定对方会做出什么出乎意料的举动来的。
  果然,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女人轻轻地答道:“是呀,还是去找医生看看的好。”
  她既不大声叫嚷,也不挣扎反抗,显得很老实。她穿上衣服,拿起手提包,简单地化了下妆,走出了房间,
  邦男听着关上房门的声音自言自语:“真是少有的怪事哪。”
  他松了口气,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回想着刚才发生的那些事。这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幻觉。如果不是身边还放着装有果汁的杯子的话,真会把这当作夏日的梦境的呢……
  他喝了口果汁,依然是冰凉的,喉咙里产生了一阵快意。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邦男刚起身下床,刚才那个女人就进来了。也许是忘记了什么东西吧,或者是返回来问问医院的地址吧。他试着问道:“医生怎么啦?”
  “在这儿呢。”她答道。身后一个男人跟着走了进来。这是一位衣着整洁、富有理智的中年男子。
  “越来越糊涂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邦男不禁叫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好奇心与不安。
  可是,并没人答话,他所听到的是这个女人与中年男子的对话。
  “医生,您看,他居然把我是他的妻子这一事实都忘得一干二净啦。昨天夜里,他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很晚了才跌跌撞撞地回家来。我不禁大为恼火,当时就使劲地推了他一下,赌气回娘家去了。可是,今天我带着认错的心情回来一看,他竟然变得和以前判若两人了。起先我还以为他是故意不理睬我呢。但是……”
  “好象是轻度的记忆丧失症。”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催促女方继续讲下去。“就是呀。他好象把我们相识结婚一年以来的所有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啦。也许是被我推倒时,脑袋撞在烟灰缸上的缘故吧。”“很可能是那样。不过,用不着那么担心,很快就会恢复正常的。”[完]
诱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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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
  电话铃响了,在焦急等待的博士伸手抓起面前的话筒,漆黑的深处传来低沉的声音:
  “喂,主人在家吗?”
  “啊,我就是。”
  “啊,那您就是有名的艾斯特拉博士了。”
  “正是艾斯特拉,您是谁?”
  “这不能告诉您,但是对于那件事情,大概您还没觉察到吧。”
  “啊,那么你就是……”
  博士的话停住了,对方平静的声音传来:
  “正是,您的孩子正在此休息呢。”
  博士的声音颤抖起来:
  “你把我的孩子弄去想干什么?还不到一岁的孩子……”
  “您尊贵的孩子是坐着汽车来的,当然,是不会让他走着来的喽。”
  “啊,果然是那时带走的。啊,早就盯上梢了,趁着我去买香烟的工夫……”
  “啊,博士,别慌,像科学家认识现实那样,怎么样?”
  “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呢?对我有仇恨可以直接来找我,怎么样?卑鄙!”
  “不,不,我对博士不但没有仇恨,而且可以说是很尊敬的。”
  “那么,你打算干什么?我妻子因为太悲痛已卧床不起了。”
  这时对方传来像是带有担心的声音:
  “对此,博士没去报告警察吗?”
  “还没有,考虑万一有信,所以一直在等着电话。请不要伤害孩子。”
  “真是个博士,您若了解我的话就会完全放心的。孩子没问题,可以赶快来领了。”
  “领?您可知道通过孩子来勒索钱财罪是严重的?”
  “知道。可是不老老实实来的话,那可不知道孩子会怎样了。”
  “啊,等一下,你要多少钱?”
  “坦率地说吧,就是要传说的博士所完成的秘密导弹试验品。”
  “这不行。那是我为惩罚世界上的罪恶而制造的,不能交给你这种人,别想得过高,只能给你钱。”
  “可是,博士常说研究成果并非是钱所能买得到的。因此,我要把那个研究成果变成钱。我一定会比博士更高明的。”
  “啊,什么混蛋东西,你也是人吗?”
  “是的,我一定要得到导弹试验品。”
  “不能让你这种东西活在世界上。”
  “请您别太高兴,别忘了我正照料着您的儿子。”
  “好吧,没办法,和你交换吧。”
  “好,这才是聪明的博士。”
  “可是,我的儿子的确是在你那儿吗?”
  “这您别担心了,他一直在我旁边的长椅上老老实实地休息。”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但为了防止意外,请让我听听他的声音。”
  “他还不会说话吧。”
  “啊,哭声也可以。只要听到了哭声的话,我就可以放心地去领了。”
  “可以让他哭吗?”
  “这可以证实我儿子平安无事。扯一下他的耳朵看,这孩子不知什么原因耳神经很敏感,睡得再香,扯一下耳朵也会马上哭起来。”
  “真是怪毛病,好吧,给您扯一下,可是,有人听到哭声来了可不好。让我关上窗再说。”
  “那随你便。要是还不放心,锁起门来也可以。”
  “您说什么?”
  “怎么样都行,只请你早点让我听到哭声,证明是平安无事。”
  “等一等,这就让您听。完了就马上来领吧。”
  对方的声音停了一会,响起了像是关窗的声音。接着又听到轻微的声音:“孩子,你爸爸要听你哭呢,就是痛也没办法。”博士用力把耳机紧贴在耳朵上等待着……
  响起了一声爆炸声,博士放下了耳机,高兴地笑了,
  “耳朵是起爆的开关,没发现吧。又少了一个恶人。”(鲁春译)
纸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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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
  一天晚上,在一个小镇边上的一幢屋子里,三十多岁的女主人正在和一位来访的中年男子谈着话。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显得非常认真。在两个人之间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一叠纸币。那位中年男子说道:“不管怎么样,我必须拿到手以后才回去。这是我借给你的钱,并且事先规定好的,还债日期也已经到了。如果你不把这笔钱给我的话,我跟人家签订的那份合同就会因为未能按期付款而失效。这样一来,我的生意可就再也做不下去了。”
  可是,女主人也愁眉苦脸地哭丧着说道:“当然,您说得一点不错。可是,求求您,请再宽容几天吧。老实说,我的孩子突然得了急病,急需医药费。如果把这笔钱还给您的话,也许孩子就没指望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女主人苦苦地哀求着,几乎就要跪下来合掌磕头了。可是,中年男子却闭起眼睛使劲地摇着头。
  光靠磨嘴皮子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心肠过软的人往往会吃亏。中年男子狠了狠心,伸出手去准备拿桌子上的那叠纸币。女主人哭哭啼啼地扑到桌子上,死死地捂住那叠纸币,苦苦哀求着对方,千万不能拿走。
  这时候,窗外有两个黑黝黝的影子,正在瞧着屋里的这番情景。究竟是否可以称之为人影,还无法断定。——他们是从塞夫星球上来的宇宙人。
  他们并不是特地为了什么目的而到地球上来的,只不蜘是走马观花似的到各个星球上去参观参观,满足一下好奇心而已,其中一位塞夫星人说道:“看来他们好像正在争夺桌子上的那件东西呢。那是什么呀?”
  不知道,从刚才起我就注意到了,这很可能是什么相当贵重的物品。”
  “如果不查明事物的真相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回去的话,以后头脑里会老是牵扯着这件事情。也许这样做不太客气,但总得看个仔细呀。”
  于是,两位塞夫星人便闯进了屋里。正在争夺纸币的两个人抬起头来一看,不禁吓得魂飞魄散。只见眼前站着两个怪物,浑身上下都是绿油油的,并且还布满了许多粉红色的水珠状斑点。纵然这一男一女都是色盲,也免不了要大惊失色的吧。因为塞夫星人的手和脚极细,而身体却又粗壮得像只水桶。圆滚滚的大脑袋上光秃秃的,连一根头发也没有,并且还有那金光闪闪的大眼睛。
  不用说,女主人和那位中年男子只看了一眼就吓得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可是,塞夫星人们却不顾这些,伸手把桌上的那叠纸币拿了起来。
  “有四个角的薄薄的片伏物,上面还印着细致的花纹。就是这些特征。”
  “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都无法相信这是贵重的东西。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珍贵的艺术品,也不可能是用什么价格昂贵的高级材料制成的。”
  “也许这玩艺儿制作起来很容易吧一先放到复制机里面去试试看吧。”
  两个塞夫星人拿着这叠纸币走进了停在附近树林子里的那艘宇宙飞船里,并且把纸币放进了复制机内,这种特殊的装置能够迅速地查明被放进去的物体的成分,并且照原样复制出来,无论是内部组织还是外表形态都跟原物一模一样。
  “如此简单的东西,一定能够轻而易举地复制出来的。然后把这复制品和原物都放到老地方去,看那两个家伙是否会感到满足。这不是一个很有趣的试验吗?”
  “两个塞夫星人又重新回到了刚才的那间屋子里,把两叠纸币并排着放在桌子上,然后躲在暗处悄悄地进行观察。
  过了一会儿,那位中年男子和女主人苏醒了过来。
  “啊,真叫人吓了一大跳。刚才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其荒唐怪诞的东西,可是……”中年男子说着便惊魂未定地看着四周,慢慢地站了起来。
  “我也是呀。可是,根据常识,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一定是某种幻觉吧。而且什么痕迹也没留下来呀。”女主人也诧异他说着。
  接着,两个人又继续谈论起刚才那件关于钱的事情来了。可是,他们低下头来朝桌子上一看,突然发现怎么多了一叠纸币。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啊?是您拿出来的吗?”
  “不,不是呀。”
  虽然对此感到很奇怪,但两个人却不约而同地把纸币到了手里,对着灯光仔细地看了看,一点不错,是真正纸币。因为塞夫星人的复制机极为精巧,连纸币上的水和污点都丝毫不差地复制了出来。
  中年男子和女主人疑惑不解地互相说着话。
  “钱怎么一下子会增加一倍的呢?这只能认为是奇迹。”
  “一定是神仙可怜我们,特地恩赐给我们的吧,”
  “我只觉得眼前有个什么影子似的一闪,马上就失去了知觉,现在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好像并不太像神仙的样子呀。那样的事情我也不打算去想它,只要有这笔钱就行了。这样我的那份合同就不会失效了,”
  “请,请拿吧。反正还有一叠是归我的。这样,我的孩子就得救了!”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了满意的笑容。
  两个塞夫星人回到宇宙飞船里以后也感到非常奇怪。
  “实在是难以理解。那两个家伙居然会从心底里感到高兴。那明明是毫无价值的废物一样的东西,可以说是没有丝毫实用价值的呀!”
  “唉,不理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各个星球上都有着难以理解的风俗习惯嘛。”
  “那么,你看怎么样?既然那些家伙对这种东西爱不释手,而且与这种东西的成分相同的材料附近有的是,我们不妨大量地复制出来,给他们留在这儿吧。”
  “那倒也不错啊。反正又不要用什么稀有元素或放射性物质作原料,并且也不像复制那种精密度很高的仪器那样要花费很多时间。复制这种东西再简单不过了。”
  塞夫星人们又开动了复制机,转眼之间就复制出了一大堆纸币,少说也有几百亿张。
  “这些总够了吧。哎呀,快到出发的时间了。等到字宙飞船起飞以后,从空中把这些东西撒下去吧。想必这个星球上的居民们一定会非常高兴的吧。”
  “是啊,虽然我们以后不会再到这个星球上来了,但是我们的头脑里将永远留下一种美好的口忆,因为我们为这个星球上的居民们做了一件好事情。”
  接着,他们便驾驶着宇宙飞船腾空而起,然后就把那几百亿张纸币从空中撒了下去。
  (李有宽译)
情投意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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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
  火箭载着一支探险队,闪射着银色的光芒,平静地飞翔在宇宙太空。
  队长向他的一名部下说道:
  “喂,看看仪器,估计一下目前已飞行了多少距离了。”
  “好的,我们从地球出发,大约已飞行了二千光年左右。目前已进入了离地球十分遥远的太空领域了。这是因为我们的火箭具有特别优异的性能吧。”
  这支探险队离开地球后,已经访问了为数众多的星球取得了不容低估的成绩。
  “住有居民和拥有文明的星球虽然也有好几个,但是愿意和我们友好交往的星球却一个也没有。当然,与那些低级的居民进行交往也没什么意思,可是和高级的居民交往却又是那么困难。他们总是用一种阴郁低沉的神情来接待我们,也许心里压根儿瞧不起我们。唉,能与我们情投意合的星球实在是太少了。”
  突然,从雷达的荧光屏上发现了一个信号。
  “报告,前方出现一个行星。”
  “是什么行星?”
  “在这个行星上的居民,好像具有某种奇怪的、出人意外的行为。”
  “哦?好吧,注意向它靠拢。但愿这些居民能对我们表示欢迎。”
  火箭逐渐向行星靠拢过去,在探险队员的眼前,展现了一个拥有巨大规模的城市和整齐宽广街道的美丽行星。
  火箭缓缓降落在城市旁边的草原上、从火箭里望出去,只见许多居民正惊讶万分地涌到街头。不一会儿,他们脸上的表情逐渐从惊讶变成警惕,又变成好奇。然而,当他们站在火箭面前时,最后又现出了欢迎的态度。
  事实确是如此。在火箭内部装有能够探测行星居民感情变化的仪器。通过这个仪器,还能与一切未知星球的居民进行对话以沟通思想。探险队自离开地球以来,这个仪器已发挥了很大的作用。现在,仪器上的指针已从惊讶、警惕和好奇的刻度,最后摆动到欢迎的位置上停住了。在以前到达的一些行星上,仪器的指针大多停留在敌视或轻视的位置上,今天这种情况确是不多见的。
  “真是少有的事啊!在这儿居然遇到了如此热情的欢迎。”
  “这是什么缘故呢?”
  “不知道。或许是因为这儿的居民具有很高的教养吧。看来我们走出火箭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正如仪器所显示的那样,探险队员走出火箭时确实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尽管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走出火箭时还是全副武装,但他们心里却都认为这是多此一举。况且居民们一个个都是赤手空拳,连一把小刀也没有。
  居民们用手势把队员们引进城去。这里的建筑物全是用各种色彩斑驳、光怪陆离的玻璃似的材料建成的。队员们犹如置身在五彩缤纷的彩虹间,居民们的热情接待又在他们心头激起友谊的暖流。队员们都高兴万分,笑逐颜开。
  “真是一个友好的星球!美丽的城市,真诚的款待,丰盛的酒宴。对我们来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和蔼可亲、情投意合的居民。今后,我们地球要与这个行星进行更多的交往,相互交换彼此缺少的东西。”
  “是啊。不过我们应当尽早学会并懂得他们的语言,及时向他们表示我们的感谢。”
  过了一会,通过仪器的帮助,探险队员开始懂得居民的语言,并能进行一些简单的交谈了。
  “谢谢你们!”
  队员们首先开口说道。然后,居民们也回答道。
  “谢谢你们。”
  “不,说谢谢的应该是我们。对于我们这些突然来到贵地访问的陌生人,竟能受到如此盛大的欢迎,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
  探险队员七嘴八舌他说道。接着队长又说:
  “这次来得匆忙,未能带什么礼物送给你们,下次如再来访,一定把你们所要的东西带来。”
  “不,我们已经领受了你们的礼物了,十分感谢你们的一片厚意。”
  “哪儿的话。这是从何说起啊。”
  “对我们这个星球来说,由于几乎没有金属,所以便把任何金属都当成是比什么都要贵重的东西。我们经常向神祈祷,希望能得到更多的金属。因此你们……”
  队员们面面相觑。他们急忙转过身来,奔出城市。但是已经晚了,飞越二千光年的距离来到这儿的火箭,此刻已无影无踪,不知去向了。
贪得无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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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
  “喂,宇宙飞船的飞行状态正常吗?”
  N博士问道。飞船窗外,一望无垠的宇宙空间密布着星群。
  博士是地质学家。他为了到各处的行星进行考察,现在正进行着宇宙航行。
  “一切正常。”回答的女人是驾驶兼助手。这艘飞船的乘员仅此二人。这是不会发生什么特殊问题的,一切都配合得很默契。要问为什么吗?因为他们是夫妻嘛。
  N夫人一边看仪器,一边询问:“这次我们想以哪个星球做目标呢?”
  “等一等,我正在研究呢。”
  博士一边翻阅眼前的资料,一边一直反复考虑应该作为目标的星球。
  这时,通讯机接收到了微弱的SOS电波。当尽可能放大后,可以听到拼命求救的声音。
  “……SOS、SOS,我发现了黄金的行星。可是……哎呀!糟了!……”
  接着,电波中断了。
  “快回答!”
  几次呼叫都没有回音。博士问:“知道刚才发出电波的方位吗?”
  “嗯,因为有自动记录装置,马上就能知道。”
  “好的,就向那个方向前进!”
  “可是,按规定,如果收到求救信号,必须首先和就近的基地联络,根据它的指示行动。”
  “我知道,可是,方才的通讯里不是说过什么黄金的行星吗?通报给基地虽然也可以,但是可就难以保密了。那样妥当吗?”
  “不必了,那是微不足道的。好吧,快点行动吧。”
  意见取得一致,他们先确定了航线,逐渐加快了速度。夫人以耽心的脸色说:“不知呼救的宇宙飞船怎么了?还来得及吗?”
  “嗯,从那声音的情况和通讯中断这一点考虑,好象是突然发生的事故。恐怕难以救助了吧。”
  “真遗憾,好不容易发现了黄金行星,却出了事,我们去找到这些黄金,替他们分享快乐吧!”
  夫人现出高兴的表情。宇宙飞船笔直地飞跃太空。不一会儿,在前方出现了一颗行星。
  “好象就是那颗星。靠近些仔细观察。用望远镜观察一下!”博士指着前方说,夫人顺着所指的方向望去。
  “啊!既有空气,又有水,还生长着植物呢!虽然小,却象是个很不错的星球啊!”
  “如果这样,也许会有居民的。情况如何?”
  “好象有居民。从四处升起的炊烟来看,似乎有一定的文化啊。好象人数不多。”
  “或许它遭到那些居民的袭击了吧。要仔细观察一下。看这艘宇宙飞船着陆在什么地方了?”
  两人乘坐宇宙飞船围着那个行星转了一圈。一直在窥视望远镜的夫人说话了:“哪儿也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可能是由于别的什么原因造成了事故。不管它,还是找黄金吧。有什么和它类似的东西吗?”
  “嗯,在草原和山的斜坡上,尽是一些发出黄色光亮的岩石。可能就是黄金吧。”
  “让我瞧瞧就知道了。”
  博士拿过望远镜观察。因为他的专业是地质学,从颜色和亮度上立刻就能辨别出来。
  “是真货。一点不错。居民们是不可能给岩石镀金的,所以肯定是黄金块。这太好了!啊!着陆后再好好调查一下吧。”
  博士怀着期望,兴高采烈地说着。即使如此,宇宙飞船还是十分谨慎地向地表下降。他们一边调查气流和大气成分,确切地查明安全程度,一边缓缓下降。因为如果发现有病原菌或者对金属有害的气体等情况就严重了。
  宇宙飞船降落在一片广阔草原的正中间,这里视野开阔些,即使有当地居民或者野兽袭来,也能立刻发现。
  居民们从远处向这边窥视,并没有特别要靠近的样子。博士说道:“喂,到外边去吧。不要忘记准备好武器。如果居民靠近来,就毫不留情地发射光子枪!”
  “嗯,应该这样。”
  两个人从宇宙飞船中走出来:在绿色的草原上,布满了大大小小奇形怪状发出金色光辉的岩石块。这是在其他行星上看不到的景象。博士走近一个岩石块,利用仪器进行精密的调查。
  “确实是真金。几乎接近纯金。就是说,在这个星球上有不可胜数的黄金。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我们能够成为大财主了!”
  “是的。这个地方对其他人还要保密,最好经常来取。”
  “真是太妙了!”
  夫人乐得手舞足蹈。博士也是如此。但是,总是陶醉在激动中也是不现实的。“来,装在宇宙飞船上运回去吧!”
  两个人开始行动起来。因为是纯金,分量很重,但这可不是道什么辛苦的时候。任意装上多少黄金,全是归自己所有。两个人就象往巢里运食的蚂蚁一样,舍不得休息,豁出命来也要加紧搬运。
  “哎呀,危险!”
  博士突然喊了起来。起初还在远处窥视的几个居民正在悄悄地向这边走近。博士端起了光子枪,扣动了扳机。
  当然并不打算杀死这些无辜的对手,只是吓唬一下子。从枪里射出的光线打在草上,草蒸发掉了,只留下一丝痕迹。
  居民们停住了脚步。他们也有人喊着什么,但是博士再一次用光子枪恫吓的时候,就都慌忙逃开了。
  “必须在天黑以前装完。不然的话,说不定他们趁黑夜还要再来。”
  “啊,这简直象梦幻一样。如果回去了,先用黄金买一艘大型运货宇宙飞船,再用它来运更多的黄金。”
  “是啊,那可就是高效率了。无论什么都能弄到手。为了买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就必须吃一番苦。”
  很快,飞船里的仓库装满了。虽然还想再装一些,但是很遗憾,这次只好作罢了。
  “喂,出发吧。”
  “我好象有种坐上了宝船的滋味。”
  宇宙飞船缓缓起飞。由于黄金的重载,要迅速上升是很困难的。
  “再加大一些喷射力量,这样的速度是不成的。”
  “可是,已经到顶了。”
  宇宙飞船刚刚上升一些,马上又下降一些,摇摇晃晃,一会儿,终于无能为力象失去平衡似地开始摇摆起来。
  “这样不行啊!虽然舍不得也得往下扔一些。”
  “糟了!来不及了!船体开始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再说,仓库门也打不开了。如果不快些逃出去就要爆炸了!”
  “等一等,发出求救信号之后再说吧。”
  博士开始发信号,虽然不想泄露黄金的秘密,但是生命是难以买到的,为了使救护队更积极地采取行动,只好用黄金作诱饵了。
  “SOS、SOS,发现了黄金的行星。可是,哎呀,糟了……”
  舱内的红灯一亮一灭,宣告危险迫在眉睫。两个人立刻跳伞逃出舱外。
  降落伞平安地张开了。他们一边在伞上摆动一边向远处张望,火箭已经倾斜,坠落到地上,发生猛烈冲撞,引起了爆炸,船体粉碎,四处飞散。一想到坐在那上边的后果,可真令人毛骨悚然。
  两个人相继落到地面,虽然性命得救了,可是未来的计划全完了。两个人悲伤地面面相觑。
  “你说,今后怎么办好呢?”
  “毫无办法。只好听天由命吧!如果有谁收到方才的信号就好了。咳!我们也有点过于贪婪了。”
  如今即使再反省检查也晚了。这时夫人发出惊惧的叫声。
  “哎呀!居民们从四面靠拢来了,我们要被杀死吧?”
  “不知道。只好听天由命了,没有拿出武器的功夫了。”
  居民向他两人逼近,他们既不能逃也不能斗。博士豁出来了。他故作笑脸地对居民搭讪着。此外也别无良法啊!
  “你好!今天天气真好啊!”
  这样一说,那些居民也都寒暄致意。
  “欢迎!”
  “你说什么?……”
  博士和夫人瞪圆了惊呆的眼睛。可是,居民们都很沉着。
  “是说欢迎你们。怎么,不行吗?”
  “没什么不行,但是,你们懂得地球的语言,这可……”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因为我们就是地球人嘛!”
  “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博士急促地问,居民们仍然很平静地回答:“不需要说明了吧。和你们是一样的。”
  “是吗?不过,可以放心了,方才在遇难前已经发出了求救信号,不久就会来援救的,那时便可回国了。”
  但是,对方并未显出高兴。
  “大家都那么说,可是又怎么样呢?你们又怎样呢?我们提醒你注意,可是你却用光子枪阻止我们靠近。今后这种事还是要继续下去啊!”
  “毫无办法了吗?”
  “很遗憾……”
  两个人了解了事态真相,抱起了头。
  “真倒霉!以后会怎样呢?”
  “就在这儿安心生活吧。气候也不坏,也有食物。如果习惯了,这是个好地方。也可以欣赏那些黄金。象你们一样,新加入的人还会增加的。来吧,请加入我们一伙吧!”
  “除此别无办法。那么,请多关照吧!如果和各位相处很好的话,那倒也不错。”
  “这一点是靠得住的,都是同样的品性,同样反省的主儿。而且是以同样的灰心,同样的希望生存下去,象这样同是知心人的社会,大概在别的地方是没有的吧!”
  (孟庆枢译)
香味接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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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
  N君香甜地睡在床上。他在做梦。这是去宇宙旅行的梦。他在陌生的行星上着陆,经历了很多冒险之后,与当地居民亲密相处。居民热情款待,他刚吃完……
  这时,枕边的闹钟发出了录音带的声音,在呼唤N君说:“先生,起床时间到了,请起床吧……”
  这样,就把他叫醒了。他打了一个大呵欠,伸手取过闹钟旁边的水壶,把水倒入玻璃杯喝了下去。这是N君很早以来就养成的习惯。
  水是那么清爽适口,它带有果汁、薄荷和香料的混合味道。一下子消除了睡意。
  N君向玻璃杯里又倒了一杯水,喝进嘴里,一股咖啡香味沁人心脾。
  水壶里的水只不过是普通的水,可是却能变换各种各样的味道。古时候的人如果亲眼看到这一现象,一定会大吃一惊,以为这是魔术。但是,这可不是魔术,而是科学成果。现在已经到处普及了,人们都习惯于使用它了。真是尽情享乐的时代。
  这是靠一个小装置发出的香味。它体积非常小,能放到嘴里,藏在一颗牙齿内部,从外面看不出来。这个装置能接收电台发来的电波。
  若是接收电波发出声音而娱其听觉者,我们叫它无线电收音机;如果通过显象使视觉得以满足者,便称作电视机;现在这种装置能够发出香味,使嘴得到享受,所以就叫它香味接收机。
  这个装置发出微妙的振动和电波,刺激口腔神经,带来各种味道。即使是无味的水,如果在接收果汁广播的时候,人们喝下去,就会产生果汁的香味。如果播送的是咖啡的电波,就能发出咖啡味来。
  N君要进早餐了。即使有了香味接收机的时代也必须吃饭。因为总得补充营养。他取过一片面包,放进嘴里。看样子是茶色面包,但是,却与一般面包迥然不同。它里面含有人所必需的丰富的热量和营养。它本身也近似无味,但是这没有关系。香味可由接收机给予补充。
  N君开始咀嚼面包。这时正好开始播送炒鸡蛋的电波,他便就着这个味道吃着面包。中间又改播苹果香味,面包味也跟着变了。就这样,N君吃罢了早餐。
  广播还未停止。N君换上了上班的服装,一边把口香糖放进了嘴里。当然口香糖本身也是无味的,但这毫无关系,香味接收机会解决问题的。
  香味接收机又到了播送水果时间。连续地播出了世界上各种水果的香味。无味的口香糖一下子变成了菠萝味,一会儿又出现了草莓味、葡萄味和香瓜味。
  N君离开家,坐上了高速单轨车,奔向工作单位。在飞驰的舒适的车内,有人看报,有人用耳机听音乐,也有人两者兼顾,这种情景看上去跟过去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现在又加上了香味。嘴里扩散着冰激凌香味,一会儿又变成了花生米香味,这些一消失又出现了奶油馅点心的香味……
  这些香味的顺序由电台负责调整。不能把不协调的味道排在一起,也不能把过于相似的味道排在一块儿。最初搞的不太适当,后来经过香味心理学家的反复研究,现在播送的节目人们已经称心如意了,它给所有人以满足感。
  制成这种香味接收机,可以说正是为了满足人们的欲望。享受香味是人们的本能,不过希望享受香味是有限度的。俗话说吃饱了什么也不香了,吃东西和尽情享受的音乐、电视和游戏不同,香味是有限度的。
  为了突破这一限度,通过研究,终于发明了这种香味接收机。不仅能够使人们无限度地享受香味,还可以得到各种令人满意的效果。
  首先,不至于因为饮食过量而损坏消化器官,又不会使人过胖。也不会因刺激性食物而损伤身体。茶色面包能保持营养平衡,它卫生,人们不用担心中毒和得传染病。
  其次,也不再需要厨房,餐具也少了,可以大幅度地节约空间和时间,转用到别处。为龋齿而烦恼的人也减少了。还有,香味接收机带来的香味,随着广播转移到下一个节目,那么以前的香味可以立刻消失,不留痕迹,马上就能享受到下一种香味。
  这种广播整天连续进行。睡觉的时候也是这样。所以,梦中也会带来香味。当然,都是幻觉的香味。可是幻觉也不错啊,正因为是幻觉才是无限的。如果靠食物来追求这些香味,恐怕持续不了一小时吧。
  N君来到工作单位,开始工作,操纵电子计算机,做好记录,经过思考之后,又开动电子计算机,进行记录……
  这期间,香味接收机一直在播送,如果一边听收音机一边看电视一边工作的话,容易分散眼睛和耳朵的注意力,会造成失误和事故。但是,对于香味广播大可不必担心了。
  西式饼干香味在嘴里扩散,接着又变成日本式酥脆饼干味,又出现中国式肉汤香味,然后又传来了香蕉味道……
  此外还有能够吃到这些真正食品的饭馆。当走进这种饭馆时,电台的电波就被切断了,这时可以接触到食物本身的那些香味,人们偶然也来到这里。应该有满足人们好奇心的地方,让大家领略一下香味接收机传来的某种香味的实物到底是什么样子。
  可是,很多人在这样的饭馆里并不太感到高兴。因为食物太硬,虽然说有咬头,但是过后胃部觉得不舒服,因为人们已经习惯于把无味的口香糖和从电波传来的精炼的纯味交织在一起的那种香味了。
  N君还在继续工作。这时传来了土豆片香味,黏糕小豆汤的香味逐渐消失后,又传来了日本茶的香味……
  这时,突然发生了意外事故。什么味道也没有了。他停下了工作,站起身来。好象装置发生了故障,他想必须快些跑到急救室去找人修理一下。
  可是往周围一看,其他人也都在奇怪地嘁嘁喳喳,不知是谁打开了收音机的开关。正在播送临时新闻。
  “……现在由于发生事故,香味接收机的广播暂停。目前正在抓紧修理,估计很快即可重新播送……”
  虽然已经知道了原因,但是这样的事可还是第一次。人们的嘈杂声音平静不下来。谁也对付不了嘴里的异常变化。
  N君的嘴和其他人的嘴一样,都成了无聊、空虚的空洞。就象电灯和霓虹灯光芒四射如同白昼的夜市上,一旦停电霎时变得一片漆黑一样。
  有人吐出了无味的口香糖渣,又往嘴里扔进一块新的,也有人啃着茶色的面包。但是,这些面包也没带来任何香味。
  嘴里的空虚更加严重了。就象站在死寂的行星表面,又象独自一人漂流在北海的孤岛上,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孤独感不断增长。好象和父母失散的孤儿哭叫着,从内心迸发出要干些什么事的冲动。
  不知是谁急急忙忙地跑出去了。有人受到他的影响,也紧跟着鱼贯而出。他们突然想起了饭馆的存在,要奔到那里去,N君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在街角的饭馆里,这时一片骚乱。平时来这里的人没有这么多,所以也没修建能容纳这么多顾客的设备。可是,从大厦里涌出的人流,都以饭馆为目标蜂拥而至。
  人人焦躁不安,嘈杂声甚嚣尘上,发出了惊叫声,还掺杂着呼喊声和玻璃的破碎声……
  但是,这些一都和发生异常变化的开始时一样,突然地结束了。香味接收机又重新开始播送。苏打水掺冰激凌的香味沁人心脾,接着是番茄味。不久,又开始散发炖牛肉的香味,人们知道午饭时刻已近,于是又向各自的地点散去。
博士和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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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
  “你看!好歹完成了!我的理论当然是正确的,制作工序自然也没有错误。因此,它一定能按预想的那样运转。”
  博士高兴地说着。博士一直呆在研究所里热衷于自己的工作。当然不止他一个人。他和一名忠实的中年助手在一起。
  这位助手头脑不是很冲,但这反而更好。能够绝对听从命令的人才是好的。那种自以为是地说什么“这样做好”的人,反而妨碍研究。助手对博士说:“恭喜!这是个极其复杂的装置,我虽然不太清楚,但是您研制成功了,这是值得庆贺的。”
  “来吧。立刻开动吧。你也一起坐在里面。”
  博士这样一催促,助手反而奇怪地问道:“这是交通工具吗?我一点也不知道。坐上去虽然好,但是这是在屋子里,还是先运到外边去吧。”
  “不,可以在这里坐上去。我还没有对你说明,这是时间旅行机。可以在时间中旅行。我本来是想既能到未来,也能飞向过去的,但是这个装置还不具备这种性能,它只能飞向过去再返回来。即使这样,这也是了不起的发明啊!”
  助手频频点头。如果他是精明人,恐怕会瞪大眼睛表示很佩服,可是他只是顺从地回答一句“是吗?”相比之下,博士倒显得很紧张了。
  “好,现在出发!”
  “请稍等。如果您想去旅行,必须准备食物。那是我的职责。”
  博士的饮食总是由这个助手照料的。如果是一般的烹调,他都能做得来。
  “对,对,虽然到目的地以后也能找到,但还是事先准备为好,你还是带去吧!”
  助手出去,买来了罐头和果汁之类的食品,还有小型烹调用具也购置齐全了。“让您久等了。我还买了很多饼干。”
  “可真买了不少东西啊。可以了吧,快坐上去吧。”
  两个人坐上时间旅行机。博士从里面关上了门。助手问道:“您打算到哪里去呢?如果是到那可怕的恐龙横行的时代,我可不去啊!”
  “不要紧。不会到那么古老的年代。我是想去看看从前的老爷。实际上,由于搞研究花了很多钱,所以打算会见古代的老爷,至少要一些古董回来,拿到现代社会能卖好多钱。”
  “这也许是一个好主意。”
  不一会儿,博士对准刻度盘按了开关。
  时间旅行机在时间中回溯,不久就停下了。
  “啊,已经到了。”
  从小窗口往外看,方才的研究室已经消逝,出现了海岸,大海平静地扬起浪花。海滨有松林,在它的对面可以看到城堡。助手钦佩地说:“这是多么优雅的景色啊!和具有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令人眼花缭乱高速飞驰的交通工具的现代社会相比,这里显得多么富于诗意啊!到外面去看看吧,空气一定很清新。如果在这样的地方进餐,一定……”
  “一定别有风味,那么就一边进餐一边眺望周围景色,确定下一步的行动吧。”
  两人来到外面,并搬出一张小桌子,助手摆好了食品。
  “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啊!”
  “啊!我感到连食物的味道也更加甘美了。”
  两人边谈边吃,这时在不远处出现了村民。他们奇怪地望着这里。他们看到银白色的圆形的时间旅行机,在它面前还有两个身穿奇装异服的人。古代人感到奇怪是自然的。博士发现他们就微笑着做个手势,一个男人提心吊胆地走了过来。
  “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也不会胡闹,请放心。”
  “啊……”
  男人呆呆地站着。他似乎以为这是从龙宫里出来的神仙。博士拿出口袋里的巧克力送给他。
  “请,尝尝吧。”
  男人往嘴里稍微放了一点,战战兢兢地吃着。好象对滋味很满意,立刻吃光了,又伸出了手。博士说:“可以再给一些,但是不能白吃。”
  “若是用这个换呢……”
  男人在衣兜里摸索着,掏出了一枚货币。
  “啊,可以吧。”
  博士给了他巧克力,他高高兴兴地回去了。助手一边细看货币一边说:“好象不太赚钱。”
  “不,不能那么看。在这里算不了什么,若是拿到现代社会,古钱是可以卖到高价的。这是一笔不坏的交易。”
  这时,也许以为方才那个人的报告,又来了一个好象部落首领的人物,他说道:“不知道你们是从那儿来的,据说带来了味道很好的食品……”
  他说着拿出了抱来的佛像。博士接过来进行检查后,对助手说:“这也是有价值的物品,给他打开三个罐头吧。”
  助手照办,对方吃进嘴里,显出非常感激的样子。这时,人们相继来到这里,似乎已经懂得了规矩,拿出了形形色色的东西。
  还有画卷和闪光的石头等等。虽然很难估计有多大价值,但绝不会赔本。因为稍微给一点饼干、罐头和果汁等等就成交了。时间旅行机的周围热闹得象野外食堂兼小卖店一样。博士很高兴。
  “这样倒能够节省时间。但如果有更大的人物来作客,还会有更难得的东西呢。”
  “好象会那样。您看!”
  博士顺着助手指的方向望去,从墙那边走来一位似乎地位很高的人。他带着家仆,好象是这一带的领主。方才聚集在一起的人们纷纷向后面退下,低着头。这位老爷对博士说:“我接到报告就来了。据说你们带来了一些好吃的东西,让我尝尝吧。”
  “凡是客人我们随时都欢迎。快给做点什么吃的吧。”
  助手打开罐头,经过适当烹调盛在盘子里。这位老爷吃到嘴里,显得非常满意。尽管这位老爷威风十足,在这个地方也从未吃到过这样好吃的东西。
  老爷命令仆人把站在远处羡慕、观望的村民们都赶跑了。博士虽然觉得这样做太不近情理,但是为了提高交易的效率,也只好这样。这里成为老爷专用的野外食堂了。
  这位老爷似乎很满意,不断地要求吃别的东西,一直吃喝了三天,喝了各种酒,醉醺醺的,很高兴。这时博士才开口说道:“怎么样啊?这样热情款待,请您给点什么吧。”
  老爷站起来向博士猛扑过去,把他紧紧地捆上了。
  “喂,快拿出更好吃的东西给我吃。你已经成为我的人质了。”
  他有许多坏主意,加上已经醉了,所以什么也听不进去。老爷催促助手:“快拿来,把你们国家最奢华、最美味的东西拿来!”
  这真是岂有此理。博士没办法,命令助手:“按他的吩咐办!只要按一下和来时相反的按钮就行了。”
  “是,我立刻回来,请不必担心。”
  助手进到里面,时间旅行机消失了。可是老爷还在醉中,对此并不太惊讶。
  过一会儿,时间旅行机再次出现。助手出来便说:“拿来了,真是太破费了。这是连我也没随便吃过的好东西啊!”
  老爷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快拿过来,是好吃的吧?”
  “当然,可是先请你把我家博士放开。”
  “好吧,把他放开吧。如果好吃就给你们宝物。”
  老爷解开博士的绳子,拿过来饭菜。脸上现出充满希望的表情。但是刚一放到嘴里就大声喊起来。
  “怎么?就是这个,这是愚弄我啊!”
  说着又要猛扑过来。但是,这次博士并没有大意。他急忙和助手一起钻进时间旅行机里。关好舱门之后,博士说:“你拿来的是什么东西?是便宜的饭菜吗?”“不,是最奢侈最昂贵的了。”
  “究竟是什么,使他那么讨厌、生气?”
  “我询问了别人,买来的这些食品,有红烧鲇鱼和生虾片。买好后就急忙运来了。”
  “你弄错了。你的这些菜在现代生活中确实是奢华的美味,但是对这里的古代人来说却不会体会到那是美味珍馐啊!”
有人情味的机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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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
  已是中年的资本家R先生前来拜访年轻的学者F博士。短暂的闲谈过后,R先生说:“机器人固然挺好,可是总令人不太满意。”F博士反问他:“究竟哪一点使您不满意呢?作为这方面的学者,我很想了解一下,今后可以参考。”
  “简要地说就是没趣儿。机器人对工作确实勤恳,用起来也很方便。但是,不管你命令他干什么,它总是回答:‘是,明白了。’照章办事。准确而机械地干完了事。我知道对这项科研成果理应表示感谢,但是总觉得有些无聊。”
  F博士虽然也想反驳,告诉他不要苛求,但还是点头表示理解,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早就预计到将来将会有许多人提出这样的意见。”
  “我真没想到能从机器人学者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你这样说,一定是正在研究什么解决的办法吧?”
  “是的。说真的,就在前不久,我试制了新的机器人。然后,让他出去学习人生去了。”
  “你说是出去学习?让机器人出去学习这类话,真是闻所未闻。这是怎么回事?”
  R先生稍微有点惊讶,瞪圆了眼睛。F博士做了说明。
  “过去的机器人,在制造的同时就把基本的程序编进去了,以后也只能再吸收一些必要的程序。因此,它就变成了机械的、准确的机器人了。但是,这次不同,在存储装置上还留有剩余,让他在人类中生活。这样,和过去的机器人相比,当然可以增加一些功能。”
  “的确,应该让他带点人情味儿。那么,结果怎么样?”
  “还说不出所以然。为什么呢?因为昨天他才结束学习,刚刚回来。此后还要在这里试用一段,要观察一下他的效用。”
  R先生听了F博士的话,探出了身子。
  “请让我把他带到家里使用吧。关于使用的感觉如何,由我来写报告。对于从前那样过于老实的机器人,我已经腻烦得难以忍受了。用新的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危险吧?”
  “这一点是靠得住的。在设计上绝对保证不会对人有什么危害。但是,他从人类接受了什么样的特性,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这还不太了解。”
  “正因为是这样,才更有趣。请务必借给我。不管使用费是多少,都由我来付。”
  R先生这样恳求,终于得到了F博士的允诺。于是,他就把从F博士那里借来的那个机器人带回到自己的家中。
  “那么……”
  R先生坐到椅子上刚要说话,机器人便回答了:“好,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怎么,这和过去的机器人似乎没有很大差别。但是,也行啊。我想喝酒。给我调制一点叫做新兰的混合酒。如果不知道调法,就查一下书架上的那本书。”
  若是以前的机器人早就着手去干了。但是,这个机器人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R先生催促他:“喂,为什么不去干哪?是不能干吗?”
  “当然能干。但是,喝酒不好。它对身体不好。对内脏、对大脑都没有好处。”
  “不必担心,如果胃有毛病就吃药。”
  “那才是浪费呢!您应该停止这些作法。如果您意志力不坚决硬下命令非得调酒不可的话,那我就去调制,但是……”
  “好吧,我明白了。我不想喝酒了。回头我自己调酒再喝吧。那么,不喝酒就去郊外兜兜风吧。你给我开车吧。”R先生又发出另外的命令。但是,那机器人还是在那里站着。当R先生刚要说出不满意的话时,机器人又回答了:“最近,汽车事故正在增多。有些人虽然知道机器人开车很安全,但是偏要自己抓过方向盘,所以事故就多了。如果碰上这种事可就毫无办法了。还是在家里呆着最安全。如果您想观赏风景,请打开立体彩色电视。如果您想呼吸新鲜空气,请旋转空调装置的按钮。如果您说即便遇到交通事故也不要紧,硬要开车出去的话,我当然乐于听命,因为我这身体碰上什么事故也不会破裂,毫不在乎。”
  “你这家伙尽说些令人厌烦的话。这样我也不愿驾车出去了。我困了,你把这个房间的墙壁重新裱糊一次。”
  可是,机器人又答话了:“如果要我干这件事,还是再稍等一等为好。不久就要研制出一种新的糊墙纸,和以前的产品相比,即坚固耐用,又不沾污垢,而且声音回响、色彩、还有其他各个方面都很好。现在重新裱糊,很快还得换上那一种。我想那太可惜了。”
  “不必担心花钱。”
  “是,如果您在充分了解了这种浪费后还要下这样的命令的话……”
  “够了,够了。算了吧。你就坐在那里休息吧。”
  R先生放弃了支使他的打算。为了慎重起见,他向墙纸公司挂电话做了个调查,结果真是象机器人说的那样,预计在最近出售新产品。
  第二天,R先生带着机器人,来到F博士这里。博士问道:“使用当中感觉如何?”
  “的确和以往的机器人不一样,是带有人情味的机器人。但是,人情味过重了,每一次下达什么命令的时候,他就忠告什么对身体不好啦、太危险啦、太浪费啦等话,这样对主人自然是忠实的,但是使人感到不好用他,实在没有办法。这哪是什么学习人生,分明是在什么地方养成了规劝人的癖好。”
  “可是,我并没有把他送到喜欢规劝人的地方去学习呀!”
  “尽管这么说,事实却是那样。请你仔细检查一下吧。”
  F博士一边觉得纳闷,一边开始进行精密检查。这是很费时间的,但是R先生还是抱着好奇心等待着。
  过一会儿,F博士说道:“不错!的确和以前的机器人不一样,具备了人的性质。”
  “是那样吧?可是,他是怎么沾染上规劝人的毛病的?”
  “不,那不是规劝人的毛病。”
  “那么,是什么呢?”
  “那是巧编借口,企图从中偷懒的品质。”
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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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 著   李有宽 译
  F先生的隔壁住着一位孤独的老人。据说这位老人积蓄了一大笔钱。有一次F先生到他家去坐了一会儿,故意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顺口问了一下,他本人也承认这是确有其事的。
  “是呀,我最喜欢储存金钱了,无论什么事情都比不上这有趣。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才过着朴素的生活,连佣人也不雇一个。尽管有些家伙评头论足他说我是傻瓜,可这是我的个人爱好,谁也无权干涉的吧。我所信得过的知心朋友只有这只保险箱。”老人说着就伸手指了指屋角那儿。这确实是一只相当漂亮的大型保险箱,比普通的衣柜还要大上一围。
  从这一天起,F先生就暗暗地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要设法把那只保险箱里的钱搞到手。于是,他就开始绞尽脑汁地苦苦思索起来,竭力要找出一个最佳方案。
  如果强行闯入,采用暴力手段的话也许是无济干事的。即使把老人绑得结结实实,用匕首逼住对方,进行威胁的话,恐怕也很难打开保险箱。因为这位老人把金钱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正因为对方存了不少钱,所以绝不会是一个没有头脑的傻瓜。F先生心里很清楚,如果把对方杀死的话,那只保险箱就更没法打开了。
  看来只靠正面进攻是难以奏效的,必须想出一个万无一失的巧妙的好办法来。F先生废寝忘食地研究着这个课题,简直入了迷,F先生费尽心机之后,终于想出了一个切实可行的好办法来。
  F先生首先撒了个谎,巧妙地从一个做医生的朋友那儿骗来了一种药。不过这并不是什么毒药。即使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老人毒死,对F先生也没有什么好处,因为他拿不出任何可以继承老人遗产的凭证。这是一种叫做“坦白药”的白色粉未。F先生把这种粉未掺在糕点里,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送到了老人的房间里。
  ““这是人家赠送给我的,别客气,请尝尝味道吧。”
  老人高兴地笑着收了下来。虽然他平时生活非常节俭,从不浪费,但是对别人送上门来的东西却是来者不拒,一律照收不误。老人立刻就拿起一块糕点送进了嘴里。
  F先生在一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老人果然开始迷迷糊糊,神志不清了。于是F先生就开始有计划地向对方提出了问题。
  “您有一只相当出色的保险箱是吗?”
  “是呀,那是一只极其牢固可靠的保险箱。制造商在产品说明书上保证说,即使是发生了火灾,保险箱里的东西也不会烧毁的。为了慎重起见,我在购买之前还特地做过试验,在保险箱周围堆满木柴,点上火烧了足足三个小时。”老人昏昏欲睡似的说着。
  看来药效已经开始显示出来了。于是F先生就把话题转移到了核心问题上面。
  “那么,怎样才能打开保险箱呢?”
  “首先必须按照正确的方法转动拨号盘。号码是……”老人刚一说出口,F先生立刻就用笔把号码记录了下来。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把钥匙插进匙孔里、旋转一圈,于是就打开了。”
  “那把钥匙放在什么地方?”
  “在那张写字台从上面数起的第二只抽屉里面。”
  只要打听出这些来就足够了。可是,F先生还不放心,还问了一下保险箱上有没有装什么特别警铃,直到确定了没有什么报警装置才放下心来。
  F先生忍不住马上就要动手开保险箱。可是,他拼命地控制住了这种冲动。即使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但如果因此而被人当作怀疑对象的话也是非常危险的。欲速则不达,现在必须打消这个念头。
  第二天,F先生确定老人已经出去了之后,便悄悄地从后门溜了进去,借助于“坦白药”的效力,F先生已经从老人那儿把正确的开箱顺序打听得一清二楚了。看来很快就能顺利地打开保险箱拿到那笔巨款的吧。
  F先生首先拨动了拨号盘,一组数字拨完之后,只听见里面传出了轻轻的一声一“咔嚓”。接下来是钥匙。F先生从写字台的抽屉里找到了钥匙。“坦白药”果然有效,F先生暗自得意地想道,他把钥匙往匙孔里一插——严丝合缝,完全吻合。F先生用颤抖着的手把钥匙旋转了一圈。伴随着手中“咔哒”一下轻微的震动感觉,响起了沉重的金属部件缓慢地移动的声音。——一切都进行得非赏顺利。
  F先生的胸口像擂鼓一般,剧烈地跳着,他屏住气息,伸手拉了一下保险箱的门。可是,门居然丝纹不动。F先生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地拉着,但仍然是丝纹不动。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坦白药”肯定是灵验的呀。号码明明是对上了,并且钥匙也没错。难道说对方能够与药力抗衡,编造谎言吗?不,这是不可能的!F先生把整个过程反反复复地回想了好几遍,连最小的细节都没有漏掉。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F先生突然想到,也许这只保险箱与众不同,门是朝里面开的吧。他不再往外拉了,开始使劲地往里推,甚至一次又二次地用身体向着门上猛撞。可是,这扇门还是紧紧地关闭着,根本就没松动过一丝一毫。难道竟然会有如此荒唐的事情吗?真是不可思议。F先生呆呆地望着保险箱,陷入了沉思之中。
  突然,F先生的身后传来了喊声。
  “嗯!”
  F先生赶紧回过头去一看,只见那位老人怒气冲冲地站在保险箱旁边,并且还带着一名警察。
  警察说道:“作为非法侵入民宅的现行犯,你已经被捕了。”
  F先生不敢抗拒,只好束手就擒。可是,他还有一个谜没有解开,因此不死心地问道:“对不起,请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啊?”
  于是,老人便答道:“不知为什么,从昨天起,我就一直感到有点昏头昏脑,神志不清。刚才出门后不久,突然想起自己忘记了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情。因此连忙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到门口一看,便见到了这番情景。于是赶快又跑去叫来了警察。”
  “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呀?”
  “忘了把保险箱锁上……”
  ——原来刚才F先生自己把保险箱锁上了,并且咬紧牙关跟保险箱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大搏斗。
回家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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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 著   李有宽 译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N先生回到了自己的家门口。已经十二点钟了。这样的事情以前可从来也没有过。平常N先生总是一下班就往家里跑,六点钟过一点儿就回到家里了。
  N先生站在门外,提心吊胆地按了一下门铃。连续不断的铃声在静悄悄的夜里显得特别清脆响亮,可是过了好久也没人出来开门。又过了一会儿,从里面传出了N先生妻子不耐烦的声音。
  “是谁呀?在深更半夜的时候跑来按什么铃,真讨厌!”
  听这说话的口气,妻子显然又要发火了。N先生诚惶诚恐他说道:“是我,你的丈夫呀。实在抱歉,回来得太晚了。因为有点要紧的事情,一时脱不开身,所以耽误了回家的时间。求求你,让我进来吧。”
  “啊,我不知道是你。如果是家里人的话,不会在这么晚的时候回来的。因此,在这种时候回来的不是我们家里的人。”
  妻子明明知道是自己的丈夫回来了,但是却用冷冰冰的口气答道,就像对待陌生人一样。N先生苦苦哀求着,口口声声地认错,赔不是,几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还好,谢天谢地,妻子总算把门打开了。也许妻子是怕事情传出去要被邻居们笑话吧。
  进了屋里以后,N先生松了一口气,向妻子说道:“有什么好吃的吗?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呢。”
  “不知道,到现在才回来,到底在外面于了些什么?不老老实实他说出来的话,休想吃东西。”
  妻子的口气非常强硬,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毫无办法,N先生只好临时编出一个借口来说道:“实话说,今天下班时刚出公司门口就碰上了一位以前的老同学。从前他帮过我不少忙,直到现在我还很感激他呢。他热情洋溢地邀请我到他家去作客人由于盛情难却,我只得去了。我没有得到你的允许就擅自到别人家里去作客,你不会责怪我吧?”
  可是,妻子向上翻了翻眼皮说道:“显然是撒谎。如果真的是到朋友家里去作客的话,回来时不会饿得肚子咕咕直叫的。你的那位朋友是谁?我马上就打个电话去核实一下,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嗯,那个……”
  “看,露出马脚来了吧。并且,你的衣服上还在散发着女人的香水味儿呢。是在外面跟哪个女人鬼混吧。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明天就上法院去办离婚手续,然后回娘家……”
  妻子就像打翻了醋缸似的,大吵大闹,声音越来越高。N先生垂头丧气地叹息着。看来今天也许是瞒不过去了吧,他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神情,开始说了起来。
  “唉,没办法,就把事情的真相向你坦白吧。这件事以前从未对你说过,一直瞒着你。这是一件绝密的事情,千万不能说出去,走漏了风声的话可就糟糕了。好吗……”
  “什么事情呀,大惊小怪,装模作样的。好吧,我保证不说出去,快讲吧。”
  “我每天去上班的那家公司从外表上来看是一个小小的贸易公司,但实际上是国家情报局的一个秘密办事处。而我则是这个办事处里的一名秘密情报人员……”
  N先生迫于无奈,终于说出了事情真相。虽然这是不应该说出来的,但是妻子大发雷霆,又喊又叫地闹着要离婚,如果她真的去请律师和私人侦探来调查的话,事情闹大了可就不好办了。因此,为了顾全大局,还是向妻子坦白为妙,以免被动。
  N先生看上去貌不惊人,可是却有着一种非凡的才能——能够破译密码。他每天上班时就坐在自己的那间资料室里,只要按一下办公桌上的电钮,墙壁就会自动地向两边分开,现出一台电子计算机来。他的工作就是借助于电子计算机破译密码。世界各国的密电码他几乎都能破译。
  可是,这个秘密办事处的情报工作人员都必须伪装成极普通的公司职员。N先生遵守着这一铁的纪律,一直隐瞒着自己的身份,装成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小职员。由于N先生平时守口如瓶,为人又很老实,因此连妻子都没发觉这个秘密,附近的邻居们也都认为他是一个善良的、普普通通的小职员。
  可是,这一切却瞒不过外国间谍的眼睛。今天傍晚,N先生像往常一样走出了公司门口。不一会儿,一位年轻的女人靠拢了过来,并且用一把手枪顶住了N先生的腹部,压低了声音命令道:“喂,不许动!否则就开枪了,老老实实地跟我来!”
  接着,N先生就被她押进了一辆事先准备好的汽车里,很快就被带到了一间地下室里。原来这位年轻的女人是某个国家的间谍,上级命令她尽快地查明,究竟是什么人破译了本国的密电码,用的是什么方法。
  可是,N先生宁死也要保住这个极其重要的秘密。
  “快坦白!”
  “不,宁死也不说!”
  N先生是久经考验的秘密情报工作人员了,无论对方怎样威胁,他也不会泄露半点秘密的。女问谍急得团团转,不知怎么办才好。
  趁着对方掏出手帕来擦额头上的汗时,N先生猛地扑了过去,把手枪夺了过来。他开枪打死了一个企图反抗的家伙,然后用枪逼着地下室里所有的人都举起了手,锁上了铁门。接着,他又很快地跟秘密情报局的特工人员取得了联系,委托特工人员们去收拾那帮家伙。
  经历了这一场风险之后,N先生好容易才精疲力尽地回到了家里。
  “……就是这么一回事情。所以,当时连电话也没法往家里打一下。现在总该明白了吧。”
  N先生把自己刚才亲身经历过的事情都原原本本他说了出来。可是,妻子却捧腹大笑起来。
  “我真没想到,你原来还有着如此出色的编故事的才能。一定是侦探小说读得大多了吧。你这套鬼话还是留着骗3岁小孩去吧。”
  “不,这是真的呀。”
  “不可能,这种荒唐透顶的事情我无法相信。既然如此,你拿出证据来……”
  “那个么……”
  ——虽然N先生确实是一位有着卓越超群才能的秘密情报人员,但他一回到家里就成了忍气吞声、俯首贴耳、唯命是从的怕老婆的丈夫。
新来的经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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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 著   李有宽 译
  N先生是一位中年男子,职务是科长。该科专门负责推销宇宙旅行者使用的手提包。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忙忙碌碌地处理着堆在办公桌上的各种文件和报表。
  突然,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机响了起来,他赶紧抓起了听筒。
  “经理先生叫你马上就去,他想听一下关于业务情况的汇报。”
  “是,现在就去……”
  N先生一边站起身来,一边忐忑不安地想道,但愿不是找我的岔子。无论对谁来说,被经理先生叫去都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听说新来的经理先生是一位喜怒无常、脾气怪僻的人,这对N先生来说,就更加可怕了。可是,又不能逃避,否则事情更糟。
  他拿起一叠文件报表,向经理室走去。在半路上与制造部部长擦肩而过,从对方那副愁眉苦脸的神情来看,可以断定制造部部长从经理室出来不久。
  N先生站在经理室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敲了一下门。于是房间里传出了冷冰冰的说话声。
  “进来吧。”
  N先生进屋以后就毕恭毕敬地站着,彬彬有礼地低着头说道:“听说是您叫我来……”
  上一次由于头低得太过分了,被经理先生训斥了一顿。N先生对此记忆犹新,所以今天有分寸地稍微点了点头。可是,坐在宽大的沙发里的经理先生见了这情形之后还是生了气。
  “喂,给我把头再低一点下来:上身前倾成三十度角。我喜欢三十度角。再重来一次!”
  “是,对不起。”
  N先生又重新鞠了一次躬。经理先生毫无表情地瞧着诚惶诚恐地行着礼的N先生。N先生在心里愤愤不平地想道,不管怎么样,总得通点儿人情答一下礼吧,简直不拿我们小职员当人看待。
  但N先生又不敢说半句表示不满的话,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鞠着躬,最后总算达到了经理先生所喜欢的标准——三十度角。
  “哦,不错,行了。以后别忘了今天的动作要领。那么,让我听听业务情况汇报吧。”
  “是。现在将本月的计划指标与实际完成指标跟上一个月的情况进行比较……”
  N先生一边看着手中的文件报表,一边按顺序说着。经理先生微微地点着头听着,突然举起手来打断了N先生的汇报。
  “喂,刚才你说什么百分之五十五,这好像有点儿不对呀。”
  N先生赶紧重新查了一下报表,果然像经理先生指出的那样,弄错了。
  “啊,对不起,应该是百分之五十四。”
  “这样可不行啊:”经理先生毫不客气地提高了嗓门警告道。
  N先生连忙战战兢兢地道歉认错:“是。这是我在计算上的错误。可是,即使如此,您不必发这么大的火呀。仅仅只有百分之一的差错……”
  “不,差错总归是差错。”
  “是。可是,只要是人,不管是谁,出点儿差错也是难免的呀……”
  “这种精神状态可不行!你在五个星期以前已经出过同样的差错了。也许你心理上有什么障碍吧。等一会儿找医生去看一下:”
  “是。等一会儿就去看。”
  N先生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这次相当标准,上身前倾成三十度角,连经理先生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可是,经理先生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其它方面。
  “哦,对了,最近一个时期以来,你多花了不少交际费,为什么……”
  经理先生的目光相当锐利,对公司里的情况了如指掌,连一点儿小事都不放过。当然,只有这样才称得上是经理先生。在企业管理中,上层领导者必须具有卓越的才能。
  N先生辩解道:“那个么,那是为了增加营业额呀。在商业谈判中,必须由卖主作东道主,设宴招待各位主顾,使气氛和睦友好,大家的情绪高涨,以便看准时机,在最为有利的时候签订合同。我花掉的那些交际费比起……”
  “不,没有必要去做那些事情。这笔开支应该用在提高产品质量上去。”
  “您的意见当然是非常合理的,可是,您作为经理先生也许不知道吧……”
  “不许狡辩!我的意见是绝对正确的,今后不准再搞什么招待宴会。这是命令!明白了吗?只要你明白了就行了。”
  “是,明白了。那么,请允许我回去做自己的工作吧。”
  N先生又鞠了一个三十度的躬,然后朝门口走去。可是,突然又被经理先生叫住了。
  “喂,稍微等一会儿。”
  “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对不起,能不能给我掏一下耳朵?”
  “可以,我很乐意为您效劳。”
  N先生站在经理先生坐着的沙发的侧面,弯下腰来,准备开始动手。如果拒绝的话,经理先生一定会怀恨在心,会想方设法找岔子报复的。想到这一点,N先生只得忍气吞声地服侍经理先生。可是,N先生刚开始掏了一下,经理先生就叫了起来。
  “喂,这样掏法可不行啊!先把我头上的罩子拆除下来。”
  “是……”
  N先生拿来了一把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把经理先生头上那个柔软的塑料罩子卸了下来,接着又用微型吸尘器清除了声音信号接受装置周围的灰尘。
  N先生一边干着这“掏耳朵”的活,一边迷迷糊糊地想着,远在孩提时代的那时候,就经常听人说起过这种事情,真像做梦一样。当时人们都说,到了将来,无论谁都可以使用机器人,想必一定能够轻松愉快,悠闲自得地进行工作的吧。那是一幅灿烂辉煌、鼓舞人心的未来世界的美好蓝图。
  可是,现实又怎么样呢?那些预言家们所作出的不负责任的预测与现实恰恰相反。我只能服从机器人的命令,一个劲儿地努力工作。
  这时候,经理先生说道:“怎么样?这儿有一只晶体管有些不正常,也许是出了什么故障吧。快给我换一只新的。注意,手脚轻一点儿!”
  “是……”
  N先生仔细一看,只见经理先生的脑袋里面极其精致复杂,密密麻麻地装满了许多超小型的电气零件,由于这些精密的电子仪器工作得很好,所以无论多么细小的事情,一旦记住以后就再也不会忘记了。
  这样讨厌的经理先生可真是少有的。N先生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地破口大骂起来。与此同时N先生又想起了从前那位令人怀念的前一任经理先生,那可是一位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好人啊!可惜不知他现在到什么地方去了。
  N先生恨不得用一把榔头把现在这位经理先生的脑袋砸个粉碎。可是,如果于出这种鲁莽的事情的话,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甚至会被判刑的。因为制作这位经理先生耗费了一笔数目相当惊人的巨额资金。
  那些有钱的大股东们联合起来,把这种冷酷无情的怪物抬上了经理先生的宝座。
  ——无论在什么社会里,价格昂贵的商品总是从上往下逐渐普及的。
纪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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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 著   李有宽 译
  N先生在某处旅游胜地经营着一家街头照相馆。可是,随着照相机的日益普及,他的生意渐渐地萧条了。他必须赶快开拓一个新的领域。
  天地是如此的广阔,难道就没有地方可以发挥我的照相技术特长了吗?N先生绞尽脑汁,苦苦地思索着,最后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并且决定立刻就将其付诸实施。不过,他并不打算和自己爱好的照相技术告别,只不过是把透镜的焦点对准利润更高的对象而已。
  N先生在监狱附近祖了一问房子。只要使用长焦距镜头,就可以十拿九稳地把监狱的门口拍摄下来。可是,虽说是门,却并不是工作人员出入的那扇正门,而是专供刑满释放的犯人出来的小门。当然,光把这扇门本身拍下来的话,这种倒霉的照片是赚不到钱的。可是,以这扇门为背景,拍摄人物照却是一件有利可图的事情。
  只要这扇门被打开,刑满释放的人一出来,N先生立刻就不失时机地按下了快门。然后,便悄悄地跟在对方的后面——这是为了调查住址。接着,便设法查明对方是干什么工作的。剩下来的事情就是在适当的时候登门拜访,用彬彬有礼的口气说出这样的话了。
  “您不打算买一张纪念照片吗?”
  “纪念什么呀?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于是N先生便把拍好的照片交给疑惑不解的对方。
  “就是这个。您的尊容清清楚楚地映在这上面呢,我的照相技术相当高明吧。”
  “啊,居然被人拍下了这种照片,我丝毫也没有觉察到。可是,我要买这种照片干嘛,真是岂有此理!别说是纪念了,那段倒楣的经历我连想也不愿去想它。”
  大多数的人都是先表示拒绝购买。可是。如果就这样败下阵去的话,那就不成其为做生意了。
  “我原以为您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的,唉,实在是太遗憾了。那么,反正我拿着也没什么用处,不妨免费赠送给您周围的邻居们或者您公司里的同事们吧。”
  正要准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开始勤勤恳恳地工作的时候,以前的丑闻被人宣扬出去是最最难以忍受的。
  “喂,等一下。买的,我买的。不管多大的价钱,连底片一块儿买下来!”
  于是,N先生便乘机漫天要价,狠狠地捞了一把。
  不过,也有人不吃这一套,满不在乎他说道:“随你的便吧。”毫不客气地把N先生轰走了,让他吃了个闭门羹。这时候,N先生不由得恼羞成怒,真的添印了好几张照片,分别送给了附近的好几户人家。
  可是,对方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得意洋洋,越来越高兴了。N先生不禁茫然了,到外面去一打听,原来这家伙是个臭名昭著的无赖,专以进过监狱的次数多而自豪,四处炫耀,以为光荣。N先生原来想让他尝尝苦头的,不料适得其反,反而帮了这个家伙的大忙。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强中更有强中手。
  不过,这种情况是例外当中的例外,毕竟是很少碰到的。N先生的生意一直很好。那些刑满释放者们谁都不愿意让过去那段不光彩的历史公布于众。并且,新的主顾一个接一个地从那扇门里出来、就像源源不断的泉水一样。真是盛况空前,财源不断滚滚来。N先生乐得眉开眼笑。
  有一天,N先生找上了一位年轻人,又开始了往常那老一套的交涉。
  “有几张这样的照片,您拿一张去留个纪念怎么样?”
  “啊,什么时候拍过这样的照片……”
  “这是做生意,买卖自由。如果您不要的话,就请允许我随意分送给别人吧。可是,我要说句不中听的话,对于像您这样年纪轻轻,大有前途的人来说,出狱纪念照被人四处传阅可是件不太妙的事情啊!”
  “什么?这不是恐吓吗?你是打算乘人之危敲一笔竹杠吧?”
  “可是,直到现在为止,无论谁都痛痛快快地掏钱买下来的呀。如果您也买下来的话,那就什么事情也没有啦。”
  “真是岂有此理,混帐透顶……”
  这年轻人突然猛扑上去,转眼之间就把N先生捆得结结实实。N先生不由得大吃一惊,但是他并不慌张。
  “别胡来!年轻人的头脑太单纯了,做事往往不考虑后果。即使您用强硬手段把这张照片枪去的话,仍然是没有用的。老实告诉您吧,如果您不放我回去的话,以后将把添印出来的照片送往四面八方!”
  “那样的事情我才不在乎呢。”年轻人的回答完全出人意料之外。
  N先生被绑得紧紧的,动弹不得,只好伸长了脖子问道:“那么,您究竟打算怎么办呢?”
  “向警察局打电话,把你作为诈骗犯交给警察逮捕起来。”
  “这个主意倒不错,可是并不十分聪明。这样一来的话,您以前的那些丑闻不就要被大家知道得一清二楚了吗?”N先生镇定自若、胸有成竹他说着。
  可是,这个年轻人也面不改色,十分镇静他说道:“我以前可从来也没有过什么丑闻之类的事情,根本就用不着担心。”
  “即使瞒我也是没有用的。请看照片,您不是刚从释放犯人的那扇门里出来吗?”
  “如果你一口咬定的话,我也没办法,随你的便吧。不过,我的工作是推销各种锁和钥匙。这张照片上拍的分明是我刚卖完新出产的锁和钥匙回来时的情景。如果把这种照片大量分发出去的话,那可太感谢你了。我所推销的锁和钥匙连监狱里都采用了,这将会大大地提高产品的声誉。这可是最有说服力的广告呀。”
  年轻人说完就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就来了一位警察,把N先生逮捕了。接着,N先生就被送进了监狱里。于是,N先生便钻进了那扇到目前为止不知拍过多少次照片的、富有纪念意义的门……
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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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 著  李有宽 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星球上就有了机器人。这儿是机器人的一统天下。也许是由于大气压中含有某种有毒成分吧,在整个星球上找不到任何有生命的动植物,只有机器人在到处活动着。除此以外,就是一望无际的奇岩怪石,乌黑如墨的海洋人……
  这些机器人不知疲倦地努力工作着,挖掘出大量的矿石并加以冶炼,进行加工,制作出各种各样的零件,然后把这些零件装配成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机器人,连镌刻在躯体表面的号码都完全相同。
  无论是大雨滂沦、水流成河的雨季,还是滴水成冰的严寒隆冬,机器人们从未休息过,始终是勤勤恳恳地埋头工作着。在不懈的努力之下,机器人的数目不断地增长着。
  有时候,机器人也会互相谈论起一个问题来。
  “我们为什么会存在于这种地方的呢?”
  “首先,在这片陆地上出现了最初的第一个,然后,那个家伙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开始进行增添伙伴的工作,于是就产生了我们大家。除此以外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最初的第一个,这是事实,并非神话。机器人的电子头脑极为填密精细,容不得半点含糊不清或加以美化的想法。
  机器人每制造出来一个新的伙伴,就把自己的全部记忆都输入对方的电子头脑之中。因此,无论是谁都知道这件事情。这样一来,最初的第一个究竟是谁这个问题就无法解决了。因为大家的知识是均衡平等的。有关最初第一个出现以前的记忆在电子头脑里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象,完全是一片空白。这里的所有的历史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如果从那以后的事情来考虑的话。可以推测,当初的第一个不可能是从天而降的。但是这又没有什么根据,只不过是一种假设而已。并且,机器人们在某种本能的愿望的驱使下,不顾一切在热衷于增添伙伴的工作,并不过多地考虑这件事情。
  可是,一旦达到了某个数目以后,机器人们就停止了增添伙伴的工作。当然,决不会开始寻欢作乐,嬉戏游玩的。机器人们全力以赴,转入了制造宇宙飞船的工作。
  与似前相比,这是一项更为艰难困苦的工作。从地面上开采大量的矿石,加以破碎,并对矿石进行精炼,然后制造出各种极其复杂的零件。为了获得宇宙航行所必需的能源矿藏,机器人们不得不挖掘了一个非常深的矿井。曾经有过好几次因为井壁塌陷而前功尽弃,不得不从头开始挖掘。但善于吃苦耐劳的机器人们全然不顾从井壁里渗透出来的污水,毫不停息地日夜奋战在井下。兢兢业业地挖掘着宝贵的能源矿藏。
  有时候势不可档的狂风暴雨呼啸着卷地而来,有时候惊心动魄的落地响雷隆隆不息,有时候天崩地裂般的强烈地震此起彼伏。但勇敢的机器人齐心协力地向极其恶劣的自然条件作着艰苦的斗争,奋不顾身地建造着宇宙飞船。虽然不知失败了多少次,但仍然是毫不泄气,信心百倍:决不肯放弃这一计划。
  “为什么我们如此热衷于这项工作呢?”
  “这是由于某种义务感或者说是责任感在鞭策着我。这是一种无论如何也无法抑制的冲动。如果能够制作成功,乘坐着宇宙飞船到星星的海洋里去邀游的话,肯定会遇上许多有趣的事情的。难道你们不想到宇宙之中去吗?”
  “啊,当然想去啦!虽然说不出什么理由,但必须把飞向宇宙作为我们的最高目标。也许这可以称之为宿命或者命运吧、”
  经过长期的艰苦奋斗,宇宙飞船终于制造出来了。每个机器人都折腾得焦头烂额,缺手断脚,破烂不堪,已经再也找不到一个完好如初的机器人了。
  在这种情况下,大家只好推选了一个相比之下伤势最轻的机器人乘上了宇宙飞船。在全体机器人的注目送行之下,宇宙飞船出发了,尾部喷射着鲜亮的火焰腾空而起,向着茫茫太空直奔而去。
  一旦到了完全失重的太空之中以后,这个机器人的电子头脑中就发生了某种变化,一种新的想法油然而生。于是,机器人便准确无误地指引着宇宙飞船沿着一条航线前进,在不计其数的星球中选定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机器人驾驶着宇宙飞船,穿透死一般的寂静,在虚无缥缈、广袤无垠的太空中努力地向着那个唯一的目标前进,前进,不断地前进!十万火急,刻不容缓!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一股巨大的力量,宇宙飞船的速度越来越快,已经达到了最大限度。
  最后,太空旅行结束的时候终于来到了。毫不犹豫,立刻着陆!可是,不知什么缘故,着陆缓冲装置突然发生了故障,宇宙飞船并未减速,呼啸着冲向大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大大小小的碎片,翻滚旋转着向四处飞散。
  远处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人们从四面八方如同潮水一般蜂涌而来。其中有一个声音格外响亮,那是一位拿着麦克风的男子在拼命地呼叫。
  “诸位,请安静一下,请安静一下!终于有一个勇敢的机器人凯旋归来啦!这是本世纪规模最大的竞赛!我们向每个星球上都派遣了一个机器人,并且按照不同的号码向大家发售了彩票,看哪一个机器人最早返回地球。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赌博:很抱歉,让大家翘首踏足、望眼欲穿地盼了好久,但现在这位勇士终于冲破重重艰难险阻,胜利返回了地球。如果您手中持有的彩票上的号码与这个机器人的号码相同的话,那就是万分幸运地中了头彩,立刻就能得到一笔数目极其惊人的巨款……”
  机器人已经粉身碎骨,再也无法用电子头脑进行思考了。如果电子头脑能够进行正常的工作的话,那么听到这番话以后……
  ——即使一切都完好无损,并且能够听懂刚才的那些话,机器人也决不会产生任何感想的。因为所有这一切都是按照事先设计好的程序进行的,并没有发生丝毫差错。
雪子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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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 著  李有宽 译
  在一间研究室里,博士正在专心致志地制作着一种药物。不久,只见他高兴地嘟哝道:
  “啊,完成了。我要再检验一下它的效果。”
  然后,他抱起一只猫向着狗笼旁边走去、强悍凶猛的狗一见着猫就狂吠起来,那只猫恐惧地浑身颤抖着。
  博士把刚制成的药涂抹在猫头部,并把它塞进了狗笼。一般说来,要不了多久狗就会把猫给吃掉。可是也许是由于药效的缘故,两者相处竟是宛若无事一般,而且狗温顺极了。
  “这下可好了,完全成功!”
  博士心满意足地点着脑袋。
  谁知这般情景却被来玩的邻家孩子雪子从暗处瞧得一清二楚。她不由得寻思道:
  “这个药真了不起!它能够这么简单地就把对方给吓住了。我也试试看。”
  雪子是个生性温顺老实的女孩子。因此,时常被小伙伴们欺负。每想到这点,她心里总是气愤得不得了。
  就在雪子两眼放光、极为羡慕地注视着的当儿,博士似乎想起了有什么要办的事情,就出门去了。
  “就趁现在,让我来试用一下!”
  雪子敏捷地抓起桌上的瓶子,就往头上涂起来。她并不觉得自己因此就显得强壮了些;不过,效果肯定是会有的,这一点是她刚才亲跟看到的。
  那药中有着一股清香扑鼻的味儿。大概就是这种气味把对方给吓住的吧!
  雪子来到了外边,在附近一带到处逛着。不多一会儿,她发现了一个所要找的伙伴。
  她毅然决然地向他招唤道:
  “喂,你老是欺负我的吧?”
  果真有效。那个伙伴像要被整一顿似的,不由得害伯极了。然而,不必担心。只见那个男孩转过身来脸色苍臼,颤抖着说道:
  “是我不好,向你道歉。”
  这个平时老是逞大王的伙伴,现在竟一反常态变得老实极了。雪子得力于奇妙的药效,更进一言道:
  “不要说了,下次再犯怎么样?”
  “对不起,对不起!”
  男孩终于哭哭啼啼地逃走了。雪子这下心里可快活极了。
  她一边唱着歌,一边兜马路逛公园,一瞧见心眼儿坏的男孩就大声喊到:
  “我来报复啦!”
  “我,我不再欺负人了,饶饶我吧!”
  男孩们个个都认错、逃走了。大人里面,也有小心让道的。这样,雪子总算痛痛快快地算清了新仇旧恨,高高兴兴地到家来了。
  当她刚跨进门槛、想回头关门时,她突然大吃了一惊。只见许许多多的狗一只接一只地跟随而来,她顿时大惊失色地喊叫起来。于是从隔壁走出了博士,他把原因告诉给她。
  原来那药不是用来吓唬强手的,它只是靠着一种特殊的气味来使狗驯服。对于这一点,雪子完全想错了,实际上,男孩们怕她只是因为她带着狗的缘故。
  反正想错了也一样,打那天以后,可再也没谁来欺负或是嘲弄雪子了。
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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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 著
苏德成  龚云表 译
  我家隔壁搬来了一对奇怪的夫妇。
  他们没有孩子,我想这大概是一个安定和睦的家庭,但事实竟大出我之所料。我们两家尽管隔着一个庭院,可是大声的斥责和叫喊不断闯入我的耳中,而且听到的总是男子的声音,想必那位丈夫的性格一定十分暴躁乖张。而那位妻子倒像个温顺善良的女子,偶尔见到她时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像是在默默承受着一切痛苦。他们这对夫妇与我平静美满的家庭相比,真有天壤之别。
  邻居的喧嚣吵闹与日俱增,那个妻子的脸上老是带着红肿,我想那一定是经常挨她丈夫毒打所留下的痕迹。长期下去可怎么得了啊,我甚至为邻居的事担起心来了。可是我又不能贸然去干预别人家庭的纠纷、自作主张地对他们进行规劝或提出质问。我只能静静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可是奇怪的是,近来这种吵闹声突然听不到了。
  我想,这对夫妇大概是去旅行了吧,或者是经常吵闹惊扰了邻居,感到不好意思而悄悄搬家了。但是一天下午,当我正在庭院里修剪树枝,隔着栅栏,却意外地见到了那位妻子。她的脸上呈现出我从未见到过的勃勃生气,使我颇觉意列.于是,我好奇的上前和她搭话道:
  “啊,太太,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是啊,就连心情也感到特别舒畅呢。”
  她脸色红润,声音爽朗,我疑窦丛生,不禁问道:
  “您丈夫身体好吗?”
  这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她听了也许会生气吧。可是她却以一种毫不在意的口吻答道:
  “啊,托您的福。我正想告诉您呢,他因为受了点伤,近来一直在家里静养。”
  “哦,真的吗,不知他受了什么伤?”
  “是因为驾驶不慎,汽车撞上了电线仟,出了事故。不但碰破了头,还折断了腿骨,估计还得很长时间才能痊愈。”
  “这么说来,得好好进行护理吧。”
  我充满同情他说道。可是她的心情似乎并不沉重。
  “正是这样。不过他以前是个非常爱吵闹的人,自从受伤以后,人就变得安静了。如能一直如此那该多好啊。”
  她高兴地畅怀大笑起来。她回头朝自己的家望了一眼,忽然喊道:
  “喂,你怎么了?”
  原来她丈夫拖着笨拙沉重的步子从房里走了出来。他那温顺的样子简直使人认不出来了。从前的他,如果见到妻子和别的男人攀谈,必定会怒目圆睁,暴跳如雷……看来人确实是会变的。
  “我得回去烧饭了……”
  她朝惊呆了的我匆匆说了一句,便转身走了回去。我见她轻轻搀扶着丈夫,让他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深深被她的善良所感动:从前,她被那样虐待,现在正是她报复的好机会,可她却丝毫也没有这样的举动。
  自那以后叉过了几天,我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很想去探望一下这位突然变得温顺起来的暴君。恰好朋友送来一盒雪茄烟,正好可以作为礼物前去登门造访。
  按了一下前门的电铃,我静静地等待着。可是迟迟不见有人出来,我便绕过庭院。隔着玻璃窗向里窥望,只见主人独自一人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于是我大声说道:
  “您好……”
  可是他只是冲我笑了妻,“啊”了一声,并不为我开门。我便径自把门打开,走了进去。
  “听说您受了伤,今天特来看望。”
  他仍然模糊不清地“啊”了一声。
  我想引他说些什么,于是便这样问道:
  “今天,您太太上哪儿去了?”
  “在这儿,啊,您已经明白了……”
  一个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我吃惊地回过头去,邻居太太站在那里,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手里握着一把乌黑锃亮的小手枪,正直愣愣地对着我。
  “这是干什么?请等一下,我是来看望您丈夫的,快把您那东西收起来吧。”
  可是她摇了摇头,说道:
  “您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所以不得不杀死你。”
  “什么?您的秘密?这是怎么回事?!”
  “别装蒜了,你肯定已经知道我把我丈夫杀死了。”
  “啊!那么这位……”
  我指了指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可她却满不在乎他说:
  “我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杀死了我的丈夫、但如何来处置这件事呢?我想起了报纸上一则‘无论何事均可前来洽谈’的广告,便试着打了个电话。这是一家名叫亚尔服务公司的厂商,我让他们替我埋葬了丈夫的尸休,并制造了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机器人。这个机器人外表虽然很像我丈夫,可是只能发出简单的声音和做一些很简单的动作。不过这已经足够了,只要不引起别人怀疑就行了。喂,是这样吗,亲爱的……”
  “啊……”
  坐在椅子上的机器人以和刚才相同的表情和声首合道。
  “我好不容易才从过去那种痛苦的生活中解脱出来,过着悠然自得的日子,而且想永远这样生活下幸。因此,对于发现这个秘密的人,我非得杀死他不可。”
  她紧握手枪,做出了扣动枪机的动作。
  “请等一下……我可不想死,也不想丧失今天的快乐生活。我为了摆脱此刻的困境,只得向您公开我隐藏多年的秘密:我的妻子,早已由亚尔服务公司制造的机器人代替了。”
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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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著  李有宽译
  一个春日的午后,明媚的阳光照耀着繁花似锦的原野,和煦的春风吹拂着嫩绿如茵的青草。
  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只不知从哪儿飞来的、周身闪烁着银色光芒的飞碟,它悄无声息地降落在这片原野上。随着一阵轻微的金属声,从打开的门里走出了三个穿着紧身的血红色服装的人。正在这儿采摘鲜花和玩着捉迷藏游戏的一群女孩子立刻发现了他们。
  “快看啊,那儿来了好几个怪人呢!”
  “是些什么样的人?快去看看吧!”
  孩子们跑了过去,天真烂漫地叫喊起来:
  “叔叔,你们乘坐那个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呀?”
  穿着血红色服装的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的一位以一种奇妙的语调答道:
  “我们是从宇宙的那一边,从一个非常遥远的星球上来的。”
  “那你们来干什么呢?”
  “你们还准备到哪儿去?”
  孩子们胆怯地抚摩着他们奇特的服装,惊讶而又好奇地问道。
  “我们是在到其它星球去进行调查的途中,偶然发现了你们这个星球,顺便下来稍事停留的。我们不能耽搁很长时间,只想收集一些植物标本回去。”
  “那么我们把采集的鲜花送给你们吧。”
  “对,让我们来帮助你们吧。”
  孩子们重又分散到点缀着各种颜色的花朵的草地上,不一会,又一个接一个地跑了回来。
  “看,我采来了。”
  “我只采了这么一点。”
  “谢谢。多亏你们的帮助,使我们能够提前离开这儿。该送给你们什么样的礼物呢?”
  穿着血红色服装的人这样说道。孩子们悄悄地交头接耳商量了一番,然后开口说道:
  “叔叔,你们能做什么事呀?”
  “我们的文明程度要比你们这个星球高得多,一般的事情我们都能办到。你们需要什么,说说看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想要求能够改变大人们的一些做法。譬如说,使大人们不再说谎,这样的事也能做到吗?”
  “啊,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真的?那太好了。要知道,大人们尽干些坏事呢。我们虽然还不十分清楚,但是像贪污什么的,也……”
  “嗯,知道了。我们一定替你办。不过,我们现在还有紧急任务要去完成,等我们返回的途中再来办好吗?你们等着吧,我们既然约好了,就一定会实现的。”
  “好,请你们一定来吧,我们等着你们啊!”
  在绚丽的晚霞中,在一片再见声里,飞碟重又起飞了。
  “真是一些心地善良的孩子啊。”在飞碟中,宇宙人向他的同伴说道。
  “啊,快飞吧,但愿能早些实现我们的约会。”
  飞碟置身于无边无际的太空,增加了速度。
  归途中,宇宙人重又在相约会面的地球上着陆。
  “那些孩子们不知怎样了,他们会不会来啊。”
  为了寻找与之约会的孩子,他们派出了一个伙伴。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
  “难道我们来晚了吗?”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们。现在,他们都已长成大人了。”
  “真找到他们了吗?”
  “找到了,可是这个星球上的人真奇怪啊。”
  “哦,究竟怎么了?”
  “他们似乎全都把此事忘得精光了。我提醒他们,可是他们抚摩着自己大腹便便的肚子,一个个都说:‘啊,难道曾经有过这件事?真有过这样的约会吗?不过事到如今,就不要再做这种多余的事了。’”
一个神经分裂症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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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著  李有宽译
  人生变幻莫测。命运的转折点在何处,今后的命运将会发生什么变化?这是每个人都难以预料的。
  我的命运的转折点是当我在公司里的工作告一段落之后,我漫不经心地拿起剪刀来正要剪指甲的一刹那。也许是由于紧张万分的神经松弛下来了的缘故吧,突然,我想起了几年前所犯的一个过失。
  那是由于工作的时候注意力不集中,把一份订货单上的数字写错了,给公司带来了不必要的损失。可是,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重大损失,并且从此以后我的工作一直干得很出色。现在已经好几年过去了,无论是谁都早已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难道有过那种事情吗……”我自言自语他说着,竭力要想尽快地忘掉这件不愉快的事情。可是,头脑里总像是有什么事情牵挂着。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我苦苦地思索着。最后终于想起来了。
  “不行,那个过失是在那个家伙来了以后的事情……”
  我想起来了,公司里有一个从不忘记别人过失的家伙。这个可恶的家伙记性特别好,不管是多么微不足道的小过失,这个家伙都记得牢牢的,绝对不会忘记。
  它就是电子计算机,无论什么事情都能毫无遗漏地记录下来的电子计算机。我的那个该死的过失是在公司里添置了这台电子计算机以后才犯的,这跟以前所犯的过失是完全不同的。
  等到将来要讨论关于我的提升问题的时候,他们首先会去查阅储存在电子计算机里的有关资料的吧。为了使企业的经营管理更加合理化,这样做是无可非议的。可是,这对我来说就是大难临头了。到这个时候,那台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忘记的电子计算机一定会把我的那个过失告诉给他们的吧。就像昨天刚发生过的事情一样,它会正确无误地给予答复。
  接着,上级会重新回想起这件事来,并且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吧:
  “确实如此。这样说来这是确有其事的了。看来让他担任重要的职务这件事还得再考虑一下。”
  看来提升是不会有什么希望的了,我对那次过失作了深刻的反省,正在加倍努力地工作,尽量不再重犯那样的过失。可是冷酷无情的电子计算机是专门记录各种过失的,而对这些情况却一无所知。
  因此,每逢公司里人事变动的时候,这台电子计算机都会忠实地向上级报告我的过失的。看来我染上了这个污点之后永远也别想再翻身了。最近一个时期以来,我的工资连一分钱也没增加过,也许就是由于这个缘故吧。
  事情越想越糟糕,前途黯淡,希望渺茫,我陷入了悲观绝望之中。就从这一天开始,我的神经开始有点失常了,再也无法专心致志地埋头工作了。
  不管我多么努力地克制自已,竭力不去想那件倒霉的事情,但那台可恶的电子计算机却总是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怎么也消除不掉。那个讨厌的家伙死死地记着我的过失,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的。
  如果是普通的人,不久之后便会把过失忘掉,并且可以将以后的努力同过失互相抵消。可是在电子计算机的信息储存器里,过失就是不折不扣的过失,即使过了若干年以后,仍然是记忆犹新,可以清清楚楚地显示出来。这不是存心刁难人,把人往死路上逼吗?
  一连好几天,我都是忧心忡忡,愁眉苦脸的。有一天,我突然想出了一个办法,是否可以向上级提出申请,要求把那个过失的记载从电子计算机的信息储存器里消除掉呢?如果能够办到的话,我今后一定会心情开朗,对生活充满信心的吧。
  可是,我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说不定上级会把这件事记录到档案上去的吧。并且,这份档案材料将被输入电子计算机里,再一次被储存起来。这样一来,今后提升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上级将会据此作出如下的判断:
  “那个家伙曾经提出过申请,要求把以前的过失记录消除掉。具有这种性格的人是不能担任重要职务的。”
  可是,老是像现在这样下去的话,通往理想之路的大门将永远无法打开。我曾经想过,不如换一家公司吧、反正到哪儿都是一样的工作。可是这仍然是无济干事的。
  如果要想在其他公司就业的话,该公司势必会提出要求,希望了解我以前的经历和得到有关的档案材料。于是磁带或者卡片之类的东西就会从这个公司被送到那个公司。
  无论哪个公司都是一样的。我根本就无法逃脱电子计算机的监督和控制。一辈子都逃不出这个家伙的魔掌。并且,这个冷酷无情的家伙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怜悯和同情,无论怎样苦苦哀求,它都是一概不加理睬的。
  可是,事情还不至于落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地步。我下定决心,要用烈性炸药把这台电子计算机炸个粉身碎骨!既然这个家伙对我怀恨在心,不肯忘掉那个过失,我就要它的命!
  可是,当我开始着手进行准备之后,才发觉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公司里对这台电子计算机极为重视,把它安放在一间地下室里,并且派人日夜守护着,以防有人破坏。未经总经理允许,谁也不准进入这间地下室。即使能够潜入地下室里,我也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进行爆破。
  也许在信息储存器的外面覆盖着极其牢固的合金钢保护层吧,也许另外还有存档的记录吧。并且,万一干不成、事情败露出去的话,电子计算机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把这一图谋不轨的行为记录下来的。这样一来,自己就得像服终生苦役似的做牛做马,任人驱使,直到死去为止,永无出头之日。
  我完全陷入了绝望之中,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我的身体开始一天一天地垮了下来。这也许是由于食欲不振、饭量大大地减少的缘故吧。可是,即使到医生那儿去看也不能解决问题。因为病根并不在我的身体内部,而是在那台万恶的电子计算机里面。
  事到如今,只剩下最后的一条道路了。我左思右想,最后想到了绝路上去。这样下去的话,除了自杀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出路了。
  往往有这样的情形,当人们万念成灰,准备一死了之的时候,突然会想起一个绝妙的好主意来的。也许这就是所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吧。把这个好生意付诸实行之后,立刻就改变了我的整个命运,现在我终于饶够自由自在地享受人生的乐趣了。
  我辞退了在公司里的工作。并且开始办起了自己的事业。这就是电子计算机恐惧症疗养院。开办到现在已经有一年多了。
  社会上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他们都被电子计算机折磨得走投无路,苦不堪言。我仅仅在报纸上不显眼的角落里登了一则小小的广告,马上就有不计其数的人争先恐后地蜂涌而至,前来报名,要求住院。
  因为当初我也深受其苦,所以完全能够了解这些电子计算机恐惧症患者们的心情。由于这个原因,所以患者们都真心诚意地信赖我。
  这就是我所做的生意。我充分地利用这种信赖,不失时机地赚了一笔钱。然后,我让患者们自己担任这个疗养院的工作人员。由于这里没有任何使人提心吊胆的电子计算机,所以大家都象是绝地逢生似的,精神百倍,浑身是劲,与过去那种萎靡不振。垂头丧气的神态判若两人。在这种良好的精神状态之下,大家都认认真真地为我工作着。看着这番动人的景象,我深深地感到了助人为乐的愉快。当然,在我的领导之下,疗养院生意兴隆,情况令人十分满意。
  也许有人会认为,照这样下去的话,疗养院里将会变得全是工作人员而没有什么患者了。可是,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社会上有的是电子计算机恐惧症患者,渴望着到疗养院来治疗的人有增无减。照这趋势发展下去的话,也许我的疗养院将永远生意兴隆,前途无量吧。
  我太幸运了,恰巧生在这个美妙的时代里。直到现在为止,我还衷心地感谢着电子计算机呢。
自动装置带来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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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著  李有宽译
  清晨,躺在床上的N先生醒了过来。他的头刚一离开枕头,装在耳朵上的那个耳环状的微型扩音器就轻轻地响了起来。
  “早上好。您已经完全睡够了。请精神饱满地开始今天的生活吧。”
  在枕头里面有一种特殊的装置,能够准确无误地测量出睡眠的程度,并通过微型扩音器将此信号转化成声音通知对方。在睡眠不足的时候会及时地提醒对方,并且,在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时候,这种装置会明确地指出,服用哪一种催眠药效果为好。
  确实是便利之极。居然能够制造出这种东西来——从前的人们是连想也不敢想呀。
  N先生和夫人一起吃着早饭。就是在吃早饭的时候,微型扩音器仍然在耳边轻轻地响着。
  “咖啡不能再多喝了,可以再喝一些牛奶。可以再加一片干酪……”
  装在天花板上的电视摄像机密切地注视着饭桌上的情况,根据对方的具体情况计算出最佳饮食量,井将其结果转化成指示声传送出来。
  N先生把这些指示奉为“圣旨”一般,从来不敢违抗。正是因为他始终不渝地坚持“服从命令听指挥”,所以身体才保养得这么好,既健美又强壮,既不过瘦也不过胖。体内的营养成分经常保持着一定的平衡状态,并且,内脏的情况也十分良好。确实是便利之极。从前的人们恐怕连想也不敢想吧。
  吃完早饭以后,N先生来到盥洗室刷牙。随后,他把一个小型装置放在嘴里含了五秒钟左右,以便查明口腔内有无细菌,是否有蛀牙,酸碱度如何等等。
  “您的口腔内没有任何异常情况。”
  微型扩音器轻轻地向N先生报告着。刮完胡子,洗好脸之后,N先生又拿起了另外一个小型装置,放在自己的头上轻轻地来回移动着。这是毛发状态检查器,如果发现有异常情况的话,它立刻就会发出通知。这个装置能够指出应该在什么时候洗头,并且会告诉对方使用哪一种头发保养剂最为合适。借助于这种装置,可以使头发永远保持最佳状态。
  N先生走进了厕所。这里也有着特殊装置,能够对排泄物进行精密的分析,一旦发现有什么异常变化,立刻就会通知对方。它会对消化情况作详细的调查,如果在饮食方面有什么要注意的话,就会告诉对方应当服用什么药物。有时候还会根据具体情况,及时地向对方发出指示:为了慎重起见,应该赶快到医院里去做一次周密的全身检查。
  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对这一切感到十分麻烦和别扭,但是现在已经习惯了,反而觉得非常方便,成了不可缺少的生活必需品了。无论什么疾病都能在初期就被发现,决不会发生什么因为治疗太晚而耽误的事情。有些疾病从人体外表上是看不出任何异常情况来的,而等到病人感到不舒服时,却往往已经是病入膏盲,无可救药了。但是现在再也用不着为这种可怕的病提心吊胆了。并且,用不着服药和浪费过多的医疗费用就可以把疾病消灭在萌芽状态。在使人延长寿命的装置之中,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部分。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确确实实是便利之极。居然能够制造出这种东西来—一从前的人们是连想也不敢想的吧。
  N先生刚一走出厕所,就有人打来了电话。
  “喂,喂……”
  N先生拿起话筒和对方通着话。在电话机旁边连接着一个小型装置,使得通话者的名字和照片都清晰地在银幕上放映了出来。只要对方讲出一句话,这个装置就能对其音色特征进行分析,并且飞快地从资料储存器里选择出与其相吻合的名字及照片来,使接电话者马上就可以一目了然地知道:这是谁打来的电话。假如在第一次打电话的时候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那么第二次时只要说“喂,喂”就行了。这既简单又正确,可以节约时间。更重要的是,再也不会发生模仿别人的说话声而进行诈骗的事情了。
  电话是一个老朋友打来的,说他即将因公出差去东京,希望能在今天傍晚碰一次头,告别一下。
  快要到上班的时候了。N先生用自动刷衣器把衣服刷得干干净净。接着,领带选择器又根据这一天的气候、对方的服装和心情挑选出了最合适的领带。最后,N先生开动了遗忘物品检查器。
  夫人对将要出门去的N先生说道:“你把这个出了毛病的收据保存器带着,在上班去的路上顺便修理一下吧。”
  这个装置可以用显微摄影的方法把收据录制在微缩胶卷上,既不会遗失也不会弄错。并且,各种收据都排列得井井有条,寻找起来极其方便。可以说是万无一失。这种微缩胶卷可以在法庭上作为可靠的证据。
  往往有这种情况:在买东西的时候明明付过了钱,但是却忘了拿东西,并且连收据也不慎遗失了。于是,顾客便和营业员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可是,自从发明了收据保存器以来,这种不愉快的事情便绝迹了。确实是便利之极。这种奇妙的装置从前的人们连想也没有想到过吧。
  夫人一边把这个装置交给N先生,一边说着:“还有,昨天拿去修理的那个‘关门确认装置’今天下午该修好了,在回来的时候顺便去取一下吧。”
  在出门或者临睡之前,只要看一下这个装置,马上就能确定门究竟是否已关好。绝不会发生那种因为忘了关门而让小偷钻进来的倒媚事情。有时候门明明已经关好了,但有的人却不放心,还要从床上爬起来再去检查一下。现在有了这个装置就再也用不着多此一举,可以高枕无优了。
  确实是便利之极。居然能够制造出这种东西来——从前的人们是连想也不敢想的吧。正因为如此,所以只要一发生故障的话,立刻就得送去进行修理。
  把N先生送出门以后,夫人拿着万能故障发现器对全家的所有装置逐一进行检查。一旦某个装置开始出现什么反常情况的话,发现器的电铃马上就会响起来,提醒人们注意。并且,如果有什么装置需要送去修理的话,夫人就在第二天快上班的时候交给N先生去办理。这也是她每天所必须做的事情。
  N先生抱着出了故障的装置,在上班的路上把它们送进修理部里,请对方进行修理。无论哪一个装置都是极其精密复杂的,因此,外行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利用休假日呆在家里自己动手把它修好。如果胡乱摆弄一气的话,反而会更加糟糕。不管是哪一项修理工作,都必须由专家亲自动手才行。
  大多数的装置买回来之后都能保用三年。在保用期间是绝对不会发生任何故障的。事实上也是如此。可是,也有许多装置用了五年之后仍然完好无损。把所有的装置都合计起来的话,每一户人家所使用的装置几乎部要达到一千多种。因此,只要稍微发生一点儿故障,马上就会感到非常不方便。
  由于这个原因,差不多平均每天总有一两个装置要发生故障。所以,每天总得拿着什么东西出门去修理,而回来的时候则要去取修好的东西。当然,修理费是免不了要付的。
  只有在这个时候,N先生才在自己的心里暗暗地叫着苦:什么便利呀。居然会落到这种地步——从前的人们连想也没有想到吧。
豪华的保险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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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著  李有宽译
  为了制作一个极其豪华的大型保险箱,我几乎把自己所有的财产都用光了。有些家伙说我是个干蠢事的傻瓜。可是,这帮家伙其实也跟我差不多。有的人买了一辆小汽车,每天开着车到处兜风,花在上班路上的时间:反而比以前增加了一倍,却感到得意洋洋,也有的人每天无所事事地混日子,毫不珍惜宝贵的时间,可是却买了一块走时极其精确的高级进口表,装模作样地戴在手上,还有的人则以铺张浪费、挥金如土为嗜好,并且从不后悔。既然如此,像我这样做个高级保险箱也就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了。
  因为我把自己的房子卖掉了,所以只能住在一幢公寓的房间里。不过,世界上还没有哪个小偷会打算把整个保险箱一块儿偷跑的,因此,外出的时候也用不着担什么心。
  我只要一有空,就很认真地擦拭这只心爱的保险箱。这只保险箱是用优质合金钢制成的,非常坚固,并且外面还镀上了一层银。一旦发现上面有一星半点时污痕,马上就用柔软的绒布擦拭干净。这只保险箱的外表越擦越亮,就像一面闪闪发光的镜子,可以清清楚楚地照出我的形象来,真是越看越欢喜。
  做完这件愉快的工作之后,到了晚上,就躺在保险箱对面的床上,心满意足地进入了梦乡。我就这样自得其乐地过着日子。
  “喂,快起来!”
  有一天晚上、我突然被人叫醒了。睁开眼睛一看,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用黑布蒙着脸,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威胁着我。
  “别碰那只保险箱!”
  “我不知不觉地叫了起来。无论是谁,都不愿意让那些令人讨厌的家伙随便玩弄自己最心爱的东西吧。可是,我突然发觉,自己的字脚已经在刚才睡着的时候被他绑了起来,动弹不了。因此,除了高声喊叫以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
  “不许叫!再叫一声就要你的命!喂,快点老老实实地把开保险箱的方法讲出来!”
  “可是,那个里面……”
  “你给我老实些吧。”
  那个汉子把一团破布塞进了我的嘴里,然后说道:“喂,给我扔拨号盘的号码写在纸上!”
  没有办法。我仍然被绳子绑着,所以只好勉强握住笔,歪歪扭扭地把那个号码写了出来。这个汉子手忙脚乱地拨号盘,一边还不住地回过头来看看,生怕我挣脱捆绑。
  当门打开的时候,装在里面的自动音响装置就开始播送起优美动听的音乐来。并且,保险箱内部的照明灯也亮了起来。顿时,一片金黄色的光芒从里面向外映射了出来,真是灿烂辉煌,不禁使人眼花缭乱。这是由于保险箱的内壁镀了金的缘故、像我这样把大量的黄金都毫不吝惜地用在这个保险箱上的人,也许是独一无二的吧。
  这个汉子的眼里露出了贪婪的目光,在这些闪闪发光的黄金的诱惑之下,不知不觉地走进了这只大型保险箱。紧接着,保险箱的门便无声无息地关了起来。这是由于利用了一种红外线的最新装置的作用,我所引以自豪的就是这一了不起的发明。
松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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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著  李有宽译
  S博士是一位植物学家。有一天,他在散步时顺便来到住在寺院的动物学家K博士这儿、他站在门口问候道:“很久没见面啦,身体好吗?你还是那样忙吧。”
  K博士很高兴地把他迎进了屋里。
  “请进来。我的研究工作好容易才告了一个段落。并且,看件东西务必要请你过目一下。”
  “是什么呀。”
  S博士刚一发问,K博士就朝着院子里“丽奥恩,丽奥恩”地叫了起来。于是,一只动物敏捷地跑进房间里来。
  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陌生动物。它的大小和猫差不多,金黄的颜色,尾巴很大,看上去非常可爱。S博士惊奇地洼视着这东西询问道:“这样的动物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是在什么地方抓到的?”
  “不,这并不是抓来的动物,而是我自己制作出来的混血儿动物。”
  “那么,这是什么和什么的混血儿呀?”
  “是松鼠和狮子。丽奥恩这名字也是晤此而取的。”
  (注:在日语里;松鼠和狮子的读音分别为丽斯和喇依奥思,故此处有丽奥恩之名。)
  被K博士这么一解释,就感到确实在这两方面都很相似。S博士惊奇地瞪圆了眼睛说:“这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可是,你为什么要制作这样的东西呢?”
  “我一直在想:如果把凶猛强悍的百兽之王——狮子和小巧可爱的松鼠互相结合起来的话,会变成什么东西呢?因为我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所以进行了这项试验。”
  “确实,想必是费了不少心血吧。也许,这在学术上会有很大的价值。”
  K博士点着头,一边抚摸着丽奥恩的头,一边回答:
  “当然有用处的。这动物同时具有两方面的优良品质。就是说,对待主人像松鼠一样温顺老实,对待敌人像狮子一样凶狠勇敢。”
  “确实如此小。”
  “看起来,即使是作为心爱的猫狗之类来供人玩赏也是极好的。而且,这比普通的看门狗要强得多,无论什么强盗都可以驱逐干净。我最近带着它出去作过一次探险旅行,只要和它在一起,其它猛兽就不敢靠近过来。这是因为在它身上有狮子的气味散发出来的缘故。因此,在夜里我也可以安心地睡觉了。”
  “这可真是便利之极的好东西呀!”
  S博士怀着钦佩的心情回到了家里。他下定决心,自己也要用相同的方法,制作出一种什么新的植物来。
  然而,到底制作什么样的才好呢?他一个人苦思冥想了好半天。最后,S博士眼里放出光芒,兴奋地叫了起来。
  “对了,就制作葡萄和甜瓜的混血儿吧。这种植物能使甜瓜的果实变得和葡萄一样多。就起个普罗恩的名字吧。这一定能够赚上一大笔钱的。”
  (注:②在日语里,葡萄和甜瓜的读音分别为普多和麦罗恩,故此处有普罗恩之名。)
  S博士把自己关在温室里,专心致志地进行研究。他终于研制出来了一种叫普罗思种子。
  “这很好。快点发芽,普罗思,普罗恩。”
  普罗恩渐渐地长了起来。
  到了结果实的时候,S博士搔着头皮,脸上显出了失望的神色。这种植物的果实像葡萄一样小,并且还结得只有甜瓜那么少。他明白了,光是简单地模仿别人的方法,似乎并不能轻而易举地获得成功。S博士随手揪了一颗普罗思的果实,无精打采地送入嘴里。仅仅是有一点儿酸溜溜的味道。
没有缺点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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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著  李有宽译
  S先生东奔西走,到处打听寻找,费了不少周折,终于找到了K博士的研究所。这是建造在郊外旷野之中的一所不显眼的,又破又小的旧房子。因此,一般人很难发现这个研究所。
  S先生敲了敲门。从屋里走出来一位中年男子,身上沾满了铁锈和油污。S先生说道:“对不起,我想见一见K博士,请转告一下。”
  可是对方却答道:“我就是K博士。”
  S先生赶紧表示歉意:“啊,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了,请勿见怪。老实说,我有件事想麻烦您一下……”
  “请到屋里坐吧。”
  S先生跨进房门一看,房间乱糟槽的。桌上七零八落地摊着各种各样的设计图纸,地板上杂乱无章地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机器零件。S先生开口问道:“听说博士正在对枪支进行研究,有这么回事吗?”
  “不错,正是这样。我对以往的那些枪支采取了各种改良措施,目前正在研究试制一种最新的高级优质枪。”
  “能让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
  K博士说着拿出一支枪来。这是一支相当漂亮的崭新的枪,跟周围那副破烂不堪的寒酸相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在枪身上整整齐齐地绕着很多细铜丝,像是线圈之类的东西。并且,枪上还装有不少其它的附加装置,看来也都是具有某种特殊功能的。K博士一边打开窗户一边说道:“先当场表演一下。现在就把天上飞着的那只乌鸦打下来给你看看吧。这些乌鸦老是糟蹋附近农民的庄稼,大家对它们恨之入骨,但是又无可奈何。”
  K博士端起枪对空中扣动了扳机。不偏不倚正好射中头部,那只乌鸦应声而落。S先生感叹万分他说道:“你的枪法太高明了,简直可以百步穿杨啊!”
  可是K博士却拍着枪把子回答道:“这并不是我的枪法高明,而是这支枪的性能特别好。这儿装有一种新发明的自动瞄准仪,能够辨别出移动目标和非移动目标;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自动对目标进行跟踪。与此同时,装在枪身里的电子计算机会根据目标的距离和速度精确地算出其运动方向,并使枪口对准这一方向。因此,只要扣动扳机就必然会命中目标,这仅仅是一种比较简单的运算,所以只要用一台微型计算机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我看这种计算并不十分简单,而且还相当复杂呢。那么,面对非移动目标的时候又会怎么样呢?”
  “只要拨一下拨号盘,启用另一套瞄准系统就行了。装在枪身上的这架望远镜将会自动地对准焦距,从而使目标比原来放大数百倍。这样一来,就比在一米以内对准一只邮筒射击还要容易得多。并且,枪上还装有红外线瞄准仪,无论是在迷雾之中,还是在黑暗之中,都不受丝毫影响。”
  “这太惊人了,居然有如此优越的性能。可是,价格一定非常昂贵吧?”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要知道,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大量生产的,而且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买得起的。”
  S先生急不可待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怎么样,能不能卖给我?价钱再贵也没有关系。”
  “当然可以卖啦。不过,你打算用来干什么呢?如果想要用这枪去干坏事的话,那可不能卖给你。”
  “你放心吧1我只不过是要用这枪去打打猎而已。在我居住的那个地方经常有黑熊出没,周围的人们深受其害。我准备用这支枪把那些可恶的黑熊统统消灭掉。也就是说,要为民除害。”
  S先生掏出了一大笔钱。K博士收下了钱,一边把枪交给S先生一边叮嘱道:“我再一次提醒你,决不可拿这支枪去干任何坏事。”
  “知道了。”
  S先生把枪拿到手,走出门口以后脸上便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什么消灭黑熊,那不过是信口胡乱编出来骗骗K博士的。S先生的目标不是黑熊而是人。也就是说,他是一个以暗杀为专门职业的刺客。
  不久以前,他接受了一个特别的任务:必须把某个重要人物暗杀掉。为此,他预先领取了一大笔赏钱。这次谋杀行动决不允许失败,否则,只好忍痛把这笔已经到手的巨款再还给人家。为了确保这次行动的成功,必须在事先做好相当充分的准备工作。S先生为此绞尽脑汁,苦思冥想,最后想起了可以走K博士这条捷径。
  这一次总算把这支没有缺点的枪搞到手了,哪怕付出再高的代价也不会吃亏的。不仅在这次行动中能够稳操胜券,而且可以把这支枪作为万能工具永久地使用下去。
  老实说,他刚才曾经打算开枪把K博士打死的,这样一来就可以携带巨款逃跑了。但又觉着这未免太残忍。再说,万一枪发生了什么故障,还得找K博士修理呀。想到这一点便打消了行凶的念头。
  S先生拿着这支枪来到预先计划好的狙击地点。从这儿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远处的那条盘山公路。再过一会儿,那位重要人物乘坐的汽车就会从这条路上经过。
  手中握着的是百发百中的没有缺点的枪,可以说是万无一失。S先生决定等一会儿瞄准对方汽车的轮胎进行射击。汽车肯定会因此而失去控制,开得七歪八扭,跌到山沟里去。自己可以不留任何杀人罪证,出色地完成这一暗杀任务。
  等了一会儿,那个重要人物的汽车果然准时来到了。S先生赶紧端起枪来扣动了扳机。
  S先生屏住气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辆汽车。命中了!汽车不规则地在公路上扭动着,撞到了路边的防护栏杆,翻着筋斗坠入了万丈深渊。
  虽说这个无辜的牺牲者使人觉到怪可怜的,但S先生还是松了一口气:终于成功啦!他消除了紧张的心情,完全抗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然而,等到S先生清醒过、来向四周一看,发觉自己竟然已经在警察局里了。他怎么也弄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会落得这种地步。他回头一看,发现K博士也在这儿。
  S先生打着招呼说道:“啊,K博士。上次承蒙您的关照,帮了我的大忙。”
  可是K博士却皱着眉头说道:“别装模作样了,你这个不讲信用的家伙,竟敢用这支枪去干坏事。”
  “不,没干过那种事情……”
  “不管怎么抵赖都是无济干事的。要知道,在这支枪的扳机上装有一种特殊装置,它的工作原理跟测谎器完全相同。一旦有人打算用这支枪去干坏事,他的血压和皮肤上的生物电流就会产生某种微妙的变化。遇到这种情况,这支枪马上会作出反应,自动喷出某种药剂的雾来。”
  “是什么药剂呀?”
  “这是一种混合药剂,具有麻醉剂和坦白剂的双重作用。只要一吸入这种药雾,马上就会进入一种梦游状态,使你不知不觉地跑到警察局去坦白自首。”
  经过K博士的解释,S先生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可是,他再仔细一想,又觉得这种恶果完全是人为造成的。他不禁埋怨起来:“嗯,我原先并不知道其中的奥妙。可是,既然如此,那就应该设法使人在这种情况下扣不动扳机呀。要知道,杀人犯逮捕归案以后是要被判处死刑的。现在无论怎么后悔也来不及了,因为事情已经无可挽救了。”
  “用不着担心,事情还可以挽救。子弹并没有发射出去。”
  “什么?你是在骗我吧?我亲眼看见那辆汽车翻着筋斗掉进了万丈深渊……”
  在那种药剂里还稍微掺了一些能够引起幻党的迷幻药,能够使人看到自己所做的事情将会发生的后果的幻象。因此,那辆汽车是平安无事的。”
  听了这番话之后,S先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限感慨地说道:“难道是这样的吗?看来我可以因此而得到从宽处理了。这可真是一支名副其实的没有缺点的枪啊!”
救命的“死亡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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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著  李有宽译
  深夜,四周静悄悄的。M博士一个人坐在灯下看书。忽听背后窗户响了一下。
  “猫?”他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却吓了一跳。只见墙角站着一个男人,手里举着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自己!博士不禁喊了起来:“什么人:你……是强盗?”
  “别作声:不然就打死你!……哼,我可没有用黑布蒙着脸!”那人冷笑道。
  M博士仔细一瞧,那人果然没有蒙脸。
  “哦?怎么,你不怕我把你认出来,到警察局去告你吗?非法侵入他人住宅,这可是犯罪的啊。”
  “哼哼,那——你就不用操那份心了。”
  “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老实说,对你,可要比强盗可怕得多。你仔细瞧瞧我到底是谁!”那人说着,便拿着枪向博士逼近过来,灯光照亮了他的脸。
  “啊?是你?!”M博士不禁径轻地叫了起来。
  “一点不错。那回我干‘生活’的时候让你瞧见了,你还告了我,害得我蹲了整整十年监牢。谢天谢地,昨天我终于刑满释放了。因此,我首先到这儿来向你表示……衷心的感谢。”
  “是吗?”M博士松了口气,“请坐!不过,你也用不着老远的赶来呀,只要写封信或者打个电话来就行了。}
  “不准动:你装得还挺像的哩。哼哼,老实告诉你吧,我是来报仇的!”
  “这么说,你想要狠狠揍我一顿了?”
  “揍你一顿?不,没那么便宜。今天我是来要你的命的!”
  M博士听了这句话以后,不禁有些害怕起来:“你是在开玩笑吧?你就是杀了我,也得不了什么好处呀。”
  “这可不是开玩笑。我想了十年了,杀了你这个仇人,我心里多少会觉得畅快些。这对我的健康是有百利而无一弊的。也许,能使我的寿命延长十年呢。那样我就可以赚回那些由于你的告发而荒废的岁月了。”
  “你编的这条理由太荒唐可笑了。我劝你还是别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早点改恶从善吧。”
  “不行。我已经下定决心,非杀了你不可。看清楚没有?这把手枪是上着子弹的,只要我一扣扳机,你马上就会完蛋。你不用想有谁会来救你,什么奇迹也不会有,奇迹只是电影和小说里虚构的东西。现在,只有死神在等着你。”
  博士无力地点了点头。他暗自想道:“看来这家伙真的是来要我的命的。这下子可没有希望啦,在这深更半夜的时候,绝对不可能有什么人碰巧路过这儿,并且特地进来看望我。这个倒霉地方,又没有个邻居。怎么办?……”
  “这么说,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会饶我了?”博士问道。
  “那还用说。不管你是抵抗,还是想逃跑,都没有用,你能跑得比子弹还快吗?”
  “明白了。我也不打算自找苦吃,作无谓的挣扎了。反正早晚是要死的。”
  “事到如今,你也只好听天由命了。不过,我对你这种视死如归的态度倒也有些佩服,暂且先饶你……”
  “啊,我是得救了吧?”
  “不!你是必须死的、可是,我打算让你再多活五分钟。在这段时间里,你可以抽烟、喝酒,好好地体会一下与世长辞之前的那种美妙的感觉。”那个家伙用手拍着枪,不怀好意地笑道。
  “我不会喝酒也不会吸烟。可是,承蒙你的一片好意,还是让我吃一点这种药吧。可以吗?”M博士用手指着放在桌上的那个玻璃瓶,瓶子里装着一种黑色的液体。那个男人看着药瓶,不禁深感狐疑,说道:“这可真奇怪呢,死到临头了,你还吃什么药?慢着,莫非吃了这种药,能使你变得刀枪不入、长生不老吗?”
  “不,刚好相反。这是一种致死药。我经过长期的研究,终于制成了这种药。如果免不了要死的话,吃这种药就能加快死亡的速度,减少死的痛苦。”
  “这不是发明了一种新的毒药吗?……可是,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如果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尝尝这种药的味道,以便确定它的药效如何,怎么样,试试看吧?”
  “不!你想让我服毒吗?我可不上你的当!是真是假等会儿就会水落石出的。如果你吃了这种药还不死,我可以再用手枪把你打死!喂,先把药喝给我看看!”
  博士一仰脖子把瓶子里的药水喝了下去。不一会儿,他就变得呼吸困难起来。那个男人不敢有丝毫大意,目不转睛地盯着M博士,唯恐有什么圈套。他自言自语道:“这可真玄,也许是在演戏吧。可是,要是吃了这药他就真的一命鸣呼,那可太妙啦。这样一来就成了自杀,用不着我动手,问题就全解决了。”
  又过了一会儿,M博士变得脸色苍白,浑身冒冷汗,口吐白沫,并且用手拼命抓着脖颈,连血都流出来了。他呻吟着苦苦哀求道:“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痛苦了,还是请你赶快给我一枪痛快的吧。”
  “这可不行,”那个男人咧着嘴笑了起来,“不留任何杀人罪证就把你干净利索地干掉不是更好吗?现在看来这并不像在演戏。哈,就是要这样好好地折磨折磨你。怎么样,挺舒服吧?”
  M博士痛苦万分地挣扎着,从椅上摔到了地板上,整个身体都剧烈地抽搐抖动起来。可是,他的体力渐渐地消耗尽了。再也挣扎不动了。忽然,他的脑袋向旁边一歪,无力地垂了下来。那个男人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M博士。接着,他蹲下来伸手摸了摸M博士的鼻嘴。
  “哦,已经变得冷冰冰的了,看来是死掉啦。这下子,我的仇可报了。”他狞笑着站起来,从窗户里跳了出去,消失在黑茫茫的夜幕中。
  可是,过了大半小时以后,躺在地板的M博士又一骨碌爬了起来。他摸了摸脑袋不禁笑道:“看来我发明的这种药还真是挺出色的哩。我很感谢那些昆虫和动物,它们在遭到强敌袭击的时候,能立即躺下来装死,从外表上看简直像真的死了一样。它们使我得到了启示,我按照能应用于人类的标准发明了这种药。可是那些医药公司都说我干的是荒唐透顶的蠢事,以为无利可图,不肯接受我的发明。然而,就在刚才,这种药救了我,使我保住了宝贵的生命。这比起外面那些到处大肆宣传的名贵补药来,真不知要实用多少倍呢!”
理想的推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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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
  “喂,把企业开发部长叫来!”
  大食品公司经理这样说过之后,秘书就把话传达下去。不大工夫,部长来了。
  “您有什么吩咐?”
  “没有别的,就是不久前开始研究的合成牛奶的事。后来进展情况如何?”
  “如果是那件事嘛,您就乐吧!好不容易才把试制品搞出来了。现在可以向您汇报啦!请您瞧瞧这个!”
  “全都是吗?”
  “不,是想请您品尝一下,鉴别鉴别,所以混在一起带来啦。您肯定分辨不出哪是合成的,哪是天然的。那是理所当然,因为成分是完全相同的。从蛋白质、脂肪到矿物质、维生素,统统一样。可以说这是我们公司技术队伍的一大胜利吧!”
  R经理品尝、比较了一下。可是,单凭嘴和味道,确实难以区别。
  “干得真漂亮!”
  “就是从营养角度看,也不次于天然牛奶。的确,价钱和天然牛奶大致相同。不过,不久就会降下去的吧!”
  “搞得不错嘛。那么,立刻大量投入生产,积极地推销吧。去告诉大家。”
  就这样,合成牛奶变成商品,大批大批地涌进市场。但是,和预期相反,并不那么畅销。
  这并不是对合成牛奶抱有什么偏见。另外也不是宣传不力或者销售部玩忽职守。问题在于牛奶的消费量是有一定限度的。人的饮食生活方式又出乎意外的保守,不能轻易改变。
  “喂,把企业开发部长叫来!”
  R氏又一次说道,部长立刻就来了。
  “有何吩咐?”
  “不管怎样,难道没有什么办法赶快提高销售额吗?就这么个问题。使长期对牛奶不感兴趣的人有所改变;叫一天只喝一瓶牛奶的人喝上两瓶。这很必要。可是拿我公司来说,与其下那么大的功夫,还不如快些广开销路。没有这样的好主意吗?”
  部长压低了声音说:
  “这样一个计策怎么样?偷偷地散布病原菌,让世界上的牛全死光;那样一来,咱们公司的合成牛奶,不就可以独霸市场了吗!”
  “不行,无论如何,那是不高明的。不仅是违反商业道德,若是阴谋一败露,公司就完蛋了。最好找一个既没有多大麻烦、又能一下子把库存全推销出去的好办法。”
  针对R氏的难题,部长稍微思考了一下,便提出一个理想的方案。
  “这样行不行?靠赠品来宣传。我想制作一种喝牛奶的机器猫。比真的更可爱,比真的更招人喜欢,要叫它有礼貌,成为家庭中无可挑剔的宠儿。把它作为赠品送出去。它不喝牛奶就不能动。”
  “把那么值钱的玩艺儿当做赠品送出去,能合算吗?”
  “那是靠得住的。请放心好啦。我是有把握的。”
  “若是那样,就相信你的才干吧,搞起来试试看!”
  R氏允许了。
  制作成功后一看,喝牛奶的机器猫得到极大的好评。比起真猫来更可爱。它没有发情期的吵闹,不挠柱子,不挠墙,叫的声音很甜美,捉老鼠的本事并不亚于真猫。
  和它同玩耍时,几乎叫人忘掉它是个机器猫。有了喝牛奶的机器猫,家庭会变得明朗起来。不知不觉地会认识到:人工制品比自然产品优越。
  不管怎样,牛奶的销售额直线上升。这是由于猫的饮奶量增加的缘故。公司经理R氏把企业开发部长叫来表扬了。
  “成绩真了不起呀!它使公司增加了收益。好好讲一讲是怎么搞的。”
  “情况是这样。在喝牛奶的机器猫的肚子里安了个小机器,猫喝了牛奶一转动,肚里的牛奶就变成奶酪。”
  “办法想得真妙!”
  “哦,请听下去。公司人员定期巡回,把奶酪收回来。这样,奶酪的生产就等于白手起家。所以,我们公司最近一个时期的奶酪,其成本几乎接近于零。”
  经理十分满意。
  “真有你的,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的公司奶酪急剧增产了。库存也多了起来。可是啊……”
  “是,需要做什么?”
  “说起来似乎有些过分,这回该轮到推销奶酪啦。要在短期内开辟出销售的门路。”
  “试试看吧!”
  于是企业开发部长去着手解决这个问题。他赶忙地繁殖了大量机灵的老鼠,把它们放进街道。这个计划是在极端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
  这是一批动作敏捷、特别爱吃奶酪的老鼠。不管是黑夜还是白天,也不管人们正在吃饭,说时迟那时快,眨眼工夫奶酪就被它偷了个精光。麻痹大意也罢,提高警惕也罢,都是一个样。奶酪的消费量大大地增加了。
  经理R氏把部长叫来,夸奖了他的成绩。
  “形势越来越好。来看看这个表报。奶酪的行情猛涨,牛奶的价格仍然保持稳定。”
  其原因是这样的,有些人家对于老鼠吃奶酪很发愁,就会想到喝牛奶的机器猫,用以制服老鼠,所以纷纷来我们公司买牛奶。不管怎么转来转去。总是我们公司得利。”
  “若是总照这个祥于下去,赶情好啦……”
  “这里面有个问题。假如替我们消费牛奶的猫增加了,老鼠就要减少,有朝一日就要绝迹。奶酪的库存不免还要增加。”
  “如果那样,可就麻烦了。”
  R氏不安的脸上皱起了眉头。然而,企业开发部长又说起来。
  “没关系,您不必担心。现在正研究一种吃奶酪的机器老鼠。您等着瞧吧!是个了不起的玩艺儿。”
  没过多久,机器老鼠也研制成功,大批制作出来,并且悄悄地分送到各地.真老鼠已经减少的地方优先照顾,自然不消说了。
  机器老鼠的存在,不家天然老鼠那样令人憎恶。它适当地偷吃奶酪,猫也适当地对它追捕。
  正如美国的动画片《猫和老鼠》那样,搭眼一瞧,也就妙趣横生了。两者之间保持着适当的平衡,形成共存的局面。当然啦,这也是根据这样的设想而制作的。
  以上这些情况,部长洋洋自得地向经理R氏作了汇报。
  “已经达到了最佳状态。在吃奶酪的机器老鼠里面,可以分解奶酪,并且可以还原成合成牛奶的原料。回收猫吃奶酪的巡回小组,同时把它们收回来。”
  “是嘛?那可真不简单!合成牛奶的成本肯定要降低不少啦。说实在的,对你的才干是怎样称赞都不算过分的。谢谢!”
  “受到您的称赞,使我感到惶恐不安。那么,下一步干什么呢?请下命令吧!”
  企业开发部长带着充满自信的表情说。针对这个,经理R氏说:“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你将没有什么用处了。我将下个命令,暂时免你的职!”
  (译自新潮文库1981年版星新一著《午后的恐龙》)
不景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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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
  “一切都好啦。好不容易,总算完成啦。”
  科学家S博士尽管年轻,但却才华横溢。他把视线从显微镜移开,兴奋地叫了起来。他借身旁的酒精灯燃了一支香烟,然后长出一口气,心满意足地将一缕青烟喷吐出来。
  这是某研究所的工作间,里面充溢着实验室所特有的药品混杂的气味,摆满了形形色色的玻璃器皿、试验管以及文件、记录簿等等,显得杂乱无章。
  办事员坐在房间的一角整理帐簿,这时也抬起头来说:
  “恭喜您啊,辛苦了。”
  “嗯。不过,聚精会神地搞研究,倒也不觉得怎么苦。”
  “说起来,我们这项研究也真有些蹊跷。建立了这么庞大的机构,用掉了那么可观的经费,可是研制出来的产品却不能拿出去销售,只在各处散布。何况眼下正是不景气的时候呢……”
  办事员一面翻着帐簿,一面眨巴着眼睛。
  S博士微笑着说:
  “这些事自然用不着你我操心。我的任务只是研制董事们交办的东西。现在我已经研制成功,剩下的事就是按照合同领取报酬了。”
  “真是羡慕得很。那么多的钱,您打算怎么用掉呢?”
  “我不是讲过了吗?这笔钱当然是用作结婚费用喽。我和一位姑娘一直相爱,前不久我们订了婚。现在,我们终于可以享受宿愿已久的舒适的家庭生活了。”
  “博士,想不到您还是一位浪漫主义者啊!”
  “嗯,也许有那么一点。我是很容易头脑发热的……”
  “不管怎样,我现在就报告:科研项目研制成功了。”
  办事员打了电话。
  不一会儿,一辆小轿车嘎然停在门口,中年绅士R先生来到了。他是经济界的头面人物,也是为这个研究所出资的董事代表。
  “我是得到通知立即赶来的。听说研究成功了?”R先生喘吁吁地说。
  S博士微微点头回答。
  “是的,总算成功了。”
  “这太好了!几位董事一直在催命。因为当初是我看中你,委托你搞这项研究的。所以我夹在中间颇感为难。不过,董事们也有苦衷,他们提供的资金数目已经相当大了。”
  “我也知道您的难处,所以我才日夜兼程,拼命赶着完成这项研究任务。”
  “那么,快把你的研究成果给我看看吧。”
  “好的,请您先到这边来。”
  “S博士引着R先生来到研究所的院子。只见周围的几个温室里百花斗艳。R先生眉头微蹙,问道:
  “这些鲜花有什么名堂?”
  “问题不在于鲜花,而在于蜜蜂。这里放的蜜蜂,只采了这一点蜜,而那里的蜜蜂却多采了这么多。”
  S博士进一步说明这一窝蜂酿的蜜比另一窝整整多一倍。
  “可不是吗,几乎多一倍。”R先生说。
  “这窝蜂所以酿蜜多,是由于让它们感染了我发现的一种细菌。下面,您再看看这个——”
  博士又引着R先生走近装着小白鼠的笼子。一只小白鼠在轮子里奔跑,使得那个轮子不停地转动。
  “这只老鼠在干什么?”
  “我曾经使另一只老鼠感染上那种细菌,结果它奔跑的速度提高了一倍。”
  R先生虽然肯定了这一点,但他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你发现并培育的这种细菌,其奇效我已经领教过了。但是,这究竟有什么意义呢?我们很快就可以使合成蜂蜜的生产走上正轨,至于说提高动物的动作速度,它再快还能赶上机器吗?所以,我怀疑你是否对这项研究的宗旨有所误解?”
  “请您慢些下结论。我作为一个科学家,自然要按照程序向您汇报。”
  “不过,还是请你把程序之类的尽量讲得简洁一些。”
  “细菌对于昆虫或动物的奇效,刚才您已经看到了。如果把它用之于人,则会产生另外一种奇效。可您知道,如何使这种细菌能够作用于人,为此我白天黑夜都在想,煞费苦心。我用了多少药物、放射线……”
  “不要把你的苦心讲得那么详细了,做为报酬,我不仅会按照合同如数偿付,还会加点奖金。还是让我快些看看你的细菌吧!”
  “请。”于是S博士又把R先生领到研究所的一个放映室。
  “我使一个小孩感染了这种细菌。当然,我事先弄清了它对人体确实是无害的。喏,就是影片上将要出现的这个小孩。请您仔细看看他的反应。”
  放映室的灯光熄灭,画面在银幕上显现出来。
  ……一个小男孩,由父母拉着走进了百货大楼。——摄影机的镜头紧紧跟着他们。——男孩在玩具柜台前停住脚,喊道。
  “我要买那个电动机车!”
  “上次不是买过了吗?”父母想说服他。可是勇孩竟放起泼来。
  “我还要,还要,我还要买一个!”
  孩子执意要买,结果,父母只好妥协。
  S博士停下机器,向R先生说明:
  “对于低级动物,这种细菌只能刺激它的形体动作,而对于人,却可以作用于精神。”
  博士继续开动放映机。
  男孩和他的父母离开玩具柜台走进餐厅。男孩在吃冰淇淋。吃完了一杯,他闹着还要。
  “我还要一杯。”父母无法说服他,只好满足孩子的要求。
  S博士又停止放映,用稍带得意的腔调说:
  “您看见了吗?这种细菌作用于人,就能使人对物质的欲望提高一倍。除此以外,又没有任何副作用。您觉得怎么样?
  R先生沉吟片刻,随即发出抑制不住的赞叹:
  “太好了!这正是我们朝思暮想的。能够使人们成倍地提高购买欲,这有多么伟大!”
  “承蒙您的夸奖,这项研究总算没有白干。”
  “全世界实现了和平,没有一个地方打仗了,就逐渐走上不景气。即使生产上升,如果群众的消费不跟着提高,那将一筹莫展。”
  “是啊,人们购买物品的欲望,本来就是有限的。拿我来说,同样一本书。我是不会去买第二本的。”
  “没有人买,这是伤脑筋的事。哪怕你买了以后马上扔掉,总得有人买才行。为此,才通过电视和一切可能的方式进行宣传。不过,要突破购买力的界限却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你的这项发明若是能够刺激人们的购买欲,产业界立刻就可以恢复元气啦!”
  R先生兴高采烈。但S博士却产生一丝忧虑:
  “这虽然是我的研究成果,可我担心它会不会助长浪费。把这种细菌散播在世上,后果究竟会怎样呢?”
  “这,你不必担心。本来。文明的本质就是浪费。从金字塔开始,哪样东西不是浪费?烟、酒、咖啡、香水、金银首饰,从各种时髦的东西直到艺术,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说是浪费。从某个角度来讲,甚至长寿也是浪费,而且是最大的浪费。”
  “噢?”
  “可是浪费越严重,人类就感到文明越发达,因而也越感到快乐。我们不能违背这一点。你培养成功的这种用氧会使浪费现象更加严重;但是这样,人们就会认为这个世界的文明更加发达。全世界会因之而更加快活,大家都会高兴的。这是好事啊!”
  “我所熟悉的只是科学,对您讲的文明和经济之类,我都一窍不通……我们是不是接着看片子?”
  “后面是什么镜头?”
  “我给刚才那个男孩服了一种药,立即又使他消失了购买欲,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听了S博士的这番话,R先生不免有些担忧:
  “怎么,使之恢复正常的药,你也研制了?”
  “不行吗?”
  “当然不行。抑制购买欲,就等于抑制文明的发展,这是违背历史潮流的。”
  “不过,我也准备好了对付这种情况的办法。”
  S博士引着R先生离开放映室,回到了实验室。博土打开了保险相,从里面的几个瓶子当中拿出一个来。
  “这是什么?”R先生问。
  “这是具有抗药性的细菌。开始,我把细菌放在稀释的药液里加以培养,然后再把活下来的菌苗依次移到浓度较高的药液中,反复培养,结果使得这种细菌对那种药具有了抗药性。但是,我不知道这个东西能不能用,所以放在这里严加保管,准备随时销毁。”
  S博士小心翼翼地把瓶子放回保险柜,R先生急忙叫住他:
  “等等,把它给我吧。对人体无害,又能够使文明持久地发展下去,这种细菌的价值更高了。我宣布:除了讲定的报酬外,还补发奖金。”
  R先生边说边往保险柜里探头,他发现里面还有一个瓶子,瓶口封得很严。
  “那个瓶子装的什么?”
  “那个吗?那是增强传播力的细菌。一旦取出,立刻就会传播到全世界。”
  R先生一听,不觉把身子往前一探:
  “就是说,这种细菌能够在一瞬间给全世界带来活力?喔,你一定要把它交给我。至于奖金嘛,要多少给多少。”
  “嗯,关于钱数,让我想一想……”
  S博士本不想当场回答,R先生却掏出了支票,敦促道:
  “现在就定了吧。我马上就散播这个细菌。如果你也感染了,恐怕钱数会加一倍的。”
  “那好吧。”
  S博士边思索,边说出一个数目。虽说还不是天文数字,但也相当可观。他在脑子里估算了今后一辈子可以度过豪华生活的钱数,为了保险起见,又加了一倍,这才提了出来。
  R先生立刻如数开了一张支票,递给博士。
  “收下吧。我的支票在任何一家银行都可以取款。”
  “那么,我就把这个瓶子交给您了。我室个学者,我保证这瓶细菌完全具备我刚才所讲的那种效能。”
  于是,两个人顺利地结束了这场交易。R先生接过瓶子说:
  “辛苦了,我衷心感谢你。不久,这个世界就会变得生气勃勃、欣欣向荣了。”
  说完,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地走了出去。
  第二天,S博士终日忙碌,把研究所的收尾工作搞完。到了傍晚,他也手舞足蹈地向未婚妻的家走去。
  一切梦想将要实现,很快就要结婚、过上舒适的生活了。也许由于细菌的作用,她会提出“我要一所别墅”之类的要求。那也不要紧。反正钱已经准备好了。
  S博士见到未婚妻,紧紧握着她的手,兴高采烈地说:
  “研究项目已经完成了,一切都很颀利。我们俩可以建立美好幸福的小家庭了。”
  “太好了。我真高兴。”
  未婚妻快活地回答着。就在这一刹那,S博士感觉到他握着的未婚妻的手指上有点异常。他问道:
  “怎么?多了一个戒指?一个是我送你的订婚戒指,可是另一个呢?”
  “这也是订婚戒指。”
  “你说什么?”
  “我是爱你的。我并不想取消我们的婚约。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光是你一个人还不能满足,所以我刚才已跟另一个向我求婚的人订了婚。”
  S博士沉思良久,然后点头道:
  “为什么这样做,我明白了。我呢,现在也觉得光你一个人不能满足……是啊。今后的世界很可能是生气勃勃的……”
住宅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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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孙利人 译
  这是高层公寓大厦里的一个房间。凭窗可以仰望无限深透的蓝天,也可以俯视景色优美的公园。房间宽宽敞敞,一个人居住绰绰有余。墙上虽然没有什么书画条幅,可光亮的四壁却也显得雅致。这是N先生居住的房间。
  N先生住在这里从来不付房费。因为房主不收房费,自然他也就没有必要付钱了。
  不错,住免费公寓,当然不只是N先生一人;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出租公寓房租贵得惊人,对一般靠工资收入的人来说,那只能是可望而不可即。这些人只好住在免费公寓里。
  开锁声响了。同往常一样,N先生工作了一天回到家里。他走进屋,刚关上门,好不容易才安静了些的室内,又发出了声音:
  “您回来啦,一定很累了吧。您买来琥珀牌葡萄酒了吗?葡萄酒可顶数琥珀牌了。它香甜醇厚,饮上三杯两盏,可使您疲消力壮、心怕神爽……”
  这本来用不着特意来回答,可N先生还是小声说:
  “啊,买来啦。”
  于是声音接着说:
  “蒙您屡次惠顾,十分感谢!您选了琥珀牌葡萄酒,足见您是多么有见识啊!”
  接着,传来了商业宣传歌曲的歌声,在歌声中穿插介绍了琥珀牌的其它各种酒。
  N先生走进内室,坐在沙发上自斟自饮起来。就象声音中所说的那样,一喝了琥珀牌葡萄酒,好象一天的疲倦就此消失了。
  这时墙上出现了映象,是商业宣传片开始放映了。随着悠扬、缓慢的旋律,眼前展现出一片翠绿的果园。
  “嗯,景色不错呀!”
  N先生拿着酒杯,正看得出神的时候,果园霎那间变成了工厂的景象,随后出现了产品的特写镜头。
  “您要买水果罐头,请买吉母公司产品,他家罐头味道鲜美,犹如新鲜水果。”
  N先生没把视线转向其它墙壁,因为四处都是一样。N先生想看看窗外,可那窗玻璃也映现出广告画和文字,在歌曲的伴奏下活动着。N先生想避开这一切,那只有闭目塞听了。
  这种映像和声音是消灭不了的,显像和声音的装置被安装在建筑物之中了。敲打它也无济于事。即使用什么办法把它搞坏,或把墙涂上黑漆,公寓管理室也会立即发现而派人来马上加以修复。如果查明是故意反复进行破坏,那要立即被逐出公寓。被赶出公寓,那只有去住房费昂贵的公寓或者做个流浪者睡在公园的长椅子上。而这两者又是谁都不想尝试的。
  当然,这种生活环境不只N先生在忍受,好多人也都在设法适应。广告主方面决不会惴惴不安,因为许多卓越的心理学家在为他们的宣传工作出谋划策。何况,屋子里某个地方还安装着心理反应测定器,使你不敢轻举妄动。
  巧妙已极的画面设计、清新悦目的色采,沁人心脾的音乐,精练而又温文尔雅的说话方式,使你想看又不想看,想听又不想听,搞得你喜不得、怒不得,呆不得、走不得,可以说他们算是把人琢磨到家了。广告主懂得,强制过了火而使居住者的头脑发了狂,那就本利全丢,鸡飞蛋打了。
  人们在传说,还有一下子就搬到了出租公寓去住,反而出现了神经衰弱症状,可一搬回免费公寓来却又马上好了的。这大概是巧妙编造出来的瞎话。
  N先生喝完葡萄酒,把空瓶子从屋角的垃圾孔扔了下去。
  “您一定喝得十分欢畅惬意了,请您明天务必还用琥珀牌葡萄酒……”N先生刚回到沙发上坐,听到了这么一番话。喜欢听这样的奉承吧。N先生若是上厕所,那里也有话音和图像在等待着他。
  “香皂……您大便的情况怎样……新制成的蛔虫化验药的作用……拉利制药厂为您……”
  N先生还没吃晚饭,他的脚刚一迈进厨房,墙上就出现了映像,传出了语声:
  “幅禄利纳食品公司的配套晚餐味道鲜美、营养丰富,花样齐全、物美价廉……”
  N先生打开冰箱瞧瞧说:
  “还够用三天哪!”
  不照声音指点,买了其它公司的食品,当然他们不会责怪,而你也不会受到惩罚,这是个人自由。不过,住房不花房钱总不免是个心理负担。也许是受到良心的遣责,边听着那话音,边吃着其它公司制的食品,总觉得食不甘美,消化不好。再从质量上来说,其它公司制品也没什么大差别,因此,这使人们觉得还是吃话音推荐那个公司的食品为宜。
  N先生热了一套晚餐,独自一人吃了起来,这时又出现了话声:
  “您的冰箱还好吗?冰箱出了故障会引起食物中毒的,所以需要更换。如果您感到它内部温度调节失灵,那就扔掉它买个新的,这样是最合算的。您若喝咖啡……帕尔百货公司正在出售最新样式的食器……”
  正象大家一样,N先生对这种生活也没什么特殊不满。
  不过,地的脑海里却时常闪出一种意念:想脱离这个环境,到不受拘束、没有指令的地方去。可是当他一想到一来没有那么多的钱,二来缺乏去过流浪者生活的勇气时,他又不得不把那份心思收回。
  N先生点上了饭后的一只烟。是自动装置感到了热呢,还是烟味的反应呢?紧跟着发出了话语:
  “您想买香烟吗……”接着又说,“为了使您更舒适,您可买把安乐椅……,您在家里需要穿上方便而舒适的便服的话……”
  他边听着话声和反复宣传的商业歌曲,边翻着当日送来的邮件。没有重要的信件,多是直接寄来的广告之类的东西。他迅速启封,每封看上一两眼就一个接着一个地扔掉了。
  可是,其中有一封打开之后,他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这是一张出售地皮的广告,上面精美地印着高原地方的风景。
  “这一定是个很好的地方啊!这辈子若在这块土地上有处别墅……”
  N先生万分感慨地叹息了一声,正要把它扔掉的时候,立即又停止了。他揉了揉眼睛,瞪大眼珠凝视着。是不是印错了呢?这价钱可出乎想象的便宜呀!如果是真的,那么,用现在积攒的钱就可以买到的。他思忖着,动了心。
  “即将卖完,欲购从速”几个字象触媒一样,促使他快下决心。他拿起话筒问个究竟。当搞清了价格没错之后,立即订了契约。
  这就好了,总算有了不受他人干扰的属于自己所有的地盘啦。在倾囊才买到的这块土地上,虽然不能马上修建房屋,可是,总有一天能买得起一套住宅的构件吧。他前思后想着。
  好象彻底被解放了似的,N先生霎那间对充斥于室内的商业宣传图像和声音感到厌烦。这也许是由于明白了命运可以摆脱的缘故吧。他高兴得又喝了些酒,酒劲儿使他进入了梦乡。多少年来总算是做成了一个愉快的梦。
  N先生迫不及待地终于盼到了休假日,他要在这一天去看看已经属于自己的土地。于是兴冲冲地坐上高速公共汽车,来到了高原。
  他的心总不落底。总觉得不见实地就订立契约,未免有失轻率。可是,一来到当地,这团疑云就立即消散了。这实景和印刷的图象一样,不,比那还要优美得多。这不一定只是由于初夏这个季节吧。
  眼前的树林郁郁葱葱,鸟儿的婉转歌声阵阵,成双结对的蝴蝶,在吐着异香的百花中翩翩起舞,清新的空气缓缓地流动,阳光宛如金色的细雨一般穿过树木的枝叶洒在地上。
  大自然的美景使他心旷神恰。N先生立时心花怒放,他有些目不暇顾了,一面环视,一面贪婪地吸着新鲜空气。
  “啊,真是梦一般的境界!这是我自己的地方啊……”
  他兴奋、陶醉,跑啊,跳啊,翻个筋斗躺到草坪上。这儿没有图象也没有录音,一切都是活生生的。
  枝头上的鸟儿亮起清脆的歌喉。N先生侧耳细听鸟儿的歌唱,忽然皱起眉头。咦?这似乎是在什么地方听过的熟悉曲调。他立刻想起,这不是匹配电机公司的商业宣传歌曲吗?
  他边摇着头,边仰视着天空,看到候鸟在成群地飞翔。
  怪哉!那队形怎么和他纳食品公司的徽章形状一模一样呢?
  N先生听到不远的地方有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扭头一看,鸟落到了树枝上,好象是八哥。
  “先生,您若买成套住宅部件,请您务必到巴拉蜜公司……”
  这鸟象划伤了的唱片,翻来复去地唱个没完。N先生感到莫名其妙,走近一看,和真鸟没什么两样。这大概是经过划时代的品种改良获得成功的新品种吧。对于那群家伙来说,要想使鸟儿养成某种新习性,那不会是个难题的。
  N先生把目光转向地面,看看花草。花儿开得姹紫嫣红、绚丽夺目,翠绿的叶是那样富有生命感。N先生没见过这样的花,他好奇地招下一朵,一端详,立刻恍然大悟。不论是花还是叶,都露出了厂商的标志。这也象是改良品种。
  再看那色彩斑斓的蝴蝶翅膀和形形色色的树木花纹也都一样。这不会是精神作用吧。也许是把这些花纹形状变成图案,作为商标而加以宣传的。但是,不管哪一种,反正都是一样。
  N先生顿时心灰意懒,连走都不想走了。等他精神恢复过来的时候,周围已是夜幕沉沉了。这里的夜总会是静谧的吧。他环视一下,看到了成群的萤火虫在发着绿光飞翔着。不过,令人惊讶的是,这些萤火虫用它们的光亮,出色地形成了一个公司的标记。树林里猫头鹰在叫,那也是商业歌曲的曲调。当然不只是猫头鹰,池塘里的青蛙和各种昆虫,恐怕都要连夜叫下去的吧。
宝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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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
  这个机器人制作得非常精巧,是个女人。因为是用人工精心制作的,所以,无论多么漂亮的美人,都可以制造出来。这个机器人,集百美于一身,可以说,是个佼佼出众的美女。诚然,她有些清高。可是,又有哪个貌美的人不清高呢?
  再不会有谁愿意干制作机器人这种事了。制造和人类同样能干活的机器人,简直是件蠢事。试想,若是拿制作那种玩艺儿的费用,能够造出效率更高的机械来。何况等待雇佣的活人多得很嘛。
  她,纯属为了消遣才被制作出来的。制作她的人,是个酒吧间的老板。干酒吧间老板这个行当的人,回到家里是无心喝酒的。对他来说,酒,就是赚钱的工具。自己喝,那是不合算的。是酒鬼们使他发了财,又有闲功夫,于是,他就做起机器人来。这完全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由于他兴趣颇浓,所以才制作出这么精巧的美人来。皮肤跟真人一模一样,一点也看不出假。莫如说,看起来比真人还要真呢。
  可是,她大脑不行,近乎空白。对问题只会做简单的应答。动作也单调,仅仅能喝点酒什么的。对于这个缺陷,老板也无能为力。
  机器人制作成功后,老板便把她派上了用场。酒吧间里虽说有不少的座席都空着,但是,机器人却被安排在柜台里面站柜。这是因为老板怕露出破绽,弄巧成拙。
  酒吧间里,新添了个妙龄女郎,顾客们都上前同她打招呼。而她呢,只在问到名字或年龄时,才给以清晰的回答。其它的就不灵了。既使这样,也没有谁发现她是个机器人。
  “你叫什么名手?”
  “宝子姑娘。”
  “多大岁数了?”
  “还年轻呢。”
  “年轻是多大呀?”
  “还年轻呢。”
  “究竟是……”
  “还年轻呢。”
  到这个店来的顾客,大都是些有数养的人,逢到这种情形,谁也就不便再问下去。
  “衣服真漂亮呀。”
  “衣服漂亮吧!”
  “你喜欢什么呀?”
  “我喜欢什么呢?”
  “你喝杜松籽酒吗?”
  “我喝杜松籽酒呀。”
  她特别能喝酒,无论喝多少也不醉。
  她又年轻,又美貌,就是有点傲气,回答问话冷冰冰的。顾客们把这个事儿传扬开了,大家都聚到这个酒吧间来,争着和宝子姑娘攀谈。老板也让宝子姑娘陪酒。
  “顾客中你喜欢谁呀?”
  “我喜欢谁呢?”
  “喜欢我吗?”
  “喜欢你呀。”
  “下次陪我去看看电影什么的吧?”
  “去看看电影吧。”
  “那么什么时候去呀?”
  “……”
  当她一回答不上来问话时,便发出信号传给老板。这时,老板便出来为她解围。
  “诸位先生,可不能太捉弄她呀。”
  听他这么一说,大都觉得有道理,顾客们便苦苦地一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老板常常蹲在柜台后面,从机器人脚底下的塑料管里,把她喝下去的酒再收回来,重卖给顾客喝。
  然而,顾客们谁也没有特别留心。别看她人年轻,可却是个性情稳重的孩子。从来不用恭维话去同人纠缠,就是喝多了酒,也是安安静静的。因此,她也就越发讨人喜欢,接近她的人与日俱增。
  常来的顾客中有个青年。他对宝子姑娘简直着了迷,几乎每天都要到酒吧间里来。可是好象枉费心机。但他对她的爱慕之情却日益高涨。为此事,他拖欠的账款越积越多,难以还清。无奈,终于开始拿家里的钱,这使他的父亲大发雷霆。
  “不许你再去!把这些钱拿去还清欠款!不过,这可是最后一次。”
  青年来到酒吧间还账。他想,今晚是最后一次了,自己喝了很多酒,又说是作为告别纪念,也让宝子姑娘喝了许多。
  “我不能再来啦。”
  “不能再来啦?”
  “你难过吗?”
  “难过呀。”
  “真的?不是那样吧?”
  “真的。不是那样的。”
  “再没有象你这样无情的人啦。”
  “再没有象我这样无情的人吗?”
  “我杀了你吧?”
  “你杀了我吧。”
  他从兜里拿出一个药包,将药倒进了酒杯,推到宝子姑娘面前。
  “喝吗?”
  “喝呀。”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宝子姑娘把酒一饮而尽。
  “你随便去寻死好啦。”他说着转身便走,把“我随便去寻死”的答话丢在了背后。他到老板那儿付清了账,然后,推门出去了。夜已经很深了。
  老板等那个青年人出了门之后,便对余下的顾客说:
  “现在我请客,诸位请尽情地喝吧!”
  说是请顾客们喝酒,其实是因为顾客们喝了从塑料管里回收的酒,看样子,不想再来了。
  “喝呀!”
  “好了!好了!”
  顾客和店里的伙计,都互相对着干杯。老板也躲在柜台后面,悄悄儿地干了一大玻璃杯。
  这天夜里,已经很晚很晚了,酒吧间里仍然灯火通明。收音机一直在播送着乐曲。可是,却人声绝迹不见有谁出入。
  这时,从收音机里传出一句“祝您晚安!”随后便停止了播音。宝子姑娘也在跟着说;“祝您晚安!”可下次,不知谁来和她搭讪,她端端正正地在等待着。
小镇的振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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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
  在一个日本古式旅店的房间里,夜静更深。海浪拍击的声育,传到耳边。屋里只有他独自一个。
  他年过六十,身子斜倚在桌上,在自吁自叹。
  “晌午,我散散步,顺便寻觅一下周围。我真没有那么股子勇气,来个高空跳楼。我大概有高空恐怖病,两腿直打哆嗦。瞎,你即使一咬牙一闭眼跳下去,说不定在中途还会让大树把你挂住,悬在半天空里出洋相。可是,我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兴趣了……还是把这个药喝下去吧!喝下去可能要遭点罪儿。不过这是烈性毒药,多喝点,保证会去见上帝。当然,死在这么个窝囊地方,可能有点……”
  他直勾勾地瞅着瓶子里的药水,忽然听见有个人搭了腔。
  “还好,看起来,你还不是那么分秒必争地急于死去。”
  听动静,讲话的是个五十左右岁的汉子。他隔着门,发表了意见。
  “对面屋是哪一位?我感谢您对我的关怀。不过事情使我太痛心了,叫我不能不死。除去死以外,我再没有别的道路可走了。”
  “一个人铁了心要寻死,你强拉他也没用。不过,你大概是钻了牛角尖,有什么难心事,同我唠唠不好吗?”
  “一切都在绝命书上写得清清楚楚。您以后不妨浏览浏览,那时您会知道,您处在我这个境地也会走同我一样的道路。”
  “哈,等我去拜读你的大作,那一切都完了。请你信任我!我们可以核计核计嘛!就是谈不通,那又有什么呢?”
  他认为谈也是白费时间。但是你不说,此人也安生不了。于是就谈开了。
  “我是一个山沟小镇的镇长,其实说镇,不如说村子更合适。”
  “是个富足的地方喽!”
  “刚好相反。不过风景确实不坏,空气也很新鲜。可是居民却不是神仙,这里也不是世外桃源,人口一年一年减少下去。
  “我曾经广泛招伴厂商,到这里来办工业,也曾向政治家们呼吁开发山乡,旅游业界也劝我们修筑了登山盘道。我们也在房产公司的鼓动下,登广告:‘发放别墅专用地号。’结局怎么样呢?到头来没有一项不落个一场空。他们都嘴巴上说得天花乱坠,一到关键时刻,都溜走了。事实就是这样。”
  “哎唷唷,哎唷唷。”
  “最近有人献策,说这个地方适合于搞秘密武器研究所,我这回更为之神往了,我又到处奔走,可是结局还是……”
  “你有了很好的经验教训,须知世上事并不都是那么如意的。”
  “我是有经验教训。不过人生一世总要有点作为。于是,我跑到城市去活动,我向就近地方城市的有关人士呼吁,并且请他们喝酒吃饭,不少公款都花在这上面。当时我认为一旦成功了,钱立刻会收回来的。现在想起,我头脑的确太简单了。”
  “不过,你不是为了个人私利,这都属于正当开支呀!”
  “别人可不这样看待,人家说你也一块跟着吃喝了!我手里空攒着一大把发票。我现在才明白这些人都是骗子手。我已经给侦探社写了委托书。可是谁能同情我呢!?”
  对方隔着门,长叹一声:“是够惨的哟!”然后又建议说:“那就自己掏腰包填补亏空呗!”
  “我办不到啊,我是仰仗名门出身才当上个镇长,但不是富家翁。倒是有点房子,可是这个小镇子,当地人口还外流呢,谁买房子啊?说是办别墅吧,这个行当也不景气,外地人也决不肯上你这里来买你的房子,进行改建。总之,我丢人现眼已到极点了。我这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我辱没了自己祖先的声誉……”
  “可是,你死了又会怎么样呢?……”
  “反正,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我死了,人们会同情我,会勾销我的耻辱。”
  这位邻居却安慰他说;“你还是振作起来,我助你一膀之力。往后一切都会一帆风顺的。”
  “您真会给我吃宽心丸。可是我过去上当受骗的次数太多了。您说,我是要相信您,还是不该相信您?”
  “我说你要相信我!我很了解,你现在已经失去敛财集资的手段。也休想再利用职权和镇长的头衔。赶紧另想别途,事情还有救。不知你考虑没考虑?”
  “是呀,是呀。的确是这样。您待人这样热诚,那么我一定……”
  他边说着。边去拉门。不知为什么总拉不开,心里就着了急,他想:居然有这样热心肠的人……不能错过机会,不知怎么身子一下子扑在搁扇门上,门立刻向对面倒去,他怕把对方拍在底下。可是门倏地倒下去,没碰着任何东西。一看,屋里漆黑。
  “电门在什么地方?”
  “行,黑就黑点吧,我在这儿呢!”
  他仔细一看,只见墙角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人在那里坐着;穿一身白,脸色发青,发型是古式的。就是不借助光线。也能看清此人的特征。
  “啊!幽灵……”他吃了一惊。
  “喂,你别这么大喊大叫的。咱们不交谈了半天啦嘛,成了老相识喽!你还胆怯个啥?”
  “都说有幽灵。我还是头一回见着……请问您为什么到这儿来了?”
  “这家旅馆老板为人很坏。我一向抑强扶弱。为了惩罚他,我伺机而入。我在这个房间潜伏很久了。这间房子是空闲房间,店里的人不愿意来住,旅客也不愿意住。偶而有人来住宿,也很快算账走人。只谈这么些,已经够了。主要的要谈怎样来帮助你。”
  “可是您在这里恐怕已经万人嫌,您还怎么能帮上我的忙呢?”
  “最近市面上哄动,说出现了幽灵,这正是指我。不过幽灵也只是幽灵而已。前些日子电视台的人来交涉,要求录象,叫老板拒绝了,他说这是别人对他的旅馆造谣破坏。看来他一点也不懂得我的利用价值。也可能他认为借重我招揽生意的时机还不到。”
  “您不会给他来个突然显魂?……”他说。不过他也在想,这样会不会意起更大的恐怖?可是对方又说了:
  “你名门出身嘛,总会有些老箱底儿,家里收藏些祖传的古物,即使没有,也不妨编造点什么,比如说第十几代的老祖先乘着辇,在天空出现;又如你能同百里之外的人直接对话,……总之宣传一些离奇古怪的东西。又如宣称这家名门的年轻当家人,忽然因此而被官宪宣布为妖言惑众的不逞之徒,判了刑等等。……总之,灵魂这个东西早已宁息了多少年代了,可是时至今日这种世道,他们又显魂了,夸耀自己的先见之明……”
  “你这只是显魂的开始,就已经成为人们的话题了。我不妨试试看,反正我是要死的人了。”
  “应该持这种态度嘛!我嘛,也值得陪你干上一场。”
  死活全看这一招了。于是,镇长回到家里,立刻着手作“演出”准备,编造出一些煞有介事的掌故、传说和家谱之类的东西。幽灵也跟他一同来到这里。天一黑,常常有人影影绰绰地看见他的踪迹,于是传言四起。
  首先,形成了地方报纸上的新闻,然后热衷于猎奇的电视台采访组,人马也杀到了。幽灵给他们小小地显了一次魂。
  镇长也在电视中讲述了幽灵的来历,并且作解释说。
  “看见幽灵,不会因而召来任何灾变,同时幽灵对目击者不会有任何危害行为,这点请大家放心。”
  几个电视台都争先放映。人们从萤光屏上看见了幽灵,但只是模模糊糊的影子,并不满足,都要求到现地亲眼看上一眼。于是人流涌向了小镇,每天晚九点在村头镇长家祖坟附近一个小树林里准时出现。而且幽灵很乖,他从来不给大家来一次清晰的显象,这反而更加深了神秘之感。
  来访的人次激增,是从这天开始的,这天有人哄嚷,想考学校的人,谁看见幽灵谁就能考试合格;因为见过幽灵之后,头脑都会从此好起来。于是不分春夏秋冬,人们从遥远的城市多付,四面八方涌向小镇。
  又有一个新发现,说幽灵会给观众中的新婚夫妇带来幸福。于是到这里来作新婚旅行的人,也应接不暇了。因此长久废弃不用的登山盘道利用率也大大提高起来。
  镇上的居民把树叶子用纸包起来,盖上灵符似的朱印,推销给游客,说谁买去;会得到种种好处。总之交通发达,买卖兴隆,这个小镇越来越兴旺了。如果说世界上有事事都按计划的模范城镇,这里就是样板。于是小镇的名声,传扬全国。
  一年后的某晚,镇长刚要睡下,幽灵驾到了。
  “怎么样?小镇的繁荣景象。”
  “正如您所目睹的那样,敝镇一举而成为全国注视的目标。旅店业挣钱,土特产商店盈利,现在正在制订‘公共交通和宾馆建设计划’。有的寺院还想到这里修筑‘下院’。总之,是皆大欢喜。”
  “你侵占的公款怎么处理的?”
  “已经清还完毕。近来流传着这样的说法,谁要见过您的法相,就一定在下一届的竞选中当选。于是政治家们也纷纷光临,临走往往慷慨地给敝镇扔下一笔巨款,这样除了还上债之外,还有剩余。总之,一切都很顺利。”
  “是吗?好极了!那么我给你帮忙,很见成效喽!搞到这么个势派,总算可以了吧?……”
  “您,您说什么?……”
  “我就要告辞了。我在这里呆腻了!”
  “这可不行,镇子好容易才兴旺起来,您有什么要求,都能一切使您如意,待遇可以大加改善,一定叫您高兴。”
  “什么提高待遇,提供良好居住条件,……这对我都毫无意义。”
  “我请求您,千万不要离开这里。你一离开,我的处境可就……”
  “我认为我总算作到仁至义尽了。那么,再见!”
  一年后,镇上的繁华,依然如旧。镇长的职位由他儿子继任。他本人到别处去当教员,不久就被上帝召见了。
  镇上的人这样谈论:
  “前任老镇长真是好样的!”
  “他真有本事,使咱们这个穷山沟小地方,在全国有了名。”
  “应该塑个铜象,表彰他的功绩。”
  “用不着,留个美名就很不坏了。那个幽灵,我们一开始对他的印象不佳,今天对他抱好感,这就很好了。”
  “嗯,是啊,可也是……其实,你和我在某些地方,同故去的老镇长不也很相似吗?……”
  (译自《小说现代》198O年12月号)
保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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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
  某日,一个提着小皮包的青年,走访了著名画家M先生的住所。
  “家里有人吗?好久没来拜访您了。我来只是告诉您一件重要而又有益的小事。”
  瞧着他那彬彬有礼的客气样子,M先生先发制人地宣布:
  “对不起。我已经加入了人寿保险,又有了汽车,刚刚买到了百科辞典。”
  “不不,不是那一类的事。我给您带来了解除烦恼的办法。”
  “我可没有什么烦恼。身体健康,作品得到好评,收入充足,不缺钱花。”
  “这些我都知道。我说的是别的事——有关脑袋的事。”
  “别说些无礼的话!我的头脑很正常,与大学教授相比,也许我的智力稍低些,可是这和艺术无关。”
  “这个我也知道。我说的不是脑袋里面的事,而是关于头上戴着的贝雷帽与脑袋之间所存在的事。”
  听到这些,M先生皱起了眉头。虽然他作画的风格是以细腻见长,但是他的头发却很不整齐,所以经常为这件事烦恼。
  “越发无礼了。难道你是特意来嘲弄我稀疏的头发?够了,你给我走开!”
  “好了,好了。请您别动气,别误会。说真的,我带来了优质生发剂。”
  说完,青年打开皮包,取出装有绿色液体的小瓶。M先生把它拿在手里,看过标签说:
  “就是这个吗?不过,我试用过很多种生发剂,可还没有碰上过令人满意的商品,今后也还会同样,首先,这份商品连它的名子都没有听说过。”
  “那是因为没有在电视里向广大观众宣传。效果虽然可靠,遗憾的是这种商品的价钱昂贵,因此,只选有限的上层阶级人物来拜访。请您购买吧。”
  一句“上层阶级”说得M先生情绪好得多了。青年抓住这个机会开始饶舌起来:
  “本公司想出一个和从前完全不同的好主意,并取得了成果,得到了特别许可,省略了复杂的学术性说明,不过,简而言之,其原理就是把头发的‘种子’播种在皮肤这块‘园地’上。”
  “这发明的确是头一次听到,仔细看看液体,里面果然含有无数小颗粒,它一定是生头发的种子了。也许见效。好,用用看吧。”
  “这可使不得,假如光用样品,就完全能生长出头发来,本公司的营业可就难以维持了。您如果不买。……”
  “说得倒好听,可我不上那份当,买,可以。不过,没门儿!这是你们惯用的手法,我信不过。”
  “您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我这里有保证书。保证您立即变得满头浓发,想马上拔都拔不掉。若是过了一个星期显示不出上述效力,就给您退钱。”
  M先生把那份保证书审核了一遍,那上面还注明有一流银行的担保,大约没错。若是真的这样,不妨试试,没什么亏吃。
  “好,那就买吧!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价钱可太贵啦。”
  “所以,我们只对有限的上流人物……”
  “明白,明白了。那么,使用方法……”
  “您随便用毛笔涂抹就可以。请您注意别沾到象手指尖那样不必要地方。好了,一星期后我再来拜访。负责保修,是本公司的经营方针。”
  一星期后。
  “家里有人吗?怎么样了?”
  M先生用高兴的口吻迎接了这位前来拜访的青年推销员。
  “了不起,好象做梦一样。唯独一件事,就是价钱昂贵。满头已经长出了一公分长的头发了。惊人的效果,科学的胜利……”
  “您能满意,我就放心了。”
  “可是,头发正在变绿。我不打算过苛要求,可我还是担心哪。”
  “是的,无论怎么说,头发是植物性的,所以,我们也没有办法。不过,我这里有染成黑色或根据爱好也可以染成白色的专用药。就是价钱稍贵一些……”
  “没关系,就卖给我染黑发的药吧。”
  “价钱太高了,很抱歉,不过有保证书。若是不合心意的话,就给您退钱。”
  “这一点我是相信的。”
  “那我马上安排,以便今后定期给您送到。那么,再过一星期,我来为您保修。”
  两个星期后。
  “家里有人吗?怎么样啊?”
  “对不起,好象做梦一样。真是货真价实,头发染得乌黑发亮。而且长得也快。惊人的效果,科学的胜利……”
  “您能满意,我就放心了。”
  “我并不打算过苛要求。不过,我的头发长得好象过于散乱。”
  “因为头发是植物性的,所以,我们也没有办法,一般使用在市场上出售的发蜡是不能盖住它的。但是,您若是用本公司特制的并且已经获得特别许可的发蜡,就能使头发变得整齐。然而难于出口的是,价钱稍高一些……”
  “没关系,事到如今,不必吝惜钱。希望您做好安排,定期送货。”
  “好,谢谢,这个也有保证书。万—……”
  “知道的,我相信你呀。”
  “那么,再过一星期后,我来为您保修。”
  三个星期后。
  “家里有人吗?怎么样啊?”
  “了不起,象做梦一样。你看我这脑袋,简直变了样子。前天我到理发店去过。在理发店体验理发的滋味,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你的商品的确不错。惊人的效果,科学的胜利……”
  “您能满意,我就放心了。”
  “我并不打算过苛要求。不过,尽管我咋天理了发,可今天又长了这么长。照此下去,就必须经常出入理发店了。”
  “因为是植物性的,没有办法。但是本公司为顾客着想,除必须接受的费用外,本公司方针是不增加顾客负担。”
  “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
  “有,就是本公司设计并制作的自动理发机。由于需要验证一个人的头型以及发型等细节,所以它并不适用于一般的理发店……”
  “你是说,如果是一般的长头发,不论对于理发店还是对于顾客,都不合算?道理何在?”
  “对呀,是不经济的。不过您若是用我们的自动理发机,隔一天剪一次头,对您来说,岂不是转眼就收回成本吗?”
  “我若是购买,你大概能保修吧?”
  “当然了。等一下,请让我拍下您的头部照片,明天把理发机给您送来,那么,过一星期后,我再来为您保修。”
  四个星期后。
  “家里有人吗?怎么样啊?”
  “太惊人了。好象做梦一样,我简直要叫苦了。”
  “您是又满意、又高兴地叫苦吧?”
  “不,是恶梦引起的悲鸣。我必须不断地染发,不断地打发蜡。要花费很多钱,简直没办法。再加上每天都得用自动理发机理发,要花费很多时间,简直没办法!我已经不能为画画而去旅行写生,收入也开始减少。这样下去,会彻底破产的。”
  “那太可惜了。”
  “我想,总得想点办法才行。何况已经涂过了各种脱发剂试了试,可是,全都没有用。”
  “因为是生物性的,所以,我们也没有办法。”
  “什么法子都没有吗?”
  “我这儿有本公司研究并取得了特别许可的专用的脱发剂,如果涂上它,就一定能脱发,有保证书。”
  “拜托了,把它卖给我,多高的价钱都没有关系。”
  “好的,感谢您的照顾。那么,再过一星期,我来为您保修。”
  五个星期后。
  “家里有人吗?怎么样啊?”
  “了不起,好象做梦一样。完全脱发了,恢复原样了,好象复活了似的。幸亏没有造成破产。惊人的效果,科学的胜利……”
  “您能满意,我就放心了。”
  “可是,我刚刚发现,有一件事非常奇怪。”
  “什么事?”
  “那件事才是你们公司功效可靠的产品哩。您也一定是充满了信心吧。”
  “是的,当然了。”
  “既然这样,您今天到这儿来还有什么事?并且还有什么必要呢?”
  “不,并非如此。我是为了自动理发机才来的。若是您没有用处,可以降价四分之一退给我。”
  “是吗?太谢谢了。我已经没有头发了,留它有什么用?我正要扔掉它呢。你们是多么出色的梦境般的有良心的经营方针啊!”
  “是啊,对于本公司保修的完善程度,无论哪一位顾客都是这样称道呢……”
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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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
  百货大楼里,总是洋溢着欢乐的气氛。一进门,我的脚步就不由自主地变得轻飘飘的。在城市里,没有比百货大楼更迷人的地方了,冬天温暖如春,夏天,凉爽宜人。时髦的服装,进口的百货,各种精美的商品,琳琅满目。
  信步走在柜台之间,望着这么多东西,你会感到兴高采烈。有钱买,当然开心,即使没有那么多钱,也未尝不可……
  我首先走近卖餐具的柜台。在那儿,悄悄摸起一把叉子塞进皮包。这种时候,千万不能东张西望,慌慌张张走开也不是上策,最好是装出还没有拿定主意买不买的样子,然后再从容地脱身。
  果然不出所料,没有一个售货员发觉我的这种行为。也许我的一身高贵打扮,使他们末存戒心。或者因为这种叉子是低档货,他们不必费神。再不然,可能由于人手不够,售货员的素质降低了。
  我乘电梯上楼,来到电器用品的柜台前。这里摆着好多微型收音机。我随便操起一个,装着挑选的样子,一会儿放回去,一会儿拿起别的。冷不妨,我又把一台小型收音机悄悄塞进皮包里。
  在这家百货大楼下手,可真够轻而易举的了,甚至令人感到乏味。我走向楼梯口,脚步轻轻地准备转移到别处。这时耳后有人在轻声地说:
  “小姐,您没有忘掉什么吗?”
  回头一看,是个中年男子,他衣着普通,但目光却咄咄逼人。一刹那,我紧张得全身变僵了。不过我还是稳住了神儿,满不在乎地答道:
  “唤,谢谢。忘了什么吗?”
  “您真是令人惊讶。想跟您谈一谈,请到这边来。”
  那男子悄悄地拉住我的手,把我带进柜台后面的房间里。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你要谈什么?”
  “请您别装傻。我说的是您皮包里的收音机。”他边说边拿出身份证,原来他是这家百货大楼的警卫。我打开皮包,把收音机拿了出来。
  “这又怎么啦……?我有个习惯,出门总带着它,这样很方便。”
  “可是,我看见您刚才好象没有带着它。”
  警卫的声音带有一种压力,暗示他已经全知道了。看样子,跟这种对手再装下去是无济于事的。
  “是呀,这是刚买的。”
  “那么,请您给我看看发票。”
  “噢,行啊。可是……弄到哪儿去啦?”
  我假装掏胸前的衣兜,卖弄风骚,送送秋波,窥探一下反应。看来,这个办法在这种对手面前也不会有多大作用。
  “……找不着了。说不定是丢了。”
  “究竟是不是买的,一问柜台马上就清楚了。”
  他伸手准备拿起桌上的电话耳机。我只好赶紧拉住他的手,向他求情:
  “是我错了。钱还没有付呢。我特别喜欢它,所以先放进皮包里了。”
  “既然是这样,您最好一开始就认账。好,那么,请把姓名和地址告诉我。您可别编,我会打电话核实的。”
  “求求你,请别问我的名字。若是让家里人知道,我还不如死了呢。”
  我抽泣着,嗓音也稍稍变高了些。这一套是我多年反复练出来的本事。我一边哭,一边走近窗口,摆出一付马上就要跳楼的架势。可是,对方却好象无动于衷,简直是冷若冰霜。我站在窗边扭过头来,把埋怨的目光投向他。
  “你就是不能高抬贵手了吗?东西已经还了,你们公司什么也没有损失嘛。我刚才是鬼迷心窍。难道为了这么一个小玩艺儿,就非得通我走上绝路不可?”
  “如果是别人,那还情有可原。可是您既然能说出鬼迷心窍这类词儿,说明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勾当了。”
  他似乎已经全部识破了我刚才装疯卖傻、开脱罪责以及卖弄风骚的真正用意。
  “我发誓以后决不再干了。我是控制不住自己,不知怎的就把手伸出去了。”
  “那么说,您得了什么‘病’吗?如果这是一种‘病’,那就更不敢说这是最后一次罗。不趁早住院治好这种恶习,会给社会带来更大的危害。”
  警卫寸步不让。我不得已使出了最后一招。我假装掏出手绢儿擦眼泪,偷偷带出一张高额钞票,扔在地上。然后便提醒他:
  “唉,你的钱掉在地上了。”
  警卫捡起钞票,莫名其妙地看着,然后双眉锁紧:
  “不行,您不能这样做……”
  “这不是我的。如果我有钱,我就会规规矩矩付收音机的款了。”
  我趁他从地上捡钞票的空儿,又在桌上偷偷地放了一张,一边解释,一边指着钞票说:
  “瞧,那儿还有你扔下的钱哪。唉,一想到家里的人,无论如何也得求你放了我。我劝你也想想你的一家,请把我放了吧。”
  为了打动他的心,我用一种老练而又恳切的口吻说着。这时,警卫的表情好象有点变化,他用手指尖夹着两张钞票,双眼一边紧紧盯住它,一边说:
  “啊……”
  必须抓紧时机再加一把劲儿。于是我弯下腰,当直起身子的时候,又把一张钞票递给了他:
  “瞧,桌子底下还有一张呢。”
  警卫象给上了催眠术似地,把钞票接了过去。对着这三张高额钞票,他眨了眨眼,考虑片刻,然后好象明白过来似地点了点头:
  “好吧,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能再这么干。再干,我只好叫警察来了。”
  “太感谢了,你这算救了我啦。”
  我甜甜地一笑。幸而没有让我拿出所在公司的身份证。假如那样做,我以后再也不能到这家百货大楼来干了。我如释重负,浑身轻松,走出了百货大楼。
  离开这里,一直回到《非法行为调查股份公司》我那间办公室里,马上照例地填写报告单——某某百货大楼;调查时间;餐具柜台售货员缺乏对扒手的警惕性;在收音机柜台前被警卫发现,但警卫受了贿;再填上收买警卫的费用开支,然后把这份报告单交给了主任。主任一边看,一边慰劳我:
  “辛苦了。我马上就和这家百货大楼的经理联系。他们多亏和我们公司订了合同,才能及时发现了工作人员的粗心大意和舞弊行为。我想经理一定会满意的。”
  “是啊,这种工作真有意义,干起来也挺有意思。”
  “对,亏了你们积极工作,我们公司的信誉一天天提高了,来订合同的越来越多。最近,根据在野党的要求,我们还准备扩大到国家机关去开展业务。这样,收买、受贿这种事就可能越来越少。总有一天,非法行为会被消灭,我们这里也就会变成廉洁的社会了。”
  “可是,到那个时候,我们公司不是也将会倒闭吗?”
  “不会的。受贿行为就象传染病一样,不可能一下子全杜绝。即使杜绝了,也不能麻痹大意。为了预防旧病复发,总得有医生啊。”
  “您说得真对……话又说回来,那个警卫该开除了吧?”
  我忽然想起那个开头一本正经、冷若冰霜的男人。
  “按理说应当这样做。但这一次可不同寻常。很对不起,被开除的不是他,而是你。”
  “我?怎么会是我呢?受贿的是他呀。”我吃惊地说。
  “那个警卫是我们公司特地派去监视咱们职员的非法行为的。刚才他已经向我汇报说他接受的是三张钞票。”
  我打心眼里后悔自己在报告单上填写收买警卫时花了四张钞票。
  在百货大楼里溜溜达达的称心美差,难道从此就要同它永别了吗?可惜,我已经学会了干这行的全套本领……不,死了这条心以前,不妨再试试提出最后的请求:
  “您能不能宽容我这一次?当然……”我向放在桌上的我那个皮包瞟了一眼,意味深长地说着。
  “嗯,我考虑考虑……”
  主任的口气是严肃的,但我却松了一口气。因为从他的眼神深处,我看出了一丝虽然微弱,但却有充分把握的闪念。是的,对于受贿,我们公司的每一个人都具有敏锐的嗅觉,而这个嗅觉往往又是非常准确的。
  (译自新潮文库星 新一著《来自宇宙的问候》)
商业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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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
  “社长,来顾客啦。”
  秘书说着靠拢过来。虽说是秘书,年龄已经很大,既做接待工作,也兼管帐目。里里外外就只这么一个公司职员。
  “好的,请领到这里来。”一位中年男人——R先生这样回答。
  这里是座落在市中心菜大厦的R先生办公处。有他的这个房间和秘书的另一房间。就是一切。可是,营业却进行得很顺利。
  秘书走出门去,顾客走了进来。她是一位近三十岁的女人。因为打扮得很漂亮,令人疑心她是不是一个轻薄的女人。
  “噢,请坐在那个椅子上,说说,有什么事情?”
  曼然听到R先生这样劝说,但她确实象有难于开口之处。
  “请不要客气。如同门外书写的,我们是金融业,向外贷款是我们的本行。”
  “嗯!那个看见了,可是未经介绍,突然来访,真能借钱给我吗?说实在的,我是想整修一下店铺。”
  “只要您肯用,完全可以。不过,这里比银行的利息要高些,你必须了解这一点。”
  “当然,我可以照付。可是,既没有抵押,也没有保证人……”
  “向这样顾客贷款,正是我们的业务。”
  对R先生的话,那女人好象有些不相信的样子。
  “真是梦想不到!那就一定拜托了。那么,需要什么手续,什么时候才能借给我呢?”
  “填上借款单,签了字,立即贷给您。”
  女人看了看R先生递给她的用纸,觉得利息虽然高些,但还未到高利贷的程度。不过,她话说得很快,多少有些不安的样子。
  “问这样的事,也许有些失礼,在不能偿还的情况下,暴力团啦什么的……”
  “哪里的话呢,那种野蛮的事,只有过去的警察才干得出来。我是相信顾客到期必然能返还才借给的……”
  “嗯,当然要返还的!”
  女人安心地签了字。R先生从大金库里拿出了现金。接着,指着房间一角供着的青铜像说:
  “这是拜托每位顾客都必须作的,请在这个像前宣誓:到期一定返还。啊,这就是您的保证人。”
  “嗯,这很好,可是,那是什么像?”
  “麻求利!是神话中专管商业的神。请他做我们交易的见证人吧!”
  “这可是个奇特的仪式呢!”
  女人现出惊奇的神态。但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便按R先生说的做了。她收了现金以后一再客气,然后走了。
  接着秘书进来,向R先生报告说:
  “刚才,前些日子借款的证券业者还钱来了。因您在接待顾客,我就把本利算好给他办手续,把借据还给他了。”
  “谢谢。关于一些零碎事,你替我办了,对我是很大的帮助。再有,这个是刚才贷款的凭证。请记入账簿!
  “好的。不过,可靠吗?贷给无固定职业且既无抵押、又无保人的人……”
  秘书用交杂着不安和不满的口吻说。
  “没问题!何况,不要保而贷款是我的方针呢!正因如此,所以才能取得较银行更高的利息。”
  “您是经理。我是职员。可是我总有点担心呢!”
  “替我担心,我很高兴。不过。迄今为止,还没有发生过荒帐问题。”
  “虽说是那样……”
  秘书歪了歪头。确实,本公司成立一年来,还想不出有那样的例子。于是,他改变了对R先生才能的怀疑,流露出更加信赖他的表情,回到了另一个房间。
  但,过一会儿,秘书又进来通知说有客人来,在R先生耳边嘀咕了一阵:
  “经理,不过对这次的顾客,我认为还是认真对待为好。他是因赖帐而闻名的男人。我从前工作过的公司,曾因他这种行动蒙受过重大的损失。会一会他是可以的,但请您小心些。”
  “啊!注意就是了。”
  这位有问题的顾客走后,R先生又把秘书唤来,象往常一样指示说:
  “请把这个借据也记入帐簿!”
  秘书看过借据,大惊失色地说:
  “啊,已经贷给他啦?而且又是这样一笔巨款?”
  “是的!”
  “刚才,我那么请您注意,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然而您终于贷给他了!说句失礼的话,您是否神志清醒?”
  “我的头脑清醒也好,不清醒也好,反正贷出的款子,如果到期本利一并偿还,这个事情就算办得有利。任何人也不可能干出荒我帐而逃遁的严重事情。”
  “迄今为止,还未遇到那种情况。可是,好运也不会常在吧?”
  “不,这次也没问题!”
  R先生的回答,和往常一样充满着自信。有见及此,秘书也就止住了批评似的口吻,点了点头说:
  “也许是那样啊。实际上,现在查对帐簿,荒帐的事,确实一件也没有。但是,为什么这么顺利呢?乍一考虑,有些不理解。没有荒帐,只是赚钱,这样的事业是想象不到的。只用才能啦、德望啦,不可能作到这样完善的经营。有什么诀窍吗?”
  “啊!原来是那尊神像的保佑!”
  R先生指着桌上供着的麻求利像说。可是,秘书还是有些不理解的样子。
  “经理很珍爱这尊像,从回家前,就总把它藏在金库中,由此便可想而知。我是不信神的人。这位神,能那样有效地保佑,真不敢相信!”
  “实际上,我对麻求利的力量等等,也并不相信。”
  面对R先生意外的回答,秘书更加惊异了。
  “到底是什么缘故?又供像,又不相信它,这不是矛盾吗?请您详细示教好吗?”
  “讲讲,也可以。不过,怕你到处乱说。”
  “这好办,我决不乱说,一定保守秘密。”
  “我不作什么约束也可以,你只向麻求利像宣个誓好啦!”
  “好的。那么,我想起去年我被这里雇来时,曾经对这个神像宣誓过:要忠于公司……”
  秘书叨咕着,站在像前,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那么,请讲给我听吧!”
  “好啦,告诉你!那个东西,外观是麻求利像,内里是最新式的装置。好好看看,那里边有电线嘛!”
  “这可真不知道。不过,它具有什么功能呢?”
  “把宣誓的语言变为暗号,进行反射,深深打入本人意识的底层。”
  “机械的事情,我不很懂,扼要地说,它起什么作用?”
  “例如,睡前就想好明晨必须几点起床,然后就寝。于是,真的接着那个钟点醒了。这个装置就是具有类似强力的东西。所以,贷出的款子,一到期,借者无论如何,也要将欠款筹齐来偿还。”
  秘书这才现出理解的神情。
  “原来这样。怪不得刚才来还款的男人,露出好象被什么缠住了似的神态!一问,他才小声说,由于进款的指望拖延,卖这卖那,才凑足钱来偿还的。”
  “因此,从无荒帐的事情。”
  “然而,有问题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既没有财产,也没人替他还帐,到期将怎么办?”
  “那样的事情,不是我们所知道的。期限一迫近,暗号就开始工作,使他必须筹款来还。如果不能从别处借款,即使诈骗、盗窃,也必然来还债的。所以,不甚了解对方的情况,倒也舒适!我所以不调查借方,就是这个缘故。”
  “懂了。这样,我就能安心工作了。”
  秘书很赞赏,频频地凝神细看麻求利像。继而他刚想走出房间,又被R先生叫住,象似想起什么事情,指示他说:
  “我现在开一张支票,然后请你去取款买一艘大型游艇!”
  看到那个数字,秘书问了:
  “这个东西太贵啦!我感到是有些乱花钱!”
  “不,我不是只为赚钱而活着的男人。例如另外的高利贷者,他们仅仅为赚钱而消磨一生,那不是太无聊了吗?”
  “倒也是。不过,不一定买游艇,另外还有许多使人快乐的东西,例如高尔夫球……”
  “但是,我对于在那么浩瀚的海洋中驾起快艇,喜欢得不得了。我打算在本周末,要坐上它呢!”
  “知道了,我不反对。那么,请您愉快地度过周末吧!”
  R先生开动豪华的游艇,去到了大海。不久,到达了海岸线某处的高级疗养地。
  在岸上站着一位青年,迎着R先生说了:
  “我已想到是您来的时候啦。我发明的装置,作用是准确的。正因如此,您才能够赚钱。作为装置的租金,我理应得到一艘游艇才是。来年怎么样?明白了吧!不,忘了也可以。因为到时无论如何也会想起来的……”
遗弃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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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
  公寓大楼的屋顶上,有一个年轻人,正失神地站在那里,两眼凝视着远方。这时,有人叫他的名字。他转过身来,见是一位四十上下的男人来到他的身边,看起来陌生得很。年轻人问道:
  “不知您是哪一位?”
  “能见到您真高兴。方才到贵府上拜访,您母亲说可能在这儿,我就又上这儿来了。我是……”
  从递过来的名片上得知,这个人原来是经营顾问事务所的所长。
  “您的工作很辛苦吧!”年轻人说道。
  “辛苦倒满辛苦,但是一做起来,就会感到其乐无穷。”
  “那么,您找我有事吗?”
  “对啦,冒冒失失地找您说这件事,很对不起,可是……传说您眼见大学就要毕业,报考职员又都落选了。
  “哪里是什么传说,那是事实。这件事,当然不值得大吹大擂,可现在却一时成了人们的话题,四处传扬开了。”
  年轻人双眉紧蹙,搔首苦笑。尽管如此,他却丝毫没有从这里飞身而下、自寻短见之念。他安闲而宁静,象万里无云的晴空。不过,看起来,他也感到这是件很糟糕的事。
  来人问道:
  “怎么会搞到这种地步呢?”
  “没别的,只能说我是个废物,无益于社会。”
  “可你毕竟也考上了大学呀。”
  “要说这件事,那一定是哪个地方弄错了,一时侥幸。对于学生来说,还难以断定他有多大用处。”
  “能这么说吗?”
  “或许是入学不久,就被什么给迷住了。”
  “被什么呢?”
  “迷人的东西自古就有的,象狐狸呀,祖先的灵魂呀。在你精神空虚之际,它就悄悄地乘虚而入。象我,一定是最最没用的精灵附体了。象低能的水母、呆大王的灵魂……”
  年轻人的奇谈怪论,引起了来人的赞叹:
  “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啦。”
  “在实际业务中,想象力却毫无用处。噢,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我得过病,象感冒似的,发高烧。那时可能烧坏了一些脑细胞。总之,我连就职考试的第一轮都没有通过。别说三流的公司,就是五流的也照样落选。”
  “那也太惨了!”
  “我的文章,我写的字,人们一看,可能就会想:这小子是个废物。认错了人,什么笨蛋就到这儿来!”
  “不至于吧。”
  “但是,这是现实。职业是找不到了。尽管这很少见……。”
  年轻人又挠起头来。来人用力地点点头,说道:
  “还有什么打算吗?到我们的事务所来考一考,如何?可以的话,就请你做我们所里的职员。”
  “多谢您的好意,不过,有前车之鉴,很可能还是徒劳。”
  “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一定要试一试。还要付给你交通费、日薪,也就是谢礼。”
  “反正闲着呢,那就试试吧。”
  年轻人随着他去了。当经营顾问的,难道还要研究没用的人吗?”
  事务所设在一座新楼里,职员有十来个,都在忙忙碌碌地工作着。
  “怎么样,开始考试吧。请允许我们使用脑波测定器,以便做为研究时的参考,好吗?”
  “没关系,请便。”
  于是,在他的脑袋上、手上,各处都戴上了电极,伸出一根根软线。青年面对着给他的考卷,按照题目要求,写出了解答、意见和感想。尽管考试接二连三地不及格,但已习以为常了。
  考试结束了。反复地研究了结果之后,所长说道:
  “的确是不行啊。”
  “我说嘛!”
  “尽管是尽心竭力,还无济于事。考虑到有可能在你的心底有一种厌恶工作的意识,考试时,恐怕会在无意之中写出一些混乱的东西,所以对你做了脑波及其他方面的检查。但结果表明,并没有那种意识。低能状态,这倒是你的本质。”
  “是这样吗了!”
  “日常生活没问题。然而,一处理工作,就无能为力了。”
  “证明书上,到底还是离不开低能的结论吧?”
  年轻人大为灰心丧气。自言自语着。所长却拍着年轻人的肩膀,说道:
  “到这个事务所来就职吧。怎么样?发给普通工资,但每次工作都可以得到赏金……。”
  “什么?开玩笑吧?”
  “既有遗弃之神。就有救助之神。但这与同情和慈善绝不相干,完全是出于赏识你这个人才采用的。怎么样?”
  “我也不愿意自己呆头呆脑,那可就要给这里添麻烦了。不过,毕竟也是一种求之不得的事呀。”
  于是,年轻人成了这个事务所的一员。
  第二天开始上班,所长交给他一本小册子,说道:
  “这是关于一个公司的资料,看一看,记住是一个什么样的公司。”
  看这份材料,用去了两天的时间。第三天,所长领着年轻人去那个公司。
  “大体上都明白了吧?”
  “嗯,那是一个很重要的食品厂。让我干什么去呢?”
  “到那儿再说吧。”
  他们和那个公司的经理见了面。所长把年轻人介绍给他。
  “这就是说过的那位。”
  “看起来挺聪明啊。”
  “还行吧。脑筋不好的话。或许就不致于这样了。”
  经理点了点头。接着对年轻人说:
  “嗯,……决定由你来当库存调度主任。”
  年轻人一听。不禁大惊失色。
  “让我?”
  “是的。你要根据自己的判断。认为怎么对,就怎么干。有疑问可以找你的属下问问,但是,对于判断决不许商量。这点也和大家讲了。”
  “那么重要的职务。真有些……”
  “并不要你做多久,只是今天一天。搞得再糟,公司也跨不了。不必担心。放心大胆地干,拜托了。”
  既然如此,也就不能推托了。年轻人只好努力尽职尽责地干。一边询问,一边设法开展工作。由于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到下班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
  回到家里,他倒头便睡。第二大,来到顾问事务所。所长把他叫来,说:
  “昨天辛苦了。”
  “起点作用吗?”
  “那当然。最近有许多公司在检验电子计算机。对于它的运转情况需要经常地检查。昨天下班后,计算机做出了报告书,那上面印着:‘注意,库存调度主任不称职。’”
  “果然!那样的工作。我肯定干不了。给那个公司添麻烦了。”
  所长对垂头丧气的青年说道;
  “不,你干得很出色!也就是说,你的工作,证明了那个公司的电子计算机检验系统运转正常,表明目前一切完好。他们说,一年后还要请您去。这是这次工作的赏金。”
  所长递过来一张数目可观的支票。
  “真不可思议,被认定为低能,反倒带来了收入。”
  “这正是你的可贵之处,是别人难以做到的。”
  不知道这种形容是否恰当,反正,年轻人充分地利用他的这种特长,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他每周大约出去两次,被派到哪个公司、组织、团体去,在各个地方担任着五花八门的工作,诸如资料员、公司的清扫工,甚至有时也当一天经理、收款员、总务主任、外勤……
  无论他担任哪种职务,计算机总是做出“不适合”的报告。并不是他故意要往糟里干,他想干好,而且认真地干,结果却仍然是糟糕透顶。
  也有极个别的时候,计算机没有显示出“不适合”的红色信号。经过仔细检查,就发现是计算机出了毛病。再不校正,就要出大事故了。当然,因此也就防止了一场事故的发生。
  不管什么情况,都能得到赏金。恐怕,在同年龄的人之中,还没有象他这样收入优厚的。
  雇用过这个年轻人的公司和团体,都预定来年再进行一次。而且,希望派他来进行检验工作的地方也越来越多。前途有望,他感到了莫大的安慰。
  不仅国内,国外的大公司、银行,甚至军部、情报部也都前来聘请。即使可能泄漏少许秘密,也要检查电子计算机系统运转是否正常。与泄露的那点秘密相比,这当然是更重要得多了。
  当年轻人只身独处的时候,时常不安地自语:
  “让我永远做一个低能的人吧,这是我唯一的长处啊。一旦成为正常人,就失去存在的价值了……”
  要是那样的话,该怎么办呢?
  “……如果有幸被什么迷住了的话,那个东西可千万不要离开我呀。如果是脑细胞异常的话,就继续异常下去好了。对于现状,我是心满意足啦。”
  但是,并没有那种“万古不变”的保证。一考虑到“万一”,他的眼前就一阵发黑。
  对于他的这种内心活动,人们一无所知。有人这样对他说:
  “看来您相当发福呀。”
  “你是税务署的人吗?我的收入光明正大,正当得很哪。”
  “不是那个意思,对您的工作我颇有所知,我很精通产业界的动向。”
  “是这样,我不会做什么坏事,你想挑毛病……”
  “哪儿的话!对您是钦佩之至。您的工作可以说首屈一指,难得呀!”
  “托福了。”
  “是这样,我有个儿子,也想投身于您这个领域。父母之心,您不难理解。对于您这行工作,现在需要的地方越来越多,可以说前途远大。您有空儿的时候,能不能对我的儿子进行一些启蒙教育?当然要给您谢礼,要多少都行。”
  “这是哪儿的话呀。”
  “请不要误解。我不是利己主义者,我考虑的不只是我自己的孩子,这也是产业界的要求。办个培训所吧,一切都委托您负责……。”
思索时间的推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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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看我是个推销员,生活却过得异常优裕。这当然应该归功于我的推销本领高强。而另一方面,也在于我所经营的物品,是一种顺应时代要求的特殊产品。
  有不少老脑筋,一听说推销员,脸上那轻蔑的神情顿时油然而生。可我对自己所从事的工作却颇感自豪,对于外界的蔑视毫不介意。在这个世界上,有贩卖神明的宗教家,有推行什么主义的空谈者,与他们这些行当相比,我倒认为我要比他们高级得多。
  其缘由所在,就是因为我所经营的产品,在现代生活里,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切实而又必需的。只要一经使用,不由得你不由衷地赞叹:嘿!这真买对了。对于这一点,我确信不疑。而在搞推销上,当然我也并非外行。不过,我决不肯去做死艺白赖地热情拉买主那种蠢事,而是始终替买主着想,温文尔雅而又坚韧不拔地……
  那么,假定我现在就开始工作了。
  我来到早就选中了的一幢郊外住宅前。这是一座文化人住的现代化住宅,不仅有蔷薇树篱笆围成的小巧的庭院,恐怕里面一定还有全套最新式的家用电器。这种知识分子阶层,是最容易上钩的。
  我按了门铃,把我的名片递给前来开门的主妇。可她只扫了一眼,就看出我是个推销员,脸色骤然阴沉。
  “我们家什么也不买!”
  这句话早在意料之中。如果是位新手,他这时就会对人家满脸堆笑。但是,那样一来,只能助长对方的气焰,引来一声断喝。我呢,这时是露出一副比对方更加不屑一顾的神色,不满地嘟嘟囔囔。
  “啊,看起来是把我当成推销员了。那可是大错而特错。唉,这也难怪,安静的时光,全被推销员那帮家伙给搞得一塌糊涂,真没有比这更叫人讨厌的了。我也曾有过亲身体会,颇有感触。”
  “嗯,可不是吗。”
  趁着她正在寻找谢绝来客的借口,我紧接着说下去。
  “最近的推销竞争,真是了不得。只要能卖出去,可以不顾一切,无所不用其极。特别是那些宣传,千方百计地排除异己,拚命地把本公司的商标和商品名塞进人们的脑袋,大有疯狂之势。近来大肆泛滥的直接邮送的广告宣传品,恐怕也塞满了您府上的邮箱吧。”
  “是呀,清理那些邮件,真是烦死人了。”
  她的目光转向了邮箱,果然,那里确实塞满了广告。
  “象您这样有教养的家庭,正是那帮狡猾的家伙们最好的推销对象。我也曾为之大伤脑筋。‘前所未有的大拍卖呀!’‘不买这个要吃亏呀!’‘不买这个不光彩呀!’‘天气宜人,请去旅行啊!’‘天气不好,请去旅行啊!’‘您的大脑疲劳啦,请用此药啊。’等等,等等。这种攻势,令人晕头转向。如果是电视广告的话,把电视关掉也就算了,可这种直接邮送广告,让你毫无防备就拿起来,不知不觉地把它打开,无意之中就看了它的内容。”
  “真是那样。”她毫无异议。
  “您的表情,流露出深深的烦恼。日复一日的纷杂忙乱,已使您的人生目标消磨殆尽,而您正在拚命地设法追回它。这一点,我一见到夫人就发现了。我正是为了带给您一丝安慰而来的。”
  对这一大篇言辞,她仍没有表示反对。于是,我进一步说下去。
  “这些扰乱心神的广告,还得一一过目、清理,有这个工夫,读读诗,或者静静地思索思索,那才可谓真正的人的生活。难道能顺从广告过一辈子吗?我们这些知识分子非抵制不可。”
  “思索”呀,“知识分子”呀,这些字眼儿收到了绝妙的效果。她的体态风度,也颇有几分象诗人了。
  “啊,静静地思索!我失去它,不知有多少年啦。空虚和无聊在我的心中弥漫。可是,不看那些怎么行!朋友的来信也夹在那些邮件里,还是得看哪。思索,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对此,我尽力表现出极大的同情。
  “您的苦恼,我是完全理解的,因为我也曾经经历过。”
  “怎么,您说‘曾经’,难道现在不是那样了吗?”
  谢天谢地,总算引起了她的关注。然而,此刻还不能马上转入正题。
  “啊啊,当然。不过,那些事找机会再说吧。”我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一说有什么不好哇?”
  她已顺利进入圈套。但是,这时要更加谨慎从事。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用了我们公司的一件产品就解决了。但是,今天我不是做为推销员来拜访您的,还是不说了吧。”
  “你不说……”
  这时,我麻利地从提包里取出装置。
  “就是这个,先按上给你看看吧。”
  即使她还没有答应,你就把它安装到信箱上,她也肯定会兴致勃勃地看个究竟。
  “装好了,请您看看吧。我到外面去往里投邮件。”
  我从邮箱里取出堆积如山的广告,抱着走到外边。
  “好使吗?喂……”
  说着,我接二连三地把广告塞进信箱。齿轮转动着发出声响,这种装置开始在她面前显示出优良的性能。也就是说,让她眼看着把广告和私人通信区分开来。同时,夹在报纸里的零散广告当然也都被一一抽出。当她正在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这个装置时,我回到她的身边,开口说道:
  “就是这么个东西,凡是装上它的家庭,无不兴高彩烈。因为赢得了思索的时间。正如有人所说:‘由于有了它,人会变得聪明,增加教养,丰富个性。’而且,它还会有益于您的丈夫。他的职位一定会高升,他的事业也将获得成功。因为在现在这个时代,仅仅具备平常人标准的人,只能被视为一个符合标准的普通人罢了,而由思索和教养造就的、具有优秀个人品德的人,才是倍受青睐的天之骄子。”
  “高升”与“成功”,这两个词似乎又起了作用。
  “要卖多少钱哪?”
  我说出了钱数。
  “价钱是高了些,但可以保用十年。如果把因此而使您丈夫得到高升也算进去的话,要比盲目的投资强得多啦,有不少人都这样想呢。好了,要告辞啦。无意之中打扰您了……”
  我边说边做出要拆下装置的样子,就此结束谈话。
  “哎,我要买它啦。”
  “可是,这么一来,我不就成了登门兜售的推销员了吗,这和我开头说过的话可不太相宜呀。”我故意皱起眉头,以便进一步吊吊她的胃口。
  “这有什么,你不是在卖装置,而是出售能让人们进行思索的时间,所以,你大可不必介意。”
  “那么,就正式给您安上好啦。垃圾箱在哪儿?瞧,这么一弄,广告就可以通过管子,直接进入垃圾箱了,您不觉得痛快吗。节省下来的宝贵时光,您一定会利用得更有意义。噢,请您在方便的时候付款好了。”
  就这样,第一个回合的推销大告成功。我在感谢声中悠然自得地满意而归。
  过了几天,我又去进行第二次推销了。当然,也还是要做得自然,不露一丝痕迹。
  “这些天,机器怎么样啊了”
  看来,广告清理器的运转是正常的,主妇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
  “好使极了。开封、揉团、扔掉,一次完成,省了好多事,真帮了大忙。”
  这是可想而知的必然结果。因为那是一个把人类从无聊的商业喧嚣中解放出来的装置。
  “可是,我好象感觉您的苦恼还是一如既往……”
  “可不是嘛!似乎知道我们家现在不看广告了,这回是成群的推销员一拥而上,真是穷于应付。原来以为,这下可算有了思索的时间,可谁成想……”
  她的脸上现出苦恼而忧虑的神情,倾诉着,丝毫也没有把我看成是推销员。好的,必须如此发展下去!
  “看来,您是被搞得无计可施了。提起这会儿的推销员搞推销,只能用‘发狂’这两个字才能形容。特别是象您这样的上等家庭,要把他们拒之于门外,是难以做到的,这,我很理解。”
  “您有什么好法子吗?”
  “当然有的。今日造访,正为此事。请问,您喜欢狗吗?”
  “狗?”
  “敝公司经营一种经过专门训练的狗,它能分辨出谁是销。所以,这种专门训练的狗立刻就能认出他来,对他狂吠,把他赶出门去。狗的作用就在于此。当然,它对其他人不会大叫大嚷,而是摇尾相迎。”
  “有这样的狗,真够可爱的呀!”
  看来,那些推销员们已经实在把她缠得焦头烂额了。我迅速从皮包里拿出附有各种狗照的商品目录。
  “请随意挑选您所中意的品种。那些讨厌的应付,还是交给忠实而又可爱的狗来办理吧。人,应该过人的生活,悠闲而安静地思索……”
  但是。我的推销工作并未到此结束。不久,我又第三次前往拜访我的主顾了。那条狗正守在院子里大门旁。但可以放心,它当然不会对我吠叫。
  “狗的工作情况如何?”
  “啊,好极了。讨厌的推销员来了它就大叫,客人来了又替我欢迎。可是……”
  出现问题那是理所当然的。如若不然,我的生意倒不好办了。但我还是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
  “有什么问题吗?”
  “还是有人不顾狗咬,硬往里闯。看到来人那么有耐性,裤子也被狗咬得齿痕累累,反倒有些可怜起他来,感到实在无法拒绝,最后只好……”
  “这怎么行。最近的推销员简直是豁出了命干,象太太这样替良、仁义的人,恐怕是难以断然回绝的。这我很明白。”
  随后,她又以温良和善的表情,对我说道;
  “喂,再没有什么好办法了吗?虽然只有那么一点……”
  这自不待言,我正为推销这件东西而来。
  “当然有的。要是性情暴躁的妇人,只要挥起棒子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不过,象您这样心慈面软的人,怎么也不会那么做。我这里还有一件产品,它可以使您既不有失善良的心地,又使推销员无法靠近。这就是新型门铃。”
  “门铃?”
  她的脸上充满着善良的表情,走近前来。
  “听到太太温和的声音,看到您慈善的面孔,那些推销员就会乘机而入,使您难以拒绝。用这个门铃,就可以避免出现这种情况。在这新型门铃上,装有简单的谎言发现器,从接触门铃按纽的指头上,就能发现企图进行推销的用心。而对于普通来客,它会发出不同的声音。”
  “这时候就可以答应去开门?”
  “是的。如果来人纠缠不休,连续按铃,到一定时间,水枪就会自动喷出水来。”
  “噢,真有趣呀。”她莞尔一笑,“给我装上吧!”
  “这回放心好了,它会把商业主义彻底拒之于门外。您将不再有任何烦恼,而又不失您善良的心地。您可以静静地思索了。而且,您的丈夫也一定会因此而获得成功。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愉快。”
  就这样,我终于把一整套产品都推销给了这个家庭,真是旗开得胜。我得到了早经谈妥的推销佣金;而这个家庭也能够静静地思索了。至于他们药思索些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对于这种崇高的服务与大笔的金钱二位一体的工作,我理所当然地充满了自豪,并深深地热爱。在今天这样的假日里,我可以在这豪华的住室,倚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浅斟慢饮,品味着最高级的威士忌,志得意满地休息了。
  我的思绪,不知不觉地又转向了一个新的问题,考虑起如何推销公司最近制成的电视广告消除器来。每三十分钟电视节目就要播入三分钟的广告,如此算来,一天、一年、十年,那将要浪费掉人们多少时间!如果家庭里有了这个设备,就会赢得更多的思索时间……
  忽然,门铃响声大作,也许是哪位朋友光临了吧。因为我自己家里自然也装有全套的防御推销的装置,推销员来是不会把他放过的。我手里拿着一支香烟,漫不经心地前去开门。来者却是一位素不相识的人,提着手提包站在门前。
  “您——是哪一位?”
  “听说您的工作是搞推销,所以我冒昧地前来拜访。近来,推销商品的竞争日趋激烈,即使象您这样的高手,恐怕也并不是那么轻而易举就能得胜。可是,如果使用我研究出的这套东西,就可以使您在竞争中独占鳌头,稳操胜券。”
  “噢?还会有这种东西?先让我看看。”
  即便不是我,任何人都会牵动起好奇心。
  “推销之所以陷入困境,是因为很多家庭都安装了一套奇妙的防御装置。可是,我的这套东西,简单说来,它就是可以避免直接进入垃圾箱的广告专用信封,防止狗咬的麻醉喷雾器和药品,另外,还有这副按门铃用的特制手套,带上它按铃,主妇一定会前来开门。怎么样,只要有了这些东西,推销成功,难道还成问题吗?”
  大事不好,简直是飞来横祸!我的繁荣的事业可以说已经宣告结束了。可是,这究竟是哪个家伙琢磨出来的呢?
  “这些都是您发明的吗?”
  “不,说实在的,想出这些东西的倒是敝夫人。不久前,她开始有了闲暇,于是就开动脑筋积极思索,终于有了这种了不起的发明。我也因此而辞掉了先前的工作,开始推销它们。购买了这套物品的推销员都对我感激不尽,我也赚了钱,这是多么令人兴奋……”
花卉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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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长,客人来了。”助手回话。
  “噢,那一位?”
  “投资联盟的代表。”
  “好,领他到接待室去。”
  N博士沉着地做了指示。尽管是给研究所提供资金的财东代表来拜访,博士也并不怎么惊慌,因为他内心里想;“我是在给你搞研究嘛!”实际情况也正是如此。
  清新的空气,从窗外流进。这所拥有“花卉研究所”这一爱称的建筑物,就建立在远离都市的寂静高原上。在这里,毋须为污垢的工作服而烦恼,也闻不到混浊的河水散发出的臭气。这里,温室和花圃里,常年开放着美丽的花朵。研究所的爱称来由之一,也在于此。
  另一个原因,在于所长N博士自身的特点。他的鼻子突出,与众不同。长期以来,人们传说;“伟人嘛,大多数鼻子高大”,N博士也并不例外。
  的确,只是高大,并没有什么用处。而N博士的鼻子是在实用上很出色,对于气味特别敏感。N博士便有效地发挥了这一特长,并且取得了不起的成绩。可以说,现在已经完成了在最重要领域里的科研项目,这和挖出了地下宝藏之类的小事,可不能相提并论哟。
  N博士的科研项目是商品增价法。这在现代社会里,将决定销售的成功与否和一切方面的胜败。因此,电视、广播中大肆宣传,甚至几乎濒于犯罪的硬性推销,也在施展着种种的手段照此进行。然而,N博士研究的却是一种独特的东西。
  N博士走进接待室,与来客寒喧:
  “让您久等了。怎么样,我的研究成果还不错吧?”
  “哎,可真够漂亮的,几乎不能令人相信,卖价一下子就涨上去了……”
  没等他说完,N博士用得意洋洋的口吻接着说;
  “可不是嘛!这是理所当然的。嗯,我的发明是划时代的杰作,是一种香味,能使人放松警惕,松弛面目表情和浪费金钱。把那美香料制成产品,再也没有那么简单、直接、绝对有效的方法罗。”
  来客接着话碴儿说;“先生是从哪里受到启示的呢?莫非是毒瓦斯……?”
  “不,不是从那种危险品中得到启示的。诸如天木寥对于细柱柳的作用,花齐用以吸引昆虫的芳香,以麝鹿为首的动物怎样用香味吸引异性等等我都进行过大量的研究。”
  N博士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屋角。只见花色浓艳的食虫植物正在放射芳香,被吸引来的虫子,刚好给它捕捉到。
  “果然如此。”
  “我们人类,无论多么傲慢,归根结蒂还是有感情的动物。所以人类对香味的刺激,是不能靠理智抵御的。但是,利用香味提高商品卖价,并非我们首创。一个人若是闻到消毒药或便所的臭味儿,就没心思买东西,这是常识。还有照像机和皮革制品,已加强了它所特有的气味,就连新草席也正在搞合成。另外,就连每个国家也都有自己独特的气味,于是,似乎出现了一些仿制异国香气、伪造进口货的行径。从前的方法,不过如此罢了。而我,当然是使它进一步发展。总之,使顾客一时失去理智,促使他不知不觉地要把附有香味的商品买到手。这种元素,正是我所发现的。”
  “听您这番话,您直到发现那种元素。一定花费了很大的心血吧。”
  “当然罗。我调查了蚂蚁和各种香味。甚至连蝾螈烧成的灰味是否会作为民间药材而起一点儿作用,也……”
  来客笑一笑说:
  “您不认为这毫无价值吗?”
  “不,不可忽视呀。譬如有这么一回事:研究一种秘密草药,给不开化的内地百姓吃,以增进食欲。我对那种气味很感惊奇,因为它真有效。”
  “是吗?那么,若是在西餐馆等处使用也可以吧?能提高卖价的呀。”来客发表了一通庸俗的见解,N博士却摆手说:
  “我也抱着那样的希望做过实验;可是,进行得并不顺利。有一个女人闻到了那种气味,突然,把她身旁那个人的手腕子咬住了。”
  “那,是为了什么?”
  “因为她的种族嗜好是吃人肉呀。花香起的作用,并不是使他们引起食欲,反而使他们产生了要吃人肉的食欲。因为这太危险,有关这项研究的结果,才不得不报废。”
  “真没有办法。”
  “可是,当我沉思默想时,常有这样的怀疑:前些时候交付的那种用于提高卖价的样品香料,在危险性上是否和它大致相同;只是表现方法有野蛮与文明之别罢了。”
  博士把手指按在肥大的鼻子上,叫人感到问题有些严重。于是,投资联盟的代表,急忙向前探出身子说:
  “话,不该这么说。责任在于现代弱肉强食的社会制度呀。再者,请您不要忘记,我们答应过给您巨额的报酬。”
  N博士脸上重新露出笑容,用急切的语声问:“那么,您今天光临,究竟为了什么?是按合同上的规定,把报酬给我带来了吗?”说完,他抽动了一下鼻子,来客却摇摇头说:
  “不”
  “那么,是为了什么?应该说效果是显著的。人们争着购买那种沾了香料味的产品呢。”
  “不错,是象您说的那样。”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可说的?问题何在?”
   “目前还算可以,以后可就不行了。用不了多久,人人都会把那种商品贱价卖给收破烂的或是旧家具店。不知为什么,都不想再买了。”
   “这样的事,我还不知道哩。那么,是不是由于什么原因,香味发生了变化?不,不,不会的……”由于消息太意外,N博士歪着头,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
  来客用似乎担心而又焦急的语调说:
  “请给出个主意吧,都怪我们沾沾自喜、得意忘形地增加生产,才出现了大量积压。照这样下去,情况要比以前还更严重。我们不仅无力付给先生报酬,就连这个研究所,也不得不卖掉。”
  然而,N博士恢复了平静后,安慰对方说:
  “喂,不必那么着急,请放心吧!”
  “哎,若是能叫我们放心,那可越早越好听!”
  “我想过应付万一可能出现的问题,已经准备好了对策。”
  “您是说……”投资联盟的代表稍微打起精神问道。
  “我后来又发现了比从前效果更好的香料。用量少,效力大,哪怕是闻到一点点味儿。也一定渴望那种东西到手。只要买到,再也不肯出手,我保证。”
  经N博士这么一说,来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到底是博士啊。请您早点儿把它交给我吧。公司里一定会轰动起来的。”
  “当然可以,我就是为了这个才制作的嘛……”
  N博士按了一下电铃,把助手叫来,问他装有前几天制成的药品的那个大瓶子放在哪儿。可是,助手却用申辩似的口气答道:
  “那,那是重要的东西吗?我还以为是没用的废液呢。都贱价处理啦。”
  “你说什么?干出了多么惊人的事!那是极为重要的药品呐。”N博士从助手的回话里闻到了什么不吉利的气味,急忙命令道:
  “快和买主取得联系,都收回来,要紧急行动!”
  “是!”
  助手仓皇出屋。可是过了一会儿,带回了更不吉利的消息。
  “这下更糟了,我问了拍卖药品的商人,他说因为混入印刷用的墨水瓶里,所以并没察觉,和墨水一起卖掉了。”
  “不管混在什么里,快到买主那里去,坚决要收回来。”
  “我也是这样打算的呀,可是来不及了,据说都用完了。”
  “已经用完了……然而……等等,那可怪了。用它印刷的书,理应顾客们争先恐后地买,买了就不放手才是。然而,近来并没听说有那么畅销的书呀……”
  毕竟是博士,不会忘掉药品效果。但是,助手立即解释道:
  “我进一步作了调查,据说那些墨水并没有用来印书。”
  “做什么用了?”
  “听说由于政府机关紧急定货,就都上缴到那里去了。”
  “ 喔,究竟是哪个政府机关?”
  “据说是印刷局。他们把它当作印刷纸币的墨水了……”
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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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把刀,虽然刀身没有生锈,也没有卷刃,但相形之下,刀鞘却很脏。要说为什么脏,只因为它被毫不介意地扔在路旁的草丛里了。
  这把刀就被扔在这样的地方。为什么?因为它是一把不幸的刀。
  一名远游装束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一位擦肩而过的老人打招呼道:
  “你到哪里去?”
  “呆在这样偏僻的乡村里,势必平平淡淡地了此一生。我要到京城去,大干一场,一定要捞到地位、声誉和富贵给大家瞧瞧。”
  “能那么顺利吗?”
  “当然能顺利,我有决心,有精力。有胆量,有福气,有理想。取得成功的条件一切具备。如果有必要,再多举些例子给你听听?”
  “够了。不过,你说的可全是些靠不住的条件呀!”
  “怎么能这么说?你等着瞧吧!”
  年轻人继续往前走。
  那把刀单等这样的年轻人。而这号年轻人,也最喜欢这样的刀。刀把的一部分反射着阳光,眨眼似的光辉映入年轻人的眼帘。他走上前去,蹲了下来。
  “是什么东西在草荫下闪光?哈哈!原来是一把脏了的刀啊!”
  年轻人这样嘟嚷着,却不想就此走开。大约由于此后还要继续自己的旅程、有了这种东西就足以壮胆的缘故吧。
  刀又向沉思的年轻人使起眼风。因此,刀在年轻人看来是很富有魁力的。无论是形状和长短,都似乎非弄到手不可。经不住诱惑,年轻人不由得用左手将刀拿起。通过这一接触,那刀给他的全身注入了毅力和干劲。“来!拔出来!请再仔细瞧瞧!”
  确认周围设有人。年轻人用右手握住刀把,从刀鞘中将刀拔了出来。
  刀身在年轻人的眼前露出了真面目。在阳光下银光粼粼,锋利而优美,明亮而富有刺激性。年轻人全身战栗,好似新的人生展现在面前,一派激情的欢悦。
  “巧遇一个珍奇的东西,真是幸运。这可是我创造锦绣前程的关键呀!一定是上帝的恩惠。”
  这一来,更不能丢下它走开了。年轻人将刀插入刀鞘,拂掉刀鞘上的污垢,将刀挎在腰间,开始上路了。
  年轻人的腰间相应地增加了重量。然而那刀通过与腰部的接触给青年人增添了力量。因此,他走得很吃力,但也并不感到疲劳。
  年轻人的行路姿势变成大踏步了。表现出无所畏惧的神情,所向无敌的神情,为方才的自己感到可悲的神情。他端起肩膀,连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显得仪表堂堂。
  “我充满了自信和勇气。然而,会有这种好事吗?也许这只是我的心理作用!”
  年轻人稍微思索了一下,然后似乎为了考证一番,他拔出刀来。然而,闪闪发光的刀刃,又消除了他的疑虑。
  “嗯!果然是真货。命运之神将这把刀赐给了我,这股力量会保护我的。”
  在不断重复这句话的过程中,年轻人的信心更增强了。无所畏惧的劲头更足了。
  对面走来一位武士。刀,摄弄起年轻人的心。“把这个家伙干掉!您能够做得到。”年轻人将涌上心头的自负的话语说出声来:
  “站住!武士。”
  武士停住脚步,皱起眉头问道:
  “没礼貌的家伙。有什么事吗?”
  “我要和你白刃相交,决一胜负。”
  武士被年轻人突如其来的话弄得不知所措。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
  “你还是别胡闹吧!好小伙子不要干这样的事。你的神经正常吗?你好象被狐狸迷住了,你的眼神可很不寻常哟!”
  “少说废话。来!格斗吧!你还是个武士呢!是怕了,还是武艺极其拙劣?”年轻人边喊叫,边拔出腰上挎的刀。那刀通过年轻人紧握刀把的双手予以激励。对!就应当是这样的气概,干掉他。收拾这样的对手太省事了,要在此一举成名。
  “危险,住手!”
  “什么,你这个孬种的武士!”
  刀继续在给年轻人助威。“冲呀!拚呀!”刀一个劲地助长他杀人的欲望。“来!刺呀,砍呀,砍,砍……”
  年轻人莽撞地向前冲,不!应该说是刀莽撞地把年轻人往前拽。刀,朝着武士砍了下去。
  但是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久经磨练的武士,不会束手就戳的。他稍一闪身,拔出自己的刀斜砍了下去,年轻人被一刀砍倒,断了气。这是必然的结局。
  “多么不自量力的年轻人啊!挥舞着这么一把破刀,竟然……”
  武士将年轻人的刀收入刀鞘,扔到一旁,便走开了。
  刀滚到路旁的草丛中,等待着下一次被抬起的机会。下一次来的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年轻人呢?不过可以预料,也将经历一番同样的过程的。
  出色的、永远干净而崭新的刀,从未沾过血的刀,霉气的刀,它虽然能使拾到它的人得意一时,但拾到他的人必定要招来杀身之祸。
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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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生活不算大幸福。过去如此,现在仍然如此。但也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那种苦日子。
  这种状况也最难应付。怎么说呢,日子好过,会感到心满意足;日子不好过,就会颓废绝里。可是两种心情他都没有。但,象烈日午后的庄稼盼望下雨似的,他总是盼望着一种什么。
  也许正因为这样,他才变得非常细心。一天晚上,他在人影绝迹的路旁拾到了一把钥匙。钥匙在昏暗的路灯下微微发光。
  他拿到手中,看清原来是一把普通的钥匙,就有点扫兴。早知道是这玩艺儿,用鞋尖踢开走过去就算了。然而,既然捡到手就不愿再扔,只好揣进兜里。当然也不打算送交派出所。
  过了几天,他把手伸进兜里,又想起了钥匙。闲着没事,就把钥匙掏出来放在手心端详。
  在明亮处一看,钥匙给人的印象总觉得有些特殊,形状和常见的不一样。从雕刻的花纹看来,似乎是外国货。说是外国货,又搞不清具体是什么地方的。一会儿看它是一把较新的钥匙,一会儿看它又象是远古的遗物。有点沉甸甸的,好象银质。但不知究竟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用硬东西一敲,响声清澈悦耳。
  他慢慢想到这个东西似乎价值非凡。他重新细读最近几天的报纸。并没有关于丢失珍贵钥匙的报导,也没有寻找遗失物品的广告。
  他想象;这也许是哪个富翁公馆的钥匙。这位富翁不想使用市面卖的一般钥匙,就不吝惜金钱特制了这把钥匙。
  趁那个财主不在家,用这钥匙开开门,偷偷进去也许能拿出些值钱的东西。起初他不过是灵机一动,很快就形成一套方案。偷偷进了公馆万一受到盘问,就说捡了钥匙特意送上门来,也算振振有词。要想弄清失主是谁,唯一的办法只有用它做开门试验。
  这件事著是顺利,收获极大;即使失败,风险也很小。于是他开始行动。首先从捡到钥匙的附近几家下手,偷偷走近几家豪华公馆的正门,悄悄用钥匙试验开门。
  有时他这种行动被人看见就被臭骂几句,反正光是试验钥匙并不能说是犯罪,顶多也不过被痛斥一顿而已。
  他活动范围越来越大。但是仍然没碰到能用这把钥匙打开的门锁。有时到某个大楼办事时,就顺手插进房间门锁眼里试一下。
  但是钥匙几乎全插不进锁眼去,即使能插进去也拧不动。极个别的也有能拧得动的,但也是自打空转。
  他终于认识到,不能那么凑巧,但仍不死心。他情不自禁地想,这把钥匙准会给自己带来大好运气。他常常对着手心里的钥匙呼唤:
  “你是打开幸福之门的钥匙吧?”
  “是啊!”
  钥匙就象真的回答了一声,更加闪闪发光了。这也许是他过于热衷而引起的精神错觉,但他却情以为真。
  “上哪去?去开什么锁才好呢?”
  他再一问,钥匙莫名其妙地一闪一闪,象是告诉了些什么,但却暖昧费解。也就是说,他没能得到任何回答。
  他夹在希望和绝望之间,为了寻找钥匙能打开的锁,继续干着老勾当。
  他把钥匙插进数不清的钥匙孔,但哪个都不合适,全都碰了钉子。他一时也着实想死了这条心。但是又有一种预感,仿佛下次一下子碰巧就能打开一把锁。这么一想,就下不了决心就此罢手。
  莽撞地乱找乱碰也不行,应该考虑一套更有系统的省气力的办法。他反复寻思,就找到一家钥匙铺,若无其事地说:
  “我的朋友是个健忘的老头。他忘了这是哪把钥匙,可窝火了。请告诉我这把钥匙是开什么的?”
  配钥匙的拿到手里瞅了一会,歪着头说:
  “我们一般钥匙都能配,就没见过这种类型的。恐怕是凭着个人趣味,随便做着玩的吧。”
  老掌柜的听到他俩唠嗑,从里边走出来,也这么说。
  他又来到博物馆,特意请人家帮忙,在陈列的古代箱柜锁孔上试试,也都不合适。馆员叨念说:
  “我不知道您这是从哪弄的钥匙,为啥这么热心找锁,这里可没有能对上号的。”
  馆员又领他到资料室,查看古今各地的钥匙照片集。钥匙形状有大有小,有的有历史价值,有的漂亮美观,有的样式新颖别致,种类繁多,就是没有他捡的那种钥匙。他道谢后,走出博物馆。
  他没有停止继续努力带着这把钥匙找锁。手里有这把钥匙,某地就有用这把钥匙开的锁。当然会有。只要有,也就应该能找到,所以必须去找。
  他被钥匙迷住,中了魔似地一个心眼找下去。他想象当他拧开一把锁时的兴奋、满足和全身浸透幸福感,就一点也不觉疲劳了。
  他行动奇特,引起了周围人们的注意。他已经跨过自己暗中乐滋滋地试验阶段,有点半公开化了。很多人听到关于这把钥匙的传闻,也没有说这把钥匙是自己的而往回要。也有人半开玩笑地来索取钥匙,但拿不出锁,假话也就戳穿了。
  一有时间,他就外出旅行。虽然手头很紧,但因这是一次追求希望的旅行,并不感到辛苦。他甚至到各种楼房去试探或者打听有没有因为没有钥匙打不开的箱柜和门。
  但不论走到哪里,他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每次他都手托钥匙,长吁短叹。钥匙表面受到叹息的哈气,刚有些朦胧发暗,又立刻闪闪发光,好象在说:“你还没找到哇?”象催促,象嘲笑,又象和他窈窃私语。
  他又鼓起勇气,继续他那没有目标但却充满期望的旅行——不如何时结束的旅行。
  反复进行了无数次的试探,尝到了无数次失望的滋味,他却更加执拗了。只有找到这把钥匙能打开的东西才算大事完毕。他相信那里边必然蕴藏着一个绚丽多采,荡漾着豪华旋律的奇妙无比的新天地。
  他梦中到了一个想要去的地方,那是一个又是箱子又是门、构造奇特的装置。他把钥匙插进锁孔,只转动一下就应声而开。他又激动,又高兴,不禁大叫一声。随着喊叫声,睁眼一看,原来是南柯一梦。箱子里和门后有什么,那些新奇的装置是什么,甚至在梦里也没弄明白。
  他为这件事专心致志地活下去,而且活得满有劲。一阵焦躁,一阵振奋;忽而灰心丧气,忽而又安慰、鼓励自己。一天天过去了,各种各样复杂情绪象波涛似地汹涌澎湃。
  岁月流逝,他老了。随着年岁增长,他增添了一种新的感觉,这就是疲倦。不停的努力和接连不断的无休止的旅行,使他在内心里开始产生倦意,这也是身体衰老的必然后果。
  从前每次出门,他都反复试验钥匙。但是近来腿脚也懒了,外出次数逐渐减少,终于不再外出旅行。
  他的思想也随之有了些变化,这是过去没有想过的。灰心丧气的情绪开始浓重起来。他想,没有成功的希望了。这样拼命干,到哪儿都没找到,可以说没交好运气吧。也许真的到了应死心塌地的年岁了?
  或许这把钥匙毫无价值,不过是个装饰品。可是再重新瞧瞧它,总觉得它象是有什么实用价值。这并不全因为他迷恋所致。
  虽说是死了心,可是也不容易一狠心把它扔掉。这是一把一直不离身、一同生活、一同旅行、曾经和自己悲欢与共地度过了一生的钥匙啊!
  最后,他想出一个主意,就到钥匙铺去。他说:
  “我想按这把钥匙配一把锁,安在我的房门上。”
  “您订货订得怪。别人都是丢了钥匙按锁配钥匙,我们净做这种活。当然我们也能给您配一把锁。不过,价钱可贵呀!”
  “没关系,贵也不怕。”
  他发自内心地回答说。他已经面临风烛残年,在回忆往事中度过余生,这才是他最好的无可代替的办法。
  不久,锁做出来了,他安在自己房门上。独自关在屋里,把钥匙插进门锁里拧动。微细的金属声微妙地刺激着全身神经,象动听的音乐在耳边颤动。
  这是长时间梦寐以求的感觉。虽然不是自己所祈求的实物,但如今毕竟有了一个能用自己的钥匙开动的门,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门。
  这件事比预想的还要好,心满意足,心里飘浮着一种乐悠悠的情绪。他想,早这样做就好了。可是又一转念,也不能“事后诸葛亮”,年轻力壮时也不会往这方面想啊。
  夜来临,他神清梦稳地睡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也许是过去长年累月的积劳,一下子都涌出来,睡得多么香甜哪……
  夜深人静,他忽然听到钥匙转动开门的声响。在黑暗中,他突然被一种什么情绪抓住了,感到恐怖。
  真是难以相信!耗掉毕生精力到处寻觅,也没找到能和这把钥匙对上号的锁。除了新订做的这把门锁,没有能用得上这把钥匙的。没想到刚刚恍然大悟的头一个夜里,就有一个不速之客开门进来了。……
  似乎有人走到跟前。他赶紧把脑袋缩进被窝,心中祷告但愿是在做梦。他相信这不过是一场梦,可也许真就是一场梦。
  “哎呀,恐怕来的不是人。”他战战兢兢自言自语,忽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回答声:
  “是的,你说得对!”
  他决定鼓起勇气来和她谈谈。女人声调虽然温和可亲,但是她是自己开门来的,完全不可理解,肯定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现在不知道能出什么事、遭遇什么不幸,也可能被她弄死。死就死罢,那也无计可施。别的不管,只要问个明白。
  “你是谁,做什么来了?”
  “我是幸运女神。那把钥匙是我特意丢掉的,打算结交一位我想帮助的人。你捡到钥匙,就有得到我帮助的资格了。你还辛辛苦苦配上了门锁,所以我马上来拜访你。”
  她可能真是女神。语声非凡,温柔和蔼的气氛在梦乡里回荡。
  “为什么您不早来呢,为什么非等我配好门锁才来呢?”
  “因为赠送幸福的仪式必须秘密进行,不能让外人进来。需要有个地方只能有你我两个人,别人不能进来。”
  “原来是这样!”
  “你希望要什么幸福?金钱、地位?出色的爱情?荣誉?你爱好什么就直说吧。除了长生不老和返老还童办不到,我都能奉送。”
  沉默了老大一会,他在黑暗里低声沙哑地回答:
  “我什么也不需要了。现在,我只需要回忆过去,而我已经有了这种东西了。”
免费电话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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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 著  李有宽 译
  N先生翻着日历,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自言自语道:“按理说,他也该把钱拿来还我了。”大约半年以前,N先生借给一位朋友一笔钱。当时那位朋友苦苦哀求着说,由于市场上不景气,自己开着的那家商店生意不好,资金一时周转不过来,所以无论如何也请帮一下忙,到时候一定如数奉还,并且还按月支付利息。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于是N先生便答应了他。
  N先生拿出借据来一看,还债的日期已经超过三天了。可是这位朋友到现在还没来,连音讯都没有。N先生不禁有些生气了。这可真是个不守信用的家伙,必须提醒他一下,催一催。还是先给他打个电话吧。
  他把手伸向了放在桌子上的一台电话机,可是突然又把手缩了回来,决定使用那台放在房间角落里的漂亮的电话机。这台漂亮的电话机放在一只银白色的四方形箱子上,其形状跟普通的电话机差不多,但上面绘有许多美丽的图案,嫩黄色的花朵。洁白的蝴蝶,蓝晶晶的星星等。看上去使人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这是幼儿园里孩子们玩的玩具似的。
  N先生拨完了电话号码之后便不住地叫着对方的名字,不一会儿,听筒里传来了对方的声音。
  “喂,喂,是我……”
  N先生刚一说出自己的名字,对方就诚惶诚恐地说道:“啊,这实在是,非常抱歉。请原谅……”
  对方支支吾吾他说着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显然是在拖延时间。想必他一定在紧张万分地动着脑筋,千方百计地要编造出一个巧妙的借口来吧。
  正在这时候,从听筒里忽然传来了另外的声音,既不是N先生的说话声,他不是对方的声音。这是第三者——一位年轻而又富有魅力的女性的说话声。
  “本电话由巴布广告公司承担一切费用,因此可以免费使用。请别客气,尽管从容不迫地享受通话的乐趣吧。不过,请允许本公司在诸位通话的过程中插入一些小小的广告节目。”
  放在银白色箱子上的漂亮的电话机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巴布广告公司开发出了一种最新的广告宣传介体——在现代社会里谁也离不开电话,所以这种非听不可的电话广告有着无可比拟的优越性。
  几天以前,巴布广告公司派来一位安装人员,要求在N先生的家里安装一台电话机。当时N先生想,这既不要自己拿出钱来,又不会损失什么,于是就答应了。
  现在,N先生决定用一下这台电话机。为了催还借款而去使用那种要付电话费的电话机,这未免太不合算了。
  等到电话广告的声音结束以后,N先生又毫不客气地提起了还债的事:“喂,你借的那笔钱到底打算怎么样啊?”借据上规定的还债日期早就超过了呀。你当初不是信誓旦旦,保证到期一定如数还清的吗?”
  “……”
  “喂,怎么啦?你总得说话呀。你在听吗?难道没有听见吗?”
  N先生正要想继续说下去,可是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因为电话广告节目又开始了。
  “请选购青光电器公司生产的助听器,质量优秀,价格便宜。灵敏度高,失真率小,音量调节自如,小巧玲珑,携带方便……”
  等到这套电话广告节目结束以后,对方总算是结结巴巴地开始辩解了。
  “当,当然,我借您的那笔钱是决不敢忘记的。我把那笔钱用在改善小店的门面装潢上去了,可是,由于估计不足,营业额老是上不去……”
  对方正要继续申诉其理由与为难之处,突然电话广告节目又插了进来。
  “关于做生意方面的问题,请向马基公司所属的商业咨询服务社联系。该社将为您设计出一系列有关橱窗装饰、商品陈列、劳动管理等等的最佳方案,使贵店生意兴隆,营业额提高两倍以上……”
  过了30秒钟左右,这套广告节目结束了。N先生打算稍微给对方施加一点压力,于是便提高了嗓门对着话筒说道:“看来你是个丢三落四、稀里糊涂的笨蛋吧。办事情毫无计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非常抱歉,实在是对不起。”
  “也许你认为赖帐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吧。对不起,我可不是好惹的,决不能轻饶了你!”
  突然,电话广告节目又开始了。
  “要买枪的话,请到那古体育用品商店。该店拥有世界第一流的高级猎枪,各种型号一应俱全……”
  对方用颤抖着的声音答道:“求求您,救救我吧。您生气是理所当然的,可是请您无论如何再宽容几天。老实说,我儿子最近跟他那位心爱的女朋友打得火热,突然提出要马上结婚,因此我不得不赶快准备呀。”
  广告节目又插了进来。
  “如果要举行结婚仪式的话,请委托戈拉克西会馆办理。仪式高雅而又豪华,包您满意;并且,在费用方面将从实际出发,考虑到您的具体情况……”
  N先生说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如果你儿子果真是要结婚的话,我也不会使你太为难的。可是,既然如此,你也该在还债期限的前几天来打个招呼,说明一下情况呀J”
  听筒里又传来了电话广告的声音。
  “要赠送礼物的话,请选购初雪阁精制的和式糕点。美味可口,富有特色,男女老少,人人喜爱,作为访亲问友时的礼品再合适不过了……”
  对方抱歉地辩解道:“虽然我也知道应该到您府上去登门拜访,但没法出门呀、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也许是年纪大了吧,肩膀老是酸痛……”
  突然,对方的话又被打断了。这一回响起了广告歌曲的声音。
  “古德尔强力补,古德尔强力补。综合性的营养滋补佳品。每一粒药片里面都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将使您返老还童……”
  N先生起先是故意装作生气而发脾气的,但现在却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发作了起来。
  “岂有此理!如果生病不能出门的话,写封信或者打个电话都行呀。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主次先后吧。不是我借给你这笔钱的话,恐怕你那家商店早就破产了。你该好好地再加一把劲才是呀,老是依赖人家怎么行!”
  因为对方欠着债,所以N先生毫无顾忌地训斥着对方,连一点面子都不留。对方受到这一顿劈头盖脑的痛斥之后,只得忍气吞声地拖着哭腔说道:“我几乎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但情况仍然不太妙。请发发善心,好歹同情同情我吧。在这弱肉强食、尔虞我诈、残无人道的黑暗社会里、像我这种惨淡经营的小商店随时都有倒闭的危险。唉,如果政府对小企业再关心一点;多给一些帮助,那该有多好啊!”
  这时候,电话广告又插了进来;这一回是一个男人嘶哑的喊叫声,他反皮复复地报着自己的名字,然后说道:“为了建立一个美好的新社会,使全体人民安居乐业,我参加了这次竞选首相的活动。我希望能够得到诸位的大力支持和热烈拥护,请诸位投我的票……”
豪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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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真是世道艰难啦,这钱一点也不顶用!”S先生无精打采地嘟嚷着。
  他多少也领到了点奖金。可是,去了还债,再添点生活必需品,就一点也不剩了。不,准确些说,不是一点也不剩,而是只剩一张纸币了。
  想买点成总的东西,或尽兴地旅游一番,这钱实在是不够用。索性买一张彩票吧……忽然,他脑海里又闪现出一个惊人的主意。他想起了附近那个神社,传说还很灵验呢,于是他去了,低下头开始了祈祷。这一来,不知从哪里立即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好吧!叫你遂心如愿。”
  他四下瞧瞧,连个人影也没有。啊!方才一定是神仙显灵了,怪不得说话的声音是那样庄严矜重。S先生不由得把仅有的一张纸币投进了香资盒里。他诚惶诚恐地说:
  “请您开恩,让我也领略一下豪华生活的滋味吧!可是为什么这么快,我的祷告神佛就知道了呢……”
  “最近,不信神佛的人越来越多,听说香资的收入也减少。所以,神仙有时候必须显示一下神仙的威力。”
  “说起来,我的命运还不坏。香资也已献上了。不过,能不能灵验呢?”
  “心诚则灵。神仙是不会说谎的,安心地等待吧!”
  S先生用舞蹈般的步伐走回了公寓,独自一人仰卧在冷冰冰的屋子里。
  “真是谢天谢地,太令人感激了。不过,真的会遂心如愿吗?是啊!需要等待,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打听一下就好了。虽说不会撒谎,可若是几十年之后才……”
  这时,好象有人来了,那里站着一位陌生的男人。
  “您是哪一位?有什么事……”
  “送货来啦。”
  他记不得有这么回事。正在纳闷儿,物品已经源源不断地被运到了屋里。有地毯、成套的接待宾客用家具、坐钟、大型电视机……还有高价的洋酒,也混在一起运了进来。那男人走了以后,S先生轻轻地—一抚摸着送来的物品,心下有些疑虑:这该不是幻觉吧?然而所有的物品分明都是真的,而且是全新的。送东西来的到底是谁呢?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个,除了方才那位神以外,还会有谁呢。他再一次赞叹起神的威力了。
  把送来的物品—一摆好以后,屋里过去那种寒酸气一扫而光,变得豪华极了。S先生坐在沙发上,尽情地品尝着豪华生活的滋味。但,总有些美中不足之感。S先生到现在为止,还是一个独身汉呢!那么,这不足之处在哪里,他自己很快也就意识到了。
  “我不应该有什么怨言。可是,如果能够叫我一切都遂心如愿,我多么希望更完满些呀!”
  他正在这样嘟嘟嚷嚷,又一次响起了敲门声。
  他开门,吃了一惊,一位年轻、美貌的女郎正笑容满面地站在那里。
  “啊!叫您受等了,不必客气,请进吧!”
  S先生用极其兴奋的语调表示欢迎。仿佛又一次进入了梦境。他想碰一碰美女的身子,但又觉得为时过早,何必那么着忙呢!相反,他倒是招了自己一下,好疼,一切都是在现实之中。他面对着端坐在椅子上含羞带笑的女郎,真不知从何说起是好。
  “唉,何必那样害羞。您做什么工作?”
  “啊啊,我在百货商店上班。”她提到了一个一流大百货商店的名字,那是一个因为店员的教养好而出名的商店。做为婚姻的对象,那里的店员是没有什么可挑剔的。S先生感到十份惬意。
  “是呀!那么就请随便些吧,不必拘束,因为您为什么来的,我十分清楚哟……”
  经他这么一劝说,女郎这才流露出轻松的表情。
  “既然是这样,那就好说了。其实,我是因为年终太忙,写错了发货传票。竟把应该送到别处的东西送到您这儿了……”
  “什么?”
  S先生还在发愣,运货人从门外进来,已经把物品接连不断地运了出去。那位女郎也一同扬长而去了。一切又都恢复到可悲的原状。S先生走了出去,跑到神社,大发牢骚:
  “神哪!你太冷酷无情了。”
  “少说废话。这就是一张纸币的份儿。若想尝受更好的滋味,要付出更多的代价才行!”
  听着这庄严的声音,S先生又嘟囔起来:
  “真是世道艰难啦!这钱,一点也不顶用。”
宝船图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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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座高层公寓的第十层楼上有一间屋子,是N先生的住房;近些日子他正盘算着要从这里迁走。说起来,倒不是因为他住在这里心绪不佳,而是他已经处于一种不得不在夜间悄悄溜走的境地。
  ①载有七福神以及各种财宝的吉祥图。
  不仅这间屋子的房租已拖欠了很多,而且再也没有地方能够借出钱来了。他呆呆地躺在那里自言自语地说:
  “求借无门,又想不出一个赚钱的好办法。唉,怎么不来一只宝船呢……”
  N先生在内心里这么思念着。
  这时,他听到了敲窗子的声音。他从床上跳起来。正是深更半夜,这里是十层楼上,根本不会有什么人来敲窗户的呀……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也可能是风刮起枯叶什么的碰到玻璃上了吧?他正在这样自言自语,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无论怎么说,肯定是敲窗的声音,没有错。
  N先生提心吊胆地站起来,迅速地窥视了一下。这一看,他吓破了胆。窗外横着一只船。是不是忽然间发来了特大的洪水?
  他把眼睛揉了揉,再仔细一看,使他不能不更加吃惊的是,那只船是在空中飘浮着的。可是,这不象应用最新技术的产品,这一点他一看就明白了,因为一点也不象近代船只的形状。N先生看清楚了船上的人影,把窗子打开,搭起话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
  接着,那些穿古里古怪衣服的人们答道:
  “你只要看一下,大概就会明白了。
  他重新看看那只船,原来是一只张着帆的船,帆上写着一个“宝”字。
  “那么说,这是‘宝船’啦?”
  “是的,正是这样。所以,我们也就是福神了。”
  “那,要做什么呢?”
  “我们是被请来的呀。刚才你在心里祈祷过吧?”
  “是啊,也可以这么说。”
  “我们就是来访问你的。当然喽,并不是对所有的人都这样。你在工作上遭到了失败,可是到现在还没做什么坏事。我们的同情仅限于象你这样值得同情的人,”所以要把幸福分给你。”
  这简直象在梦中一样,N先生听了,不禁喜出望外。
  “那太谢谢了。那么,给我什么样的幸福呢?”
  “按你希望的那样。请你说吧。不过,只限一件事……”
  “那么……”
  N先生把借别人钱的总数挂在嘴边上,慌慌张张地刚要开口,又把话咽了回去。这可是个再也不会碰到的好机会。耍把这个机会随随便便错过,那可是个大损失。
  他又重新考虑了一下,想把钱数翻一番再告诉对方。可是,他仍然没有作声。他想,可不能让以后懊悔啊。现在,可是个不管要什么都能如愿以偿的时候。他歪了一下脑袋,在那个数字后面又加上两个“零”。要这么多钱,怎么样呢。
  “你决定了吗?”福神在催促他。
  “再,再等一下。”
  N先生决定慎重些。因为象这样的事提出要求就立刻能够得到满足,简直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虽然钱数已经可以说是很可观了,可是以后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呢?在这个屋子里,有满满的,能吓死人的这么多钱,如果被谁知道了,一定会奇怪的。就是申辩说这是从福神那里弄来的,别人也不会相信的吧。不管怎么说,在这个社会上头脑简单的家伙还是太多了。
  如果弄不好,就会以盗窃或者伪造的罪名被逮住,那恐怕钱就有被没收的危险。到这一步,虽说因为找不到罪证,说不定还不会构成什么罪名,可是税务署在等着你呀。多半会不容分说地给拿去,这是确定无疑的。岂止如此,如果进一步怀疑我有更多的钱藏在什么地方,说不定会硬是向我要更多更多的钱。对税务署来说,不从自己这方面提出证据是不行的。可是,想叫对方相信我只有这么多的钱,那似乎是不可能的。
  仔细再一想,金钱也不过是身外之物,即使剩下多少钱,在我们这个时代谁也不敢保险不在什么时候摊上点事把命丧了。
  想到这里,N先生下定了决心:对了,最好的方法是长生不老。人能健康地活下去,这就是钱。于是他说道:
  “我希望能长生不老。”
  福神皱起了眉头。
  “哎呀,惟有这件事是难办的。”
  “为什么?”
  “因为这是人们所不允许的。你还是要金钱,或者要高官显位,或者要个漂亮姑娘结婚吧!”
  “可是,当初你不是说要满足我的愿望吗?”
  “请原谅我开头忘了说这句话。怎么样,还是请你要别的什么吧!”
  “不,我不能改变要求。别的,绝对不行。”
  N先生恼火起来了,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意见。其它的福神们都聚拢在一起,异口同声地向他道歉。可是,N先生摇着头说:
  “不行,约定就是约定。那,让我长生不老吧。我一定不能再增长岁数,一定不能死……”
  由于强硬地坚持自己的意见,N先生的目的终于达到了。于是,他一直处于那种长生不老的状态了。可是,同他的愿望相反,眼前出现的并不是使他格外高兴的事。
  他被从窗户里拽了出来,并被当作宝船的一个船员了。他连续不断地从事清扫、升降帆等单调乏味的劳动。没有工资,也不管饭,更不允许娱乐和休息,连上岸都不允许。这种生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不用说,只能到死为止。
通往宝藏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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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 著  李有宽译
  N先生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太大的百货商店,可是情况却并不理想,仅仅能够维持住门面不致于倒闭而已。由于他性格古怪,反复无常,明明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却一会儿高兴得手舞足蹈,一会儿又怒气冲天,破口大骂,所以失败就像影子一样老是追随着他。
  N先生居住在一幢高层建筑公寓靠近顶端的一个房间里,从窗子里望出去,视野相当开阔。
  有一天夜里,N先生在床上睡着以后做了个奇怪的梦。他居然梦到有一座大山在向自己召唤。不过,这并不是像动画片里那种长着白胡子的山爷爷慈祥地笑着,频频招手的情形。也不知是什么道理,反正只觉得自己被那座大山强烈地吸引着,居然难以摆脱,直到醒来时这种印象还记忆犹新。并且,这座山也不是什么陌生的山,而是站在窗口极目远眺时依稀可辨的那座大山。
  N先生醒来之后便呆呆地站在窗边,歪着脑袋纳闷地向远处眺望着。
  “就是那座山。这个梦做得实在是太离奇了。也许这个梦是在暗示我,工作太紧张了,该抽空爬到山上去散散心,领略一下大自然的美好风光吧。”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回想着以往所做过的各种梦,可是到了白天便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然而,事情并没有到此就结束。这天晚上他又做了个同样的梦。那座大山的形象比昨晚更为鲜明,而他被那座山所吸引的感觉也越发强烈了。N先生起床以后稍微想了一会儿,突然,他恍然大悟地拍着大腿叫了起来:“哎呀,对了。这一定是关于地下埋藏着金银财宝的梦中启示。我曾经在哪一本书里读到过那种根据梦里的指示可以发现宝藏的故事。也许是幸运之神可怜我,将要降福予我了吧。”
  “他心情异常激动,兴奋得险些儿跳了起来。可是,他很快就清醒地认识到,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使确定了宝藏是在那座山里,但要把这么大一座山仔仔细细、毫无遗漏地搜寻一遍却是件非同小可的难事。哪怕是全力以赴,日夜不停地去干,也得花好几天,不,甚至是几个月或者几年的时间呢。如果能够清清楚楚地知道宝藏所在的确切地点那该多好啊!可是,关于这一点却是毫无线索。
  能够依赖的只有梦。到了晚上,“他念念不忘地想着这件事进入了梦乡,果然如愿以偿,山上的一处地方特别鲜明地在梦中浮现了出来。N先生赶紧一骨碌爬了起来,把这处地方在地图上标出。他高兴得手舞足蹈,欣喜若狂。
  “这可太妙啦!终于找到了这个埋有宝藏的地方。马上就出发吧!”
  他把一切都准备停当,带好了镐和锹之类挖土的工具,当然,为了把宝藏背回来,他还特地准备好了一只大而结实的帆布背包。住在同一幢公寓里的邻居们看到全副武装准备出门的N先生,便好奇地问道:“你这是打算干什么呀?到哪儿去呀?”
  “不,不干什么。”
  “可是,瞧你这副装备,无论怎么看总是给人以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呀。”
  “别纠缠我了,待我回来以后再给你们解释吧。”
  N先生含糊其辞地答了几句。还是不要把这个消息泄漏给他人为好。如果说出来的话,对方肯定会死皮赖脸地跟着一起去的。只要对方稍微帮了一点儿忙,那就不得不把宝藏分给对方一份,这未免太不合算了。
  他小心翼翼地出了门,一步三回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随时提防着别人在后跟踪。他乘上了高速列车,下了火车之后又换乘公共汽车,最后便徒步前往目的地。
  上山的道路相当陡峭,N先生的体力本来就不太好,何况还携带着这么多笨重的工具。渐渐地,他气喘吁吁,汗如雨注,快要吃不消了。可是,他咬紧牙关坚持着,一步一步地向上爬去。再过一会儿,光彩夺目的金银财宝就能到手啦!
  他一边查看着地图一边摸索着前进,经过一番艰难困苦的跋涉,终于接近了那个在梦中出现过的地点。可是,N先生却站住脚歪着脑袋纳闷起来。在那个地方居然有一间小屋子,看来里面好像还住着什么人呢。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发现了这儿的宝藏,正在进行挖掘吗?这可不太妙。尽管如此,但绝不能就此让步,把宝藏拱手让给别人。
  N先生心里充满着好奇和期望,悄悄地走过去敲了敲小屋子的门,试探着问道:“对不起,里面有人吗?”
  “请进来。”从屋里传出了答话声。
  N先生走进去一看,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颤巍巍地从里面迎出来。N先生定睛仔细地瞧了瞧,看来这位老人不像是猎人或者守林人,似乎是位知识渊博的学者。N先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呆呆地站着默不作声。于是,这位老人便开口问道:“你到这儿来有何贵干哪?”
  “老实说,我是由于在梦中得到启示才到这儿来的……”N先生理直气壮似的高声喊叫着答道。
  可是,老人却忍不住掩面笑了起来。N先生仔细一想,自己没头没脑他说出这句话来被人取笑也是合情合理的。可是,对方却越笑越起劲,最后干脆肆无忌惮地捧腹大笑起来。N先生有点恼火。
  “对我的回答感到好笑,这我无权阻止。可是,这未免太没有礼貌了吧。”
  “不,请别误会。我并不是在取笑你。我是因为自己的实验获得了成功,感到非常高兴才这样开心大笑的。”
  “什么实验……”
  “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我就在这荒僻的山野里造了一间小屋子,独自一人住在这儿,长年累月地进行研究工作。现在终于大功告成了。”
  “那么,这项研究是……”
  “这是一台专门用来吸引人的装置。我把这台装置对准城市里,并且启动了开关。结果,你就被吸引到这儿来了。看来这台装置的效果相当理想。谢谢你的大力协助。”老人说完又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是一台奇形怪状的装置,其内部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错综复杂的线路,在装置顶端有一根细长的天线直接朝着城市的方向指去。也许这根天线的方位正对准着高层建筑公寓里N先生的那间房屋吧。老人得意洋洋地笑个不停,可是N先生却气得两眼冒火,浑身发抖。
  “你这个可恶的老家伙,真是岂有此理!竟敢未经他人同意就擅自把别人用来做实验……”
  N先生怒冲冲地挥起了那把带来的镐,对准这台装置猛然砸了下去。只听见“哐啷”一声,装置被砸得粉碎,各种大大小小的零件散了一地。
  见了这番情形,老人立刻收起了笑脸,显出了大失所望,极其伤心的神情。
  “你怎么这样蛮不讲理!如果我事先向你征求意见的话,肯定会遭到拒绝的,因此也就无法进行实验了。我花了整整三十年的时间才研制成功这台装置,现在已经再也没有精力重新制作一台了。你既然辛辛苦苦地来到了这儿,我本来想把这项发明的专利权转让给你,让你继承我的事业,可是你却……”
  N先生不禁慌了手脚,他冷静地一想。便觉得这确实是一台极妙的装置。如果把这台装置放在自己的那家百货商店里,那将能吸引来多少顾客啊!今后还怕生意不兴隆吗?
  “啊,我不知道是这么一回事情。请务必再制造一台这样的装置。我可以竭尽全力地协助你做这项工作。”
  “不,我已经是年迈体弱,无能为力了。并且你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外行人是帮不了什么忙的。”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已经是无可挽回了。
幸福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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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新一 著
  清晨,R先生醒了。今天他想换上一件新的内衣。
  并不最由于他的内衣已经破旧。刚刚洗完的内衣简直和新衣服没有区别,正放在床头上。
  但,他还是想脱下身穿的内衣。于是撕开了包装纸取出新内衣。他盯盯地看了一下,把新衣服穿上了。
  R先生来到桌前,开始用咖啡、面包、水果等早餐。面包和水果都是有包装的。他吱地一声撕开包装纸,取出食品来吃掉了。
  饭后,R先生又拿起了营养药瓶。
  “哦,还剩下几片。不过,还是大大方方地开一瓶新的吧!”
  虽然瓶里剩下的药还没有失效,但他毫不吝惜地扔掉它,又撕起了新药瓶的包装。他看了一下以后,表示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样子吃下去一片。
  到了刷牙的时候,又撕开包装,取出了一把新牙刷。但是,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他失望地嘟囔道:
  “还是不行,到底什么时候辛福铃才能响呢……”
  幸福铃,这是制造商们联合发明的一种刺激商品销路的新办法。他们为了打开萧条局面而敦促政府批准的。这办法不知道是谁发明的,真是个绝妙的好主意,因为一直收到良好的效果。
  消费者们买了商品,回到家里撕开包装,如果撞上好运,就在撕包装纸的刹那间幸福铃就会响起来。这种包装,是在商品里加了一种能发出放射线的东西,剥开包装纸,放射线就散发到安装在天棚上的铃装置上,然后发出铿锵悦耳的声音。当然,这种放射线对人体是无害的。并且只要你不打包装,就无法了解里边有没有放射线,所以买东西的时候想要辨别也是徒劳的。
  幸福铃不光是响完就了事,如果把这个商品拿到制造商的联合总部去,就可以领到一笔巨额奖金。这是一笔坐吃三年也足够骄奢淫逸的巨款。每个星期都有几个人撞上这种运气。对厂商来说,消费者急骤增加,不论宣传工作怎样节制,也挡不住直线上升。这个办法非常合算。
  当然,由于是一笔巨额奖金,也就不能轻易中奖。而且根据商品价格的不同,中奖率也有差异,象铅笔一类的廉价商品中奖率就很低,而象钢琴一类的高价商品,中奖率就高得多。
  总之,不管是哪种商品多少都有点奖,所以不能说它是悬空的虚幻和梦想,幸福就在现实中存在。也许它就在你将要撕开的包装里面,谁敢保证不是这样呢……。
  就是这种原因,支配着R先生接连不断地撕着新的包装。
  他刮完脸想要擦化妆水。虽然用过的瓶里还有不少用剩的,但他还是选择了开新包装的办法,又从架上取下了一包新的。
  “也许就在这瞬间之后,将传来幸福的铃声,拿到足以尽情挥霍的巨额奖金。”R并生的脑海里,不,是全身充满了这种奢望,使他忘乎所以。
  撕包装纸的动作,对R先生来说简直发展到了着迷的程度,然而,这岂止是他一个人,所有消费者都是这样。“中毒”这个词听起来似乎别扭,但对于幸福来说却是例外。它每天都给人带来新鲜的感觉。不,每时每刻都使人感到新鲜。
  R先生从包装里取出了新的化妆水。但,幸福铃还是没有响。他大失所望,对棚上的铃铛装置嚷了起来,“喂,好歹给响一下算了嘛!你打算什么时候才给我响呀?”
  铃装置上带着许多似乎银色花瓣形的东西,那是准备接受发出来的放射线的。但,它这次依然原封不动地保持着沉默。
  虽然说是大失所望,但还没有到绝望的地步,因为可能性还是无限地存在着。只要再拿起一件新东西,一撕它的包装纸,刚才那种失望的情绪就会烟消云散了。
  他撕了香烟的包装纸,依然没有声音。他点着了香烟,默默地吸着……
  R先生的这种生活,大约已经持续了将近十年之久吧。他常常一冷静下来,沉痛的往事就兜上心头,使他陷入无限悔恨之中。
  “唉,我真是个不争气的懦夫,这样下去简直不可收拾。为了这个幸福铃,已经浪费了多少东西啊:如果把浪费在追求这种无聊的虚幻上的金钱积存起来,现在会有很多积蓄了……”
  积攒下来的钱恐怕也不少于奖金的巨额了。R先生虽然认识到了这些,但是还不能从铃的魔力中自拔。这种魔力远远胜过道理。有时也想,索性把那个装置拆下来扔掉算了,死心塌地也许就轻快了。可是,很难做到。
  铃,似乎在生活中一刻也缺不了,因为每撕一次包装纸时都在想:也许这就是了。但,又无法判断它。缺了铃怎么行呢?若想明明白白地让幸福的女神溜走而无动于衷,那是不大容易的。
  R先生简直无法控制幸福似乎马上就到身边的预感。不过,由于这种预感已经持续了十年,所以也许已经不能再称它为预感了。尽管如此,他依然抱着它不放,听从它的支配。每天照例买东西。回到家里又以近乎无意识的动作撕开包装纸,反复这种动作。
  “这样下去不得了,再这样下去不仅仅是浪费了东西,而且会毁掉自己的人生,把宝贵的人生……”
  R先生痛切地反省过几次。不,几十次,几百次。并且对自己甚至产生了一种厌恶的念头,觉得明明知道如此,还不能控制这种欲望,非常可悲。
  他想:“若是永远不能摆脱这种轨道活着,倒不如干脆一刀两断死掉算了,再活下去也不会有什么两样。我虽然没有抑制这种中毒症的力量,但拒绝生存的勇气还是应该有的。”
  R先生想到这里,买来了剧毒药品。只要把它喝下去,就能对这个恶作剧的、陷阱般的社会稍微进行一点报复。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好了主意,心情很平静,觉得这样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好进行反省的了。
  但是,毒药没有喝成。因为他发现自己在撕毒药的包装时,还聚精会神地在侧耳倾听着铃是不是会响起菜……。
  多么卑鄙!应该是死而无憾。打算冷静地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心,依然被铃所吸引。R先生觉得这样下去就彻底失败了,如果这样被铃给捉弄死的话,那可就太惨了。
  “这是多么残酷的装置呀!好,我为了争这口气也一定要把你弄响。铃响之前我绝不死……”
  想到这里,R先生扔掉了毒药瓶,撕开威士忌的包装喝了起来,喝了半瓶又拿出一瓶新的。他毫无必要地又把身边的肥皂撕开了三包,铃却依然如故,毫无反应。
  R先生又恢复了原来的生活方式:每天认真地劳动,领取报酬;买来东西,提心吊胆地撕开包装纸;为依旧沉默的铃而失望;稍有悔意;再提心吊胆地把手伸向堆积如山的包装上去;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种生活。
  不久,R先生突然对铃的装置产生了坏疑,怀疑它是不是出了毛病。
  铃,虽然有保证绝对不出毛病的出厂证明,并且也从未听说过哪家的铃出过毛病。但他认为这也不是绝对保险的。
  产生了这个念头之后,就越想越觉得有问题。为了慎重起见,R先生决定再安一个铃装置。
  他很快地又买了一个,拿到自己的房间,撕起包装纸。这已经是他反复不下几万次的动作了。他想,这次如果要响起来的话……
  果然响了。就在这瞬间幸福铃响起来了。它是那样铿锵、悦耳、宏亮。简直和太阳神从天而降的旋律一样。
  “啊!终于响起来了,这声音……”
  R先生全身颤抖了。头变得空空荡荡,全身发软,一下于瘫倒在地板上,眼泪唰唰地流个不停。
  到底还是响了,这不是幻听。他两手捂上耳朵就听不见,松开手又听得见。啊!过去的一切没有白费,的确,没有白费。
  曾经一度绝望地想死,现在终于胜利了。现在铃声还在响着……。
  一种抓到幸福的真实感,在他的全身和头脑中翻腾洋溢着。当他清醒过来时,发现了一个问题,幸福铃虽然确实在响,但,并不是在天棚上响,而是刚刚从包装里拿出来的新买的铃在响。
  一个在响,一个在沉默,这是什么道理呢?怎么会产生这种情况呢?莫非是天棚上的铃出了毛病?他用包装纸把室内的所有东西都盖起未,开始检查这放射线,到底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这可真奇怪。但,他终于弄明白了。放射线是从天棚的铃装置上发出来的。放射线触到新买来的铃装置的花瓣形受信部位,因此,它本身就不会响了。如果它本身也响,就不成其为商品了。
  原来R先生一直生活在幸福铃下。当他明白了他买来的第一个商品——天棚上的铃装置就是中奖品的刹那,他放声大笑、大哭、又大笑,然后就一直哭个不停了。
生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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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来了敲门声。这所西式住宅座落在靠近海岸的松林中。规模不算大,但似乎造价很高,修整得很整齐的庭院很是宽敞,显得十分幽静。就是这所住宅的正门被敲响了。
  午后两点。若是市区,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但因这里是郊外,空气清新而又寂静。
  住户是辻山利一郎和他的女儿惠子。利一郎的妻子在几年前已经去世,如今只有父女二人住在这里。
  邻居们反映:俩人过得悠然自得。
  惠子正在椅子上坐着看书,她听到敲门声后,站了起来。她今年二十七岁,头发长长的,好羞,皮肤白皙。她的容貌给人的印象是:看来很冷漠,实则把感情藏在内心里了。
  她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提着小皮包的青年,约莫三十岁左右。他没有显明的特征,但似乎有点紧张和拘束。惠子问道:
  “你是……?”
  “我,我叫原口秋夫。我想见一见辻山利一郎先生。”
  “您有什么事吗?”
  自称秋夫的这位青年,似乎要采取亲切些的态度,但欲言又止。
  “我想,侦探社的和田先生已经与你们联系过了吧。我就是辻山先生正在寻找的儿子。”秋夫结结巴巴地说出他来访的目的。
  惠子一听,张大了眼睛,说:
  “啊,您就是……和田先生刚才来过电话了,所以我正在等候您的光临,尽管我没见过您。”
  惠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秋夫。秋夫很不好意思地反问道;
  “请原谅我冒昧,您是……?”
  “我是辻山的女儿,叫惠子,也就是您的……”
  惠子说到半截,放低了声音。好象难于张口说出:“您就是我的哥哥呀!”对刚一见面的人,是不便说这样亲热的话语的。
  “那么,原来您就是……”
  秋夫也说不下去了。但并不是因为不好意思叫妹妹,也不是因为心情激动,而这些都是有意识地在演戏。
  这是一个经过周密策划、反复练习之后的行动。这个舞台现已揭幕了,为的是要分得这家的一笔财产。
  惠子打招呼说:
  “请到里面坐……”
  她把秋夫引进客厅。秋夫跟在她后面,边走边悄悄地观察着屋里的摆设。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墙上挂着富有风趣的绘画;从家具到台灯、烟灰盒等,看来都很值钱,而且这些东西陈设得很雅致。可以推测,在精神上和物质上,他们的生活都很充裕。
  秋夫用结结巴巴的、有点焦急的口气说:
  “我想快点见一见父亲……”
  一定要自始至终表现出紧张的样子。好容易盼到了同父亲见面的机会,在这种时候,千万不能聊天或说笑话,免得被怀疑。
  “父亲正在午睡。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他没睡醒以前,我们谈谈好吗?边谈边等……”
  惠子站起来,泡上红茶请他喝,继续说道:
  “……我们的情况您可能已经听说了。据说三十年前,父亲办工厂遭到了失败,我们变成了穷光蛋。于是不得不把当时刚刚诞生的男孩送给了别人。不过,后来由于父亲拚命地干,如今也有了财产,生活也不困难了。可是生活越是安定,艾辛越是想念离别的孩子,他感到很苦恼。我实在看不下去,便委托侦探社帮忙寻找那个孩子。”
  “这一原委我听说了。今年夏天,有一天我在游泳池游泳时,突然有一个陌生人跟我说话,这个人就是侦探社的和田光生。他指着我背上的黑痣,说这个黑痣就是正在寻找的那个人的特征。我是在那时听说这个原委的。”
  秋夫煞有介事地说着。第一次在游泳池与和田见面,这是事实。但与其说听说了原委,莫如说向他传授了阴谋诡计。
  当然,他刚一听到这一计划时,由于事情太突然,有点踌躇。但是和田这个人很热心,反复强调说,只要按着他的计划去办,准能成功。当时,秋夫正厌恶自己连结婚都很困难的凄惨生活。于是他就开始了争做辻山儿子的活动。
  惠子一边点头一边听秋夫的叙述。可是仍用含有怀疑的声音说道:
  “有黑痣,这是完全符合事实的,黑痣不能人工制造。不过光这还不够,还需要更多的东西证明才好转达给我的父亲。”
  “您说的都很对。”
  “首先应该是叫雄一,您刚才说名叫秋夫吧?”
  “为了这个。我带来一些文件。我本想早一点来,可是我考虑到空着手来是不会被你们相信的……”
  秋夫打开皮包取出几份文件。这些文件都是按照和田出的主意备齐的。他拿出其中的一份说道:
  “……这个文件是我的父母,不,说得正确一点,应该说养父母的证词。这份文件说明,他们收留了幼小的我,并作为亲生子登上了户口。当时,我只要求名字由我自己起,便叫做秋夫。我为什么原名叫雄一,您这回就会明白了吧……”
  “您带来的文件真不少。还有什么别的内容吗?能不能让我看一看。”
  “当然可以,这些文件就是为了给你们看的。您看,这是我的血型证件,还有,这是……”
  秋夫作了各种说明。其中也有陈旧的文件。不过,那些都是假的,是在和田的指使下,用晒太阳、泡药水等方法加工后才变得陈旧的。
  惠子拿起这些文件,一份一份地仔细看了起来。
  秋夫一边悄悄地观察惠子,一边思忖:惠子是个美人,给人的印象也不坏。只要和她结婚,就能把她家的财产弄到手,无须作这么复杂的把戏。
  然而,这当然是难于实现的。因为秋夫并没有什么财产,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能和地位说明他有发展前途。即使是有机会向她求婚,也会被拒绝的。还是除了冒充儿子之外别无他策。只好以兄妹关系相处,反正将会得到一笔财产。
  惠子看着文件,时而紧蹙双眉,重读一遍。每当这时,秋夫心里就打冷战。
  然而,惠子看完全部文件之后,深深地点了点头,说道:
  “做到这些,也就可以了。不过,我没有决定权哟!最后决定,还是要听凭父亲直感的判断呀。”
  “您说得很对。只耍我和父亲一见面,就会心心相印,他很快就能认出我的。”
  秋夫探出身子说道。在和她的父亲照面时应如何表演,他也很有把握。要巧妙地把感激与激动、踌躇与爱情、怀念与羞怯、高兴与尴尬等感情混和起来和盘托出。为此,他一直练习到使自己能够流泪的程度。
  这时,泪水已经顺着他的眼角流下来了。他下定决心,要经得起最后一次考验,把辻山的家产分到手。
  “父亲该怎么说呢……”
  惠子嘴里嘟囔着,她睑上的表情有点复杂。表现出重新与哥哥相逢的喜悦心情,同时也表现出对这个突然闯入者的某种不安和警惕。
  秋夫也立即觉察到这点。若是平时,他也许不会如此敏感了。不过这一点也是和田曾经提醒过他的。
  对于惠子来说,增加一个继承人是个损失。这是自明之理。所以,必须对惠子表明,秋夫对他们家的财产并没有野心。否则,这件事就要付之东流也未可知,因为惠子不一定很好地向父亲报告此事。
  为此,秋夫在和田的策划下向亲戚朋友借钱,说这是平生之愿,只借一次,买了一条带钻石的项链。
  秋夫从皮包里取出装有项链的盒子,把它递给惠子。
  “空着手来拜访,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我买了一件送给您的礼物。您能够喜欢它就好了……”
  “哎呀,真好!很贵吧?”惠子打开盒子看了看,立即喜形于色,流露出疑团顿然消释的表情。
  “不,不太贵。”秋夫佯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但哪里不太贵?买这个项链,共花掉了相当于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一年的工资收入。不过,他看着惠子的眼神儿,放心了。似乎这项投资完全起作用了。
  只要认自己为儿子,事情就好办。只要用这所不动产作保证,就能很快地把钱赚回来,立即还上这笔债。按照和田出的主意作了周密的准备,所以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这一点出乎意料。再加一把劲儿就成了。
  惠子把项链套在脖子上,照着镜子。
  “真好!我可以收下它吗?”
  “当然可以。那么,父亲还没睡醒吗?我想尽快地见他。”
  秋夫精神抖擞地走到最后一阶楼梯。
  然而,惠子却说出了与秋夫的期待完全相反的话:
  “喂,您见他,恐怕也无济于事。”
  “您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好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儿子吗?您认为我不是他真正的儿子吗?”
  “嗯,是的。其实我的父亲本来就没有什么儿子,所谓的儿子是虚构的。”惠子的冷言冷语,使秋夫恼火了。
  “这,太不象活了!你们竟然玩弄这样的恶作剧来骗人,逗人。”
  “究竟是谁来到这儿骗人的呢?”
  秋夫愤然地站起来说:
  “我要回去了,请您把那个项链还给我!”
  “那不行!这个项链不是您送给我的吗?您若是一定要把它要回去,那么您到警察局去告状好了。不过这样做,您还得坦白自己的诈骗行为。”
  “谁他妈的费这个事!动武也得……”秋夫刚一说到这儿,惠子吹了一下口哨。应着她的口哨声,立刻出现了一只狗朝他们跑了过来。这只狗并不太大,但看起来很凶猛,也很敏捷,对着秋夫低声吼叫。
  “只要我一下令,它就要扑向您的。”
  这一来,秋夫不敢乱动了。可是他一想到迄今为止所付出的心血和筹借的钱,怎么也不甘心。便说:
  “请不要唆使狗咬人,我可以走。不过那个叫和田的家伙太坏了,不能就此罢休!我就去找他算帐……”
  “您算了吧,他和我们是一伙。您去也徒劳,他恐怕早已躲藏起来了。”
  刹时间,秋夫的美梦和期望破灭了。他茫然不知所措,哭出声来。这回不是演戏,而是真的流泪了。
  “哎呀!我该怎么办?”
  惠子好象安慰他似地说道:
  “您别那么垂头丧气的,我给您出个好主意。”
  “是什么好主意?事到如今,还会有什么好主意。”
  “有的。这回您可以扮演和田的角色,抓个冤大头,让他适当地装扮一个角色送到我们这儿来。若成功了,您可以分得收入的一半。您如能抓他十个这样的冤大头,到那时您就会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原来是这样的圈套。”
  “怎样,有精神了吧?具体做法您已经熟悉了。不过为了更加慎重起见,咱们还是细致地商量一下……”
渴望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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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他在号称一流的大学毕业,又在一流的官府里身居要职,因此,锦绣前程,无限宽广。何况他有一副愁眉不展的容貌,谁见了都觉得他是个美男子。他又从往日的浓重烦恼中解脱了出来,而且年轻,尚未成亲。他的内心深处,还稳藏着一段美好而又哀伤的恋爱史。不仅如此,有一天清晨他睁眼一看,一大群纯真的姑娘蜂拥而至,走进他的家门,七吵八闹地喊叫道:“是要和我结婚吧?……”
  身为男子汉,不论是谁,哪一个不盼望今生能有这样的艳遇,哪怕只一次。当然,世上也还有些人是个犟脾气,所以,会有人说:“我呀,你讲的那套下流勾当,我连想都不曾想过。”于是,他再也不理睬。不过,即使这号人,对下述事实,也要侧耳倾听的。
  洋一郎万事都沉浸在这样的如意状态中,是个走红运的男子。毋须说,能够碰上这样的好运气是要靠天赋的。但如不加上后天的努力与机运,也就不可能实现。
  他生来就得天独厚,长得漂亮。尽管他具有这种对学习不利的条件,却仍能在一流的大学毕业,就因为他是个非凡勤奋的人。通常,既被称为美男子,一经引诱,就要走下道的、学校的功课也该荒废了。然而,他却一心用功,终于有了好结果,竟能在一流的官府里任职。
  下一步便是运气如何了。不过,他在几个星期前,丝毫也没有意识到美妙的境遇会来临,还在怀着极大的烦恼打发着日子。
  洋一郎走下“私铁①”车站,急忙忙大步走向自己的家。许多女人都回过头来瞧看他那分外引人注目的容貌。近邻不论是有夫之妇,还是少女,有的低下头,有的表现出含笑欲语,有的已经开口讲话了。然而,他对这一切都装做没看见。回家吧!哪有工夫闲扯。
    ①私人铁路的简称。
  洋一郎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自家门口,用响亮的声音喊道:
  “我回来啦!”
  屋里没有好腔地回答了一句,话里带刺儿。
  “怎么回事?这不是比平常晚了十五分钟吗?你解释一下好吗?”说话的是她的老婆,名叫道子。
  “可以、立刻……”洋一郎胆怯地回答,把脱了的鞋归拢好,一面擦汗,一面进了老婆的房间。
  “喂!出了什么事吗?”
  道子大约比他大五岁,懒散地倒在室中心的一张长椅子上。气得满脸通红。这并非由于她感到羞耻,而是吃酒醉了。
  身旁小小的桌子上杂乱地堆放着酒杯和洋酒瓶子。也许是他不在家时有什么人来过,也许是她曾自斟自饮。
  “说真的,我是回来时在电车里遇见了大学时期的好朋友……”洋一郎有意把话说得媚里媚气。
  “大声些!讲清楚好不好?”
  洋一郎想要干脆一些说。可是,放大音量的电视机正在演出淫荡的场面,他被怪腔怪调的台词所吸引。道子明明知道,却不肯站起身来去关闭电视机的开关。
  “我是在电车里遇见了朋友,在车站上站着说了几句话呀。”
  “即使这是真的,我不是要等你来个电活吗?”
  “不过,仅仅是站着谈几句,我还以为没有那种必要呢。”
  “你擅自做主可不行。咱俩不是约定:若是回来得晚,一定要打个电话来吗?而且,即使把交通不便估计在内,充其量有十分钟足够了。这样算来,你还是迟了五分钟呢。这总该无话可说了吧!”道子的嘴,无懈可击的话滔滔不绝。当然,即使话说得荒谬,洋一郎也绝不能反驳。
  “你说得很对,今后注意。”
  “但愿如此。”
  洋一郎以为完事了。他换上衣服,刚要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声断喝,又从背后飞来。
  “今天应该是开支的日子呀!”
  “啊!是。”
  “那就交出来吧!”
  他唯命是从,从衣袋里掏出工薪袋。道子接过去,把明细表和金额核对一遍,扔了过去。
  “把它放到那个抽屉里去!”
  洋一郎遵命,要走出屋去。但是,圣旨怎么肯就此罢休?
  “你换上衣服,到这儿来给我揉揉肩膀!因为一直看电视,肩膀可酸痛呢。”
  “是、是!”他回自己的房间换了衣服。当然不会是慢慢腾腾地换衣服。若是磨磨蹭蹭,立刻会有她那讨厌的语声传了过来。为了哪怕减少一点点麻烦,也是快些去叩拜才算聪明。
  “嗯,使点劲儿,别揉得叫我痛!”
  道子面向电视机,身子坐到长椅子上。洋一郎战战兢兢地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开始揉搓。电视节目改换为歌谣。他不时地看看电视节目,照例继续干他那叫人厌恶的工作。
  道子的脖颈不知什么地方很象个猪。洋一郎看着看着,就象病态发作似的,真想把她掐死。然而,洋一郎不是个疯子,是个理智正常的人,能够抑制住这种冲动。干这种事儿,是要问杀人罪的。
  按他的想法,这样的生活和监狱相差无几。不,也许监狱倒更清洁,空气也更新鲜些。不过,若是弄成杀人罪,就要被判死刑或无期徒刑。洋一郎不想死,也不愿在监狱里过一辈子。并且,男人对本单位的工作总是难于忘怀的,何况目前的生活的确没有兴趣。但是,只要时来运转,他就会从这种烦恼中解脱出来,就有希望获得自由。
  那一天将何时来临呢……
  “再小心点揉,我都累啦。”道子回过头去,横眉怒目地说。一股酒精的气味,从道子的嘴里喷了出来。即使洋一郎,也不免美丽的面上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电视节目换成了纯情故事的场面.洋一郎偶然地一瞥,登时恍然大悟。
  “你怎么啦?别停下呀!”
  突然大喝一声。他的指尖又开始活动起来。刹那间,洋一郎又停住手,这是因为电视画面上的女郎和他心爱过的姑娘非常相似。他若有所思似地叹了一口气,回忆二年前结束的那一段梦一般时光。
  那是他大学毕业后来到现职上任一年左右的时候,洋一郎在某次集会上认识了一个年轻姑娘,开始对她产生了爱情。这情意,女方也都领会。年轻、纯真而又美丽的姑娘怀着好感欢迎池。一切都向着美满的结局顺利发展。
  包围着洋一郎的世界是蔷薇色的云雾。
  她父亲所服务的公司,稍一失算,竟一再地出现赤字,陷于经济萧条。于是,她被迫和客户的家属结了婚。洋一郎对于含着眼泪、边啜泣边告诉他这件事的姑娘,当然不肯断念。
  话是这么说,他毫无可能替她还清债务。不过,虽然没有钱,却不至于束手无策。洋一郎知道只要利用他自己的地位,给那个公司发放个许可证,就能够使他们出现重振家业的新局面。
  那种许可证,本来是不准发给欠债公司的。但是,洋一郎闭上眼睛硬是给办了。这丝毫也不会出问题,因为洋一郎很真诚,官府里的上级和同寅们都很信任他。当然,他也曾十分担扰。不过,那个公司不久就恢复了营业,一切问题似乎都已平息。
  然而,问题并没有彻底解决。
  不多久,洋一郎接待了一名造访的女客。这个女人不曾相识,毫无题力,是个貌不压众的人,似乎尽可能不多嘴多舌。但是,她说:
  “有一番话,对你非常有利。”她说得意味深长,一来就没想走。洋一郎没有办法,只得听她说下去。那女人拿出来的似乎是个文件,她开始讲了起来。
  这当儿,洋一郎已经知道自己被一个奇怕的敌手盯住了。她是洋一郎非法给了许可证那个公司的女职员,她带来的,正是有关这件事的文稿。
  “你拿来这些东西,想干什么?”洋一郎满脸煞白地问道。关于滥用职权这件事若是被泄露出去,他的前程就算全完。
  “有求于你呀。”
  “请讲。如果力所能及,就依从谈判。”
  “太高兴了。你能和我结婚吗?”
  “不,那……”话说得太过分,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你若是不高兴,我可要把这个送到报社等等的地方去。”
  “等等!让我稍微想想。”
  “可以。不过,你不要忘记刚才说的事。”
  洋一郎一度考虑打发她走,此外,怎么也想不出别的好主意来。这件事若是发表出去,不只是他一个人将要垮台,而且也有损于衙门的声誉,对于女方的父亲也给惹下了乱子。洋一郎除了牺牲自己,别无他策了。
  洋一郎惟有把眼泪往肚子里咽,任何理由也讲不出口。
  他只得表面上故做镇静地告别了自己心爱的姑娘。随后他又不得不和一个比自己大几岁、一无是处、品质恶劣的女人结了婚。
  她名叫道子,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
  “不难受吗?”道子吼叫起来。洋一郎这才注意到他的手已经掐住了道子的脖子。
  “是我不好,有点含糊了,以后注意!”他急忙赔礼。隔了一会儿,道子换了个腔调搭起话来:
  “你快乐吗?”
  “快乐呀!”
  他连忙回答。但是,所谓快乐,早已飞向遥远的昔日了。
  “咱俩结婚多么美满呀。你不这么想?”
  “是这么想的。”
  是她觉得这桩婚事美满。而洋一郎,则觉得这场婚事没有半点好处。这一点,道于是明知故问,是为了捉弄他开心才故意这么说的。
  “你是想和我离婚吧?”
  “没有影的话,怎么能想到那儿去呢。”
  他几次地央求她说:“离婚吧!”然而,如今已经彻底绝望。越央求,她越感兴趣,越是吐出恶言恶语。既然叫他抓任了尾巴,洋一郎也都不敢顶嘴。
  “真的?”
  “啊!”
  这个节骨眼儿,回答一声“啊”,还是回答一声“嗯”,反正都一样。因为她要说的话,总不会中断的。
  “我决不和你离婚。你想逃走也是妄费心机。明白吧?因为我手里的文件立刻就会作证。那样一来,估计一下你会怎么样?你会被捕!会被从社会上清除出去!”
  “明白。”洋一郎以一般人难于做到的耐心爽朗地回答。
  电视节目换为犯罪心理了。故事是:文大对妻子不满,蓄意杀害她。
  “哎呀,到底被杀了。真糊涂。”
  “啊,可不是吗。”洋一郎自动自觉地给她帮腔。
  “你也想杀我吧?”
  “喔,不!连想都没有想过。”
  捧臭脚,有时候也会惹得她不高兴。
  “你爱怎么想都行。可是,真干可就不妙哟。文件已经封好,存在一位律师那里。并且我已经托靠他,只要我一死,首先要怀疑你。
  “明白。”
  已经多次忠告过,他心里是一清二楚的,即使不进行忠告,怎奈她是个办事滴水不漏的女人,一定会做好那些准备的。
  若是杀了道子,当然要怀疑到洋一郎的头上,恐怕不会不被察觉的。假如她因病正常死亡,那倒还好,但她却是个连疾病都不肯贴近的女人。国此,这个希望实在是渺茫得很。
  洋一郎一直给她揉肩,手指有些累了。
  “立刻准备晚饭吧?”
  “今晚算了。我想吃点新鲜东西,立刻出去用餐。
  洋一郎知道今晚不做饭也满行,有些轻松了。
  “那赶情好。我不换衣服就好了。”
  不过,这股兴头,又立刻被她的另一番话打得云消雾散。
  “你看家。我今晚和一个男人参加夜间舞会去。你若是跟去,那有多么碍眼!”
  道子对于洋一郎有了外心是要瞪眼睛的。但是她自己去卖风流,可就万分高兴。她已经有了几个男朋友。她虽然缺乏魅力,但却能够任意挥霍她的金钱,也许就是由于金钱的力量吧。
  道子一面化妆,一面对洋一郎吩咐道:
  “你把这个房间收拾整齐,打扫打扫。另外,不准你外出,我会时时挂来电话的。你若是出去,我立刻就会知道。”
  “啊,没事儿。”说完,他又倍加小心,试探着说;
  “我出去一个小时左右,可以吗?”
  “你想到哪儿去?”道子责难一般地问道。
  “我想去找大夫看看病,近来总是睡不好觉。大约由于这个缘故,我一到衙门。头就昏沉沉的,总是遭到上级的训斥。这样下去,说不定会被降职的。”
  洋一郎告诉她说:“近来工作不大顺手,提拔的事可能要推迟。”这是洋一郎打好了的主意,进行一次绝望的抵抗。万一道子看透了他没有出息,也许会离开他的。这方法虽然希望渺茫,但是,总比无所作为好些。不过,方法终归是方法,而事实上,洋一郎在官府里是积极工作的。他为了发泄在家里的一肚子闷气,尽管觉察到有人在嫉妒他,工作效率也还是直线上升的。
  不错,失眠倒是属实。过着如此家庭生活却能酣然大睡的人怕是没有的。他的失眠症很严重。
  “可以,一个小时,不要再多哟!”
  好不容易才批准了。道子天南海北地胡说了一通,然而,不久就安静了下来,因为她已经外出了。
  洋一郎将就那点现成饭,用完了可悲的晚餐,就出发去医院。
  “大夫!我总是睡不好觉,很发愁。”
  “怎么啦?看样子好象疲啦。”那位女大夫用热情的目光注视着洋一郎,温柔地问道。
  “能不能给配一付安眠药。”
  “特效药可没有多大用处啊。应该查清失眠的原因,不把原因除掉是不行的。”
  “不,那是无论如何也除不掉的。老实说……”他说开了。怎样在官府里任职,怎样和一个意想不到的女人结婚,落到什么样的悲惨境地……他都坦白了。当然,关于怎样被抓住了小辫子.这是不好说出口的。
  “好厉害个太太呀!”
  “恨不得她死了才好呢。”
  “您确实可怜。象您这位先生,过着那样的家庭生活……”女大夫用充满了同情的语调说。
  “实在倒霉。除了盼着自己快些死掉,再也没有办法了。”
  女大夫同情,洋一郎的心诸多少快活些。女大夫睁大了眼睛,对他低声耳语。
  “只要你下定决心。若是不肯下手,你的命运永远不会好。”
  “干什么?”
  “我帮你的忙,我会种种方法,叫人只以为是病故了。不过,还没干过……”
  “那么……”洋一郎的目光开始亮了,他点点头。既然是女大夫,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好办法的。那样一来,就可以摆脱这可憎的生活,获得自由,真是不胜向往。盼望已久的自由就要到来了。可是,他正点头,却又突然中止,因为医生更加热情的眸子里,流露出恐怖的光亮。不错,也许会从现状中解放出来,但是能否获得自由,却很难保证。
  一旦成功,这位女大夫一定要提出条件来要和他结婚。既然是同谋犯,也就无法拒绝。于是,又不得不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新婚生活了。“我想要的爱人,是最天真而又心地善良的纯朴姑娘。”
  洋一郎左搪古塞,走出了医院。
  他想依靠药力睡上一觉,归途中顺脚到了药房。然而,那里的女营业员红着脸说:
  “为什么事烦恼?若是我能帮上忙……”由于她娇里娇气地搭了腔,弄得洋一郎只呆板地说明来意,便拿着药回家了。假如在这里和谁亲密地说话,一旦风声传进道子的耳朵,又得惹出她的一顿折磨,也就越发地要失眠了。
  他刚想清扫道子房间时,门口似乎有客人来。洋一郎吓了一跳。若是不等清扫完毕她就重回来,就难免再忍受她的一场暴骂。
  然而,来人不是道子,是洋一郎的朋友。
  他说:
  “哦,少见了。因为到近处来,顺便到家,马上就要走的。”
  “啊!请进。机会正好,老婆外出了。若是她在家,就会下命令赶你出去。”
  “是呀。略有耳闻。看样子是个好厉害的家伙呀。”
  “是啊,厉害着哪……”洋一郎一面扫地,一面介绍了事情的梗概。照例隐瞒了被抓住小辫子的事,却把其后的一大段故事夸张了。朋友点点头,深表同情。
  “哪里知道是这样。而且,她还不肯离婚?”
  “不能想个什么办法吗?”洋一郎说出了发自内心的呐喊声。
  “等等。不会没有办法的。我的朋友当中有好人。我想,求求他,也许能妥善地处理。”
  “喂,等等。杀人等等可不行哟。”洋一郎慌神了。朋友给他打消顾虑说:
  “谁说要杀人?我接触的人可没有刽子手。”
  “那么,是什么办法?”
  “是欺骗婚姻的惯犯。听他讲话就会知道,实际上是个好人呐。”
  “不错!刊物上常常登载。巧妙得简直象神话,大概是天才吧!就是要委托他吗?”洋一郎探出身子问。
  “是的。约定一位大财主,叫他接近你老婆,然后向她求婚。”
  “能进行得顺利吗?咱家那个,可是个难缠的女人呀!”
  “叫她无话可说,这才是胜败的关键哪。那个朋友也是绝不白给的天才。我可以打赌,保你成功。若不孤注一掷,就只能维持现状,有什么办法呢!”
  “倒也是。设法求求他吧。这太对不住那位朋友了。能把那个女人弄到他的手心,这当然好;但是,可给朋友添了好大的麻烦哟。”
  “那,你不必担心。他是欺骗结婚方面的权威人士嘛,他并没有财产。但是,不论什么样的女人,都一定能够弄到手,这一点很闻名。当然,道子若是再回来可就糟,因此你要及时地和另外女人结婚。这回可要找个正经人。”
  “明白了,一定拜托,酬金事前没着落,事后一定付。”
  “行嘛。对你,是相信的。我先替你垫上。”洋一郎心中早已消散的“蔷薇色希望的云雾”又升起来了。
  洋一郎在期待中熬过几个星期,终于有了收效。
  “你是想和我离婚吧?”道子照例提起这件事。
  “哪里的话,连想都不曾想过。”他也照例地回答。
  “我同意和你离婚。”她的态度稍有改变。但也不能疏忽大意。因此,洋一郎装做不知,说:
  “别说那些刺耳的话。不是好不容易才过上了这么快乐的生活吗!”
  “我想和你离婚。一则,你不能升级,二则,有了一个更富于希望的人。”
  “别说那些话啦。”他始终非常慎重。
  “我走。你在离婚书上盖上个章吧。你若是不听话,就把那份文件……”道于把惯用的绝招拿了出来。这时,洋一郎试探地说:
  “不论到了哪步天地,我也愿意和你生活在一起。”
  “放了我吧!我把一切都给你。”
  洋一郎内心里对于欺骗婚姻的老手和他搞假恋爱的本事佩服得瞠目咋舌。想不到这女人变得这样。他更加慎重地周旋,收回那份文件得到了成功。原以为她这样的女人,会不会要赡养费。然而,她连这笔钱也没要。洋一郎心想:也罢,就把这笔钱添到酬谢金里去吧。
  于是,万事大吉了。
  他收回那份可怕的文件,付之一炬。户口本上也注销了那个可怕的女人名字。
  那一夜洋一郎并没有服药,美美地睡了一觉。充满着自由的夜晚!连梦都似乎抹上了蔷薇色。
  接着,是个凉爽的翌晨。恰好赶上个礼拜夭,他很晚才醒。然而,随之而来的又是一个不容轻松度过的一日。
  不知为什么,来访女客接踵而来。有的是近处面熟的人;也有根本不认识的。不过,所有的女客共同之处,是手里都拿着一个大信筒。
  洋一郎很奇怪,就问了一个女人:
  “有什么事吗?”
  “听说您和太太离婚了……”
  “哦,是呀。那么……”
  “坦率地说,是你前妻说的:‘只要拿着这个,就能够和你结婚。’是她叫我买的。”
  “那是什么?”洋一郎收下信,若无其事地拆开一看,简直吓破了胆。昨夜烧掉的文件剩了一小堆.最近不是普及了什么复印机吗?就是用它全部复制下来了。
  那女人毕竟不含糊。她用复印机大量复制,卖给天真、纯朴的姑娘们,而且不只是一人,卖给了好多的人。
  毕业于一流大学,又居于一流地位的洋一郎,灿烂的前途展开了。并且他这个愁美人如今从烦恼中解放出来,还很年轻,又是个单身汉。他内心深处还藏着美好而哀伤的往日恋情。不仅如此,有一天早晨他睁眼一看,很多纯朴的姑娘涌进他的寝室,七嘴八舌地喊;“跟我结婚吧!”……
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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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名青年,品行端正,偶尔喝点酒,买些无聊的杂志看看,甚而还玩个雀儿、弄个鱼什么的。不过他并非无休止地沉顿于那类事情里;那种借钱不还、在单位消极怠工之类的事。还从来没有过。他是个头脑清醒、颇有见地的人。
  他有个女朋友,叫洋子,也在公司工作。洋子虽然称不上漂亮,但却是个天性活泼可爱的人。俩人时常相会,一起用餐,同去游艺场玩板球。谁都看得出,他们俩结合是件好事,而且会结合的。
  然而,要俩人的关系来个大的飞跃,还需要有个机会。若是没机会,那么,岁月依然要在拖延中流逝。并不是青年对洋子感到腻领,可就是迟迟不下决心结婚。
  就在这种情况下,有一天青年在下班回家的途中,同一个姑娘撞了个满怀。那姑娘手中的玻璃雕刻品被碰掉摔坏了。他道歉说;“实在对不起,真是万万没想到的事……。”
  “哪里,也怪我没留心。”
  姑娘一点也没生气,而且文静地笑了。她是个身材苗条的漂亮姑娘,服饰也很考究。
  “对损坏的这东西我赔您钱吧。”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那口气和表情显出她的家庭似乎很富裕。
  “可这样做,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那么,这样吧,由你请客,到附近喝点茶好吗?再吃些点心什么的。”
  这样,俩人便相识了。姑娘叫由纪子。她的父亲是某公司的经理,生活很充裕。姑娘自我介绍说:她刚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现正在家中赋闲。她并没有傲慢的神气,给人的印象还好。分手时她对青年说:
  “我现在很无聊,若是可能的话,希望再见到你。”
  青年的内心发生了变比,他感到不平静,真想跟如此出色的姑娘交往。那天夜里他梦到了由纪子。
  两天后青年人给由纪子随便拨了个电话。他心想当时她虽然那样说了,可能只是一般的客套话而已,也没抱多大的希望。可是由纪子却好象盼望已久似的,用愉快而爽朗的声音说:“我们出去玩玩吧……”
  两人就这样增多了交往。青年对由纪子更加入迷了。这也难怪,她是那样俊俏而充满魅力,温存而又聪明,幽默而富有风趣,家庭地位又高,而且对他又抱有如此的好感,他的心在激荡。搞得好,也许还能步上飞黄腾达的捷径呢。他尽量不去想洋子,因为一想到她就觉得有点内疚,就感到自己是个自私自利的、冷酷无情的人。
  洋子也给青年打过电话。
  “哎,最近你是怎么了,为什么连你的影子都见可到?”
  “工作实在太忙啊……”
  青年搪塞了过去,复又不禁失悔,反躬自责。尽管做了自责,但却又不能从同由纪子的幽会中自拔,对于走运充满了梦幻。
  然而,那委实是一场梦幻。他醒悟的时刻终于来到。一天,由纪子对青年说:“我不想再和你交往了,实在没意思。”
  “请你不要说那种话,我有缺点,今后改了就是嘛。”
  “怎么改,没法改呀。直说吧,我已经讨厌你了。当初,我还以为你会是一个富有情趣的人,可是……”
  “啊……”
  “好,再见吧,请你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由纪子走了。青年又沮丧,又气愤,又恼恨。他想,好一个狠心的女子,竟把我当玩具耍弄了。空有美丽的脸庞,心灵却如此丑陋。这种轻浮的女子,我还要拒绝她呢。
  要平复这凌乱的心绪,总得那么几天的时间。以后不久,青年恢复了安定的情绪,又象从前那样跟洋子相处了。洋子说:“你好象碰上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啊,工作上有些乱事。这社会上可真有黑了心的女人啊……”
  青年半撒谎、半吐真情地说,随后又加一句:
  “没有象你这样好的女人啊。”
  他真是那样认识的。的确,洋子并不大漂亮,也谈不上门第高,财产多,但是她却是那样一往深情地爱着他,从不背叛。
  不久,青年跟洋子结婚了。尽管很平凡,却是幸福的结合。也许以前也有过很多这样的伴侣,然而,他们的结会却与以往的情况略有不同。
  “托您的福,我们已经结婚了。打那以后我丈夫踏踏实实地工作,我们很幸福。”洋子到由纪子家拜访,边道谢,边付钱。由纪子连连点头说:
  “太好了,我总算没有白帮忙。成全这种事情,是我的职责。在国外留学时学到的心理学,对大家还真有帮助哩。要使那些优柔寡断的男子下决心结婚,必须鞭挞他们,所以我才那样做来帮助你们。一个时期内打掉男人那种想入非非的念头,也是必要的。他们尝到了苦头,将来就不会被那种变态的狂热冲昏头脑,就会考虑到老老实实做人。所以,你们的家庭永远会是安静而幸福的。”
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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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言说“平淡无奇”,用来形容这位青年,是恰如其分的。
  他是从一所不很有名、但又不是无主无名的字校,以中等成绩毕业后进了公司的。大约录用考试时的成绩也一定是中等。
  他的住所离市中心不远不近,是个很普通的公寓。不太宽敞,也不算窄小。
  他每天早晨在同一个时间起床,上班。来到公司后,就面对会计科一角的一张办公桌,与账本之类打交道。他就这样生活了五年。
  不能说这种生活很愉快。毋宁说,他有一种不满情绪。如果说有一种无痛感的痛苦,那么,正是这种痛苦在折磨着他。这是什么原因引起的?他自己也十分清楚,就是由于自己太平庸,是标准的中等,一切都很均衡的原故。就象一只按空气比重制造出来的汽球,既不能升到高空中去,也不至于落到地面上来,处于不上不下的状态。
  青年所在的公司,生意也是不好不坏,没有什么令人满意的特色。如果是个中等水平以上的人物,也许能够干一点什么施展出自己的才能,踏上高升之路。如果水平在中等以下,也就可以放弃远大抱负了,人生就是那么回事嘛,这样也好,每天都逍遥自在。
  他有时也自己劝自己要安于现状。可是这些劝告,他又总是不能接受。他也下过决心,要使自己具有高出一般水平的能力,可是朝哪方面努力,怎么努力,心里却一直没有个谱儿。
  这样的年轻人,从公司下班后,就想顺便进酒吧间,喝点酒什么的,这可以说是理所当然。可是,他却不得不经常是一个人去,同事中几乎没有愿意和他结伴的。大家都认为和那些有个性的朋友在一起喝酒快活;甚至和有某种缺陷的人在一起也满有意思。而象他这样平庸无奇的人,无论谁都不肯邀请他,并且敬而远之。
  这位青年下班后,又顺便走进了常去的一个小酒吧间。在往常常坐的柜台边的一个位置上坐下,和往常一样,一杯又一杯地喝起威士忌酒。
  一会儿工夫,威士忌酒开始在身上起作用。听起来象是在打哈欠和发牢骚,又象是倾吐内心苦闷,那声音从他的嘴里传了出来。
  “唉!真没意思。”
  这声音向四周扩散,引起一股令人惊奇的气氛。但是眼前的侍者却不感兴趣。因为她每天都听得见,已经习以为常了。就在这时,邻座传来了语声:
  “怎么啦?”
  青年把脸转向说话的方向,看见了一个中年男人。他也是在自斟自饮威士忌。看起来象似要找一个谈话的伙伴解解闷,才找到了这位青年。
  “问我怎么了?啊,没什么……”青年回答道。他此刻心中的情感不是一口气能说清的。可是那人又接着问道;
  “也许是失恋了?”
  “我甚至巴不得失恋呢。首先,没有一个叫我失恋的女人哟,我的长相这么平庸。若是个美男子,当然会恋爱的。即使长得不美,若有独特的一手,也能引起女人的兴趣。可是,象我这样普普通通的人,有什么办法呢?”
  那中年人凝视着青年,点了点头。
  “的确是。那么,是得罪了上司,自己的建议没被采纳?”
  “不是。若是能干劲十足地给上司提出方案,有自己独出心裁的计划,就用不着长吁短叹的了。”
  “就是说一切都平安无事。那还不好吗?与女人有瓜葛,跟上司闹别扭,这些事是人生最主要的烦恼啊。你千万不要说得那么过份。”
  那中年人用祝福的手势干杯,而那青年却象又灌了一杯闷酒。
  “唉,平安无事,反倒让人难以忍受啊。今天,昨天,一个月前,一年前,无论回想起哪一天,全都一个样。电视广告上经常介绍自动化工厂的情况吧?可我一看就感到害怕。我每天的生活,不就是那样按固定格式自动生产出来的吗?而且,还要无限期地进行下去。”
  “你这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想脱离这种现状吗?努力干一场怎样?”
  “怎么干?没有方向啊。牢骚、着急、伤心、自嘲,这些无法摆脱的情感,堆满我的心中,就象早晨上班时候熙熙扰扰的马路。可我又没有整理这混乱交通的能力。我心地平庸,又没有犯罪的勇气。平凡得可怜呀!……喂,拿酒来!”
  青年待者又拿些威士忌来。中年人燃起香烟,随着烟雾吐出了谜一般的话语:
  “既然如此,要想从现状中逃脱,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有何高见?”
  “当然有。”
  “一定要请您指点。”
  “岂敢。就是靠幸运。”
  青年把身子探了过去,可听到这个答复,大失所望地说:
  “真是开玩笑。就象鼓励已经破产、即将上吊的人耐心地等待:‘你也许会中彩票的,请抱着希望吧!”
  “不能这么简单地下结论。话才开始,就急忙落到结论上,对于现代的这种风气,我很不赞成。”
  “可是,怎么核计,也还是那么回事。若想创造出幸福,这是不可能的。难道你是妖魔?是天使?还是有什么超自然的力量不成?你说你能办到?”
  “哪里,当然我不是妖魔和天使。可是如果我们谈一谈,也许会互相分享一点幸福。不,正确地说,是幸福的仿制品。要知道仿制品和真货具有同样的价值在流通嘛。”
  “可我怎么也弄不明白你的话。”
  “这么说吧,总而言之,你是对这种谁也不重视自己的现状不满吧?你象个幽灵,或者是个透明的人,没有一点趣味。如果想个办法使你在公司引起注目,怎么样?”
  “当然。如果能办到的话,当然好了。请详细说明一下。”青年又一次把身子探了过去。
  那中年伙伴好象怕侍者偷听似的,提议到另一张桌去,青年照办了。
  青年掏出名片作了自我介绍。可是,那位伙伴没有拿出名片来。
  “我是S·P·R公司的职员。”
  “S·P·R公司?”青年眨了眨眼,反问道。
  “S是‘西克莱特’的代号,秘密的意思。所以,不让你看名片。可是,我们以信誉担保,无论如何请听一下。”
  青年感到有点毛骨悚然。
  “我虽然对现状不满,可也不想去干那些损害别人的事……”
  “请不要误解我的意思。”
  “那么,到底是什么办法?”
  中年伙伴开始慢条斯理地说明。
  “你在公司有加班或值班的时候吧?”
  “有哇。”
  “到那时,我作为强盗闯进去。”
  “岂有此理。当一个强盗的内线,难道是幸福?岂不变成个倒霉的罪犯了?”
  “我话还没说完,请不要下结论。‘国家不乱,忠臣不出。’要想卖货,先得研究市场需要什么,想引进幸福,也得准备好接纳的环境。”
  “格言倒是一套一套的,可就不知道后来怎样干。”
  “剧本是这样:开始我威胁你,然后我砸金柜,你看准时机,向我猛扑过来,我们展开一场激烈的搏斗,然后你把我赶走。另外,可能的话,再尽量安排一个角色,算是目击者。”
  青年脸上开始露出笑容。
  “是的,明白了。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与我们公司有交易关系的一家公司也有过类似事件。赶走强盗的那个职员受到特别奖励,还提升了。那是他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呢?还是你们S·P·R公司的工作成果?”
  “关于这点,我碍难奉告。我们公司在各方面都很活跃,到处受到好评和感谢。你也完全可以指望靠这个办法得到提升。”
  中年伙伴边说边肯定地点着头。可那青年的表情还是带着几分担心。
  “提升倒是件好事。可是一旦升到上面的位置,象我这样平凡的人,能够胜任吗?”
  “这你何必担心!你从前为什么平凡,是因为没被重视。现在的社会,首先得被别人重视,然后才能有生趣,才能想出好主意。在其位,才能谋其政。就是这么个社会。”
  “话虽然这么说,可我真能干好?”
  “我们公司是以信用可靠、传统优良而自豪的。当然这行道是针对时代的需要应运而生的。关于传统,不是我说大话,从来没出过差错。并且,这工作不是对任何人都没有损害吗?不错,损害些金根、桌子、窗玻璃之类,但是,这么一点损失也是万不得已的嘛,到时候,公司要庆贺防止了失盗,你将被众人称赞,我也得到了好处,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你说你得到了好处……”
  “因为是营业,我也不能白干哪。事成之后,请把全部奖金给我。如果公司小气,不发奖金的话,就算我运气不佳吧!”
  “可是……”青午的样子还是有点顾虑。伙伴继续解释说:
  “对你来说,哪怕是最微小的损失也没有啊。你还可以从此由平凡的现状中解脱出来,恐怕还要高升呢!需要付出的秘密费用也不多。你是担心以后被纠缠不清吧?不用担心,那样的话,可就关系到我们公司的信誉了。”
  “不,我担心的不是那个。我可以当内线,可是到时候,若是假戏真作,变成真的强盗闯入,可就不好办了。”
  “这个问题,正是需要互相用信任来保证的。对我也是一样。你要留神你的同事,弄不好把我当真正的强盗来抓,可就麻烦了。我是相信你不会错过机会,相信你可靠,才对你说这番话的。”
  虽然伙伴这么说,青年还是有几分放心不下:“也许真的可靠?”
  “当然。要是真想当强盗的话,我们就用不着事先跟你费话了,可以直接闯进去,我们是有保证成功的实力的。可是,今天的社会,作恶和暴力已经过时了。我们公司的方针是:正确地运用自己的实力,对社会和个人尚处于蒙昧状态的地方给与刺激和发展,以此给社会带来新的活力。”伙伴拉出了演说的架式,青年有些信服了。
  是的。近来在人们意想不到的地方,开创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行业,真是难以想象啊。
  “即使有当强盗的实力,迟早也会犯案的。历来都是作案划不来。何况,罪恶感会使自己陷于痛苦,对于精神生活也很不利。这就不会长寿。与其那样,倒不如给你这样的青年人带来自信,看见将来大有作为的希望,岂不更有意义吗?”
  “你的话我完全明白了。”
  “那么,怎么样?我们不是非要你这么干,如果不情愿,就请把刚才这些话忘掉吧。”
  青年闭起眼睛,考虑了片刻,若是拒绝,将会怎样呢?自动化机械又浮现在他的脑际。按固定规格生产出同样产品。自己过去那些日子,就同那产品一样……并且,从明天开始,又要继续下去,一切的一切,莫不天天如此。
  青年睁开眼睛,坚决地说:
  “那么,拜托您了。”
  伙伴叫来侍者,又要了两份白兰地。
  “来,干杯!可是,我们还要仔细核计一下。”
  几天以后,轮到那位青年加班。会计科只有他一个人,隔壁的总务科也只有一个同事加班。
  静静的夜晚,青年在办公室里心不在焉地打开账本,激动不安地看着手表。前几天那个伙伴真会来吗?
  不过,事到如今,想不干已经晚了。轮盘赌已经转了起来,除了等待揭晓,别无他策。
  这时隔壁传来剧烈的响声。青年正在紧张地等待,门开了,进来一个戴墨镜的男人。
  “喂!不许动!不然的话,这手枪可要叫唤了!隔壁那个家伙被我制服了!他说金柜在这个屋子里。说出来就没事!我捆上了他的手脚,让他先躺一会儿?”
  来人大声吆喝。这声音与前几天在酒吧间相识的伙伴的声音完全一样。青年刚要张嘴,那伙伴用手枪制止了他,小声说:
  “隔壁那小子手脚被我捆上了,嘴也堵上了,可他耳朵能听见。若是说话走板,引起他的怀疑,一切就都成了泡影。”
  “明白了。可是,请你把枪放下,那玩意儿对着我,可不大好受。”
  “这不是真枪,是精制的模型。反正现在我也用不着它。”伙伴一边小声说,一边把枪放进衣袋。接着,又是一声断喝:
  “喂!告诉我金柜在哪?”
  “计么金柜?这里没什么可偷的东西!”青年也不示弱地喊着。隔壁的同事,一定是在钦佩地倾听。
  “不想说出来吗?”
  “当然,我拒绝!”
  “好,拒绝是你的自由。可我也有自由,有勾枪机的自由!你可要考虑好!
  两个人大声对喝着。一会儿,伙伴又暗示了一下。青年会意,又开始了约定好的对话:
  “等一下。”
  “好吧,可以等。可不要拖延时间,后果明摆着,我想你决不会想死吧?”
  “明白了。我告诉你。”
  “哪个是金柜?”
  “那个,那个带拨号盘的就是。”
  “好,把它打开!”
  “我不会开。”
  两个人继续进行对喊的表演。伙伴又小声对青年说:
  “可以吗?打个嘴巴子?疼也得忍着点。不弄得真实点,效果就不大。”
  “没法子。请小心点。”
  可是伙伴使足了劲,打在青年脸上。青年不由得喊了一声:
  “哎呀,疼啊!”但是,马上又恢复了演戏的台词: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只有科长才知道开柜的方法。”
  “还想挨揍?”
  “不论你打多少遍,就是粉身碎骨,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是吗?好象是真不知道。好,那么我自己开。你面对墙站着,动一动,这手枪就这一颗子弹给你作礼物!”
  伙伴从衣袋里掏出小型手钻,在保险金柜的刻度盘上动手钻了起来。金属屑飞散在地板上,洞越钻越深。“真是个老手!”青年佩服地看着。伙伴又小声提醒他:
  “喂!开始武打吧。你抡起那把椅子。”
  “哎!”
  青年举起身边的椅子,砸在桌子上。木制的椅子四分五裂。伙伴也叫嚷着,桌上的电话机、烟灰缸摔到墙上去。两人真象痛快地玩一场游戏,越玩越起劲儿。
  终于,伙伴抓起椅子,砸坏了窗户,逃了出去。
  “站住!想跑吗?”
  青年也跟着从窗户跳了出去,追到了窗外黑暗处。于是,“戏”演完了。
  伙伴笑着说:
  “怎么样,守信用吧?一夜过后,你就成了公司里的英雄,好象在做梦吧?”
  “啊,您帮了很大的忙……。”
  “送酬金的地点,改日再约定,那么……”说着,S·P·R公司的职员在黑暗中走远了。
  青年目送他远去。然后又回到办公室,再看看“体育活动”后的现场露了什么马脚没有。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头脑中突然一闪,他动手拉了一下金相的门,柜门开了。“不怪说有作案能力,真是身手不凡。”心里一边叫好,一边向柜里瞅了一眼。霎时,他瞪大了眼睛。
  好多捆钞禀。他的眼睛无法离开了。今后即使被提升,恐怕也不会再有机会弄到这么多的钞票了。他连身子都直发痒。
  他在和欲望作斗争,在开动脑筋。终于,得出了很普通的结论:全部拿走,事情就要闹大。可是满可以嫁祸于刚才那个伙伴,要错过这个好机会,可就有点太那个了。于是,他拿出了其中的几捆,藏在书里。然后,又擦掉了自己的指纹,走进了隔壁房间。
  总务科的同事还被绑在那里。青年掏出了塞在他嘴里的东西。一边解绳子,一边说:
  “精神点吧,已经把强盗赶跑了。”
  “谢谢。一时不知道会怎样,真把我急死了。”同事松了口气,感激地说。
  “没受什么伤吧?”
  “没事。你可不得了啦,脸肿得那么高,全变了样。我隔着墙都听见了。不知道你是这么勇敢的人,得重新来衡量你了。”
  “哪里。人在紧急的时候,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那么股子劲儿。”青年在心里暗笑,爽爽快快地谦虚地说。
  “别谦虚了。如果没有点勇气和胆量,决不会那样。我这边可就惨了,只好乖乖地被捆住手脚。走,让我看看战场的痕迹。
  青年领着同事走进会计科的房间。
  “那家伙在这儿亮出手枪,我在这儿被打了个耳光。接着,他让我站在这儿,他去开金柜。当他打开柜门,把钞票捆往衣袋里装的时候,出现了机会。于是,我猛扑上去,开始了一场大搏斗。那家伙从窗户跑了,失去了逮住他的时机,真是遗憾。”
  “用不着遗憾,因为你把公司的损失减少到最低限度。”同事的脸上一直是满尊敬的神情。
  一切都顺利。第二天早上,青年一边接受职员们迅速集中过来的视线,一边走进公司经理室。
  “啊,请坐吧。”
  青年挺起胸脯,在椅子上坐下。经理说:
  “你报告说你昨晚加班时,来了强盗?”
  “是的,竭尽全力厮拼了一场,但没有抓住他,错过了时机。”
  “那事我已从总务科的职员那里知道了。你昨夜很是活跃,可是……”
  “啊!”
  “把这个给你。”
  青年打心里叫好。接过了一张表格。
  “实在感谢。”
  “感谢什么?为什么高兴?”经理皱起眉头说。青年莫名其妙,不知所措地反问:
  “不许高兴?”
  “请读一下那封辞令。”
  青年这才把眼睛转向那张纸,上面印有“革职”两个大字。
  “这是开什么玩笑吧?我与强盗搏斗,竟被公司解雇?”
  “金柜里的钱数不对。”
  “那是被强盗偷走的啊,我认为我没有责任。”
  “那个强盗决不会偷钱,S·P·R公司的职员是守信用的!”
  青年万没想到这句惊人的话。
  “啊?你怎么知道那个公司的名字……”
  “我们公司很平凡,没什么令人满意的特色。因此,我会担心将来的光景。必须想办法在社会上引起重视,所以找了S·P·R公司来商量,请他们就职员们的提升问题进行测验。现在正用各种办法对所有职员进行测验哩!”
  “是这么回事?那么,我落选了!”
  青年叨咕着,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经理用带点怜悯的目光看着他,又说道:
  “拿去的那些钞票,改作退职金吧。不过只有上下表面两张是真钱,其余都是纸片。即使这样,同样是偷,你为什么不全拿走?如果有那样的魄力,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讲,也会合格的啊。只有这么一点点度量,太平庸了……”
无个性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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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上去,A氏是个极其普通的人。个子不高也不矮,脸长得毫不出众,一举一动,甚至连走路姿式也叫人难以发现有一点特别之处。太不显眼了。
  不,不仅是外表,就连性格也是如此。简直就不能说他具有什么独立见解和个性。
  那么个家伙,在现代社会里怕不会有什么用场的吧。很多人这样想。但,A氏却过着很豪华的生活。
  事情是这样……
  A氏挎着皮包,走访某旅馆的一个房客。敲敲门,里边传出了声音:“谁呀?……”
  “我是‘变色龙’商会的,为了和您取得联系,特来拜访。”
  A氏回过话,门开了,他被迎了进去。在房里的人是四十上下岁,身体结实,动作和说话的语调都显得有些忙乱的男人。
  那男人向A氏说:
  “啊,请坐在那张椅子上,你就是现场作证人吧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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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专门扮作被告人,在某案件发生时,在别的场合出现,以便使目击人证明案件发生当时,被告人不在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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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是的。为您效劳,我深感荣幸。”
  “作我的替身,真是绝妙的买卖,不过,怎么作这个替身,请略加解说一下。
  “好吧。干这件事简单,我可以扮得和委托人一模一样,在他所指定的时间和地点走来走去。当然啦,这瞒不过家人和亲友的眼目,可是我担保在场的人事后都会在证词里说那个人就是委托人。”
  “装扮成是我,不是容易事吧!
  那人说完,A氏照原样又叙说了一遍:
  “装扮成是我,不是容易事吧!”
  从说话的口吻到声音的高低,真是维妙维肖。初次见面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就掌握了这么些要领,不禁使那个男人感到惊奇。
  “这简直妙极了。听来仿佛是自己的录音。你在哪儿学的?”
  “在哪儿也没学。不知什么时候,自然而然就变成这样了。我毕业的学校,学生都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这是教育方针的缘故。根本不培养独立的才能。”
  “的确如此。”
  “毕业后,我到一家银行就职,可那是发挥不出一点独创性的岗位。一面工作,一面立志当个作家。写了大量的稿子却全都成了废纸。有人指责说这些稿子都是现成作品的翻版。”
  “是啊!”
  “我想改行,求了电影界的熟人。被录用做了一名替身演员,虽然实在是乏味,可这段时间里,技术还是提高了嘛。这样有一天突然心血来潮,开始想干起这个买卖来。试着干了一阵,这件工作对我满合适。连自己讨厌过的社会经验,此刻,都变得对我非常有用了。”
  “一直都很顺手吗?”
  “托您福,干这行当的人还真不少,没有不景气的迹象。我光用嘴说,怕您不会信以为真吧,洽谈之前,不妨先看着我的本事。”
  A氏从皮包里拿出道具。在自己脸上化起妆来。并且把对方的上衣借来穿上,模拟对方表情、动作的特征。随后,问:
  “怎么样,有没有不到的地方……”
  “唉哟,简直是一对挛生子在相会。我似乎是在照镜子。就‘百面相’①的技艺说,也够上第一流的呢。”
  ①面孔做各种表情的表演技艺。
  “尽管如此,可收入却是提不起来的。”
  “嗯,可也是。好,拜托您了,不过事后别添什么麻烦呐。”
  “那自然,我得了钱,办完事,马上销声匿迹。至于目睹我在场的证人如何去利用,这,我是极不过问的。正因为如此,我才取得了主顾们的信任。”
  “你冒充别人,不想知道那个人为什么叫你这样干吗?”
  “还是不打听的好,耳不听,心不烦。比如说,知道是去干杀人的勾当,我的心情怎么好受得了,何况这会触犯刑律呢。”
  “啊,明白了。请你在明天傍晚,六点到七点之间,到从这扇窗子就望得见的那家西餐馆就餐。只要做到这点就可以了。”
  “好吧,到时候我故意向服务员打听钟点,给他点小费,多少能留下点印象吧。”
  “你考虑得真是无懈可击了啊……”
  于是,一笔交易达成了。
  第二天,A氏按照约定的时间,装扮成委托人的模样,来到那个西餐馆。他一边暗自揣想现在那个男人在干什么,一边有意地向周围的人表明自己的存在,不紧不慢地进餐。
  约定的一个小时过去了。A氏走出店门。这是何等惬意的赚钱买卖呀。
  可是,就在这个当口,从两侧各伸出两只强而有力的手把他紧紧地抓住,两边响起了男人们任沉的语声。
  “我们是警察,请到警察署走一趟。”
  A氏一面苦苦挣扎,一面说:
  “到底要干什么?我可是什么坏事也没干哪。”
  “不知羞耻的家伙!前不久,一个强盗在宝石店闭店的时候伺机闯了进去进行抢劫。方才我们接到告密电话说,那个罪犯正在这家西餐馆进餐。为了慎重起见,我们还找来了那个强抢案的目击人,暗地观察,断定你就是那个犯人。”
  “哪里话,这是误会。”
  “有什么辩解的话,请到警察署去慢慢地讲吧。”
  “这、这……”
  A氏被押解着,边走边叹气。他想:似乎能争取时间逃走,要让警察相信自己冤屈,只能把和委托人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了。
  唉呀,这一回可真碰上个冷酷的顾客。
梦里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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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扣门声响了。关不严实的大门门扇,被震得咯塔嗒地响。
  夜晚十点多钟。
  这是城镇尽头很小的一幢孤家,不怎么讲究。住户是山田庄造,一个近七十岁的孤老头。此刻,他正坐在六铺席房间的屋角的鄙陋桌旁。这是一个破旧的桌子,却是屋里唯一的“家具”了。
  桌上铺着一张白纸,旁边放着一瓶廉价的“威士忌”。庄造一边在观上磨墨,一边在苦苦思索。
  听到敲门声,庄造皱紧眉头。原来他正聚精会神地构思一首《和歌》,有人突然来访,岂不破坏了思绪!何况,他现在苦心思索的还是一首绝命词啊!
  山田庄道没有亲人。结过婚而未生儿育女。妻子十年前就死了,如今过着凄凉孤独的生活。现今只要有钱,就是他那样的老头子,也能找到合适的女人。可是,他哪来的钱呢?
  庄造是个忠厚人,他辛辛苦苦干了几十年得来的退休金,竟被一个口称实业家的年轻家伙以投资为名诓骗了去。人说不义之财不久长,可是连这点用血汗换来的活命钱也没保住。
  他把剩下的一点钱,租了这间小屋,悄悄地仔仔细细地度过五个年头。眼下,这点钱即将用尽,房主逼他搬家。他将手头仅有的几个零钱,全部买了“威士忌”和白纸。如今是一文钱也没有了,加上常犯神经痛,剧烈地折磨着他,使他产生这样活着真不如死了好的念头。
  话虽这么说,但他并不特别想死。难道这个社会里就没有我能干点什么的地方吗?他也曾苦心地四处寻找工作,然而哪里有肯雇用他这样一个孤老头子的雇主!
  命运总是跟他作对。每当他以绝望的心情躺下时,好象注定似的,总要做一个美满的金钱梦。而当他在狂喜中睁开眼时,那些成捆的高额钞票又立刻化为乌有。剩下的,只有一个冷冰冰的房间和一阵阵的神经痛。这一鲜明对比,对他的生存是个无情的嘲弄。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响声杂乱而粗暴。
  “啊,啊!就来,就来,是哪位啊?”
  庄造撑着腰站起来,心想:就是讨债或催我搬家的,也不该这么晚才来。
  “挂号信,急件。”门外的人说。
  没有人会给我来这样的信,不是弄错了吧。他半信半疑地打开了门,只见两个大汉象冲出闸门的水,一下涌了进来。
  俩人都在三十岁左右,眼神发出异样的凶光,其中一人拿着铁锹。他想,有这样投递员吗?山田被推揉着摇摇晃晃地问道:“信在哪儿?”
  “信?什么信?您要发信吗?我们就是为您服务来了。”
  全是胡言乱语。接着,另一个人明白地说:“不那么说你合开门吗?我们不想干那种非法砸门的事,想尽可能光明正大地从前门进来。”
  说着,俩人连鞋也不脱,就大步地闯进内室。
  “等等,为什么随便闯进人家的内室,你们是官员吗?”
  庄造对这种无礼行为,发出了责问。他想,当一个人需要清静地度过人生的最后一夜时,一般人是没有权力扰乱的。这时,那两个人交替开腔了。
  “官员?对,我们就是官员。七年前在一个官府干事,被撤了职。后来又在监狱的机关里工作。”
  “而今在那里也被撤了职,这样,我们走到外边来了。”
  听了这不着边际的话,庄造沉思起来:他们从监狱出来,可到这里干什么呢?我既没有告过密,也没有协助警方逮捕过犯人。我一直是靠变买东西过活,从来也没有妨碍过别人的买卖。此外,我从来也没有得罪过人……
  看来准是强盗!于是庄造用训诫的口气说:
  “你们知道这里住着我一个孤老头子,就想来捞一把吗?你们打错了主意。瞧!我这里什么也没有。请回吧!”
  两个大汉听了老人的话,不加理睬,对着脸说:
  “喂,听见了吗?老头儿还满有理呢!真可笑,把我们叫做强盗。”
  “真是个倔老头子。是性子急,还是脑子有毛病。哥哥说的一点不错,这家伙是块很好的笑料。”
  “喂,老头儿,不一起来笑一笑吗?”
  庄造有些火了,怎么能笑,你们无理闯进我的家门;打乱了我的死亡计划,还要我和你们一起笑,真是岂有此理!他正要奋起反抗,却被来人狠狠地揍了一下。庄造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完全明白,要抵抗只有吃亏,加上神经痛又发作了。
  “老头儿,不能动了,该不是死了吧?”
  “死不了,好象昏过去了。正好,我们赶快动手吧!”
  庄造躺在地上,悄悄地观察着他们的行动。心想,他们是被雇主赶出来的暴力团吗?他们拿着铁锹来干什么?说“赶快动手”,又是要干什么呢?
  两个大汉开始揭去铺席。这是庄造每晚铺被睡觉的地方。揭完铺席,又撬木板,然后挖起土来。原来目的不明的铁锹,这时开始大显身手。
  庄造看在眼里,心想:这简直不象精神正常人的作为。他被疑惑不解的心情所驱使,想爬起身来问个究竟。正在犹豫之际,他从两个大汉的对话中,渐渐明白了一些真象。
  “埋在这底下吧?”
  “那还有错!现在还看不出被挖的痕迹,谁会无缘无故来挖这底下。”
  “那就好了。其实谁会知道我们把这房子当做秘密窝赃的地方……”
  这两个大汉原来在一个官府干事,因为接受贿赂,冒领公款,渐渐积攒了一笔巨款。加之两人狼狈为奸,胆子越来越大,钱也越积越多。
  伤天害理的抢劫和欺诈,每时每刻都孕育着危险。即使弄到了钱,也难免被发觉。如果提心吊胆地去干那种事,莫不如作一个有权有势的职员要好得多。
  他们的勾当一时并没有被发觉。为什么?因为他们不大手大脚地乱花钱。再有一个原因,就是俩人巧妙地互相包庇。两人生活检朴,一味地攒钱。攒下的现钱,却又不存入银行,全部装进一个大箱子。在他们被逮捕前把箱子埋到了这间屋的地板底下了。
  关干隐藏钱箱的地点,无论警察怎样调查,法院怎样审问,俩人都一概否定,矢口不说。他俩曾商定:与其现在说,不如当初不做。
  一人单独作案是另一回事,两人勾结作案,一般通过警察人员的巧妙侦破,是能打开缺口的。但是,这两个人的情况却不同一般,因为他俩是亲兄弟。
  庄造想:可不是吗,既是亲兄弟,就能同心合作,也难有那种因分赃引起的内江。想到自己没有亲人,孤寂中不觉产生了羡慕之情。
  挖掘作业顺利地进行着。
  “还没挖到吗?”
  “马上就到了。瞧,看到安全装置了。这是一个装满了旧杂志的石油罐,万一有人来挖,挖出这个就死心了。这是我想的万全之策。”
  项刻,石油罐被挖了出来。
  “真想早些弄到手!坐牢已经够抵罪的了。这笔钱理所当然是我俩的啦!不过,今晚上,该不致于有人在跟踪我们吧?”
  “那倒不必担心。不过这老头倒是个问题。”
  “不管他,反正又没有害他。就是报告警察,也找不到什么线索。如果老头儿咬定是个大案件,警官会认为老头是受害狂,而无法处理。”
  “真是一出上等的喜剧!遗憾的是我们看不到它。”
  “等我们离开时,给他喷一点,让他醒过来。就这样让他死去怪可怜的,实际上这几年他还帮我们看管这钱箱呢!”
  挖掘有了进展,一个兴奋的声音喊道:“有了,有了!”
  “好,我们来查看查看里面。”
  一个大塑料箱被挖出来。他们挑除箱子上的土,打开盖子,里面装满了一捆一捆的高额钞票。
  正在竖起耳朵细听的庄造,虽然那好事与己无关,却也十分激动,——原来这样,这可能是时常梦到巨额金钱的原因吧?
  那俩兄弟的高兴劲就更不用说了。
  “真把我乐坏了,嗓子渴得冒烟。”
  “你瞧,那不是威士忌!喝点吧!”
  “太好了,拿来干上一杯!”
  说着,俩人拿来了放在桌子上的“威士忌”酒瓶。看到这一举动,庄造忍住疼痛,撑起身子,随口喊道:
  “快放下!那是我的……”
  座造并不十分吝惜那“威士忌”,而是因为那是为了自杀而下了毒药的酒,没来得及喝。自己不能死,倒让他俩死在这里,那可怎么收拾。
  可是,两人不理他,反说:“啊,老头,你醒了!别小理小气的,我们给你钱。”
  “你知道吗?明天我们就要按计划到欧洲去旅行,让我们干一杯吧!”
  “欧洲,你知道在哪里吗?它在很远很远的西方!”
  俩人由于满足和期待,得意地笑个不停。庄造移过身去,想极力阻止。可是,他哪是两个年轻人的对手,又一次被推倒在地。
  一开始就几次被打倒,再加上神经痛,现在已无力爬起来了。尽管他咬着牙费尽全力爬起身来,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俩人不用等到明天,就上西方净土旅游去了。罪也抵了,死又死得那样快活,一定找到了极乐世界。
  庄造呆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他拿起酒瓶,可是,酒瓶已经空了。今后怎么办呢?刚才那两个家伙说了,要去告发,也不知警察会不会相信,说不定还要受牵连甚至把自己当犯人抓起来。就是说我想自杀,这一点也无法证明。
  想了一会,庄造不那么心焦了。一冷静下来后,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合乎常识的唯一解决办法。于是就开始行动。
  他把二具尸体和空酒瓶一起扔进坑里,盖上土,中途又埋上安全装置石油罐,然后铺上木板、铺席。一切都恢复到原来的老样子。也许是紧张的缘故吧,连神经痛也觉不出来了。
  总而言之,一切收拾如故。要说和以前有些什么不同,那就是以前只在梦中看到的大捆大捆的高额钞票,现在却变成了千真万确的事实。庄造抚摸着那大捆大捆的钞票,说:
  “我干了一件昧良心的事。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说不定哪一天要暴露,要被捕。直到那一天,我在哪儿等待才好呢;是啊,听说温泉附设一个豪华的高级疗养院,就进那里去,边祈祷二人的冥福边等待吧!不过,被发现尸体和解开这个谜的那一天,我有生之年已经来不及了吧!
金鹦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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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壁钟的时针已经指向下半夜两点,屋子里的灯却还在亮着。屋角的床上,一个年轻人披了一身台灯呆滞的光线,早就开始木然地重复着同一的动作。
  他眼睛一眨一眨的,叹了一口气。点上香烟,才吸两三口又灭掉。他从枕边挑了本杂志,无精打采地翻动着。这一夜,又将是彻夜难眠。
  这并非由于他晚饭后有喝浓咖啡的习惯,也并非由于象往常那样,担心第二天一早要上班。他已辞去了一家电气公司的技师职务,想独立干点事业。直到伏资,一切还算顺利,就是还没获利。但事到如今,复职已不可能,再加上对来来的忧虑,怎么能入睡呢?任何人当他感到前途渺茫时,都是难以成眠的吧。
  他合上书本,眼睛一眨一眨地呆呆地把脸转向屋门。刚要打个咳声,又蓦地止住了。他发现门把手一点一点地轻轻转动。正当他惊恐地注视时,门把手转了一个圈,干是,门开了。
  毋须说,这可不是失眠者的错觉。
  从那里悄悄地闯进来两个人,都用黑布蒙住了脸。
  “喂,别出声!别伸手摸电话之类的。反正那个东西是在这儿。”其中的一个说。
  漆黑锋亮的手枪对准了年轻人的胸口。他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什么东西都不要,连命也不打算要。只要一件,假如肯赏光的话。”
  另一个在房间里转了转,靠近窗子时说:“哥儿们,有啦。”他边说边抱起那里的摆设——金鹦鹉。
  “好。赶紧装进皮包里。”
  顾不上手枪的威胁,年轻人声音嘶哑地说:
  “噢,单单要那个呀!那是个纯金的鹦鹉!不行啊,那是我苦心制作的营业用具呀。”
  端手枪的家伙冷笑一声,讥讽地说:
  “少废话!你在哪儿听说过有由于乞求而停止行抢的强盗?”
  “这,我是很懂的。不过,那个还得……”
  “不成。老子可是喜欢金子。而且,你把这种东西放在窗旁,从外边就可以看得见它闪闪发光,刺激了我们,你咎由自取。这和那些既然打扮得花枝招展,就会被流氓跟上的姑娘是一码事。嗯,你这是自作自受,死心塌地吧!
  “说得太刻薄啦。你这是强词夺理。你们要什么都可以,唯独那只鹦鹉,请你们饶了吧!”
  “讨厌。嗯,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啊,还有。假如你去报告警察,那可就轻烧不了你。”
  “是,是。”
  “假如知道你报告了,这枪子儿就会不知从什么地方向你飞去。”
  “明白了。决不去报告警察。我发誓。”
  “好啦。喂,撤!”
  持枪者和把金鹦鹉装进皮包的那个家伙,消失在门外的黑夜中。
  “哥儿们,咱们干得可满顺利呀!”
  汽车行驶在深更半夜的路上,俩人在里面议论着。
  “嗯,咱哥儿们的事,从来不会有漏洞。假如不留下指纹,就决不会暴露。前几天袭击宝石商的事,万一露出什么马脚,要稳住,没什么打紧的。喂,后面没有盯梢的呀!”
  “我不担心。”
  汽车忽而加速,忽而慢驶。拐来绕去,好不容易才到达他们窝藏赃物的地方。
  “到啦。这个A公寓三楼,有我们隐蔽的‘家’。这儿,什么人也不会发觉的。”
  “来吧。把皮包拿到屋里去。”
  他们在屋子里打开了皮包。
  “太漂亮啦。”
  “嗯,正因为是金子的,啥时候看了都好受。那可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而且让人神清目爽。俺可是最喜爱金子的。”
  “谁还不是一样啊。哎,那个青年人,做这种东西,是打算搞什么营业呢?”
  “不知道。也许是打算创办一种什么鹦鹉教之类的宗教,把这东西当作供奉的器物吧。哎,这算不了什么。明天。要赶紧把它化成金条。”
  “啊,还能睡一会儿吗?”
  “嗯,睡前要把至今赚的钱计算一下。不搞搞就睡不着。哎,计算机……”
  在灿灿发光的金鹦鹉跟前,他接二连三地按着计算机的键盘。
  翌晨。响起了敲门声。
  “能是谁呢?喂,快把鹦鹉藏起来!”
  他揉搓着发困的眼睛,打开了门。刹时睡意全消。站在他面前的手握方形箱子和拉杆的男子正是昨天夜间那个年轻人。然而他装作没事似地跟这个年轻人打起招呼。
  “您是谁,有什么事呀?”
  “请把昨晚拿来的那个金鹦鹉还给我。”
  “怎么回事。你见过我的面吗?”
  “没有。我们这是初次见面。可是金鹦鹉就在这儿。”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是来找碴儿打架的吧。”
  他刚一逞凶,青年人放下箱子,打开,拿出了录音机。
  “哪儿的话。这有证据。我在鹦鹉的身上安装了话筒和小型无线电机。这个嘛,是我煞费苦心才发明的。它把一切全记录下来了。我就是凭这个天线找到发报地址的。”
  年轻人一只手拿出拉杆,一只手打开录音机的开关。磁带开始转动,接着放出下面的对话:“哥儿们,咱们干得可满顺利呀!……嗯,咱哥儿们的事,从来不会有漏洞……”
  “怎么样,性能不错,连声音都没有失真。”
  “嘿,我们忽略了这种装置。但是即使如此,我们也不会白白放走你的。把录音带烧掉,否则饶不了你的命。”
  任凭手枪又一次亮在面前,年轻人却满不在乎地说:
  “用不着这样。这磁带的复制品,我已经委托给朋友了。所以,假如我死,他们会马上送给警察。”
  “没蛋,你究竟要我们怎样?”
  “我可不是不讲理的人。而且既然一切是为的创办一种营业,那么咱们先进行交易吧。”
  “你说什么?……”
  “明明赚了不少钱,就别说吝啬的话啦。不过,你们是第一批顾客,多少让你们点,怎样,每个月在这地方……”青年人指着旁边的计算机说。
  尽管昨夜没睡,当天晚上仍然没能成眠。青年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一眨地,凝视着窗边的金鹦鹉。人这种东西,当他确信有了美好前途的夜晚,大概也会彻夜难眠的吧。
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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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尔在自己豪华住宅的豪华寝室里安然酣睡着。他所以能过上这样天堂似的生活,就因为他是一个百万富翁。而他今天能有这么多的财富,则是由于他从不错过任何可以利用的各种机会。
  半夜的时候,阿尔被一种奇怪的声音突然惊醒。这一响动,仿佛是来自书斋那个方向。他急忙从床上爬起来,透过门缝,悄悄地向外窥视。
  黑暗中,一束白光在晃动,象是手电筒的光亮。仔细一看,一个人影又开壁橱,又在窥探桌子的抽屉。此时此刻干此种勾当的人,除小偷之外,岂有它哉。
  阿尔把挂在墙上的猎枪拿在手,并把它端了起来。突然,推门、开灯、紧接着一声呐喊,所有这些动作几乎是在一瞬间同时发生的。
  “谁?不准动,动就打死你!”
  在明亮的房间内,一眼可以看出,那是个衣着褴褛、容貌枯瘦的男人,他一面不知所措地举起了手,一面用乞怜的语调回答说:
  “请不要开枪,我投降!”
  “从哪儿进来的?”
  “是撬开了那个窗户!”
  一小块儿玻璃被打碎,好家是从那里伸手摘下了钥匙。
  “你是什么人!干什么来了?”
  “是小偷,请饶恕我吧!什么也还没有偷,不信请检查一下看看。”
  “不,这是不能宽恕的。人要靠辛勤地劳动来挣钱,不穷而获这种思想是极其卑劣的。所以,我最讨厌的是税务所和小偷,我要把你提交给警察。”
  阿尔一边警惕地端着枪,一边把另一只手伸向了旁边的电话机。一看小偷,表情十分可怜,跪在地板上正在苦苦哀求。
  “哎呀!请饶恕我这一次吧!”
  “不行!象你这样的家伙,完全应该进一次监狱!”
  “实……实际上,到现在为止我已是被抓进好几次了,所以如果这次再被送进去,那可是罪上加罪,恐怕一时就很难出来了。今后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决不再干坏事了,就象别人那样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请宽恕我吧!”
  “真的要做一个有用的人,这个想法很好!”
  “如果能饶恕我的话,让我干啥都行!”
  小偷在地板上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阿尔稍微想了一想,然后叮问说:
  “什么样事情都能做吗?”
  “当然,不论吩咐什么都可以,请说吧!
  “那么,你把那边的金库给我打开!”
  阿尔指着房间一隅的大金库,郑重其事地说。小偷看了看金库,为难地摇了摇头。
  “这……这可不行,开金库的事没干过,特别是究竟怎样调对号码也不知道。您如果是想修理,请找专门修理的人,我不合适!”
  “很合适!号码和开库方法我告诉你。”
  “可是,……为什么那样……道理我不明白!”
  “不要说什么道理不道理,你就照我说的那样去做。当然,不愿干也可以。但在这里,我要用枪打断你的腿,然后把警察叫来,怎么样?”
  “明白了,我服从!不过,总觉得气氛有些奇怪……”
  小偷一边嘟嘟哝哝地唠叨着,一边按照阿尔指示的那样拔转了号码,用手一拽,金库的门慢悠悠地打开了。里边堆放着好多纸包,阿尔下达了如下的命令:
  “打开一个纸包着看!”
  “是!啊?这不是一捆钞票吗?”
  “是的,现在把其中的一张送给你,拿去吧!”
  “真有这样好事吗?”
  “不必客气,用它作旅费,赶快远走高飞,可不要再在这一带转转喽!”
  小偷呈现出无法相信的惊恐神色。
  “多么仁慈的心肠啊!不光给予宽恕,还能发给旅费……”
  “别罗嗦了,马上给我滚!”
  小偷放心大胆地从窗户跑了出去。不大一会儿,阿尔把金库里的东西移至屋顶,把猎枪放回原处,拽断了电话线,然后跑到公用电话处叫来了警察。
  “刚才,家中被盗了。由于凶器的威逼,把金库的开法说了出去……”
  不久,阿尔向赶来的警官作了详细申述。
  “指纹,我想还不会消失,一切都保持着原状,就象您看到的那样。今天刚从银行取回来的现款,完全被拿走了。”
  “看来损失很大呀,实在可惜!”
  等到警察表示于以同情之后,阿尔巧妙地开口说:
  “可是……在您认为方便的时候,我想领取一张被盗的证明书,因为听说它对于减免税款是必需的。……”
合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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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的那个事件,我都已清楚。关于你伯父的去世,真是不幸啊。”
  在主管卫生事宜的政府机关的一间办公室里。尽管那位官员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但是讲话的语气始终是诚恳的。对面的那个青年探着身子说:
  “我只有一个亲人,既没有父母,又没有兄弟姊妹,有血缘关系的只有我这个伯父。”
  “想象你一定是很伤心。我是充分理解的。可是,你到这儿来,究竟有什么事呢?”
  “我想对于我伯父的死,你们是否应该承担些责任。”
  “的确,我们这个机关主管国民健康的生活。你是认为可以扩大一些,可以管到死的吧?不过,那是我们份外的事。”
  “那么,是由另外的机关掌管吗?”
  “当然了。据你所说,你伯父外出散步,倚在栏杆上时,那栏杆坏了,你伯父掉在河里,陷进河泥死亡。是这样吧。所谓桥,它是道路的一种。从这一点出发。这是主管交通方面政府机关的事。桥的施工质量有了问题,这恐怕是建筑方面的事。桥的材料质量不好,那是主管工业方面政府机关的事。河泥问题嘛,那是主管江河的政府机关负责。方才你说;‘如果警察按时巡逻,伯父也许会得救的。’这又是警察的责任了。附近没有电话,在联系报警时耽误了时间,从这一点看,又属于主管通信(电报、电话)政府机关的职责。若是侧重于场所去考虑,说不定与地方政府有关联。那条河位于县境,说不清属于哪个县吧?不过,不管哪一条,都确确实实不属于我们这个政府机关份内的事。你应该到我方才列举的其他机关去联系呀!”
  青年频频点头,从头到尾明个仔细。
  “说真的,那些政府机关我都跑遍了。可是,到哪里回答都是同样:‘不是我们的事,到别的地方去吧!’如此而已。”
  “可是,怎么样。你根据常识想一想吧,我们这个机关能负这个责任吗?这个管卫生的政府机关……”
  “老实说,我并不这么想。”
  青年这样回答着,稍微笑了笑。对方那位官员呈现出轻松的样子。这是因为谁都明白,连疯子和体质(理智)不健全的人也会这样做的。
  “那么,你为什么到这里来的呢?”
  “为的是了解负责的机关究竟是哪儿,我才在似乎不无关系的地方统了一圈。但我对这些地方并没抱有多大希望。不过,若是没有那一次事故,伯父是会更加长寿的。他很健康,伯父一定很引以为憾的。”
  “关于这一点我很清楚。那么,做为你,因此而造成了生活困难,又能够证实你的贫困状况的话……”
  “不,在这一点上请你放心好啦。这个问题就谈到这里吧。”
  青年摆摆手,把脸上表现出咳声叹气样子的官员甩在后面,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这个政府机关。后来,他踏上归途,奔向应于郊区的他自己家,也就是过去所有权属于他伯父家的家。
  伯父死亡,生活上不仅没有给这位青年带来什么困难,反而投他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提高。不久前,这位青年的生活倒是非常困窘的。
  不知道是因为青年的生活方式不令人同情,还是因为伯父的性格极端吝啬,恐怕两者兼而有之吧。伯父住在高级住宅,拥有巨额家私,并且呼奴唤婢。但是一文钱也不给这位青年,连零花钱也一点不给。青年不断地去纠缠着索取,而伯父也不断地予以拒绝。如此不断地反复,青年的人生观变得更加不令人同情。他对一个有过交往而品质不好的伙伴,这样地试探着说:“怎么样?我打算去偷伯父家,你肯帮忙吗?里面的情况,我什么都知道啊。”
  “可以帮忙。事情顺利的话,对半儿分还不错嘛!”
  “喂,谁说对半儿分啦。帮忙的报酬只能是一成啊。”
  “那么,算了吧。当了强盗,才分那么一点点。”
  “不行就算啦。对半儿分,岂有此理。况且不久终归是属于我的财产……”
  虽然这样说,所谓“不久”的那一天,暂时还是无望的。健壮的伯父,一星半点的病他是不会死的。弄不好,生活不规律的自己也许反倒要先死呢。若是那样,就更扫兴了。
  尽管这样说,青年自己是什么事也干不成的家伙。于是,他要寻找一个替他杀人的人,便试探地恳求道:
  “怎么样啊。能不能替我把伯父收拾啦。弄得好,全部财产就会落到我的手里。”
  “总是可以承担的。不过,能拿到多少报酬?”
  杀人凶手一旦进入金额的洽谈,便断然坚持高价。青年虽然认为那代价过高,但又觉得这和当小偷不同,这可是全部财产到手啊!何况对方在价格上不肯让步,终于他下决心答应了下来。
  “好。就给你那么多钱吧。”
  “那么,我答应啦。可是,要先付给我一半的定金。”
  “岂有此理!等到事成之后再付嘛。”
  “胡说!你是想叫我先垫上这笔钱吗?绝不会有人在这样条件下当杀人犯。若是事后不认账,一切都完。所以,我拒绝。”
  青年失望了。用未来的财产作抵押,谁也不肯借给钱,到处碰壁。他以为伯父的钱似乎不大可能弄到手,幸运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呢。杀人凶手不会向别人泄漏吧?
  然而,其后不久,幸运的日子却意想不到地到来了。出外散步的伯父,倚在桥栏杆上,栏杆坏了,伯父落水,坠于河泥而亡。对于这个青年来说,这真是出乎意料的喜事。事情竟是这样进展,没用委托那类高价的职业杀人犯,真是万幸。
  于是,青年实现了永远是梦一般的生活:房子、黄金、佣人……
  青年沉浸在这样的回忆里,回到现实中已据为已有的家。佣人出来迎接,并且这样报告说:
  “您回来啦。刚才,有客人在等着您呢。”
  “谁?”
  “好象是政府的人。”
  青年听了以后,歪着头想:是政府哪个部门的人呢。他绕屋巡视一周,什么东西也没有动,他怀着好奇心,开始对客人寒喧几句:
  “让您受等啦,您是哪的?”
  “从税务局来的。为了您家的继承税的事。”
  然而,这对一个一直长期过着贫困生活的青年来说,这是什么事呢?他毫无所知。
  “有那样的事?我还不知道。那么,请告诉我需要多少钱。”
  “大概要这么多吧。”
  看对方举出的数字,青年不住地眨眼。
  国家这个杀人犯可真不坏嘛。既不要求先付定金,也不在事后纠缠,而且叫人弄不清究竟罪犯是哪一个。是用极其巧妙的方法干这事的。就这一切来看,是值得由衷感谢的。可是正因如此,要的报酬也太高。真的,这么高昂的代价……
爱情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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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人们的头脑里,都暗暗地埋藏着一句话,绝对不能忘记,更不能告诉别人。即使没有什么重大的含意,却也非常重要。
  那句话就是钥匙,是新型的钥匙。在皮包上,在汽车上,在身已的房门上,都没有象从前那样的钥匙孔了。有的却是象小耳朵形状的东西。只要你把嘴贴在那里,悄悄一说,锁就开了。例如有人说:“郁金香花开啦。”,锁就开了。有的说:“必须牢固些。”它也能自动地打开,间或也有人说:“国王的耳朵是驴耳朵!”它就不开了。
  如今,象因丢失了钥匙而吵吵嚷嚷的事,是不会再有了。就是撬门压锁的老手,也无能为力。倘若有人想去喋喋不休地乱说一通侥幸地打开门锁,更是枉费心机。这种锁和从前相比,是安全多了,除非你把这句话告诉了别人。
  有时突然患了健忘症,打不开了。只好在警官的监视下破门而入。但这事是很少发生的。如果是酒醉失言,把这句话说出去,也不必后悔、恐慌。回到家里,从里面把字调换一下,改成别的话就可以了。更不要怕记不住而神经紧张。其实这句话不难记住,只要你默诵几遍,蒙上眼睛也会出现在眼前的。实在怕忘,还可以写在纽扣里面。
  于是,想要打开别人家房门的人,就没有了。
  有一位年轻美貌的姑娘,就住在带有这样锁头的房子里。若说她长得漂亮,那也是从她开始恋爱之后,是爱情使她更加艳丽了。她的爱情生活过得非常甜蜜,每周总有两三次和比她年龄大几岁的男朋友一起去餐厅进餐,去舞厅跳舞。在那美好的夏夜里,常常两个人乘小船去江心荡漾。共同享受着青春的欢乐。
  可是,今天晚上她的情绪非常沉闷,是由于不值得的小事,他们吵嘴了。原因是在吃茶店的约会,她使人等得太久了。
  “让我等了这么长的时间,你不觉得惭愧?”
  “别那么生气好吗!”
  “我好不容易才把工作放下出来的。”
  “我打扮了一下才来赴约的。”
  “约会的事,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过去,谁的心请不好,对方说些安慰的话,也就好了。这次,却为什么如此争论不休呢?
  “我要回去。”她边说边站起来要走。为了把气氛缓和下来,他想用手拉她,但未能搭在她的肩上却把耳环给碰掉了。
  “那就回去吧!”
  一切就这样开始了。
  她在回家的路上感到有些后悔,认为从此再也不能见面了。她想:如果自己早点认个错,就不会这样了。可是自己为什么不能呢?其实,明知道现在认错也来得及,可就是办不到,这也许是有点任性吧!从明天起又要过着失去乐趣的生活了。可是年轻人,又谁肯先认错呢!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自己的门前。如果不把嘴靠到门耳上说:“今天实在过得快活!”门是不会开的。可是这句话,对当时的她来说,是难以出口的。而不说,又进不去屋,只好暂时呆呆地站在那里,最后无可奈何的象背诵什么文章似的压低了声调轻轻地说了出来。门缓缓地开了,她从里面关上门,就想把这句话换掉。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适当的句子来,但又不能不换。当她琢磨出来时,字的排列是,“我错了,请原谅。”现在就只好这么说,我也太糊涂,从明天起只能用这句话来度日了。
  第二天清晨,男孩子站在她的门前,又不肯当面认错,呆在家里苦恼,又想见到她,只好借送耳环之名来访问,以便取得她的谅解。他想按门铃,手却抬不起来。总之无论如何也还是不肯先认错,最后决定把耳环挂在门耳上就回去,便从衣袋里取出来按在门上了。
  他不由得想起过去那些快活的日子,想起俩人并肩坐在公园长凳上卿卿我我的情景。他对自己昨天的任性,不能不感到很遗憾。那么现在怎么还不去说呢?于是在挂完耳环之后,下意识地把嘴靠在门耳说了。
  门慢慢地开了,在屋里茫然的她,看见他象被弹簧弹起来似的扑过去哭了。她虽没出声,却在心里说着开锁的那句话。
  门开后,被挂在耳形锁孔上的耳环,还在轻轻地摇动着。
和解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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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敲门声响了。
  这里是旅馆的一室。它位处海岸,是有名的温泉区。时已黄昏,从窗孔里仍能看到暮空下的碧海、毗连的旅馆、饭店,闪耀着电灯和霓虹灯的光彩。这情景,也许是和静静的碧海相对照吧,它明显地使人感到生活的美满和乐趣。
  房间的造型虽是日本式,但吸收了西洋式的长处,还配有上锁的门。室内坐着一个男人,满脸焦急的神色。他对外面的景色连望也不望一眼,只一个劲儿地看着手表。桌上的烟灰碟里,已积下了好几根长长的吸剩的烟头。他一直在等待着敲门声,全神贯注地等着那动他心弦的声音。
  听到敲门声,就象一道反光射到他的眼上,满心高兴地说:
  “请!”
  可是,应声进来的并不是他等待的对象,而是旅馆的女侍者。
  “对不起,打扰您了。”
  “什么事?”
  女侍者拿出一张纸送到失望的男人面前,说:
  “请您填一下住宿登记表。”
  男人没等女侍者说完,拿过纸来,毫不犹豫地填上。
  安井隆二:三十二岁
  妻 佐和子:二十七岁
  “这样行吗?”
  “很好。您的夫人……”
  “很快就来。约好是八点的。”
  “要准备点什么喝的东西吗?”
  “不,以后再说。”
  安井表示拒绝。女侍者忙着换了烟灰碟和放在屋角的浴衣,就低头退出房间.看着女招待的背影,安井一阵冲动,真想把她叫住说:
  “表上的姓名、关系、年龄,一切都是真的啊!”
  他以为女待者会有什么怀疑,以此强调说明自己不是那些偷偷干不正派事情的旅客。然而,他只是这样想,却什么也没有说。
  安井在这里等着和佐和子相会。但是,这不是平常利用周末的所谓“夫人服务”,而是两个月没有见到她了。佐和子在两个月前离家出走,约定今晚在这里相见。
  佐和子的出走,并不是她讨厌自己的男人或另有所爱,而仅仅是因为一点小小的口角,安井冲口说了句“你滚”。本来,夫妻经过长期恋爱结婚,性格相投,双方都没有什么最忌讳的不贞行为。而且双方都有工作,一心要努力创造更好的生活。然而,原因就出在他们的性格太一致了,因为双方都非常要强,谁也不让谁。
  安井在一个产业公司工作。位和子在贸易公司工作。她得到的奖金要比他多一些。夫妻在商量费用的开支时,意见不同,产生了对立情绪。安井生了气,说了句:
  “你太傲慢!”
  佐和子马上回敬了一句:
  “你才傲慢。”
  “那么,你走好了!直到肯于认错那一天,不要进这个家门。”
  “好,我走。直到你认错为止,我决不回来。”
  就这样,佐和子走了。安井也没有挽留。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互相就在等待对方认错,谁也不主动让步。若是普通人家,问题早就设法解决了。但由于双方都太要强,就此僵持至今。
  安井很快就后悔起来。当剩下一个人生活时,他才感到佐和子对他来说,是一个多么必要的存在,他才痛切地觉出他是多么地爱她。此时,他满心空虚感,仿佛在镜子里也照不出自己的脸来了。
  事到如今,怎样解决才好呢?安井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个好办法。他非常埋怨自己的愚蠢和无能。
  当然,他也明白,只要自己马上去表示认错,问题就会了结。但是,他不能去做那样低气的事。如果他能做到这一点,当时也就不致于吵着分开了。谁要他有一个不能主动认错的顽固脑袋呢!
  大概佐和子那方也是这样想的吧!不管安井在怎样地等待着她,她也不主动让步。
  安井苦于无法,在与友人喝酒时,也曾委婉地提出过求助。但得来的都是些人之常情的主见。诸如“要靠自己解决啊!”“快去认错啊!”等等。也许是由于担心“干预他人的家庭问题”,会招致不可摆脱的麻烦吧!
  安井毫无办法,闷闷地生活着。其实,他也并不是毫无办法,也做了尽自己能做的事。比如天天在心里求神祷告:
  “妻啊,快回到我身边来吧!”可是,这种做法,连他自己也感到毫不中用,没有得到任何效果。
  奇迹终于发生了——佐和子来信了。
  安井一边回想着过去的事情,一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佐和子的来信,又一次谈起来。信中的笔迹,是出自可爱的她之手。信的内容,也是句句肺腑之言。其实,用不着现在再看,他已经把内容都刻在心上了:
  “对于我的过错,再三向你道歉。请你到我们旅行结婚时住过的那家旅馆的同一房间相会。你如果不愿来也不要紧,反正我是一定要去的……”
  安井读到这里,高兴得跳了起来。他再次看了一下手表,很快就到约定的时间:八点。他在一个多小时前就来到这里了。在他看来,因为是对方主动认了错,他就应该提前到,以表示自己的诚意。等待的时间虽然只有一个来小时,他却感到特别的长,好象过了两个月。
  敲门声又响了。啊,多么招人怀恋而又充满爱情的声响!
  安井听到响声,心象要跳出口来,一时说不出话来。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心底里挤出一个字:
  “请……”
  门开了。进来的是佐和子,是他日夜怀恋和爱慕的佐和子。她随手关上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
  “啊,我……”
  “不要说是谁主动的暧!我也不好。不,是我的不好……’
  安井一口气说下去。本来,在等候的时间里,他已经想好了一套见面时要说的话,可是,临到真正见面要说时,却是口不由己了。佐和子坐到安井身边,搭讪着问道:
  “这么说,以后我们又能在一起过了。”
  “那还用说,就再一次从这间值得怀念的房子里开始吧!……啊,你不饿吗?”
  “早就饿了。”
  佐和子笑着答道。安井用电话叫来了酒和饭菜,打发走了女待者。一切由佐和子饲侯。
  远方传来了轻轻的波涛声。温泉特有的气息在空气中飘荡……一切和新婚时一样,喝酒、进餐,还有那神秘的夜……
  早晨悄悄地降临。太阳跃出海面,把明亮的光线送进室内。
  安井和佐和子都睡够了。说不清是谁先睁开眼,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天气真好啊!”
  “可不是,都和新婚时一个样。那天早晨也是个好天气哩!”
  “唉,再不要出现这样的事情了。我一直在反省,总觉得自己也不对。”
  “呃……”
  佐和子想说什么却又咽下去了。安井催促道:
  “怎么不说下去?”
  “嗯。通过这件事我真感到你是个百里挑一的大好人!当我寂寞得难受时,你提出了这样的建议,你真‘坏’!”
  安井摸不着头脑,责问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在信上写着,叫我到这间房子里来。当时,我高兴得流出了眼泪。”
  安井坐起身来说:
  “你把那封信给我看看。”
  “嗯。不过,这是为什么?难道还要再看看自己写的信吗?”
  佐和子打开枕头底下的小提包,拿出信来交给安井。安井看那信上,确实写着有关自己认错、要求到这里来相见之类的活。他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嘀嘀咕咕地说:
  “字迹倒真象我写的,但又不完全一样。”
  “你在嘀咕些什么哟?”
  “这封信不是我写的。”
  “什么?别胡说!不是你写的,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不,我也收到了你的信。”
  安井下了床,从衣服口袋里取出那封成了问题的信。佐和子看完后说:
  “可不是吗,完全象我的笔迹哩!”
  “那么,这两封信是谁写的呢?”
  两人对视了一下,佐和子说:
  “我根本没有想到是别人写的啊!”
  “真叫人摸不着头脑!我的朋友决不会干这种事。谁能这样模仿你的字写信呢!如果有人做好事……”
  “如果有人做好事,又会是谁呢?”
  佐和于担心地问。安井回答说:
  “我想,那一定是神。”
  安井还没来得及解释,他曾经祈祷过神的事,佐和子就否定说:
  “难道会……”
  “可是,谁能想出这样周到圆满的主意呢?我决不会有那样的朋友,你有那样的朋友吗?”
  “我也决不会有啊!”
  “实在太神秘了。我总觉得有谁在盯着我们。”
  “可也是,不过,那倒是一种温暖的友爱。”
  “那倒好。不过,我还是想不通,为了解开这个谜,我们不妨再吵一架试试看。”
  “不!”
  佐和子摇头。安井本也不愿这么做,就说:
  “那么,我们就在早饭前,照新婚旅行的时间一样,到海滩上去,把这两封来历不明的信投入大海,让他随波流去。你看怎么样?”
  “那太好了!”
  佐和子跳下床来,对着镜台,简单地化了收。她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脸胜利的微笑,得意地在心里说:
  “我胜了。后来要是知道这是我干的可了不得,把它投入大海就万事大吉了。我不愿给他留下是我主动认错的话柄,但也不想长此分居下去,就想出了这条妙计。效果真好,连神灵也搬出来了。他真想得出来。他太善良了。又实在,又要强。一个男子汉,如果是个马上认错的软骨头,那就什么也靠不住了……”
一个姑娘和两个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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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位姑娘,年轻貌美,全身富于魅力。还有两个小伙子,也都很年轻,胸中燃烧着热情的火焰。就象故事中常有的情节那样,两个年轻人都对那位姑娘怀有眷恋之情,几乎同时向她倾述了求婚的话语。
  “我能遇到您这样一位姿色出众的女人,感到无比欢乐,本来与您幸遇就该使我心满意足。然而我的心却驱使我要求更高,我渴望您永远属于我。我一定使您幸福,怎么样?跟我……”
  两个人都求爱,姑娘异常欣喜。有选择的权利,这在任何世道都是件令人欣慰的事。可是,姑娘却又不胜烦恼,因为她难于判断出哪个青年更好些。于是,姑娘把他们叫来说:
  “我请你们二位来,没有什么别的事,我同时听到了你们俩人求爱的话语。可是,打那以后我感到很苦恼,不知如何是好。你们俩人我都喜欢,而且我认为都是非常出色的人。”
  两个青年都欠起身异口同声地说:
  “我这颗爱您的心谁也比不上。我甚至想,若是能办到;我情愿撕开我的胸膛,让您看看我这颗灼热的心。”
  “不,还是我的爱更强烈,为了您,我不惜献出生命。”
  “谈到献出生命,那是瞎说。也罢,既然如此,我们就靠决斗来定吧。只要你有那种勇气就行……”
  “那正是我所期望的,就靠堂堂正正的决斗来分个高低吧,只能如此,别无他路。”
  他们果真拉出了要决斗的架势,姑娘插到中间说:“那种胡闹的事,可不能干哪!我搞不清你们爱情的高低。不过决斗也太野蛮;靠扑克牌和骰子来定,又未兔太低级。现在是文明社会,你们能不能用更好的办法,通过竞争,显示一下你们才能的高低呢?”
  两个青年回答:“当然可以,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比个高低。”
  姑娘继续说:“你们各自创办个企业,为生意兴隆和盈利而互相竞争。我想知道,今后一年内,哪个生意兴隆,哪个盈利最多,请你们不要误会,我并不是那种金钱迷窍的人。不过我想,要判断一个人在当今社会生活的实际力量。这难道不是一种好办法吗?”
  “那当然好了,就靠这个来定胜负吧!一定让您看到我会胜利。我们也想请您答应:要尊重这次竞争的结果。”
  姑娘答应了。就这样立下了君子协定。
  两个青年人立即投入了各自的研究,悉心探讨,研究有发展前途的企业,制定了计划,于是开始了他们的工作。他们废寝忘食,埋头工作,无暇他顾。他们知道,这事业的成败关系到能否得到姑娘的大问题。
  一年后,他们来拜访姑娘。一个青年说:
  “我竭尽全力干,可是由于遭受到意想不到的灾害,使得我的成绩很差,我愿自动退出。”
  另一个青年打断他的话说:“我确实取得一些成绩。可是,他若是不遇到灾害,也许会胜利的。就这样定下来,总有点于心不忍,觉得不是滋味儿。我请求把评定期限再延长一年,不管怎么说,总得合情合理地定下这件婚事才对。”
  这是无可非议的请求,姑娘答应了。于是两个青年的竞争又继续下去。
  下一年里,两个青年热衷于工作的劲头胜过往年,而且更加谨慎,事业也日趋兴旺,两个青年的业绩都很显著。
  这一年也过去了。两个青年又来到姑娘这里,一个说:
  “这次我赶上去了,可以说我胜了。但是,我总觉得不那么舒畅,因为他有去年的债务。从他需要还债这个意义上说,至少希望您把评定期限再延长一年。这期间利润也能提高,而且不管谁胜了,都会使您更幸福的。”
  姑娘又答应了。两个青年的企业规模越来越大,而且各方面都更加完善、充实。虽说也有偶然的失算和不意的失败,然而他们却能把不景气限制在最小的范围内。与此同时,他们能把失利和意外作为教训,使企业的未来计划更加完善。
  下一年,评定又延期了。他们这时才意识到以前仿佛是一场大梦,如今才真正悟到干事业的实质。过去,犹如一个微小的开端,真正的较量,此刻才开始。他们紧握跃进快马的僵绳,向着未来稳步疾驰。他们感到能充分发挥一切才智,正是这个时候。
  两个男人仍然不断地埋头实干,振兴企业,增加盈利,简直成为一种愉快的刺激,极其引人入胜。他们意识到搞事业才是男人生存意义的所在。与事业相比,其他一切就显得太……
  岁月流逝。
  姑娘已不是如花似玉的年华。她把两个青年叫来说:“你们的成功使我很高兴。可是你们打算怎样安排我呢?我们不是规定好的吗?请你们快一点定下来呀!”
  两个男人互相耳语。
  “可不是嘛,是有那么个约定的。我们得到现在这样的成功,全是托她的福啊。好,明年不管发生什么事也要把这事定下来。不过,你看怎样,这次咱俩改变一下办法吧。干脆,谁输了谁跟她结婚……”
和善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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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这样一个青年;其貌不扬,根本不能讨女人的欢心,至今也还是个单身汉。因为没有什么特殊才干,经济情况自然也就不大宽裕。而且身体孱弱,近来总是除不掉疲倦,正在跑医院。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一位老汉向他打招呼:
  “喂!等等……”
  “什么事?是想问路吗?”
  “不,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你好家要推销点什么吧?不过,我可没有兴趣。凡是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在街上初次见面就信人家的话。何况我没有钱。你若是想推销什么,可是白费劲呀。”
  “这一切我都知道。你若是听了我的话。一定会动心的,哪怕只听一听……”
  “怎么办呢,反正我也没有急事。”
  “到附近茶馆当然也可以,不过,最好还是到您府上,免得分散精力,可以详细解释给您听。”
  “那就跟我来吧!”
  从来没见过面的这位老汉,好象对青年很熟悉,不断亲昵地微笑着。因此,青年也来了兴致,愿意把他带回家。进屋以后,他又象解释又象客气似地说:
  “屋子很狭窄。因为是单身汉,没有收拾干净。”
  “没关系,很快就会好的。”
  老汉毫不介意地说。青年问道:
  “话说得真蹊跷,您是发财的顾问?还是犯罪集团里招兵买马的人?”
  老汉继续微笑着,说:
  “想不到我被看成了那种人。我本想尽量跟上潮流,可是看起未,还必须再下一番工夫哩。”
  “您到底是什么人?”
  “跟您说也许不会相信。”
  “不说不是更没法相信吗?”
  “倒也是,试试看吧!我是恶魔。”
  “喔!是那个?”
  “您没笑,说明您没当成笑谈。但,怕是也没完全相信。您可能认为我的神经有些异常,硬是把自己当成了恶魔……”
  “是的,正是这样。”青年应道。
  老汉说:
  “我若以典型的姿态出现——黑色、尖耳朵、拖一条尾巴,当然也可以。不过,那样一来,人们就会被奇异的外貌所惊吓,不能稳住神听我谈话了。若是以年轻女子的姿态出现,就会被当做魔女。若是采取孩童的姿态出现,也会令人感到可怕。如果是家庭妇女的样子,也不大调和。结果,还是采取了现在这种样子。”
  “这种情况是会有的。假如你从烟幕中出现,也许会把人吓破了胆。但是,刚才的这些话,并不能说明你就是恶魔呀!”
  “请容我点时间。我们这样说下去,你就会明白。以前遇到的人都是这样子的。不过,您一定有各种愿望吧?”
  老汉改变了话题。
  “是啊,有很多呢!”
  “满足你三件,请说吧!”
  “这可是好事儿,不知是真是假。可是,如果当真,您是恶魔,事后一定要带走我的灵魂吧,好象在什么书上看过这种事。”
  老汉笑着摆手:
  “不附带这种条件。古代似乎有过那种强行勾魂的恶魔。当然,你要给,我也可以要,但是决不强求。强迫是不行的。”
  “可真是再好不过了。就算是这样吧,那么你为什么单看中了我呢,世上不是有好多人吗?”
  “在我来说,谁都行。可你是太可怜了。何况,我找一表人才、又有高收入的人有什么用呢,告诉他这种话,他会认为我是骗子或什么的,不能认真同我谈话。”
  “这样说,你是同情我啦!”
  “对。照此下去,你的寿命也不长了。”
  青年听着,吃了一惊:
  “什么?你怎么……”
  老汉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打开;
  “这是你在医院的病志,你看,在这儿,这些横写的很难辨认的字,说明你患那种病,很快就会死。”
  “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恶魔就有这种本事,这种事极简单。”
  谈话进行到此,青年的心大为所动。有谁愿意死呢!
  “帮助我,想想办法!花钱我也愿意,可是我一个钱也没有。请您帮我一把!”
  “你放心,我正是为这个来的。”
  “第一个愿望就是长寿。”
  “不要慌,草率决定是要吃亏的。现在可是关键的唯一机会呀!您必须慎重。譬如,即使长寿,若是半身不遂,也会苦恼的吧!”
  老汉这么一提醒,青年恢复了几分冷静:
  “的确是这样。假如我感染了伤寒杆菌,因为生命得到了保证,我可以不死,但却要扩散病菌。我成了瘟神,人们都要躲着我……要改为健康长寿。”
  “要成为九十岁的老朽吗?”
  “又是恼人的话。请等一等,老而衰也不好,改做不老也不死吧!”
  “健康而又长生不老,这就好了吧!不过,也许将来,永恒的生命会成为你沉重的负担。到了那种时候,随时可以根据你的意愿解除契约。也就是说:当你改变了主意的时候,你随时都可以死。”
  “不会有那种想法的。”
  “那么,第一件事就算定下来了。觉得怎样?”
  “不坏。”
  也许由于精神作用,青年觉得懒散、倦怠和头痛等都已解除。
  “那么,谈第二件事吧。是金钱呢,还是地位或权力?如果把金钱放在第二,把地位或声誉放在绍三,那么两者就都可能得到。”
  “你真是太热心了。”
  “我的原则是取得顾主的同意。”
  “首先是钱。没有钱,再也没有那么悲惨的了。”
  “你要多少钱呢?”
  “是啊……”
  青年在计算着数。但是到底说多少好呢,心中没数。如果刚才的那些话是真的,自己该是长生不老的了。要从容度过这样无尽期的人生,决不是一星半点的钱就够用的。他迷惑了,最后说:
  “……是不是定为钻石?因为考虑到通货也有贬值的时候。”
  “完全正确。但是,即使是钻石,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有人发明出人工合成品……”老汉笑了。
  “咳,也许是个圈套。给我无限的生命,有限的钱,终究必然陷于悲惨的境地,那可就要倒霉了。”
  “什么话,决没有那种坏心眼。这么办你看怎样;采取浮动制,让你每天领到一般人一个月工资那么多的钱……”
  “真的,还有这种办法哪。好主意,真不坏。平常每月有别人三十倍的收入,那就永远生活有保证了。”
  “对!”
  “但是,一上税,又会给拿光的。”
  “所得税等等完全用不着拿。这笔钱,你必须全部自己使用,虽然不应该附加这个条件。”
  “好,同意了。我正希望尝一尝奢侈生活的乐趣。就这样吧,一言为定。”
  “那就请您检查一下衣服里边的兜儿……”
  青年把手伸进里边的兜儿,摸到了一样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叠钞票。数了一下,正好是平均月薪那么多的钱。老汉说:
  “就这样,每天都在那里出现。不,这件衣服被偷走也没关系,反正出现在你身上的衣服兜里。如遇通货膨胀,钱数也涨。能不能发生下面这种情况还不能肯定,就是遇到经济萧条时,数目也有可能减少……”
  青年又是检查纸币的水纹,又是进行种种玩赏。
  “真是难以令人置信,空空如也的衣袋里竟出现了钱。看起来,不论我的长生不老,或你是一个恶魔一切都是真的。”
  “吃惊了吗?”
  “是啊!”
  “如果把那些钱还给我,一切约定都可以解除,假如这种事不合你的心意。”
  以老汉形象出现的恶魔说。青年摇摇头: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哪有中断之理。”
  “那么就剩最后一件事了。”
  “要什么呢?名声,地位,权力,都好。但是,也可能被烦琐的义务纠缠住。”
  “必须慎重考虑作出抉择呀!不要同前两项抵触才行。收入有了定数,如果弄到高级权力,恐怕生活要维持不了哟!”
  “倒也是。”
  “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都是盼着有个女人。”
  “是呀!有了。我对于女人没有吸引力,生活枯燥无味,就要求这个吧!”
  “马上就结婚吗?”
  “不,等一等,这是问题的所在。再好的女人,也有厌倦的时候。问题就在这儿。离婚就得付给赡养费。收入已经固定。离几次婚,钱就没了,而我又是长生不老。”
  “是啊!”
  “可又想不出好主意。我是想尽情欢乐的呀!”
  青年陷入沉思。恶魔说:
  “这么办,你看怎样:每月来一个不同的女人,你可以不断地品尝新的乐趣。”
  “不坏呀!但是,其中,也许会碰到使我想要结婚的女人……”
  “你刚才不是还在批判吗?你说如果结婚,早晚会厌倦……既然如此。莫如要求找个合适的妻子算了。”
  “可是,还是盼望和更多的女性玩乐哟!”
  “不可提过分的要求。”
  “那就一个月一换吧!”
  “知道了。你若高兴,从今晚就可以开始。”
  “真的?请你一定帮忙。可是,这个女人不会赖住不走吧?”
  “你放心,决不会发生纠纷。现在,您所要求的三件事都可以实现了。”
  “谢谢!”
  “那么,再见!”恶魔说。青年追问:
  “什么,你说‘再见’?”
  “以后还要来。”
  “为了什么?”
  “要保证服务到家呀!”
  “这样负责到底吗?”
  “这样做对我尤为重要。”
  恶魔笑着走了。
  这天夜里,青年满怀希望地正在等待,一位年轻女子来访。是个出众的美人,看样子很纯朴,给人的印象很好。
  “请多关照。”
  女子问候完毕,把屋子收拾干净。青年度过了一个快乐的夜晚,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多亏那个恶魔给介绍了一个很好的女性。
  第二天早晨,衣服兜里又有了钱。青年对女子说:
  “怎样,是不是外出旅行一次?”
  “好呗,我奉陪。”
  那些日子真是太美了。旅行回来,青年搬进一个较好的房间,当然女子也跟着。兜里每天生出钱来。
  这样过了一个月,那个女子出去之后就没回来。青年并未十分懊丧,这是约定的,应该由另一个女性来接替。
  她来了。
  “请多关照。”
  比头一个年纪稍大些,格外有一股家庭主妇的风度。也好,月月可以换着样体尝新的生活情趣。
  一天早晨,青年无意中看电视,正是新闻短剧节目,演出一个做丈夫的,由于妻子出奔,抱着孩子束手无策。据解说:妻子出走,原因不明。然后映出了她的照片。
  “喂,那照片不是你吗?”
  青年指着画面说,因为太象了。女子点头说道;
  “好象是的。”
  “你为什么到这儿来了呢?”
  “不知怎么搞的,就觉得非到这里来不可……”
  正在迷惑不解的时候,那个老汉模样的恶魔出现了。青年说:
  “给我送来一个奇怪的女人。搞的也是那种圈套吧?”
  “是的,就是那种圈套。不论怎么了不起的恶魔,也不可能无中生有。只能是支配一个人的神经,使她从别的地方移到这里来。”
  “那么第一次的女子呢……”
  “也是一样。由于那个女子忽然失踪,她的爱人过于悲痛,已经精神失常了。”
  “太残酷了。怎么做出这种事来……”
  “没有别的办法。我是要按约每月为你输送女性的呀!”
  恶魔微微一笑。青年想了一会儿,说道:
  “那么,每天从兜里生出来的钱呢……”
  “想知道吗?我把剪报材料带来了。”
  有各式各样的报道:从公司回家路上把工薪全部丢掉的职员,丢失了长期积蓄的老妇,送款路上发现了金额不足,因被怀疑而出走的少女……
  都是悲剧性的新闻。
  “这就是那份钱吗?”
  “什么样的恶魔也不能生出钱来的呀!要,只好从别处取来。”
  “可以从坏人那里抄他一些钱来呀!”
  “那样的新闻也有的!”
  “有一个前科五次犯罪的人,又进行强盗犯罪活动。据说他本想洗手不干,但因丢掉了做生意的本钱,才又……即使取之于坏人,损害也终究要落在善良人的头上。”
  “原来是这么一种行当!多么残酷……”
  “只因为约定每天给你送钱。”
  青年的脸色苍白,说:
  “这样说来,长生不老也是……”
  “也同样。即使恶魔也无法破坏这人世上的安定,只好从别处取来。为了你长生不老,搜集这个材料可不简单。第一次的牺牲者是……”
  恶魔又要取出新闻剪报。
  “我不愿看,不想知道……”
  一定是比有关金钱更为悲惨的新闻。想不到是这么一种行当。青年叫了起来:
  “是我成了恶魔啦。一天也不能再活下去。解除契约,灵魂也给你!”
  “好吧,那么……”
  青年登时死了。恶魔望着尸体说:
  “……嘿,这个青年,是个多么天真、多么单纯的傻瓜!仔细想想该多好。在现今的世上,踩着别人的头高升,掠夺别人的财产暴富,只要不犯法,不惜缩短别人的生命,这样的人不是很多吗!这些人和你的作为相差无几哟。”
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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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正是春夜。朦胧的月在迷茫的雾霭中穿行,白蝴蝶在花萌里安静地睡了。
  房间里,十九岁的少女阿葵独自坐在椅子上陷于沉思。不过,这并非由于春天这个季节所特有的、难以名状的烦恼,而是由于一个明明白白的问题所引起。
  “难道就不能想出个办法来争口气吗?”
  她小声地嘟囔着。原来,阿葵是想跟一个与她同岁、名叫阿艾的女孩比个高低。阿葵和阿文在学校时就是朋友,毕业之后,她们又同样在戏剧界当演员。在旁人眼里,她俩现在还是好朋友。然而,这只是旁人的看法罢了。对阿葵来说,阿文是一个一分钟也不曾从她脑海中离去的劲敌。
  当然,阿葵在学校时成绩并不坏,而且算得上是美人儿,演戏也有才华。不过,与阿艾一比,阿葵就不能不觉得自己有那么点逊色。尽管只有一点儿。她希望自己能压倒阿文。这就是阿葵烦恼的根源,尤其是在这样的夜晚,心里就更加烦躁。
  “没有什么好办法吗?”
  当她嘟嚷着说完这句话时,不知从哪儿响起一个声音:
  “有呀!”
  这是一个尖细的、可爱的声音。阿葵东张西望,她找到了说话的人。啊!这不是梦吧?原来是一个小女孩,不知是从春霭中还是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她穿着淡淡的蔚蓝色的衣裳,坐在窗台上。一眼可以看出,她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首先,她非常小,和法国的洋娃娃差不多。还有,她背上有两叶透明的大翅膀。
  阿葵不由问道:
  “你——是谁?”
  “我是妖精。”
  “妖精,真的吗?”
  阿葵擦擦眼睛重新打量了这小女孩一番。虽然,小女孩长着一张可爱的脸蛋,可是总让人竟得她有一种与常人不同的神态。
  “我不是清清楚楚地站在你眼前吗?”
  “那么你来干什么?”
  “看你家有什么心事似的,我想帮帮忙。”
  “什么事都能办得到吗?”
  “是的,什么都行。你说吧,无论你的愿望有多少,我都能满足你。”
  阿葵想了一会儿,试探着说:
  “我要一个非常漂亮的男朋友,行吗?”
  妖精轻轻地扇动着背上的大翅膀,满口答应:
  “行呀,两、三天内就会实现。当你在街上走时,有个青年会上前跟你说话。这是一个温存、高雅、诚实、富有的青年,而且他疯狂地迷恋着你。”
  阿葵乐了起来。能和这样的青年男子结识当然高兴,而且更重要的是,现在终于能够向阿艾炫耀了。阿艾还没有男朋友哩。想到这里,她脱口而出:
  “谢谢你,这样一来,阿艾一定很懊恼。”
  妖精摇了摇头:
  “不见得。”
  “为什么?”
  “你好象不知道被精满足人们的愿望是有条件的,我还以为你从故事书上已经弄懂了这点呢。妖精可以实现人的任何愿望,但也将同时给此人的劲敌以两倍同样的东西。”
  “那么,阿艾会怎么样?”
  “她将拥有两个这样的青年作为男朋友。”
  想到这样标致的青年竟有两个,还要争风吃醋地讨阿艾的欢心,阿葵就不高兴起来了:
  “那么,这个愿望我不要了,我另想一个。”
  “行呀,我什么都能做到。若是你喜欢宝石,我就让宝石戴在你手上。”
  “啊,宝石好,我早就希望有个红宝石戒指。”
  妖精一边听一边点头,但是脸上却浮上一层不怀好意的冷笑。她说:
  “我们先讲好,阿艾会得到两倍这么大的宝石。”
  阿葵又怏怏不乐了。红宝石戒指也不能向阿艾炫耀的话, 那么要来了又有什么意义?
  “宝石,我也不要了。”
  “那么,你要什么?”
  “妖精都是些坏心眼儿的东西。”
  “是吗?跟人比一比,谁坏?我们妖精说,你要什么就给你什么,而拒绝接受的是你们——人。”
  “等一等,我再好好地想一想。”
  阿葵苦苦思索,绞尽脑汁,该向妖精要些什么呢?她怎么也想不出来了。衣裳呀,鞋子呀,想要的东西太多了。可是一想到阿艾将得到她的两倍,阿葵怎么也不愿意说出来。这一次公演,阿葵早就希望能扮演一个重要角色。可是,假如这个愿望实现了,阿艾自然会演更重要的角色。
  妖精看到这情况,就说:
  “想不出来了吗?你若是那么希望胜过阿艾,你只要说出那一种愿望,我就能满足你。”
  “哪一种愿望?”
  “如果你说把自己变丑,那阿艾就会变得更丑。如果你让自己的一只手负伤,那阿艾就会两只手都负伤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阿葵也不愿这么说。阿葵可不是那样的大傻瓜。
  “总算想出来了!你什么都听我的吗?”阿葵突然眼睛亮了起来,大声叫嚷。妖精点点头,说:
  “是的,完全照办。”
  “那么,请您到阿艾那儿去,缠住她,让她先提出愿望,行吗?”
  妖精听了这话,并不怎么惊讶:
  “果然如此,你们的想法果然都一样。”
  “你说办不到吗?”
  “办得到。不过,我去了就不回来了。”
  “没关系。”
  只见妖精扇动一下翅膀,就在夜空中消失了。
  妖精从那以后再没有出现。阿葵一直等待着。结果,可是一点好事也没有发生。等了很久很久,她总算明白了缘故。
  “对我来说,阿艾是劲敌。可是阿艾却并不认为我是她的敌手。”
  阿葵非常后悔,不该把妖精放走。然后,她认定那是一场春夜的梦。
  但是,阿葵还经常产生这样的希望:那个妖精缠住我的敌手,也许会带给我幸运。尽管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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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敲门声……
  这是靠近码头一座小小楼房的守卫室。墙上的时钟指着晚九点。室内很简陋,除了简单的桌子和椅子以外,再也没有引人注目的东西了。
  这屋有两道门:一道门面向外面的马路,敲门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另一道门通往走廊。晚上下班以后,正面的大门就关上。若想出入这座楼房,只有利用守卫室的两门。
  到夜里,这座楼房里就只剩门卫白井五郎一个人了。他二十五岁,并不是个彪形大汉,但却有一副肌肉发达的身体。
  他时常到楼里去巡视,检查警报器,或者检点一下烟火、然后就一直在这里看守。虽说是简单的工作,可是只有在平安无事的时候才能这么说。如果有什么可疑的人闯进来,就必须豁出生命去保卫。
  若遇到紧急情况时逃跑,就失掉了守卫的意义,这和无人看守没有什么两样。当然,到现在为止,还未曾发生过这样的事。
  五郎在静候清晨到来的时间内,听听袖珍半导体收音机,或者读读书,有时还做做体操。
  而现在,他正在面向墙壁投掷尖刀。由于每天有空就练习,已经大有进步了。他对准用按钉钉在墙上的空烟盒,五把尖刀能有四把投中。当然,他并不想利用这种本领去干坏事,只是为了一旦有事时防身和保卫这座楼罢了。
  由于飞刀碰墙的声音,五郎没有听到敲门声。第二次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这时他才注意。
  “谁呢?这个时候……”他嘟嘟囔囔地说着,把扎在墙上的几把尖刀拔下来,收到桌子的抽屉里。只留一把刀握住手里,小心地问:
  “谁呀?”
  猜不出深夜来访者是谁。而在外面回答的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我,‘拉·美尔’的明子。”
  听到这,五郎的紧张劲儿松弛了,把手里的刀装进兜里。所谓‘拉·美尔”,是前不远的一家咖啡馆,明子是在那里工作的一个十九岁的姑娘。五郎因为有时到那儿去,所以认识。正是她的声音。
  他打开门锁,明子和她那少女的笑声一起进了守卫室,和这个没有装饰的屋子不大相称。对于这个聪明伶俐的姑娘,五郎从内心里抱有好感。他兴高采烈地对她说:
  “欢迎!有什么事吗?”
  “五郎先生!你不是说过吗,夜间在守卫室里感到寂寞,让我顺道来看看你……”
  “寂寞确实寂寞,但我并没请你来呀。”
  “啊呀,你都忘了!我刚下班,想上沿海公园去散散步。可是一个人既危险,又怕人笑话,所以顺便来找你。是不是能陪我的观赏一下映在海面上的船上灯火……”
  五即不无遗憾地回答:
  “非常高兴你来邀我,我也非常想出去。但是不行啊,因为看守这座楼,是我的职责。”
  “话虽然这么说,可就是一会儿的工夫,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即使是一会儿,若是发生什么事,那就要被革职。我不愿意丢掉这个差事呀!”
  “收入好吗?”
  “喔……”
  五郎点点头。工薪确实不低,公司很兴隆,没有倒闭的危险。特别是他是一个没有学历的人,竟然得到了经理的信任。不但如此,还答应根据他服务的态度,不久要提升他担任重要的工作。彻底的实力主义,这似乎是公司的基本方针。
  前途大有希望。正因为如此,不能玩忽职责,一旦有事,决心豁出命来干。
  “那,可就没办法喽!”
  明子仍然站在门口,用象似灰心、又象留恋的语气说。可是五郎不愿意就这样让她回去,干是劝她:
  “怎样,喝杯咖啡好吗?虽然也许不如‘拉·美尔’煮的那么好。”
  “谢谢。那就喝一杯吧!”
  明子点头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五郎烧上咖啡壶,是为了防备困倦而准备的。在等着煮咖啡的时候,明子继续说:
  “这儿的经理是做什么工作的?”
  “贸易。”
  “这,我知道,是做什么贸易的呢?”
  “不详细。”
  “听来喝茶的客人说,是个生意上的好手。”
  “大概是的。但是我现在的工作是遵命守卫这座楼。关于公司的业务,等迟早提升后再去学习。”
  “你没有这种兴趣吗?由干好奇心,在夜里到经理室去翻翻看,说不定会有什么来钱的道儿呢。”
  “这是什么话,正是因为认定我不会干这种事,才安排我在这里工作。若是把机密文件偷着记下来,也许可以卖给别的公司。但,经理是个细心的人,早晚必然败露。与其那样,不如忠实地干目前的工作。”
  “真行!”
  明子显出尊敬的样子。咖啡煮好了,两个人喝着。
  五郎心情愉快。收入虽说不坏,毕竟是没有个说话的人,工作很单调。万想不到,今晚竟能这样度过。
  这时,明子发现了用按针钉在墙上的香烟盒,奇怪地问:
  “那是什么?象道符似的。”
  “不是,是飞刀的靶子。”
  五郎想显示一下本领,从兜里掏出尖刀投了出去。真精采,来个正中。明子瞪大眼睛,缩一缩脖。
  “真厉害,可是也危险呀!”
  “这是为了准备紧急时用的,练习相当长的时间了。”
  兴致上来了,他把抽屉里其余几把尖刀也拿出来,一个接一个投了出去。大部分命中。明子佩服地喊叫起来:
  “好厉害呀!”
  就在这时,门打开,又关上了。开门关门,真是又轻快,又敏捷。
  察觉到有动静,五郎便把脸转了过去。是一个青年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利刃,阴森森地闪光。他压低声音说:
  “你应该放老实点!”
  “你究竟是什么人?”
  五郎说着,有些后悔。不用说,他不是个正经人。这是意想不到的失算。一直都很小心,怎么弄到了这种处境……
  既然忘了闩门,而且刀子又不在手。想要往墙那边靠也办不到。因为明子惊叫着拖住他,浑身颤抖。
  闯进来的人说话了:
  “把我领到经理室去!”
  “可是,钱装在金库里,我不会开。”
  “用不着你管,打开经理室的锁,让我进去就行。”
  听他这样说,五郎想:也许这个对手有打开金库的本事;或许目标是容易打开的卷柜里的交易文件和商品样本吧。
  但是,不论是什么,也不能照办。坚决防止邪恶的侵害是他的职责嘛!五郎果断地说:
  “不,我拒绝。”
  “那不行,一定让你做。喂,那个女的,离开点!”
  明子战战兢兢地离开了五郎。五郎感到高兴。若是一对一,看准对手的空子,大概能够扭掉刃器。他对自己的腕力颇有几分自信。只因有个明子,太碍手脚他感到困窘。他不愿意连累明子。
  但是事态的发展并不象他期待的那样。闯进来的青年不对五郎,却伸手把明子拽了过去,用刃器压着她的脖子,对五郎说:
  “喂,现在你还想拒绝吗?”
  “五郎,救我!”
  明子又发出了惊叫。听着她求救的声音,五郎进退两难。
  若是自己一个人,一定抵抗到底,也有这样的自信。但是对于她,见死不救,就要痛苦一生。另一方面,经理的严酷命令也浮现在脑海,于是,他犹豫不决了。
  “打算怎么办?”
  对手总是胜他一筹,正逼着他回答。五郎下了决心:
  “知道了,照你说的办。”
  “好,就应该这样。那么,把手背过去!”
  闯入者命令明子用绳子把五郎绑上。五郎想:明子能不能绑松点呢。
  但,这也没有成功。闯入者指挥明子怎样绑法,还亲自检查。五郎没有反击的机会。现在两手已经动不得啦。处于这种状况,已经没有可能再与手持刃器的对手对抗。五郎用惆怅的目光凝视着扎在墙上的小刀子。
  五郎只好按照要求告诉人家经理室钥匙的所在,并领他进楼。静静的走廊响着奇妙的脚步声:前面走的是手被反绑着的五郎,后面是明子,被闯入者牵着手。
  经理室在二楼。锁被打开,开亮一盏电灯,他们一起走了进去。
  闯入的青年让五郎坐在桌旁的待客椅子上,从兜里掏出绳子把他捆在椅子上,把嘴也给墙上了。已经不光是手,身子也不能动,声音也出不来。能够做的只有耳听和眼看了。
  五郎望着对手。至少要把他的相貌记住。还有,偷什么,看清他留下指纹的地方。
  另外还怀着这样一线希望:照空子,或者在对手走了以后,明子能助他一膀之力,因为是我救了她呀。
  然而,眼前展现的情景,使这些想法完全破灭了。闯入者和明子快乐地开始谈笑起来,脸对脸,在庆幸进行顺利,样子好象在互相祝贺成功。
  五郎虽被堵住嘴,但却咬牙切齿。明子竟是强盗的同伙。没察觉到这一点,多么愚蠢。
  叛徒。早晚要向警察控告她,不以同谋犯的罪名捕起她来决不甘心。这种女人,理应是这样的下场。
  两个人并不理会五郎的愤怒,关了屋里的电灯,留下欢快的脚步声走出去了。到哪间屋里去了呢?竖起耳朵静听,还是捉摸不清。
  只有五郎一个人被丢在黑暗中了,因为身体动弹不得,窝火透了。但是又毫无办法。
  窗户开始亮起来,从海那边升起了太阳。五郎狼狈的样子就展现在阳光里。
  这时,走廊里有了脚步声。门开了,是比平时提前来上班的经理。他目光敏锐,干练,是个所谓“事业迷”那样的人物。
  经理瞅着上绑的五郎,解开绳子之后说:
  “怎么搞的,这种样子?”
  “是,对不起,强盗来行抢啦。可是,我知道相貌。还有,引线的女人我知道,马上去抓来……”
  五郎开始叙述犯人的相貌。经理点着头,接着又摇摇头:
  “若是那个人,就没有必要去报告警黎。国为没受到什么损失。不过,反正你得被革职。”
  五郎惊异地把头低下。
  “是我的疏忽,革职也没办法……可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强盗。”
  五郎嘟囔的时候,经理解释说:
  “不,不是强盗,是个志愿求职者,希望录用他。他说他比现在的门卫能力强,并提出要实地证明一下。请你不要见怪,因为我们公司的方针是实力主义。”
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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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要出院啦,长时间蒙您照顾。”
  他向医生道谢说。
  他是在楼梯上脚踩跐了,栽倒后摔伤了头,被送到医院里来的,他在一段时间里,连续昏迷不醒。但是,由于紧急治疗,现在已经好转。
  此后,没需几天工夫,内科方面的病已经无关紧要,只是测定一下脑电波,仔细检查一下是否会有后遗症。结果,他被允许出院了。
  “直接回家吗?”
  “从这儿到我家的中途,有我所在的公司,先到那里道道谢,打听一下我病休期间的情况如何,然后回家。”
  “那么,我给您太太挂个电话吧!对啦,这药给您,请在不舒服的时候喝。”
  “给您添了不少麻烦,谢谢您啦!”
  他走出医院,乘上电车。
  “好久不见啦!”
  他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上午十时,车内并不拥挤。然而,他似乎感到有点儿不舒适。
  “怎么回事?……”
  他在自问自答。
  “……当然,由于一直住院,耍完全恢复,还需要一些日子的。”
  他自己解释着。不一会儿,到了公司大楼。他走进办公室,首先向自己的上司——科长的座位走去。
  “为了一点点不值得的事,休息了好长时间。今后一定要更加提高工作效率,加劲干!”
  “唔,拜托了。”
  科长只是点了点头,他仿佛有些灰心丧气。科长本来是一个爱动感情的人,在这样的场合,他应该鼓励、或者责备他不小心才对。总之,他是该大声说话的。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并不象他想的那样:文件堆积如山。是谁帮助处理了吧!
  他向邻座的一个与他一起进公司已经三年的同事说:
  “诸多麻烦您啦。”
  “没有的活。”
  真是过于老实。本来是一个应当更爽朗些的家伙。嘿……没有办法。休息了好长一段时间,这空白,今后再慢慢弥补吧。
  他站了起来,走到走廊。在大约十步远的前面。有一台卖咖啡的自动售货机,投进去硬币就会送出热咖啡。
  “这是怎么回事?”
  并不是热的,而且没有咖啡的味道。喝了不到三分之一,剩下的就扔掉了。味觉也变了吗?无论怎么说,我可是摔的头部啊!
  他一边想着,站在那里。别的科的一位女子路过这里。她是一位很标致的美人。
  “好容易出院了,连一句祝贺的话也不向我说吗?”
  他伸出手,想借此机会握握她的手。
  “祝贺您。”
  她说着,伸出了手,他握着。这本来是一件平常的事,可是这时,她却转身走了。是那么冷冰冰的手!
  好一会儿,他失神地站着。而她,早已经不知哪里了。
  现在是怎么回事呢!竟然摆弄起冰来了吗?不,这附近是不会有冰的。并且,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应该说一句话呀!要知道,这使我该多么吃惊啊!
  回到座位上,想了一会儿,怎么也不明白。看看周围,发现谁都没有吸烟。工作中禁止吸烟的规定也建立起来了。这正好,住院的时候不让吸烟,就此戒掉了吧。
  但是,无论如何,心情也难以平静下来,就对邻座的同事说:“我有话跟你说,请到走廊来一下。”
  “唔。”
  他们站着谈话。他说:“我说,那个科里有个很不错的美人吧?”
  “唔。”
  “刚才,只是为了祝贺我出院,我们握了一下手,你猜怎么样,那可真是太凉啦!”
  “那么……”
  “真不明白,怪事!就在这样漫不经心地握手的时候……”
  他说着抓起了同事的手,又大吃一惊:也是冰凉的。
  理会到这一点,他坐上出租汽车,告诉了自己住宅的地址。也许是应该到医院去的吧,这一定是后遗症,味觉、手的感觉都是奇怪的。但是,在这之前先跟妻子见见面吧。
  来到自己的住宅前,他付了车费,找回零钱。司机的手也是凉的。
  接了电铃,门开了,妻子迎了出来。
  “好啦,你终于出院了!”
  因为情绪不断的紧张,嗓子发干。他喝了桌上杯里的水。是一种怪味,有泥,而且苦。他皱起了眉头。
  “怎么啦?”
  “啊,你听我说……”
  他握着妻子的手,同时,在她的脖子上吻了一下。他感觉手又是凉的,莫非脖子也是凉的吗?难道连嘴唇的感觉都变了?
  他说;“……我,觉得一切全都奇怪。”
  “不,是你太认真了呀。”
  “但是,大家都变得冷冰冰的。的的确确是这样,你也是。”
  “这是现实啊!”
  “怎么回事呢?是都让宇宙人附体了吧!”
  “不是的,让我来告诉你,请你好好听着。实际上,都是‘机器人’了。”
  “你说什么……。”
  “是一种原因不明的疾病,大概是一种新的病毒。因此,人类几乎全部毁灭,于是就由‘机器人’来接替。总之,在象你这样的,由于某种原因,具有免疫力而活下来的人繁盛起来以前,就得由‘机器人’来充当临时的角色。这不知道需要几百年呢……”
  “说的是什么呀!”
  他自语着,抱着头,走进自己的房间,人们都是用人造细胞制成的精巧的模型,没有能够同他正经说话的对象。于是他好象在茫茫的大海上,产生了孤帆漂流的凄凉之感。于是似乎他的头脑也变的奇怪起来了。
  他想起了从医院带来的药,也许吃了会有些帮助的吧。他在杯子里倒上水,打开塑料包装,取出药片,放进去。竞浮起了白色的烟雾……
  “这是怎么回事……。”
  猛然看到镜子,那里面是白发皤然的自己的面孔……。
  他发出了一声哀鸣。
  “醒一醒,醒一醒,你睡魇着了。”
  旁边是医生,他躺在医院的床上。
  “请把镜子借给我用一下。”
  里面照出来的他,依然年轻。他舒了一口气。
  “做了一个讨厌的梦。”
  “是这样的。据说黎明前之夜是最黑暗的,身体的恢复也是这样。已经完全好起来了,不久就会痊愈的。”
  “尽管这样,也是一个讨厌的梦,总是感到冷,简直是一想起来就要打寒战。就象没头脑怪物的奇谈和传说一样。总是有一种被欺侮了的心情,真不痛快。”
  他自语着。医生对他说:
  “能够生气了,这就是健康的证明,在这以前,你往往是沉默的。请不要冲动,不过已经没有关系了。”
  “到底怎么啦?请快点说。”
  “你的公司破产了。”
  “好哇,那么不称心的公司。我另找事情做。”
  “另外,您的太太不见了,听说是跟人走了。”
  “也好,又没有孩子。那样冷冰冰的女人,只要想起来,身子都要打哆嗦。”
  “那么,明天还出院吗?”
照料入微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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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高楼大厦象起伏的群山连绵不断。远方,夏天的太阳刚刚升起,阳光透过白云,照进这个房间。这是八十层公寓大楼的第七十二层。床上躺着的男人就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他在宇宙旅行保险公司工作,名叫特尔。
  太阳升得更高了。窗台上的璃玻雕刻反射出的阳光闪闪烁烁,照射着镶在墙壁的自动日历,在二零五零年这个数字上,形成了一个圆圆的光圈。
  照射进来的阳光愈来愈强,窗上的大幅玻璃却只带点青白色的光,似乎隔断了太阳热,屋子里只投进了亮度。而且,由于室内具有某种设备,气温又适宜,因此,带有微微花香的新鲜空气充满了室内的各个角落。气温终年不变,而花香却随着季节和个人的爱好随时起变化。目前正是夏季,根据特尔的爱好,以百合花为主调剂出的花香,正从角落的某个机器里缓缓地散发出来。
  墙壁挂历上的时钟正指着八点,卡卡地发出轻微响声。接着,银色的大朵花瓣形的扩音器响起了音乐,以虔诚的声音开始呼唤:
  “喂!已经到起床的时间了。喂!您该起床了……”
  用钟表控制的录音磁带——自动发声器,重复呼唤三次。特尔没有起床的意思,于是,呼唤停止。代替它的是从墙壁里发出的齿轮调换的轻微响声。
  这时,从天花板上静静地降落下来一只“手”,它是由柔软的塑料做成的大机械手,这是每间屋子里都有的。
  “您若是还不起床,去公司可就要迟到了,您还想睡?不上班是不成的啊!”
  催促、呼唤的同时,机械手拿开毛毯,把特尔抱了起来,向浴室走去。特尔象木偶一样随它摆布。浴室大门自动打开,把特尔迎了进去。机械手把特尔放在淋浴喷头下,从墙壁里伸出一支小机械手,在他脸上擦了脱毛软膏,只需五秒钟,就有彻底消溶锻须的作用,而且对于皮肤毫无温害。
  另一方面,大机械手灵巧地动作起来,把特尔身上的肥大睡衣脱下抛到一旁的电子洗衣机里。
  “那么,给你淋浴吧!”
  紧接着,发声器响起喧嚣声。温度适合的热水开始淋了下来。不多时,象骤雨稍歇一般,淋浴的水逐渐减弱,最后停止了。接着,干燥的微风徐徐吹来,机械手一边旋转特尔的身体,一边摩擦,皮肤上残存的水珠顿时消失。
  淋浴刚一结束,花露水就从喷雾器中轻轻喷洒出来。机械手服侍特尔穿上了洗干净的雪白衣服。
  “早饭已经准备好了,请到这边来吧!”
  机械手把特尔抱到食堂,放在椅子上,让他坐下。传送带立刻将早饭从厨房送到桌子上。咖啡、牛奶等等满屋飘香。
  “喂!请您用餐吧!”
  机械手说着,又把电视插头插入开关。用美丽的色彩,把头一天的新闻摘要映现在大幅宽阔的荧光屏上。电视持续了三分钟。新闻结束,电视的机纽关了。接着,从三面墙壁里播放出柔和的音乐。动听的乐曲在明亮的阳光和清爽的空气中荡漾。
  乐曲声低了下去,自动发声器又发话了。
  “如果用毕,就撤掉吧!”
  一切都是按日程表进行的。特尔没有按动他身旁的电纽,这表示他并不反对。于是,输送带开始传送,桌上陶磁和金属等各种食具一面发出互相撞击声,一面向厨房移动。
  乐声重又升高,自动点烟机移了过来,停在特尔面前。只要抽出一支烟,打火机就自动点火。可是今天早晨,特尔却无意伸手去拿烟。
  不一会儿,换了一支乐曲,又响了起来。
  时针正指着八点五十分,乐曲声逐渐减弱,最后中断了。发声器又提醒特尔。
  “喂,已经到上班的时间了。”
  机械手把特尔扶了起来,带他向屋里的一角走去。靠近门时,门自动地开了。那儿放着一个结实而又透明的塑料座舱,形状很象小蚕茧,这是谁都可以使用的交通工具。
  “喂,祝您今天精力充沛地去上班。您不在期间,搞卫生和收拾屋子都按常规进行。”
  发声器报告的同时,关了茧形座舱的门,按一下旁边的电纽。
  咔嚓一声,由于压缩空气的作用,茧形座舱被吸到后边的大型管道里去了。这个管道通向都市的各个地方,也能通到大楼的任何一间屋子。由于强大空气压力的推动,任何人都可以在短时间内到达目的地。
  特尔的茧形座舱在管道中前进。安在座舱前头的小型机器不断发出无线电信号,管道接收了这个信号之后,就能在错综复杂的管道中准确无误地把乘客送到目的地。
  五分钟后,特尔的座舱停在公司的正门前。
  正是上班时间,门前挤满了公司里的很多职员。其中一人,隔着透明的塑料座舱,向特尔打招呼:
  “早安!特尔先生!怎么搞的,您的脸色特别难看!”
  可是,特尔并不想从座舱中走出来。打招呼的同事,伸手去拉他,但,立刻大声喊叫道:
  “这手冰凉啊!喂,快去请医生!”
  顷刻间,医生也从那条管道来了。在嘈杂、喧闹的人声中,医生把特尔的身体检查了一遍。
  “情况怎样?”
  “为时已晚。特尔的心脏原来就弱,这次死亡是由于心脏病的发作而引起的。”
  “什么时候的事?”
  “嗯…断气大约已经有十个钟头了,应该是昨天晚上的事。”
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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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来了,快想办法救救我吧,现在只有依靠你了。”
  因在拘留所里的L先生看到前来的律师。用盼望已久的口气和他打了招呼,律师向他点了点头,做了答复。
  “您能如此地信任我,我也感到很荣幸。当然了,既然接受了您的委托,我是要尽力而为的。不过审判这种问题,在下达判决之前可不好打保票,况且您是杀了人的呀!”
  L先生也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说得很对,正是这样我才请你来。如果是其他案件的话,别的律师也就可以了,可是这次,案子可成了问题。你是精明强干的知名律师,人们不是都在传说,假如早就有你这样的律师,即使是杀过人的水兵也会出来自首,什么样的犯罪魔王都可能落得无罪吗?”
  “哪里,没有那么大的神通。也不能说什么样的罪犯都行,这还得取决于委托人本身。”
  “我明白,你这是在讲报酬。我早就知道你是不论什么样的罪犯就能辩解成无罪的。同时,要索取出人意料的高额报酬,这一点你放心。我的财产在实业界是无人不知的。我想精明强干的你和财产连城的我一结合起来,应该是万事大吉的喽。说真的,拘留所的日子,我实在是够了。”
  L先生长叹了一声,摸了摸腮。从这种表情中可以明显地看出他很困窘。的确,对于过惯了豪华生活的L先生来说,这拘留所的日子确实是难以忍受的。然而,它的结局又何止是拘留所,当他想到判刑和随之而来的死刑或断送整个后半生的长期徒刑时,如此焦躁不安,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律师语声沉静地对他说:“尽管您是这样说了,但我看事态未必那样简单。据我了解,您是杀害了买卖竞争的对手。”
  “噢,是在谈话当中不知不觉地发起火来,把身边的裁纸刀捅进去了。倒霉的是扎到了心脏,他就一命呜呼了。没想到人的死亡竟是这么容易。”
  “怎么把事情说得那么简单呢,你是和来访的客人争吵了一阵之后用裁纸刀把他捅死的。在场的人还都在。这样一来,事实是很难更动的了。检查官可能要从商敌这个角度追究你的杀人动机。我就在这一点上替你辩解,说你没有杀人的意图,没问题,放心好了,至少免于死刑,这一点是可以保住的。”
  “是你把事情说得太简单了。长期徒刑我绝不干,一定得给我辩解成无罪才行。”
  律师摆了摆手,当面表示拒绝。
  “办不到。要把你辩解成为无罪,那几乎是接近于不可能。”
  “正是这样才请你来嘛!只要能设法使我无罪,钱要多少都行。你刚才说接近于不可能,但还没有说完全不可能,对吗?那就是说你还有办法噗!说真的,如果判成徒刑的话,那我还一直攒钱干什么呢,你看怎么样?”
  L先生往前凑了凑身子,律师则变得更加冷静了。
  “我好象是被你抓住了话把儿,那么让我也来抓抓你的话把儿吧!是你说,钱多少都行吧?”
  律师的语气似乎有什么把握,L先生稍微松了一口气。
  “你是说有,有什么办法吗?求求你一定帮助我吧。钱的问题,不管多少……当然是在你要求的限度之内;我想你总不至于要我的全部财产吧。”
  “我所担心的正是这一点。有钱的人大多是一开始答应得满好,可是一到动真的,又舍不得了。不过这一套对我是行不通的。如果这个问题不能明确地定下来,你就另请高明吧。想要少花钱的话,就找别的律师,结果,会定你有罪的。”
  “不。你等等,我绝不吝惜金钱。除了你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从目前的处境中解救出来了。”
  L先生伸出双手,好象要缠住不放的样子。
  “就是嘛,那就讲清楚吧。”
  律师要求高额的报酬,就连L先生也不得不犹豫良久,但又不得不答应下来。
  “怎么样,这回可以了吧!可是你打算如何使我无罪呢?”
  “说是无罪,可是你明明是杀了人的,而且亲眼看到的人太多了。如果是只有一个目睹者,那还可以把他辩解成精神异常,但,那么多人……尽管人们如何议论现代是疯狂的时代,可是若把他们都说成是精神不正常,也难免有些大不尽情理了吧。因此倒不如把你辩解成精神不正常的人,那就简单了,这一关一得到证实,你就会无罪的。”
  L先生皱起了眉头。
  “你是想让我当疯子吗?我既不愿意落得有罪,也不愿意成为带着医生证明的疯子;既不想坐牢、也不想住精神病院。我想你这个人大约不会为了索取高额的报酬而采取这种办法吧。”
  “那是当然,因为我在这一行里已经出名了。而且,一旦谈妥报酬,就绝不辜负委托人的期望。留一手的办法还是有的。杀了人还要说无罪,除了精神异常之外,倒是还有一种情况。”
  L先生又恢复了原来的神态,眼里流露出希望的光芒。
  “什么情况呢,那是……”
  “正当防卫。我就在这方面进行有力的辩护吧。”
  “能这样当然很好。不过,恐怕并不那么容易。因为对方既没有携带凶器,又无法证明他是赤手空拳的武术健将,而且就体力来讲,他也不比我更强壮。即使说是商敌怀有杀人的动机,也很难使法官相信他确是蓄意杀人而来。”
  “这也倒是。不过,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所幸,据我的了解还没有人记得你们谈话的始末。这里似乎还留有可作文章的余地。”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还有可以狡辩的地方吗?”
  L先生好象已经没指望了。
  “也许不要紧吧,把你辩解成特殊的体质。譬如说……十二年前就是一个特殊体质的人,要吸烟,就犯哮喘病。并且医生也严格地提醒你要注意这个问题,但对方不顾你的苦苦哀求,还是一个劲儿地喷烟,于是你由于感到生命的安全受到威胁就……医生的证明我来设法解决。如果是这个办法,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缓刑了事。”
  “唤,如果这样倒是不错,可是因为我会吸烟,恐怕用这种体质说不通吧。”
  “那就这么办吧,你是一个从多年以前就身患抽疯病的人,而这种病一拍你的肩膀就要发作,并且发作得越来越凶;如果再要发作,就有生命危险。你尽管向他讲了这些情况,但他不予理睬,全当儿戏,硬是要拍你的肩,不管你如何恳求也不……”
  “有道理。”
  “医生证明和过去犯病时的见证人,都包给我来解决。也不会有记忆力那么好的人,出来证明某月某日在某某地方虽然拍过你的肩,但没有发生过任何问题。这样一来,认为你过去是一直搔防着,没有让别人拍过你的肩的人,可能会多起来的。”
  “言之有理,如果能顺利进行就好了……”
  “可不能想得太简单了。一切准备工作由我来搞,但你也得把它当成真的,与我配合。”
  “可是,你让我做些什么呢?”
  “你要做到,连你自己都认定你就是这种体质。开庭审判时检查官可能要追问这个问题,那时你要不坚决,可就全完了。反正你现在关在拘留所里也不会有别的事情,所以你要天天提醒自己。譬如说:自己被人拍过肩,并且反复发作过,如果再要被拍而发作的话,就要发生不可挽救的生命危险。就好象肩膀里埋伏着炸弹那样。”
  “好,我就努力这么做.可是法庭上万一提出要进行试验性的拍打,不就立刻全暴露了吗?”
  “你等等,连你自己都说这种话,那可就不好办了。我们找的医生可都一致地提出了诊断证明书:再被拍肩,就会死亡。你若是不顾医生的诊断证明而进行试验性的拍打,法官是不会允许的。因为搞不好会造成法庭杀人。”
  “这也倒是……”
  “你听到有人这样发言时,就要立刻变得脸发青,全身发抖才行,这是成败的关键。而且审判过后你也要当心,因为在一定的期限内警察可能还要继续监视你的。总之,问题在于你自己是否也能做到信以为真。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可就得去服刑了。”
  “岂有此理,服刑我绝不干。不过,找明白了。在这段时间里,我只想着这件事,权且把它当成真的。”
  “这就对了。你每天必须集中精神进行自我暗示,例如:“再拍我的肩,我就会死的。”“再拍我的肩,我就会死的……’每天要向自己提醒几千次。”
  对付法庭的战术,就这样确定下来了。
  判决的当天。
  真不愧为索取高额报酬的律师,他的辩护非常出色。事先准备好的医师证明、证人,各个方面都没有丝毫漏洞,以至使法官无法作出定罪的判决。
  尤其是当检查官发言说“要求做拍肩试验”时,L先生的表现毫无演戏之感。他突然脸色发青、不停地摆手叫喊道:“不行、不行!饶命啊!你们要整死我吗?”这情景,连高明的律师都不得不感到:“原来一个人若能不断拚命地制造假象,竟能变成这个样子啊”。
  它动摇了法官的心证,终于宣判他无罪。
  “谢谢,由于你的帮助得救了。”
  L先生走到律师的跟前。
  “怎么样,高明吧!委托我就没错儿,就是这个样子。”
  律师洋洋得意地说着,兴冲冲地使劲儿拍了拍L先生的肩膀。
小而大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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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郊外住宅区公寓的六楼某室。窗外,暮震开始浓重下来。她站在窗边,一面收听新闻广播,一面嘟囔道:
  “哎哟,又是物价上涨,真讨厌!政府若是多想点法子就好啦……”
  播音改为音乐节目。随着乐曲的节奏,她轻盈地做起体操。小巧的身躯,温柔的面容,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
  冷眼看去,这儿的景象充满了平凡与幽静。
  然而,如此平静的光景,终究是乍一瞥见时的暂短印象罢了。过了几个小时,当窗外夜幕降临的时候,方才那种和平而静谧的景象便悠然消逝了。
  皮鞋猛力地踢门声夹杂着醉汉特有的叫喊声。
  “喂!开门开门,我回来了。”
  女人听这声音抖成了一团。这种情形虽然持续了几年,可她至今仍是无法适应。女人哀怨地发出无奈的叹息,站起身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晃晃荡荡的男人,不用说,是女人的丈夫。这是个阴险狡诈、贪婪无厌的家伙。女人小声小气地说:
  “求求您,安静点儿,不要打搅了邻居呀。”
  “没关系。酒喝醉了不好吗?喝醉了嗓音高,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男人执拗地扯着嗓子吐着脏词,甩掉皮鞋走进屋里,然后歪歪斜斜地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又恢复了门外那副蛮横的神态。
  “喂,拿酒去!”
  “您已经喝得太多了呀。”
  “少费话,快拿来!”
  女人流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拿来威士忌酒和一只小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男人胡乱地呷了几口酒,这才稍微安稳些。
  盯盯望着丈夫举动的女人,小心翼翼地探问道:
  “哎,我有话要跟你说……”
  “有什么话,你说吧。”
  “我看,你能不能行行好,跟我离婚算了……”
  男人瞪大了两只眼睛,付之一笑。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这种事情嘛,简直太愚蠢啦!你对我来说,就是保证我过着舒适生活的生财之道啊。离婚,那可是绝对办不到的!”
  “可是,在这整整五年时间里,你把我权做一个奴隶,任意地盘剥,难道还不够吗?!”
  “哪儿的话。好不霄易弄到子的金矿,还能挖出许多金子哪!就此罢休?我才不是那号傻瓜哪!”
  “所以,你光凭我一个人搞设计工作来供养你寻欢作乐,随便你任意地大吃大喝,这委实是岂有此理的事情嘛。况且,物价又是一个劲儿地在上涨。”
  “那种事儿,我不管。有牢骚就向政府发去嘛!”
  “你是个骗子手。”
  “对!我是骗子手,不过,是个聪明的骗子手。我的钱若是不够花,就叫你回娘家去死乞白赖地要!”
  “可是,所有能用的借口都用通了呀。”
  女人在长吁短叹,而男人却在自斟自饮,弄得酒气冲天。
  “能行吗?你好好地想想吧。一切都能安然无恙地度过,这是托谁的福呀?你干的那件杀人案,还不多亏我悄然默声地给掩盖过去的吗?”
  “那是件没有法子的事情啊。大半夜,在回家途中的桥上,突然遭到流氓的袭击使本能地推了一把,不料想那家伙却掉到桥下去了。趁此机会,我才得以脱身逃走。做为一个女人,谁都会这样做的呀!”
  “可是,那家伙淹死啦。”
  “可我,万万没能想到他会淹死的。”
  “‘万万没能想到他会淹死的’,你这种话和那品质恶劣的汽车司机在肇事后又逃掉的借口一模一样。你这是漂亮的杀人,是过于干净利落的杀人。我偶然地目睹了一切,不!与其说是偶然,倒不如说是有幸。这在你说来,或许是倒了霉。”
  “唉,当时不如马上自首就好啦。我心里总是在想,让你这样折腾一辈子,真不如去自首的好。”
  “你现在尽管这样说,可是为时已晚。去自首,还是和我结婚,对于这一点,你是作了充分考虑后才做出决定的。不是吗?你选择了和我结婚这条路……”
  男人的一席话,说得女人低下了头。自从受到这个男人的要挟以来,她饱尝了无法形容的痛苦。可是,一想到有着社会地位的父亲和前途光明的兄弟们,即使是过失杀人,恐怕人们也不会认为在她这样的家庭里会出现杀人凶手的。权衡的结果,她选择了宁愿牺牲自己这条路,跟这个男人结了婚。
  然而,问题并没有因此而终结,恰恰是问题的伊始。从那以后的五年时间里,可以说生活毫无意义。她终日里汗流夹背地干活,有时还要捏把冷汗,编造出根本不存在的理由回娘家去借钱。而借来的大部分钱,又都被这个男人挥霍在吃喝玩乐上了。
  女人拾起头,两只眼睛盯着丈夫,严肃地说:
  “我再也不能容忍啦!”
  男人转动着不听使唤的舌头,含混不清地说:
  “既然这么说,又有什么办法呢。你还是打算去自首喽。假如你的决心已定,那我就和你离开。在报废的矿山周围转来转去,又有什么用处呢?”
  “我根本就没有去自首的打算。可我必须离开你。”
  “大概不会有什么办法吧?”
  “不一定没有吧?有,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杀了你。”
  女人的眼睛在熠熠闪光。男人却睡眼惺松地操着似笑非笑的声音说:
  “这是个无聊的主意。要当心,不会白白地饶过你的。”
  “恫吓我又有什么用!”
  “你不要以为我醉了,我还是能够狠狠地揍你一顿的。”
  男人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但是无法办到。女人看到这种情景,便沉着地说:
  “动弹不了了吧?刚才你喝的酒,让我掺进了麻醉剂,是定时麻醉。眼下,是我说了算。照此下去,我是能杀死你的。”
  由于麻药起了作用,男人的舌头愈发不灵活了。
  “不过,你打算怎样杀死我呢?是勒脖子,还是用刀子?不管你采用哪种办法,事后都得处理尸首的。想运走扔到什么地方去,单凭一个女人的力量是办不到的。”
  “那些事儿,我都考虑过啦。”
  “想求谁帮忙吗?干这种事,会被那个家伙死死缠住的,他要比我厉害得多。象我这种善良的骗子手,世上是没有的。叫你求生不得,欲死不能,那才是骗子手苦学经营的本事呢。”
  “你已经是个死到临头的人,随你便说好啦。反正,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在麻醉剂起作用的时间里,把你从窗口推到外边去。你喝得酩酊大醉,邻居们都是知道的。对于一个酒鬼,酒劲儿发作,暴躁起来。自己从窗户跳到外面去了。这样的事是常有的啊。”
  女人一点点凑过来,把手放到男人的身上。
  “喂,你真的要……”
  “可不是吗。最近我常作体操,就是为了练练身子骨,这点儿小事,我能办得到。决定命运的关键时刻嘛!”
  女人抱起男人,向窗户的栏杆上施去。这并非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她倾尽周身力量,还得需要努把力。
  “哎,你又要重复杀人事件吗?”
  “这不是杀人,是正当防卫。如若不然,我就要死在你手里。不!连正当防卫也不是,而是醉汉坠楼身亡的小事故。”
  “求求你,饶了我吧!从今后,我一定能痛改前非。”
  “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这话,是让人信不过的。”
  女人稍稍推了推栏杆上的男人。
  “喂,住手!还是住手的好。告诉你,我也不是那种傻瓜,五年前在和你结婚时,我就想到会有今天。我已经写好一封信,信的内容是揭发你过去的杀人行为以及在把我弄成不正常死亡时,首先怀疑的对象就是你。”
  “这是小说里常有的那种恫吓说教,我根本不信这一套。”
  女人又推了一把瘫如烂泥的男人,使了一把劲儿。
  “这是真事啊。信是写给警察署的,现已装在信封里,贴好邮票啦。这封信让我寄放在一个头脑不大好使、但为人忠厚的老实人手里。他是个具有好奇心而又不拆开看,嫌麻烦而又不过早地投进信筒里去的人。我已经托咐他,在我死后,立即把信投进信筒里……”
  不管男人如例威胁恫吓,到了这步田地,也没有中止她的行动。女人用力最后一推,男人便从栏杆上落了下去。
  望着一直摔在楼下混凝土地上的男人,女人发出了刺耳的尖叫。按着事先预定的计划,女人象做戏一般,一切一切都在夙愿克遂了。
  隔壁房间里的人,提供了男人醉酒的证言,公寓里好多人,也都出了证词。大家异口同声地说他有嗜酒成癖的恶习。救护车、巡逻车开来,草草地验尸后,便将尸体运走了。
  其后三天,她关在屋子里,因为要在这段时间里必须表现出对丈夫死去的悲伤。由于五年来头一次获得这种解放感,女人的心情特别舒畅。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却关注着丈夫死前最后所说的那番话。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邮差的轻轻叩门声。她站立起身,漫不经心地接过来信,不禁神经质般地叫喊起来。
  信上确确实实是丈夫的笔迹,投信地址是警察署。
  “他的恫吓到底是千真万确啊……可信为什么又给投到自己的家里来了呢?”
  女人马上弄清了原因。原来,贴在信封上的正签写道:“因邮资不足,无法投递,故退回寄信本人。”
  “哎呀,多亏了物价上涨。我真高兴极啦!政府若不是带头上涨物价,那,我现在将是……”
  女人放下心来,在爽朗的笑声中,擦燃火柴,把信烧掉了。
小而大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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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郊外住宅区公寓的六楼某室。窗外,暮震开始浓重下来。她站在窗边,一面收听新闻广播,一面嘟囔道:
  “哎哟,又是物价上涨,真讨厌!政府若是多想点法子就好啦……”
  播音改为音乐节目。随着乐曲的节奏,她轻盈地做起体操。小巧的身躯,温柔的面容,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
  冷眼看去,这儿的景象充满了平凡与幽静。
  然而,如此平静的光景,终究是乍一瞥见时的暂短印象罢了。过了几个小时,当窗外夜幕降临的时候,方才那种和平而静谧的景象便悠然消逝了。
  皮鞋猛力地踢门声夹杂着醉汉特有的叫喊声。
  “喂!开门开门,我回来了。”
  女人听这声音抖成了一团。这种情形虽然持续了几年,可她至今仍是无法适应。女人哀怨地发出无奈的叹息,站起身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晃晃荡荡的男人,不用说,是女人的丈夫。这是个阴险狡诈、贪婪无厌的家伙。女人小声小气地说:
  “求求您,安静点儿,不要打搅了邻居呀。”
  “没关系。酒喝醉了不好吗?喝醉了嗓音高,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男人执拗地扯着嗓子吐着脏词,甩掉皮鞋走进屋里,然后歪歪斜斜地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又恢复了门外那副蛮横的神态。
  “喂,拿酒去!”
  “您已经喝得太多了呀。”
  “少费话,快拿来!”
  女人流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拿来威士忌酒和一只小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男人胡乱地呷了几口酒,这才稍微安稳些。
  盯盯望着丈夫举动的女人,小心翼翼地探问道:
  “哎,我有话要跟你说……”
  “有什么话,你说吧。”
  “我看,你能不能行行好,跟我离婚算了……”
  男人瞪大了两只眼睛,付之一笑。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这种事情嘛,简直太愚蠢啦!你对我来说,就是保证我过着舒适生活的生财之道啊。离婚,那可是绝对办不到的!”
  “可是,在这整整五年时间里,你把我权做一个奴隶,任意地盘剥,难道还不够吗?!”
  “哪儿的话。好不霄易弄到子的金矿,还能挖出许多金子哪!就此罢休?我才不是那号傻瓜哪!”
  “所以,你光凭我一个人搞设计工作来供养你寻欢作乐,随便你任意地大吃大喝,这委实是岂有此理的事情嘛。况且,物价又是一个劲儿地在上涨。”
  “那种事儿,我不管。有牢骚就向政府发去嘛!”
  “你是个骗子手。”
  “对!我是骗子手,不过,是个聪明的骗子手。我的钱若是不够花,就叫你回娘家去死乞白赖地要!”
  “可是,所有能用的借口都用通了呀。”
  女人在长吁短叹,而男人却在自斟自饮,弄得酒气冲天。
  “能行吗?你好好地想想吧。一切都能安然无恙地度过,这是托谁的福呀?你干的那件杀人案,还不多亏我悄然默声地给掩盖过去的吗?”
  “那是件没有法子的事情啊。大半夜,在回家途中的桥上,突然遭到流氓的袭击使本能地推了一把,不料想那家伙却掉到桥下去了。趁此机会,我才得以脱身逃走。做为一个女人,谁都会这样做的呀!”
  “可是,那家伙淹死啦。”
  “可我,万万没能想到他会淹死的。”
  “‘万万没能想到他会淹死的’,你这种话和那品质恶劣的汽车司机在肇事后又逃掉的借口一模一样。你这是漂亮的杀人,是过于干净利落的杀人。我偶然地目睹了一切,不!与其说是偶然,倒不如说是有幸。这在你说来,或许是倒了霉。”
  “唉,当时不如马上自首就好啦。我心里总是在想,让你这样折腾一辈子,真不如去自首的好。”
  “你现在尽管这样说,可是为时已晚。去自首,还是和我结婚,对于这一点,你是作了充分考虑后才做出决定的。不是吗?你选择了和我结婚这条路……”
  男人的一席话,说得女人低下了头。自从受到这个男人的要挟以来,她饱尝了无法形容的痛苦。可是,一想到有着社会地位的父亲和前途光明的兄弟们,即使是过失杀人,恐怕人们也不会认为在她这样的家庭里会出现杀人凶手的。权衡的结果,她选择了宁愿牺牲自己这条路,跟这个男人结了婚。
  然而,问题并没有因此而终结,恰恰是问题的伊始。从那以后的五年时间里,可以说生活毫无意义。她终日里汗流夹背地干活,有时还要捏把冷汗,编造出根本不存在的理由回娘家去借钱。而借来的大部分钱,又都被这个男人挥霍在吃喝玩乐上了。
  女人拾起头,两只眼睛盯着丈夫,严肃地说:
  “我再也不能容忍啦!”
  男人转动着不听使唤的舌头,含混不清地说:
  “既然这么说,又有什么办法呢。你还是打算去自首喽。假如你的决心已定,那我就和你离开。在报废的矿山周围转来转去,又有什么用处呢?”
  “我根本就没有去自首的打算。可我必须离开你。”
  “大概不会有什么办法吧?”
  “不一定没有吧?有,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杀了你。”
  女人的眼睛在熠熠闪光。男人却睡眼惺松地操着似笑非笑的声音说:
  “这是个无聊的主意。要当心,不会白白地饶过你的。”
  “恫吓我又有什么用!”
  “你不要以为我醉了,我还是能够狠狠地揍你一顿的。”
  男人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但是无法办到。女人看到这种情景,便沉着地说:
  “动弹不了了吧?刚才你喝的酒,让我掺进了麻醉剂,是定时麻醉。眼下,是我说了算。照此下去,我是能杀死你的。”
  由于麻药起了作用,男人的舌头愈发不灵活了。
  “不过,你打算怎样杀死我呢?是勒脖子,还是用刀子?不管你采用哪种办法,事后都得处理尸首的。想运走扔到什么地方去,单凭一个女人的力量是办不到的。”
  “那些事儿,我都考虑过啦。”
  “想求谁帮忙吗?干这种事,会被那个家伙死死缠住的,他要比我厉害得多。象我这种善良的骗子手,世上是没有的。叫你求生不得,欲死不能,那才是骗子手苦学经营的本事呢。”
  “你已经是个死到临头的人,随你便说好啦。反正,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在麻醉剂起作用的时间里,把你从窗口推到外边去。你喝得酩酊大醉,邻居们都是知道的。对于一个酒鬼,酒劲儿发作,暴躁起来。自己从窗户跳到外面去了。这样的事是常有的啊。”
  女人一点点凑过来,把手放到男人的身上。
  “喂,你真的要……”
  “可不是吗。最近我常作体操,就是为了练练身子骨,这点儿小事,我能办得到。决定命运的关键时刻嘛!”
  女人抱起男人,向窗户的栏杆上施去。这并非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她倾尽周身力量,还得需要努把力。
  “哎,你又要重复杀人事件吗?”
  “这不是杀人,是正当防卫。如若不然,我就要死在你手里。不!连正当防卫也不是,而是醉汉坠楼身亡的小事故。”
  “求求你,饶了我吧!从今后,我一定能痛改前非。”
  “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这话,是让人信不过的。”
  女人稍稍推了推栏杆上的男人。
  “喂,住手!还是住手的好。告诉你,我也不是那种傻瓜,五年前在和你结婚时,我就想到会有今天。我已经写好一封信,信的内容是揭发你过去的杀人行为以及在把我弄成不正常死亡时,首先怀疑的对象就是你。”
  “这是小说里常有的那种恫吓说教,我根本不信这一套。”
  女人又推了一把瘫如烂泥的男人,使了一把劲儿。
  “这是真事啊。信是写给警察署的,现已装在信封里,贴好邮票啦。这封信让我寄放在一个头脑不大好使、但为人忠厚的老实人手里。他是个具有好奇心而又不拆开看,嫌麻烦而又不过早地投进信筒里去的人。我已经托咐他,在我死后,立即把信投进信筒里……”
  不管男人如例威胁恫吓,到了这步田地,也没有中止她的行动。女人用力最后一推,男人便从栏杆上落了下去。
  望着一直摔在楼下混凝土地上的男人,女人发出了刺耳的尖叫。按着事先预定的计划,女人象做戏一般,一切一切都在夙愿克遂了。
  隔壁房间里的人,提供了男人醉酒的证言,公寓里好多人,也都出了证词。大家异口同声地说他有嗜酒成癖的恶习。救护车、巡逻车开来,草草地验尸后,便将尸体运走了。
  其后三天,她关在屋子里,因为要在这段时间里必须表现出对丈夫死去的悲伤。由于五年来头一次获得这种解放感,女人的心情特别舒畅。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却关注着丈夫死前最后所说的那番话。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邮差的轻轻叩门声。她站立起身,漫不经心地接过来信,不禁神经质般地叫喊起来。
  信上确确实实是丈夫的笔迹,投信地址是警察署。
  “他的恫吓到底是千真万确啊……可信为什么又给投到自己的家里来了呢?”
  女人马上弄清了原因。原来,贴在信封上的正签写道:“因邮资不足,无法投递,故退回寄信本人。”
  “哎呀,多亏了物价上涨。我真高兴极啦!政府若不是带头上涨物价,那,我现在将是……”
  女人放下心来,在爽朗的笑声中,擦燃火柴,把信烧掉了。
自称便衣警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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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的闹市区。我向一个走在前边的青年搭话:
  “喂,请稍等等。”
  青年的穿着有点脏。脚步慌乱,神情不定。他回过头来,目光机警地望着我,突然间,拔腿想跑。应该先发制人,我一声断喝:
  “不要逃,我是便衣警察,站住!”
  青年站定,满脸不服气,说:
  “干什么?用这种不礼貌的腔调招呼人,请放尊重点。”
  “废话少说,因为你可疑,想查问一下。”
  一发生口角,不大会儿,人从四周围拢来。世上这么多有闲空的人,不,说不定是一伙先睹为快的好事者。青年在众目睽睽之下,满不在乎,端着肩膀,摆开架子说:
  “你是便衣警察还是别的什么,我不得而知。让人在过往行人面前丢脸,可不怎么相当吧?说是犯人?我根本不明白,眼下我什么坏事也没干,问心无愧。”
  瞧热闹的人乱吵乱嚷,有的家伙还给这个青年打气。我定睛看去,那小子正鬼鬼祟祟地向别人身后躲藏。遗憾的是我不能够将他们一一分辨出来。我打开路旁西餐馆的大门,求助于那里的老板:
  “实话说了吧!我的身分是便衣警察。对这个人有怀疑,想审问他。您看到了,在街上很不方便。如果有空屋子,暂借用一用吧!”
  “请,请,警方的事,理当协助。哦,请进。”
  老板一口答应,领我们走进一个小房间。我重新开始问话:
  “这个地方不错吧。首先,让我看看衣兜里的东西。”
  “到底有什么证据……”
  “没干亏心的勾当,最好老老实实按我的话做。事情就能早点结束。”
  不论他怎样恶言恶语和如何反抗,我还是以强硬态度进行了搜查,从衣兜里翻出来成叠的钞票。我用威胁的口吻说:
  “果然不出所料,这是什么?”
  “这您还不懂?是钱哪。钞票!”
  “那种事情我清楚。在哪里弄到手的?”
  “这个……”
  “瞧,不打算讲实话。”
  “钱是我挣来的。”
  “干什么挣来的?”
  “干了各种各样的事。”
  “举个例子,是什么事?”
  “这个……”
  “看你,语无论次。很清楚,这钱不是正道来的。这些钱做为赃证,暂且存放在我手里。那么,你的职业是什么,老实问答,若是打马虎眼,这事就更麻烦了。”
  我打开警察手册,拿好铅笔。这时,青年回答:
  “真没办法。实话告诉你吧,我是便衣警察。”
  “什么?开玩笑也应讲个分寸。哪有你这样打扮的便衣警察。刚才从你衣袋里搜查到的东西,难道不是已经证明你的身分?”
  我再三逼问下,青年一改刚才的神态,一本正经地说:
  “我是有原因的,在执行特别任务。”
  “什么任务?”
  “实话告诉你吧!最近几天,遭受冒牌便衣警察损害的人增多了。别看善良的市民们象刚才那恃众叫嚷什么“警察暴行”,可是,剩下单独一个时,就会变得百依百顺了。警察便乘机威吓,假赃造证,抢夺金钱。对这类事情是绝不能置之不理的。”
  “是那样……”
  “不论你怎么个干法,可神色慌张,我一眼就看明白了。你亮出来的警察证件是真是假呀?看起来,倒是不差,但封面的色泽有点不大对头啊……。”
  对手的言词沉稳有力,步步进逼。我长吁了口气,低下头。
  “您虽然看破了这一层,可我是什么企图也没有,这纯属开个玩笑,请您谅解。”
  “能那么草率了事吗?你为什么干这种勾当?”
  对手越问越起劲,我结结巴巴地问答:
  “实际上,只不过是想写写推理小说,希望能接触到犯罪事实……”
  “别说蠢话,方才你的一套措词满熟练,根本不象外行和新手。是个惯犯吧。”
  “不,以前有过一回,算这次仅仅才两回。”
  “别捉弄人,几十回也有吧。喂,你为的是什么……”
  “唉呀,实在是千不该、万不该,以后决不再干了,你高抬贵手……”
  我一再祈求,对手却不理采,开始搜查我的衣兜。找出一个镶嵌钻石的胸针匣。
  “这是什么?用赃钱买的吧。”
  “是的,想当作礼物送给我的姘头。”
  “不成器的东西,不能就这么了事。”
  “无论如何请您高高手。从今以后洗手不干了,那个钻石送给您。恳请您饶了我吧。需要的话,以后,可以送您更多的钱。事情如果声扬出去,我的名誉、地位、家庭一切一切就都毁了。只有走自杀的一条路了……”
  我哭卿卿地一个劲儿哀告,对手一边说三道四,一边玩赏着钻石。随后把胸针匣收进了自己的腰包。
  “虽说当便衣警察,也不是冷血动物。想饶恕你这家伙,但也不能那么轻易。这个钻石我先收存。”
  “啊,太感谢了。先生您简直就是位活菩萨。从今以后我一定悔过自新。为了全世界,为了全人类……”
  我起誓发愿罗嗦着,对手一边点头一边问我:
  “你那么看重地位、名誉,本职工作到底是什么?”
  “这个嘛,请您别问。宽恕了我吧……”
  “不,一定想听听,你不讲,现在就叫警察把你带走。”
  “对此我可不愿意讲,一说出来,以后就会被缠住,死气白赖地朝我要钱……”
  “胡说些什么?讲真话,工作是什么!”
  对手语气激烈,我回答:
  “是便衣警察。”
  “胡扯,既是便衣警察,为什么点头哈腰地请求饶恕?”
  “这是为了完成极其机密的任务。近来,传说有些品德不端的便衣警察胡作非为。对罪犯本应穷追猛打,可他却暗地里搞交易,敷衍了事,不作报告。干这样坏事的人到处都有,警察的威信每况愈下。为了卓有成效地肃清此类事件,我有意没带真的证件。我是直接受本部领导的。”
  “撒谎!会有那样的事吗?你这冒牌货。”
  对手大声喊叫,我比他的声音还高:
  “冒牌的是你!你就是真的,也是道德败坏、违法乱纪的家伙。若是两者都不是,就是个诈骗金钱的罪犯!”
  正在争吵不休,西餐馆的老板露面了。
  “从一开始,我就在这里偷听你们的谈话。事情确实是很复杂哪。怎么办好?店内有电话,请跟警方联络一下,让他们派个警察来,不就结了吗?”
  可是,我说:“您既然偷听,事情就会很清楚。我直属特别本部,查访便衣警察的任务是保密的,除了部长之外,谁也不知道。因此,就是联系上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旁边的家伙也在唱着同一个腔调:
  “我的职务,甚至连证件也没有。上司和同僚和我在外面碰头时,都装做不认识,若是打电话求援,我的秘密职务就全部暴露了……”
  这样,西餐馆的老板不由吃吃地笑出声来,对我说:
  “你根本不是便衣警察或其他什么警察吧?”
  西餐馆的老板简直不象个生意人,口气中有一种慑服人的力量。我沉默着低下眼睛。老板又问旁边的家伙说:
  “你也同样吧。自然是喽,警察根本就不能干的这么精明。”
  “呀,您知道底细……”
  旁边的家伙也露出五体投地的样子。这时,老板说:
  “其实,我才真正是个便衣警察……”
  “什么……”
  惊讶地追问之下,老板才捧腹大笑,接下去说:
  “你们以为我说的是真情话,那就错了。可是,你们二位确实了不起,我私下偷听,衷心佩服。真是非凡的才能和胆量。吃这碗饭的,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胆子这么大、这么顽强的人哪!你俩都是顽抗到底,从不灰心,隐瞒自己的身分。一旦敏锐发现到对方的弱点,立刻反击。高明!怎么样?让我请客吧?”
  我们脸上一直持续着莫明其妙的表情。老板再作进一步解释:
  “我期待着你们二位说出实话,成为好朋友。在这复杂混乱的年月,象二位先生这样的人才,应该大显身手。我呢,不过是开个西餐馆装装门面。实际上是在干着大买卖。如果有齐心合力的人,会取得更大的收获。眼下的战果是:在海关进行诈骗、宝石走私、伪造支票的手印和签字、恐吓银行……”
  老板在—一列举。我认定此刻正是合适时机,猛扑上去。老板死命挣扎,旁边的青年也猛扑过来,这下,老板变得老实了。
  我们互相对视了一下,“呵,这家伙终归落网了。虽然已注意到一连串案件的主犯藏在这里,可毕竟没有充分证据,感到棘手,现在这煞费苦心的一场战斗,总算有了成果。”
  “是啊,到底有了结局。这家伙还说什么警察心不细,却万万没想到是大错而特错了……”
  我们互相拍拍肩膀,脸上开始绽出了笑容。
艾尔先生的临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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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事业完全失败了。对于拖欠各位的债务,已经无力偿还。摆在我面前的道路只有一条——死亡。”
  艾尔先生独自伏在桌上,留给债主的信就这样结束了。座落在郊外的艾尔先生住宅,这时夜深人静。他放下笔,传出一声空洞洞的响声。
  接着,艾尔先生在抽屉里翻了一气,找出一只旧手枪。虽然他对满是铁锈的旧手枪究竟能否打出子弹很表示怀疑,但还是装上了子弹,因为他认为这个手枪为了自杀还是满有用的。
  “哎!真是无聊。多么想过一过稍好一点的人世生活啊!”
  艾尔先生自言自语地说。他平时就相信,即使死去也能重新托生。所以,此时此刻并不显得惊慌失措。随后,他怀着诀别的心情环视了自己的房间,酒瓶中残存的威士忌映入他的眼帘。
  “既然这样,喝过酒再自杀吧。把酒喝掉,我的财产也就一无所有了。”
  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也就是将自己唯一的财产喝光了。这间屋子里所有的家具,明天都将转让给别人。存款和现金一无所有。有的,只是债台如山,是一生劳动也未能还清的债务。而且,艾尔先生夜以继日地忙于重建自己的事业,患了心脏病。与其忍受心脏病发作的痛苦,为了偿还债务而不眠不休地劳动,莫如早些自杀,盼望来世更好些。
  这时,外面似乎有停车声,接着有人敲门。
  “如此深夜的来客,一定是来要账的吧!辛苦了。但是我已经分文皆无,而且用不了多久,连生命都将要不存在了。喔!您是哪一位债主?”
  艾尔先生说着掀开窗帘,悄悄地向窗外溜了一眼。黑暗中好象停着一辆车,因为天黑没有看清司机是谁。
  他把目光移向大门,只见在暗淡的门灯下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汉,不但相貌,就连装束也从未见过。
  艾尔先生打开了门,只见那男子伴随深夜的寒风,迈着奇异的步伐走了进来,站在灯光下。
  “你是……”
  艾尔先生话到嘴边又停下了。他觉得那个男子的身边笼罩着一种不可捉摸的气氛,而且同房间里的一切都很不协调。他想:“是死神找到头上了吧?”但艾尔先生又打消了刚才那种想法,对那男子说:
  “真对不起,还是没有钱,无法还您的债。”
  不论是谁,到我这来的都是债主。艾尔先生已经养成了见人就鞠躬致歉的习惯。这时,那男子用一种奇怪的声调反问道:
  “你说什么?”
  “您不是来讨债的吗?”
  “哈哈!是钱啊!你能不能给我讲一讲钱的伟大作用。”
  那男子的狂笑声使艾尔先生低头沉思,觉得这个人是不是有点神经不正常。
  尽管这样,艾尔先生还是声称这是对他一生最后的一次照顾了。但,生意已经垮台,债台如山,只有死路一条。
  “因此,我今晚想要自杀。”
  “是这样!那么我太幸运了。不曾想,我能见到这样的惊险场面。这是有趣的题材,我非常高兴。那么,你快自杀吧,让我开开眼!”
  艾尔先生听了,气愤地说:
  “什么……”
  “我是说,你不必客气,赶快死吧。我不打搅你,只是安安静静地瞧个热闹。”
  “瞧热闹?这象话吗!眼见一个走投无路而要自杀的人,要瞧瞧热闹,难道你不伤心落泪吗?”
  “没有那些感情。喂!快自杀吧,我还有急事。”
  艾尔先生瞪大了眼睛说:“你这个东西,我就是死也要把你带去。我死之前,先把你杀掉!”
  他操起桌上的手枪,向对方射去。随着刺耳的一声枪响,子弹出了枪膛。但由于手枪已经破旧不堪,弹道失灵,子弹只打中了那男人的脚。只见他一声惨叫倒了下去,边倒边说:
  “哎呀,不能这样做啊!”
  但似乎看不出他有什么痛苦的表情。艾尔先生很奇怪,因而,对枪击对方深感懊悔。
  “喂!痛吗?太抱歉了,只怪你刚才说的话气人。”艾尔先生说。
  “不,不痛。”
  听了这样的回答,艾尔先生大吃一惊。他再靠近一些,察看伤口,更加吃惊,伤口根本不流血。
  “怎么,你是假腿?”
  “不,不是什么假腿,我整个身体是由机器组成的。”
  艾尔先生听了以后,仔细察看那个机器人的伤口。从刚才子弹射中的部位看到了闪闪发光的齿轮和弹簧,流出来的好象是透明油。艾尔先生倒拿着手枪,用手枪的把手狠砸那机器人的头部,但根本没发现他有疼痛的感觉;相反,撞击金属的声音反倒把他自己的手震得发麻。
  “机,机器人?这么精巧的机器人是什么人制作的?从目前的科学技术水平来看,是制造不出来的。喂!你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在你们来说,是从未来社会来的,我打算到过去的社会去作一次旅行。”
  “未来?是啊,未来有可能制造出象你这样的机器人。但是你是怎么来的呢?”
  “我是乘计时机器来的,就停在你家附近。”
  艾尔先生想起了在黑暗中看到的奇怪的车,恍然大悟地说:“就是它啊!”
  “尽管是那样,机器人从未来社会来到这里干什么呢?”艾尔先生暗中思量。
  机器人接着说:“未来社会是和平的世界,一切都称心如意。但谁都觉得不理想。”
  艾尔先生接着略有风趣地问道:“未来社会不会有借债、生病等种种的痛苦现象吧?”
  “在未来,借债、生病、失恋、战争、不平、仇恨等等的贫困和痛苦现象都不存在。可是,谁也不觉得有意义。因此,我受人之托,来调查一下充满着苦难的过去,并如实地介绍情况,以便让人们认识到同以往相比,当前的生活是多么美满和幸福。我搜集了许多令人痛心的事件,但只是未见到自杀,因此,一定要看看你的死亡。”
  艾尔先生听了这番长篇演讲,怔怔地站立,闭上眼睛,张着大嘴。如此精巧机器人生存着的未来社会是多么美妙的未来啊!艾尔先生想象着那个天地,产生了无限向往之情。那个机器人又接着说:
  “你的自杀似乎要延期了?我已经不能再等,因为时空连接器情况不佳,归途的能源已经不足了,那么……”
  机器人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拖着受伤的脚走了出去。艾尔先生慌忙叫喊:“等,等一等,请把我也带去吧!”
  “那可不成!”
  “象我这样走投无路的人前去介绍情况不是更好吗?”艾尔先生苦苦地哀求。
  “说的倒是。不过一看见了未来,就再也不能回到现在这个社会了。而且,回到过去,谈论未来,历史就会发生混乱,那可大成问题。”
  “请您不必担心。我对当今社会已经绝望。无论是谁,到了没有贫困、痛苦、堕落的社会,是不会想再回来的。”
  由于艾尔先生再三恳求,机器人同意了,他们一起登上了黑色计时器,一声长鸣划破了夜空的寂静。计时器穿云破雾,向未来飞去。“喂,到了。”
  随着机器人的喊声,艾尔先生环视了周围的一切。只见在灿烂的阳光下,矗立一排排整齐的楼房,人们的脸上充满着喜悦,一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真是非常理想和美好的未来社会。
  但,艾尔先生很快就了解了使人迷惑不解的未来社会的真实情况:这里确实没有贫困、堕落和痛苦,因为都是机器人,这就不足为怪了。而且,粮食就是机器油和电池,何况一死就不可能再去托生……
保险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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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深夜里,N先生突然醒来。因为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响声,便急忙坐起,侧耳静听。声音还在响个不停,是从靠墙的衣橱里发出来的。
  “是什么声音?……”
  并不象老鼠的耍闹声。他歪着头琢磨着。他听说常有这样的事:有的太太把情夫藏在衣橱里。可是N先生是单身汉,只一个人生活呀……
  他想;“说不定是小偷吧?”可是门窗都从里面关得严严的,并没发现任何人进入的迹象。他感到恐怖。越是置之不理,恐怖感就越来越浓重。
  N先生终于下定决心,打开了衣橱柜门。里边出现了个怪物。虽然早已预料到里面会出现什么怪物;但,如此怪物,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个男人,穿着亮青色非常合体的服装,服装好象是用金属纤维做成的。他脸上的表情极为镇静,头发墨绿,决不会是个平常的人。
  N先生瞪大了眼睛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这么个时候,在这里竟然出现了这么个家伙……”
  这时,衣橱里的对方,也喃喃地说:
  “怎么回事?我怎么到这个世界里来了?也许我的机器出了什么毛病……”
  他脸上带着认真和困惑的神情。N先生感到对方不象是个粗鲁的人,也毕恭毕敬地问道:
  “按您刚才的说法,您好象不是来自这个世界。是来自未来世界呢?还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或许是来自其他什么星球……”
  “您提的问题很难回答。未来和过去的关系,无论就时间的范畴,还是就空间的范畴,如果抽掉时间的要素,就不可能说明它们之间的关系。提起其他星球,也就是星际飞行,也还涉及到时间和空间的关系。那么,要想把这个问题正确而浅显的说明……”
  因为这话说得很难懂,又好象说起来很冗长,所以N先生摆了摆手。
  “我脑袋不聪明,再说,也毕竟是不懂。总而言之,您是从另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世界里来的,这已经不用费话了。”
  “我不会在这里呆多久,也没有久住的必要。修正了机器的误差,不久便会有人来把我送入轨道。对您打扰,实在抱歉。我很快就会离开的。”
  N先生对这样匆匆地告别,有些惋惜,便说:
  “我们能够见面,还是有什么缘份啊!怎么样,可不可以给我留下点纪念品?”
  “当然应该奉送点什么。不过不巧,我没带来可以称得上礼品的东西。”
  “您腰上带着的东西,不知是……”
  N先生不由得指着……对方蓦地从腰里把那玩艺抽出来攥在手里。它外表象手枪,银光闪闪,磨得非常光滑、漂亮。
  “是这个吗?是个没用的东西,使用方法倒很简单……”
  说着,对方把那玩艺朝着窗外一句扳机,伴随而来的是一束五光十色的光线,窗外直立着完好无缺的大树,上半截竟然不翼而飞,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有惊人的威力呀!N先生一边惶恐地接过对方递给的那玩艺,一边说:
  “太吓人了!多么大的破坏力!可是,在您们的世界里,拿着这玩艺走路,一定会平安无事吧!”
  “那是自然喽……”
  对方又在说什么。可是这时,似乎刚才说的那个机器,开始动了一下,另个世界来的人立刻消失了身影。无论怎么等候,再也不见他回来。
  N先生好一阵子惊呆,好象是在梦里一般。不过,他靠近玻璃窗一看,那玻璃上只有着“弹”处,有个小小的圆孔,像似超高温气流溶解而成。还有大树的上半截也不见了。况且,自己手里分明还拎着那人送给的东西。N先生一边看,一边说:
  “说不定这就是所说的那种光线枪吧?”
  于是,N先生对这偶然到手的玩艺,想更详细地知道它的性能,恐怕谁都会这样的吧!
  然而,岂能把这种东西拿到大街上去摆弄。于是,第二天,他来到荒无人烟的深山。他首先把旁边的岩石当作靶子勾动扳机。刹那间岩石不见了。接着他又对准山头勾动扳机,照例,碰到光线的山顶也飞走了。
  “这玩艺超乎想象,妙极啦!”N先生心里嘀咕着。
  他重又摆弄起光线枪。那枪发出奇妙的响声:“噼——噼——。”似乎发出了引人注意的信号。于是,不知为什么,让人很想匀动一下扳机,按感情冲动行事。又是光线进发出来,又是什么东西失踪不见了。过了一会,N先生才明白这究竟是个什么玩艺儿,他放心了。
  原来,方才削飞了的那个山顶,崩溃的那些大块岩石,正朝这里飞落下来,假如那时呆呆坐着,不勾这次扳机,恐怕N先生早已被那些岩石给砸得粉碎。原来那光线枪“噼——噼——”叫着的响声,就是危险迫近的警报信号啊!此外,光线枪还有安全装置,即使有意勾扳机去伤人,它也能自动消除伤人的危险性。
  这是多么好的玩艺儿!拿在手里掂来掂去,既不重,也不轻,分量恰好合适。碰在手上,无法形容地舒适。握住时,那枪把严实合缝地贴在手心的肉上。
  N先生心想:“世界上武器的种类,成千上万,可是没有能够胜过它的了。核武器肯定是强有力,然而却没有它那样简便、小巧、奏效。只若把这颗手枪运用得好……”
  他在内心深处长期潜藏着的一种欲望被触发了,他昂起头来。心想:“有了这个玩艺儿,什么愿望都可能实现!这已经到了手的、能给人带来幸运的东西,焉有不用之理!”
  N先生想出了个好主意之后,贱价包了一份活,拆除城市里的古旧建筑物。由于承包价钱过于低廉,很快引起议论纷纷。后来邀请了许多位报社记者。经考查,他的一切情况都属实。
  N先生在众目睽睽下使用光线枪,一瞬间使大楼消失了,那情景简直象在演戏。他不得不面向电视中转的录像机接见来访者。广播员说:
  “人们惊诧不已。请您说一点什么吧!”
  “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我希望社会上对我这个惊人奇宝的所有者,给予相应的待遇才是。”
  干脆些说,这番话就是一份宣言:一切都要听我的。
  于是围绕着N先生的事,社会上分成两派:一派感叹这样了不起的事;另一派跟在N先生后面,想分得这额外的收入。
  N先生被心腹们包围,生活变得极为豪华。他经委托,从事清理房场的工作。只要一勾扳机,高山便立刻被削掉。赚的钱非常可观。
  N先生为了炫耀自己,常常挥舞他的光线枪。周围的人们都胆战心凉,吓得畏缩不前。N先生觉得再也没有比这个场面更叫人开心的了。
  “应该把这玩艺没收!”社会上发出如此呼声。然而作为现实问题,却是毫无办法。连警察队也对他奈何不得,因为警察也不愿自取灭亡。
  有一次,光线枪又发出警报声,引起他的冲动,勾了扳机。于是,在遥远的上空,不知道又是什么东西,随着爆炸声而消失了。
  那被消灭的,象是从别的国家发射来的导弹。由于N先生光线枪的威力被间谍探知,向本国作了报告。那个国家感到光线枪是个威协,便先发制人而发射了导弹。然而其结果,只不过证实那导弹是敌不过光线枪的。
  自此以后,间谍再也不敢接近N先生了。成千上万的人,想把它盗取出来。可是,手段拙笨是办不到的。因为一旦响起警报,就会被N先生用光线枪灭掉。
  总之,谁都不敢动手了。不仅是间谍,就连小偷、警察、税务局的官员也都不敢和N先生作对。
  N先生的野心在不断地升级。他扬言道:
  “有一句格言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意思是:首先要有实力,扩大家产,统治国家,进而把全世界握在我的手心。我也要按这个道路前进,肯定会成功。”
  身旁的一个人说:
  “你无论如何,也不要这样干!”
  “为什么不要这样干?武力就是正义,如果是你的话,你们比我现在还要能享乐啊!”
  “难道说光线枪能掌管社会?那是毫无道理的。在那样的社会里,人活着有什么乐趣?”
  N先生听了这些忠告,气愤地挥舞着光线枪说:
  “少说废话,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坚决要实行。首先杀了你,进行血祭,并拿你的人头示众。”
  于是,N先生把光线枪对准他,狠劲一句扳机。然而,没有光线,对方也没有死。此时,N先生手心里感觉有些奇怪,手握着的光线枪纷纷瓦解,散落在地板上。
  究竟这是怎么回事?N先生歪着头说:
  “说不定带着杀机去勾扳机,光线枪就能够察觉,具有能够自行瓦解的性能……”
  只能这样理解,没有别的解释。他虽然把零件从地上收集起来,却不知如何组装。现在无论怎么反悔,也为时已晚。他遗憾地嚷嚷道:
  “……这不是武器,一定是开发行星时使用的劳动工具,用在土木工程上。那位另个世界的人,给我这支枪时,并没有提醒我这支枪有什么危险,没有告诉我它是不能用来杀人的。但是,却带有保险栓,想不到是这种样子……”
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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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位观众,大家期待已久的节日终于来到了。向宇宙彼方起飞的电视火箭,越来越开始接近葩露行星。从现在起,我们就可以通过电波,超越那辽阔的天空,去欣赏从接近直到登陆行星的一切情景。”
  电视播音员的声音,通过电视广播线路网,清晰地传到了每个家庭。
  “再过一会儿电视显象就快调整好了。在此期间,我们想先请现已光临摄影场的天体研究所的主任教授,给我们谈谈有关这方面的情况吧!”
  于是,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的,是手执银光闪闪的火箭模型的教授先生,播音员开始和教授搭话。
  “不要很久,我们就能够看见葩露行星的样子了,这种电视火箭的性能真是奇异无比呀!”
  “关于电视火箭,在早些时候发射时,我想已经有人谈过了。它装配着精致的彩色电视摄影机,是一种小型无人操纵的火箭。至于能够载人的火箭,它的装备将更为复杂。但,这种电视火箭,则只要有一部摄影机就行了。它能把行星的面貌全部拍摄下来,让我们饱览无遗。这样,如果我们一旦发现某一行星人类有探访的价值的话,就可以继续发射载人火箭,作进一步的研究。这种电视火箭,可以说是我们进出于宇亩空间的一只眼睛吧!”
  接着,教授又指着火箭模型的各个部位,向观众进行了简单的说明,播音员向他轻轻地点头致谢。
  “显象刚刚调整完毕,现在,请大家开始观赏吧!”
  电视屏幕上立刻变换了画面。现在映出的是一片寂静辽阔的宇宙空间。画面中央浮现出闪耀着蓝色光辉的葩露行星,而且正在逐渐地扩大。
  “越来越接近我们了。”
  播音员的声音,充满了感叹的调子。
  “将要看到什么样的景色呢?这真是一种最大的乐趣啊!”
  教授的语调也有点兴奋起来。擂音员又代表电视观众向教授提出问题。
  “在那么多的星体中,我们为什么偏以葩露行星为目标呢?它又为什么受这么多人的欢迎呢?是否请您给解释一下?”
  “这个葩露行星,就其位置而言,和地球处于大致相同的状态。也就是说,该行星上的温度,氧气量和水等,都和地球上的条件相差无几。因此可以想象,即使人类进入这个行星,生活也不会感到有什么不便。”
  “那么,它将来倒大有希望成为地球的殖民地了。”
  “是的。或者有些条件比地球还更为优越也说不定呢!不过殖民地这个词儿,总给人以无法谋生的人去劳动的印象。如果你去的地方是一个超乎想象的绝妙环境,那么去的人还要经过挑挑选选,那个地方也许应该叫作疗养胜地吧!”
  “那样,也就是宇宙的世外桃源了。”
  “是啊,如果情况弄清之后,载人火箭也会很快地出发了。”
  “我们真盼望着有那么一天呀!”
  电视火箭越来越接近了,葩露行星已在屏幕上全面展开。
  “那白色,是云吧?”
  “对。请看啊,在云层下边还能看到蓝色的海洋。水是十分充足的了。”
  电视火箭穿透云层直指大地,画面上也隐约能辨认出是大海上掀起的白色的浪峰。
  “好象要在海岸登陆呢!”
  “是的。可是火箭上装有自动化的移动设备,所以陆地上的景象也将能全部看到。”
  果然,荫露行星的地面迅速地逼近屏幕。但是,画面却突然消失了。
  “哎呀,画面消失了吗?”
  “不是的,不要担心。由于登陆时有一种缓冲装置在活动,所以暂时象是切断了电源。可是,不久就会恢复原状,最后会看清行星的地面情况的。”
  正如教授所说,过了不久,断绝了的电波又开始继续了。可是,画面却象是被什么东西覆盖着似地,是一片雪白。
  “这是怎么了?”
  “完全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教授的声音也有点惊惶失措起来。
  “也许是由于受到登陆的冲击,发生什么毛病了吧!”
  “不会的。有关登陆的那些装备都是特别仔细制作的,决不可能出现任何毛病。”
  “那么,也许是这里的接收设置发生了问题吧!让我打听一下看!”
  但是还没等播音员去查询,接收电路方面已经做了紧急处理,而且,其结果已经报告了摄影场。
  “这里的接收状况极为正常。”
  “居然能发生这种情况,是完全没有想象得到的。”
  “其它的仪器都在运转着吧?”
  “当然是的。请看白色画面有上方的数据吧,那里的展示说明氧气量比地球上还要多些;气温约为二十度,这真是相宜的温度啊!”
  “就是人类进入这个行星,一定也能够生活下去吧!”
  “看来是不会有问题的。尽管如此,但没能看见地面上的样子,真是十分遗憾啊!”
  趁着画面上还是一片空白,播音员又与教授继续对话。
  “诚然,电视火箭到底来到了葩露行星,可是……”
  “虽说可以接着再发射,但也还需要一些时间,这真是遗憾的事。”
  但是,不论怎样,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别无良策,这次播音只好到此暂告一个段落……”
  于是,节目就要停顿下来。
  突然,在这一瞬间,画面上的白色好象全被擦掉似地消失了,眼前展现出葩露行星的面貌。
  “啊!我们的祈祷奏效了,毛病似乎都修好了。”
  “真令人高兴啊!可是,葩露行星的地面上的景象,可真出乎意料。”
  已经不用再等教授讲解,屏幕上映出的画面完全是超越想象的景致。那是一片无限荒芜的土地,到处都是枯萎了的植物,情况十分凄惨和荒凉。
  忽然,又传来放射能测定器的响声,好象哪里又出了毛病。
  “这个声音是……”
  “这是放射能管的响声,不过不应该响得这样厉害,看来那里放射能是很强的。”
  “若是那样,人类是不能住的了。”
  “不用说人类,地球上的任何生物,都是不能……。”
  这时,好象有什么活动着的东西进入了画面。
  “啊,好象有生物呢!”
  那是从画面左方出现的。
  “那不是很象人吗?”
  “从外表来看确实是很象。我想这是能在很强的放射能中间活下来的生物。可是,却象是有些痛苦的样子呢!”
  那象人似的生物,与其说是在走路,还不如说是踉踉跄跄地摇晃着躯体,有时还要跌倒,他们渐渐走近画面。
  “那么难看的脸孔呀,那不是烧伤后的瘢痕吧?”
  “可以那样认为。看来,就在不久以前葩露行星上大概进行过原子和氢武器战争,我这样判断也许不会错的。”
  那个生物的皮跃流着浓水,而且吐了血,非常痛苦,肩胛还在微微地颤抖。
  “多么残酷啊!战争中很可能使用了一种不能治愈的细菌武器和毒瓦斯,这真是人类去不得的星体。”
  “也不是什么世外桃源了吧!”
  “我们还是不接近它的好。”
  接着,象崩溃了似的画面上,出现了熔岩一般鲜红的液体,在消失了的生物后面倾泻而来。画面右上角显示温度的数字,在使人目不暇接地直线上升。
  “是啊,这可能是由于强力的原子和氢弹爆炸,引起了地壳的变化。”
  “电视火箭也将被毁了吧!”
  “是的。不过它既然弄清了葩露行星是不适于人类的星,也就算出色地完成了它的达命。我们决不能因此而心灰气馁,还要向其他星球继续发射电视火箭,应该满怀信心地努力下去!”
  熔岩袭击着画面,放射能管响得分外地厉害。然后,电视火箭接收的广播终于完全中断了。
  “你们辛苦了。”
  住在葩露行星上的居民们,用他们自己的语言互相问候。
  “你表演的那种步履维艰的踉跄相,真是一场很卖力气的演出啊!”
  “蒙您过奖,谢谢!可是表演中还要忍住不笑出声来,这个滋味可真不好受!”
  那人一面答着话,一面把烧伤瘢痕的面罩取下来。
  “熔岩也弄得很象啊!”
  “太逼真了,我们简直竟忘记是置身于演戏的布景中了。”
  “究竟方才那是哪个星体上的来客呢?”
  “谁知道啊!不管怎样,这次上了我们的当送走以后,大概他们再也不会接近我们这个星球了。”
  其中一个人这样说,一面把方才弄坏了的电视火箭用脚踢开。然后又把使放射能管发出响声的铀仔细地收藏到容器中去。
  于是,这些住在葩露行星上的美丽的居民们,又把包裹摄影机用的白布以及零零碎碎的布景、装置等物品整理了一番。然后,在这充满花香如微风轻拂的原野上散去了。他们——荫露行星上的居民,长期以来就在这恬静幽雅的环境里度着和平生活。今后,也将继续在这安谧和平的世外桃源里活下去吧!
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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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这位姑娘十八岁,肌肤好象初夏清晨的花草,水灵灵的;双眸充满着对于未来的憧
憬;乌黑珐琅似的秀发细如雨丝。她映在手镜里的模样显得那么稚气。当然,手拿明镜,
瞧着镜中人的本人,同样也是那么稚气,不论是表情,头部,直至心灵深处……
深夜就寝前,总要花费很长时间梳理青丝,这已经成为她的习惯。与其说是“习
惯”,莫如说是“力争”更贴切些。因为她深怕因慵于梳妆而失去难得的机缘。权缘宛
如彩虹,不知什么时候才出现,并且不以人们的意愿为转移。
她不仅年轻而且自由。她从外地的小镇来到大城市,住在亲戚经营的公寓里的一个
房间,过着独身生活,已经将上一年了。白天她去西装裁剪学校学习,放学后就和朋友
们排练节目,偶尔去玩玩滚球游戏,或者去溜冰。家里给她寄来的钱足足敷用。
她不仅自由,也很快活。大城市的生活,五光十色,不断地给人以刺激。不过,也
许由于习以为常,近来她对于声色刺激,感受已经有些钝了。尽管如此,她一直幻想亲
身体尝一番刺激的心情,却丝毫未减。
她放了刷子,把小镜立在身旁小型电视机前。然后她将脸儿贴近镜子,自言自语道:
“我适合上电视,非常合适……”
这也成为她近来的日课了。
在电视上出场,沐浴在辉煌的灯光中,众人瞩目,周身都感受到阵阵艳羡的赞叹
声……那一定是梦境般充满着美妙刺激的世界!
她挪开镜子,打开电视开关。显像管亮后,出现了几匹马在西部沙漠奔驰的画面。
大约这是夜间的电视节目。但她又换了个频道;却没有出现任何影像,只有无数的光点
在舞动;和不知什么发出的似乎在空中飞舞的杂音。
她以不胜憧惺的表情注视着电视屏幕。心想:“有朝一日,也会映出我的身姿。”
她情不自禁地在想象中描绘自己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的情景。这也是她一向的癖好。她一
定要设法走进荧光屏。
她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蓦地一留神,只见荧光屏上出现了又白又亮的光雾,仿
佛预示着什么,那光雾竟然晃动了起来。怎么回事?是否因为目力过度疲劳?她眨眨眼,
再一次凝神注视。
画面上似乎是有一个人影在晃动。图像逐渐清晰起来,原来是位年轻姑娘。也许由
于长时间凝视那耀眼的光亮,昏沉中看见了希望之梦?但是,随着图像愈加明晰,则辨
认得出那位姑娘既不是她自己,也不是她的女友。
那姑娘不知何许人也。似乎在简陋的屋子里在演戏,而且演得正起劲儿,手舞足蹈,
全是大动作,并且大喊大叫。
她把音量旋钮调到最大极限。但是,只听到宛若飞流直下的涛音,却听不见人的语
声。大概不是正规播放,而是试播传来的电波吧?因为报纸的节目表上没有刊登这个节
目。夜,又是这么深了。而且,这个频道,并没有相应的电视台。由于听不见说些什么,
也就不知演的是什么戏了。
她看了一会儿,轻蔑地喃喃说道:
“别美!没什么了不起的。要是我,会演得更好。况且,论体型,论长相,都比
她……”
这里没有人来责备她,因此她就信口开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随后她闭了开关,
入梦了。
翌日,她独白漫步在黄昏路上,身后竟然有一个男声把她叫住。
“喂,喂……”
回头一看,是个陌生人。
“你是……”
“我是电视台的……”
此人究竟有多大年纪,简直难以断定。但见他相貌虽然年轻,却显得很老成。也许
从事电视工作,就会给人以如此感觉吧!
“叫我有什么事吗?”
“嗯……冒昧提起这个问题,有些失礼。不过,你想不想当电视演员?”
一听这话,她的心顿时剧烈地跳动起来。这可是朝思暮想的心愿,机不可失呀!这
是将从百无聊赖的生活一下子升到荣誉之巅的自动扶梯啊!多亏梳理乌发,从不怠慢……
她窥视了一下对方的脸色,但见他面无表情,也并不热情。但至少不象是开玩笑,
尽管如此。她还是小心措词,问了一声;
“我不是没有这种想法。不过,我能胜任吗……”
对方也许听得出她那谦虚的语调中夹杂着自负,便说:
“你自己认为如何?”
她脸红了,回答道:
“我觉得总还可以。”
“那么,近日内和你联系。把你的地址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她担心对方会变卦。要是错过这个机会……
“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现在就可以,不知您是否方便?”
“我也是什么时候都没关系。”
“那就求求您啦。”
对方并不立即应允。
“不过,你还是和谁商量一下再……”
“没有那个必要。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没事儿!”
“既然这样,现在就走吧!”
说着,那男人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灰色小汽车,俩人走了过去。那男人坐在驾驶席
上,她坐在旁边。小车飞也似地驶去了。
意想不到的幸运使她喜不自禁,再也不能缄默。
“电视台的工作,很不平凡吧?”
“不!一旦涉足,再也拔不出脚来。若想改变主意,现在还来得及。”
“不,我担心也许会被淘汰。至于说什么退出,这没有考虑的必要吧!”
“你那么向往做电视演员吗?”
“是的,只要能上电视,我别的什么都不求。”
她笑着回答。那男人开着车也含笑说道:
“你这么虔城,一定会有作为的,不这样是不会胜任的。”
小车慢慢行驶在夜幕万张的长街。性急的小店,已燃亮了霓虹灯招牌。
“本想从这儿向右拐,可这儿拐不过去,还得绕回去。”
说着,小车从他指点的交叉路口向左转,又向左折上一条小路,最后又向左拐。
好容易才折回原来的地方。
不过,她觉得和刚才的地方不太一样。是那条路错过去了?还是方才太高兴没看盾
呢?据说道路这东西,换个角度看,就会看成另外的一条。
汽车重新费了好大劲,反复右转弯。她想看看路边停车站的站牌,可正在油刷,看
不清楚。
暮色渐浓,弄不清车是在哪里开。知道的只是;车外是街道和无数房屋。
这时,车子稍稍加速,无意中又投进一条路。
这条路没有街灯,车窗外黑漆漆一片。
“哪儿呀?是这儿吗?”
“不远了,马上就到。”男人回答道。
少顷,车子停了下来。她被催促下车后,仰视一下旁边的高大建筑。
“这座楼……”
“这楼是电视台摄影楼呀!”
“在这种地方,什么电视台?”
暗雾中楼房耸立,更显得昏黑。
“是个新成立的电视台。你若是认为不理想,我再把你送回家去……”
然而,刚才还想回去的心情,这会儿已无影无踪了。此刻地正想:再迈进一步,愿
望就要实现了。
她跟着那男人走进门厅。樱内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华丽,银白色的灯光洒满寂静的长
廊。
听不到那男人的脚步声,只听自己的皮鞋在得得作响。
“就是这间屋。”
说着,男人随手把门打开,屋内射出耀眼的灯光。她走进去,好半天眼睛才适应。
当她看清屋内的情形时,不禁失声叫道:
“哎呀,这……”
原来这屋子和昨天夜里在电视画面上看到的那间屋子一样。
男人点头,声音带笑,可面部却依旧设有任何表情。
“是的,你已经明白了吧!”
“明白什么呀?这屋子是……”
“这就是摄影室。这栋楼里同样的房间有好几间,专门收容电视台的牺牲者……”
她双眉紧锁。
“够了!我不舒服,让我出去!”
“那可不行。我几次提醒过你,问你是否想改变主意。”
“那,找自己出去,然后就去控告你。”
“这也是不可能的。这扇门只有我可以出去,其他任何人都无法通行。”
“太残酷了,你简直象个魔鬼!”
“不!别误解。不是象魔鬼,我就是魔鬼。”
“说谎,哪有什么魔鬼!快别搞恶作剧了,让我出去!”
男人没有答应她,却说道:
“有魔鬼。只要有它存在的必要,就不能没有。当然喽,是称呼魔鬼,或是根据别
的现象起个名字,这,随你的便……不过,失踪之类的名称好象不大贴切。”
“什么魔鬼!根本没有必要存在。”
“当然有。如果讨厌的差事没人肯干的话,整个世界就会灭亡。如同需要家禽屠杀
业者、死刑执行人、执达官等,魔鬼也是必要的。我自己也并不是心甘情愿。早就想适
可而止,销声匿迹。可人们的欲望不允许我这样做。”
“也许如你所说。可这与我有何相干?”
“有关系。比如电视演出,为了树立起光辉顶峰的名角,就不能没有在显像管下默
默死去的人;为了竖起纪念碑,必须有奠基石;美丽的花朵要有根。然而,谁也不愿做
奠基石和花根。进行调整的就是我。为了使幸福女神健在,就需要我这样提供牺牲者的
角色。”
“随你的便,反正我要出去!”
“除非人们从心中赶走要幸福女神健在的幻想……”说话间,那男人在门口消失了。
她立刻紧紧追赶,结果撞在厚厚的门上,被弹了回来。
再也不见那男人的踪影,她心中只有痛悔。门,怎么也推不开,想拽又没有抓手。
她想尽办法,但一切都以失败而告终。她已经精疲力尽,茫然地环视这间屋子。室
内任何装饰品都没有,混凝土的墙壁上只开着一扇小窗。所谓小窗嵌着厚厚的麻玻璃,
相当结实,不可能打碎。即使弄碎,窗口太小,也出不去。
她望着小窗发呆,一筹莫展。不一会儿,小窗似乎透亮了。
窗外象是谁家的屋子。一个年轻姑娘正望着这边。那眼神里充满着憧憬和渴望。
“喂,救我出去!”她挥着手,拼命地连连大声喊叫。这是唯一能求救的人。然而,
声音象一点也传不出去.听不见……
这时,她顿时回忆起昨天夜里在电视上看到的情景。窗外的姑娘也会和我的命运相
同。既然不可能得救,那就索兴制止其他人再做无谓的牺牲。
她设法要把这件事告诉给窗外那位姑娘,可是,这番努力也终归徒劳。
只见窗外那位姑娘的脸上浮现出轻蔑的神色,随之看到她的嘴在微功。虽然听不见
说什么,但那意思立刻就能明白:
“拙劣的演技,要是我的话……”
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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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有那么一位男子。他还没有孩子,但有一位中等水平的妻子。他上一家普通的公司工作,虽已放弃了拼死竞争升职晋级的念头,但也不愿怠惰到落后于众人的地步。可以说,他过的是一种宁静的生活,日月如同春潮,昏沉沉地从身边不断池流逝。
  这是一种平庸的生活,但在如此生活过程中,他的心底上不免生了一种意念,那就是对这种平庸生活的抵抗心——难道我就这样算了吗?这样的方式只能算是生活在支配我,我难道不应该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吗?
  这种情绪越来越强烈,最后竟发展为一种彻底解脱的愿望——那就是使过去的自我消亡,另走一条全新的道路。那样的生活将是自由和充实的。这种念头如此具有魅力,以至他刚一想到,浑身便一阵阵发抖。
  他想使这个计划更臻完善,于是,去找整形外科医生:
  “请给我的脸做一次整形手术。”
  医生看着他,不解地说:
  “没必要这么做吧?您的面孔也许是比较平常,但也决不算难看呀?”
  “不,正因为如此,所以得想个办法。我想有一张具有个性的面孔,哪怕难看点也没关系,因为我打算从头开始,另闯一条富有个性的人生道路。请您一定帮忙!”
  “那么,让我们研究一下吧。请您等一个星期。”
  医生知道这个男子的决心很大,只好这样回答,因为有些人过了几天便会改变念头,放弃手术要求的。可是这个男子却利用这些天时间,租了间小屋,做好了各种准备。然后又去找医生:
  “我想改变面容的希望仍没有变,向公司也已递过辞呈了。”
  “既然这么诚心,就给您想想办法吧。不过,以后您懊悔可就麻烦,所以请签写一份今后决不抱怨我们的保证书,并请预付手术费。这两件事您能答应吗?”
  “当然。”
  他上了手术台,注射了麻醉药,感到药性渐渐发挥作用,同时,不知不觉地告别了在他意识中逐渐模糊的往日生活。
  终于他又听到了医生的声音:
  “好,基本结束了。虽然不知能不能使您满意,但这毕竟是您的新面孔。”
  他睁开眼,拿过镜子。头虽因残存的麻药药性而有些发晕。但往镜子里看时,到底得有番勇气。他不由得一阵激情遍布全身。不过,此时已无反顾余地了。
  他瞅着镜中的自己,简直是另一个人——平庸之感已经消失,有的却是一副狰狞而有气魄的非凡仪表。
  “这果真是我的面孔吗?”他点了点头,“也无所谓满意不满意了,反正我的希望就是改变自己的生活道路,所以这样也蛮好。”大概声带也被动了手术,他的声音变得稍微低沉了些。
  医生说道:
  “请您再往几天医院,住到手术伤痕消失为止。”
  “好的。”
  他在病房里,看着镜子度日,看镜子对他来说,比看杂志、电视这些东西有趣多了。他有时还会出声试着和镜子里的人攀谈,于是才发现,若用以前那种符合于自己平庸生活的语调,已经与镜子里的形象不相适应了。
  出院那天,医生问他:
  “今后的生活,您计划……”
  “我没什么计划。我正是因为对既定人生持有怀疑,所以才这样做的。”
  “愿您发挥自己的最大能量……”
  他把医生这职业性的客套甩在身后,出院上街去了。这一天的时间他全部消磨在街上东游西逛。仅止,也使他觉得够刺激的——自己能认识别人,却没人能认识自己。在街上和过去的同事擦肩而过,却丝毫没被他们注意,这时,他简直有一种销魂般的解放感。虽已黄昏来临,他却还想再享受一番这种滋味。
  他试着来到一家过去常去的酒巴,这儿的女招待都把他当作初次光顾的客人对待,投以充满好奇和警戒的目光。他喝着酒,一面在心中暗自好笑,也颇想讲出自己的真实身分惊惊她们,但又想到那样一来,就又得返回从前的生活中了。
  那是一种何等的快感呀,真想更好地乐一乐,闹一闹。他从这家酒巴喝到那家酒巴。独自举杯祝兴,祝贺他不能告诉任何人的新生之日。
  他跑到不知第几家酒巴时已是醉醺醺的了。在那里他备受欢迎。巴女们都过来围在他身边,拼命地巴结,迎奉。他十分得意,对自己这张新面孔的自信力和亲切感也都涌上了心头。这家酒巴让他下次来时再付酒钱,他喜滋滋地连连点头,然后回他那事先准备下的小小居室去了。
  睡熟后,梦中出现了他以前的生活,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对新生活习惯以后,大概就不会再梦见旧的生活了。
  找工作的事似乎还可以再稍等等。第二天晚上,他又到了昨天去的那家酒巴,巴女们迎了上来:
  “啊,今天又光临啦,沙罗!”
  他想起了自己昨天晚上也被她们叫做“沙罗”,是怎么回事呀?大概是昨晚被她们问及姓名时,他就着醉意信口胡编出“三郎”这么个常见的名字,却又由于舌头打不过转来,于是便说成了“沙罗”。不过,这种事就随它去吧。他又象昨天一样地受宠,快快活活地喝酒,有些醉了。
  喝着喝着,酒巴的门开了,进来一位顾客。这是个一眼看不出他职业的中年人。这家伙喜见我们的主人公,便走近来拍拍他的肩膀:
  “喂,沙罗!你在这儿吗?美加想见见你呢。将她冷落在一旁,这可不太好吧。”
  “这……”他除了这么回答,再也找不出话来。那家伙又说:
  “去一趟吧!再说我正好有车,送送你!”
  “那就去吧。”他的好奇心被引了起来,而且事情也渐渐有点明白了——大概自己长得象那个叫“沙罗”的家伙。他想更多地知道一些那个沙罗和美加的事情,想窥视一下与自己这张新面孔相适应的生活。
  他被那人带去见到了美加。这是个大美人,独自住在高级公寓的一室。美加出来迎接,朝他莞尔一笑:
  “啊!沙罗!好久不见了,正耽心你出了什么事呢。”
  “哪儿的话,最近有点事情……”他含糊其辞地回答,并打量着这儿的情景。这是个豪华的房间,放着许多看来很昂贵的洋酒。美加请他喝酒——这真是个迷一般的女人。这也难怪,对他来说,这个女人当然是个迷咯。
  这个女人始终没断微笑,却又不太说什么能使他借以了解情况的话。这也是很自然的——一既然和沙罗是老交情,当然就不会再重复讲那些事情了。
  “不过,这个女人也并不了解我的真实身分。”他想到这,于是又沉醉于一种奇妙的兴奋之中。
  过了一些时候,他声明告辞。美加说:
  “啊,沙罗!上次你走时将上衣丢在这儿了。比起现在身上这件来,你还是穿原来那件合适。怪不得我觉得你今天不知怎的有点异样,再一想,原来是这个原因呀。”
  美加从里间拿出上衣来给他穿上,居然意外地合身。刹时间,一阵异样的感觉从他的心中闪过。不过,照照镜子一看,确实是这件衣服与他的面孔很相称。
  他身穿这件衣服,手提先前那件衣服回到住处,想想不知能不能找到什么关于“沙罗”此人的线索,使摸摸衣服口袋。衣袋里放着一个信封,打开来一看,是一捆大笔头的钞票。
  “太奇怪了,这……”地瞪圆眼睛,自言自语道。这钱已不能再送回去了。若讲了实话,可能会被认为是捉弄人而挨骂的。唉,既然如此,还是让我随心所欲地用用这笔钱吧。
  第二天快到中午时,他屋里的电话铃响了。他刚要伸手去拿电话,想想又嘀咕道:
  “真奇怪……”
  确实是怪——自从变了面容以后,他从未将这个号码告诉过任何人。可是电话铃响个不停,也许是打错了吧。他拿起听筒放在耳边,传来一个老头的声音:
  “喂,是沙罗吗?”
  “啊……。他一边回答,一边有点发怵——人家怎么知道这儿的?是我昨天晚上回来路上被什么人盯梢了吗?这个老头到底是谁,这声音从来没听见过,如果他是真的沙罗,那就立刻真相大白了。
  对方并不理会他这时的心情,说道:
  “喂,沙罗!你想躲起来,我能理解,可是连联络地址都不肯诉我一声,这可叫我不好办呀!”
  “啊,对不起!”
  “那么下次再联系。你得当心点!”说完挂了电话。
  他渐渐不安起来——自己好象正在被卷进什么不明不白的事情中去,不,是已经卷了进去。沙罗到底是什么人?真正的沙罗到底怎么了?这一切,现在还都是个谜。
  他又仔细检查了衣服。可是除了装有钞票的信封外,没发现任何线索。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死心,翻来覆去地摆弄这件衣服消磨时间。
  到了晚上,电话铃又响了,还是先前那个老头的声音:
  “喂,沙罗,你待在那里有危险,快走出你的房间,明天天亮以前别回去!”
  “啊……”
  情况紧急,似乎已容不得他再问问清楚。他奔出住处,在一家小西餐馆吃了饭,漫无目标地在街上转了一夜。他边走边思索,可是只觉得自己如堕入浓雾之中,甚至都不知自己怎么想的,想些什么。
  他既觉恐怖,却也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到了早晨,提心吊胆地回去一看,屋里零乱不堪,好象有谁来找过什么而又一无所获,于是便在这里糟塌了一番借以泄愤。
  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呢?也许是来找沙罗本人,也就是说来找我的。如果我不出去,也许会被抓住。那以后会怎样呢?有可能硬被他们带走,被逼着招供。那时我说什么好呢?即使咬定自己不是“沙罗”,他们也不会相信的。若想顺从他们,以求宽宥,却又毫无交代的材料。于是,最后结果也许是拷问……
  想到这儿他心中好一阵哀愁。
  象是与此呼应,电话铃又响了,还是那个老头的声音:
  “呀,沙罗:祝贺你平安无事!目前已无危险,你不用耽心了。”
  “啊……”
  “钱已送到了,你看看信箱!去好好散散心吧!”
  电话就这样结束了。信箱里又放着装有一扎钞票的信封。他并不太感到庆幸——没人会心血来潮而送钱给别人的。也许最近又会有指令来,到底会叫他干什么呢?
  思路朝着令人不快的方向发展,与之同时,他难以抑止地怀念起以前的生活来。那虽然平庸,却也因而样样都有条有理。
  出门后,他的脚步不知不觉地朝向了自己以前的家,并在他家附近遇到了象是买东西刚回来的妻子。他条件反射似地打了声招呼:
  “啊……”
  “什么事?”
  妻子回过头来时那冷漠而困惑的神情使他重新意识到自己已非以前的自己了。越是做出亲近的样子来,恐怕越是会给妻子造成不正常的印象的。于是他说:
  “我是您丈夫的朋友……”
  “啊,是吗?我一点也不认识呀;以前见过吗?”
  “我可认识您。您丈夫现在……”
  “现在去公司上班了,但大概一会儿就会回来的。上咱们家等等吧……”
  “什么……”他差点叫了出来——是谁“会回来的”呀?
  “您的样子为什么好象很意外听,是不是以为他出差了?其实没那事儿——早晨出门时,他还说今天和平时一个时辰回家呢。”
  “是吗?您丈夫身体好吗?还跟以前一样吧?”
  “唉,托您福,他很好。要说有什么的话,那就是最近他又换了一家公司上班。那家公司并不比原来的强,所以他在那里也不怎么样,不过,倒用原来公司给的退职金买了衣服什么的穿了回来。他大概是心血来潮吧。不过我们家也仍旧是平平凡凡的……”妻子说着笑了笑。
  听了这话,他心里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仍旧是平平凡凡的”这话令他苦笑。同时,他急于想知道成为自己妻子的主人的那家伙到底是何许人也。这种欲望使他觉得自已站都站不稳了。妻子可并没理会他此时的心情,问道:
  “……那么,请教大名……”
  “我叫沙罗,您丈夫最近没提过这名字吗?”他反问道,并期待着反应。
  “这名字真怪。我从没听说过。”
  看来妻子不是撒谎。他支吾了几句便走开了。
  他回到住处,使自己定下心来。越是想理出个头绪来,却越是不得其解。自己离家以后,到底从哪儿跑出个什么家伙来混充自己的?莫想剥下那家伙的画皮看看。可是,自己已没权利教训他了,而且现在的自己还……
  “喂,沙罗!已经决定了。一星期后动手,你做好准备!知道了吗?”
  “啊……”
  事到如今,他已进退维谷,想不到变了面容会造成这种结果。他曾懂憬过自己的真实面目不被任何入发现时的情景,可是现实却和想象的相反。现在他的周围有许多家伙都认识他——“沙罗”,可是他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
  这天晚上,他用手头的钱痛痛快快地喝了一番,可是心里却一点都不好受。对以前生活的依恋之情一个劲儿地涌了上来。睡着以后又做恶梦,即使天亮醒了,也如同自己仍在恶梦中一样。他真想从这种状态中脱身,无论如何也得回到原来的世界中去,可是又怎么做是好呢……
  回头之路看来只有一条。他第二次去找整形外科医生:
  “讲起来真不好意思,可还得求求您,让我恢复原来的面容吧。”
  “这张脸没给您带来好处吗?”
  “哪来的什么好处,可让我陷进泥沼里去了……”
  “什么,是我坑了您吗?您要这么说,我可就不管您啦!”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再这样下去可就难办了,很可能会更倒霉的。”
  听了他的央求,医生说:
  “可是,要恢复原来的面容可不容易呀。其实只要改成和现在不一样的别的面孔,不就行了吗?”
  “还是原来的面孔好,我可不想再冒险了。那副平平常常的样子就蛮好。不能替我想想办法吗?”
  “您既然说到这个地步,我也就不能不替您办了。请再等一个星期吧。”
  “我实在等不了这么长时间,请稍再快点吧!”
  “可是已有预约好的人在排队了,要是打乱秩序可就……”
  “想想办法吧……”
  “那就五天后做吧,不能再提前了。您若不愿意,那就……”
  “不,这就行了。那么五天后一定来麻烦您。”他叮咛了好几遍才回去。
  这五天他是提心吊胆地过来的——说不定什么时候电话铃响了,通知他提前行劫,那可就推不掉了。虽不知会被吩咐干什么,但总不会顺手的,他将陷于最坏的境地。
  他也曾想从屋里逃出去,但也许有人在什么地方监视着他,即使没受监视,他也不知在哪儿逃才安全。这个问题只有真正的沙罗才知道。
  他连气也不敢大喘,心里不断地暗暗祈祷,就这样总算过了五天,于是又到整形外科医院,上了麻药,开始了手术。
  从麻醉中醒来后,他知道又恢复了自己以前的面孔。医生问他:
  “满意了吧?”
  “是的。”
  “刚才忘记了,请您在对手术不会反悔的保证书上签字,并请付手术费。”
  “是。”
  他等伤疤长好便出了院,并朝自己的家走去,却又犹豫起能不能回家了:
  “冒充我的家伙会采取什么态度呢?不,没必要耽心这个。我是名正言顺的家主公,应该毫不犹豫地将他赶出去。必要时还得让他尝尝厉害……”
  他气势轩昂地闯进家里,妻子迎了上来:
  “呵,您回来啦?又换了衣服吗?您怎么啦,这么气喘吁吁的……”
  迎接他的神态还是跟以前一样,可是他仍然放不下心来,因为想到那人可能马上就会到来而一直紧张得惶惶然。妻子问道:
  “马上会有谁来吗?”
  “不……”
  到了晚上,仍没有任何人来。这一夜他都没能入睡,既难相信自己已经恢复了从前的状态,又怀疑那个在这里冒充自己的家伙上哪儿去了。
  各种各样的想法在他头脑中流动,最后形成了漩涡,变成了一种假设:
  “难道我被那个医生骗了?难道他没给我做手术?是不是他使麻醉药性不断,并用暗示的方法使我一直做着恶梦。我被他用这方法……”
  “若是这样,就被医生骗去了两次的手术费。要去找他吧,可自己已在保证书上签了字,也没办法再怪罪人家,对于医生来说,这可是个好买卖。也许他将手术费分了一部分给我妻子做回扣,跟她事先做好手脚,让她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来迎我。”
  他还在不断地苦苦思索。可是,疑问的旋涡又形成了另一个假设:
  “也许确实是做了手术,但也中了那个医生的谋算。他巧妙地将我打扮成‘沙罗’这个子虚乌有的人物,牵着我的鼻子走,也许是要利用我为他做什么坏事。
  “不,不!也许事情真相还要复杂得多,沙罗以及那个趁我不在家时冒充我的家伙都是真正存在的人物。”
  “那个名叫沙罗的家伙不愿再干危险的行当,想要脱身,为了使自己的计划更完善;便跑到哪一家整形外科医院,请他们将他的面孔改成一种别的随便什么样子。虽说是‘随便什么样子’,可是到底怎么改法,医生却一时想不出个什么形象来。再也没有比‘随便什么样子’这种要求更使人为难的了。有个具体的模样倒反而好办。如果在这方面有个联络部门,那可以方便地取得自己需要的面容了。也就是说,有这么一种面孔交流中心,一些人不要了的面孔可以在这里找到愿意利用它的主顾。现在是物质、金钱、情报的流通性都愈加提高的时代,面孔又何以能唯独例外呢。
  在接受申请后的数日内,便达成与其他适当面孔进行的交换,接受并完成手术。我被强加上了沙罗——一那家伙的面孔。而沙罗这时想必也接受了什么人的面孔,正在一个什么地方呢。继我之后被安上沙罗面孔的人则大概正不由分说地吃着苦头吧。真不愿相信,难道这就是我所拼命追求的生活吗?
  “我不在家时冒充我的家伙后来则被说明缘由而换上了另一副面孔,给我让出了位置。这真象把人当七巧板游戏玩,一会儿填在这里,一会儿嵌在那里……”
  各种假设一个接着一个,但是他却不想去逐个做一番查证。虽然要想查证也许就能真相大白,可是不管如何明白真相,到头来也只能落得个心中不快。
  他重新去找工作,又开始过起了平凡的生活。不过,生活的外表虽然一般,空闲时浮现在头脑中的回忆可决不平凡。
特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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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电视台的新闻广播员,其日,一如往常,刚要播放稿件,竟违背自已的意志,信口开河起来。
  “下面报告新闻。发现了一起行贿受贿案件。据报,K企业定期向主管机关的高级官员重金行贿……”
  播后,电台内部掀起了轩然大波。有人问他:
  “你为什么讲了原稿上根本不存在的事儿?”
  “我也不知道,是无意之中说出口的。是脑袋出了毛病吧?”
  “脑袋出毛病?真丢人,人家会抗议的。胡诌下去,我们电台就会威信扫地。”
  电台里的人都吓得面色如土,广播员也擎等着革职。然而,奇怪的是压根没有人打来电话表示抗议。
  不仅如此,电台还得到情报说,电台点名的那几位高级官员已经引咎辞职。还听说,对此报道半信半疑的警方,在K企业进行搜查,很快就发观了行贿的证据,立刻逮捕了嫌疑者。
  电视台里的气氛一下子变了,肯定播音员第一名报道了爆炸性新闻;赞许的呼声代替了责难。
  “真是惊心动魄!你说的全是事实,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不大清楚。只是这念头在脑子里一闪,就变成话语脱口而出了。”
  “说不定这是特技哪。你具有发现暗地违法的能力。今后可要大力发挥你的才能哟,我们电视台的听众,会一下子增多的。”
  “哦,但不知能否一帆风顺。”
  第二天的新闻节目时间里,这位广播员又胡诌起来:
  “播送去年偷税者前十名名单。第一名……”
  随后,不仅播放了偷税的金额,还详细地报道了他们偷税的手段。这次又给他说中了。
  税务署的人员立刻出动,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取了证据。于是,这个新闻节目大受欢迎,听众和观众不断打来电话,一个劲儿地打气。
  “了不起,是大众的战友!用你的特技,毫不留情地把那些环家伙揪出来,让我们大家心里痛快痛快!”
  这位播音员便住在电视台,每天三次上电视,每一次他都报道头一条爆炸性新闻,声望越来越高。
  但是,接连几天,他的身体便支持不住了,每周都想方设法地请假。他打算回家。可是就在他回家的一路上,不管是谁,一见了他便逃之夭夭。
  有的也许骗取了公司的旅差费,是违章乘车的人;装病不上班、学生时代考试作过弊的,骗过女人的等等,全都有点什么把柄。他们不愿接近这位电视台里最有威信的播音员,也许害怕自己的弊端也被宣扬出去,那就吃不消,因此,尽作鸟兽散了。
  他心神不快,总算回到了家。但是,妻子不见了,据说几天前就逃之夭夭。特技即使对她,也毫不例外。
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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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某公寓三楼的某个房间,虽然并不怎么宽阔,但是冷冻库、电话、衣橱等等一概俱全,并且有个青年躺在床上喷云吐雾。
  他名叫西岛正男,在某商业公司工作,尚未娶亲。只因是独身,住在这间斗室,也还足足效用。而且可以这么说,正因为他是独身,才有条件住进这所高级公寓。
  窗外已是夜幕大张。他虽已下班,但是,今夜到底在家看电视、读书消遣,还是换上华装去逛逛夜市?还犹豫未决,仍在落日余晖中发呆。
  这时,西岛正男觉得门铃响了。他站了起来,揉揉眼睛,散发着一肚子闷气,从室内发话道:
  “哪一位?”
  “西岛……”来人答道。
  正男歪头思忖:对我这么随随便便地指名道姓,大约是熟人当中的哪一个。然而,那声音毫无特色,而且回忆不起这声音的主人及其面貌与姓氏。
  也许是个不太熟悉的家伙。如果真是这样,此人就太冒昧了。正南有点生气,打开了门。
  进来一个汉子。正果打量了一眼他的面孔,仍然想不出是谁。这副面孔平淡无奇,比比皆是,除此而外,无法形容。不,更准确些说,这副面孔是把所有男人的面孔搅拌后再综合制成的。服装和正男一摸一样,却猜不出他的年龄。正男有些不耐烦。不论是谁,如果碰上这么个茫然不知的来客,都会如此心境的吧!
  那汉子大摇大摆地走进屋来,正男叮问道:
  “您是刑警,还是……”
  “错了。”
  “那么,请报尊姓大名,不如意下如何?”
  “刚才说过了嘛。”
  “您是哪一位?”
  “西岛正男。”那汉子说。正男反问道:
  “这个名字……”
  “正是我的大号。”那汉子说得似乎心实理得。正男手抚前额,心想;是远亲?还是……但他一点也想不起来。也许因为这是一副极其平凡、毫无特征的人,因此才把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然而,既然同名同姓。就不会遗忘的呀!
  正男不再回忆,道出了他的心头所料:
  “啊,知道啦。你是路过时看到门外的名牌,发现我和你同名同姓,因而满有兴致地光临了吧?”
  “不,不对!”
  “那么,对不起,您有什么事?为什么到这儿来?”
  “为什么?这儿是我的家!”
  闻听此言,刹那间,正男以为是否听差了耳?但是,对方的语声切切。他又想:也许因为他的语声毫无感情,因此才有了错觉吧?
  这是怎么回事?正男大惑不解。本想硬是赶他走,但是好奇心又强有力地升腾起来。这简直是意想不到的恶作剧。是谁策划了如此阴谋?他想弄个也落石出,便尽力冷静地搭话道:
  “哦,请坐吧!我有话说。”
  “啊……”
  那汉子在椅子上落座,架起了二郎腿。这副姿态,既象不速之客,又好象身在自家。由于他如此泰然自若,正男一时难住:问他些什么才好呢?于是,一些废话,竟脱口而出。
  “请说出您的真名实姓吧!”
  “说过了嘛,西岛正男!再说,这儿是我的房间。难道有什么奇怪的吗?”
  “不……”他嘴上应承,心里当然不肯苟从。哪里有这么蹊跷的事!正男想:究竟是什么地方可疑呢?结论并不费难:是这个汉子神经有点不正常吧?
  正男把脸贴近些,观察那汉子的眼睛。然而,他并没发现开玩笑或是恶作剧时常有的那种自疚的神色。这还不算,情形倒是相反。他竟以率真、自信、神气的目光回敬正男,正男不得不将视线移开。
  这时,那汉子突然问道:
  “那么,你是谁?”
  “我是谁?这……”正男口吃了。他万想不到,这么明摆着的事还要发问。见他惊慌失措,那汉子又说:
  “你家住何方?来干什么?”
  “究竟这……”天男低声叫起来。然后他咬住嘴唇,感到咬得有点痛,才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
  那汉子一时不再发问。他那怀疑的目光,透过刚刚降临的微暗夜幕盯住了正男。正男胆战心寒,心想:“我真的是西岛正男吗?是这里的室主人吗?”他甚至很想探讨一番这个愚蠢的疑问。
  那汉子乘虚而入,说:
  “那么,你在哪儿工作……”
  “是商业公司的……”正男又口吃了。这种节骨眼上,必须充满信心,正确地、一鼓作气地说服对方才是。然而,他越着急,舌头越挽不过花来。
  那汉子平板的面孔,这时才流露出一丝感情。那感情表明,他是信不过正男的。于是,他说:
  “你总不致于硬说自己是这家的主人吧?你不会说自己是在这间屋子起居,从这个窗口眺望室外景色,每天从这儿去上班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男眯起眼睛,用手指狠狠地揉了揉眉宇之间,暗暗思忖:我一直住在这屋;从这儿的窗口观景,几乎都腻了;从这儿去上班,次数简直无法计算……尽管如此,可现在一被追问,不知怎么,似乎不敢肯定这些了。
  需要自信。他从头脑到心脏,从心脏到全身,遍处搜索。然而,任凭何处,也没有找出自信来。大约因为一向不用,自信力已经退化和消亡了吧!
  然而,这不是论证这些事情的时候。目前的窘境,必须想个法子摆脱才行。他又是哭又是笑地喊道:
  “喂,喂,适可而止吧!这是开的什么玩笑;是谁要你这么干的?快说!”
  “怎么能说是开玩笑呢?我可曾说过对您刺耳的话?……”
  正男闭着眼睛听那汉子说,心里在思索解决的方案。然而,那汉子的话,没有半点可笑之处,甚至有些值得同情,又觉得和自己的语声很相似。这大约是由于自己慌了神儿的缘故吧!
  正男生怕睁开眼睛,必须想方设法摆脱如此困境。他拚命地想,想起了一个假定。如果他不是开玩笑,说不定是什么人对他使了催眠术。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但这种事也未必绝无仅有。如采能够使这家伙精神正常,也许就会问出来历的。
  正男睁开眼,横下心来问道:
  “喂!我一拍手,你就闭上眼睛!”说着,他拍拍手。见此光景,那汉子说:
  “喂,这是干什么?居然搞起这一套。你神经还正常吗?”
  正男全身虚脱,悲伤起来。
  室内比刚才更黑了。然而,正男不想开灯。因为他逐渐失去了正视对方的勇气。何况,如果开灯,那汉子就会稳稳坐下。若是黑乎乎的,说不定他会绝望而归呢。
  然而,他等了多时。那汉子没有走的意思,正男愈加不安了。看样子,反倒是那汉子在挨时间,等着正男走哪。也许因为他有念及此,那汉子更加自信了。
  正男的忐忑不安,又增加了恐惧的成分。他下意识地按了警备铃。待他冷静下来,这才神魂落体。这下好啦。一会儿公寓管理员就会跑来,然后,一切闭幕。
  走廊响起了脚步声,在门前驻步。总算得救了。正男交拍着胳膊,长出了一口气。
  那汉子站了起来,向屋门走去。他只要逃跑吗?不,是要分辨几句,再离开这里吧?正男正侧耳静听,门开了,公寓管理员说道:
  “有什么事吗?”
  对此,那汉子泰然答道:
  “哦,没什么大事。一个陌生的人来到家里,正发愁哪!不过,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走的。叫您操心了。”
  “真的没事?请当心些,西岛先生。”说着,管理员走了。听了这番话。正男一时茫然。这家伙是收买了管理员吧?但,不会的。为什么按警报铃,连自己至今都莫名其妙,说起来,管理员还是把那汉子当成了我。那么,我……
  怎样才能有个证明呢?正男在昏黑的屋子里寻来寻去,发现了电话机。那就给公司挂个电话吧!值班室里总会有同事在的,跟他一说,不就完事了吗!他盯看日色呼号盆,拨了号码。电话挂通,话筒里传出声来:
  “喂喂,这里是值班室。你是哪一位……”
  “是我,西岛!”正男应声搭话。但是,回敬的却是怀疑的口吻。
  “怎么回事:怪腔怪调的!”
  这时,不速之客伸出手,接过话筒,说:
  “哦,是我求人挂的电话。”
  “啊,刚才是您的代理人呀!那么,您有什么事?”值班员的语声从话筒传出,也送进了正男的耳鼓。
  “我疑心文卷柜是否忘了上锁。请您巡视的时候给看一眼好吗?”
  “呵,知道了。”
  “那么……”
  放下话筒,谈话结束。正男这么做,不仅毫无收效,反而帮了倒忙,愈发证实了对方的身分。
  正男并不灰心,又做了一次挣扎。他给常去的酒吧挂电话,将话筒推给不速之客。
  那汉子接过话筒,开始说道:
  “怎么样,生意……”
  “哟,是西岛先生!你倒是来呀。”
  “我家有客人,改日再会。有客,这不说谎,立刻换他讲话……”
  正男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他对准了话筒,挤出一声:
  “喂,喂……”
  “请多关照。您是西岛先生的朋友吗?近日陪着朋友一同来吧!”
  传来的答话,是厌烦、冷漠的商业性穿喧。正男挂死了电话。不速之客好象夺去了正男的声音。
  万分焦急之中,正男想起一件事,对那汉子拷问道:
  “对啦,刚才你进屋,按过这个电铃吧?”
  进自家门,没有谁还要按电铃,这不是有力的证据吗?然而,那汉子却以清晰的语声说道:
  “我没按,也不会按的吧!”
  “可也是……”正男的声音象蚊子哼似的。虽然自己象是听见,可总有些含糊其词。说不定没有听见,又仿佛是幻觉。
  正男一直不肯接触的最后一个问题,现在必须摊牌了。难道中了催眠术的,正是自己?难道发疯了的也正是自己?岂有此理!我才是本室主人,在商业公司工作,名叫西岛正男。会有办法证实这一点的。
  他象一头困兽,扶死地挣扎,终于想出了个主意——照片。抽匣里有自己的照片,有在公司拍照的;也有在本室拍照的。为什么没有早些想到这一点呢?
  正男靠在椅背,把手伸进抽匣。手碰到了照片。的确还在。这不是并非中了催眠术和并非发了疯的铁证吗?把这个交给对方看,就没事了。
  “喂,这就是我。你仔细上眼!”正男亮起灯说道。然而,那汉子带答不理地接过,带答不理地说:
  “啊,这张照片就是我。”
  “什么……”正勇夺下照叶,仔细瞧着。千真万确拍照的是他自己。他为了指出这一点,瞪了一眼那汉子。然而,竟然目光虚弱,因为那汉子的脸的确和照片上的脸一模一样。这正是西岛正男的脸。什么工夫……
  “怎么搞的?这是怎么搞的?”正男嚷了起来。那汉子为难地说道:
  “还问什么怎么搞的!事实如此嘛。无言以对吧!”
  “可,这事情……”
  正男贴近镜子一瞧,镜子里映进了他的脸,是一张毫无特征、人人相似的平庸的脸。……
  “明白啦?”那汉子说道。
  正男回答说:
  “您的话可能是正确的。大概您是真正的正男。即使事实并非如此,可你很有自信,您有存在的价值。”
  “那么,对不起,我要休息啦。”
  那汉子脱了衣服,从衣柜里拿出睡衣换上。正要也脱了衣服,把那汉子的衣服穿到身上一试,真是太合身了,心情似乎也爽朗起来。
  “那么,今后请多关照,再见!”正男道谢一声,便走了出去。随后,茫茫的夜雾将他吞没了。
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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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某公寓三楼的某个房间,虽然并不怎么宽阔,但是冷冻库、电话、衣橱等等一概俱全,并且有个青年躺在床上喷云吐雾。
  他名叫西岛正男,在某商业公司工作,尚未娶亲。只因是独身,住在这间斗室,也还足足效用。而且可以这么说,正因为他是独身,才有条件住进这所高级公寓。
  窗外已是夜幕大张。他虽已下班,但是,今夜到底在家看电视、读书消遣,还是换上华装去逛逛夜市?还犹豫未决,仍在落日余晖中发呆。
  这时,西岛正男觉得门铃响了。他站了起来,揉揉眼睛,散发着一肚子闷气,从室内发话道:
  “哪一位?”
  “西岛……”来人答道。
  正男歪头思忖:对我这么随随便便地指名道姓,大约是熟人当中的哪一个。然而,那声音毫无特色,而且回忆不起这声音的主人及其面貌与姓氏。
  也许是个不太熟悉的家伙。如果真是这样,此人就太冒昧了。正南有点生气,打开了门。
  进来一个汉子。正果打量了一眼他的面孔,仍然想不出是谁。这副面孔平淡无奇,比比皆是,除此而外,无法形容。不,更准确些说,这副面孔是把所有男人的面孔搅拌后再综合制成的。服装和正男一摸一样,却猜不出他的年龄。正男有些不耐烦。不论是谁,如果碰上这么个茫然不知的来客,都会如此心境的吧!
  那汉子大摇大摆地走进屋来,正男叮问道:
  “您是刑警,还是……”
  “错了。”
  “那么,请报尊姓大名,不如意下如何?”
  “刚才说过了嘛。”
  “您是哪一位?”
  “西岛正男。”那汉子说。正男反问道:
  “这个名字……”
  “正是我的大号。”那汉子说得似乎心实理得。正男手抚前额,心想;是远亲?还是……但他一点也想不起来。也许因为这是一副极其平凡、毫无特征的人,因此才把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然而,既然同名同姓。就不会遗忘的呀!
  正男不再回忆,道出了他的心头所料:
  “啊,知道啦。你是路过时看到门外的名牌,发现我和你同名同姓,因而满有兴致地光临了吧?”
  “不,不对!”
  “那么,对不起,您有什么事?为什么到这儿来?”
  “为什么?这儿是我的家!”
  闻听此言,刹那间,正男以为是否听差了耳?但是,对方的语声切切。他又想:也许因为他的语声毫无感情,因此才有了错觉吧?
  这是怎么回事?正男大惑不解。本想硬是赶他走,但是好奇心又强有力地升腾起来。这简直是意想不到的恶作剧。是谁策划了如此阴谋?他想弄个也落石出,便尽力冷静地搭话道:
  “哦,请坐吧!我有话说。”
  “啊……”
  那汉子在椅子上落座,架起了二郎腿。这副姿态,既象不速之客,又好象身在自家。由于他如此泰然自若,正男一时难住:问他些什么才好呢?于是,一些废话,竟脱口而出。
  “请说出您的真名实姓吧!”
  “说过了嘛,西岛正男!再说,这儿是我的房间。难道有什么奇怪的吗?”
  “不……”他嘴上应承,心里当然不肯苟从。哪里有这么蹊跷的事!正男想:究竟是什么地方可疑呢?结论并不费难:是这个汉子神经有点不正常吧?
  正男把脸贴近些,观察那汉子的眼睛。然而,他并没发现开玩笑或是恶作剧时常有的那种自疚的神色。这还不算,情形倒是相反。他竟以率真、自信、神气的目光回敬正男,正男不得不将视线移开。
  这时,那汉子突然问道:
  “那么,你是谁?”
  “我是谁?这……”正男口吃了。他万想不到,这么明摆着的事还要发问。见他惊慌失措,那汉子又说:
  “你家住何方?来干什么?”
  “究竟这……”天男低声叫起来。然后他咬住嘴唇,感到咬得有点痛,才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
  那汉子一时不再发问。他那怀疑的目光,透过刚刚降临的微暗夜幕盯住了正男。正男胆战心寒,心想:“我真的是西岛正男吗?是这里的室主人吗?”他甚至很想探讨一番这个愚蠢的疑问。
  那汉子乘虚而入,说:
  “那么,你在哪儿工作……”
  “是商业公司的……”正男又口吃了。这种节骨眼上,必须充满信心,正确地、一鼓作气地说服对方才是。然而,他越着急,舌头越挽不过花来。
  那汉子平板的面孔,这时才流露出一丝感情。那感情表明,他是信不过正男的。于是,他说:
  “你总不致于硬说自己是这家的主人吧?你不会说自己是在这间屋子起居,从这个窗口眺望室外景色,每天从这儿去上班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男眯起眼睛,用手指狠狠地揉了揉眉宇之间,暗暗思忖:我一直住在这屋;从这儿的窗口观景,几乎都腻了;从这儿去上班,次数简直无法计算……尽管如此,可现在一被追问,不知怎么,似乎不敢肯定这些了。
  需要自信。他从头脑到心脏,从心脏到全身,遍处搜索。然而,任凭何处,也没有找出自信来。大约因为一向不用,自信力已经退化和消亡了吧!
  然而,这不是论证这些事情的时候。目前的窘境,必须想个法子摆脱才行。他又是哭又是笑地喊道:
  “喂,喂,适可而止吧!这是开的什么玩笑;是谁要你这么干的?快说!”
  “怎么能说是开玩笑呢?我可曾说过对您刺耳的话?……”
  正男闭着眼睛听那汉子说,心里在思索解决的方案。然而,那汉子的话,没有半点可笑之处,甚至有些值得同情,又觉得和自己的语声很相似。这大约是由于自己慌了神儿的缘故吧!
  正男生怕睁开眼睛,必须想方设法摆脱如此困境。他拚命地想,想起了一个假定。如果他不是开玩笑,说不定是什么人对他使了催眠术。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但这种事也未必绝无仅有。如采能够使这家伙精神正常,也许就会问出来历的。
  正男睁开眼,横下心来问道:
  “喂!我一拍手,你就闭上眼睛!”说着,他拍拍手。见此光景,那汉子说:
  “喂,这是干什么?居然搞起这一套。你神经还正常吗?”
  正男全身虚脱,悲伤起来。
  室内比刚才更黑了。然而,正男不想开灯。因为他逐渐失去了正视对方的勇气。何况,如果开灯,那汉子就会稳稳坐下。若是黑乎乎的,说不定他会绝望而归呢。
  然而,他等了多时。那汉子没有走的意思,正男愈加不安了。看样子,反倒是那汉子在挨时间,等着正男走哪。也许因为他有念及此,那汉子更加自信了。
  正男的忐忑不安,又增加了恐惧的成分。他下意识地按了警备铃。待他冷静下来,这才神魂落体。这下好啦。一会儿公寓管理员就会跑来,然后,一切闭幕。
  走廊响起了脚步声,在门前驻步。总算得救了。正男交拍着胳膊,长出了一口气。
  那汉子站了起来,向屋门走去。他只要逃跑吗?不,是要分辨几句,再离开这里吧?正男正侧耳静听,门开了,公寓管理员说道:
  “有什么事吗?”
  对此,那汉子泰然答道:
  “哦,没什么大事。一个陌生的人来到家里,正发愁哪!不过,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走的。叫您操心了。”
  “真的没事?请当心些,西岛先生。”说着,管理员走了。听了这番话。正男一时茫然。这家伙是收买了管理员吧?但,不会的。为什么按警报铃,连自己至今都莫名其妙,说起来,管理员还是把那汉子当成了我。那么,我……
  怎样才能有个证明呢?正男在昏黑的屋子里寻来寻去,发现了电话机。那就给公司挂个电话吧!值班室里总会有同事在的,跟他一说,不就完事了吗!他盯看日色呼号盆,拨了号码。电话挂通,话筒里传出声来:
  “喂喂,这里是值班室。你是哪一位……”
  “是我,西岛!”正男应声搭话。但是,回敬的却是怀疑的口吻。
  “怎么回事:怪腔怪调的!”
  这时,不速之客伸出手,接过话筒,说:
  “哦,是我求人挂的电话。”
  “啊,刚才是您的代理人呀!那么,您有什么事?”值班员的语声从话筒传出,也送进了正男的耳鼓。
  “我疑心文卷柜是否忘了上锁。请您巡视的时候给看一眼好吗?”
  “呵,知道了。”
  “那么……”
  放下话筒,谈话结束。正男这么做,不仅毫无收效,反而帮了倒忙,愈发证实了对方的身分。
  正男并不灰心,又做了一次挣扎。他给常去的酒吧挂电话,将话筒推给不速之客。
  那汉子接过话筒,开始说道:
  “怎么样,生意……”
  “哟,是西岛先生!你倒是来呀。”
  “我家有客人,改日再会。有客,这不说谎,立刻换他讲话……”
  正男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他对准了话筒,挤出一声:
  “喂,喂……”
  “请多关照。您是西岛先生的朋友吗?近日陪着朋友一同来吧!”
  传来的答话,是厌烦、冷漠的商业性穿喧。正男挂死了电话。不速之客好象夺去了正男的声音。
  万分焦急之中,正男想起一件事,对那汉子拷问道:
  “对啦,刚才你进屋,按过这个电铃吧?”
  进自家门,没有谁还要按电铃,这不是有力的证据吗?然而,那汉子却以清晰的语声说道:
  “我没按,也不会按的吧!”
  “可也是……”正男的声音象蚊子哼似的。虽然自己象是听见,可总有些含糊其词。说不定没有听见,又仿佛是幻觉。
  正男一直不肯接触的最后一个问题,现在必须摊牌了。难道中了催眠术的,正是自己?难道发疯了的也正是自己?岂有此理!我才是本室主人,在商业公司工作,名叫西岛正男。会有办法证实这一点的。
  他象一头困兽,扶死地挣扎,终于想出了个主意——照片。抽匣里有自己的照片,有在公司拍照的;也有在本室拍照的。为什么没有早些想到这一点呢?
  正男靠在椅背,把手伸进抽匣。手碰到了照片。的确还在。这不是并非中了催眠术和并非发了疯的铁证吗?把这个交给对方看,就没事了。
  “喂,这就是我。你仔细上眼!”正男亮起灯说道。然而,那汉子带答不理地接过,带答不理地说:
  “啊,这张照片就是我。”
  “什么……”正勇夺下照叶,仔细瞧着。千真万确拍照的是他自己。他为了指出这一点,瞪了一眼那汉子。然而,竟然目光虚弱,因为那汉子的脸的确和照片上的脸一模一样。这正是西岛正男的脸。什么工夫……
  “怎么搞的?这是怎么搞的?”正男嚷了起来。那汉子为难地说道:
  “还问什么怎么搞的!事实如此嘛。无言以对吧!”
  “可,这事情……”
  正男贴近镜子一瞧,镜子里映进了他的脸,是一张毫无特征、人人相似的平庸的脸。……
  “明白啦?”那汉子说道。
  正男回答说:
  “您的话可能是正确的。大概您是真正的正男。即使事实并非如此,可你很有自信,您有存在的价值。”
  “那么,对不起,我要休息啦。”
  那汉子脱了衣服,从衣柜里拿出睡衣换上。正要也脱了衣服,把那汉子的衣服穿到身上一试,真是太合身了,心情似乎也爽朗起来。
  “那么,今后请多关照,再见!”正男道谢一声,便走了出去。随后,茫茫的夜雾将他吞没了。
跟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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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艾诺先生是一名私人侦探。他独自经营着一家小小的事务所,生意蛮兴隆。最近,他准备再雇几个帮手,扩大经营规模。这样,他的事务所就会逐渐兴隆了。
  这天,正当他沉醉于冥思苦想之中,门忽然被打开了,走进一位戴着墨镜的男子。
  艾诺问:
  “您贵姓,有何贵干?”
  男子板着面孔说:
  “因某种缘故,我的身分不便公开,有点小事想请你办一下。听说你是个出类拔萃的侦探……”
  来人的话语十分严肃,似乎另有所指。不过,听了这番恭维,艾诺并不感到有什么不顺耳,嘴上故作自谦地说:
  “哪里,哪里,称不上什么出类拔率……不过,我从来没睾负过客人们的期望,倒也是事实。”
  “但愿你也不要辜负了我的期望!”
  “理当效劳。不过,您到底有什么事儿?”
  说着,又请请男于落座。那人坐下后开口说道;
  “其实,我是想请你对一个人跟踪到底,密切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并注意别让他察觉。”
  “那很容易!跟踪这种事儿,我干过不只是一两回了。哪次也没出过岔子,就交给我办吧!”
  “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不过,您想重成调查哪些方面呢?”
  “重点当然不是让你去搞什么收集证据、调查品行之类的皮毛小事,而是要你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然后向我如实汇报。”
  那人的口气变得益发煞有介事,益发神秘起来。受他的感染,艾诺也压低了嗓音问道:
  “看来,好象事关重大。不过,要跟踪多久呢?时间过长,没人替换,我一个人恐怕……”
  “一周就行!到时我将来这儿取报告。”
  “既然如此,那我一个人也干得了!”
  “这么说,你同意了?”
  “虽说我同意了,不过……”艾诺踌躇了一下,那男人见状叮问道:
  “还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我既不知您的姓名,又不知您的身分,报酬该怎么……”
  “对不起,失礼了。这些钱先给你作活动经费,不足部分以及酬金,等事情办完后再一并支付吧!怎么样,无需我公开身分,你也会同意的吧?”
  说着,那男人掏出厚厚一叠纸币。这笔钱已超过一周工作所应得的金额,自然不好再说什么。艾诺盯着纸币,说:
  “好吧,愿为您效劳。不过,跟踪的对象是谁?”
  听他如此发问,男子又拿出一张照片,放在那叠纸币上,这是一张少女的小照。
  “住址就写在照片后面。没问题的话。就从明天开始跟踪吧!”
  “好的,包您满意!”
  听他这么说,那男人高兴地告辞而去。
  从第二天起,艾诺立即开始了跟踪活动。他在少女家附近暗中监视。不久,就见照片上的那个少女走了出来。不过,看上去她家并不十方豪华,少女本人也算不上是个美人。为何竟不惜花费重金,对她进行跟踪呢?这叫艾诺感到有点蹊跷。不过,既然他干的是侦探,且又已经收下一大笔钱,也就无心细究了。
  少女并未察觉到有人跟踪。她嘴里哼着小曲,满面春风地走着。艾诺悄悄地尾随其后。不久,就来到火车站。
  少女买了张车票,登上列车。看样子她是个喜欢游乐的人,跟踪这种人,真可谓轻而易举。
  然而,事情却渐渐复杂起来了。少女在一个小站下了车,可以肯定她是去高原地带。艾诺想:跟得太近吧,容易被发现;太远则又容易被甩掉。不过,幸好这一带是商业区,艾诺才得以巧妙地隐蔽限踪,并作记录。
  少女来到山上一家小旅店住下,看样子是来游览高原风光的。她一天到晚总是出去写生,从不和谁交往。艾诺躲在远处,用望远镜监视着,见她只不过画画写生而已。三四天过去了,报告书仍是白纸一张。因为很难发现少女有什么可疑之处。
  她既不象外国间谍的爪牙,也不象是寻找矿源的勘察者,为什么要监视、跟踪她呢?
  也许她察觉到我在跟踪,才故意装作若无其事?艾诺也曾这样猜测,仍是想不通:“我若真的露了破绽,凭我长年从事侦探工作的经验,不会觉察不到的!”
  一周就这样过去了。约定的跟踪期限已到,那个可疑的少女仍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虽说跟踪工作结束了,艾诺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他若无其事地走到少女身旁,搭讪地说:
  “您的旅行好象很悠闲呀!”
  少女不动声色地答道:
  “是啊,多亏一位好心人的帮助,我才得以重享旅游的乐趣!”
  “什么?‘好心人’?你在说什么呀?你原先没想来到这儿旅行吗?”
  “是啊,我现在还是个学生,本没钱作尽兴的旅行。不过有一天,我在茶馆里碰见了一个男子,这次旅行全亏了他……他对我说:‘你在这种地方度假可不怎么样,我给你旅费,你选择自己喜欢的地方去走走吧!’”
  “这真令人不可思议。”艾诺不解地说。
  “是啊,直到现在我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真是一个好心人哪!”少女口气中也流露出:真象做梦似的——这样一种心情。
  “他是怎样一个人?”
  “他没告诉我姓名。若说特征么,只记得他戴一副墨镜。正因为如此,才没看清他的相貌。哦,对了,他还跟我说想要照片。当时我觉得没法拒绝,就给了他。说不定是作广告模特什么的,所以才肯……”
  “戴墨镜?”艾诺若有所思:“莫非他与那个男顾客是同一个人?不过,即使如此,仍令人费解。也许他是个一掷千金的阔佬,偶发善心:既赐予她以旅游之乐,又为我提供了生意?该不会企图撮和我与她,才……”
  不过,很难想象在当今尔虞我诈的社会中,竟有这种乐善好施的人。艾诺带着满腹狐疑。回到离开了一周的事物所。
  “啊?”他不禁掩面长叹一声。
  室内一片狼藉。就连自信坚固无比的保险柜,也豁然洞开,里面已空空如也。当然了,确知此地一周内无人防范。谁都可以悄无声息、从容不迫地撬开保险柜的。
  这个戴墨镜的混蛋!
  确实,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热情慷慨之士……
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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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天将黎明,在床上半睡半醒的诺阿听到了神的语声。
  “今日世界太无聊,因此,五个月后要发一场大水,将好人和坏人区分开。”诺阿蓦然睁眼,神的话依然清晰地记在脑子里。他在低声吟诵过程中,察觉到事关重大。只听:
  “不得了,真是不得了,不能再耽搁了。如果不赶紧想办法,就不可挽救啦。”
  诺阿正在听那喊叫声,准备早饭的妻子说:“你在发什么呆!沉着点。你这目冒失失的性子真叫人没有办法。快去用冷水洗洗脸,清醒一下。”
  诺阿洗完脸,把妻子与三个儿子召集到身边说:
  “我已经洗完了脸,没有发呆。昨天没有喝酒,所以晚上也没有醉。我的精神很好。”说到这时诺阿摆出了一家之长的口气命令道:
  “立刻开始造船,我也同你们一起干。”
  一个儿子说:
  “说造船,就造船。不过,我们现在不是有一只船吗?”
  听了儿子的话,诺阿摇头说:
  “不行。那只船太小,我们要尽可能造一只大船,最好是一只方型的大船。可以不要帆和桨,只要能漂浮起来就行,但是必须在甲板上搭起帐篷。”
  “这是想干什么呀?”大家都提出疑问。
  “你们不要问这问那的,要好好地干,谁要发牢骚,当心挨揍。好了,马上开干吧,要快!”
  尽管诺阿不断地催促,但是要造大船,在短时间内确实难以完工,而且众人都是在盲目地干活,即使再催逼也激发不起对造船的热情。三个儿子嘟嘟囔囔地发起了牢骚:
  “这究竟要干什么?六概是要造个水上餐厅,打算赚钱吧?”
  “也许是个水上赌场呢,这样会更赚钱,不过也不一定要这么急呀,天天起早贪黑不停地干,连去会会女朋友的时间都没有,我要不是他的亲儿子,早就不给他干了。”
  由于儿子们一肚子不满,造船的进展很慢,诺阿很生气,大声地训斥说;“不许偷懒,象你们这样拖拖拉拉地干,就误了大事。”儿子们反问到:
  “请您告诉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急?人如果不知道他工作的意义,是不会有高效率的。”
  诺河沉吟地说:
  “也许你们说得对,但是这是一桩绝对的秘密,对谁也不能泄露,不久将有一场天降的大洪水,到那时,如果这条船能造好,可救我们一家,也只有我们一家可以获救。”
  “是真的吗?”
  “是真的,所以,不要磨磨蹭蹭的,这可性命悠关哪!”
  儿子们只有相信诺阿的话了。仔细想想,诺阿虽然有时候做事轻率,可是,他还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干劲十足。看来,也许是真的。这样,总比糊里糊涂的死要好些。三个儿子便开始热心干活了。在所有人当中,只有我们一家能够获救,这一点使他们稍感宽慰。
  正在他们干得起劲的时候,大儿子的女朋友找来了。
  “喂!最近为什么总不去看我?”
  大儿子回答说:
  “你没有看到吗?我不是正忙着吗!”
  “你们要干什么?好象意味深长的样干。看你笑嘻嘻的样子,大概是要办个低级的夜总会吧?也许还要招集些下流的女人吧?我真是看错了人,从此断绝往来I”
  “请等一等,根本没有那么回事。”
  “那么,就请告诉我吧,难道对我也有什么秘密吗?太无情了”
  “实在是叫人为难,可以告诉你,但你对谁都不要讲。实话告诉你,不久就要发大水了,如果能乘上这条船,就可以得救了。关干这场供水的预报,好象很准确。”
  “呀!真是要发水吗?那么让我也坐上好吗?”
  “恩……”
  “你不是很爱我吗?既然你能摆脱洪水,以后无论如何也应该留下子孙后代呀,我可以成为你的好妻子,去征求你爸爸的同意吧!”
  对于儿子提出的合乎清理的要求,做父亲的也没有理由不答应,不过,要上船也必须参加造船,这件事就这么处理了。可是令人难心的是另外的两个儿子。“只有大哥一个人能结婚,而我们却不能,这是不公平的。”他们说,也要先去找个媳妇,就出发了。
  不久,他们各自都带回一个漂亮的姑娘,因为他们一发现这个姑娘长得漂亮,便劝人家:
  “跟我在一起就可以活命。”这么一说,姑娘肯定会同意的。
  见到了这两个漂亮的姑娘,大儿子后悔了,感到自己操之过急,本来也有随意挑选的权力,应该挑选一个更漂亮的姑娘就好了,可惜为时已晚。
  对于造船的原因,大儿子和二儿子的对象还能守住口,可是三儿子的对象却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家里人。出于血肉之情这样做,也算理所当然吧。这个姑娘的父兄听说后,最初是半信半疑,他们认为。有用这种奇妙的方法骗婚的人。但是当他们看到塔阿一家人都在十分认真地造船时,心里又惶惶不安起来。于是,便出面与诺阿商量:
  “我们也觉得洪水真的会来,到时候让我们也一起上船吧,好赖我们还是亲家。”
  “那可不行,我设计的船不是为了让人人都坐,这是办不到的。”
  “不要说那些无情无意的活了。”
  “凭你怎么说也是不行的,请便吧!”
  “既然是这样,我们也就不勉强了。”
  看来是乘不上船了,也只好自己另造一只。但是造什么祥的好呢,干脆让女儿偷偷地抄描下设计图,准备按诺阿设计的样子造船了。从山上伐下水头,然后再破成板子,想方设法安装成船的样子。动手已经晚了,为了赶在洪水到来之前,必须抓紧。由于异常热衷,终于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提出了询问:
  “你们为什么突然间造起船来了呢?对面诺阿家也在造船。不过,那家伙是个冒失鬼,所以他们干些怪事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你们也和他们一样……”
  “不,我们是准备在闲暇时去游玩的,这有利于健康啊。”
  “真奇怪,如果是用于消遣,本来可以不必这么紧张,然而我们总觉不寻常,不可思议。哦,想起来啦。你借了我很多的债,大概是想赖帐,上船逃跑吧!肯定是这样,你唬不了!”
  “请不要误会,并不象你们说的那样。”
  “那么,就请把你的打算告诉我们吧!如果你不能全面彻底地讲明白,只能认为你造船是为了夜逃,也只好用这条船做你的债务抵押,让你看着我是怎样乘它出去游玩的。”
  “既然你们这样追问,我不得不说了,造船是为了……”
  他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债主。
  “是吗?真有那么回事?这可千万马虎不得,到时请让我家人也乘上这条船吧。以此作为条件,你欠的债就抵销了。这可是活命的大事,如果费用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再出些钱,这样对你我可都有好处啊。”
  “你说得对。我正需要更多的钱和帮手,诸多帮助。”
  这样一来就很难保密了,这个风声不知不觉地传了出去。有钱的人都开始着手造船,并且都很着急。不断地从山上伐下木头,制成船板,进行造船工程。完全意外地形成了一阵造船热。必须雇用工人,又不得不雇用监工。
  渐渐地到了洪水临近的日子。出现了蜂拥而至的朋友。
  “请让我上船吧,请您能让我也上去。”
  为了把这些人赶走,还要雇些打手。这些打手们也摆起了架子,威胁说:
  “我们也得上船,仅是使用我们,然后说声再见,那可不行,船我们是上定了,不然我们就要强上。”
  “明白,明白。你们这样说,我也没有办法。一切都拜托了。”
  竟然弄到这种混乱至极的程度。不久,天空乌云密布,紧接着落下了大滴的雨点,然后就不停地下起了倾盆大雨。由于当初没有人想到山上的树木代光,容易酿成山洪,洪水终于来了。没有船的人们跑上了高岗,向船上的人求救。
  “喂,求求你们,救我们上船吧。”船上的人用蚂蚁和蟋蟀的故事里的话,回答说:
  “对不起了,只有劳动的人,才有乘船的权力。”
  “哦,笨蛋,如果想上船,就靠过来吧。”
  说是让上船,可是水流太急,人无法靠近。高岗上的人叫骂道:
  “我记住你们了,这群残忍的家伙。”
  尽管是记住了,也是无济于事。只能用仇恨的眼光,盯住他们。可是眼看着一场预想不到的情景发生了。浮在水面上的船,因为大多数都没有装舵,没有互相避让的能力,所以都在浪涛的冲击下,相互碰撞。另外。每条船都装满了人,在风浪摇摆中更容易沉没。不久,所有的船,便一只接一只地都沉没下去。落水的人虽然很想游上高岗,但在洪水里力不从心。水里的人都绝望了。诺阿在水里一边挣扎,一边叫道:
  “真冤任啊,神太残酷了。”
  这时天空中传来了神的声音:
  “尽管有些对不起,你就认命吧!这次虽与上次做法不同,可是你没有听完就制造了混乱。凡是性格轻率,极端利己以及喜欢随声附和的人,此次理应彻底清除。这样,也许会使人世上变得更好些。”
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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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这位青年,在某公寓二楼的一间小屋里过着闭门索居的生活。他与四邻毫无来往,几乎不大出门。
  他一次买来够一星期用的食品和酒,然后就关在屋里看看电视、读读书来打发时光。这当然是怪人的生活,可由于他不会给别人带来麻烦,也就没人留意。
  几个月之前,这位青年也一直是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在某公司上班,工作干得也说得过去。
  可是;也许是鬼使神差吧,他竟干出了意想不到的事来。一天,他在出差收款回转的路上,把那笔钱挥霍了一部分,是酒后冲动,用那笔钱付了款。
  酒醒之后后悔起来,可已经晚了。虽然金额不大,但毕竟是动用公款。倒是可以跟谁借点钱补上,可是跟谁借呢?他已经到处拉饥荒,就是说,已经取借无门了。
  当然,还有一条路可走;向上司说明此事,请求从工资中一点点扣还。可是,这会一下子失去了信用。“再也不让那小子动钱了。”提升的可能性也就从此消失,真是进退两难。虽说金额不大,但毕竟是挪用公款。事已至此,干脆……
  青年决定,“索性拐款潜逃吧!”他来到银行,把支票之类兑换成现金.这是一笔巨款,什么活计都不干,也够他享用三年。
  他踏上了这条路。可藏到哪儿去呢?他没有逃到本地深山中躲起来。他想,还是藏在大都市人海中更好些。
  他预付了房租,租了这公寓的一间房,从以前的公寓里运来行李,就算迁居了。由于编造了一个假的迁往地址,所以不会被发觉他是住在这里。
  他开始了在新居的生活。虽然一直在留心报纸,可并没发现关于他的报道。是遇到意外事故了呢?还是被罪犯劫持成了受害者?公司方面也许正在作诸如此类的猜测呢。
  仍是没有消息。把收来的款拐走潜逃这类事件是屡见不鲜的,也许也就失去了新闻价值?青年有时也作着这样的推想。
  开头本是提心吊胆混日子的这位青年,渐渐也静下心来了。看电视、读书,以及睡前的饮酒,这不是满阔气的日子吗?什么活计也不干,这多美,他很满意这种生活。可是,还必须小心隐蔽,绝对不敢疏忽,要是公司向警方报案;被抓了进去可就难受了。
  一天天虽然舒适快活,但几个月过后,可就多少有些腻了。原因是一直没有个谈心的人。这个房间连台电话都没有,况且,也没有问什么地方打电话的必要,也不会有电话打来,更不会有书信寄来。他在此处隐居,谁也不知道。投送来的也只有报纸而已,可以说,这里是与世隔绝的空间。
  一种寂寞无聊的感觉渐渐笼罩了这位青年的心。与人世互不往来的生活这样延续下去,当然会如此。
  他开始养成了隔窗俯瞰大街的习惯。眺望着那些过往行人。“这群家伙,正在忙忙碌碌地奔波不息哪。”“可是他们既不用躲避别人的目光,又有谈笑的伙伴,这一点真是可望不可及啊。”
  青年正在呆望,忽而“哦”的一声。这是由于他在过路行人中,发现了一个中学时期的朋友。于是他立刻从屋里走出,从后面追了上去。“那家伙是个靠得住的男子汉,即使知道了我的这种糟糕处境,也不会向警察告密吧?”他边跑边这样想。终于追上了。他从后面拍了一下那个人的肩膀:
  “啊哈……”
  “谁?”对方扭过头来,现出莫明其妙的表情。
  “是我啊,记得吗?学生时期一块儿……”青年报了自己的姓名,并且还数念了几件有助于引起记忆的往事。可是对方还是奇怪地歪着头:
  “我确实进过那所学校,可我不记得您了。对您的名字也没有印象,您是认错入了吧?”
  “请仔细想想,不是曾一同去游玩过吗?连我都忘了,可真够薄情啊!”
  “要仔细想想的是你!请好好看看我,错了吧?我不是那种连朋友都会忘记的人!”
  完全不象说谎。那男人说罢,就抛下这位青年,走掉了。
  那家伙明明是朋友嘛,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就是友谊的表现?也许接到了警方通知,如果到朋友那里去,要报告。因此,即使见面,也装作不认识,这才是友谊的表现哩。
  再不,他也许是这样想:一旦叙谈起来,无意中涉及到潜逃的事,就扫兴了。俗话说:“不碰神,神不怪。”
  青年回到屋里,左思有想起来。刚才的那位朋友,完全不象是有什么顾虑。那家伙根本不认识我呀!表情、口气都是如此嘛。他有些不快了。
  难道是我的模样儿变了?过上这样的生活,可能会这样的,对着镜子查看,觉得和从前没什么变化呀!只是由于运动量不足,有些发胖罢了。
  青年还是放心不下,他来到外面,给读过书的学校打了电话,说了刚才遇见那位朋友的姓名。对方回答说,此人确是曾在那所学校毕业的。接着他又试探着说出自己的名字,这次的回答却是:名册上没有这个人。
  “不会没有啊!”
  “不,确实没有。可是,我们也可能漏记。如果有毕业证书、学费收条等证件,还是马上可以订正的。”
  “不,好了,我只是打听打听。”
  电话挂上了。青年好象连脚下都摇晃起来了,更增加了不安。他走进附近的商店,问道:
  “还记得我吧?”
  “啊,因为顾客很多……”
  回答当然是不确切的。因为青年在此之前一直注意不让人看清自己的面孔。回到公寓,碰到了公寓管理员,青年说道:
  “说句怪话,您认识我吗?”
  “当然认识,你住在这里嘛。可是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什么也没听说过,只是收到了您的预付房租。哈哈!怎么,大概需要个保人之类的吧?”
  “哦啊,那些事……”
  “借款的中保人难找哇,我尽可能帮忙吧。有身分证之类的,请给我看看。”
  “没有那玩艺儿。”
  青年只好作罢。因为搬到这里之前,那些东西都已烧毁了。租这房间时就报了假名。即使警方赶来,他也决心一口咬定自己是另外一个人。
  青年决定再到酒巴间去试试看。可是他没到与同事们常去的那个酒已,说不定那里已被警方设下了圈套呢。
  这是一间他常去的酒巴。每当他心绪轻松时,便去那里悠然自得地独自畅饮。推开门,进到里边,数月之别,这里没多大变化。他在柜台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请照常……”
  “您说照常?”服务员这样反问。
  ——这里也是如此!店里的青年女招待来到跟前打招呼说:
  “先生来啦,您西服的色调真棒,好气派呀!”
  “也许我真的漂亮吧!我还喜欢听您说好听的话呢。可惜的是,虽说是几个月没来,竟被遗忘了,真叫人扫兴!”
  “嗳哟,上次先生光临过……那是……”
  青年颓丧了。他想:我不但知道这个女招待的名字,甚至还给她送过礼物,求过爱呢!那个服务员也非常熟识,是经常一起玩掷骰子的家伙呀。以前因为在这里觉得痛快,所以从不吝惜酒钱。我理所当然是个好主顾,连这些都被忘了?
  但他们又不象是在开玩笑和演戏,也不会俩人同时患了健忘症吧?他们竟然彻底不知道我的存在,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其原因,也许是当我烧掉了全部身分证明之类的东西时,“我”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些证明好比是现代的护身符啊。真的如此?
  虽说不可能,可谁也不认识我,这倒是事实。也许是在新租的那间屋子中了邪气?还是我“不愿被人捉住”这种念头传染了别人,才弄成这样?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搞鬼?如何是好?
  第二天,青年灵机一动,来到了他的债主那里。这是往常他最怕见的人物。可现在不同了。钱这种东西。即使借方忘了,债主也不会忘记的。现在必须弄清楚是否还有把“我”仍看成“我”的人。对方即使出门,也不会立即报告警方,他一定会先要钱的。
  “有人吗?”
  “哪一位?”
  “欠钱没还,前来道歉。先凑齐了利钱,给您送来。给您添麻烦了!”
  “是吗?可是我不记得曾借钱给你呀?送钱还我,当然感谢。可我不能白白收别人的钱啊。”
  “您真的不记得我了?”
  “是的,不认识你。”
  通常,这理应松口气,喜出望外才对。可眼下这位青年却不是这样,他反倒很不高兴。我这是怎么啦?
  青年又拨了电话:
  “喂,伯父,是我。”
  “你是哪一位?不应当叫我伯父啊。”
  “请认真想想,是我啊!”
  青年反复重复自己的名字,可还是得不到他所期待的反应。
  “讨厌!倒象自来熟似的,是不是搞得神魂颠倒啦?”
  电话被挂断了。是否要去一趟试试?青年想。算了,反正大概都是一样,无论是谁,都变得这样离奇古怪。
  青年回到自己房间,沉思起来。我是个独生子,双亲对我非常疼爱。可是,在我念中学时,父亲就死干公伤事故,真是天灾横祸。领了一笔抚恤金,还有伯父的接济,才总算是从学校毕了业,在公司找到了工作。刚松了口气,可紧接着母亲又病故了,那当儿真是悲痛欲绝……
  这些经历,多么寒酸凄凉。想到此,青年感到不寒而栗了。世间有这么多的人,竟没有一个是我的相识!
  他如同被抛到一望无际的荒原,无论走到哪里,也遇不到一个人。有念及此,不免孤寂之感油然而生。这真是虽生如死。可是,要想摆脱这种处境……
  对,到公司去试试。虽然会因拐款潜逃而受处分,失去提升的希望,可那里有自己的熟人。即使被当成坏人,也比被漠视强些。
  来到公司,真是很想念哪!他向熟识的同事打招呼说:
  “喂,好久不见了。”
  “哦……”
  不是预期的反应。接着青年站到了科长桌前,说道:
  “科长,我干了不应该作的事,知道错了,来向您道歉。”
  “我的确是科长,可您是哪一位?”
  听到这样的答话,青年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我啊!我挪用的公款,打算想尽办法偿还。”
  “听口气,您好象曾经是这里的职员,有身分证明之类的吗?”
  “我虽然没有那东西,可这里所有人的名字,我都能知道。”
  但是,无论是谁都用奇异的目光看他。青年绝望了。离开了公司。他想:公司里谁有什么毛病,谁有什么爱好,连这些我都了解,他们却谁都不认识我了!
  既然如此,只好依靠警察。青年采取了这一行动。
  “我来自首。”
  “这就对了,作了坏事总是要被发现的。与其等待被逮捕,还是自首这条路好,可以减轻刑事处分嘛。那么,干了什么事啦?”
  “携款潜逃。”
  对方离开了座位,回来后说道:
  “可是,并没接到此案的被害申报呀!”
  “也许因为是企业,考虑到对外信誉,只在内部了结了吧。可是,我的确把收来的款拐走了,请调查清楚吧!”
  青年被扣留下来,接受审查。可是第二天,竟如下通知了他:
  “打听了你收过款的店铺。没得到准确的答复。也到过你以前往过的公寓问过,说不知道有你这样一个人。当然,也去公司查了帐本,可没有那笔亏空呀。”
  “不会有那样的事!”
  “你听着阿,我们也曾向你所说的原籍打听过,那里的户籍册上,也没有你名字啊!”
  “难道有这样的事?”
  “也许是由于操劳过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而被罪恶感所迷住了吧?仅仅说是有罪而无证据,就不能把你继续关在这里啦。请回吧!”
  “回去,回哪里?”
  “有住的地方吧?”
  “住处倒是有……”
  “那就好。”
  “我想回公司。可现在,认识我的人一个也没有。我认识他们,可那些同事,谁也不承认我。这种悲凉心境,请理解。”
  “算了算了,不要那么悲伤,你找错地方啦,到医院去,喝点镇静剂什么的,怎么样?”
  “好吧……”
  青年离开警察局,来到医院,对医生说:
  “大夫,有什么办法对付这种孤独感吗?不知是哪儿有些反常呢。”
  “孤独感这东西,人人都有。现代人不论是谁,都多少有点异常。那么,叫什么名字?”
  “以前我曾多次请您看过病……”
  “不记得啦,并且,也没有病志。是您搞错了吧?好吧,那么,怎么啦?”
  “事情是这样……”青年述说了经过。
  “不知为什么,变得一个相识者也没有了。我认识对方,可对方却说根本不认识我,而且都好象说的是真心话,怎么搞的?是我丧失了记忆吗?”
  “不是丧失记忆,你不是完全都记得吗?”
  “是我不正常了?”
  “也不能那么说。”
  “可,这是非同小可的事呀!”
  “对于您来说,也许是那样吧。”
  “这话什么意思?”
  “不明白吧?这样的症状我也没听说过。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必须面对现实。对于那些冷酷无情的熟人,请你和他们从此一刀两断吧。如果能那样想,还可以创造出无数的熟人呢。”
  “怎么做呢?”
  “如果你有这种打算的话,我的朋友中间,有与电视台有联系的人,通过他搞个新闻报道,也许能登台出演呢。搞得好的活,你旧日的相识也许就会来与你联系了。借此机会,不就可以达到改善目前状态的目的了吗?”
  “是啊,那就拜托了。”
  在医生的开导下,青年来到电视台。节日主持人这样介绍说:
  “今天,请来了一位非常奇特的先生,他说他一个相识者也没有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他就是从另一个世界里来的人。下面,请他给我们讲点什么吧。”
  青年人在主持人催促下,面向电视摄影机说道:
  “各位:没有认识我的人吗?”
  这位青年反复叨念着这一句话。表情是那样真切,事实也是如此。谁都可以,只要有个相识者站出来就好。他的声音中充满着发自内心的苦闷。
  可是,他没有收到反响,没有一个熟人打电话给电视台。
  反响却以另种形式出现了。某广告代理店的人,偶尔看见了这个镜头: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可是他也有用,在他身上有股待殊劲头儿。”
  于是,立即与青年进行了要他演出商业广告的洽谈。这位青年同意了。他认为:这样一来,一定会有更多的人想起自己吧。
  这是新产县的宣传广告。青年站在商业广告最相机前,说道:
  “不论哪一位,没有认识我的先生吗?……”这是青年拼死的呼唤,充满着真情实感,取得了良好的效果。那样的声音,一般人是发不出来的。表演受到好评;商业广告,取得了很大的成功。
  与此同时,青年也出了名。走在街头,总有人打招呼:
  “您好吗?”
  “啊!是的,托福。您是哪一位?”
  “是您的电视节目的观众嘛!可以的话,咱们一起去吃点什么……”
  “那有点儿太……”
  “是我想请您的客,可以吗?”
  这位电视观众,要想为青年作点什么。说是一个相识也没有嘛,那么我来做他的相识吧,我来给他安慰吧I不是每天都和他见面吗?不能拿他当成外人嘛。
  进入西餐馆,那里的人们也都欢迎他。
  “欢迎您啊,是那位商业广告里的人吧?熟识您,请到这边……”
  不仅是西餐馆,连初次进去的酒巴间也是一样:
  “唉呀,快请,经常见到您。今后请多光顾。”
  无论到哪里,莫不如此。去商店、乘车,都有一些陌生的人向他打招呼。大家都熟识这位青年的面孔。
  现在,几乎所有的人都成了他的熟人。人们都是那样笑容可掬,那样温柔,那样亲切。如果要问那些亲切、热情的伙伴都是些什么人,这位青年就一无所知了。
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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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某动构园里养着一头大象。它的近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一群鸽子安了家。这是有原因的。游客们仍给大象的食物,只要能分给一点余惠,鸽子们就可以不劳而获地吃个饱。
  鸽子们的生活的确轻松愉快,在无谓的闲谈中送走一天又一天。但是由于闲得无聊,一般的话题也都谈腻了,于是议论渐渐激烈起来。
  “大象这家伙,我真是从心眼里讨厌它。”
  “说得对。那个大块头,骄傲的不得了,眼里好象根本没有咱们。”
  鸽子们发泄着怨气。这怨气本来是出自靠大象的余惠度日的屈辱感,但是谁也不想承认,谁也不说。它们除了说大象几句坏话外,别无良策。
  “我们一拥齐上。用嘴叨它怎么样?只要我们团结一致来个突然袭击,一定会胜利。”
  一只心浮气躁的鸽子兴奋地叫起来,别的鸽子却反对这么做。
  “那么硬干不好。要想一个更狠毒更巧妙的办法治它一下。”
  子是鸽子们商量起办法来。世上再没有比策划阴谋更高兴的事了。接连几天,鸽子们都专心致志于定计策。不久,妙计终于想出来了。鸽子代表凑到大象眼前,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说:
  “伟大的象先生,只有你才是动物之王吧!”
  “是吗?谢谢!”
  “尽管如此、可是你只满足于人类的喂养,不觉得可耻吗?”
  “这些事我连想也没想过。可是经你这么一说。觉得也有道理。”
  “现在应该觉醒,起来斗争。你比人个头大,力气强,脑袋大,还有长鼻子,怎么也不会输。应该叫人类知道你的厉害。”
  鸽子的阴谋是想煽动驯顺的大象起来闹事。然后看着大象是怎样被人类治服,借以取乐。这样一来,蒙受更大屈辱的是大象而不是自己了。
  但是,这里有一点估计错了:大象比预想的更听话。它认真地考虑了鸽子的意见,头脑清晰了,浑身充满了力量。干是它撞毁了栅栏,跑到街上去横冲直撞,把眼睛看到的,鼻子碰到的东西全给破坏了;一直到挨了几发子弹,一命呜呼才罢休。
  这样一来,鸽子们的长期屈辱生活算是结束了,这是值得祝贺的。可是鸽子们在生存竞争十分激烈的其他地方却难以生活。不到几天,就因为饥饿而悲惨地死掉了。
争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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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去先生是个地主,他拥有偌大一片林地。他一直厮守着这份地产,并期待着有朝一日能有什么吉祥之事降临在他的头上。
  果然,他日夜盼望的一天来到了。当他接到消息时,高兴得简直蹦了起来。一条顶顶重要而工程巨大的高速公路,拟定由他的土地上横穿而过。
  “万岁!我长期的梦想就要实现啦!征收土地的来了,我一定要个好价儿。那时,我安某摇身一变,就是个身缠万贯的富翁,从此便可乐终天年了。”
  为庆祝这一天降的喜讯,他少有地开怀畅饮起来。
  不多日,土地征收员便找上了门。他对安先生说:“这条计划中的高速公路,如果打个比方,好比人体中的主动脉。此项工程一俟完成,其交通流量将相当可观。因此,为了国家与大众,为了发展与繁荣,请您务将林地出让给我们。”
  “不行!这可不行!这片土地是先祖留下来的,我绝不会出卖。先祖在遗训中告诫我们,千万不要为动听的宣传所欺骗。”
  “话,谁都这么说;我也理解您对土地的感情。但是,我们在价钱上是会给您带来实惠的。”
  “这可不是儿戏。如果你们非征不可,那就在城里给我一块儿同样大小的地盘儿吧!”
  征收员愕然,说了声;“再说吧!”便告辞了。安先生窃喜,庆幸自己狮口大开,一张嘴就讨了个好价儿。
  从那天起,一场讨价还价的争斗便开始了。一个说;“卖吧!”一个说:“不行!”
  但是,这个土地征收员是个行家老手,他连哄带吓,竟一点点说服了安先生。安先生决定就坡下驴,拍板成交。
  就在这当日儿,一个陌生人来到了安先生的府上,观其外表;是个诚实厚道人。
  “听说,您同征收土地的争得不可开交,毫不相让……”陌生人说。
  “是的,可我现在想同他拍板成交了。”
  “什么?您太软弱可欺!您得继续同他们干!当您感到挺不注的时候,也是他们就要泄气的时候。您的心肠太好。您应同他们拼死争下去!在下虽属不才,但愿拔刀相助。”
  “谢谢你的好意,你可真是个好事儿的人哪!我看,你是土地征收员派来的吧?再不,是为分成,才帮我争价儿?哼!这可是个新兴的买卖……”
  “您的多虑并非无理.但请您相信,我既不是对方所派,也不是为钱财而来,我不需要任何报酬.扶弱抑强,乃在下人生意义之所在。”
  “你目的何在,我不清楚。但是,只要你不要报酬,那就拜托了!”安先生半信半疑地说。
  陌生人使开了全身解数:他向安先生传授对付土地征收员的秘诀;他到处打探征收员的弱点,然后告诉给安先生;他为安先生请来了能言善辩的律师,同时,不知由何处还找来了一部稀奇古怪的文献集,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此地如何如何之重要;他还不知用什么办法通融了神社的神主,说出卖土地就要遭到上天的报应。消息不胫而走,以至闹得这一带的村民也随之大哗。
  然而,陌生人所做这一切,并未向安先生提出分文要求。
  事态发生了逆转,土地征收员陷入了完全被动的局面。当初断乎不能接受的条件,现在又被加上了筹码。
  安先生对陌生人说:“我看到火候了,你看如何?”
  “您这是怎么说!一时的妥协将会造成终生的遗憾。当然,土地是您的,如甘心卖得这样便宜,那就悉听尊便了。”
  听他这么一说,安先生的劲头又被鼓动了起来。对,那我就再咬咬牙!
  安先生作起了好梦,他仿佛已经看到那成捆儿成捆儿的钞票在自己的面前堆成了山。他决心要将这场争价儿的争斗继续下去;那陌生人也为他智囊尽解,简直到了废寝忘食、无私献身的程度。
  土地征收员来了,对安先生说:“我认输了。对你,我已毫无办法。”
  “那就按我出的价儿付钱吧!”
  “不,是我们改变了计划。我们决定放弃这里的征地,只好绕弯儿去翻山越岭了。哈!这实在是没法子的事啊!”
  安先生所作的金山梦,登时化为乌有。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他竟被惊得瘫在那里。好一阵子,他象个久病不起的患者,连抬脚的气力都没有了。
  待这次打击随着时日的逝去渐渐平复时,他不禁怨恨起来,怨恨的当然是那个陌生人。那家伙自事情告吹之后,竟连个照面儿也没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唆使我那样做的呢?他又是为了什么要下那么大力气帮助我呢?安先生真个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这个谜,后来还是解开了。一天,安先生进城,不意正碰上了那个陌生人。
  “托您的福啊,我可倒了大霉!”安先生不无报怨地说。
  “这话怎么说!您并没有损失什么呀!干嘛要埋怨我?”
  “我亏透了!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真叫人捉摸不透。莫非你是筑路商派出的说客?道路延长了,公司好多赚筑路费……”
  陌生人说;“实话对您说吧,您说的不对,我可不是那种下等人。我是国际汽油消费促进委员会的成员。道路迂回,翻山越岭,便会无端用掉许多汽油。只要机动车的时代没有终结,那就会永远……”
  真正扶助弱者的人,现今是没有的。
还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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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他出生在深山里的一个村落。十五岁那年,父亲才四十岁便患病身亡。母亲在父亲死前不久,从悬崖上失脚坠落,因而丧生。而且他是个独生子,成了名符其实的孤儿。提起山里的孤儿,总给人以凑苦贫困的印象.然而,位这个孤儿却迥然不同。
  他倒不是立刻活不下去。相反,他却是个了不起的大财主。他有大片的山林,只需把树木砍倒,再栽上幼苗。把本材卖掉,仅此就可以悠闲度日。深宅里的库房还藏有列祖列宗留下的许多珍宝,美术品、宝刀、金币等等,单是清点一次,也要花上几天的时间。他并不是年仅十五岁就管理这些财富。他还是个少年。一切都由监护人——当村村长掌管。这村长人品高尚,可以信赖。只要委托他就可以了。因为有钱,烧饭、清扫等等自有邻近的村民前来从事。日子过得十分舒适。
  但是,他总觉得周围的清况有些异常,这使他感到十分奇怪,虽然说不出问题何在。
  例如,周围人打量他的目光,很不寻常。既然生活得如此优越,人们有所嫉羡,也是奈何不得的。可是,那视线总是令人感到有些不同。
  他察觉到村里的人,似乎在背地里议论他。这是怎么回事!只要他猝然出现,人们便慌慌张张地掉转话头,支支吾吾地前言不搭后语。
  从人们的视线,有些是对他表同情,也许是怜悯他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但绝非如此而已。真是怪现象,又一定有什么原因的。他亟待揭晓这个谜。
  真象是不可能永远保密的,何况他已努力要知道这个究竟。
  于是,有一天,他终于知道了。是他躲在背后偷听了人们的谈话,那的确是一个爆炸式的消息。难怪人们都背着他而不敢讲给他听。既然如此,他后悔原来就不该去探听。然而,已经是悔之莫及了。
  原来,人们在背后的议论是说,他的寿命只有四十年。这是命中注定,谁都束手无策。
  他跑到村长那里去探听虚实。
  “人们说,我的寿命只有四十岁,这是真的吗?”
  “本想尽量瞒住你的,既然如此,我就没有办法,这是事实嘛。你家世世代代的主人,都是四十岁归天。查了你家的家谱,从无例外……”
  “父亲也是四十岁死的呀!父亲有生之年,倒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你父亲明知是命中注定,便也不抱什么希望。他大约是个乐天知命的人吧。他临终时,还是那么安详。”
  “但是,为什么非是这样不可呢?莫非道了什么邪气或咒语?”
  “倒也不是没有这样的议论。但据我调查所知,原来是这样:那好象是在战国时期,你家的先祖曾向山神祈祷,他祈求山神保佑,让自己的子孙后代,都能活到四十岁。山神,真就遂了他的心愿。”
  “为什么只求活到四十岁?”
  “那是战国时期嘛!人们都被卷入战乱,受盗贼袭击,人们多半死于非命。其后的江户时期,也没有多大改变。九次出现荒年,又没有象样的医术,生下的孩子约有半数活不上一年。一旦伤口化脓,患了盲肠炎,发生了瘟疫,那就要一命鸣乎”
  “啊!真所谓‘人生无常’呀!”
  “因此,神佛保佑,活到四十岁,那就是格外开恩了。果然,你家世代祖宗,没有一个人在四十岁以前夭折,所以,你家能够积累万贯家财,多是神灵的庇护,村里人哪个不羡慕?”
  “可是,到了现代……”
  “谁说不是呀!只能说是怪可怜的。不错,你在四十岁以前,肯定不会病故的。也不会遭到横祸……”
  村长虽然好心安慰,但他却摇头。
  “您这番劝慰,并不能使我高兴起来。啊,怎么回事!难道科学的力量,也不能带来福音吗……”
  “是的,已故的尊父大人在世时,也是这样说,跑过几次大医院,但也都失败,从科学上讲,说不定遗传因子含有寿命的因素,好比有的花儿开不败,有的花儿却开不了几时就凋零。”
  “看来,是天能为力的了!”
  “依我看,你就该及时行乐,过一个心满意足的人生。要钱,有钱,到城里去,只要发一封信,用多少钱,就会如数汇到。”
  “就照你说的办吧!”
  不久,他来到城市,过起恣意寻乐的生活。
  弱冠年华,其乐无穷。距离四十岁不惑之年,还远着哪。自己固然不幸,但世上有多少人比自己还可怜,年轻轻地就夭折了。而且,他不论怎样纵情极欲,也不会因此而丧生的。于是,他就终日寻欢作乐,只因有钱,使优游岁月。即使想巴结个地位,也是做不到的。
  可是混到了三十岁,他逐渐地忐忑不安,寿命只剩下十一年了,酒量越来越大,女色越贪越恋。而且如此荒唐,仍感到索然乏味。
  有时,他想出家得道,可这又不是他的行当,只好依然沉湎于酒色之中。到了三十五岁,寿命只剩下五年了。他已经身心慌伴,更加任性妄为。他回到了乡里,对管家的村长说:
  “请把我的全部家当都卖掉。即使结了婚,生了儿女,也只有增添苦恼,我要尽情挥霍,让我家的家业,到此结束。”
  “我并不阻拦。”
  村长遵命,四处奔走,把山林等等产业变卖,换来了巨额的金钱。他付给村长一点落酬,便又离开故乡。
  他去外国旅游,赌博,终于开始吸毒,借以排遣忧愁。但也无济于事。他玩尽人间快事,很快就把金钱挥霍一空。
  三十八岁,他四处借债。一切熟人都借遍了。总之,是还不起的。最后还有二年生命。借不到钱,他便诈骗,凑钱。他却又把这钱挥之如流,用来付乐。
  债权人和受害者,逼了上来,他便四处躲藏,终于加入了一个犯罪团伙。他申请:
  “如果同意我入伙,我可以去杀人!”
  “来了个有用的人。”
  他在犯罪团伙里,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因为杀人是件大事。他肯干。
  事实上,他接受了任务,将敌对犯罪团伙的三个人杀害了,用来福枪瞄准,一勾火,就算成了。
  然而,岁月无情,四十岁的诞辰,眼看就要来到。但他已被警察侦缉在案了,对立的团伙,对他盯梢不放。他所属的团伙,认为有他更麻烦,便给了他少许的钱打发了他。
  他依旧酗酒,吸毒,已经彻底中毒。但他的头脑中的部分细胞,还有些正常的。就靠这微量的正常神经,他又回到故乡。他想,必然一死,也要死在故土。到了黄泉之下。向列祖列宗提出自己的抗议。
  原来的村长,已经辞职,但他还仍然健在。老村长迎上前来说:
  “听说,你过的是荒唐生活。”
  “自然。好惨的人生呀!只剩下不多日子了。”
  “对啊,对啦,有那么一次,我整理零碎东西时,偶尔发现了你母亲生前留下的一封遗嘱。本想寄给你的,因不明地址,就没有寄出。”
  “什么信不信的,没啥用。”
  他一边这样说,一边把信接了过去,自封读道:
  “当我知道这一家的宿命时,心儿立刻感到冰冷。因此,明知我要做的事见不得人,但我为了留下长寿的下一代,背着你的父亲勾搭男人。生下来的孩子,就是你。偷男人是不体面的,但是想想后代的人生,就欲罢难正,我的娘家也多是长寿的人。所以,你不必有任何忧虑。我想你一定会高兴,一定会感谢妈妈的。”
轮流执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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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3月1日。下班回来途中,难得去喝了些酒。醉得厉害,路上跌了一成,头碰得很疼,不过似乎不大要紧。我回到自己的单人房间后便睡了。
  3月2日。下班回来途中,难得去喝了些酒。咦,昨天的日记也是这样写的,奇怪。今天喝酒确实是难得的嘛。
  3月3日。在公司里受到了上司的警告。今后可要注意,别出这样的差错。
  3月4日。上司火了,在公司挨了他一顿臭骂。“昨天那么提醒你,怎么今天又犯同样错误!”我被他训得低下了头。上司见状也满脸狐疑,盯着我的脸说:“你好象有点反常,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吧,其它的事明天再说。”
  3月5日。一到公司,上司早已等在那里,立刻领我走了出来。我问去什么地方,答道:“不是说定了吗?去医院。这是昨天和你约好的呀。”我毫无印象。不过上司的话如果当真,那么医院也许是该去的。
  医生给我做了脑电波之类的种种细致检查后,作出如下诊断:“你的头部受到过撞击,对吧。因此你的人格被分成了两部分,但这并不等于变成了两个人,而只是在时间上产生了分裂。今天的你到了明天便变成了另一个你。再过一天,又恢复了现在的你。简单地说,就是‘轮流执政’,一天一交换.你的记忆也当然是隔日相连了。所以,前一天做了什么事,你全不记得,而另外一个你却很清楚。”
  陪我来的上司听后道.“这样怎么能工作,什么事情都需要交待两遍。好吧,你先休养一段时间。”我问医生是否有治愈的希望,回答说.“先打针看看吧,这种病症,过一段时间就会好转的。”我决定请假休息。
  回家路上,从银行取出了存款,作为休养所需费用。其中一半,放在房间角落里,另一半夹在这本日记簿中,想必另外一个我也需要钱吧。
  3月6日。早晨,上司来到家里。讲的事情我一概不知道。据说我昨天去了医院,诊断后决定休养。真是难以置信。看了一整天电视。
  晚上打开日记,见里面夹着钱,还有前一天的记事。看来上司的话是真的。怎么会患这种奇怪的病?
  3月7日。这段休养时间不能浪费。以前要读而又无暇翻阅的专业书,这次来读吧。听医生说,很快就会恢复,我要抓紧这段时间多读一些书。
  3月8日。无事可做,买回酒来,自饮了一天。心里很是不踏实。昨天的事情竟会完全想不起来,今天的记忆到明天竟会中断,实在叫人心神不定。还是用酒来排遣吧。
  3月9日。早晨起床后象是酒醉未醒的感觉。这样怎么能行。冲个淋浴,喝杯咖啡,总算使头脑清醒了些,开始读书。今天读完了一册。
  3月1O日。越发感到不踏实。越想情绪越坏。只有借酒浇愁。
  3月11日。今天又埋头读了一天书。傍晚,同事来探望,并鼓励了我。我回答说,争取早日恢复,回去工作。
  3月12日。这种状态已无法忍受,我想到了死.这隔日相连、半死不活的人生啊,实在无聊透了。
  3月13日。仍是读书。又增加了新的知识,真高兴。另外的那个我,听着,不要起轻生的念头,我是不想死的。你要死当然容易,可连我也要一起成为牺牲品了。放弃这种念头吧!
  3月14日。买来了安眠药。发现前一天的日记中,另外一个我写着不许我死。到底该怎么办?
  3月15日。早上睁开眼,发现自己没死,总算松了口气。你情绪不好,是因为整天关在家里无所事事引起的。不喜欢读书,可以出去散散心,娱乐娱乐嘛。
  3月16日,听从你的劝告,痛快地玩了一夭。在酒馆开怀畅饮、寻欢作乐,尽情地享受。似乎又有了生活的勇气。
  3月17日。身上留有一股女人的气味,令人恶心。玩也得有个限度。不过你总算有了生活的勇气。我也不至于提心吊胆睡不着觉了。
  3月18日。今天到女相好住处去玩,哦,对了,是在酒馆认识的。若能这样成天享乐,休养倒也不错。只是这种玩法,不用多久,钱就要告急了。
  3月19日。不要胡言乱话,花钱要节约!眼下这笔钱得到病好为止。
  3月20日。另外一个我肯定把钱藏起来了,但翻遍屋子也没找到。倒霉。还是买酒来喝。
  3月21日。不要把屋子搞得乱七八糟。即使有钱也是藏在只有我才知道的地方,再翻也是徒劳的。
  3月22日。钱花光了。没办法,晚饭只好不吃了。
  3月23日。早晨起床,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成什么样子,挺起来!我每天读书,生活很充实。你要跟我学!
  3月24日。我生性不爱读书,听了你的话,我已振作起来,总算干了件大事,得到很大一笔钱。这下又可以享受一段时间了。
  3月25日。你干了什么事?盗窃?诈骗?还是借高利贷?若是犯了罪,趁早去坦白!呀,不行,这样一来,不是连我也要跟着吃官司吗?去向人家道歉,把钱还掉!
  3月26日。放心,放心。我不会做蠢事。你尽管放宽心。
  3月27日。我怎么能放得下心。到底搞的什么名堂,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3月28日。好啊,你雇了侦探来盯我的俏。这算干什么?连我都信不过吗?
  3月29日。好啊,你找了保镖来对付我请的侦探。不要自讨没趣,趁早改邪归正!我可不想跟警察打交道,又不是我自作自受。
  3月3O日。我想干什么是我的自由。那种冒险掉脑袋的蠢事我才不干呢。放心好了!
  3月31日。早晨起床,发现屋子角落里有个保险箱。这是怎么回事?想打开看看,却没能如愿。
  4月l日。不许动我的保险箱。不要起什么疑心。里面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4月2日。对保险箱还是放心不下。说是没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真是这样吗?总觉得自己被他的鬼话骗了。书也读不进去。这种情绪能不能想办法改变一下。
  4月3日。到相好家去玩,一天真痛快。
  4月4日。你在和什么样的女人来往,要当心!以后要是惹出麻烦来,我也跟着倒霉。就算我可以解释此事与我无关,但又有谁能相信?这种道理是讲不通的。
  4月5日。是个不错的女人,不要吃醋,不要吃醋。有嫉妒我的空闲,劝你还是寻些乐趣享受。免得憋出精神病来。
  4月6日,样样事情都让我操心。真想早日结束这种状态。去找医生,求他给我想想办法。
  医生说:“这种病最好静下心来,慢慢治疗,再稍等一段时间吧。”我告诉他现在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医生踌躇道:“其实,有一种新药倒是很适合你现在的症状,只是说明书上有些地方不明确,所以不好向您推荐。”我表示这没关系,并央求医生用这种药给我打了针。这下可得救了,也许用不了几天,病情就会好转吧。
  4月7日。据说是打过了什么针。已许以后没几天舒服日子了。遗憾。去医生那儿要昨天用的针剂的解药,他却满脸诧异。我所剩的人生已经不长了。还是去酒馆。
  4月8日。早晨起来竞发现被窝里有个女人。好无耻的家伙。当我盘问她时,竟不耐烦地叫嚷起来。我提高嗓门呵斥她滚蛋,将她赶了出去。我的房间里,不许领女人进来!
  4月9日。不许你欺负她。这也是我的房间,你少在一旁指手画脚,讨厌!
  4月10日。打的针也该起作用了,怎么还不见有变化。莫非无效?如果病好不了该怎么办?非要出钱雇个职业杀人者,把这小子宰了不成?
  4月11日。不要起这种歹念。以前我想自杀时,你不是还劝过我?现在你疯了吗?杀掉我,等于你也完蛋了。
  4月12日。打电话向医生询问,说是就要见效了,但愿如此吧。如果再不好转,那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收拾掉这个有犯罪动机的色情狂、无赖。一对我这样一个正派人来说,连想起这些事都感到可耻。
  4月13日。你才是在发狂。我还没想过于杀人之类的勾当呢。放明白些,你这蠢货!
  4月14日。好了,好了。你们俩都冷静些,争吵是无济于事的。你们不都是同一躯体的主人吗?这些都交给我办。还是和好吧。
  4月15日。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日历,已经过去了两天。昨天是怎么回事?咋天的日记是谁写的?
  4月16日。不是我。我也正纳闷呢。
  4月17日。去医生处听了详细的说明。据说这就是药效,是新药起了作用。医生说事态会因此有所改善。从前一分为二形成了对立,所以要有个第三者进行调整才是。这就是我出现的理由和使命。你们俩今后都要按我的意志办事。
  4月18日。这是怎么回事?
  4月19日。这是怎么回事?
各行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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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经营还不到几年。G公司便迅速地扩大了。而且,一直生意兴隆。
  一天,税务员跑来求见公司经理。
  “关于贵公司的申报书,还有不大明了之处,上司命令我前来调查核实,请多加协助。”
  颇有实业家风度的经理先生把税务员迎入接待室。
  “哎呀,这可是件辛苦的差事!鄙社以我为首,和全体职员同舟共济,为提高本公司业绩而努力工作。希望您能倾听一下我们惨淡经营的体会。不过,在这儿不太方便,还是到更随便一点的地方……”
  经理先生意味深长地笑着,邀请税务员去高级餐馆之类的地方。对此,税务员本也心照不宣,但他却摇头。
  “不行。请客也罢,行贿也罢,一切都是徒劳的、即使我想帮您蒙混过关,也马上会被上司识破,这是绝对不能通融的。”
  但是,经理先生并不放弃希望。
  “啊,话不要说得那么硬,我本无他意,只是想请您听听我们经营的一番苦心。因为公司刚刚创立,虽然外表必须搞得排场一些。但是内情实在是太苦了……”
  经理先生悲戚痛楚流着泪。然而,税务员还是摇头。
  “您用哭诉的战术已是没有用的。还有,我事先提醒您注意,即使在政界中奔走求情,对我们施加压力,企图蒙混过关,对于现任的上司来说,也是不会奏效的啊。”
  “啊?”
  “企图寻找弱点,以此突破,动摇官心,这种计谋,也奉劝您放弃为好。”
  经理先生诧异地说:
  “实在是令人吃惊!现任的上司好象是一位非常认真的人,简直不近人情!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访,请他今后多多关照……”
  “拜访也不顶用!”
  “那是为什么?”
  经理先生大惑不解,税务员说道:
  “岂止是不近人情,他根本就不是人,而是电子计算机。是一台具有高性能和众多附属品的最新式大型电子计算机。因此,能够立刻发现文件上的可疑之处。我们职员正是依照它的指示,方公出造访的。”
  “是啊,已经发展到了这样的时代!哦……”
  经理先生只好一味地唉声叹气。以前的那些手段是行不通了。税务员说道:
  “还是把一切都如实回答出来,这也是于贵公司有利呀!”
  “好吧,那么,什么地方不清楚呢?”
  经理先生半绝望地一问,税务员便边看指令书边告诉他:
  “在贵公司的支出款项中,有相当一部分金额下落不明。我们想查清楚收款人是谁。”
  话音未落,经理先生大惊失色,声音颤抖。
  “这件事……请高抬贵手,至于追加税我掏腰包。”
  “不行,这是不能通融的。上司命令说:‘如果无论如何不肯讲明,就把他带来。’那台电子计算机还备有测谎仪。所以,最后还是会暴露的。喂!请您快讲吧……”
  “啊!一切都完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刚才还抱有一线希望的经理先生,此时,彻底绝望了。于是,他哭丧着脸道出了收款人的姓名。税务员记下后,便走出了公司。
  离开G公司的税务员,径直来到经理先生供出的收款人住所。
  “你好!我是从税务署来的……”
  出来相迎的是一个面带凶气的男人,闻听此言,他先是一怔,继而极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口寒暄道:
  “您有何贵干?”
  “你从G公司那里接受了一笔巨款吧?”
  这样一盘问,那人顿时惊恐万状,暴跳如雪地吼道:
  “什么!这个私密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知道。是不是G公司经理那个家伙都说啦?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法子,一切都实说吧……”
  “请……”
  “我是以杀人为职业的,受那位经理之托,我一连杀死了与他竞争的商业公司的重要人物。因此,G公司在很短的期间才得以扩大发展,可是,那个家伙怎么自白了呢?”
  税务员对疑惑不解的杀人狂说:
  “那些事去它的吧。刚才问过,你确实接受了那笔款子吧?”
  “是的。哎呀呀,我也要被捕啦?不过,我倒很佩服近来警察署敏锐的侦察能力,太厉害了!”
  “不!我不是警察署的人,虽然也是职员,不过,却是个税务署的职员。”
  “你说些什么呀?我一点也听不懂,现在你要我怎样?带走吗?”
  总之,杀人狂是彻底绝望了。
  “我马上请示上司。”
  税务员取出话筒,直接与上司通话,请示之后便转向杀人狂。
  “上司指示说没有必要那样做,而只要你付出那笔款子的所得税。”
  “只要这样就行吗?”
  杀人狂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指示说只要这样就可以了结……”
  专为税务署工作的电子计算机,既不做管辖以外的事,也不具备那种性能。管辖以外的事由专理其政的电子计算机去做。您知道吗?
秘密结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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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有一天,艾诺先生和来访的好友边喝酒边说:“如今的社会,真无聊啊!看起来到处充满着刺激,可一旦做起来,只稍稍感到有趣,却又索然无味了。”
  “是吗……”
  “你好象尝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了”
  “不,并不……”
  “听你的口气,好象还是尝过的……”
  艾诺先生若有所思地说。
  “对啦,这可不知是从哪儿听到的,说你加入了一个什么秘密结社?”
  “嘘!请您小点声。若是把它当成公开的话题,就不能称其为秘密结社了。”
  “哈哈……真不愧为该会的会员!是一个做什么有趣活动的会吧!也让我参加吧!”
  “你这么一说,倒叫我为难了。”
  “如果不让我入会,我就到处声场,说你是一个不可靠的,危险的秘密结社的会员。说不定你会被公司解雇的。”
  艾诺软硬兼施,又威胁,又哭泣地苦苦哀求。最后,朋友也无法应付,勉强地说:“真拿你没办法,关于你希望入会的事,我还得向本部事先打招呼。我个人不能决定,还需要进行许多繁琐的资格审查。其间,可能还要调查一下你身边的人。”
  “也许需要这样做的。”
  “其次,重要的一点,倘若你当上了会民,轻易不能退会。会费是很便宜的。但是,你若是泄露秘奋,或是想要退会,大家就会予以严厉的制裁。”
  “这是不言而喻的喽,我懂啦。”
  “那么,我就向本部打招呼。”
  朋友走了。艾诺先生开始不安起来,究竟是个什么会呢,都要什么样的会员呢?我能顺利地成为一名会员吗?艾诺先生迄今还不曾体会到秘密所具有的如此魅力。不论和哪一种游戏相比,享受秘密的乐趣都属于上乘。还要通过资格审查,自己能合格吗?艾诺先生谨言慎行地度过了这一天。
  事隔一个月左右,朋友来了,向他耳语:“你合格了,现在就领你到举行入会典礼的地点,然亏登记就成为正式会员了。”
  “这太好了。”
  艾诺先生被蒙上了眼睛,坐进了朋友的车子,给带到一幢大楼的地下室。当取下蒙眼布一看时,尽是些奇形怪状的神像,蜡烛燃烧的火光,香炉里紫烟缓绕,充满着浓厚的宗教的神秘色彩。在坛上一个男人的指示下,艾诺先生作入会的宣誓:“服从本会的方针,遵守本会的秘密,决不退会,如违背此约,愿接受任何惩处。”
  艾诺先生终于如愿以偿。在回家的路上,他兴致勃勃地对朋友说:“刚才的典礼可真隆重啊!我只注意那些,忘记了听本会的方针。这到底是干什么的会呢?”
  “这个嘛,一日一善,增进健康,这两点,是必须履行的。”
  “什么?光这些吗?真让人胡涂,要是这样的会,我不想参加!”
  “你这样说,会遭到惩处的呀!”
  “我真不懂,这里究竟有什么兴致,居然使你成为该会的会员了呢?”
  对艾诺先生的质问,友人回答说:“我在入会前,也全然不知它的奥秘。不过,也不是象你所说的那样无聊,假如谁说不干,就要遭到群起而攻之……”
企业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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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一个年轻人,进了一家著名的大企业里工作。但他既不是出身于一流学府,又没什么才能,而且工作中也不见长进。为什么他能进公司呢?主要是他乍一看来,给人一种似乎精明的印象,靠这一点博得了录取者的青睐。
  实际上把他作为职员一使用,领导们才立刻感到是大大认错人了。在待人处世方面,他也算不上好手,往往把事情办坏,效率很低。尽管如此,可又不能辞退他,只能给他一点可有可无的事做,让他混日子。
  这种状态,对这年轻人来说也是很不如意的,象样的工作轮不到他,提级增资全无指望,他的存在,就仿佛是贴在墙上的一张低能职员图像。进公司五年了,过的总是这种日子,女人眼里也不肯睬地,他还打着光棍呢。
  有一天,他下班回来走进一家廉价的酒巴,独自一个人喝闷酒。想发泄发泄满腹的牢骚也没有个谈话对象,不论面前难起多少空林,心情也不能变得痛快些,他简直成了世上多余的人。
  忽然身旁有了人声:
  “我想跟您谈一谈。”说话的是个衣着朴素的男子。
  “谈谈话倒不要紧,可是您认识我吗?”
  “是的,连您的姓名和工作单位都清楚。”
  “如果您想通过我找点什么好处,这类事跟我说也白费,我这个人什么力量都没有。”
  “这情形我也知道,我是信任您的,才想托靠一点事。”
  “这一说倒引起我一点兴趣,虽然我还不知道要谈的是什么。好吧,究竟什么事?”
  “请挪个清静地方……”
  于是,这个人把他领到一家高级饭店的酒巴,悄声地询问他:
  “……您对每天的工作,很满意吗?”
  “无非是不得不去上班。”
  “是不是想不干呢?”
  “没那个勇气,象我这样人,还有哪个公司肯收留呢!”
  “是吗?那么,您想不想多得一点钱呢?”
  “那东西,谁不希望!领的奖金也是微微寥寥啊!可是,您到底要托我什么事?”
  “咱们闲言少叙吧,干脆说,我希望获得你们公司的情报,最好是重要的、秘密的,可以付给你谢礼。”
  “这么说,你原来是个产业间碟,想拉我充当爪牙,对吗?”
  “爽快一点讲,就是这么回事。”
  “叫我背叛我们公司吗?……”
  “您还那么讲义气吗?拿您的处境来说,是不是应该考虑考虑呢?要是愿意干,请您给我个电话。”
  那个人告诉了电话号码,付了酒帐就走了。可以说那个人讲的一番话,完全摸透了年轻人的内心底蕴。
  怎么办呢?年轻人想了想,就有意试试看——公司不拿我当回事,这个人倒能对我深信重托。他的心有点活动了。
  他回了电话,约在上一次的饭店酒巴见面,向对方提供了几点公司的情报。主要是公司内部的宗派问题,是职工们尽人所知,而局外人并不了解的。
  对方听来很感兴趣,想不到这类闲话,竟然也会招人爱听!分手时,那人交给他一个封筒,里面装着超乎他意料以外的钱。
  他走进高级一些的酒巴,拿这钱来开怀畅饮,仿佛要借醉压抑他的良心谴责。同时却也觉得很痛快——你公司瞧不起我,这也是你应得的报答!
  索性扎下头去干一干吧!他在自己所能看到的范围内抄录了一些计划书,又跟对方联系拿了去,对方笑笑说:“渐渐你就爱干了!”
  “可是,这样的情报,您干什么用呢?登在本行业的杂志上?还是要把我们公司搞臭?”
  “你看我是那样无价值的人吗?我干的是这一行的掮客,要更为有效地加以利用,而且不致有损于你的立场。”
  看来此人确实是可靠的。他接着说:
  “更重要的是,也要请你注意,如果你在人前摆排场显阔气,会引起周围疑怪,那样你就弄不到情报了,使我们也不好办,不得不另选他人。”
  “我明白了。”
  年轻人更深入地搜寻情报,把目标放在日常生活上也能换钱,他真怕这样的便宜营生被别人抢了去。
  不过,象他这种消极混泡的人,对于高级情报是沾不着边的。他为了博得信任,便在工作上倾注了热情。
  他甚至引起了这样的议论。“这小子干的格外起劲了,好象他早晚要干出点什么名堂似的。”
  至于他的内心如何,谁也摸不清。他这么一积极,对公司不无好处,从而也就便于他活动,如能让他干些专职的工作,那就有利于窥探所需的资料。
  在这同时,也有一种怕被揭穿的恐惧经常在他的心头萦绕,这种事不能保证永不败露,必须让那一天晚一点到来。他尽量表现得规矩谨慎,力求叫人相信他是个忠诚老实的职员。
  他从嘱托者手里取得的钱,都暗暗存起来了,努力不叫人怀疑到他是产业间谍的爪牙,他做得很严密。
  不久,他赢得了领导的关怀,给他介绍个女人便结婚了。如若他总过独身的生活,会被认为野马无缰不大可靠,生活走上正轨他就能方便一些,使领导放了心,加强了对他的信任。
  嘱托者有时就来个电话:
  “后来,还有没有什么?”
  “哈依,我一定照您的希望办。”
  对话只有这么两句,即便身旁有人,也只能认为电话里谈的是交易,其实这是年轻人暗中进行的某种交易、从公司一下班,他就带着新的情报走了。
  关于这件事,年轻人对他的妻子也守口如瓶,丝毫也不流露。现在一泄露,不仅白白让她担心,而且大有令人发觉的危险。要向她公开,最好是等到习以揭开秘密之时。那妻子难免大吃一惊。不过,把手里的存款向她一亮,就能镇止她的精神慌乱而使她默默点头。反正事已至此骑虎难下了,即使提出不干,对方也不会答应。况且在他自己也无心关手,这么干,不但逍遥愉快,还能落一个“优秀职员”,捞到的钱财也正经不少嘛。
  有时,他也尽兴地摆一摆阔,那只限于他一个人公出在外的时候,他的阔气能使一些妓女们瞠目结舌:
  “您大大发财了吧?看不出您是独力经商的人……”
  能够使人莫名其妙,这也是一桩乐事。
  “后来,还有没有什么?”
  “哈依,我一定照您的希望办。”
  受到电话的催促,年轻人又开动了脑子,极力去靠近电子计算股,他提出:
  “使用电子计算,大概是今后工作上必须掌握的,可不可以把用法教给我呢?我愿意按月付学费。”
  “你这么热心,实在难得,可以先教你入门知识。”
  这一来他又得手了,瞅出空隙,他就从这方面偷情报,连他自己都禁不住惊叹干的巧妙。他把这些交出去,又都变了钱,使对方也很感动地说:
  “你干的太漂亮了!”
  “我尽的这点力,连不足以报答您的厚礼。借这个机会,我倒把电子计算的技术也学会了。”
  然而,最机密的重要情报,并不通过电子计算机,还有一定限制的。
  年轻人抢着干那经常加班的工作,留在公司里干到很晚,乘机窥探忘了加锁的文卷柜,又获得一些新的情报。对于简单的卷柜,他还会用铁丝把锁捅开。虽然夜间有守卫员转来转去,却想不到自家的职员会给外面的间碟充当爪牙,还认为他对工作格外勤奋呢。
  公司的领导给职员们下达了一件注意指示:
  “近来公司内的情报有向外面泄露的迹象,要求职工对外部人慎勿多言!”
  不过,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到他,他也佯做无事,只在心里嘀咕:“上边那帮家伙尽管厉害,却不可能摸到我这个底。”这时候,他越发弄出些更大的情报,越是卡的紧,他干的越起劲儿。
  他这笔秘密收入,已经积蓄下不少存款,而且还在继续增多。除了正当工薪,另加上这些外快,他生活得满不错了。
  有的时候他可也来个自我否定,承认自己是背叛了公司,背叛了认真工作的同事们。他试图加以这样的辩解:企业这东西,本来就是一种冷酷无情的权威组织,我是对它进行抗争的,最抱有人情味和顾全自己观点的人,有那么一个也未尝不可。
  行为一旦被发觉,那也不必惶恐,他可以依靠积蓄的钱独立去搞些营生,这是不能不做的准备。的确,他在工作上,付出了几倍于普通人的努力,这是为了在公匐里建立信用而建力,为了盗窃情报而努力,一为了准备独立乘此时机进行锻炼而努力的。
  妻子对他说:“你这个人,真是喜欢工作呀!”
  “至少,我要使你过上个好日子,何况在这个社会里,光吃不干是要被淘汰的。”
  “可也是的,努力干吧!”
  这样,他很圆滑地瞒过了妻子。
  他也对出钱买情报的嘱托者探问过:“怎么样,我向您提供的情报不少了,能起什么作用呢?对这方面,我一点也不清楚,那……”
  “那就不能工作了,是吗?不谈这些是干这一行的严格条件。不过,你可以放心,作用是有的,正因为有作用才拿钱买。在今天的社会里,你能设想有人平白无故给钱吗?要不是有用,早就把你丢开了,今后还要依靠你的。”
  “好好。”
  他深深地点点头。如今盗卖情报,已经成为他最有意义的生活了。
  过了不久,他被提升为科长了。属于科长地位所能知晓的情报,他差不多都已掌握了,今后的需要是,利用科长这一职位去探求更高的机密。
  面对这种形势,他抖起精神,要达目的,必须稳妥地做好应做的工作。周围对他是绝对信任的,不会在信任上出什么问题。
  他钻了一个空隙,在首脑会议室里安设了一个窃听器,成功地把会议内容收进了录音带,出手后又得了大量的酬金。但事情不能总那么一帆风顺,时隔不久,会议室里安上了防止窃听装置。他点了点头,明白人家发现了窃听器,知道会议内容被泄露了。幸亏还没注意到犯人是他,他倍加谨慎,不让人看出一点破绽来。
  年轻人对于部长们各自处理着什么工作,完全了如指掌;若问他公司里进行着什么新的规划,他也能回答出概况。
  他能偷看文件的范围扩大了,他把这些都一件一件地换了钱。
  同时,由于他的头脑里把公司的当前情况记得一清二楚,干起自己的工作来就易如反掌,使今所有的人都承认他是很有才能了。这一来,年轻人竟以突破惯例的升级速度当上部长了。他满怀激情地暗想:“以后越来越好干了!”
  一天,总经理把年轻人叫了去,对他说:
  “告诉你个喜信儿,最近打算提升你进首脑班子。”
  “真的吗?无论怎么衡量,这都未免太快了!”
  “不不,只要从你的工作勤奋特别出色来考虑。如此安排就是理所当然的。尔今不是局限于论资排辈的时代了,问题只看有无才能和干劲,你就具备这些条件嘛。”
  “不过……”
  年轻人的思绪激荡起来,他想:如若进了首脑班子,当然会知晓有关公司的一切秘密,一旦把它传出去,人家立刻就可以判明是谁泄露的。而收买情报那个人,更不肯把他放松,从此将越发紧逼,要他想要的情很。果真如此,那就不妙了,有意义的生活将从此消失了!想到这里,他不觉闭上了眼睛。
  总经理往近凑了凑:
  “怎么样,身子不大舒服吗?我希望你能大大发挥你的才智,让公司进一步得到发展,让收入不断扩大!你有什么情况就提出来商量商量好了,我们要依靠你哟!”
  听了这诚恳真挚的一番话,年轻人情不自禁说:
  “对不起呀,我并不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不!你的工作成绩,就是比什么都好的明证!”
  “不对!为了公司的利益,我的存在是不能容许的,我要马上请求辞职……”
  接着,年轻人用很长时间,从头到尾坦诉了自己的行为。总经理点着头把话听完说:
  “好了,别难过。你认为跟你打交道的嘱托人,把情报都卖到哪里去了?”
  “这个嘛……”
  “卖给这里了,就是总经理我这里了!除了这里,并没有漏给旁的任何地方!”
  “您说什么?……”
  “多亏你呀,让我们察清了公司里存在的种种漏洞,大部分我们都堵上了,经营做法也改了。无论正面反面,你总算帮了我们大忙了!”
  “但是,我的思想一直是背叛公司的呀,这个污点是怎么也涂不掉的,我毕竟是一个坏分子!”
  “可是,你对嘱托人不是很忠卖的吗?你干的很出色,今后还可以照那么干下去,只不过是面对揭去面纱的嘱托人,也就是本公司而已。你的思想是愿为肯定你的人尽力效劳,对吧?这一点,我很欣赏!关于公司的内情,数你最清楚,而且你连本职以外的工作都下了多方面的功夫。不是这样的吗?要让咱们公司来一个更大的飞跃,除了你,再没有能够胜任的。何况,应该怎样对外严守机密,似乎没有谁比你更懂得呀。”
  “请容我考虑一个晚上……”
  究竟按总经理的希望去做好呢?还是做一个精神废人好呢?明天他必须做出回答。
古老的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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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这里是山间一座日本风格的古老旅店。黄昏时分,三郎和春子来到这里,老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二位光临敝店就宿,非常感谢。一定尽心伺候。”
  “哪里!是有人奉劝我们,一定要住在这里……”三郎愁眉苦脸地回答。不仅面上,心里也同样的阴沉。春子坐在一旁扭过头去。他们二人是旅行离婚前来此地的。
  他们结婚已经五年。也许由于处在膝下无人的“倦怠期”,二人的感情逐渐有些冷漠。双方都厌腻对方到了极点,再也不堪忍受了。
  婚前的介绍人尽力设法为他们和解,但却说不出个什么道道。夫妻互相指摘对方的缺点,把对方贬得一无是处。一致的意见是:再也无法共同生活。终于,介绍人无可奈何地说:“我作为介绍人,本不想说这样的话,但是,已经束手无策。也许离婚对双方都有好处。”
  “这多么干脆!”二人异口同声地说。
  介绍人又补充道;“不过,有一件事,希望二位能够听我的话,就是离婚以前,作一次离婚旅行。如果充分谈心还是不行,从此分手,也就势在必行了,刚巧,我熟识一个静悄的山间旅馆。”
  由于这么一段经过,二人才来到了这家旅店。
  “这家旅店太古老了。”春子在走进正门时厌恶地咕哝了一句,三郎却装中没有听见。他想:再忍耐一会儿就到头了。只要挨过今夜,就对得起介绍人,可以和春子分手了。
  “这个房间,一点都不招人喜欢。”当他们被引进房间时,三郎说道。
  这回春子没有作声,也没有要求另换房间。因为这毕竟不是快乐的旅行。
  吸了一支烟,二人哑口无言地吃了旅店送来的晚饭。虽然介绍人嘱咐他们好好谈一夜,但已毫无这种余地了。况且眼下又没有可谈的话题。
  饭后,三郎对前来为他们铺床的女侍者吩咐道:
  “喂,请把被子分开铺,那个角落一铺,这个角落一铺。”
  女侍者疑惑不解,瞟了一眼春子。然而春子也点头赞同,她只好遵命铺床,然后退了出去。
  “我先睡啦……”三郎说着,从皮箱里取出一瓶威士忌,喝了几口,便钻进了被窝。
  随后,春子也熄了灯,钻进了对面的另一个被窝。
  刚一入睡,三郎就做起梦来:梦见他已经和春子离婚,品尝着自由滋味,走出了旅店。但他刚刚上路,就被从大路的对面走来的许多人喊住:
  “终于找到你了!”
  然而对于三郎来说,这全是一些陌生的面孔。他试探着问道:
  “你们究竟是谁?要干什么?”
  “没什么。喂,一同回去吧!”
  “我不去!”
  “抗拒也没有用。防备你这一手,才雇了好几位大力土哪!”
  这伙人哪怕动武也非要把三郎带走不可,三郎感到一阵恐怖。看他们那架势,是轻绕不了的。逃跑?他们会追上来。他挣脱捉拿他的人,向旅店跑去,好不容易才回到了自己房间。春子还睡在那里。
  “春子!快救救我……”他拼命地伸出手去,终于抓住了春子的手,感到既留恋、又踏实。
  然而,那帮家伙又从上方重重压在他身上,憋得他透不过气来。但他抓住春子的手不放。从这一场莫名其妙的荒涎风波中,难道不是足以证明:可以信赖的唯有春子一人吗?
  “春子,救救我……”三郎从心底里发出绝命的呼救。这喊声使他惊醒。他浑身大汗淋漓。而春子的手,还一直被他紧紧地握住,依然不想松开。此时的春子也被恶梦缠扰着,痛苦地喊叫起来:
  “喂,救救我……”
  三郎推醒春子,问道:
  “喂,怎么啦?”
  春子睁开眼睛,继续抓着三郎的手,说道:
  “啊!原来是个梦。奇怪,真是个可怕的梦啊!我梦见刚要离开这里回家去,竟被一伙素不相识的人追赶,差一点儿被他们带到什么地方去,嗓子都喊哑了……”
  三郎告诉春子,自己刚才也做了个梦,内容几乎完全相同。并且,二人意识到两只手还一直紧紧握着.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铺被时离得那么远,可是,瞧!现在都紧挨在一起啦。”
  “我害怕……”
  被窝挨着被窝,毫无移动过的迹象。二人都瑟瑟发抖,紧紧贴靠在一起。此时此刻,“倦怠期”等已不知去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们就这样紧握着手,直至天明……
  侍女送走二人之后,向老板问道:
  “这两位客人怎么完全变了?亲亲热热地回家了。”
  “哦,奥秘就在于他们住了那个房间。只要在那间屋里住宿,就会被恶梦魇住。吓醒后,直至天明,再也无法入睡。甚至被窝也会不知不觉地被挪动。不管怎么说,似乎总会留下终生难忘的印象。”
  “这是为什么?究竟那个房间有什么说道呢?”
  新雇来不久的侍女还不晓得其中的缘由。
  旅店老板向她解释说:
  “那里发生过殉情。从前,有两个青年一同私奔,可是,双方家里都坚决反对他们结婚,便雇了人四处寻找,硬要把他们抓回去。两个青年跑得情疲力尽,终于被追得走投无路,就在那间屋里选择了一死。”
  “真是一桩悲惨的故事啊!一定是他们的咒语留在房间。不过,难道能用这样的房间招待客人吗?”
  “当然,平常的客人是不会安排在这个房间住宿的。不过,对那些面临着悲惨结局的夫妇来说,事情就迥然不同啦。在殉情的两个青年希望在世上结合在一起的渴望一起作用,夫妻旅客便难舍难分。老实说,我们正暗地里四面八方地托人,向我们介绍这样的客人哩……”
漫长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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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大千世界,变幻无穷。然而,其中,永恒不变的,岂非酒乎。即使远古的人们,由于某种原因,心情郁闷时,也准会象我这样痛饮的。现在同样,恐怕将来也是如此吧!
  艾诺先生坐在酒巴间柜台旁,边自斟自饮,边胡思乱想。他是一家大公司的职员。家里有妻儿老小,还有刚刚出世的小孙儿。可是,他竟没有心思回家。
  “唉,太没意思!人生原来这么无聊啊……”
  艾诺先生一连干了几杯,他醉了。邻座的一个人,侧耳窃听他的连篇牢骚,隔了一会儿,便和他搭话说:
  “对不起,您最好不要如此贪杯啊!”
  “好的,放心吧!”
  艾诺先生这样搭讪着。可是,这个人又接着说:
  “那么,先生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能不能讲给我听听。向他人倾诉自己的烦恼,心情上会轻松些的。”
  “说的也是啊。老实说,我的烦恼,就是难以晋升。我从一流大学毕业后,就进了现在这家公司,而且,从未出过大错,一直在尽力作事,可眼下,还是个小小的股长哪。”
  “那么,请问先生多大年纪?”
  “五十五。”
  艾诺先生答道,又干了一坏。那个人边点头边说:
  “是吗!不过,象先生说的情形,不是很平常吗?还有这样的公司哪!若不是年过花甲,就当不上股长。你是旧小说读的太多了吧!”
  这就是现状。时代变得这样,正是医学惊人发展的表现。永无止境的科学,使人类百病不发,青春常驻,改善了卫生环境,消灭了事故,大幅度地延长了寿命。
  艾诺先生仍然这饮边说:
  “听啊!敝公司,大约九十岁才能升为科长,而登上部长宝座,就得一百二十岁。董事们的平均年龄一百六十岁,当经理,要二百高寿喽!”
  “我是自由职业者,无从晓得这些,不过,依我看,将来天下太平,岂不很舒畅吗?”
  “不妙!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托防老剂的福,总是那么健康;又沾思考敏捷剂的光儿,大脑功能毫不衰颓,由于服了心剂,还努力学习。于是,那些诸于世故的家伙们,将永远在其位,不肯退出历史舞台。每当我一想今后的人生道路,那么漫长,不禁意乱心烦。”
  艾诺先生喋喋不休地捞叨着。这时,那个人好象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
  “对,对,刚才的一条新闻消息中报道,据悉,又新研制了一种特殊的返老还童用电磁装置。听说效果极佳。靠它,人们还能延长五十年寿命……”
  “此话当真?天哪,我大约永远不能高升了。久踞‘安乐椅’的家伙们,是决不肯让位的.我即使忠心耿耿地效劳,指望爬到靠近科长的地位。可是,老科长却更加延年益寿。地位阿,你竟抛弃了我,奔向他人去了。呜呼……”
  艾诺先生声泪俱下,又仰脖儿干了一杯问酒。这时,身旁的那个人笑容可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快别说那些丧气的话了。”
  “安慰我也无济于事。您不在宦途,不会理解我的心情的。您不懂,升官,是有多么大的魅力啊!如今,我如同奴隶一般,永世难以见青天了……”
  “不,先生切不可自甘暴弃!请您振作起来,我将助您一臂之力。”
  “不要给我吃宽心丸,哪里有什么好办法,帮我的忙。”
  这时,那个人便对吵嚷着的艾诺先生窃窃耳语。
  “那么,请听我说。好吗?假设您的顶头上司,一科长或部长,在工作上,出现了重大失误,那么,对您来说,这结果,岂不是有利吗?”
  此话的弦外之音,艾诺先生立刻心领神会。
  “对,说得对。您是说,可以慷慨相助吗!务情帮忙。事成之后,定有重酬。再说,这对公司也有利嘛!科长这家伙,可是蒸不熟煮不烂呀……”
  艾诺先生开始毫无顾忌地毁谤科长,进而,又恶语中伤部长。看那架势,必—一罗列官长们的过错,又要让这个谋划表面上看起来名正言顺。
  那个人频频颔首,最后,用重重的口吻说:
  “明白了。结局如何,就请先生拭目以待吧。准是一出精采的好戏喽!”
  此后几天,艾诺先生快活地悠闲度日。他想,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名上司下台。他梦寐以求,心都乐开花啦。
  但是,后来临头的竟是适得其反。那是一张恼人的免职令,艾诺先生被降职为普通社员。他又是抗议,又是追查原因。原来不知何许人,将一盘录音带寄给上级。一放录音,结果,那天,艾诺先生坐在酒巴间,攻击上级的那些恶言恶语,全被录了进去。
  艾诺先生才知道自己上了当。但已悔之晚矣。话既出口,无法更改。于是,艾诺先生过去几十年的成绩,都付之东流,竟落得一垮到底。
  取代艾诺先生升为股长的那位先生,喜不自胜地举怀庆祝。作陪的竟是在酒巴间里,巧妙录音的那个人。新任的股长致词说:
  “这次,多亏您悉心相助,五十岁晋升为股长。这简直象做梦。”
  “哪里,哪里,你我学生时期不就是挚友吗?今后也必尽薄力!”
  “好,再过十五年,再用这一手,撵科长下台,反正他升官心切,很快就会上钩的。倘若成功,我竟能六十五岁登上科长的宝座,真是破格儿高升啊!不错,寿命过分延长了。倘若我不这样做,就会郁郁终生,一筹莫展……”
宏伟的规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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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有一个青年人,名叫三郎。最近,他参加了R公司的招募考试。正在等待发榜的时候,有一大,这家公司的经埋采访。三郎受宠若惊,奇怪地道:
  “哎呀呀!这是怎么说!要是我考上了,发一纸通知书来不就行了吗!这么说,是来通知我落榜了的吧?可您亲自光临,这也……”
  “哪里,你名列前茅,考中了。我们很欣赏你的才华,所以,我以公司的名义,有求于你。”
  看来,好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三郎心里砰砰跳着问道:
  “有什么事,请说吧,只要是我力所能及……”
  “是这样,我们想故意让你落榜,再请你去考K公司,你一定能够考中。”
  “您说什么?说起K公司,那不是贵公司的竞争对手吗?而且还总是压你们一头。我之所以要进贵公司,就是想,如果这种局面能够扭转,或许还有干头儿。可您为什么……”
  经理微微一笑,探身道:
  “你这番话说的就很有气派。这就更得求助于你了。正象你说的那样,我们无论怎样努力都白费,别说超过他们,就是赶上也不可能。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能把他们的秘密探来的人物。”
  “啊哈!原来,是让我当个间谍打进去,是吗?”
  “正是如此。我们想,你这样的人,一定能干得很出色。如果成功了,要什么报酬都行,还可以马上委你个重要的职位。我们并不催你,你就稳稳当当地干好了。花多长时间也无所谓。另外,那些小来小去的秘密就不用报了,为那点儿没价值的东西露了马脚,可就要鸡飞蛋打啦。”
  “既然您置中了我,话又说到这份儿上,那我就遵命了。”
  三郎被说服了,开始实行这宏伟的计划。也就是说,他考取了K公司,成了那里的一名职员。
  不消说,刚进去一年半载的,还没能接触到公司的重大事项。但是他不焦不躁,闷头使劲,老老实实地干事儿,把博得上司和同事的信任作为首要的目标。
  同时,在外面他也持身唯谨,按捺自己不干什么荒唐事。一来是防止人们说闲话,二来也是为了早日登上能发挥其间谍作用的有利地位。
  转眼上了三年头儿。要是一般的职员干到这个时候,就会进入怠倦期,处于一种厌烦工作啦、自我菲薄啦、遇到一时的坎坷就难以长进的状态。
  然而三郎却不同,他适中能对工作倾注满腔的热情。到底是有着明确使今的人嘛.别言没人注意,作用却非同小可,那帮家伙怎么比得了。真没有比这再有味儿的了。
  一想到这些,他非但不抱怨,甚至感到乐在其中。以至于不得不苦心孤诣地按住硬要浮上面孔的喜色。
  这样的一个人才,K公司当然不能埋没,他立时破格升迁,当上了科长。这就向公司的机密接近了一步。但他仍然竭力不动声色。要是在这个地步上就暴露了真相,以往的努力便要化为泡影。
  三郎越发干得起兴,有时还揭发出拿了钱向外公司透露机密的下属,并且毫不迟疑地把他们扫地出门。如果有他们在,那么,为了远大计划,作为间谍埋伏在这里的自己不就一钱不值了吗!
  这份功劳也颇受上司青睐,三即便更得信任。以至于不久,公司里的一位大员看中了他,认为是个人物,而提出要把女儿嫁给他。
  这是不能拒绝的。如果拒绝,人们就要追问缘由,生出疑窦。三郎答应了,而且是积极主动的。要隐蔽自己的真相,没有比这再好的掩护了。当间谍就要冷酷无情,一切能利用的都要利用。况且,这位大员的女儿还有一点姿色,脾性也讨人喜欢。
  三郎在家庭里又成了好丈夫,为了完全把敌人蒙住,就得先当同伙嘛。妻子每回娘家都要使劲夸他。不用说,这也给他锦上添花了。
  他好象不知疲倦似地埋头苦干,往上爬,一步步地向K公司的中枢部位接近。结果,尽管年资尚经,竟也能出席公司的委员会议了。
  现在,三郎想道,K公司的全貌已经基本清楚了,该整理个报告回到R公司去,告一段落了。
  但是他又想,爬到这一步可真不容易,再熬一熬,说不定会有更大的收获呢。于是,三郎选定了后一条路子。
  终于,目的达到了。他爬上了能对K公司的全部机密了如指掌的地位,也就是说,当上了经理。
  在产业界,因这位年轻的经理凭自己的实力夺占高枝而赞声四起。自不待言,如今他对K公司,不仅能无所不知,而且可以随心所欲地运筹了。
  此刻,他暗自琢磨开:
  “说起来,这K公司的生杀之权,都在我一念之中。现在,只要巧施小计,让它垮台,我的使命就算成功地完事大吉……”
  想着想着,他忽一转念:
  “……可是,我为什么非把K公司搞垮呢?几年来,我呕心沥血的努力,凭那么一星半点的报酬,划得来吗?回去在R公司弄个一官半职的,又能怎么样?就算谋上经理的接班人,还比现在降了级呢。”
  三郎全变了,只剩下一副冷酷无情的心眼。
  且说R公司这边,正在喜滋滋地等待着他的动静。可是过了许久,仍然不见效果。暗中想和他接接头,却吃了闭门羹。
  R公司气愤之余,便放出流言,说“K公司的经理是我家间谍”。其实,这并非无稽之谈,而是事实。然而流言的作用却适得其反。
  K公司的人们听到这话,一个个义愤填膺,他们齐集在新经理的麾下,奋发苦干,和R公司进行激烈的销售竞争。结果,到底把R公司打得破产倒闭了。
幸福的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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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我现在是最幸福的人……”
  在夜路上,一个青年边走边低声私语。原因是再简单不过了的:爱情之花已经结下了丰硕的果实。
  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司职员,还没有妻室。很久以前,他就偷偷地爱上一个女人。她是资本家的女儿,温存、文静而又美丽。正因为如此,青年曾经想过,这将是一场难以如愿的恋爱,但他并没有完全绝望。他苦恼,一个无法实现的理想在折磨着他。
  但是,形势的发展对他很有利,也许是他那诚实的性格受到了赏识,一切都出人意料地顺利进展,甚至发展到互相山盟海誓的程度。简单地说,就象恋爱电影中的大团圆收场一样。虽然这样的事已经司空见惯,但对当事害来说,却宛如置身梦中。
  因为这是幽会后归来的途中,所以他才几乎想说出来:“我太幸福了!”接着,难以抑制的内心喜悦,变成了欢快的口哨声,近时流行的歌曲《幸福包围看我们俩》的旋律从他的口里飞出。
  伴随着歌曲的节奏,他以舞蹈的步伐前进。这时,他感到有一物在和自己一同走,他转脸望去,发现那里确实有个东西。
  那好象是一个模糊的影子,看不清他的本来形状是什么。青年说:
  “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那家伙回答说:
  “我一时还找不到恰当的语言。也许可以叫作‘灵魂’。不,不是!它是个更复杂的东西。如果用‘积蓄’这个词,又未免太抽象了。它是‘有时从井中浮现的幻影’。不,它又不象幻影那样架空,而是实实在在的。”
  “如果想作自我介绍,就应该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那么,姑且算我是现代的怪兽吧!”
  青年瞟了一眼答话的对方,说:
  “你不大象怪兽!喔,好吧。那么,你是从何处而来?”
  “真好刨根问底。这个我也通俗易懂地告诉你说吧!姑且算我来自高山那一边的远天吧!”
  “来干什么?”
  “因为你吹了口哨,我整个身心都沉浸在幸福之中。每当有人忘我地吹起口哨时,我就会来的。”
  听了这些话之后,青年不住地点头,心想。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心中充满了幸福感,忘却了恐惧。而且。对方也并不是个流露敌意的丑恶东西。
  “果然不错,是爱的情灵,就象爱神丘彼特。大概是为了祝福我们的爱情才出现的。肯定是这样,这真太美妙了,一切的一切,都好象是为了我们才存在的。”
  “是啊!说得对,一切是为了你们才存在的。不过,这和祝福却有点儿不同。我之所以出现,是为了向你表白,祝福是一时的,而表白则刻进脑海,永志不忘。”
  “也许是的。不过,你怎样表白呢?我自夸也许不合适,不过,我的性格诚实认真,这总是可取的吧?”
  青年一问,幸福的怪兽、爱情的责白者回答说:
  “那是不言而喻的,也许是由于你所在的那个公司资产殷实的缘故吧。假如你公司行将倒闭,不管你怎么诚实认真,女人也不肯和你结婚的。”
  “当然是那样。”
  “你们公司在朝鲜战争期间赚了一大笔钱,充实扩大了资金,这个机会太好了。就因为这场战争,你们的企业得到稳定扎实的发展,社会上的信誉也提高了。”
  “原来是朝鲜战争……”
  青年小声嘟味着。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朝鲜战争的悲惨景象:以朝鲜半岛为舞台,双方国家的军队用最新式的武器动起刀抢,数不清的受害的悲惨居民……
  当他意识到这些悲惨的过去和今天的幸福有关时,心情有点不快。于是,青年想转换话题,他摇了摇头,驱赶这不快的记忆中的景象。他说:
  “我们结婚,如果是在过去,由于门不当户不对,大概不会被允许,从而也不能实现的。”
  青年出生于极其普通的家庭。与此相更,女方的家庭却属于上流阶层。如果是战前,他肯定是难以如愿的。幸福的怪兽对此回答说:
  “也许是没有解释的必要了,这一切都是日本民主化的结果。多亏了日本的战争失败,多亏了日本无条件投降。”
  听着听着,在青年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日本战败投降的一大原因——原子弹爆炸的情景。原子弹,在一瞬之间,把俩个城市部毁灭在巨大的死神之手。朴素的生活,无辜的生命,一切的一切,都无影无踪了。
  “什么了你是说我的幸福多亏了原子弹?”
  对这个面带不悦的青年,幸福的怪兽说:
  “发牢骚是没有用的。这是事实和逻辑的问题,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但幸福的根源不只是由于原子弹爆炸。那时所以使用原子弹,是因为联合国军队苦于应付日本的‘神风’特攻以及在南方岛屿上进行的‘玉碎’战术。因此。如果进一步深入挖掘其原因,还由于这一点。”
  青年脑海中的形象又转移到这些情景中去了。出现了那些纯洁青年的身影——他们不准有任何犹豫和反抗,驾驶着装着炸弹的战斗权,被迫飞向死亡的天空……
  还有,那些鲜血染红了海岸沙砾而死掉的,以及来不及选出而与舰船一同葬身海底的联合国军的士兵们。
  多少万的生命,在那里他们留下了眷恋和愤怒,惨不忍睹地被断送了生命。青年小声地喊着:
  “这些事,和我们无关!”
  “怎么可以这么说呢?一切都和必然性连在一起的。就是这种情况促进了原子弹的投掷。就说原子弹吧,它既不是古已有之,也不是天然形成。如果没有美国这样的国家是不会制造出来的,也就是说,多亏了从欧洲移民到新大陆的那些人们。他们把原来住在那里的印第安人,当成劣等动物予以残杀,对于从非洲带来的黑人施以私刑,加以恐吓,象牲口似地奴役,从而建立了文明。”
  在青年的脑海里,这些画像一幕幕闪过。那里散放出血腥,进发出哀鸣。青年沉默起来,这时,幸福的怪兽进一步解释说:
  “如果没有这些情况,也许造不出原子弹来的。也就是说,战争就不会那样结束,你们现在的幸福,也不可能以现在的形式存在。这一点是可以断言的。”
  “……”
  “不过,这个功劳也不能完全归之于原子弹。说起来,既有成败,那么,没有以前的开战也是不行的。就是在中国的那场战争……”
  青年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在什么刊物上看到的日本军队残暴地对待毫无抵抗力的居民的情景。他想说,不要太过分了吧,可是他说不出来。幸福的怪兽又接着说:
  “那和纳粹德国的存在也有关系。如果德国当时没有那样势不可挡的气势,日本是不想一下子卷入世界大战的。这还多亏了希特勒呢,是你的大恩人哪!”
  在青年头脑的放映室里,又有一些画面在开始活动。送往毒气室的犹太人的长长行列。德苏互不侵犯条约。斯大林。半夜从家中被秘密警察抓走,不经审判便被处死的人们。墨索里尼……
  数不清的累累白骨,止不住的汩汩血流。充满着仇恨的泪池。青年感到一阵恶心,都问,茫然若有所失。
  幸福的怪兽在一旁仍在解释。第一次世界大战、南北战争、日俄战争、英国巧妙地统治了东方。再往前追溯,成吉思汗筑起尸骨的高山,从亚洲势如破竹地拥进欧洲……
  “你现在的幸福,一切都是和这些分不开的。如果缺少了其中的任何一个,你和那位姑娘就不会象现在这样相爱。你是幸福的……”
  青年清醒过来,刚刚要予以反驳,那对手已经消失了。
  青年回到自己家中。这时来了电话。拿起话筒,原来是方才分手的那位姑娘,对他说:她今天非常高兴,并对他表示感谢。
  青年用很不愉快的声音回答了几句莫名其妙的寒暄。因为刚才的解说还留在脑海,刚才的景象还闪在心头。也许是由于他的回答过于冷漠,那位姑娘一气之下切断了电话。这场恋爱当然也就这样结束了。
  之后,这个青年一直过着独身生活。因为在他的头脑中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幸福这个词儿总是和大量的死亡还在一起。当他想说或听到别人说到幸福这个词儿的时候,就联想起站在荒野的白骨高山上相互拥抱的两个人。
  多么不幸的青年!他并不愿意自己变成这个样子。然而,据说幸福的怪兽,不是幸福到得意忘形的境地,不吹起口哨来是不会出来的。在现代,这样的爱情是不多的。表面看来,尽管相似,但内心却都是一己私利和个人贪欲,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事了。
奇怪的职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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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这既是个雇人难的时代,我所经营的公司又是个中小企业,因此招工条件不能过高。有个青年名叫山崎和彦,他在职业介绍所里听到了消息便前来报名,我也就只好录用了。他已年三十岁,还没有结婚,人长得很漂亮。
  我一见他就皱起了眉头。心想,这么漂亮的小伙子还能踏踏实实地工作?这只有在影片中才见得到。
  然而,上班后的情形却出乎我的预料,山崎工作得非常出色。交给他的任务是整理图书,他完成得有条不紊。服从命令,从不发一句牢骚。而且每当提问时,他都能恰如其分地回答。
  不错,他也许是性情温柔的缘故吧;很少主动、积极地发言。我曾对他的品行做过一点儿调查,既没有发现他给女人打电话,也没有女人给他打来电话。人品这样好,反倒令人惴惴不安起来,我不由地想到,他会不会是当前盛行的产业间谍呢?可一转念,我们这个公司也并没有什么害怕失盗的秘密。
  为犒劳他的能干,一天,在下班的路上,我曾对他说:
  “去喝点酒吧?”
  他回答说:“我不喝酒,要早些回家去。”
  真是一个无可挑剔的职员。然而,倒也并非毫无瑕疵。
  录用后不久,他就请了长假。好不容易盼他上了班,刚松了回气,不料,他又申请说:
  “经理,希望从明天起,批准我休假一个时期。”
  我说:“还请假?你的工作不错,比较起来,我们公司付给你的工资是少了点,这我承认。不过,长期休假,可叫我为难啊!”
  “可是,我也有我的难处嘛!”
  “看上去,你还很健康。不过,单凭外表是看不出来的,你有什么病吗?不是已经休息了这么长时间吗?”
  “没有,蒙您关照,我身体很好。”
  “既然没有病,那到底为了什么呢?”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小声说:“我要去别墅。”
  “怎么,去别墅……不会是监狱吧……”
  我被他这意外的回答弄糊涂了。难道山崎会是两重人格,常常因轻度犯罪而被捕?
  然而,他听了我的话,却惊奇地反问道:
  “把监狱叫作别墅,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总而言之,大概因为监狱可以使人安安静静地养息一下身体,又能为重新谋划下一步的工作而构思吧!”
  “这么说,二者似乎确有共同之处呢、真是一个绝妙的爱称,不过,我说的别墅倒是实在的别墅,和犯罪毫不相干,是自己的。”
  “是呀!你还有别墅,我可一点儿都不知道。”
  “是的,我要常常去别墅休息,不然就会闷死。这不仅是身体的需要,也是大脑的需要。”
  “好吧,谁都有高高兴兴度假的权利,可要早些回来上班呀!”
  我没有过分地指责他。象他这样的职员,倘若训斥后辞职,那实在有些可惜。
  山崎一直休息,很长时间都没来上班。由于有些事宜要同他商量,加上几分好奇心的驱使,我便决定到他家登门拜访。我想,有别墅这可够气派的,也许是继承了父亲的家业吧!工作本身并不算累,他却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实在是太娇气了,他一定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然而,找到了他的住处一看,并不是什么高门豪第,而是一个极普通的公寓里的一间居室。我不由自主地嘟囔起来;“现在的年轻人办事真是无法琢磨,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还要说是别墅。不过,从当前的发展趋势来看,这也不足为奇。有些青年人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却要去买什么高级照相机,甚至还有人去购买汽车……”
  我摁响了门铃,却没有反响。似乎外出了。于是,我找到公寓管理员,向他询问:
  “山崎君到什么地方去了?”
  “实在对不起,他托付过我,不要对别人讲……”
  我解释说:“我是他们公司的经理,有急事找他。”
  说着,我拿出了名片,并把钱塞在他的手里。总算打听到了他的下落。那是一个有名的温泉疗养区,最近发展很快。这倒使我有点羡慕。我顺便又问:
  “山崎君是最近到我们公司任职的,在这之前,他在哪儿工作?您知道吗?”
  “这个嘛,我可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好象在一个普通的公司里工作,他仿佛说过,由于过别墅生活,被那家公司解雇了。”
  的确,再好的职员,如果因别墅生活长期请假,经理也会发火的。不会都象我一样宽宏大量。这次初访更加增添了我对山崎的兴趣,我决定下个星期天再去找他。
  我坐上国铁列车,大约两个小时以后,来到了这座空气清新的海滨城镇。下车后,我首先来到镇公所打听:
  “请问,山崎君的别墅在哪里?”
  户籍员纳闷地回答说:“这里没有他的别墅呀!”
  “不,确实在这儿,他叫山崎和彦,是个男的。”当我说出他的名字以后,户籍员才恍然大悟。
  “哦,是他呀,请您到W观光公司去问一下吧。”
  “为什么?”
  “他是那里的经理。”
  “那怎么会呢?您大概搞错了,我要找的山崎,是我们公司的职员。”
  可是,由于再也找不到其它的线索,又是特意远道而来,我便决定去碰碰运气。
  w观光公司似乎得到了飞速发展,开凿了温泉,修建了旅馆,并把别墅区化整为零进行出售,展望台也在热火朝天地兴建之中。看到这些使我不由地想到,难道山崎真的是这里的经理吗?果真那样,又何必在我们公司里做个小职员呢?
  我来到w观光公司的接待室,说明了来意。可接待的那位年轻姑娘好象没有听懂我的意图。这时,一个四十上下的男秘书从里面走了出来,向我问道;
  “您有什么事吗?”
  “不知山崎和彦君在不在,我想见见他。”
  “他很忙,不行啊,现在正和县厅谈判,接着是银行,晚上还要出席建筑公司举行的招待会,实在是没有时间。”
  “怎么,能那么忙吗?”
  “您不知道,他是公司的经理,一些事情非他去办不可。”
  “实正对不起,恐怕您是误解了,我要见的青年大约三十岁,长得挺漂亮。”
  我的话音刚落,他就说:
  “这么说,那肯定是我们的年轻经理了。他非常能干,已把父业扩大了几倍,当然这也与时代潮流的推动有关。”
  “不会吧……”
  我又详细地描述了他的外貌特征,进一步询问:
  “您提到的能不能是他的兄弟呀!”
  不过,听说他没有兄弟,那他准是我们公司的山崎了。这下,我可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靠请假去经营如此庞大的事业,实在出人意外,我有许多事情要弄个水落石出,可一时又不知从何问起才好。
  “你们经理工作起来,每天不休息吗?”
  “不,那怎么受得了,时常休息,虽然有时很难脱身,还是要休息一下,喘口气儿的。”
  “休息的日子里,他都做些什么呢?”
  “这个呀,可就说不清了,欢度假日是个人的权利。他好象总是要到什么地方的别墅去,当然不是此地咯。在这里,要办的事情应接不暇,宴会接连不断,又有女人纠缠,实在是没法休息。”
  “那他是怎样度过假日的呢?”
  “我不太详细,据他说,每天早起早睡,既不饮酒,又没有女人的干扰,做些适度的运动,几乎不用大脑,生活上似于很有规律。”
  “这倒不错。”
  “每会他度假归来,都会精力充沛地工作,效率也明显地提高了,新的工作的设想也能随之产生,这么好的别墅到底在哪儿呢?……”
  “是啊,若是……”
  那个公寓的事请,我没有说出口,代之而出的是一声长叹。
  这次回去,再不能犹豫拖延了,坚决把山崎辞掉。
  无论多么优秀的职员,并且,不管我多么宽大,若总是以过别墅生活的心清快乐地出勤,我可无法忍受。
庄严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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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他死了,才七十多岁。不会有人说;“年轻轻的竟然死。”但他死得太突然。
  “我心里有点难受。”
  他说完刚刚躺下不一会儿就咽气了。他死后的面容那样安祥宁静,就连最后守在身边的医生都惊诧不已,“仿佛在安眠”这样形容倒颇为相称。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留恋和痛苦。
  然而,无论死者面容怎样安祥,其死是毫无二致的。这对于遗属来说,只有悲痛。
  “他真的死了吗?真不敢相信!”
  “希望他再多活几年,哪怕两年,不!一年也行。”
  人们声泪俱下地互相诉说着这么一句话。热心的亲友和熟人为举行葬礼做好了各种准备。转眼就守夜辞灵了。
  死者的亲友们接到讣告纷纷赶来。
  “这事太突然了。你们一定得悲伤。但是,希望各位自持节哀。如果过度悲伤,反倒违背了死者的遗愿。”
  人们用这样常用的吊唁辞令安慰着遗属。然而,这不过是虚礼罢了。来吊唁的人呈上香奠,燃起线香.接着,不免要对死者追忆一番。
  “他真是个好人呐!开朗豁达,而又善于社交。见到他就让人高兴。”
  “可是,他又守口如瓶,若事先告诉他这是秘密,那他就不会泄露于人。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
  “他聪明,是个富于创造性而又想象力丰富的人。不过,他的设想切合实际,很有希望获得成功……”
  “是啊,好象他还建了个小小的实验室,搞什么实验。他把各种药混合起来,好象在调配什么,没看到他的研究笔记,如今也就无从知晓了……”
  “总而言之,他是个好人。”
  来者无不这样缅怀死者。
  不多时,僧侣到场诵起经来。棺材前摆放着鲜花,葬礼继续进行。熟人们陆续散去,灵前只剩二三个亲友和遗属了。
  这时,棺材里梭梭作响,人们不禁面面相觑,一种不安和把有某种侥幸心理的气氛笼罩着整个灵室。接着传来了喘息声。
  “哼……”
  声音的确发自棺内。人们不禁又一次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是错觉吧?难道真会……
  此时,一位朋友站起来,打开棺材盖儿。
  “呵!他还活着……”
  声音很大,仿佛在说服他自己。棺材里的死者竟然盯着眼睛,活动手指,用吵哑的声音说:
  “把我抬出去……”
  “哦,复活了吗?太好了。当然要把你抬出来。谁来帮下忙。”
  悲伤肃穆的气氛一扫而光,顿时喧闹起来。人们把死者抬到床上,香火熄灭了,供花扔到了院庭、请来了医生诊后说:
  “真奇怪,方才确实是脉膊消失了,呼吸也停止了。”
  一个朋友问道:
  “是怎么回事?”
  “应该说是奇迹吧。我只能说他生命力顽强,除此之外无法解释。他现已恢复健康,一切正常了。诸多加保重……”
  医生委婉地否认了自己是误诊后,转身回去了。死者躺在床上只是微微一芙,当周围的人们散去的时候,便自言自语道:
  “我悄悄研制了一种起死回生药。它的特效功能刚才得到了验证。如果每天服用少许,即使死亡,一会儿也会复活的。就象马达一旦停止不转,还会再次开动起来一样……
  死者快活地笑了。
  “……可是,我不能公开这个秘密,倘若人口过剩,效果岂不适得其反!只要我一个人能复活就行了。”
  这个秘密只有死者自己知道,对于别人来说,他的复活只不过是件令人难以置信的喜事罢了,亲友们商定为他召开庆祝会。为祝贺死者康复,大家自然递了喜钱。
  “恭喜,恭喜。”
  “您真幸运,实在令人羡慕。”
  大家都这样祝贺。听到这些,死者开口道:
  “我也觉得象一场梦似的。今生能与大家再次交往,我实感荣幸。”
  关于药的秘密,他只字未提。既然被认为是奇迹,他也就无须赘言了。
  事隔一年,他又死了。遗属和亲友们又聚在灵前为他垂泪哀悼:
  “希望你再多活些年啊!”
  “不过,他已多活了一年,够幸运的了。他该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又到了守夜的时候,人们手持香奠前来焚香。
  那天夜里,棺材里又发出了声响和呻吟。当时,灵室前只有一个死者的朋友。他揭开馆盖说:
  “又活了?”
  看到死者在棺材里眨眼,他想:
  “怎么回事?这样可好,一年前,大家都曾来吊唁过。贺喜时也都交了礼钱,这次又是这样。可人们都在百忙之中前来治丧的呀?”
  如果再次复活,不知世人将怎样评论。名声一定太坏,说不定会说这是诈骗行为。守夜这样庄严的仪式也要举行三次,也就变得无聊了。
  世上的常规不可打乱。这个家伙已经死了。死人就应该是死的。
  “把我抬出去。”死者在棺材里请求道。可是,那个朋友摇了摇头。
  “最好,你还是不出来。这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大家。”
  说罢,朋友勒紧了死者的喉咙……然后,燃起线香,默默地双手合十……
残酷的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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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那位青年回家时的脚步显得沉重。他今年二十八岁。他自从进公司以来,工作还算过得去。可是,偏偏给过去的一个同学当了借债保证人,因此劫数已到,因为那个家伙逃跑了。债主逼他还债,他不得不占用了公司的公款。
  后来,占用公款的事被发觉。如能补偿就好了,可是哪里有钱补偿呢。于是,他以退职金顶帐,被公司解雇了。
  他想喝点闷酒,可是不愿到熟悉的酒巴间去。于是,在市郊的一个车站下了车。他独自住在离这个车站不远的一所公寓,打这儿走七、八分钟就到。
  他穿过商店鳞次栉比的一条街道,看到一家酒巴间。也许因为心情沉重,他觉得这家酒巴间格外地吸引人。也许因为它离家太近,平时他对这家酒巴间倒一点也不曾理会。也许曾经见过它,但连想都没想过它的顾客是些什么人。
  “在这儿喝它一杯。”
  他推开门进去。这家酒巴间并不大,可是内部装饰得很别致。一个约莫三十五、六岁的女人站在柜台里面,似乎只她一个人经营这家酒馆。女人见他就说:
  “您来了!”
  “我是头一次来到这里的。”青年答道。
  “不管是哪位客人,初次见面的都是头一次来……”
  这一来,他心情舒畅了些。要了一杯掺水的威士忌,慢慢地喝起来。他心想,这位老板娘走过了何种人生道路呢?想知道,但又不能刚一见面就问这些。只听老板娘继续说道:
  “坐在那边儿的那位客人,是从一个月以前开始来我们这个店的,据说他干的是宣传广告业。”
  离他不太远的地方,坐着一位四十开外的人。彼此好象已经被介绍了似地打了个照面。不知什么原因,似乎双方都互寄同情,不由得互道寒暄:
  “您好!”
  “您好!”
  青年对他印象不坏,不过看来他酒喝得并不愉快。青年手持酒坏,凑到他跟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问道:
  “您的生意怎样?”
  “我若是能够回答你‘还可以’,那就好了……说是宣传广告业,但规模很小,工作人员只有我和一个女职员,勉勉强强维持到现在。我们揽活儿的那几家公司总是拖欠宣传费。其中有些公司也许要倒闭,到那时连我们也要跟着倒闭,不得不携家带口地潜逃。”
  “那可直够受啊!说实在的,我的处境也和您差不多,今天被公司解雇了。暂时还能领到失业保险金。不过,一切都得从头做起了。”
  “可真是不幸啊!刚才我只顾自己发怨言。很抱歉。这儿的酒菜不太贵,咱们边喝边谈吧。”
  交杯换盖,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他们俩人反复地说道:
  “这个世道真残酷。”
  当他们把这句话重复了几遍的时候,又出现了志同道合的人。
  “你们说得对,这个世道太残酷啊!”这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绅士。
  “您似乎也有点什么心事吧?”
  “二位,以后我来请客。不瞒你们说,这件事本想藏在心里,可是听着你们的谈话,我也想入伙了……”
  他曾经张罗等措资金、租借房子,好容易办起一个会员制的体育俱乐部。但是,经营刚一上轨道,他却被撤职了。
  “您犯了什么错误?”
  “要真是那样,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这位绅士,原来是某大公司的总务部长,后来公司发生了不幸事件。当这一事件的责任波及公司负责干部时,他为了公司,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进了监狱,尽管服刑的时间并不长。
  知道底细的人对他是同情的。但,不知情的人却与他过不去。有那么一伙好搞阴谋诡计的人,想方设法把他撤职了,其理由是:有前科的人不适于在高级体育俱乐部工作。
  “确实是个残酷的世道啊!”
  这三个人志同道合地说到一起去了。继续喝下去,大家一醉,胆子就大了起未.于是那位绅士说:
  “既然落到这种地步。咱们也要同心协力,对抗这个世道啊!”
  “对!不过怎么干法?”
  大伙儿很起劲。
  “在这儿可不好说。”
  “那,到我的公寓去谈。”
  被公司解雇的那位青年把他们领到公寓,他们议出了一套行动计划。那位绅士向青年问道:
  “您在公司曾做过什么工作?”
  “我是搞材料的。”
  “好!可以拟出一套计划来。搞宣传的先生!您到能够骗得过的地方去,说您是接替他的工作,赊账采购材料,越多越好,后事由我来处理。”
  “能成功吗?”
  “准能成功!采购的时候请您说一些公司的内情、上司的名字等,谈得要巧妙一点,注意不要露马脚。您既然是搞宣传的,印制名片不是拿手吗?这事要办得越快越好。”
  “好!我试试看。不知怎么,我感到有信心了。也许从前我太老实。”
  这一“事业”很快地付诸实施。事情过后,公司里有人说,这个案子是不是那个被解雇的家伙干的。也有人说,他并不那么聪明,又没有胆量。既然没查清作案人,只好由公司赔偿损失了事。
  这样,他们弄到了一大笔钱,三个人分了赃款,又去那个酒巴间。
  “反正,是值得庆幸,我们举杯祝贺吧。老板娘,今晚我们要痛饮一场哩!”
  “那太好啦!虽然我不晓得先生们有了什么喜事,但是今天你们的情绪和上次完全不同啊!”
  在这家酒巴间喝酒,胸襟就开阔了。
  “看来我们都具有自己未曾察觉的才干。再干它一家伙。”
  “那当然!”
  又议出了下一步行动计划。
  印制出煞有介事的传单和体育俱乐部的会员证,那位青年和搞宣传的人把它削价推销。因为那位绅士已经教给他们推销的窍门,所以他们都能做到简明扼要的说明。
  所遭受的损失,只好由体育俱乐部处理赔偿。虽然俱乐部方面猜测此案是某某人干的,但是并没抓住证据。而且他们也有点心虚,因为这个人是他们用阴谋手段赶走的,若把事情公开化,就要关系到俱乐部的信誉。
  于是这三位又是干杯。
  “一帆风顺啊!老板娘,我们又要喝了!”
  “但愿先生们总是这样一帆风顺。”
  三个人喝得兴高采烈,并约定在一个星期以后再次聚会,计划下一步的行动,然后就分手了。
  然而,到了约定的那天晚上,这家酒巴间没营业,那位青年人堵在酒巴间门口,把他们二人领到自己家去,说;
  “那个酒巴间歇业了。”
  “老板娘发生什么事了?”
  “二天以前,我想喝怀酒,到那儿才发现她歇业了。第二天我到打听了知道那个老板娘是个寡妇,她的男人因车祸死了。”这对她是个很大的打击。不过,她得到一笔补偿费和人寿保险金。所以事情过后,为了开开心,她办起了那家酒巴间。因此她的生意才做得那么悠然自得。”
  “原来如此。可是为什么要歇业?”
  “上次咱们喝酒的第二天,老板娘来了一位女朋友,是她的老相识。据说她是个富有灵感的人。她告诉老板娘说,这家有一股妖气在漂荡。”
  “有一股妖气在漂荡?我怎么无此感觉呢?”
  “据说她还解释了那个妖气的来源,说原来在那里有一个长睡的恶灵,因为什么东西惊动了它,使它苏醒过来了。老板娘大吃一惊,她想丈夫死的也冤枉,再发生什么意外可受不了,于是匆匆忙忙地回到乡下的娘家去了。酒巴间顾客大多数是不赊账的,店铺又是租借的,因此歇业也不难。”
  “是不是有人想怄她的气,以便把那个酒巴间拿到手?”
  “尚未发现那种迹象,这家酒巴间生意并不兴旺。尽管如此,它对我们来说,仍不失为一个好酒巴间。我们把它接过来办下去如何?如果真的有恶灵,多么叫人害怕。”
  话头中断了。四十开外的搞宣传的那位,沉思了一会儿说:
  “使那个恶灵苏醒的也许就是我们也未可知。我们三个志同道合,曾经诅咒过这个社会。我觉得那是一个开端,后来办的两次非法事业都成功了,顺利得连我们自己也感到奇怪。看来还可以干下去,这肯定是托那个恶灵的福。”
  那位绅士也说道:
  “这完全可能。我们不应该不接受那个恶灵的支援。现在钱也有了,我们合伙办这家酒巴间吧,只要大家赞同。”
  “事到如今,我也不再想找什么公司的差使了。也用不着担心卖钱额的多少。”
  于是,这家酒巴间很自然地成了这三位的据点。建立虚构的公司、制作假票据搞诈骗活动,出售可疑的“专利”等等,一切都很顺利。
  因为挂着酒巴间的招牌,也有不知底细的客人来光顾。如今由兼任老板的那位青年来迎接顾客了。
  “您来了!”
  “不知怎的,我想喝杯酒。”
  “我理解您的心情。我看现在的这个世道有点不对劲儿。您对这个世道有什么看法请不要问在心里,尽管说出来好了。我们这里没有女招待,所以酒菜都很便宜。您到我们这儿喝酒,也是有缘分啊,请喝点酒。借以浇愁吧!”
  “你真猜到了我的苦闷。说实在的,我老婆跑了。”
  “原来是这样。这种滋味只有我们男人才能理解。”
  “不过你们这儿给人的印象不坏,不知怎的,显得有朝气。”
  就这样,入伙的逐渐多了起来。
  “事业”也有了扩大。对一流公司的干部进行品行调查,用以敲诈勒索,人越多,效率越高。旅游公司的一些职员也入了伙,在国外活动的人员名单也弄到了手,利润有了大幅度的增长。
  使用麻药,从政治家的秘书嘴里探听出一些内幕情报。对此,买主也大有人在。
  现在,酒巴间的伙伴们个个经济情况都很好。总之,他们似乎活得很有劲儿,每天的生活都很丰富多采。
  然而,大约过了一年以后的一天晚上。
  酒巴间开始营业后不久,有两位陌生的客人走了进来,他们的眼神儿都很锐利。
  “你们来了!我们这儿是轻松愉快的酒巴间,在这儿喝酒,能够消除您的一切烦恼。不管怎么说,这个世道有点不对劲儿啊!”
  客人对青年回答道:
  “你别得意忘形!我们是警察署的。我们早已侦破你们以这个酒巴间为据点所干出的一切勾当和参与者的名单。只要搜查一下你们这儿,肯定会搜出麻药和假牌的贵重药的。”
  “怎么?……(怪不得最近我们的心情有点不舒畅。可是就这样完蛋了吗?不是恶灵在支援我们吗?不,等一等,那个恶灵是不是走掉了?也许是。大概因为大伙热衷于‘事业’,甚至忘记了对恶灵感恩了吧。)……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嘟哝什么?要想分辨,到警察署再说!不许乱动。对你们会有公正的判决的。”警察说道。
  这时候,这位青年自言自语似地说:“你们可能不相信我们,若是有一位相信我们的律师就好了。说起来,那个恶灵才是真正的元凶啊!”
聪明的鹦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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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一天,艾诺先生正在家里发呆,正门响起了通报有客的铃声,有人喊道:
  “家里有人吗?”
  艾诺先生开门一看,来客仿佛是一个推销员,穿着朴素,他站在那里不大开口。
  “不知他又是来推销什么货物的,反正还来得及。”艾诺先生衣想赶走他,可又没有这样做。原因是那推销员似的汉子,肩上蹲了一只鹦鹉,艾诺思忖:这可有点蹊跷。
  艾诺先生看了鹦鹉一眼,鹦鹉便以尖利的嗓音叫道:
  “您好。”
  艾诺先生不由地应酬了一句:“你好。”接着他说:“真有意思,我向来对推销员是采取不欢迎主义的,但是对于独出心裁的您,就区别对待吧!首先对于您想给用户带来快乐的服务精神,表示心悦诚服。”
  “您过奖了。”汉子答道。
  汉子说话似乎顾虑重重,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怯生生地不做声了,艾诺先生催促道:
  “您是卖什么的推销员吧!”
  “啊!”
  “那么,您先说一下卖什么好吗?我倒不一定买,可是,可以听听你的介绍。”
  “实话说吧!这只鹦鹉便是商品,假如您喜欢的话……”
  汉子客气地刚一谈及鹦鹃,鹦鹉立即接下去说:
  “我是一只聪明的鹦鹉,买下之后,对您会有好处的……”
  由于完全没有想到鹦鹉竟会这样说话,艾诺先生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凝视着鹦鹉,点头赞许道:
  “越发惊人了。的确聪明,除此之外,它还会说什么吗?”
  “哦!会说许多话哩。不管教它说什么,它马上就能记住。”
  “那么,让它表演一次吧!”
  “哦……”
  那汉子吞吞吐吐地正要开口,鹦鹉又用那尖利而清晰的嗓音,抢过汉子的话头说起来,声音比起汉子那蠢笨、含混的语调来,显得格外明快。
  “您若是买下我,对您会有许多用途。”
  “的确是个了不起的鹦鹉,如此训练有素。我是想要买下,要多少钱?”艾诺先生问道。
  那汉子嗫嚅着说了要价,价钱不便宜,但也不是昂贵到艾诺先生买不起的程度,何况它这样能说会道,说不定是个稀世珍宝呢。买下之后,再教它说更多的话,每天的生活就更有趣了。
  “再便宜点行吗?”
  于是双方开始讨价还价。几经商谈,那汉子让价三成,买卖成交,艾诺先生付了钱。
  “谢谢。那么,我告辞了。”
  汉子接过钱,鞠了一躬,与此同时,那只鹦鹉也抖开翅膀,飞到艾诺先生的肩头。
  那汉子走后,艾诺先生回到房间,让鹦鹉蹲在椅子上,一边频频地打量着它,一边自言自语地说:
  “那么,教它记住些什么话呢?若是训练得好,它可以看家的,只要教它会喊叫一声“谁”,小偷就会被吓跑的……
  于是,艾诺先生朝鹦鹉喊了一声:“谁”?但是,鹦鹉却歪着头一声不响,反复喊过多次,依然如故。
  “怎么回事,好象不大对头呀!”
  艾诺先生顿生窦疑,两手交叉,沉思了一会,忽然一个令人讨厌的想象出现在脑海,不由地说出声来。
  “……嗯,大概是有点轻率了,我似乎被他骗了,应当更详细地查询之后再买才是。刚才那汉子一定是个‘腹话术师’,①他让这只毫无本领的鹦鹉蹲在肩上,走门串户,那时自己装成呆子,让鹦鹅扮作聪明的样子,他用腹话术惟妙惟肖地表演,使人误以为是鹦鹉在说话呢,简直骗得太高明了……”
  艾诺先生察觉到自己的粗心大意,开始后悔了。
  “……倒霉,忘了问那个家伙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只顾盯着鹦鹅,连他的相貌也没有记住,即使报告警察也无济于事了。真是吃了大亏。怎么补救呢?干脆把这鹦鹉烧吃算了。否则,没法出这口气……”
  艾诺先生没完没了地唠叨着,冷不防,那鹦鹉突然又叫起来:
  “喂!喂!不得无理,你又是烧,又是吃的!老子也不是好惹的!”
  艾诺先生吓了一跳,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失灵。
  “啊,这家伙会说话呀!还会吓唬人呢。那么,这并不是腹话术的把戏咯!”
  “不!不!是腹话术,这一点你没有弄错。”
  “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我是说,使用腹话术的不是那个汉子,而是老子我。象他那样的笨蛋,不可能会腹话术。会的是我.老子是聪明的鹦鹉哦……”
  鹦鹉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实在是过于能说会道了。这大令人无法相信。艾诺先生呆呆地愣住多时,一经恢复常态,惊讶之余,感到不寒而栗。
  “真奇怪!哪里象个鹦鹉。神奇地过于聪明,这也讨厌,心情坏了起来,若是饲养这么个东西,不久我也就会象那个汉子,成了个小傻瓜,钱嘛,花就算花了吧!趁早给我滚蛋!”
  于是,艾诺先生打开了窗子。
  “既然这样,我就走了。再见……”
  鹦鹉说着便展开翅膀飞了出去,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鹦鹉飞回了自己的家。
  “嗨!我回来啦!”
  鹦鹉边喊边用嘴叩打窗玻璃,刚才那个呆头呆脑的汉子打开窗子,把鹦鹉迎了进去。那汉子照样一声不响,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今天算赚了大钱。喂!那些钱呢?统统都拿出来,放在老子面前,你若在钱数上捣鬼,老子可不饶你!”
  鹦鹉一声令下,那汉子顺从地把从艾诺先生手里接过来的钱拿了出来,放到鹦鹉面前。
  “太好了,给你两成,余下的归老子。象你这样连话都不会说的笨蛋,能分得点钱,吃上口饭,还不是托老子的福吗!别忘了老子的养育之恩……”
  那汉子仍是一声不响。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我干了一天活,肚子饿了,赶快给我做好饭好菜去。”
  愚蠢的汉子又默默地着手为鹦鹉准备饭菜去了。
赶时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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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只要时髦,全都喜欢,这是艾尔先生的性格。因为富有,他的这种爱好大都能够得到满足。
  博览会一开幕,他头一天就要去。电动赛车一问世,他立刻买来坐着兜风;普通人乘用的民营宇宙飞船首航一开始,他立刻去坐过。因为早就预约,所以取得了座位。
  “电视亭”一上市,他就安装在自己的家里。这是种新产品,四周的墙壁、天花板和地板都成了屏幕,被电视图像所包围,用以享乐。
  而且,把这种乐趣对尚未享受过的人们津津乐道,吹嘘和自我欣慰,这便是他生活的快乐源泉。然而,时常也受到别人的规劝:
  “你可真是个冒失鬼,如果一味地追求时髦,恐怕将来会后悔的。比如说新型汽车要是出了什么事故,岂不是自讨没趣吗?”
  可是,艾尔先生却晃着脑袋答道:
  “哪里,没那么回事。最先尝试的人根本不可能出事故,统计数字表明,所谓事故,是在普及的情况下,人们习以为常,以致疏忽大意时才造成的。您看我,不是安然无恙吗?”
  “不过,新产品这玩艺儿,过一阵子性能就会有所改进,价钱也会随之下送。这也是统计数字所暗示的。破费了钱则,岂不吃亏吗?”
  “不不,不论花多少钱,这个爱好我是不肯放弃的。”
  “真犟!”
  对方失望了。
  当鸡尾酒自动制造机上市时,艾尔先生抢先买了一台。这种机器具有下述的功能:想喝酒时,只要一按钮,各种酒就会自动混合,适度地摇晃、冷却,然后适量地斟进酒杯。
  虽说理应具有这种性能,可是,这一次却没有成功。大概是配线上出了毛病,流出来的鸡尾酒和人们想要的不一样。于是,制造商便急忙回收。朋友嘲笑艾尔先生说:
  “尝到甜头了吧!想必这次你能够接受教训咯。”
  “这叫什么话?这样有这样的好处。我觉得蛮有意思。到底能流出什么味道的鸡尾酒,这次如不喝进嘴里尝尝,是想象不出的。再也没有那么开心的啦。对于那些只了解后来出售的完备的鸡尾酒设备的人来说,是难以想象的吧!不觉得可怜吗……”
  就这样,艾尔先生得意地唠唠叨叨。他思忖:与其不服输……莫如发自肺腑这么想。因此,听者才会产生一种羡慕之感。看到那种表情,艾尔先生便更得意忘形了。
  就这样,他的兴致有增无已。他奔走于各个企业和研究所,好象在催促着对方。
  “没有什么试制新产品或开展新的娱乐活动的计划吗?我真是急不可待了,价钱高一点也无关紧要。”
  “您真热心。如果都象您这位先生,那可帮我们公司的大忙啦。”
  “要都这么做,对我可就兴味索然了;因为只有少数人赶时髦,我才有生活的意义。嗯……如果有什么正在研究中的产品,就请介绍给我吧。”
  艾尔先生对于此道是很热心的。偶尔一次,他得到过这样的答复:
  “有一个计划:在火星上营造墓地,情愿转让。您不想成为被埋葬在那里的第一号人物吗?一定会安排得很好,不久即将通知您,届时,请您立刻毙命!”
  “不不!只是这份申请我撤销!”
  也许由于近来产品创新的速度十分缓慢?还是因为艾尔先生狂热的嗜好过于强烈?竟无法使他满意。最近以来他连一点新鲜的感受都没有。几乎没有尝到在别人面前自吹自擂的快感。他觉得,出人头地的事情似乎都已做完,感到科学的进展太慢,没有什么可新奇的了。
  达时,有位朋友带来了一个消息:
  “已经发明使人类冬眠的方法啦,安全也有保证。据说是把人变得处于冷冻状态,百年以后还可以复苏。大概最近就要征募志愿者哩。”
  “哦?人工冬眠!真是富有魅力的故事,好,决定啦。若在如此划时代的举动面前踌躇不定,那就违背了自己的信念;无治如何我也要身体力行!如果不去抢先闯过一百年之后,那么,对于我来说,将会死不瞑目。”
  显然,嗜好强烈到如此地步,朋友们已经是无法劝阻了。
  于是,艾尔先生接受了人工冬眠的处置,长眠不醒了。艾尔先生陷子冷冻状态,脱离了时间的长河。周围光阴在流逝,但对艾尔先生来说,只不过是沉睡与猛醒之间罢了,
  一百年过去了,他的身体被缓解,体内的器官又一次开始了运动,完全恢复了冬眠前的状态。也就是说,百年之后的艾尔先生又复活了。
  周围有人在说话:
  “早上好!精神饱满地醒来,祝贺您……”
  他受到一百年后的人们的欢迎。直到他体力恢复的一天,人们领着他到处游逛。那是个美妙的世纪。艾尔先生对一切都感到新奇,不断地问道:“那是什么?”“这是什么?”……
  “那是个人用的宇宙飞船,因为不是靠火箭喷射的动力,所以,既平稳,又简便,非常安全。”
  听着介绍,艾尔先生尽管赞羡不已,不多时,却又流露出无聊的表情。解说人虽然很和蔼,但是,那副腔调却仿佛在说:连这些事情都不知道,可怜虫!
  虽说时代蛮好,但是只有一点讨厌,不合乎他的爱好。艾尔先生伤心了。他想:现在唯有自己一无所知了。这和从前不是刚好相反吗?我要向别人炫耀……这才是我生活着的乐趣。艾尔先生问:
  “有在我之后冬眠的人吗?”
  “多得很呢。”做解说的人回答道。好极了。在这些家伙面前还可以炫耀自己!艾尔先生提起精神,会见了那些人。
  可是,事与愿违。这些人是无所不知的。他寻问了缘由,方才恍然大悟;若是冬眠了一百多年,醒来势必要落后于时代,便不能很好地料理日常生活。为了弥补这一缺欠,又研究出了新的方法:往冬眠者的大脑里输送有关社会变迁的必要情报。
  所以,这些冬眠者醒后并没有脱离时代的感觉。解说人又补充道:
  “你是过于着急啦,再稍微等一下就好了。”
  艾尔先生心悦诚服地长叹了一口气:
  “是这样……那么,落后于时代的,头脑陈旧的人就是我了;这一次我是一败涂地咯!”
第一部 第一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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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艾诺先生想要搞点什么事业。他订了个计划就去和朋友商量。朋友告诉他:事业倒不坏,但必须有监督机关的许可。
  “是这么回事儿呀!”艾诺先生写了份申请书朝官厅走去。官厅位于市中心,是幢高层楼房。他边仰望边自言自语地说。
  “真高哇!平时没这缘分也就没注意,原来这就是官厅啊!由于是负责社会福利事业的工作,所以这么大的建筑物也是必需的吧。”
  但他毕竟不是为感叹而来。于是,艾诺先生走进大楼,问收发人员:
  “坦率地说,我是为一件申请事宜而来,到哪儿去办理才好呀?”
  收发室的一位女子看了申请书,就把它放到复写机上。复制之后,在原本上盖了章,递给艾诺先生,微笑着说:
  “在官厅里,办手续也有顺序。首先请到第一部第一科那儿去。”
  “是。”
  艾诺先生按照指示,去找那个办公室去了。负责人瞟了一眼申请书,然后按一下桌上的小型仪器的电钮,喀哒、喀哒地作响。负责人看了眼上边出现的数字,在申请书上盖了章,把它还给艾诺先生,说:
  “这回请到第二部第三十五科去吧。”
  “是!”
  艾诺先生乘上电梯,走到走廊,看了楼内的介绍牌,找到了第三十五科办公室,那里的办公室比较宽敞,可负责人却在墙角的桌上办公。看了申请书后,问艾诺先生:
  “什会什么拿手戏吗?请在这表演一番。”
  “啊!倒也不是不会,那么为什么。”艾诺先生嗫嚅地问。
  “这只不过是用来审查一个申请人的个性罢了,所以不需要时别精彩,说实在的,唯有拿手戏,不论从秘密心理学的角度,或从了解本人社会交往的经历方面以及测量理论与实践的均衡方面……”
  “虽然不太明白,可还算懂了。可以表演吗。”
  于是艾诺先生就在宽敞的办公室内,边喝边起劲地跳了起来。办事员拍着手,接了下桌上的小型仪器,告诉他:
  “辛苦了,请到第三部的第十三科吧。”
  十三科的科长接待着艾诺先生,说:
  “请在此稍候。”
  艾诺先生在被让到的椅子上落座。该科并不太忙,却让他等了很长时间。他等得又倦怠,又心焦,终于科长呼喊他了。
  “让愈久等了。官厅办事有各种各样的规章呀,制度呀……那么,这回请到第五部的第二十六科去吧。”
  “遵命!不过,我的申请正在审理中吧?”艾诺先生疑惑不解地问。
  “没问题,这一点请放心。”
  “是吗……”
  艾诺先生又继续在楼内转来转去。各个科的负责人都是按一下桌上的小仪器,发出声响,盖上图章,指示应去的下一个科。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一点你即使问,也是问不清楚的。不久,转到第十几次的办公室时,终于告诉他说:
  “请到第一部第一科去吧。”
  “好!谢谢。”
  艾诺先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啊,这大概是最后一关了吧,因为这是头一个办公室。可一到那里,第一部第一科长看了看申请书,却说:
  “辛苦了。那么情再到第六部的第一科去吧。”
  “你说什么?这是怎么回事?我以为这就完了呢!为什么回到这儿来?为什么还去别的科……”
  “这是制度,是办手续的规矩,所以,请您遵守。”
  听到这,艾诺先生有些生气了。
  “即使是制度,也没有什么必要特意回到这来盖章!这好象又从零开始了。简直象赌博游戏。一切都象赌博游戏。一进办公室,不是叫我表演一段拿手好戏,就是叫我休息一会儿……”艾诺先生说不下去了。
  于是第一部第一科长开口了:
  “您好象察觉到了。老实说就是那么回事。桌上“喀嚓喀嚓”响的小仪器,就起个‘骰子’作用,全听它指示下一个该去的科室。”
  艾诺先生听到这,有些惊愕了。
  “这么说,我在这个官厅被当成骰子了吗?这又是为什么……”
  “你的申请书复制一件,用电子计算机转瞬间,就可以审查批示完毕。但是那就没有意思了。如果批准许可很费事,即使你本人也会对事业干得很起劲吧!如果很快就发了许可证,人就会变得轻率。所以,才如此这般……”
  “啊……”
  “完事了吗?桌上的仪器绝对公平,根本不骗人。所以不论从上边施加压力,还是进行贿赂,都不起作用。没有怪案、贪污、循私、邪风等事情。请相信它吧。”
  艾诺先生点头称是,说:
  “原来如此,这真有趣。我要坚持,无论花费多少时间,也一定遵旨,堂堂正正地到场。请按桌上的仪器吧,需要去的地方的数字,一下子都出来才好呢!”
K先生的一段罗曼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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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K先生是个公司职员。他并不是个才华外露的人,倒是个谨小慎微、安分守己的人。进公司以来,他一直踏踏实实地工作,眼看人近中年,家里已有妻小,在公司里的地位也还说得过去。
  K先生在上下班的路上,每每这样想:我这个人还没经历过什么风流韵事,恐怕今后也不过是平平常常地混日子吧!找是个没有艳福的人。总觉得没趣儿。就这样活下去,也许还不错,象我这样性格的人,一旦不慎,堕入情网,恐怕下场不会好的……
  可是,有一天,一件意想不到的事闯进了他的生活。
  事情是这样开端的。
  这一天,K先生刚要从一家咖啡馆往外走,只见~位小姐正愁眉苦脸地站在自动收款机前。
  “您这是怎么了?”K先生问道。
  小姐哭丧着脸说:“因为口渴,我就进来喝了杯茶,可一结帐,才发现钱包忘带了。”
  “原来是这件事使您为难啊!不就是喝了杯红茶吗?如果您同意,就让我来替您付吧。”
  “这让我怎样感谢您才好呢!多亏您帮忙啦,后几天,我去把钱还给您,是否能把您的工作单位和姓名……”
  “不,不,那不必了……”
  K先生嘴上虽然这样说,可还是把单位的地址和姓名告诉了她。如果俩人就此分手,再也不能相见,他感到似乎有些莫名的遗憾。
  三天后,那位小姐来公司找他。就这样,俩人便开始了交往。
  小姐大约二十五岁,长得十分美丽,言谈文雅,服饰考究,薄施脂粉,看上去不象个轻浮的女人。
  当K先生得知这位小姐是特来请他吃晚饭以示酬谢时,竟一时不知所措。她的感谢之情确实令人感动。不过,这样做也未免有些太过分。K失生虽然心里这样想,可又不忍心冷漠地把这么一位漂亮的小姐放走。
  若是反宾为主,由我请她,这又不合情理,想来想去,先生提议:
  “饭钱我们俩人均摊吧!”
  女方同意了。在K先生看来这样做未免有点俗气,然而,对方却似乎并没介意。
  俩人一道吃了晚饭,可K先生却没吃出饭菜的味道。此时,他犹如身驾蔷薇色的云雾,飘飘欲仙;又好象坠入了美妙的梦幻之中。他自己也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直到第二天上班后许久,心里才稍稍平静下来。
  两天后,这位小姐又来邀请K先生去吃饭,当然,K先生碍难推辞,便随她来到了饭店。她一边喝酒,一边用她那双迷人的眼睛脉脉含情地凝视着K先生。
  她为什么对我如此倾心?比我年轻聪明,风度潇洒的男子不是多得很吗?K先生有些疑惑不解。他并非自信可以荒唐放纵的人。
  说不定这个女人是现在社会上时兴的工业间谍,也许这是她没下的圈套。在咖啡馆的不期而遇,难道不也是过于巧合了吗?既然如此必须大加提防。他想极力摆脱那女人的幻影,使自己冷静下来。但静心一想,他所在的公司似乎并没有什么可以保密的。即使有机密,自己所处的地位也不可能知道。K先生胡思乱想简直绞尽了脑汁。
  小姐照常打电话来约K先生,俩人继续保持往来,这种约会虽然很快活,可K先生却依然缺乏自信。
  K先生又在想:我不是那种能受到女人青睐的人。那女入决不可轻信。这,即使不是其它公司的阴谋,也可能是本公司董事们想出的考验公司职员的诡计。调查你是否贪恋女色,以此作为提职晋升的参考。
  为此,K先生若无其事地请教过同事。同事们却都说未曾经历过这等事。再说也不可能有哪一位董事能想出这般绝妙的主意。
  K先生又进一步地猜测:这也许和某种罪行有关。那女子看上去倒是一位温文尔雅的姑娘,可谁又能保证她身后没有道德败坏的男人指使呢?很可能他们有这种计划:当俩人打得火热的时候,躲在暗处尾随的家伙就伺机跳出进行恫吓,逼迫你说:“如果没有钱,就给盗贼引路!”他似乎在哪一本小说中看到过这样的情节。
  “不!小姐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K先生极力使自己相信她的爱情,消除种种疑虑。在这炽热的爱情火焰与纷烦杂乱的疑云之间,他简直是进退维谷。痛苦万分。
  K先生终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这天,他躲在暗中跟踪她,查清了她的住处和生活状况。但并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据说,她过着很有规律的生活,街坊邻居的评价也不错,并没有和不三不四的男人交往的迹象。
  顿时,那压积在心头的团团疑云完全散开了。K先生欢喜异常。“小姐一定是真的爱我吧!”只能这样想了。应该相信人家的爱情。
  不久,俩人又见面的时候,K先生终于鼓足了勇气对她说:
  “这个假日,我们一块去旅行,好吗?”
  “不过,这对您的太太可不大好啊!”
  “这没关系,我已经喜欢上你了,这种爱是发自内心的,有生以来,我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情……”
  K先生终于喃喃地吐出肺腑之言。
  “可是,我倒没觉得对您有什么特殊的好感。”
  对方的回答是K先生始料未及的。他显得很尴尬,语无伦次地说:
  “那,那么,你为什么总是来……”
  “这是我的工作,是身受主顾之托才这样做的。”
  “那是谁呀,竟让你做这种不可思议的事?”
  “是你的太太啊!我的工作就是侦察丈夫对妻子的爱情是否忠贞,是否在外寻花问柳,由于各处的夫人都未委托我为她们做调查,所以我的生意很兴隆呢:这难道不是当今时代最尖端的行业吗!”
  说完,她撒下呆若木鸡的K先生扬长而去。
  果然是个圈套啊!而且没有比这更冷酷的了。反正这女人是不会替我向妻子说好话的。真糟糕,竟会出现这种行业。
女人、金钱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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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我爱你。”
  青年悄声地说。然而姑娘却支吾地答道:
  “别、别开这样的玩笑!”
  “不,不是开玩笑。我真爱你,从心里爱你。”
  “可是我们才只见过五次面呀。”
  “难道有谁规定了必须在见过几次面之后才能倾吐爱情吗?从第一次取到你的那天起,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你。只是不容易挨到了第五次见面的今天,我实在忍耐不住了。”
  “我一点也不相信。”
  “那,怎样才能使你相信呢?”
  青年的语气是那么火热。随后他们随便闲聊了起来。
  青年二十八岁左右。可以称作男人气概和潇洒风姿揉和十分匀称的美男子,而且衣冠楚楚。姑娘的年龄在二十五左右,然而……
  如果说她也算作美人儿,那么她早就上电视了。然而并非如此,无论怎样放宽美人的定义来做善意的描画,她都难以称得上是美人儿。
  姑娘长得很胖,从前胸到腰部,几乎是一般粗。不仅如此,那双脚也很肥大。又长着一对金鱼眼,塌塌鼻,厚嘴唇,两唇间还排列着参差不齐的龋齿。衣着也不引人注目不论穿上何等样式的服装,也毫不出色。
  姑娘对此深有自知之明。所以对青年的甜言蜜语不肯轻易接受,不是没有道理的。
  “适可而止吧!这类话最好还是说给别的姑娘听吧。”
  “我只喜欢你,现在说起其它的姑娘,我一点都不动心。”
  “喂,想笑别人,也要有个分寸,我可要生气了。”姑娘真的表现出一副就要生气的样子。她不生气时,眼神就够丑陋的了,若是一瞪眼,就更够人一瞧的。青年避开她那目光,继续说道:“随你发火好了!这样,你就会更理解我的诚意。我是真心地爱着你呀。”
  “讨厌,请您不要再说了。你的话叫人悲伤。”
  姑娘的声音突然变得呜咽,并且低下了头,而青年却乘机向她靠得更近了些。
  “请不要悲伤!你一哭,我还怎么向您求婚呢?”
  “什么?”
  一听到结婚二字,姑娘不由地打了个寒噤,顿时面露难色、茫然不知所措。青年又接着说;
  “请您一定跟我结婚!”
  “可是,漂亮的姑娘多得很,和象我这样的女子……”
  “您文静、腼腆,正是这种性格吸引了我。而其它的女人,个个都自命不凡、清高孤傲。”
  他不停地、反复地说着,他每重复一句,姑娘那人为地设起的防线便被冲垮一道。她终于有些相信了。
  “能得到家您这样的男子的求婚,真好象在梦境里似的。”
  “别怀疑了,您不是在做梦,不信,我掐你一下。”
  青年越来越亲昵,姑娘笑了。
  “哎呀,别掐,痛死我了。”
  “您答应了?”
  姑娘答应了,谈话又前进了一步。
  “如果可能,我们应当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哪怕是小一点的。我从不乱花钱,一直在积蓄。现在我有一笔相当可观的款子,够买到一所房子的吧!”
  “我也攒了些钱。如果不够,请用我的。不要见外。”
  “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买到一套更好的房子了。买到了用你的名字登记。”
  “随您便好了。”
  “那么,我就取出存款来计算一下,也让您看看,我没撒谎。”
  俩人的谈话又有所进展,谈得也更具体了。他们约定好了下次见面的日子之后,便分手了。
  青年即非出于好奇,亦非神经不正常,而是非常郑重其事。这就是他的事业。干事业不郑重其事是不行的。简而言之,骗婚,成了他的恶习。
  社会上干这种事的并非绝无仅有。但是,多数人都将骗婚得来的钱财大手大脚地挥霍掉。而这位青年却采取积蓄的办法,把骗到手的钱全都存进了银行。
  不言而喻,资本愈多,成功率愈高。把钞票往眼前一摞,就不愁接触不到女人……如果进一步说:“要是钱再多些嘛……”姑娘就会打消疑虑,完全信任地把钱全部拿出来。这样一来,“营业成绩”的确可观。钱一到手,就远走高飞。再把钱存进银行,存款额直线上升,这便是他的生活的乐趣。
  尽管如此,意位青隼可也不是一个守财权。正日为做梦一般向往看有朝一日用这笔款,他才热衷于这一行道。他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同一个漂亮的女子结婚。
  多次的失恋,使青年深深地体务到:漂亮的女子通常是不愿跟没钱的男人结婚的。其它一切都很顺利,而每当他坦率地说出自己没钱时,对方便和地分手。面对如此冷酷的现实地灵机一动,便开始热衷干存款,其实,这本也无可厚非。
  但是,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能,仅有的“王牌”就是那张标致英俊的脸,他便充分地利用了这个优点。他之所以向这位似乎有钱、可又长了一副可怕面孔的姑娘求爱,就因为是盼着将来达到上述目标。而且一旦热衷于“营业”,便在对方的脸上挂一副漂亮的模样,他似乎在和一位漂亮姑娘在谈话。因此,他才表演得十分逼真。
  三天后,按约定时间,青年来到了姑娘的住所。这是一间没有装饰的、朴素的房屋,也没有少女闺房所特有的那神华丽。青年暗暗地思付:她是对婚姻绝望了、一心在存款吧!然而禁止同情,他又开始营业了。他打开背包,把成叠的钞票摞在桌子上。
  “瞧,这就是我费尽心机积攒下来的钱。”
  姑娘也准备好了钞票,虽然比青年的少些。但要比他所想的多。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把钱摞在一起。
  “我也把钱取出来了。哦,这样把钱摞在一起,就分不开了。”
  “难道这不好吗?反正都是我们的钱。”
  青年为事态一如即往进行得顺利而感到满意。看来姑娘真的相信了。现在更需要镇静,等把钱归整一下就可以溜了。这样做,姑娘受损,不免可怜。可是我呢,由于没钱就不能跟漂亮的姑娘结婚,不也同样可怜吗?
  这时,姑娘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天真地说道;“这钱有多高,量一量好吗?”
  “好的,量量吧!”
  “尺子放到哪里去了?本是放在你身后那儿,也许放到杂志下面了?”
  “在哪儿?在哪儿?”
  青年不慌不忙地寻找。因为他知道垂成之际,更需要沉着和冷静。兴奋、不安是失败之母。然而当他找到尺子、抬起头时,眼前竟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桌子上的钱没了,姑娘也不见了。他试探着叫道:“你藏到哪儿去了?别开玩笑了,快出来吧!尺子找到了。”
  没有人回答。他又连叫几声,仍然没有回音。他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打开壁橱一看,什么也没有,更别说姑娘了。他又翻开了放在房间角落里的旧便衣箱,同样空空如也。
  这样找来找去,不仅什么也没找到,反倒耽误了时间。当他慌忙跑到外面时,哪里还有姑娘的影子。
  他向公寓管理人一打听,才知道姑娘已办完搬迁手续走了。虽然留下了移迁处的地址,也肯定是假的。然而青年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去找了一下,却根本就没有那么个街名。
  “残酷、太残酷了。”
  青年的悲伤如何是可想而知的。为了将来的幸福,忍辱负重积攒下来的钱全都被拿走了。他怎能不伤心呢?
  此后,他神情沮丧,天天都在混日子。而且,再也没有重整旗鼓“营业”的劲头了。要说他现在的工作嘛,只是整日耽于酒杯之中了。
  但是,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个月后,他又结识了一位漂亮的姑娘。细高挑儿,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樱桃小口,皓齿生辉,真是一位他理想中的女子,象他梦境里的一样。而且这女子还特别主动、亲切地和他搭话。可是他却十分干脆地答道:“我是不配同你交往的,因为我没有钱。”
  “哎哟,男子汉还说这样的话,太可笑了。最宝贵的不是钱,而是纯真的爱情!”
  如此温柔、亲昵的话语,深深触动了青年,使他多少改变了以往的人生观。看来,美人儿之中也有心地善良的人啊!然而他还是固执地说:“可是没有钱就不能使你幸福。”
  “不要再提钱了吧……”
  那以后又经过了几番波折,俩人终于结合在一起了。他们的婚礼虽然谈不上豪华,但却是俩人幸福生活的开端。青年找到了一个正式而平凡的工作。现在梦幻已经成为现实,他再也没有必要去从事那种不体面的“营业”了。
  然而,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他的人生会发生今天这样的变化。所以,他不由地向妻子问道:
  “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呢?”
  “因为我爱你,你是个好人!”
  他的妻子只是这样回答道,便不再做声。难道会是她拿了桌子上的钱、隐身而去,不借任何代价地做了最高级的整容?
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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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晚上九点左右,在报社的社会新闻部,有几位记者留下来。什么时候会发生事件,实难以预料。他们就是为了等待出事,才守候在这里的。
  但是,一连几个夜晚都平安无事。大家觉得有点无聊。不知是谁开的头,引出下面的话题。
  “唉,连一起不寻常的事也没发生。等得手都直发痒。在这儿也真毫无意义。”
  “说得对。要有个最醒目的事件,抢在其他报社之前……”
  “要是有个令人大吃一惊的新闻,把读者给吸引过来,那可就好啦!”
  于是,每个人都在挖空心斯思地讲述着。
  “有了!”有人喊道。大家随那声音望去,一个高个儿的家伙站在那儿,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睑色苍白,全身黑色服装,给人一种说不清的奇异的印象。这不见得就不是个重大事件。
  “你是哪一位?”
  一位记者满怀期待地问道。那家伙立即满不在乎地回答说:
  “我是吸血鬼。”
  “什么?……”
  “您不大知道吧。我用吸人血的方法,使我的生命永存。而且,被我吸了血的人,我能操纵他,按我的命令活动。你们诸位是以报道操纵舆论。我们虽然算不上同行,但也很是相近呢。”
  “吸血鬼这玩艺儿,我知道。可是,究竟,你要干什么……”
  “奇怪吗?疑问在什么地方?啊,啊,是为什么要吸血这一点吧!对于你,那就象酒啦烟啦之类的东西一样,戒不掉,而在我哪,吸血则是我养身之所必需。”
  记者打断那家伙的话,说:
  “没有那种事。我要说的是,别做那些骗小孩子的恶作剧吧。我们这儿,正忙着哪!”
  “是嘛。方才,你们不是还在谈论希望发生不寻常的大事件……”
  “你偷听那些话啦?”
  “吸血鬼的存在不能成为新闻素材,是吗?雪人啦,外国湖的怪兽啦,古墓的发现啦,这一类的事,似乎才是你们所醉心……”
  “哟、哟,稍等一下,我和大家商量商量看。”
  记者给了他一把椅子。记者们稍稍离开那家伙,小声交谈着。
  “怎么回事,这家伙头脑不正常吧。”
  “这样看,也许正确。但是,我似乎觉得还有些真实性。如果把他赶走,回头又弄清了他是真的,可就追悔莫及了。”
  “等等!还是慎重些好。也许是竞争对手哪家报社搞的阴谋吧。也许是电视台搞的一场精采闹剧。如果冒冒失失,会成为社会笑柄的。无论怎么说,这可是一个不可疏忽大意的时代呀。”
  “但是,赶走他也是可惜。总之,问题的关键,是这家伙是不是真货。试着客客气气地问问他本人看。”
  没有另外的办法。于是,决定轮番提问。
  “请问,吸血鬼这玩艺儿,是存在在欧洲的吧。”
  “对啦。但是,当今是喷气时代。利用西行航线的话,没有日光照射,往哪儿飞都行。对于吸血鬼来说,是不善于对付日光的,您知道吧!”
  “对不起,我们想知道你是不是真货,要检查你的血,可以吧?”
  “岂有此理。对我来说,血液是任何东西也代替不了的宝贵东西。取一滴也不行。我还有权拒绝,报社方面应该明白吧。”
  怎么也没能触及关键问题。只好强制采了血,进行威胁,继续对那家伙提问。
  “我们想报道事实。读者也在等待。我们并不怀疑你说谎,但要个什么证明,这一点你能理解吧……”
  “这有办法。你们当中的一个人,谁都行,让我咬一下,让我吸吸血,你们观察被吸血之人的变化就能得到证证据,再没有胜过这一着的了。”
  记者们只是面面相觑,没有一个站出来。那家伙说:
  “怎么啦?如果觉得我说的荒唐,那就用不着害怕。如果弄清了我是真的,可就是你们所期望的头号新闻啦。”
  “但是,要吸血,太……”
  “打退堂鼓了吗?报道是你们的职务呀。我想,会有为它而献身的人吧……”
  “诚然,报道是我们的职务。但是,不应该成为受害者到外面去,咬过路的人吧。我们将据实准确地详细报道。咬过路人,将是新闻消息的第一手材料。”
  “是这样啊……”
  那家伙笑了。对此,一位记者勃然大怒地说:
  “怎么的,好,拿个锋利的桩子钉进你的心脏。如果你是是个吸血鬼,该是转眼化为白骨,粉碎后消失。你豁得出来吗?”
  “豁得出来。还用说嘛,当然豁得出来。我已经超过长生期了。活够了,但是我不能自杀,身体内的血不允许,而且无论是疾病啦,还是事故啦,我都碰不上。够了吧。有没有豁出去的必要,是在你们方面。这次我豁上了,假如万一……”
  “怎么?”
  “假如我还没成为吸血鬼的话……”
  “怎么样?”
  “难道报社的记者不应更全面地考虑到,假如我还没成为吸血鬼,你们这样做就是杀人。在报社内行凶、惨杀,才是特号新闻……”
  “嗯……”
  记者们无从回答。
  “看来多半是没有缘份,话不投机,那么,我就告辞……”
  那家伙回去了。记者们愕然,但靠着记者平素敏感的习惯,立即清醒过来:
  “哎呀,赶紧跟上。如果清查,就可弄清这家伙的真面目,就能使他原形毕露。”
  “那还用说.方才我就想到了,我干吧。”
  “哦,要小心。说不定是个圈套。把你引诱出去,咬上一大口,可就失算了。去两个人。最好拿着十字架形的东西。对啦,那把剪刀行。张开象个十字架,还可以做为蛮好的防身武器。”
  一切都进行得很漂亮。那家伙走得慢慢的,在后面跟随很容易。夜,已经深了。天空阴沉沉的。只顾尾随,什么也不注意,从从容容。照这样下去,很快就会查清那家伙的住处了吧。两位记者会意地点点头。
  那家伙向小公园的深处走去,在一片繁茂的树木下面止步了。突然,那家伙的身影变成了一只大编幅,飞起来,钻到黑暗的天空中消失了。
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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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K先生是个毫无特色的人。他尚无妻室,在一家平平常常的公司里工作,混了个平平常常的地位,工作干得也平平常常。若非找出特点不可的话,恐怕只得说“平凡”二字了。他住在一所普通的公寓里,每天回家以后,是靠看电视或是浏览期刊杂志来消磨时光。
  这一天,K先生照例读杂志。读罢,随手一丢,喃喃自语道:
  “尽是些平淡无奇的新闻。每天都这么无聊,要是有钱,或许还能快活些。”
  这时,K先生听到有人在说话。
  “你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呀?”
  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K先生感到蹊跷。
  “奇怪。电视机已经关掉了。”
  无须检查,电视机的开关确已关掉。可是,又传来了语声。
  “在这儿!”
  那声音急促,满带喜悦。K先生环视屋内,终于找到了发声之处。
  原来,从他刚丢掉的周刊杂志的书页间,爬出来个身长约十厘米的小小女人。这个小女人令人不可思议地忙活了一阵:从书页间掏出一张张纸币,再把纸币摞起来。纸币有书本那样大小,所以她坐在纸币捆儿上的姿态就象坐在椅子上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K先生说。
  遇到这种意外的场面,是不会有层次地提出有针对性的问题的。女人悠荡着一条腿回答说:
  “没什么。你不是又无聊又需要钱吗?这些我来给你解决。”
  “可是……”
  K先生不知如何是好。他躬身细瞧,除去身材矮小这一点,其他都和一般的女人没什么两样;而且略有姿色,从那张脸来看,她头脑精明。然而,却不够沉稳,显得轻薄,让人不抱好感。
  K先生没有说下去,女人急不可待地说:
  “喂,怎么了?若是你没有兴致的话,我可爱到别处去啦!”
  “我没打算拒绝。”
  眼前成捆儿的钞票的魅力实在太大了,好奇心也在不断地驱使他。女人点点头,脸上浮现出微笑,尔后带着微笑放声大叫。
  “救命呀!来人呀!啊……杀人啦……”
  这小小的躯体竞能发出这般又尖又大的声音,真令人难以想象,简直就象脑袋里被什么东西乱抓似的。
  K先生掩耳闭目。当他睁开眼睛时,那女人已不见了,只剩下那捆钞票。
  “真是莫明其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K先生茫然若失。但他并未长久地呆呆然。不一会儿,门外人声嘈杂,随之响起了敲门声。打开门,进来许多人。有公寓里的居民,有管理人员,也有陌生人。人们七嘴八舌地问。
  “出了什么事?”
  这一问,K先生忙颠三倒四地说:
  “不,没……”
  “是吗?哎呀,这儿有这么多钞票!这钱是你的吗?”
  “不是的。”
  人们轮番重复着同样的问话,K先生一边提心吊胆地盘算着一边应付。
  “出了什么事?”
  “这事不好讲。”
  “原来这样。嗯,那钱是你的吗?”
  “是的,是我的。”
  因为乱糟糟的,所以K先生的答话也语无伦次。即便完全相反,对他来说哪种回答都是真实的。但人们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夹杂在人群里的一个象似警察的陌生人,他让其他人都回去,自己坐下来开始盘问。
  “那么请你如实地讲讲。”
  “如实讲也……”
  “很多人都听到了女人的惨叫。”
  K先生竭力说明,以求对方能够理解。什么睡臆症啦、做梦啦、人们的错觉啦。当然对方是不满意的。
  “那些钞票是怎么回事?”
  梦里是不会出来成捆儿钞票的。最后K先生把小小女人的事讲了出来。可是对方没打算作笔录,皱着眉头说:
  “别耽搁时间,尸首在哪里?是等在窗外的同伙运走了吧?”
  “可别开玩笑……”
  “好啦好啦,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嫌疑犯。”对方提醒道。如果被害人有了下落,这将成为一起杀人事件。对方带着不放松警惕的神情离去了。
  还没等K先生缓口气,报社的、杂志社的、电视台的人接踵而至,进进出出,相同的提问象风砂一般劈头盖脸地袭来。
  不作回答,他们就宽慰说:“如不想回答,解释一下也可以。”若是勉强回答,立刻会矛盾百出。听者心平气和,答者神魂颠倒。小型话筒举在眼前,镁光灯门问,电影摄影用的照明灯发出强烈的光,电话铃声阵阵,提问依旧翻来覆去,何以应对,连K先生自己也茫然了。
  人们散去,因为K先生已疲惫不堪,两眼快睁不开了。
  他用最后的气力锁上门,随后便瘫倒昏睡。
  昏睡良久,耳畔又响起声音。
  “怎么样?够受的吧?”
  又是那个小小女人。声音不大,但急切。K先生有气无力地问:
  “你跑到哪儿去了?”
  “在灯伞上边看热闹来着。”
  “你这家伙真玩世不恭:别人遇到不幸,你却幸灾乐祸看热闹。”
  “其实也没什么热闹,我都看腻了。”
  “为什么把我卷进这场风波当中去?”
  “这,你是知道的。再说也是有我的工作。”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K先生终于问到了核心问题,小小女人轻飘飘地说:
  “我是杂志社的妖精,也是宣传机构的恶魔。”
  “哪会有这种东西,一定是幻觉。”
  “大概是幻觉吧。可对你来说不是幻觉。”
  “那么,是谁的幻觉呢?”
  “是那些靠期刊杂志、新闻报道度日的人们的幻觉。他引总是希望发生点儿什么事。那希望、或是执念、或是潜在意识因某种作用凝结在一起,于是就产生了我。毫无办法。”
  “我感觉似懂非懂。那捆儿钞票又是怎么回事,是从哪儿来的?”
  那捆儿钞票还在地上。进来的人们相互窥伺,所以还没被人乘隙盗走。
  “宣传机构与银行不同,不知什么原故,无论有多少钱去处不明,也没人大吵大嚷。因为那些钱是募集而来的。”
  “你常干这种事吗?”
  “嗯,是的。可也不常干。如连续几天没有重大新闻就不得不干。有时制造些侵吞公款消息,有时候报盗窃案等等。这些你也都在报刊上看到了,但并非总是使用一种段,这次就是个新节目。”
  “哎呀,我被你这狠毒的家伙给盯上了!快把那些钱拿走!”
  “那可不行,我的事情还没办完呢。”
  那个期刊杂志的妖精还是什么宣传机构的恶魔的女人消失在电视机里。K先生仍然觉着象梦境一般。但不管他愿意与否,也不得不相信。
  自翌日起,K先生脚底失去了平凡的自由。这事件上了广播,登了报纸,拍了照片,象溃堤奔泻之流、象逃散的鸟群一样不可收拾。然而,报刊杂志上的标题措辞却自由得很。什么谜一般的杀人事件,惨叫与钞票,销声匿迹的被害者,同案犯逃住何处等等。此外,还使用了各种带有刺激性的词句;内行们也争相阐述己见。这事件是绝好的话题,也是乐趣横生的读物。然而,只有K先生一人除外。
  这场闹剧持续了数日。正当转向低潮时,突然冒出个女人说那笔钱是她的,还登载了她的手书,但立刻有人识破她是弄虚作假。话题是话题,发表与鉴别真假是两回事。
  “简直一塌糊涂。这事也是你干的吧?”K先生冲着又从纸篓里钻出来的妖精说。
  “随你怎么想都可以。”
  “你见好就收吧!”
  “那可不行。人们不是以此快活解闷吗?为他们效劳是我神圣的义务。”
  看来她不想离去。K先生已无立身之地了。离家外出,则众目睽睽,自然公司也去不得了;闭门不出,则电话铃声接连不断;造访之客蜂拥而至,让人不得安宁。他想倒不如让警察拘留了好。可即使想自首,可一无尸体,二无同案犯。
  他想找个安静的去处歇息一下,就去旅行介绍所商谈。谁知这样一来又生出是非,说他是准备逃跑。他想买安眠药去药房,于是乎一个象似负责扫尾的新闻记者不着边际地说:
  “如果您要自杀,请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要什么样报酬都可以。”
  只要被宣传机构的恶魔缠身,就不会有自由。
  K先生终于横下一条心。瞻前顾后,则寸步难行。于是他去神经科医生那里求医,此外想不出别的办法。可这样一来,又横生枝节,说他装病,又说他是受良心的谴责。但K先生意志不减,这是最后的一线希望了。他向医生原原本本诉说了事情的始末。
  医生一时难做决断。诊断是幻想症,过于草率,而且无法解释那捆钞票;倘若诊断不当,怕是连自己也要被牵扯进去。如诊断有病,记者就会前来询问诊断根据。如诊断无病,归途中自杀了又如何是好?
  医生左右为难,最后给K先生作了细致的检查,发现了轻微的内脏疾病,将其送进了专科医院。对K先生来说这倒没什么不满意的,因为这样可以暂且得到安宁。
  妖精形影不离,但并不是看护病人。一有人来,她便隐身敛迹,等人一走,又原形再现。K先生把心一横: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眼下就留在这里,费用就用那笔钱。虽说这钱来路不明,但不必担心被害人申诉,自己花自己屋里的钱无须客气。
  正在这时,妖精对他说:
  “我要走了。”
  “哪儿的话,再多呆些天也没关系。”
  “你好象把我看成故意与人作对的人和我呕气。可你想错了。如果总是停留在一个地方,作为宣传机构的恶魔是不能完成任务的。”
  “随你的便,我主意已定。”
  妖精消失在枕旁的花瓶里。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再也没回来。K先生仍过着病院生活,因为一出院,肯定还不会安宁。
  几个月后,K先生出院了。他想再住下去,可那笔钱用光了。
  事情就此了结。对K先生来说,若说有变化,只是工作单位和住处。
  一切又都仍旧如故。在人们头脑中没留下任何东西。偶尔在电车上碰到这样的目光:“这人好象在哪儿见过。”仅此而已。
  在工作单位也是一样。一天,他和同事一起喝酒,乘酒兴顺嘴说了句:“我曾被当成新闻人物轰动一时。”但同事劝告他不可信口胡言,方才了事。
  人们谈论的话题,必须是使最新发行的报刊杂志丰富引人、新颖的、带有刺激性的,谜一般的新闻事件。
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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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有一个青年。应该说他是今世稀有呢,还是属于现代派?总之,他是一个勤劳的人。话虽这么说,可他并不是公司职员。他经营着一家小小的广告公司。虽然很年轻,不,也许正是因为年轻,才公认他富于创新的雄才大略,圆满顺利地获得盈利,定货也源源不断。这样一来,竟迫使他不得不紧张地工作。
  清晨,他起得很早,来到公司所在的大楼里处理繁琐事务;夜间有夜间的工作,要同顾客打交道,天天如此,很晚才回到家里。不过,因为他还是个单身汉,所以即使回去晚些,也不会有人责怪他的。虽说青年住在公寓中一个得宽敞的房间里,可是,那个房间也不过是个只供睡眠的地方而已。
  一天早上,青年起床后,想到卫生间去,便不由得推开了门。于是,他看见了他自己呆在卫生间里。
  “啊?这是怎么回事?这里还有一个我!莫非我还在作梦?是因为昨天喝多了酒,是酒精的力量使我产生出幻觉?也许是精神要失常的预兆吧?否则便是发生了时间上阴错阳差的情况吧?这可以认为是未来的,或是过去的我出现了……”
  他正这样嘟嘟囔囔,卫生间里的另一个他走了过来说:
  “你的猜测罗列得真不少啊!可是全都错了。我是你的幻影。”
  “不错,对干又一个我是该这么称呼的。可是,那仅仅是个命名而已,并不能说明你是为何出现的。”
  “我是你的潜在意识的具体形象化。”
  “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你的个人欲望是非常强烈的。在你的心里,一直是既想干这干那,可是,却没有足够的时间,于是,这种无处散发的能量就产生出了另一个自己,也就是我。”
  “哦,是这样?”
  青年注视着幻影,发觉他浑身上下一丝不挂,便说:
  “啊,你这副样子可有点滑稽。当一看到赤条条的另一个我自己时,心情很奇特。借给你件内衣,你把它穿上,不会因为这件内衣是我穿过的而嫌弃它吧?”
  “怎么会呢?我是你的化身,你的东西,当然也就是我的东西。”
  “虽然我不大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就这样吧。直到你适应生活为止,你是可以住在这儿的。很方便嘛!权当不花钱雇了一名看家人。”
  青年因工作而外出了。夜里回家一看,只见幻影喝得醉醺醺地,好象满有兴致地看着电视,青年说:
  “喂喂,我的酒差不多要被你喝光了呀!你是一直在喝吗?”
  “是那样的。喝酒的时候,我还一边看着电视呢。今天过得可真舒服!”
  “大概也觉得很悠闲吧!”
  “你每天都忙着工作,连休息的空儿都没有,你一直在心里想着,偶尔也要过一下那样的生活:整天都在喝酒,躺着看电视。所以,我作为你的化身是应该替你这样做的,你也应该为此而感到欣慰。因为我实现了你的愿望,所以你才能专心致志地工作”
  “是这么回事吗?”
  又过了几天,幻影并没有消失,仍然是一边饮酒,一边躺着看电视,借以消磨时光。
  不但这个幻影没有消失,而且又出现了一个。
  青年打算洗个澡。当他一推开浴室门的时候,看见另一他自己正在洗澡。回头往卧室一看,只见幻影醉意朦胧,在看电视。于是青年明白了:出现在浴室里的是幻影二号。
  “又出现了一个呀!”
  “是的,你内心深处的欲望太强烈了,因为一个人处理不了这么多事务,所以,我是为了帮忙而出现的。”
  “虽然我并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对已经出现了的幻影是无可奈何的。也许是存在着相应的必然性吧。虽说因为看不顺眼就要将其击毙,但是,对酷似自己的人是不能干那种傻事的。你从那边拿件衣服穿上吧。”
  青年外出归来,向幻影二号问道。
  “我不在家时,你干了些什么?如果是看电视的话,一个人就足够了……”
  “在这幢公寓里,不是住着一位年轻的寡妇吗?她靠亡夫的遗产为生,过着孤独的生活。我到她那儿去玩,干了不少愉快的事。我替你消除了你心灵深处的欲望。也正因如此,才使你能一心一意地工作。”
  “可是,以后出了问题也不好办呀!”
  “这一点我是清楚的。因为我是你的化身,我懂得‘不能因为纠纷和丑闻而招来麻烦’这个原则。有夫之妇啦,有丈夫的小老婆啦,象这类水性杨花的女人我是决不会去找的,所以请你放心好了。不过,那位寡妇可真不错啊,很懂事儿,虽然她对追求钱财的年轻男人怀有戒意,但是,只要向她说明不是为钱财而来,关系就相当融洽……”
  幻影二号絮絮叨叨地解释得很详细。又过了几天,这一次是三号出现了。由于房间很宽绰,不存在难以收留之说。
  青年回到家里,喜见三号躺在床上,脸上正流露出迷离恍惚的神情。
  “喂,精神点!你在干什么?”
  三号没有回答,在一旁的一号,边看电视边解释说:
  “这家伙喝了幻觉剂,正在梦幻世界里玩呢。大概在你心里有一种想游幻境的欲望吧?所以,他才打了个电话,要来幻觉剂,然后喝下去了。”
  “药费是怎样解决的?”
  “从保险柜里取钱付的。”
  “你们还能打开保险柜?”
  “那是能做到的。因为我们都是你的化身,保险柜号码之类的事儿还是知道的。”
  “可是,喝了幻觉刺这类玩意儿,要是一旦中了毒,打算怎么办呢?”
  “那是你的欲望吧?明明想喝点幻觉剂试试看,可又怕中毒,代替你喝下去的就是这个幻影三号呀。正因为如此,借这家伙的光,才消除了你心中的那个欲念,使你能够更加专心致志的全力投入到工作中去。”
  “是这么回事吗?”
  事情并未到此结束。不久,四号出现了。当青年不在家时,四号只要一有时间就做体操。也许这是因为青年心中掂念着运动量不够的缘故吧。自从四号出现以后,青年的“不运动不行”的念头就云消雾散了。
  接踵而来的是五号出现了。他有着喜好修饰打扮的欲望,到西装店去,买来一件又一件最新款式的时新服装。青年问五号:
  “你打算干什么?”
  “这些衣服还合身吧?其实用不着多说,我和你的体型是一样的。你出门的时候,请穿上你中意的衣服再走吧。”
  “这么艳丽的服装,我能穿得出去吗?我是要去银行,要会见顾客的呀。如果穿这样的衣服,就会失去信誉、遭人厌恶、受人嘲弄的。”
  “问题就在这里。你心里明明是想穿,可是工作环境又不允许你这样做。所以,由我来替你实现这种欲望。正是因为我的出现,才消除了你心中存在着的对干服饰的不满情绪。”
  “嗯……”
  不久,六号也出现了。青年说:
  “终于,第六位也出来了。和我一模一样的人这样聚集在一起,可就是件怪事啦。”
  “人一增多,就有予以管制的必要。酒啦、幻觉剂啦、西装啦、过多的花费是不妥当的。大概是你注意到了这些事,所以我这个幻影六号才出现了。而且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这就是:一旦出现了替你实现犯罪欲望的幻影怎么办?必须禁止做那类事情。关于这一切,都由我来监督,请你安下心来,勤奋工作。”
  “这可真成了件怪事了。”
  青年也有假日。假日这天,他没出门,呆在家里一看,实在是一幅奇妙的景象:
  一大清早就开始饮酒、看电视的幻影一号;兴冲冲地到寡妇那儿去的家伙;做体操的家伙;此外,其他几个相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家伙也都在干着各自喜好的事情。
  青年人渐渐变得不那么愉快了。日复一日,就是这样一种状态——本人努力工作,获得收益,而这些幻影却在任意挥霍。税务局大概不会把这帮家伙看做是我抚养的家属吧?要真是这样的话,我的存在和人生的意义会成为什么呢?没言意思,太无聊了……
  因此,七号出现了。青年说:
  “又多了个吃闲饭的。”
  “你说错了。因为你想‘再出现一个替我工作的家伙也应该的’,这说明在怀内心深处有强烈的不满情绪,所以才出现了。从今天开始,我出去工作。”
  “你能干好吗?”
  “当然能!因为我是你的化身,所有的工作情况都了如掌。而且,因为我是有工作的欲望才出现的,所以,我会不知疲倦地、一心一意地努力工作。”
  “是吗?真对不起啊,拜托你了!”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因为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出现的。”
  的确象他说的那样。幻影七号出去工作,等地返回住处后,听一下他的汇报,就知道干得非常出色。因为是个只有工作热情的化身,所以没有任何杂念,工作效率正在提高。当然,由于酷似青年本人,所以,并没有被有关人士认为是另一个。
  青年想:“不这么做可不行。”本应该再早些这样做。也开始干他想干的事了,或是旅行、或是赌博,或是品尝美味佳肴。至于酒啦、女人啦、幻觉剂啦、运动啦、修饰等等,也许是因为其他化身们在做这些事的缘故吧,对于青年来说,觉得是没什么意思的。
  可是,幻影的数量一多起来,在公寓中就出现了有关幻影的谣传。尽管有从事管制工作的幻影,但是,无论怎样说,人数毕竟是太多了,而且连青年本人也混杂在其中了。那儿的房间就成了个令人生疑的地方。
  一天傍晚;幻影七号做完工作,回到住处时,一位医生尾随着他一同走进房间,医生瞅了瞅屋里的情况,开口说道:
  “呀,果然是这样啊!这就是传说的幻影现象,而且是那种强有力的症状。受公寓管理人之托,就是好象有妖怪,所以我来看看,果然不出我的预料。幸好,我带来了准备好的治疗用特效药品,我给你治一治吧。”
  医生给七号打了一针。也许是药物效用吧,其他幻影都萎缩下去,青年自己亦是如此。于是,他惊恐地嚷道:
  “别弄错了,我才是本人啦!可别把我置于死地!”
  “哎呀!你是本人吗?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请不要责怪我。不过,冷静地看一下,把这个人留下来就是所谓的‘常识’吧!”
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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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受命去“机器人调整中心”的机器人回来了。它一进门,便对主人艾诺先生施礼,并报告说:
  “我回来啦!瞧,这是调整完毕的证明书。”
  “好!今后还要象往日一样给我干活呵!”
  艾诺先生于三个月前买下了这个机器人。在机器人的说明书上,大字醒目地写着往意事项:用过三个月之后,一定要让机器人在“机器人中心”接受调整。艾诺先生正是照说明书行事的。
  为什么要进行调整,他也不清楚,但又没有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他想,也许机器人是精密的装置,必须如此吧。接受调整后归来的机器人一定比以前更听使唤。
  他立即向机器人发出了指令:
  “喂,给我沏杯红茶,然后做些点心!近日来,我倒有时喜欢吃点甜食啦。”
  “嗯……”
  机器人虽然答应了,但却不太干脆。而且也没有丝毫要干活的意思,他又说道:
  “喂!你怎么啦?我让你去准备点茶水和点心!”
  “嗯……”
  机器人仍然呆着不动。这是怎么回事?艾诺先生心里好生纳闷儿:往常,只要一声令下,它便立即行动起来,干净利落地将活儿干完。是不是因为调整使它发生了故障?还是在调整后的一段时间里,它的反应一时变得迟钝了?艾诺先生百思莫解。无奈,他又试着发出了指令。
  “喂!给我准备点茶水和点心!”
  “是,知道了!”
  这次,机器人回答得干脆,并迅速、准确地将主人要的东西备齐送来。
  艾诺先生这才松了口气。看样子,它并不是不能工作。于是,他一边吃点心,一边向机器人发出了另一道指令:
  “啊,好久没画画了,我想画画。你去为我将画布、绘画颜料和画笔准备好。”
  “嗯……”
  机器人又同刚才一样,只是口里答应而身子却不动。唉!刚才白高兴了一阵。看样子,它还是什么地方出了毛病。
  他又重复了一道指令,机器人仍然不动。这使他大为扫兴,绘画的劲头也顿然消失。
  他甚至想狠狠地得它一脚,看它如何反应。可他还是忍住了。现在首要的问题是要弄清产生这种奇怪现象的原因。眼下这个状况,可太别扭了。什么调整?原因肯定就出在这里,向机器人发火也没用,于是,他立即向“机器人调整中心”打电话想问个究竟:
  “喂喂!这里是……”
  艾诺先生通报了自己的姓名和机器人的号码。电话通到负责调整该机器人的技师那里。
  “您有什么事啊?”
  艾诺先生没好气地说:
  “你们是怎么搞的?我的机器人本来很好,经你们调整后,反倒变得动作迟钝了。简直象是呆子。一定是你们的调整出了什么差错,请再给我好好修理一下。”
  从电话里听得出对方翻动卡片的声音。大概是在查阅有关艾诺先生的机器人的调整记录吧。不一会儿,电话里回答说:
  “据查,你的机器人现在一切都正常。我们刚刚核对了调整记录卡,对您的机器人的调整是准确无误的。请放心,本中心的证明书是信得过的。”
  “什么调整正确?非再三下令它就不工作嘛!”
  “那正是我们调整的目的。请您回想一下以前您的机器人的使用状况吧!”
  “您是说……”
  艾诺先生只好按照对方的要求回想了以前自己是怎样使用机器人的。
  记得有一次让机器人重新布置室内家具的摆设。在让机器人搬动桌子、椅子、钢琴时,一会让它在这儿撒,一会儿又让它往那儿搬,一会儿又让它搬回来。
  还有一次让它用纸糊墙壁,刚糊好后觉得颜色有些太花哨,又命令他重新糊其它颜色的。
  还记得有一次让它收拾院子。他想,要是院子里开满了蔷薇花,一定好看。于是就让机器人在院子里栽上了蔷薇花树苗。可是,还没过一星期,他又改变了主意,让机器人将已栽好的蔷薇树苗全都拔下来,然后命他挖一个池塘,并在池塘中修建一个喷水池,养了一些金鱼。
  他就是这样使用机器人的。
  艾诺先生在电话里回答了自己使用机器人的大致经过后,说:
  “经您这么一提醒,我过去在使用机器人时,似乎常常只凭一时的情绪,给它的指令有些变化无常。”
  “问题就在这里。机器人内部有一种记录装置,如果命令它做了一项工作后,又立即接受消除式改变前项工作结果的指令时,其次数就全被自动地记录下来。”
  “哦,是这样的吗?”
  “据本中心调查,您的机器人记录下的次数非常多。讲得明白些,由于您的脾气有些古怪容易冲动,所以在使用机器人时发出的指令总是翻来覆去,变化无常。长此以往,使用机器人,这在经济上就不合算了。所以,我们根据您的性格,对机器人作了相应的调整。”
  “那么,即使发出了指令,它也不会立即行动,就是由于这个缘故吗?”
  “是的,只是一次性指令,还不能使它采取行动。只有连续发出三次相同的指令后,它才开始行动。这是因为,如果您连续发出三道相同的指令后,便说明您的考虑已经成熟,不会变了,你要做的事情确实是有必要的。经过这样的调整后,可做可不做或做了又立即取消的现象就会大大减少。”
  “也就是说,必须要连续发出三道同样的指令才能使机器人干活吗?”
  “当然,这样就会防止由于您一时冲动而发出的不当指令所引起的不测事件。”
  对方的说明无疑是非常正确的。然而,艾诺先生总觉得有些不太满意,他考虑了一会儿又说: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也许你们做得对,不过,这样到底是有些不方便。而且,万一处于紧急状态,机器人要下令三次才行动,那就靠不住,束手无策了。不能想个办法吗?”
  “您如果还想象从前那样一下令,它就动,倒也不是毫无办法的。”
  “请一定告诉我。”
  “在一定时间内,你必须到‘人心调整中心’去住院,消除你的轻率,换一副深思熟虑的性格。您如果带着这样的住院证件,到我们这里来,就会立刻保你达到愿望的。”
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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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这位科长上午九时,准时去公司上班。
  他从来不迟到。一坐下,马上开始工作,从不因聊天而虚掷时光。
  他浏览一遍桌上的信件,分出有待于处理的和无关紧要的。对必须处理的信件,着手进行处理。还有,部下提交的报告和其他科室转来的文件等也要逐件查阅,审批。午前就这样过去了。
  午后常常有会。什么科长会议,新产品研究会议,第六十二计划有关人员会议等等。在这类会议上,部长有时点名问他:
  “喂,你对新的计划没有什么意见吗?”
  “啊?……”
  这位科长谈了一些想法,但大都是些平庸之见,脑子里未曾浮现过胜人一筹的独到见解。每当这位科长发言时,坐在一旁的同事总是插言替他解围。
  “假如无妨,请允许我聊陈拙见。”
  大多是此种场合提出的见解颇为新颖。因此,这位科长的建议也就很少被采纳了。他尽管多年任职科长,却始终没有晋升。不错,他又没出过什么大错,自然也就未曾降职。
  这便是这位科长在公司的日常工作情况,但他从无怨言或牢骚。因为他知道,即使说了些什么,也无济于事,这些工作是他份内的事。
  一到五点就是下班时间。科长整理好桌上的文件,然后回家。他推开家门,喊道。
  “我回来了。”
  “啊,辛苦了。”
  艾诺迎上前去,揭开他后脖梗上的小瓶盖,扶上点淘滑油。哦!原来这位科长是个机器人。是艾诺的机器人。它的面孔和形体与艾诺很相似。
  不仅艾诺使用机器人,在公司上班的都是机器人。现在已经进入了这样的时代:无论是部下,还是同事,甚至从上级的主要雇员到经理,都被机器人所代替。人们亲自上班的时代已经成为历史了。
  艾诺穿着一件运动衣,边吸烟,达用柔软的抹布为归来的机器人擦身。早晨还很洁净,一到晚上下班回来,竟是满身污垢。
  接着,他又检查了机器人内部的零件。如有损伤的部件,立刻进行维修;发现电源不足,及时给它充电。艾诺边干边问:
  “今天公司的情况怎么样?”
  “公司召开了会议,但没有采纳我的意见。”
  “是吗?太遗憾了,看来得改变一下人工头脑部分的电路了。”
  “那就拜托您了。今天是发薪的日子,我领回来了。”
  艾诺接过机器人递过来的工资袋,并没有特意点里面的钱数,这是因为机器人决不会途中偷钱的。艾诺拿着钱走进了妻子的房间。
  “今天是你开资的日子呀。”夫人开口问道。
  “哦,是的,瞧。”
  夫人接过工资袋,点着钱数。因为她知道,稍一疏忽,丈夫就会在工资上打主意。
  尽管夫人确认工资分文不差,但她并没有为此而露出很高兴的样子,她用不满的口吻说:
  “喂,我说,你还得再加把劲儿呀!你看人家的机器人都当上部长了,可你的呢?我真替你委屈。”
  “哎,别那么,我也在拚命地学习,竭尽全力地提高机器人的性能。这,你是知道的呀……”
  “嗯!”
  “我要改装电脑的电路,以便提高记忆部分机器性能,起码要赶上公司其他人的机器人。我正在不断改良哪!”艾诺不厌其烦地解释道。
  夫人并不是个泼妇。她意识到刚才的活有些过火,感到很过意不去,便说:
  “太辛苦了。不过,还要加把劲儿,女儿大了,也该出嫁啦。”
  “啊。”
  为了不辜负家人的期望,艾诺试着改装机器人的内部构造,一直忙到深夜。
  清晨,夫人叫醒了艾诺。
  “喂,该起床了。”
  艾偌起床后,把机器人送到公司。然后,返回家,走进了书房。这里堆积着许多该读的书籍,于是他便一头扎进了书堆里。
  其中,有《提升最快的机器人的特性是什么?》之类的书。如果大家都用这类书来改造自己的机器人,其结果会怎样呢?虽然他思忖过这些问题,但,还是不大情愿去读,因为读了以后,也未必能搞出什么名堂来。可是,不读吧,自己的机器人确实要落后于时代的。
  此外,象《把人的气质输入到机器人中去的方法》和《提高机器人创造力的方法》之类的书,也有待于学习。还有一本《中年机器人容易出现的症状和维修》。书中介绍了陈旧的机器人出现故障的早期发现以及维修方法。
  “自由职业者真令人羡慕。”
  艾诺把视线从书本移开,自言自语道。但是,现在要改变已经不可能了。为了把机器人改造成为面向律师、作家和设计师等自由职业者,必须发奋学习。在当今这个世界,要组装面向自由职业者的机器人,并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他以此来聊以自慰。
  艾诺又继续读着《把会议的发言技巧瑜入到机器人中去的方法》。书中的内容深奥,令人难以理解。他不断地叹息:
  “唉,我真是个没有出息的人啊!”
  他走出了书房,来到餐室,想借咖啡浇愁。夫人和女儿都不在家,大概买东西去了吧。桌上放着夫人读了一半儿的书,书名是《使丈夫制作出高性能机器人的操纵方法》。
  椅子上放着女儿丢在那里的杂志,封面上印着醒国的大字:《特集·具有制作高性能机器人才能的男性的识别以及与其结婚的方法》。
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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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一个女人来到神经科医生那里。她三十上下岁,长相还算漂亮,但满面忧云,大约是源于内心极度的难言之苦。当然,假如没有什么苦恼,精神十分正常,谁也不会到这里来的。
  医生迎进了这位女人,用沉着冷静的语调说:
  “您怎么啦?”
  “这个,那……”女人吞吞吐吐,欲说又止。
  其实这也不足为奇,一般患者并不是一开始就无拘无束随便讲话的,消除其紧张状态,使之自然轻松地谈吐,这是医生的本领。
  “如果不问您的话,就没有办法,请随便一些,您就从头说说好吗?有的地方不想说也行,我可以一直等到您高兴说的时候。”
  在医生的引导和催促下,女人勉强开了口:
  “说实话,是为我丈夫的事!”
  “您丈夫怎么啦?”
  “从哪儿说起呢?是好几年前的事啦!有一天,丈夫外出,打那以后,便渺无音信……”
  “哦,是失踪啦!不过,若是那样的事,来这儿就不对了,理应找有夫的警察去谈谈。”医生说话的声调始终比较平和。与之相反,女人却好象尽量抑制着自己激动的感情,她说:
  “当然,是那样做了。警察和丈夫所在公司的人们一起,同心协力地进行了相当认真的调查,但毫无结果。”
  “或许在什么地方碰上了事故?说不定是自杀了呢?”医生的语气依然十分平静,女人低垂眼帘,若有所思地说:
  “嗯……”
  “我冒昧地先说一句,丈夫生死不明,您可能为此心绪不佳,因积郁在心,精神便失去了平衡,大概是这么回事吧?”
  女人手足无措似的笑了笑说:
  “不,您说的那还是事情刚发生时的情况。我是个想得开的人,因为无论怎么调查也搞不清楚,即使再忧愁也必然是无济于事的。”
  “是啊是啊,我随便插嘴,实在对不起!那么,从那以后您的生活……”
  “生活倒没什么困难,有丈夫遗留下来的财产,和男朋友们一起游乐,心情还很愉快!”
  “那样的话,您也就用不着来找我这个神经科医生咯!”医生反问道。
  丈夫失踪了,还说不怎么悲伤,玩的还挺愉快,那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呢?直是莫明其妙!
  也许在这之前还有其它事情,不过,一经反问,又热衷于谈话的对手也不乏其例。反问后,香来对策明显奏效,女人继续说:
  “可是,一味地贪恋娱乐,钱就不够用了。我打算把丈夫的生命保险费领出来,但现在还不能马上办到,据说不经过一定的时间是不行的。好在规定的期限很快就要到了,于是,我便到保险公司去进行了交涉!”
  “是啊,不管是谁都会那样做的,因为领取保险费是正当的权利嘛!结果怎么样?”
  “我把事情一说,保险公司的人对我深表同情。他们说,本公司是把顾客的幸福放在第一位的,所以,理所当然,只要期限一到,马上就可以支付!”
  “当然,一定是那样……”医生很随便地帮腔助势,并且等待女人把话继续说下去。可是,左等右等,女人面色苍白,竟然缄口不语了。医生催促说:
  “后来怎么样?”
  “那件事,怎么也……”
  “请您说下去!”
  女人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总算开了口:
  “来啦!”
  “是保险费来了吗?”
  “不,是我丈夫回来了……”
  女人刚讲两句又把话中断了。医生似乎也一时懵懂起来,有些不知说什么才好,稍厚片刻后说:
  “那可太好啦!”好象除此之外没有更恰当的话语可说了似的。
  “好倒是好,不过……”
  身为女人,此时的心境大概相当复杂。因为过了这么长时间,眼看一切即将告一段落的时候,丈夫又回来了,这用简单的三言两语恐怕是很难说清的。
  医生改变了话题。
  “问没问您丈夫是怎样失踪的呀?”
  “嗯,回答得含含糊糊,好象是说得了什么记忆丧失症……”
  “哦,那样的症状偶尔也可能发生。失踪期间,大概是在什么地方成了另外一个人生活着的吧!”
  “即使说能得那种病,但我总觉得不大可信……”
  女人的苦恼,大概就在这里,医生针对这一焦点进行了发问:
  “在什么地方过着什么样的生话一点儿也不清楚,您大概感到其中存在着什么恐怖之类的故事吧?”
  “嗯,那倒也是。不过,重要是有变化!”
  “怎么,有变化?您丈夫已经恢复以前的生活了吧?”
  “嗯,找到了新的工作岗位,每天早晨接时走出家门,晚上回来。可还是感到有变化!”
  女人一再重复“变化”这个词。医生问:
  “什么?怎么个变化呢?请把这一点说清楚!”
  “是和以前的丈夫有不同,就是说,回来的不是我原来的丈夫。”女人一口气说完,身体有些发抖,面色更加苍白。
  “难道……”
  “不,是真的,我是清楚的!”
  “您是说回来的是另外一个人吗?为什么会那样认定呢?”
  “这一点我说不清楚!的确,相貌和体形,跟我原来的丈夫一模一样。不过,他绝对不是我的丈夫!”
  “这可真叫人为难了,大概是您的心理作用吧!也许因为长期不见面,以至在即将绝情断念的时候,他却回来了,所以不可能马上就和从前一样。我想,只要双方共同努力,不久一定会重归于好的。”
  “是的,最初我也想尽力那样做。可是,不行,没有那样的感情嘛。而且越努力越觉得他不是我的丈夫!”
  女人坚持己见。一请她说清楚,她就一再这样重复。对此,医生推测说:
  “对不起,我想可能是意样原因吧,您已过惯了独身生活,每天逍遥自在,顺利的话,可以领到一大笔保险费,好生活一直能过下去。但丈夫一回来,那种美梦可就做不成了,因心怀不满,所以便想不认自己的丈夫了!”
  “不,不是那么回事,是有不同,他绝对不是我的丈夫!”
  女人不承认自己有什么幻想,她继续顽强地坚持回来的是另外一个人,医生一本正经地接着说:
  “您好象是确信无疑似的。但理由是什么呢?恕我冒昧,我看实际上很可能是您自己杀了您丈夫,然后在社会上就声扬说他失踪了,不对吗?”
  听了过番不客气的话,女人圆睁双眼,生气地摆手答道:
  “简直毫无道理!警察以前也曾这样怀疑过,一有那么多的保险费,好象首先领款人就应当受怀疑似的,从地板下面到庭院,给挖了个遍。不过,我并没干那种罪恶的勾当,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蒙骗警察进行‘绝密犯罪’的本事。”
  “那么,为什么说不是您原来的丈夫?……”
  “只能是这么认为!”
  争辩回到了原先的状态,医生也把话题拉了回来。
  “真是难办的事啊!那您到底是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呢?既不是由于您丈夫的事而精神苦恼,也不是毫无根据地胡乱猜疑回来的那个人,那么,还是您走错门了吧!”
  “我不是想诊断自己,而是来请先生给查明另外那个人的真相的!”
  “噢噢,是啊,我全明白啦!那么您回去好好说说,请把您丈夫,不,象您丈夫的那个人领来,我给检查一下!”
  “谢谢!”女人寒暄几句后便回去了。
  第二天,成问题的那个男人来了。医生用相当熟练的动作进行了诊断,马上说:
  “唉呀呀!你是机器人呀!是照死去的那个男人一模一样精制出来的人造人……”
  “为什么?将它……”
  “这点小事儿,一看便知,瞒不过我的眼睛,那么多一笔保险费,若是可能的话就不想支付。因此,保险公司根据照片和记录制作了人造人。由于加入保险时的检查,资料都齐备,所以很容易制作,做完后把它派来,从外形看就象活着回来的人一模一样,是个很巧妙的办法……”
  “现在既被看穿,就不能对你置之不理了。这个秘密如果声扬出去可是件大事,对不起……”
  男人站起身来,想逃走。可医生不慌不忙,仍以冷静的语调说:
  “算了吧?不要做那种没意义的事!这儿的医生,由于事前知道事实真相,已经被杀了。我就是他的接替人,是由保险公司精心制作,派到这儿来的和你是一样的人造人……”
乘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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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市里,在一条繁华的大街上,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叫住了一辆出租汽车。他钻进汽车,说明了地址,车就开走了。过了些时候,司机说:
  “您的住处可真远啊。”
  “噢,今天喝醉了酒,乘电车回去,若是途中睡着,就要坐过站。所以一狠心,就叫了辆出租汽车,我想这样倒好些。”
  “我讲点什么有趣的事,让您醒醒酒吧。”
  “好啊,那很有意思,请你讲吧!最近我是什么奇闻也没有听到过。”
  “我也实在是想讲出来,不讲出来憋在心里,总觉得是块心病。我真想讲一讲,希望听的人对我说,根本没有那么回事儿才好呢。”
  “你说的过于神奇了。”
  “的确是件神奇的事儿嘛。事情发生在一周前的一个傍晚。有一位年轻的女乘客在医院门口搭乘了我的车。不知怎的她似乎有点不舒服,当然了,她是来医院看病的嘛,总是哪里不舒眼的嘛……”
  “是啊。”
  “车跑了好长一段路,来到了她指点的那一家,女乘客下了车,未交车费就走进那家去了。我想她这大概是去朋友的家,马上就会出来让我拉她回家去……”
  “是啊,一定是顺便来送什么或取什么东西吧。”
  “可是,她一直没出来。等的时间越长,车费越要多。我看还是提醒她一下好。于是,我下了车,按了那家门口的电铃。”
  “你想的真周到啊。”
  “接着走出来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他问:‘有什么事吗?’我说:‘没什么事,刚才那位女乘客还没付车费呢。’对方十分吃惊地问:‘什么样的女人?’我想,他这是装傻,是想赖掉车费吗?我详细地介绍了女乘客的相貌、体形、服装以及乘车站点等等。”
  “噢,怎么样?”
  “刹那间,男人的脸色变得苍白,并说:‘若是这样的话,那是我的女儿呀,她七天前死在那所病院了。想必要回来看看。’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真吓人哪。”
  对方也很吃惊呀,我就更不用说了。她的确搭乘了车,而且也是按她说的地点开来的。车费吗,我已经不想要了,我一心想马上回去,离开那里,越快越好。但是,我被叫住了,他按价付了车费,又额外多给了我一些钱,说什么你把我女儿的魂拉回家来了。
  “哦……”
  “您相信吗?”
  “如果说你是编造的,那你是会不高兴。如果说那是幻觉吧,也不是,因为女儿的父亲毕竟真地出来了,”
  “是啊!”
  “记得这种故事好象从前听说过或者读过。可是眼前就发生了。但从经历者口中直接听到,这还是第一次。酒已经醒些了。”
  男乘客叼起香烟点着了。司机开着车说:
  “至今想起来全身还发抖。好象那位女乘客的面容会突然出现在望后镜中。”
  “哎哎,请小心点开。车的确在颤抖。刚才谈的赶快忘掉它吧,不然又有什么办法呢。握紧方向盘,请注意安全。我是怕腿脚不稳,东摇西晃地从电车站上掉下去,才来乘出租汽车的啊。”
  男乘客叮嘱后,司机说:
  “我发抖还有另一个原因。”
  “是吗?可是要打起精神来,要是没客人,你也许会害怕。可我现在乘着车呀。我又不会突然变成那个文人。如果能变,我真想变一下看呢。”
  “客人,别开玩笑了。请您再听一下,昨晚八点左右拉了一位上年纪的男客人,有六十岁上下,象是一流公司的董事。我同他也谈了这件事。”
  “以前对谁说过吗?”
  “和家里人以及熟人说过,可对客人没讲过,因为没有机会,尽是些短途的客人,怕听恐惧故事的客人,带着朋友谈得很起劲的客人,看书看得入迷的客人……”
  “那位老绅士正好可以谈得吧?”
  “唉唉,那天方向虽然不同,但同您一样,他的去处是郊外,有充裕的时间。而且是客人先开口。他问有什么有趣的话题吗?加上我正好想谈……。
  “那位反应如何?”
  “他注意听着,而且还不断地赞同几句。”
  “那么,他是怎样分析的?”
  “分析不是那么容易的,就连我想了这么久,也分析不出什么来。那个人说:世上存在着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只说了这些吧。要是问我,我也只能这样说。”
  客人点了点头,又燃起一支烟。司机接着说:
  “我问了他家的地点。到了他家,那位客人不慌不忙地下了车,走进屋里。身居委职的人都是这样,自己上路不带钱,我想他家里人马上就会出来送钱并向裁表示威游。这种情况是常有的。但是我等了好久,家里人也未出来……”
  “后来,怎么样?”
  “我不想说了,甚至连回想我都不愿意。”
  “喂喂,是你要讲给我听的,我已经听得起劲了。”
  在客人的催促下,司机说:
  “是啊,于是我下了车,走向正门,接了铃。一个青年人走了出来,他的表情十分奇特。我说明了原委,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说那是他父亲。”
  “爸爸回来,儿了的脸色为什么变得苍白呢?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吧。”
  “死,死了。那天正好是死后的第七夫。据说他父亲在工作上给公司添了麻烦,悔恨自己作错了事,便在公司自杀了。时间也是晚上八点。上车的地点也正是那家公司的门前。这件事好象在报纸上有过报道。这个青年手里拿着一串捻珠。看见这种捻珠,我也不由得蹲了下来。”
  “是这样吗……”
  “青年给我端来了水,还带来一瓶威士忌,并告诉我说:‘掺着喝吧。真想喝个痛快。’可是我抑住了自己,没有再唱,因为醉酒开车是要被抓的。警察可不管那一套。”
  “别担心了,警察要是好好调查一下,或许会认定死者是殉职的人呢。”
  “客人,别打岔了。我的确是好久没有站起来。那个青年交付了车费,又给了我一瓶威士忌,大概是为父亲超渡吧。他让我回去后再喝。”
  “本想聊天解闷儿!可这故事太吓人了。我的酒完全醒了。”
  “听一听就吓得这样,我是亲身经历的,就是昨天的事,所以今天都不想上班了。可是在家里愁眉苦脸地呆着也不是一件好事。”
  “是啊,最好还是忘掉那些,埋头工作吧。”
  “这次遇到了这种事,真不知如何是好,已经够受了。”
  面对颤抖着的司机,客人说:
  “我倒不要紧,若是出点什么事,那是我妨碍你了。”
  “别说了,若是你那样的生手,一吃惊会扭错了方向盘。即使不出车祸,神经特也会非常紧张,可是你说我的车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你开着车尽想这想那,这不是魔鬼引路吗?”
  “别说了,越谈心里越不痛快。我一直以无事故而自豪。”
  “不痛快吗?那么,抽支烟吧。已经不远了,烟抽完也就到了。”
  “这一带是很凄凉的呀。”
  “也是没办法,收入不多,积攒点工资,又借了些钱,好不容易才在这里盖了所房子。唉,从那向左拐。对,再稍微向前一点。”
  车停了,男客人看了一下钱包说:
  “钱不够了,我进屋去取,情稍等一会。”
  男客人走进屋内说:
  “喂,我回来了。”
  “唉哟,喝酒了吧。”
  妻子迎上来说。
  “我的进级定下来了,为了庆贺,我和伙伴们一道喝了一杯。”
  “那好极了,我也想干一杯。”
  “那么,我也想再喝一点。不过,得先去付出租汽车费。我的钱不够了,司机在外边等着呢。”
  “那么,我马上去付车费……”
  “等一等,先干这几样事。首先,赶快把我的鞋收起来。是啊,还有香呢,把香点上……”
  为什么?”
  “结婚前,你不是演过戏吗,现在演一出戏吧。”
  “可以,怎么演呢?”
  “你就说我的丈夫,一个月前,在酒吧间饮酒时,心脏病发作死去了。你说我们刚刚结婚,他年轻又乐观,如果早些戒烟就好了。你除了车费外,再给司机多加一点儿。”
  “为什么要干这种烦琐的事儿呢?”
  “以后再详细谈,这种事目前很流行。这是那位司机想出来的。话说得很有趣,他说这些话的意思是想让你多给点小费。这是司机的意图。哟,好了,今天进级是个喜庆的日子,大大方方地付钱吧。听,门铃响了,表演开始,你要演得逼真……”
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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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淡淡的月光,悄悄地、从镶嵌着玻璃的天窗射进这间宽敞的房屋、闪烁的群星演奏着无声的交响乐。在室内的一隅,有几盆盆栽的百合,每盆生有十几朵沉甸甸的花,不断地散发出浓郁的迷人芳香.与此相对的另一隅,有个小小的水池,池中的水清澈而凉爽,睡莲花飘浮在水面,承受着由墙壁探出的喷嘴里涓涓而下的水滴,使她中的水,持续地发出轻微的声响和幻化无穷的涟漪。池里的水,溢出大理石的水池边沿,在瓷砖铺的地面上漫流,不知流到哪儿去了。落里,便是他抚养宠儿的房间。
  他的宠儿,舒展着柔软的腰身,横卧在地上睡着。在月光映照下,水在漫流,冲洗着她的足尖。
  “喂,把食物给我拿来!”
  宠儿的主人,是个不满五十岁的品行端正的男人。他在走进这间屋子之前,和往常一样,吩咐已经年过六旬的老仆人。
  “知道了。今天喂什么呢?”
  “是呀!夹陷点心、奶油焰点心,甜瓜,可以吧?”
  “是。”
  他点燃了烟斗,深深地吸了两三口,没等到烟雾飘散,仆人已经把吩咐的东西端来了。那些东西象小山一般盛在一个大银盆子里,他把烟斗放在桌子上,接过银盆,打开房门。
  听见开门的声音,宠儿翻身站了起来,一边用脚轻轻地踢着大橡胶皮球,一边向他靠拢。她高兴地把身子凑上前去,美丽的眼睛一眨不经地向上瞧着。
  他弯下腰,让宠儿靠着自己的膝盖,右手抚摸着她雪白的脊背,左手从放在地上的盆子里拿起突焰点心,递到她嘴里。宠儿把点心吃了。他凝神瞧着,表情中充满了无法形容的喜悦。
  从墙壁上的送风器里送进来的微风,习习地吹拂着宠儿那光泽发亮的长长的稀疏头发,月光也好象在帮风的忙。宠儿不时地用美丽的杏核眼抬头看着主人,他也一边以温存的回顾作答,一边在心中自言自语道:“这么好的宝贝,大概别人谁也没有吧?”
  宠儿,她是个十五岁的混血少女。混血少女,大概世间多得很,可是象他的宠儿这样称心的,恐泊不会有第二个了吧?十五年前,他在家门口捡到了这个被遗弃的婴儿。他充满着钟爱之情,精心地把她抚育大了。幸亏他有父母留下的财产,还有父母留下的一位忠实仆人。而他本人又是一家大医院里的医生,这对于他抚育宠儿有了不小的帮助。
  可是,他把宠儿抚养到今天,这十五年的时间里,他对她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一定要亲自喂食物,而且,几乎没让仆人进过这间屋子。他吩咐仆人,不得已非进来不可时,也绝对不许发出声响。仆人忠实地照办了。
  他是这样认为的:人是不需要语言的,语言该多么使爱情黯然失色呀!人们本不是用语言获得的爱情,反倒一定会因语言而使之失却。
  在宠儿的美丽的身体中,爱情充满了她的每一个细胞。而且,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在这间安静的房屋里,人世间的丑事是一丝儿也没有渗入的。
  他抚摸着她的肩,宠儿温顺地吃完了甜瓜,然后轻盈边跑到浮着睡莲的水池旁,用手接从喷嘴里洒下来的水喝。水从指缝间商下来,映照着宠儿那副白皙身姿的水面,闪闪发光地被搅碎了。宠儿喝完水,就势坐在水池边上,一双大眼睛,久久地凝望着他。
  他把宠儿吃剩下的食物,收拾到银盆子里,放在壁橱上。然后,打手势招呼宠儿,用蓝色的发带给她扎头发,又用手指着横穿在屋中间的银色铁棒。这是平日里宠儿饭后的运动。
  宠儿那纤细的身体,像弹簧般地蹦跳着,跑向银色的铁棒。整个空间宛如酒满了碧光的海底,雪白的颜色不断地画着圆弧。每次,系在发带上的小金针都象流星似地闪耀光华,回荡声响。百合花的芳香,四处飘逸,与喷水池嬉戏。
  铃儿不再响了。微露红润、汗淋淋的宠儿瞧着他。他略微点点头,宠儿便纵身跳入水池里,于是,池中的水也便趁势津津外溢,在瓷砖地面上转着圈流淌。
  每天,他都是这样地度过夜晚的。夜,明显地使语言显得毫无意义,并在恬静的沉默中更深夜阑。
  白天,宠儿沐浴着透过玻璃窗射进来的阳光酣睡,在他归来的时候醒来。
  甜蜜的梦一般的夜,但,这是他牺牲了所有的娱乐,花掉了十几年的功夫才得来的。若考虑到这种忍耐性和努力,就毫无理由说他的行为是不正当的了。
  夜里他睡得很晚,晨起刚吃过早餐,就去给宠儿喂食物,而后便神清气爽地驾驶汽车去医院。过午,宠儿进入了梦乡,房间里也鸦雀无声。这时,老仆人总是在外面懒洋洋地做些调节室内气温的工作,然后就连他也靠在椅子上,不知不觉地打着纯儿,让时间和平地溪水般流逝。
  可是,一天,这充满和平和幸福的家庭,突然刮起看不见的暴风。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仆人被电话铃惊醒了。
  “喂、喂,不得了啦。”
  “啊?发生了什么事?”仆人反问道。
  “您府上的主人,刚才由于汽车肇事,受了重伤。”
  “真的吗?”
  仆人拿着电话筒又重新跌坐到椅子上。
  “情况怎么样?”
  “很严重。我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在的话中翻来覆去地说:‘要喂食物’。如果养了狗什么的,就请您多关照啦。”
  “是……”
  然而,随着夜幕的降临,仆人益发地感到为难起来。怎样喂食物才好呢?他象主人平日那样,盆子里装满了花蛋糕、橘子等,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听到开门声,俯卧着的宠儿高兴地翻身跑过来。可是,当她看到是仆人的身姿时。便慌忙跳进了水池,把身子藏到睡莲叶子的下面。
  “你的主人受伤了。今晚回不来了,你把这个吃了吧。”
  仆人不由自主地上前与她搭话。对宠儿来说,这当然行不通。不仅如此,反而使平生头一次听到说话声音的宠儿,更加害怕起来。仆人笨拙地反复地做着手势,可是,这与这个房间里的气氛很不谐调。大概是因为自己呆在这儿,所以它才不肯吃吧?仆人这样想着,把银盆子放在瓷砖地上开门出去了。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仆人再次住房间里偷看时,那盆子里的东西还是纹丝儿来动。如果没有爱情这个副食品,宠儿是什么也吃不下去的,它痴呆呆地坐在水池边上等待着。
  第二天清早儿,仆人给主人住的医院打了电话,说是尚未脱离危险。
  “能不能见个面说句话?”
  “简直是不着边际的话。假使只是看一眼,那还没关系。”
  仆人是想设法把宠儿带上,好让她的主人给喂食物。可是看来,这是太不实际的奢望了。
  仆人进到房间里换了食物。他把主人常喂的奶油陷点心也加上了。
  “吃吧,求求你。不然,等主人回来的时候,要大发雷霆的……”
  仆人抽抽搭搭地恳求着。然而,这对宠儿丝毫也不起作用。到了晚上,盆子里的食物还是一点儿不见减少。宠儿瘦多了,脸色青灰,她把脸靠近百合花,嗅着香气。
  主人危笃日甚,宠儿也愈加苍白消瘦了。
  仆人甚至想,是否给宠儿请个医生来!可是如果这样做,那么,自己再也不能重新找到工作,只有交辞职书啦。老仆人坐卧不安,常常象忽然想起似的,交替着重复窥视宠儿的房间和给住院处打电话。
  累得筋疲力尽、迷迷糊糊的仆人,夜里被电话声惊醒。
  “您的主人逝世了……”
  仆人没有答话,沮丧地把话筒丢到台上,向宠儿的房间跑去。
  主人最疼爱的宠儿,是至近的眷属,不,或许就是他全部的爱情。可怎么将这不幸的消息告诉她好呢?这也许有些残忍,可又不能不告诉她。
  宠儿在瓷砖地上静静地躺着。仆人悄悄地走过来,用手碰了下她的肩,但是,她已经同大理石一样冰凉了。
  一枚百台花瓣飘落下来,发出极其微弱的声晋。
好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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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我总算能够进入这家令人神往的公司了。尽管它并不是一家历史悠久、颇有传统的老公司,但发展速度之惊人、工作成效之卓著,则是举世公认的。新产品层出不穷、源源供应社会,销售后服务也面而俱到,无微不至。
  当然,说起职员的待遇,在企业界也可谓首屈一指。我之所以一心要进入这家公司,这当然是一个重要的理由。而且也还不仅仅是出于物质方面的考虑,在这个公司里,更充满着融融的人类之爱。一进公司你就会立刻亲身感受到,并非人云亦云的传说。
  就职考试简直就是一场恶战,雄才辈出,竞争异常激烈。笔试还不算,还要进行口试,以便对个人性格详加了解。我当时以满腔热情一一作答。也许是看中了我这股认真劲吧,我成了幸运儿,被公司录用了。朋友们向我投来羡慕之意,而我自己心中也洋溢着自得之情。我鞭策自己:加劲干,尽我所能,竭诚努力!因为这关系到公司的发展。
  我被安排到公司的一个部门里。无论是课长还是科长,看上去都是那么和蔼可亲,同事们也都一见如故。到处都充满着活力。不仅这一个社门,公司上下,无不如此。
  也就是进入公司几天以后吧,科长对我说:
  “工作都熟悉了吧?”
  “啊,还在抓紧努力,就会熟悉的。”
  “要是不着急回家,去喝一杯好吗?我请客,就算是对你的欢迎。”
  “那就多谢了。”
  我于是跟着科长,转了几个酒吧。在小说和漫画上,每当出现这种场面,总要把此时的话题写成是对公司内的派系之争说长道短,大发牢骚。但这位科长对此却只字不谈,只是爽朗地笑着,一个劲地向我劝酒:“痛快点儿,大口喝!”
  虽然工作紧张,可是能在下班后换换脑筋,倒可以消除一天的疲劳。科长真是个令人可亲的大好人,能在这样的人手下工作,是令人心情舒畅的。我不禁开林畅饮起来,酒有些喝的多了点儿。
  我们俩人又步履蹒跚地朝另一个酒吧走去。在一条狭窄的小巷里,一个迎面走来的男人被科长撞了一下。
  “混蛋!干什么!”
  那个人蛮横地叫骂起来。不过是碰了一下而已,谁也没怎么样,可他竟然要动手,看样子不象个好东西。瞧那架势,科长非要吃亏不可。危难当前,我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我毫不迟疑地挺身而出,对方也向我厮打过来。他的霸道行径,更使我火冒三丈。保护科长,是义不容辞的。我乘着几分醉意,狠狠回敬了他一顿拳脚。
  过了一会儿,当我恢复了理智的时候,发现科长还蹲在地上。
  “不要紧吧?”我问道。科长点点头。只见都个家伙四脚朝天,动也不动。科长盯住他的脸仔细查看了一会儿,说道:
  “这小子又没气,又没脉,好象死过去了。”
  一听这话,我吓得面无血色。摸摸那小子,果然浑身硬梆梆的。顿时,我六神无主,四肢无力。
  “我惹祸了。叫急救车吧?”
  “等等,不行。那会使我们公司恶名远扬,铸成无可挽回的大错。作为一个负责人,我有责任防止这种事件发生。”
  “那,就这样……”
  “叫急救车也晚了。算啦,你快跑吧,这里由我来设法处理好啦!”
  “可这责任在我呀……”
  “不,你还不是为了保护我嘛。还谈什么责任不责任的,现在是赶快处理要紧。交给我来办好啦,我的社会经验毕竟比你丰富,尽管放心。喂,快跑吧!”
  “那,好吧,我走啦。”
  在科长的催促下,我离开了那块是非之地。幸好街上没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家里。虽说是正当防卫,但毕竟是杀了人。酒也全醒了,整整一夜,我心烦意乱,坐卧不安。
  第二天一上班,我立刻悄悄地问科长:
  “那件事,后来怎么办了?”
  为了不让别人听见,直到走进接待室,科长才说:
  “我弄得很巧妙,谁也没看见。反正那小子也不是个好东西,让警察认为是同伙殴斗致死,也就了事了。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的。”
  “可是,我总有点放心不下。”
  “那大可不必。没留下任何证据能表明是你干的。再说,即使留下什么痕迹,那也只能是我在处理尸体时留下的。你不必担心好了。”
  “你是怎样处理尸体的?”
  “这就不用细说了吧。告诉了你,你又该杞人忧天了。再说,一旦你嘴上不严漏了风,我可就倒霉了。好啦,这件事到此结束,把一切都忘掉吧。”
  “明白了。真不知该怎样感谢您,您为我费心了。当然,给科长惹麻烦的那些话,我是至死也不会说的。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您的恩德。”
  我发誓道。科长丝毫没有表现出让人感恩的神情,这使我更加由衷地感激他。总算平安无事了。出事当时,我要是稀里糊涂地喊起来,围上一群看热闹的人,那么,我这一生就完了,还要连累科长,甚至给公司脸上抹黑。
  一切都多亏了科长。报恩的道路只有一条:拼命工作,为科长好好干!如果因成绩不佳而导致科长降职或下台,乃至一蹶不振,那对我也绝没有什么好处可言。
  我专心致志地埋头工作,什么辛苦啊,劳累呀,连想都不曾想。其结果,当然是成绩卓著,而奖金也水涨船高。虽说这不过是副产品,但奖金多也是令人惬意的事。
  腰包充裕了,我开始结识了一个女人。尽管那只是偶然间在街上随便认识的,她却正当妙龄,因而关系的进展突飞猛进。这本米不失为一件快事,但到后来却使我陷入了窘境。女方向我逼婚了。
  世上这样的事不乏其例。到了这一地步,我的热情开始消失了。我了解到那个女人以前早有所爱;同时,也感到自己结婚的经济条件尚不具备。我对我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心灰意冷了。可是女方却一个劲地吵着说;“要是不结婚我就去死!”弄得我束手无策。
  看到我无精打采的样子,科长问道:
  “你好象有什么心事?脸色可不大好,近来工作上也有些心不在焉哪。”
  “不,没什么。”
  “隐瞒可不好。咱们俩人之间,还有什么不可谈的吗?说说看,我可以给你参谋参谋。你这么委靡不振,我也吃不消啊。”
  “是这样的……”
  我于是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科长会替我着想,这点是不用怀疑的。我是擦着冷汗,对他讲了这件令人难以启齿的事情的。但科长既没有发怒,也没有发笑。
  “是这样吗。好吧,我设法找那个女人替你说说看。”
  “对不起,那就拜托了。”我低下头。
  不知科长是怎么替我去说的。不过,从那以后,那女人倒是再也没来缠过我。我不由得想到,也许还象上次事件一样,这件事也就自消自灭了吧。这简直成为不容怀疑的事实。过后,我也曾在街上的人群中看见过那个女人。
  科长该是怎样苦口婆心地开导我,又是怎样费尽心机地为我求人说项。而且,为了我这个部下,不知自己掏了多少腰包呢。我曾经婉转地向他说起过这些,而他只是说:“提这些干什么,努力工作就是了。”
  真是个难得的好科长。有朝一日我提升的时候,是否也能有这种品德呢?我自己觉得好象还没这个把握。不,现在考虑这些,还为时尚早。当务之急,是为公司尽力工作。这也是对科长报恩的唯一途径。
  不久,我和一个老朋友引见的人有了交往。开始并没有搞清他的来历,但很快他就露出了真面目。原来他是个称为产业间谍的家伙。他转弯抹角地来引我上钩。
  “怎么样,能不能把公司新产品的秘密悄悄告诉我?至于谢礼嘛,随你要多少好了。我绝对会守口如瓶,不会给你添麻烦就是了。”
  “不行,请不要再谈这种事了。”
  我立刻一口回绝。真是岂有此理。我能了解到秘密,可我不能辜负科长的信赖,不能拿恩德换钞票。
  而他毕竟是个产业间谍,绝不会就此罢手的。果然,没多久,他又对我说:
  “请你不要把话说得这么死吧,我手里可抓着你的短处呢。”
  “什么短处?”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着,可内心却有些忐忑不安。他说:
  “我有你的裸体照片!那是在一个温泉偷拍的,我可以把它公之于世。”
  对这种威胁,我并不买帐。
  “那没关系。很可惜,我不是女人。随你的便好啦。”
  把那种照片公开,当然不是什么荣耀的事。但也不能为这么一点芝麻小事就背叛公司。如果屈服于这种恫吓,科长说不定会多么难过呢。想到这些我更加认定了,绝不能那样做。
  产业间谍无可奈何,只好作罢,此后倒也风平浪静,始终没有公开什么照片。或许,照片之类的东西压根儿就不存在。
  这个产业间谍的经验,倒使我从中受益不浅。那以后不久,科长委托我打探其他公司的秘密。这时,我就亮出了这一招,干得很漂亮,巧妙地运用了恫吓和收买的手段,把秘密弄到了手。虽然事属非法,手段卑劣,但这毕竟是为了公司,为了科长,科长大为高兴,我也颇感快慰。
  事后我却又感到,那个公司的职员也真够可怜的,竟然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而出卖公司的秘密。他一定没有一个象我现在这样的好上司。
  产业间谍再没有找上头来,这次又来了一个负有另外一种使命的人物;一个说客。他劝我到另一家公司去,至于工资和地位,保证比现在要高得多。
  在别人看来,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可我当场就谢绝了。我喜欢我的公司,这里不仅工作愉快,而且更有着恩德与情谊的联结,这是任何金钱和地位所难以取代的。如果说我已经是一个具有一定实力的人物,那也完全是由于这种环境所造成。
  我回答他说:“你如果相中了我这个人才,去和科长交涉好了。要是科长答应和我一起调转,我就跟科长一道去。”这么一说,那个说客再也没登门。是被科长拒绝了,还是根本就没有去找,都不得而知。
  说来倒也微不足道。大学里低年级的同学们曾向我打听:
  “您的公司怎么样?如果效益好,有干头,我也想去参加就职考试。”
  “谈不上好与坏的问题。可以说,在全国来看,不,就是在全世界来看,也是效益最高的公司。能进入这个公司,可以说此生无憾了。但成绩不好是别想进来的,靠人情关系,在这里行不通。”
  “那么,我就努力学习,争取考上。不过,象您这样对本公司一片痴情的人可真不多见,进了其他公司的人,总是牢骚满腹的说个没完……”
  世事如流,光阴似箭。在科长的关怀下,我也成家立业了。只要是科长说的话,你就相信好了,那准没错。
  不久,我提升了,被任余为科长。提升当然是令人高兴的事,可更值得高兴的是前任科长又升为课长,我仍然是在他的手下工作。
  高兴之余,我心里又掠过一丝不安。那就是以前一直深藏的一件心事:我对自己没有信心,不知道能否领导好我的这些部下。
  这回分不清到底是谁请谁了,当我和课长对饮的时候,道出了我心中的疑虑。
  “有件事想……”
  课长打断了我的话,说道:
  “先听我说说吧。你现在也是科长了,你必须实施一项计划,当然,这也没什么难的,我来告诉你方案,你照着办就是了。”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照办。要做什么呢?”
  “你的部下中,有两个是新来的。你请他喝酒,让他喝得醉醺醺的,然后造成一场车祸,再让他逃跑。当然,并不是真的压死人,只是撞倒一个如同真人一样的假人而已。你要替他隐瞒这件事,把责任承担下来,再替他搞出一个圆满的收场来,他就会对你心悦诚服。必须搞得纹丝不露。有一个专门为这种演出服务的组织,已经准备好了。”
  课长的说明简单明了,我立刻心领神会。同时我也骤然猜到了一件事。
  “那么,我刚来的时候……”
  “是的。被你打倒后装死的那个人是个老行家,纠缠过你的那个女人嘛,也是我们公司里那个组织中的一员……”
  “这太过分了,作为一个人,我的尊严竟被如此玩弄……”我高声喊叫起来。课长说道:
  “喂,不必发火嘛。所谓企业这个天地,就是如此严酷。要不惜采用任何手段,超过其他公司。不是也让你窃取过别人的技术秘密吗。严格地说来,如果我们一味地墨守间谍是卑鄙之徒这个信条,那么,我们公司的经营成绩就会急转直下。”
  “可是,我那样做都是为了你呀。我是由于心中充满了对你的感戴和尊敬,才那样做的,那是纯洁无暇的行为。如果也把它当成一种争斗的话……”
  “算啦算啦,请冷静点。要是你没有提升,又不曾对你说过这些事,那么,我们还会一如既往地愉快相处。但是,没有永恒的静止,这回该轮到你受尊敬了,这没什么不好的,考虑考虑吧。只有这样做,部下才绝对不会背叛你,也不会背着上司出卖公司的秘密。你可以放心大胆地让他工作。当然,还会有更好的办法。总之,你只要牢牢地抓住部下的心,就不会出乱子。除了我教你的,还可以想出其他方案……”
  “这样说的话……”
  那种方案,我是没有的;正因为没有,我才感到不安。
  “如果没有点儿什么意外事件,就不会有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和信赖感。在安然无事的太平日字,只能在口头上叫喊信赖,而无切身的感受;只有面对外敌才能团结一心。传说中的四十七武士的团结,也只有在发生了松坂走廊事件才……”
  课长列举例证开导我。我虽然没有被完全说服,但还是照办了。
  我这是豁出去了,怎么也得干。除了这种渺茫的出路,别无办法。反正也不是真正的交通肇事畏罪潜逃,不过是用假人做戏,并不触犯法律。
  决心一经下定,着手实行起来,例也颇为顺利。因为有老手帮忙,演出了一场十二分逼真的好戏。我对新来的两个部下就这样下手了。
  这次的效果极为理想。他们对我的态度骤然一变,向我投来的目光中充满了尊敬。在如此融洽的气氛下,他们是不会背叛我的。它带给了我一种安心之感。
  我悄悄地向课长报告了此事。
  “这样一干,效果果然明显。今后的工作毫无问题,我现在有这个把握了。”课长笑着点点头。
  “你这么一千,我也松了口气。这我们就成了共犯了。从前我是加害者,你是被害者,所以我常常受到良心的谴责、工作之余,我也总是温厚待人,就是为此。可是,今后我们同为共犯了,就可以比从前更亲密、更坦率。走,去干上一杯……”
  来到酒吧间喝上酒以后,我发觉自己已经越陷越深而难以自拔了。虽然可以保证得到部下的信赖,但却是以对课长的惟命是认为条件的。因为课长手中所掌握的,不是假造的弱点,而是我的真正的弱点。我当了产业间谍。由于我的宣传而使后期校友中成绩优异者进了公司。连我结婚都有赖于课长的成全。我要是胡言乱语的话,那就等于自我毁灭。我现在与公司已经结下了不解之缘。
  如此看来,我只有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这个公司而别无他路。但是,这也不是什么坏事。由于迫不得已而奋力工作,则会使公司得到不断发展,而个人收入也将大为可观,并且还不存在被解雇之忧。
  我终于搞明白了我们公司之所以获得发展的秘密所在,摸清了公司内人们之间的关系。这些内容,恐怕在任何一本研究经营学的书中都不会找到的吧。
  也许,很多人都没有去注意,所谓企业,从根本上说,不过是一个由一些共同犯菲者结成的集团。对于自己的所为不是任何人都没有感到问心有愧吗?
  还不仅仅是企业,小而至于一个家庭、一个维织、一个团体、一个政党,大而至于一个国家,无不如此。既不能反其道而行之,也不能摆脱它的控制。即使得以摆脱而另图高就,也还是无济于事。他不过是加入了另一个共犯者的集团而已。
  集团得以发晨的动力之源泉,也许就在于这种共犯者意识。人类迄今为止所取着的进步,难道不就是源于这种区别于其他动物的特殊气质吗?老实说,我现在也只能这样想了
确认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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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发明了一种机器,可以把它叫做“个性识别机”。就是说,它可以证明那个人是他本人而不是别人。
  也许更通俗地说明一下才好。
  假定某人有身分证明书,或者信用券之类的东西。然而,不能断定这个证件持有者是否就是证件名义人。这个机器就是为了解决这类问题的。
  把卡片放进机器,立刻发出一种声音;放上一只手,于是,顷刻间就可以确认他是否卡片的正当所有者。指纹和掌纹,声音的特征以及血型,就象在卡片上用暗语记下来一样,清晰地表示在机器上。不过,验血型是不需要取血的。人随着声音带出来微细的唾沫里,就可以断定血型。这些,都是在一瞬间可以完成的。这便是这个机器的特殊功能。
  的确是个方便的东西。在这以前,遇到丢失信用券卡片的事,很难防止抬到的人钻空子。于是,所有者、银行、还有保险公司,他们当中必有一方蒙受损失。有了这个机器,就可以消除这种危险。
  就是名章,也是靠不住的。是本人同意盖的呢,还是什么人未经本人同意盖的呢,或者是从商店买来随便盖的?对于第三者来说,是无法识别真伪的。由此而引起的纠纷不知多少起,也有过这样的方法,附以印鉴证明,即盖上在官署备案的重要图章。但是,尽管这样,也不能说万无一失。如果在官署备案的重要印章失盗,那就万事休矣。
  这些问题,由于有了这个机器,完全可以迎刃而解了。这的确是电子时代最适用的机器。不,可以说是不可缺少的机器。因为某个人到底怎么样,它马上就可以验证出结果。
  理所当然,随着这个机器的问世,对它的批评也就出现了,批评道:“这不是不相信人的具体表现吗?”但是,不久,这种批评就销声匿迹了。安上这种机器的宾馆,曾经抓到几个拾到别人票据而企图干坏事的人。这对于坏人来说,是个严重的威胁。而另一方面,对于好人却没有任何损害。为了创建老实入不吃亏的社会,这个机器很有用处那是众所周知的。
  这是从事实出发的效能。
  发明者已经取得了专利权。然后,便开始大批生产。那个厂家突然有了很大的发展,需要量是相当可观的。一旦有了它,对客户不用怀有疑心,就可以大作其生意了。
  厂家并不出卖这种机器,而是采取出租给各企业的方式。不是每个企业一部,而是两部。其中一部作为备品,在另一部发生故障时使用,以便做到万无一失。在这期间通知厂家,将发生故障的机器取回去修理。真是买卖兴隆,从没有发生过收不上来租赁的事。
  生产这种机器的厂家不仅仅是追求利润,也在进行改善卡片的研究工作。是在研究一种无法伪造的卡片。不论机器怎样可靠,如果伪造卡片非常容易,那也就没有意义了。把这两者很好地结合起来,才算尽善尽美。于是,他们终手完成了绝对不可能伪造的卡片。
  厂家通过广告发表宣言。由于机器判断错误而造成被害人蒙受损失时,不论金额多么大,本公司一律全部赔偿。
  在社会上总有一些怪人,千方百计地设法得到这分赔偿金,这样人当然是少数。然而,他们进行的这种尝试都失败了。卡片不能伪造,机器又骗不过,毫无可乘之机。
  卡片丢失,他用不着担心会被人钻空子,蒙受损失。卡片不在正当所有者手里,就失去了价值。拾到的人也不再想去钻空子占便宜了。
  丢失卡片的入,只要到卡片发行中心去,经过确认就可以补发。卡片的不正当使用方法,只剩下一个,那就是给持有者上催眠术,好生操纵,叫他怎样干就怎样干。然而,这类情况非常少见,这不是机器和厂家的责任。
  如此这般,信誉和实际效果都越来越高。社会上人们也对这个机器习惯了。自不待言,厂家顺利地获得了高额利润,拿出利润的几成作为研究费,为了进一步完善卡片和机器而进行的改进工作也在继续。所以,想时机器进行挑战的人们,总是以失败而告终。从未发生过赔偿损失之类的事。
  厂家迎来了创业十周年。祝贺一番,发给职工们特别奖金,招待了机器用户的有关人员,大家都笑逐颜开。
  从此以后,留下董事和干部们又举行了豪华的二次集会,租用大型游艇,精心安排了海上祝贺宴。席间,发明者、亦即经理讲了话:
  “承蒙各位努力工作,我们非常顺利地达到了这样地步,没有出现竞争的敌对公司,简直是天马行空,独往独来。这也是各位努力保守企业秘密的结果。关于这一点,今后还请多加关照……”
  经理的叮嘱,是完全正确的。从这里出现漏洞,那就完了。对于机器的重要部分,根据专利登记,受法律保护。那个图纸,还准许第三者看。
  然而,现实的机器,除在公开发表的事项外,制作中还有许多企业的秘密。当然,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如果把制造方法的一切完全公开,必然会有些人由于看到了这些,而想钻空子进攻。尽管专利受到法律保护,但是,对于那些蓄意犯罪想干坏事的家伙们是不起作用的。而且,受损失的用户会向厂家索赔的。
  机器不是出卖,而是采取租赁的方式,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还必须防止被别人拆开进行研究。如果把它拆开,极秘的部分就会发生小爆炸。
  问题担心的是秘密从内部泄露出去。为了防止发生这种事,也采取了相应的措施。秘密只有干部掌握。干部们决不会放弃高薪和地位而向外泄露秘密的。再有,即使泄露了,也不会马上从其他公司里出来仿造品。
  干部无论是谁都只能知道各自的一部分秘密。要想知道全部秘密,就必须收买所有的干部询问,而那又是不可能的。知道全部秘密的只有经理、副经理和专务董事三个人。这些最高负责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卖公司。由于上述原因,不论秘密刺探者;还是犯罪者和工业间谍,唯独对于这个机器总是攻打不下。
  经理对大家说:
  “严守秘密和不断改良。只要不忽略这些,我们公司就一定会有更大的发展。请多关照。”
  又是干杯,又是大吃。在大型游艇上开始了舒适的庆祝宴。简直是一帆风顺。
  然而,意想不到的厄运降临了。当时,在没有预报的情况下,涌来了异乎寻常的海啸,顷刻间大型游艇翻了,突然沉没。连发出求援信号和载救命工具的工夫都没有,尤其是发生在夜间海里。绝大多数人被淹死了。设法游到岸边、得以活命的,只有几个体力好的年轻干部。以经理为首的重要人物,都已消失在大海里。真是个想象不到的异常变化,它的影响还没有马上波及到社会。在机器的使用者那里,各自还有一台备品。另外,厂家只用剩下的一些人在设法继续生产。
  可是,在这期间,备品竟然也出现了故障。有一位男顾客带着卡片,到银行要提取存款。
  “总是蒙您光顾,谢谢。请把手放在这个机器上……”
  窗口旁的女人说道。客人拿出卡片,把手放在机器上,说了声“啊,啊”!这时,机器发生了故障。在机器的侧面,表示故障的红灯一闪一闪的。窗口的女人看了这种情况。便说:“哎哟,对不起,不能给您付款。”
  “你这样说不太好吧,为什么,你拿我当外人了吗了?”
  “不是的。这个机器发生了故障,不能确认顾客是不是本人。”
  “不管怎的,我着急,快拿钱。我就是本人,没错。方才你还在客气地说:‘总是蒙您光顾’,这就说明你已经认定是我。因为我常来,我的面孔你是应该熟悉的。”
  “可是,没有机器的确认……”
  “喂喂,相信我吧,我的户头上有钱。”
  “是,有。”
  “那么,这里有本人。认识我吧。”
  “是,说真的,那,好象觉得有点面熟,可是,是不是绝对确实,我倒没有把握。自从有了这部完全可靠的机器,一切靠它,似乎再也没有必要记住顾客的面孔和声音,满可以放心地结帐。至于用‘总是蒙您光顾’这句寒暄话来打招呼,也不过是机械地重复。”
  “也许是那样。不过,无论怎么说,我是要取钱。想想办法,付给我吧。”
  在他们争论当中,分行的经理走来了,果断地说:
  “我只能在我的权限内支付。至于不用机器,顾客究竟是否本人,我是没有自信的。可是,从以前发生的事情来看,还没有一位能够蒙混这个机器的。因为机器立刻就会认破他。所以,从这一点看,可以断定,相信您也不致于出什么问题的……”
  顾客走后,分行经理说:
  “……把刚付出的那笔钱留个存粮。万一方才那位先生不是本人,就算是由机器的失误而蒙受了损失,必须向厂家索赔。因为实际上不是机器判断失误而是故障,所以,还不知道厂家能否答应我们的索赔。可是……”
  分行经理歪着头。
  “可是,比起那些事来,故障倒是个大问题。事情拖延了,会给顾客带来麻烦。给厂家挂电话,叫他们快一点把能够正常工作的机器送来。最近,保修服务部不大好啊。以前,总是在动用备品时,另一部备品立刻送到。”
  给厂家挂了电话,不多时就把机器送来了,因为厂家多少还有一些存货。
  还有这样的情况。某公司的大门口放着机器。出差回来的现宗,把表示身分的卡片放进去,便向办公室走去。这时机器发生了故障,红灯亮了,门卫便阻拦那位职员。
  “哎,不能进去。因为机器发生了故障,不能确认你是不是本人……”
  “喂喂,你说什么?还能把我忘了?岂有此理!”
  “制度,这是制度。”
  “那么,从我那个科里叫来一个人,不管是准。我是营业三科的。谁都能证明我。你们太愚蠢了……”
  那个科的科长和另外三个人走来,看了看大门口的职员.职员在呼救:
  “请证明是我啊。让我进去吧。”
  “看来确实象本人。但是,还得防备万一,也许是工业间谍。由于整容手术的进步,完全可以按照本人的脸型再加工一位。正因为这样,才安上了这个机器。可是,越看越象他本人啊。”
  “别逗笑话啦。我是那个本人啊。在去年公司职工旅行的时候,我余兴来尽,还在集会上给大家表演了杂技呢,科长表演了‘拿大项’。在这次出差,临出发前的晚上,在酒巴间还一起喝了酒呢。我就是那个我啊。”
  “确实是在酒吧间喝过酒。可是,这话又不能作为绝对的证明。如果用这些事可以证明是本人的话,这样的机器一开始就应该不要,用暗语就行了。”
  “马马虎虎算了吧……”
  那个职员在央求。科长和下属们商量一下,得出了结论。
  “叫他进来吧。因为这个造成了损失,工厂会给赔偿的。假设是别人冒充,把损失计算出来,索赔的数字一定要清楚。反正对故障这事真挠头啊。给工厂打电话,催他们快送货。这阵子巡视员也好象懒了。生意兴隆,好过了头,‘牛’起来啦。”
  工厂为了在较长时期内保持一定的库存量,与其一来催货就送去,倒不如拖延时间好。
  在某宾馆的礼堂里,正在进行结婚典礼。在到会的人们面前,新郎、新娘要写出书面材料,并签上名字。又把宾馆的机器运来,放在身旁。可是,一放进卡片,红灯就一闪一闪的,表示出了故障。
  主持人向到会的人们问道:
  “正赶上这个时候发生了故障,怎么办好呢?”
  “我的立场是,只是来签字的,没有别的责任。我的意见是,可以省掉用机器确认。可是,万一不论哪一方不是本人。也许是被孪生子给调换了。对这样的事,不好断定,即使是这样,因为结婚这件事只要双方同意就能成立,所以新郎、新娘同意就行呗。”
  新郎新娘面面相觑。
  “在经过一年的恋爱以后,好容易盼到今天,可是,要郑重其事,还应该慎重一些……”
  “我嘛,肯定是我。可是对方是不是真的……”
  俩人都犹豫起来。因为他们都是和这个机器在同一时代里成长起来的。一旦离开机器,就陷入不安的状态。他们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确认方法。到会的人们表态了:
  “那么,延期签字吧。等完整的机器送来以后再进行。一旦发生意外,尽管可以提出索赔。但是,只有结婚是不能用金钱赔偿的。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发生了故障,太……”
  在宾馆里,幸亏另有一部确认机器。不一会儿就把它运来了。签完了字。可是,由于这种原因,使婚礼拖了一些时间。
  还有这样的情况,道旁有一个老人在痛苦地呻吟。开来救护车,附近的医院把他收下了。当时,设在医院的那部确认机发生了故障。但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这位病人,只好进行处置。由于病情急剧恶化,他死了。这可难住了医生。
  “真糟糕。在他还能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时,用机器检验一下卡片上名字与来人是否相符,还是可以确认的。可是,已经晚了。不应该在这样关键时刻机器发生故障。死亡诊断书该怎洋写呢?如果因为事故猝死,那还好处理。可他是在这里咽气的。即使卡片的名字和他相符,也不能作出负完全责任的定论。暂且把家属请来吧。”
  通过联系,家属来了,说:
  “确实象我爸爸。而且,爸爸似乎还有点心脏病。可是,现在不经机器的确认,这就不好说啊。请您也站在我的立场上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我不希望这样判断:此人不是我的爸爸,是有人偶然拾到了卡片。你们可是这样盼着的吧?”
  “那么,还记得住穿的什么衣服吧?黑痔什么样,什么地方有熟悉的特征等等总还是有的吧?”
  “确认机出现之前,衣服和黑店还可以成为真凭实据。而如今,最准确的还是卡片和机器吧!我想不起爸爸有些什么特征。不,如果想起来,反而会成为判断错误的根源。”
  家属也不愿意认尸,便将尸体运到卡片发行中心,好不吝易才有了头绪。从而,葬礼拖延了好久。
  在这期间,厂方并非消极怠工,而是一面稍吃一点库存,一面努力想办法解决问题。故障之中,有的仅仅是漏在外面的电线断了,很简单就可以修复。但这是极少数。
  大多数是不知道怎样修理才好。生产也处于停滞状态。知道重要部分制造秘密的人,大部分已经死去。而活着的干部,只片断地了解一小部分的生产秘密。
  有人想拆开研究,以为总会有什么办法的。刚一拆卸,就发生了小爆炸,重要部分全都无影无踪了。这是秘密构造。有一名活下来的干部活用他记忆中的知识,发现了揭下机器盖避免爆炸发生的办法,总算成功了。
  但是,下一步的工作是很难的。哪里出了毛病,还是弄不明白。仅有申请专利用的设计图。什么也不顶。不论是机器还是卡片,除指纹、声音和血型以外,好象还用了一种因素,那是为了防止伪造。
  那种因素是什么?是根据每个人特有的皮肤电传导的方法吗?是根据手指骨的X光透视吗?还是静脉的位置?可以想象出各种可能性。
  金库也打开拿过,可是制造方法的文件什么也没有。文件是泄露的根源。只有干部的头脑里才有记录。
  这样说来,只有从头做起,别无他策。在研究室里还剩下些实验数据。哪一个可以用在机器上是不清楚的。可是,好象不可能把数据还原,再制成新型的产品。
  可是,那种作法是需要一些时间的。库存的成品已经没有了。工厂在宣传机关登了广告,在转入生产改良型装置的轨道以前,宣告暂叫停产。再者,在停产期间不受理对故障机器的赔偿。别无他策,有什么法子。
  人世上真有点怪。例子是不胜枚举的。譬如说,竟有这样的事。一个在街上闲逛的人,朋友向他打个招呼:
  “好久不见啦,怎么样啊。”
  “您好象是我的朋友。可是,那是真的吗?我自己是谁呢,果真是自己吗?弄不清楚了。”
  “弄不清楚,岂不是更好吗?不久有新的确认机一问世,一切都会恢复的。”
  “可是,新确认机没问世以前不好办呀。实际情况是这样的,妻子开始怀疑我,你果真是我的丈夫吗,不用卡片确认一下不放心。在新机器没问世以前,你不要回家。”
  “那真难为你啦。没有地方住的话,可以到我家来。究竟自己是不是自己呢?把这个哲学问题就着酒论一论吧。长久地在我家住下去也行。”
  “这我很感激。可是,要给您的家属添麻烦吧。”
  “不,没关系。我的家现在是空荡荡的。在机器恢复正常以前,一切都是靠不住的,我把妻子赶出去了。”
新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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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艾诺先生是个中年人,担任科长。这个科的工作是销售宇宙旅行者使用的手提包。他坐在公司里自己的办公桌前正在通览文件。
  这时,桌上的内线自动电话响了——通知他。
  “经理找你。说是要听听工作进展情况。”
  “好,这就……”
  艾诺先生站起,心想:倒霉!经理有请,无论请谁都不会是愉快的事。自从来了新经理,这事儿对于艾诺先生就更显得严重。然而,也不能逃避。
  他拿起一叠文件径奔经理室。在中途,与制造部长擦肩而过。艾诺先生从部长闷闷不乐的表情上察觉到他也去过经理室。
  艾诺先生站在门前待到心里平静才叩门。
  “进来!”室内传出声来。艾诺先生进了经理室。
  “听说你找我……”
  艾诺先生端正姿势、鞠躬问候。因为上次被新经理提醒鞠躬过大,这次就只微微地弯了弯腰。可是,端坐在大椅子上的经理看到这种状况仍然发了火。
  “喂,头再稍微低一些,上身向前只倾斜三十度!我欣赏准确地弯到三十度。重来!”
  “是,对不起。”
  艾诺先生重新施礼。经理毫无表情地看着。莫非在想:即使再稍微享受一下人类的礼遇也是快活的?把职员完全当成了什么!
  虽然是满腹不满,却也在不断的重复中,终于达到了经理所欣赏的三十度鞠躬礼。
  “好,可以了。不要忘记方才的要领。接下来我想听听工作报告。”
  “是,如果与前一阶段比较来说明的话,本阶段的预定计划和实现……”
  艾诺先生一边看着文件一边按着次序说下去。经理不断地点着头。听到半截儿,却挥手打断了艾诺先生的话。
  “喂,刚才好象提到百分之五十五,这准确吗?”
  艾诺先生慌忙地重新翻查文件一看,果真如经理指出的那样,刚才是他说错了。
  “啊,很抱歉。是百分之五十四。”
  “象这类差错是不允许的!”
  经理毫不留情地大声警告。艾诺先生用胆怯的语调道歉。
  “是。是我计算错了。不过,大可不必发这么大火吧。仅仅相差那么百分之一……”
  “不对。差错就是差错。”
  “是,不过,大凡人类谁都会有差错的……”
  “这种思想不对头。你在五个星期前也有过同样的差错。可能有什么心理上的毛病。随后请医生检查一下!”
  “是,遵命。”
  艾诺先生驯顺地鞠了躬。上身准确地弯到三十度。经理对此没有发表意见。可是,注意力却移向了另一方面。
  “哦,对了。最近你的交际费用得多了,为什么……”
  经理洞察一切,以至细微的地方,确实,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是经理。在企业中,高高在上的人必须卓越。艾诺先生分辨了。
  “那是、那个,因为要增加卖钱额,为了成交买卖,招待推销店的负责人。喝些酒什么的,创造和睦的气氛,在情绪积极的时候是便于开口的。我使用的交际费是很值得的……”
  “不,没必要那么做。费用的使用应该围绕着提高产品质量。”
  “您的意见千真万确。不过,经理,您不知……”
  “不准提意见。我的意见是正确的。今后停止招待之类的活动。这是命令!明白了吗?明白就好。”
  “是。那么,我回去工作。”
  艾诺先生又鞠了一个三十度的躬,转向门外。正待走时,经理叫住了他。
  “喂,稍等一下。”
  “是。还有什么吩咐……”
  “对不起。能否给我清理一下耳朵,讨厌吧?”
  “哪里。愿意从命。”
  “那就拜托你。工具在这儿。”
  经理坐在椅子上,艾诺先生站在经理身旁,弯腰开始效劳。假如职员拒绝,经理就会在你忘记时,顺着别的什么事把记住的这件事抖落出来。可是,艾诺先生刚开始下手不久,经理就发了话。
  “喂,这种做法不行。给我把头罩摘下。”
  “是……”
  艾诺先生手拿螺丝刀,小心地摘下了柔软的塑胶部分。接着用小型除尘器吸取声音接收装置附近的灰尘。
  艾诺先生干着活计,思绪茫然。儿提时代经常听到如同梦幻的故事啊。那时想: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大概谁都可以役使机器人逍遥自在地工作吧。真是一幅快乐、辉煌的前景啊。
  然而,现在却怎样呢。纯粹是不负责任的预言!愿望终究是愿望,与现实相背。人类按着机器人的命令,只是一味地工作!
  “怎么样啊。里面有一个晶体管不是要失灵了吗?马上更换掉。动作要轻!”
  “是……”
  往里一瞧,经理的内部构造精巧,排满众多的微型装置。由于它们的作用,不管多么小的事情,一旦被记忆储存,就不会忘记。
  这样讨厌的经理世上少有!艾诺先生发泄着闷气,不由怀念起如今不知何去的前任经理。
  他想搞坏现经理脑袋里的某一部分。可是,如果真那样做的话,就要受到严厉的惩罚,因为,为了制造这位经理花费了巨额的金钱。
  大股东们聚会,把这种东西拉上了经理的宝座。任何时候高价商品都是自上而下普及的。
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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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经营机器人公司的N先生那里,来了一位中年男人,他说:
  “可以为我制造一个机器人吗?”
  “当然可以,这是我们的业务。我们的公司,不生产大量工业用的定型产品,而是专门制造用于特殊目的的机器人。我们认为这样的产品有艺术价值,因此,在费用方面也要贵得多。”
  N先生非常得意地作了说明。
  “费用多少,没有关系!”
  “既然这样,您究竟希望做一个用于什么自的的什么样子的机器人呢?”
  客人拿出名片,显示了自己的律师身分之后,开始说:
  “其实,我是一位资本家家族的顾问……”
  事情的梗概是这样的:
  有一对拥有相当资产的夫妇。他们不仅在金钱方面很富有,而目相亲相爱,情深意笃。结婚以来,不,从婚前彼此相识时起。便深深地相爱平静地生活下来。无论从表面或实际来看,他们都在令人一见生羡地安度晚年。
  但是,不久前他的夫人故去了。对于活着的、在相亲相爱的漫长一生中共同生活过来的老人来说,无论是在精神上和在理智上,都是万万不堪忍受的。他不承认自己的妻子已经死去,正因为如此,老人的异常举止逐渐多了起来。
  “就这样,虽然年纪大了,头脑的功能已经迟钝,但他心里可以说依然在热爱他的老妻。我生怕他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很担心。”
  N先生点着头说:
  “原来如此。但是,如果这样,和医生商量一下不是更好吗?”
  “对于一个余日无多的老人进行心理疗法,让他明白最爱的妻子已经死去,也是于心不忍的。”
  “那倒也是。”
  “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由于老人的行为过于异常,会不会把财产胡乱挥霍掉,他的儿子们对这件事非常担心,所以找我商量。对于我来说,这也是一个会不会失掉这个主顾的切身问题。”
  “话说得有点远了。可是您打算怎么办呢?”
  在N先生的催促下,律师回答说。
  “关于这件事,想请你们给制造一个和老妇人一模一样的机器人。把它放在身边,老人就能平静地度过余生,大家也都能落个安宁。至干费用多少,那没有关系,务必请给做一个。作为和老人闲话游玩的伙伴,已经从政府那里办来了许可证。”
  N先生验看过许可证,说:
  “明白了。不过,要是制造一个已成故人的机器人,没有充分的资料……”
  “那些都尽可能地收集齐了。声音有录音带,姿态和动作有录像带,还有有关性格的资料等等,即使稍有不完备的地方,由于老人的视力和听力都已衰弱,他也不会有所怀疑的。”
  “做做看吧!”
  N先生接受了订货。因为多次催促快些做,总算想办法做成了。
  接到通知赶来的律师,看到做出来的机器人非常高兴。
  “太好了,这样就没有问题了。不过,这只是外形的酷似。”
  “声音也是一模一样呀!只是性格的资料不足,因此,里边装上了高性能的电脑,它具有储存并固定适应对方各种关系的性能。如果简单地加以说明,就是说,一切都会逐渐好转的。”
  “真是没法表达我对你们的感谢,谢谢了。”
  律师高高兴兴地付了款,拿走了。随后不久,从获得的情况表明,收到了比预期还要好的效果。据说,未来的继承人也都非常放心。
  N先生D抽暇进行了访问。
  机器人已完全适应。那情景,真象是一对相亲相爱的老夫妻。老人当然也那样相信,机器人小声地、温柔上唱着古老的歌曲,N先生对自己公司的产品没有出鼓掌而取得的成功非常满意。
  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了几年之后,老人也去世了。一直到死,他都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妻子是个机器人;假如有个心术不端的人把真相告诉老人,他也绝对不会相信的。
  律师为了表示谢意和报告情况,来到N先生那里。
  “多亏您的帮助,一切事情都处理得非常圆满,家业继承问题也顺利地解决了。只是,当剩下的机器人正准备还给你们的时候……”
  “出了什么事?”
  “情况是很可笑的。它不想从那个家里出来。好象它不相信丈夫已经死去,动作也显得有些异常。”
  听到这些,N先生亲自去了。确实象来人所说的那样,它拒绝搬运,也拒绝拆卸,叫人束手无策。它好象在对老人异常生活的发挥补救功能的过程中,竟然变成了现在这种样子。
  N先生考虑的结果,又作了一个和死去的老人一模一样的机器人。这样,一切恢复正常,这里又出现了一对充满安乐和互相信赖的老夫妇。
  可是,长此下去是不行的。不能让他们分开,又是非生产性的。N先生把这一组机器人装在一个小型火箭上,发射到空间去了。
  由于既不要食物,又不要空气,所以花费不大就完成了此举。火箭喷射着火焰,消失在宇宙的远方。律师目送机器人的同时,对N先生说:
  “这才是真正的爱呢!您看,到群星中间去了。这期间,他们会到达某个星体上,住在伊甸的乐园里,度过永远永远相亲相爱的时光吧!”
  “您的职业是律师,今天却抒发了诗情。您说的对,他们走了,告别了正把爱情变成古代遗物的这个地球。现在的人们,尽管头脑能够理解爱情,但却不能把它浸入到心灵深处。我们送别即将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的爱情,我们就象听到了那诀别的歌声。看,这不是一个很美的故事吗?”
  律师不解地问N先生:
  “您也够奇怪的了。您原来是怎么打算的呢?想想看,这样做无疑是一笔浪费。这和您作为一个实业家的身分是不相符的。”
  “您是让我把话说穿吗?实际上我现在就想通知新闻中心,使它成为社会上的热门话题。这样就可以巧妙地暗示我公司机器人的优越性能,这不正是绝好的宣传吗!如果把这些计算在内,所花费的钱就是很便宜的了。”
  律师仰望天上的群星,说:
  “的确,地球变得愈未愈枯燥乏味了。”
春天的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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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早春的山峦,笼罩着一片嫩绿。艾尔先生独自漫步在林中小径。
  时而逃出都市的浊流,静悄中涤尽一身尘污,倒也是一件快事。
  洗耳谛听,几乎听得见草书拔高的响声。何况远处有伴着融雪奔流的潺潺溪水和鸟儿的鸣啭声,真个疑似身在梦乡了。艾尔先生不由得哼起春光曲。突然,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一声呼叫:
  “先生!求求您。”
  多么动听!仿佛是银笛的清音,却是一个女人的脆语,艾尔先生环顾四周,但悄无一人。
  “是吸多了新鲜空气,有些神经质?还是遇见了春天的女神?”他正在喃喃自语,却又传来了语声:
  “你不是神经质,我也不是女神。”
  于是,艾尔先生朝着看不见的对方说:
  “你在哪儿?若是藏猫,就请出来吧!”
  “我没有藏猫,就在您头上的树枝上哪。”
  艾尔先生抬眼望去,只见树枝上蹲着一只小鸟,娇美得不亚于她的声音,披一身五彩羽衣。艾尔先生对鸟类知识浅薄;但那不是鹦鹉,也不是八哥,这却是一清二楚的。
  “不曾想,还有这样的小鸟!”
  “不,我不是小鸟。”
  “那么,你是什么?不论怎样看,你还是一只小鸟。蝙蝠啦,飞鱼啦,你全都不象……”
  “我不属于您说的那一类。”
  艾尔先生用拳头拍打自己的脑门,揉了揉眼睛,又开口说:
  “真不明白。书归正传吧!刚才你说求我帮忙,那就先请你把这件事说给我听吧!”
  “如此,容我道来。说实话,我原是此地一位诸侯的小姐……”
  就这样,小鸟谈起自己的身世,据说,她原来美丽超群。十七岁,妒忌的姐姐暗求术士,将她变成了一只小鸟。
  “怪不得!这好象外国童话里有过的故事!”
  进一步仔细倾听,那已经是三百年前的故事。巫师行咒的期限是三百年,总算已经期满。
  “原来如此。那么,你再恢复为人,不行吗?”
  “这可不是那么简单……”变成了小鸟的小姐补充说道。
  “如果想驱除巫术,恢复从前十七岁的身姿,需要有檀香木和水晶粉等等,不求哪一位帮帮忙是不行的。”
  艾尔先生边听边首肯;可是终于还是摇头了。
  “十分遗憾,我恐怕帮不了你的忙,当然,假如可能,我是想尽力为你效劳的。可是,我没有资金去买齐那些东西。”
  “不怕,这些事,我不会连累你的。”
  这是因为她知道相当于这个数目的银币埋藏在什么地方。
  “难怪呀。照此说来,我也能行。不过,你不这样格外真诚地求助于我,不是也可以吗?”
  “看这话说的。假如我把银币交给了别人,而我依然如故,岂不糟糕!假如是先生,那种事……”
  艾尔先生既蒙信任,倒也并不厌烦,便答应下了。
  “好吧,助你一臂之力。不过,彻底白干,这可碍难从命。”
  “用什么来答谢您才好呢?”反问,是一句美妙的声音。
  艾尔先生立刻回答。他未暇思考,答案便浮现在脑海之中。他还是一个单身汉,季节又偏偏是个春天。
  “怎么样?当你恢复为人的时候,跟我结婚好吗?如果同意这个条件,我就欢欢喜喜地帮你个忙吧!”
  他对自己这灵机一动的主意,重又赞赏一番。现代妇女一点也不文静,全是些狡猾、吝啬、歪话连篇、吵吵闹闹的人,哪里比得上美丽、端庄、典雅的年轻小姐;恰如狭隘的都城和这早春的山峦迥然不同是一样的。
  接着,鸟儿答道:
  “假如,小女之辈,君不见弃,愿终生服侍左右。”
  艾尔先生打了个寒噤。如今,用这种话语答应婚事的女人,除了电影、电视中的历史故事片以外,是不会找得到的。
  于是,艾尔先生和小鸟,就小鸟恢复为人的作业和小姐报之以结婚的交换条件,双方进行了一番山盟海警。
  小鸟曼舞一般地飞翔,为艾尔先生带路。随着小鸟走去,有一堵残垣断壁。他拾了一根枯树的枝条,将小鸟指引的地方挖开一看,露出一个小缶,缶里藏着数枚银币。
  艾尔先生让小鸟蹲在他的肩上,将银币装进衣袋里,回到城内自己的家。
  他明明知道,若是把银币处理,将小鸟当做娇妾出卖,就可以干赚一大笔钱。但他既不是那么心术不端,也不是宽厚无边的人,使首先做了一次测验。他托朋友弄来少量的自白剂,掺和在小鸟的饲料里。
  然后,他再三地考问。假如对方说谎,就不会依她的。然而,小鸟的回答始终如一,说她是著名诸侯的美丽小姐,因遭符咒,变成了小鸟。如果解除巫术,还能复原为十七岁的身姿。的确,正因为教养有素,她似乎不会说谎。艾尔先生因自己曾经疑心而感到羞耻。
  他顺便又叮问了一句,小姐成婚的心意如何。让小鸟还原为小姐倒是可以;但是,她若和另外的男人混到一起,岂不糟糕!然而,艾尔先生接着就弄清,这一点也是尽可放心的。
  艾尔先生正式奔走了。他将银币卖给贵重金属店,收齐了小鸟指定的几种材料。一切都置备齐全时,算了一下,还余下一点钱。不过,这倒不屑一顾,只要美丽的公主属于自己,不就足够了吗!如今世道,即使挥金如土,也未必能找到这样理想的女人。
  他选了个吉日,开始作业了。铺上一张白纱,撒上水晶粉,房屋密闭,燃起清净之火,点着调配复杂的香木,吹响难得在古董店买到的清笛,不断奏起事前学会的一只乐曲。片刻,弥漫的烟雾中发出了声音。
  “总算恢复成为人啦。先生的恩德,终生难忘。请允许我为你效劳!”
  清脆、文雅的声音,和充做小鸟时毫无二致,却因无法压抑的感激之情而颤抖。听罢此言,艾尔先生也喊道:
  “成功啦?这可好极啦。我的誓言已经兑现,这回该轮到你践约喽。你可不要逃掉呀!”说罢,他站起身来,打开窗扇,驱散了烟雾。这时已经不见小鸟,而是公主站在那里。
  年轻的公主虽然古板一些,但她穿着美丽的五彩锦衣,鞠躬如仪地低下了头。
  “多谢了。小女本是闻名诸侯的小姐,背约之事,总不致于……”
  艾尔先生松了一口气,还有一点觉得不好意思。
  “咳,不要说那些古板的话了。喂,到这儿来呀……”
  “那么……”公主说着,拾起头。艾尔先生一看她的面庞,竟皱紧了眉头,觉得她总不如自诩的那么美。这样的女人这里也多得很。
  这是怎么回事?艾尔先生歪着头沉思。是自白剂对于鸟类无效?是古今美人的标准不同?还是解除巫术的材料性能不佳……
  他本想解开这个谜;但,问题岂止如此而已,那公主竟纠缠着不肯离去。不论他怎样施展诡计,或是粗言厉语地训斥,她却既不恼火,也不出走。
  这正是旧道德的难缠之处。一旦许配给人,妇女便实心实意地认为有义务相随。何况为解除巫术而感恩,那股诚恳劲儿就更加强烈。这番情意,艾尔先生委实感到束手了。
  然而,这是现代。文明的进步,给人类带来了空前未有的方便。
  艾尔先生用余下的钱,将公主送进了精神病院。医师竭思极虑地分析了小姐的主张,回答道:
  “每逢春天,这种病就多了起来。”
  公主被收留住院,也就毋须赘言了。
大头机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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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艾诺先生搞事业,富有又多才,是一位很体面的人物。可是,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人。他在性格上也有个健忘的毛病,并且不大相信人。
  为了企业,必须有一名秘书。而且,由于他健忘,就要有一个记忆力较强的秘书才行。可是,偏偏不巧,艾诺先生又有一个不大相信人的缺点。
  有些重大事宜,必须叫秘书记牢。不过,要是秘书把那些重大事宜传扬出去,或向别人透露,那就不好办了。如果秘书被其他企业公司的间谍收买,将本公司的秘密全都泄露出去,那可如何是好!艾诺先生每当想到这些,就感到十分焦虑。一般人会把这些事处理得合情合理,可是多疑的艾诺先生却一想起这些,总是放心不下。
  但是,既富有又多才的艾诺先生,自有他独特的解决方式。他绞尽了脑汁,终于研制出一个机器人。就是说他用一个机器人充当秘书。那虽然是一个用金属制作的、丑陋的木偶般的机器人,但是,种种性能,倒也齐备。
  艾诺先生向机器人说:“喂,我有了个好主意,你可要把它记住……”他一说,机器人连忙点头回答:“是,我明白了。”
  过了几天,艾诺先生问机器人:“我曾经和你说过的那个好主意你还记得吗?”于是,机器人秘书便把上一次艾诺先生告诉他的那些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而且,还打印成文字材料给他看。这可实在是再方便不过了。艾诺先生的健忘症总算有了对症之药。再说,机器人总不会被人收买,他便洋洋得意,和机器人秘书形影不离,连外出时也把它带去。这样一来,他的工作很顺利,企业的发展也很快。
  有时,艾诺先生还把机器人带到酒巴间去。酒巴的女招待也觉得新鲜有趣,问机器人:“我说,机器人儿,你家主人平时都跟你说些什么?譬如,今天到这儿之前对你说了些……”
  “啊,我说给你听。今天主人是和一个厂商商量怎样偷税、漏税。他还对我说,这些事情是不能上帐本的重大事,千万不能给我忘了。”
  机器人说出这些话来,使艾诺大吃一惊,赶忙把它从酒巴间拖了出来,心里骂道:真是个混帐东西!
  这可太大意了。虽然用金钱收买不了它,可是别人问它什么,不管对方是谁,它就如实招来。这比被收买更危险,非要彻底改造不可。尽管如此,发现的早总还真万幸。
  艾诺先生拆开机器人,上了新零件,安装了能够辨认出艾诺语声的装置。这回,只有他问,机器人才答话。别人问话就不灵。因为多了些零件,机器人的头也大了一些。
  他,“这下子可以放心啦。”
  但是,很快就知道,这样还是不行。有一个休息日,他把机器人带到家去,放在屋里。当街坊的孩子们来到他家玩耍时,机器人竟和孩子们叨咕起来。他想,这又是怎么回事?
  “喂,你们是怎样叫这个机器人说话的呢?”
  “我们录了叔叔的声音放给机器人听,它就开始说话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太粗心了。还得改一改。”
  于是,艾诺先生又改造起机器人的性能。他又把一些新的装置塞进了机器人的头颅中,结果,它的头又大了不少。他教给它一句暗语,如果他不说一句:“今天晴朗无云,啊——”机器人就不回答。
  “这回大概没问题了。”
  艾诺先生安心地埋头工作了。他把赚来的钱都放在金库里,那虽然是一个钢制的、开启十分复杂的金库,还是把开金库的方法教给了机器人秘书。果然,有了几天舒心的日子。
  有一天,艾诺先生坐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地在打盹儿。突然听到机器人秘书的声音,于是睁开了眼睛。他纳闷:真奇怪,这家伙怎么又说起话来了?不一会儿,他使得出结论:很可能他自己不知不觉说了梦话,糊哩糊涂把暗语说出来了。果然如此,这也很不安全。刚才幸亏没人在场,万一有人偷听了我的梦话,那就糟了。
  艾诺先生又着手改进机器人的性能。他在机器人的嘴边上开了一个钥匙孔,要使机器人说话,必须先把钥匙插入孔里旋转,然后说暗语才行.由于又塞了不少新的装置,机器人的头部又大了一圈。
  不过,没有多久,他就明白了。这方法也并不十全十美。因为他生来健忘,不久就把钥匙忘在什么地方了。固然,不能事先告诉机器人放钥匙的位置,可是,没有那把钥匙,机器人可开不了口。
  为了找到那把钥匙,他不惜翻箱倒柜地折腾了一场。这使得他再次琢磨如何改进机器人的性能。最后,他找到了一把决不会丢失、只有他自己才有的钥匙——指纹。
  他在机器人的鼻子那儿安上了一种特殊装置,当他用右手食指一捺,机器人颅内装置使会确认那是他的指纹,然后答话。
  “这就万无一生啦!”他这话刚出口,又觉得应该更小心才好。如果有个善于打坏主意的家伙,也有可能复制指纹的,比如注意观察艾诺触摸什么东西后,取了他的指纹,复制出一个他的指纹印模,并用来捺机器人秘书的鼻子。对此,也要想个好对策才是。
  艾诺又往机器人的头部添了不少更复杂的设备,使机器人又多了一种性能。即不仅能够判断是谁的指纹,同时也能辨别出是不是活人的手指头。这样,就使除他而外的任何人也无法和机器人说话了。
  疑心成癖的艾诺,费了如此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制造出一个完美无缺的、忠实的秘书——机器人。如果有人要拆卸机器人,内部的记忆装置就自动焚毁,想砸烂外壳或者硬要撬开它,起火装置就自动引爆而烧为灰烬。
  “有了这些装置,无论出现什么情况,决不会叫人钻空子的。”
  艾诺第一次感到心里踏实,并举起了酒杯。他喝得多了一点,醉醺醺的,站也站不住,便顺手抓住机器人。然而,几经改装,头重脚轻的机器人这时失去了重心,和艾诺双双倒了下去。不幸的是,倒在艾诺身旁的机器人,用它那沉重的脑袋压碎了主人的右手食指。
  从那以后,艾诺成天搂住大头机器人哭个没完。他的财产数量,那些神机妙算,还有极其重要的秘密记录,机器人全都了如指掌。但是,无论他怎样向机器人秘书哭哭啼啼地苦苦哀求,机器人秘书却一直哑口无言。
轰动一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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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骑在龟背上的浦岛太郎正由龙宫在家走,怀里紧紧抱着龙宫仙女赠给的珠宝箱、他对着身下正在岸上游去的龟说:
  “我的故乡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那可不知道。反正您在龙宫里逍遥自在地游逛的时候,世上已经过了几百年。”
  就在龟说话的时候,从头上掠过一个发着金属轰鸣的东西。
  “刚才飞过去的是什么东西?把耳朵都要震聋了,浑身是银色的,是不是鸟儿?”
  “鸟儿没有那么大,也不会飞得那么快。恐怕是人们制造的什么东西吧。”
  “说得很对,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从前的老朋友恐怕都死了吧?也没有人能认识我。世上的一切大概全变了。我的头脑已经落后,也不会有人理我。今后我要在孤独和寂寞中了此余生了。”
  “假如您不愿意回家,还可以返回龙宫。”
  “不,我还是回家,人们想看看故乡的愿望,比什么都强烈,这用道理是难以说清的。”
  “是吗?啊,眼看就到海岸了。本想和您从容话别,但这里水的滋味和气味实在受不了,请允许我马上回去。好,再见!”
  说着,龟就匆匆告别而去。
  这样,浦岛太郎踏上了想念已久的故乡海岸。他和从前走时一样,年轻力壮,穿着一件短蓑衣。
  虽说是白天,但他那奇怪的样子,立即引起人们的注意。在围拢过来的人群中有一个人说:
  “是电视剧在拍摄外景(location)吧?在多少频道(chanel)播放?哪个单位赞助(sponcer)的?”
  这些问话使浦岛太郎瞠目结舌。这个人所用的单词,他一点也不懂。这时就听另一个人说:
  “你说的不对。这个人大概是坐什么东西来的。就象最近流行的一个人坐什么东西横渡大洋之类。他偏离了预定目标,所以漂到这里来了。”
  “……”
  “您当然是不愿意轻率地发表意见。那好,请等一下。我去和报社联系一下。三十分钟以后,就会有新闻报道的人员赶来采访。首先请允许我给您拍第一张照片。好,咔嚓!”
  太郎被周围这不寻常的景象弄得提心吊胆。看到太郎的不安,另一个人说:
  “你们的心肠都太好了。这个人形迹可疑,我怀疑他可能是间谍。有的间谍乘潜水艇来到近海然后登陆,从电影里大家都看到了,是常有的事情。即使不是间谍,也是个亡命之徒。不管怎么说,他是个潜入国境者。应该通知警察署,我就去报告。”
  除此之外,还有种种说法。
  “间谍能穿这样引人注目的奇装异服吗?这是哗众取宠的年轻人在开玩笑。咱们大惊小怪,反而助长他的恶作剧,会使他更加自鸣得意。”
  “你说是开玩笑,可他却是一本正经的呀!一定是精神失常,倒应该和医院联系一下。”
  “静一静,静一静!还是让我们好好听听本人的谈话吧!”
  人们不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越吵声越大。由各处赶来的新闻报道人员争先恐后地向浦岛太郎提出问题。太郎好容易才说了话,他那古老的腔调和离奇的内容引得周围的人更轰动起来。
  这才是大家所期望的人。现代人都轻浮,追求时髦,不欢迎太实际的东西。
  浦岛太郎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被硬拉去应付那要命的一连串的日程安排。
  早晨到某一电视台的新闻节目露面。电视广播员问他:
  “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人家告诉我不许打开。”
  “这越发使人感到稀奇了……”
  接着到警察署受审。
  “入境的目的是什么?”
  “不是入境,是回乡。目的是回乡。”
  审讯没什么进展,决定留待下次解决。下一个项目是神经科医生的诊断。医生说:
  “在海底生活了几百年的胡思乱想把你给迷住了。这不是由于看电视中的魔,是一种古怪的病症,请让我慢慢地研究研究。不管怎么说,脑波要检查一下……”
  一直忙到日落西山也没有罢休,还要硬拉着去参加电视广告节目演出的交涉,谈话,为报刊的画页拍照等等。
  在这些活动中间,还要穿插什么为别人题词、宴会、税务署的人了解纳税情况、募捐、给政治运动签名,自称是亲属的人的来访。好容易挨到夜里,正要上床睡觉,却又被带到电视台去唱歌。
  浦岛太郎本来预计遇到的是难以忍受的孤独,而且作了精神准备,可是现实却恰恰相反,是难以忍受的喧闹。
  他最初三天是在拚死拚活中度过的;第二个三天是在应酬周围人的欢迎中渡过的;第三个三天是在挤出最后一丝力气中渡过的。到了十天头上,浦岛太郎不得不悲叹起来:
  “再也受不住了,已经精疲力尽。未来几十年的生命力,在这十天里几乎全消耗尽了。我成了精神上的废人。这些天吃的是稀奇古怪的东西,呼吸的是污浊的空气,内脏也衰老了。打开龙宫仙女赠给的珠宝箱看看吧,我想它会救我的。”
  太郎满怀希望地打开了小箱子,往里一看,发现里面有一只小龟。小龟对太郎说:
  “我是送你回来的那只大龟的儿子。我由于好奇,偷着钻进这里来的。真是出人意料,这个社会简直太可怕了。我再也受不住了,得赶快回去。您和我一块走怎么样?我虽然小,但是论凫水的力气,并不比我父亲差。只要抓紧我,我会把您驮回去的。”
  这时,浦岛太郎想起了在那令人怀恋的龙宫渡过的日子。他答应了和小龟同行,这是理所当然的。
叫人捉摸不透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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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我还是得照例出去走走。”
  喝完添上来的第二怀咖啡之后,我站起来,这样说道。象这样喝着咖啡,看着电视,无所事事地闲待在家里,可也不错。只是,一个男人,到了三十五岁以后,还持这种生活态度,未免有些不妙。既然身为男子汉,就该马不停蹄地四处奔波操劳。这是社会上的共同想法。反之,可就行不通了。
  “你走吧,请多加小心。”我的太太美佐子这样说道。
  我想,“太太”之类的字眼儿,若是用眼现代观念相反的词语,该怎么称呼呢?我这样称呼她,本也出于无奈。她经营一家高级美容院,主意很兴隆。生活必需品一涨价,哪怕只涨一元钱,社会上的女性就都会大惊小怪起来。然而,在美容之类非必需的开销上,就是抛掷千金。也在所不惜。这倒是件好事。
  这里是美容院二楼的住宅。我的舒适的家。
  我的夫人还有一大长处。就是从不絮絮叨叨地追问:“上哪儿去?干什么?”等等。她既能赚钱,又对丈夫十分宽容。这在今天,不就是个十分难得的贤惠妻子吗。
  “可是,有的时候,我也曾这样想,美佐子从前独身一人时,大概是由于听到过这样或那样的谎言蜚语,觉得实在不堪忍受,才跟我结婚的吧?女子到了一定的年龄,就该结婚,这是一股的社会观念。话虽这么说,可真要是跟一个平庸的男人结婚,他整天价待在这二楼上无所事事,为了消磨时光,有时到一楼营业室去调戏女服务员,跟女顾客们亲热地嘻笑——那也够糟的了。所以,我从下午出门,漫无目的地逛到深夜,这也许正好符合妻子的心愿吧。
  总之,我们算是所谓的理想夫妻了。向女顾客们献媚,岂不太无聊了吗?在我看来,值得一干的,倒是另外一件事情。
  我系好领带,穿得整整齐齐,就走出了家门。我来到国营电车公司电车站对面的站台上等候电车。我大约放过去了三辆。乘客寥寥的电车,我是不愿坐的。要是因此而被人误认为是有流氓习气,那可就糟糕。我怎么能去干那种下流的事呢。
  好歹总算有一辆乘客拥挤的电车开了过来。我急匆匆上了车,偷偷向四下里扫了一眼,发现一个衣着考究,年近五十的绅土,便凑上前去。我倒不是一个嗜好同性恋的流氓。那种伤风败俗的下贱勾当,我怎么能干呢?
  我飞快地干完了事情。这一次,就连找自己都感到做得够巧妙的了。所谓神技,大概也不过如此吧。然而我觉得,今天这个主儿的神经,似乎非常敏锐。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子,大声叫嚷起来:
  “扒手!我早就觉得你可以,原来真是个贼,啊,总算抓住了。”
  “喂——喂,别大嚷大叫的,免得打搅别的乘客。何况眼下,人人害怕受牵连,即使你大喊大叫,大家也会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谁也不会帮你的忙。——这是个无情的社会。因此,你高声叫嚷是毫无意义的。”
  听了我这番话,那位绅士点了点头:
  “可也是,那好。在车里我就不吱声了……”
  然而,过不多时,等车一到站,我就被拽到站台上来,再次受到了申斥。绅士说:
  “喂,小偷!偷人家的东西,是令人难以饶恕的犯罪。一见什么人不缴所得税便发财,我就来气。喂,还给我吧。你要说半个‘不’字,我就把你交给站上的治安警察,把你扒个精光,好好搜查……”
  “你先等一等,咱们还是回到原来那个话题上去吧。你说说看,你身上有什么东西被人偷走了呢?你兜里的东西,到底哪一样不见了?”
  我这么一问,对方又把衣服口袋重新翻了一遍,然后,似乎很难为情地说:
  “什么也没丢。”
  “你别贸然断定,是不是再好好检查一下,你可知道要谨慎再谨慎吗?钱包、片夹在吗?钥匙在吗?”
  “什么都在。确实不可思议,我的确感到有人偷我东西。可不管怎么说,实在对不起你。请原谅我的错误。我叫芝原。”
  这位绅士刚要跪下赔礼,被我一把拉了起来:
  “你根本用不着那样做嘛。过失谁都有,要是一有过失就叩头,那人类就得不断地下跪啦。”
  “多么高尚的人!并不揪住别人的过失不放。我想,应该把你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告诉给周刊杂志和在野党的众议员们。可是,就这样分子,我总觉得于心不安。那边有个酒巴,是我常去的地方,我想邀您去那儿喝两盅。从这个车站步行去,只需十分钟。”
  “你应该请客。嗯。好,我就非常感激地接受您的好意啦。”
  我跟在芝原的身后。边走边从衣袋里往外掏胶卷,偷偷看了一眼。我衣袋里有个高能微型复印机。原来,刚才我偷偷掏出了这位绅士的片夹,把里边的文件复印下来之后,又把钱包给他放了回去。这简直堪称神技呀,仅此而已,并非行窃,不过是摄下了情报。然而,碰上宝贵情报的机会也并不多。这一次,我总觉得也不过如此罢了。
  从复印胶片来看,这个名叫芝原的绅士,似乎是个医生。我往他衣袋里送钱包时,甚至碰到了听诊器。我点了点头,收起了胶卷。这时,从车站出口处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那儿已形成了一堵人墙。我探身向里望去,只见地上躺着一位老人。这人好象是得了急病。我对芝原说:
  “那边好象有个急病患者。”
  “嗯。”
  “你去帮帮忙好吗?”
  “一个外行,还是不随便插手为妙。好管闲事,往往要惹出是非来。你不要管了,总会有人去处置的。”他平静地说。
  不讲人道的情况,比比皆是。话虽这么说,可我若是在这儿劝说他的话,我的行为就完全暴露了。我满脸不悦。芝原把我拉了过去,指着站前广场的一角说:
  “那儿有个比这位患者更有趣的人物。”
  只见一个乞丐,蓬头垢面,胡子老长,正坐在地上。
  “哈哈,要饭的。若是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乞丐,那倒可以说是很有趣的。可这家伙已经年近四十了。表情严肃认真。象个真正的叫花子,可有什么趣呢……”
  “身体健全,头脑似乎也并不是不好。这样一个人,在繁荣的社会里,为什么要讨饭?太不可思议了!照理说,他是可以过盗贼生涯的。哦,实在对不起。这可不是指你说的。”
  于是,我做了这样一种假定:
  “这人也许是哪家电视台居的演员?为了录制写实节目,需要一个可怜而又贫穷的形象。电视观众喜欢边吃美味边看凄惨镜头。眼下,优越感这东西,乃是极好的商品。所以,文艺节目就可以利用这一点。并且,只要能给可怜的人们募捐,能为自己留名,无论多么低级庸俗的角色,都可以大大方方地扮演。五花八门,有需要,就有人提供。”
  “是那么回事!”
  “对于那些前来观光、游览的外国人,乞丐形象也是必要的。美国人若是得知,连日本也有社会弊病,就会松口气啦。从共产党国家来的旅客呢,一发现这个资本主义的牺牲品,也会因为获此绝妙见闻而欣喜若狂的。那些发展中国家的经济代表团见此情景,心里就会重新考虑是否还要从日本得到大笔援助的问题了。他对一切都有好处。这也许是个直接归外务省管辖的乞丐吧。”
  “你可真不简单!还是再观察观察吧。你瞧,来了,来了!对面来了个男人……”芝原指着那个人说道。
  走过来的这个男人,衣衫褴褛。可他却在乞丐面前停住脚步,在这叫花子跟前的空罐子里扔了一张千元纸币。乞丐感激涕零,跪在地上,说道:“您的恩德,我将永世不忘。”芝原向我指出了这样一点:
  “怎么样,难道这不是发自肺腑的感情吗?他那种感恩图报的愿望,我简直想纳入道德补充教材。一个使用隐蔽摄影机进行拍照的雇用演员是不会那样做的。因为要天天如此啊!并且,还有那个施舍者呢。他克制自己的奢侈,不断地向这个乞丐施舍金钱。道义,现在看来,并没有沦丧。这是市民共同意识的表现。不过,你倒有些个别。你缺少人道主义。”
  说什么缺乏人道主义,这对我着实是并非令人愉快的事,我便说道:
  “请您在这儿稍稍等一下。我调查调查这两个人的真实情况。”
  我跟在那个施舍者身后,渐渐地靠近了他,飞快地施展了一回我的神技:偷过来、进行复印、再送回去。接着,我到乞丐身边,装作滑倒的样子,又施展一回神技。芝原在原处等我,我回来向他报告说:“我弄明白了!真有点奇怪,人生实在是无奇不有,这真乃意外中之意外。不过,在这得站着说话,实在太可惜了。无论说话的人也好,听话的人也好,还是边喝边谈才令人感到愉快。”
  酒巴间老板娘又年轻又漂亮,相当有魅力。她声音娇滴滴地前来迎接。芝原在里边的一张椅子上坐定,然后对我说:
  “请开怀畅饮吧。可您若过于随便,以至和这位老板娘发生关系,那就麻烦了。因为她是我的这个。”芝原伸出一个小指,向我示意。
  “啊,好极啦!我一定要听一听这个风流韵事的开端、经过和现状。”
  “这事,留待以后再讲吧。最好还是先谈谈刚才那个乞丐。如今,风流韵事已经平淡无奇了。现在是情报时代。没有比获得人所不知的新奇情报更有趣的事啦。喂,快谈谈吧。”
  在他催促下,我边喝边讲了起来:
  “实际上,那个人不仅仅是个艺丐。这些日子,有一件新闻,闹得满城风雨啊!就是机场上的海关事件。有个人抢了一大批宝石,逃走了。这个乞丐恰恰就是那个强盗。”
  “他怎么成了乞丐呢?是老天的报应?”
  “不!一句话,此人的全部财产均已花在作案上,虽然彻底成功了,可是,如果他立刻处理宝石的话,就会露出马脚,被人发现。即使不被人发现,也要被压低价格强行收购,眼睁睁地吃大亏呀。再说,他根本没有现款。所以,除了乞讨,再也没有别的活路了。”
  我一说完,芝原就拍起大腿来:
  “哎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是所谓盈余破产吧?那家伙也成了黄金枷锁下的一个囚徒啦!那个衣著朴素、慷慨好施的慈善家呢?”
  “他也并非单单是个慈善家。他似乎看清了这个乞丐的真面目。想先买个人情。然后,打算不等这笔钱财分散,就把它们完全掌握在白己的手里。因为,任何感情也比不上困境中得到的同情更深沉。单等宝石兑成了现金,他再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对方面前。到那时,他的钱会捞回来的,而且可以翻几番。如果他说:‘借给我一些款吧!’无论他借多少,那个乞丐都能借给他。好一条妙计!可是,那个人没钱进行施舍。他常拿些东西到当铺去换钱。每天都给这个乞丐送些钱去。”
  “真是一个伟大的创举!可以说,是用礼仪人情紧紧束缚人的一笔长期投资。收益稳妥,比靠赛马和彩票一掷千金的人们要英明得多。这样一来,连我都打算去施舍了。这有利可图的乞丐信托,也请算我一份吧。”
  芝原正在这样想着,我从一旁劝阻道:
  “算了,那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一直在背地里监视着呢。你若施舍重金,他就会来找麻烦。他要说:‘喂,这乞丐是我的势力范围,别人不得随便向他施舍。若是你有多余的钱财,非要给人不可,那就交给我来施舍好啦’……”
  “也许是那么回事吧。哦,打算抢夺人家,那可不好,应该尊重那个发现者的权利。可是,就算如此,也还叫人感到不可思议:他俩的秘密,你是怎么打听出来的呢?总不会是用催眠术叫他们讲出来的吧……”
  芝原唱着酒,歪着脑袋,双睛注视着我。他这么一问,可把我给难住了。我总不能说,这是略施神技,从拍下的抢宝石计划和当票做出的判断吧……
  “其实,是这么回事……”我嗫嚅着。
  正在这个当口上,从酒巴入口走进一个跟酒巴很不相称的顾客。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她戴着一副目良镜,身穿一件不大华丽但却似乎价值昂贵的和服。可以说,这是一位典型的家庭主妇。
  芝原飞快地扫了那个妇女一眼,然后慌忙钻到桌子底下,小声对我说:
  “情况要不妙!你就装作啥也不知道的样子,继续喝你的酒吧。要装得象根本没发觉我在这儿似的。”
  我也不外行,洞悉了其中的原委,便跟旁边的女店员开起了玩笑。来替芝原帮忙。为什么男人一到这时候就能互相帮助呢?“太太,您要寻求的是这种东西吗?”我这样大声对她说,想稍微刺激她一下。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社会经验吧。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向那边看了看。那位中年妇女,操着东京上流社会有闲贵妇的腔调,发了一通连珠炮,把老板娘狠狠教训了一顿。可这位老板娘,却善于巧妙地周旋,想方设法地把她打发走了。
  “好象已经没事啦。”我跟芝原这样说道。
  这时,他才慢腾腾地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坐到一张椅子上,松了一口气,又喝起酒来:
  “好啦,好啦。总算平安无事,可以松口气了。谢谢你的帮助!”
  “想必是受惊了吧?对于一个男人,最不利于精神健康的,莫过于大老婆与小老婆之争。我很理解您的心情。可您的大老婆还是比较容易地就被劝回去了。”
  “你说什么?‘很理解’我的心情?你一点也不理解!走了的那一个才是小老婆呢!”
  听了乏原的话,我甚至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了。
  “难道这不反常吗?果真如此,你的变化无常可就到了相当程度了。你的精神还正常吗?还是请医生看一看为好。”
  “你别那么蛮横地显示自己了。这其中自有原因。告诉你吧,我那时一直过着独身生活,专心致志以工作为重。工夫总算没白费,到了中年,一切都步入正轨了:既有了财产,也有了地位,于是跟一个年轻的美人结了婚。在这之前的那些经历你都知道了吧?还有什么疑问?我来给你解释解释。”
  “是的,我知道啦,男人想娶个年轻妻子是很自然的,你的婚事难道不光明正大吗?没什么可耻的吧。”
  “不过,在我们这个社会,是不能生活得顺顺当当的。我和妻子出门,谁都以为和我在一起的是小老婆。在公开场合,我一领她出去,责难的目光就都集中到我们身上来,我那全商业竞争对手,四处造谣说我纳妾。我的社会信誉便降低了……”
  “嗬!”
  “你不亲自体验一下,大概不会明白。唉,男人的嫉妒心真厉害。专门躲在背后恶意中伤。我不由地想道:男人在本质上不就是女人吗?况且,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我一不在家,附近的年轻男人就来追求她。我和第二个妻子的关系,是在没有道德上的阻力的清况下,随随便便建立起来的。就是这么回事。这对我来说,既没什么可耻的,也可谓并不违背社会观念。”
  社会上的人们所表现的不理解,使乏原很气愤,我也有点同情他了。
  “也许是那么回事。”
  “经过种种烦恼,终于走了这一步:纳了妻。娶了方才那个女人作了第二号妻子。在正式场合,我就带着她去。恶言恶语听不见了,当我看重‘糟糠之妻’的时候,大家都向我投来尊敬的目光。我在同行中的威信也提高了。净是好事啊!那么,只剩如何安置第一个妻子的问题啦。我考虑了一番,也跟她本人谈过了,结果是让她在这儿开个酒巴间。她一当上老板娘,那些年轻的男人也就不能随便动手了。因为他们会担心,她身后也许有个什么可怕的靠山呢。”
  “真够复杂的啦。”
  我睨视了老板娘一眼,叹了口气。
  “是啊,只好顺应这简单的社会常规,不能硬跟它作对。这是人生的智慧嘛!”
  “不过,我有个疑问。那个看上去象原配夫人的小老婆,为什么来责备那个藐似小老婆的原配夫人呢?小老婆到大老婆这儿来大声责备这是越权行为,实在反常。”
  关于这一点,芝原以推理分析的口吻说道:
  “这是女人的浅薄。有句谚语说:‘衣饰骄人’。不知不觉间,她就习惯于象正室那样生活了,以为自己实际上就是正室,忘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常常跑到这个地方来。可是,她被这儿的夫人训了一顿之后,还能觉察到自己是见不得人的,便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这种事情经常重演。”
  “嗬!”
  “这种做法可以说是在肯定自己的社会地位。譬如,你在马路上大肆胡闹了一气,然后却请警官高抬贵手,说你不是暴力团体里的人,而是学生。警官大概会饶恕的。如同在复杂的社会里,一上迷途就徘徊不定一样。自己是处于怎样一种位置上呢?就糊涂起来了。因此,在现代,一种被人公认的作法是很有必要的。汽车发生交通事故时,你只要能减轻自己的责任,就可以肯定自己原来是个受人赏识的、学问渊博的人。如果你在大街随地便溺,等警察大发雷霆时,你就会明白了:原来自己已不是小孩子了。要不要再举几个例子呢?”
  “够了,我懂啦。这位太太,得把那个看上去颇象正室的小老婆赶走,才能够确定白己正式夫人的地位,才心安理得,感到自豪。可是,这事既然经常发生,你又何必着慌呢?不躲,不也可以嘛?”
  “你呀,这不就是所谓的社会常识嘛!我要是呆立在旁,那就不自然哦。并且,她们也就享受不到那种行为所带来的乐趣了。同时,只有躲藏起来,我才能真正体会到被两个女人所爱的滋味。你也同样啊,体验一下惊险场面,不也挺有趣吗?”
  “真复杂!若是不再喝两盅,你就不会明白……”
  一个女招待送过酒来,我一边喝,一边自言自道似地跟坐在旁边那个女人说:
  “人世间,真复杂!综合杂志上那些很难懂的论文中,常有‘双重构造’这个字眼。这件事也许就是这个意思。你根本不知道,一件东西被扒掉一层皮,会从中露出什么来。就拿你来说吧,能使我确信的也只有这么一点:你可以算个可爱的小宝贝儿。”
  这时,女人开了腔。
  “喂,大叔,你可真有眼无珠啊,你这是看错了人……”
  这句话说得迅速而又低沉,充满了恐怖气氛。把我吓了一跳。是个男人吧?我真不知到底为什么,这个男扮女装的人,气势汹汹地发出了连珠炮似的责问。
  “太抱歉了,我认不出您来。”
  我这么一道歉,那女人重又温和地说:
  “所以我才说你有眼无珠嘛!你好象还不知道。现在已经出现超小型录音机了。是藏在衣袋里的。当讨厌的男人纠缠不休的时候,你可以偷偷按一下锭子,刚才说过的话就会再现,那就可以立见功效啦!”
  “真不知道,竟然研制出了这样的机器!我简直吓破了胆,让我瞧一瞧可以吗?”
  “不行,不凑巧,今天我没带来。”
  这女人神秘地笑了笑。这岂止是双重构造!
  喝酒说话之间,心情渐渐好转,我便不由地向芝原搭话说:
  “你又开医院,又搞事业,想必很忙吧?”
  “啊……”
  “我对你还有意见呢。刚才在车站,你对那个得了急病的人置之不理,这是不可原谅的。你应该反省反省。”
  芝原现出了神秘的表情,想了一会儿,说道:
  “我看,应该好好反省的,似乎是你。我不是个医生。刚才我也没说过一句我是医生这种话。这么说,是你偷了我钱包里的名片?看来,你还是个小偷。”
  “我这是说走嘴了。”
  现在想收回也晚了。芝原越说声音越大:
  “即使是偷了一张名片,那也算是贼。我完全被你骗了。我说对了。为了弥补我忍耐半天的损失,我得高声叫嚷。”
  “请等一下。我没拿你的名片。我只是复印了一下。”
  “反正也差不多。这可不是把东西还给我就可以了结的事。你说吧,得怎么办?”
  “安静点儿,安静点儿。你是个冒牌医生,我要把这件事公之于众。那样,你可就麻烦啦。”
  我想抓住他的弱点,可对方却毫不在乎。
  “不,我并没违反什么医师法。只是在酒巴和餐馆里给女性瞧过那张名片。然后我再拿出听诊器,女人就会放心大胆地脱得赤身露体给我看。对此我只是玩赏和享乐一下。跟小孩子模仿医生玩一样。根本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就是说,这跟我复印你的名片一样,我不也没给你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危害嘛!”
  争论来争论去,我作了各种尝试来进行辩解。慢慢地,芝原也作了一些让步:
  “这诚然不错,但咱俩之间的帐,还是一笔勾销为好。不过,这酒可没少喝。得不少钱呢。不该我请这个客。这可是实质性损失啊!”
  “我不是把站前那个艺丐的事告诉给你,叫你高兴过了吗?”
  “那我也谈了小老婆的事使你快乐了。所以,那件事就算抵销。剩下的,只有酒钱谁付的问题了。唯独在这一点上,我对你有恐吓权。这就是所谓的社会常识。”
  “糟糕。嗯……你打算怎么办?”
  “想求你帮忙办一件事,立刻就得办好。”
  “没法子。我办,我办。这也算是一条教训啊!”
  我一答应,芝原马上把嘴凑近我的耳边,悄悄说道:
  “说实在的,就是潜入仓库去偷东西。”
  “啊?你说什么……”
  “别这么大声嚷嚷。这是秘密!对别人都反复提醒:要小点声,可你自己却……”
  “我明白。没想到,原来你的本行是干这个。事到如今,追悔莫及呀。喂,你说怎么办吧?”
  “详情细节,等进了里面的小屋再商量。”
  酒巴间里面,一进门就有间小屋。芝原在纸上画着图,说明了每个步骤。似乎他早有准备,计划得挺周密。
  “你的任务是干掉守卫人员。开仓库的锁,由我来干。”
  “不会出差子吧?要是发生意外,叫人审判,那我可不干。”
  “你若是那么担心的话,那好,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先雇个证人吧。柜台头上有个喝酒的男人,就让他来作证人好了。”
  “这么说,意外还是可能有的。不知这个人是不是醉了……”
  “是的,这个家伙嘛,是别人推荐来的。他确实具有当证人的才能。所以,万一有什么事,就可以使用他。这是一个具有特异功能的人。不管怎么灌自白剂,不管怎么开动测谎机,他都毫无反应。我们干脆把这个家伙叫进来,请他一块喝算了。正因为是个证人,所以声音就动听吧。他能够使用三种声音,伪装得叫人感到好象有三个人在讲话似的。”
  “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桩买卖。他的真正职业是什么?靠得住吗?”
  “他的本行?那可不知道。不过。人们对自己的本来专业即使马马虎虎,可干起副业来,却是诚心诚意、忠心耿耿。因为副业,不能按你工作经验的多少保证你终身被雇用。马马虎虎搞副业、矢忠忘我干本行,这类人你听说过吗?”
  “没有!”
  这样,我俩把原来的事情托付给了证人,就从酒巴间的窗子钻到外面来。芝原头前带路,我俩来到了仓库所在地。
  从一个隐蔽的地方朝那边一望,果然有个警卫人员在巡逻。我的任务是干掉这个家伙,所以还是从正面进攻好。于是我走上前去,跟他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同时,我看准时机,竭尽全力,照他心窝猛然撞去。
  “哦,好痛啊!”这样高声喊痛的是我。
  我的手臂都疼麻了。显然,对方身上是穿了防弹背心。我失败了。没料到会是这样,我不想再发动进攻了。似乎不得不死心了。也许,适得其反,大概对方要把我抓住吧?
  我把心一横,等待着,可那个警卫却呆呆地站在那儿,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我怎么会在这儿呢?早该回去了?可我想不起我的家在什么地方了。首先,我竟忘了自己的名字,你能告诉我吗?”
  警卫眼神呆滞,浑身摇晃了好一阵子,不一会儿,突然倒下不动了。这是怎么回事?我一点儿也不明白。正当我感到奇怪的时候,芝原赶来对我说:
  “你真了不起。一击,就打倒了。”
  “结果倒是那么回事。可是,实在奇怪。这个警卫好象丧失记忆了。”
  “你还打他头部了吗?”
  “没有,我只撞了他的心窝。可这家伙穿着防弹背心,感到疼痛的反倒是我。一般说来有这种情况吗?”
  “的确,这是个怪现象。似乎有必要调查一下才能往仓库里闯。好奇心比金钱欲望更强烈。”
  我把手伸进警卫兜里一摸,文件就都出来了。是特殊护身术训练所发的一份毕业文凭。瞧他这副模样,还谈得上什么护身术呢。
  文凭里面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小字。读了之后,事情的原委就渐渐明白了。“当你稍受外力袭击时,要装出神志不清的模样,突然倒在地上,昏厥过去。”原来他就是掌握了这个技术啊!
  “这样,就不会受到更严重的伤害了。连罪犯也不会去杀害一个神志不清的人的。只有不抵抗才是最有力的防御。同时,作为可怜的被害者,还可以得到有关人员的同情。如果反复训练,形成条件反射,就能掌握此术,也就能正确地昏厥过去了。从事可能遭到袭击的危险职业,务必要学会此术。这样,就不致于发生因职务而丧生的蠢事了。请运用此种特殊防身术,以平安稳妥地得到长寿。”
  “哎呀,真厉害。一个奉行不抵抗主义的警卫。”
  我算服了。这时,芝原也佩服得连连点头。
  “太不象活啦,竟然想出了这样的妙法儿。昏厥过去,就没人追究责任了。想方设法先发制人,谋求个人利益和个人安全,这种欲望充满了整个世界。正因为这个,才出现了靠建立这种训练所来赚钱的家伙。人类的头脑真是取之不竭的源泉!这么一来,文明也就进步咯。”
  “这可不是悠闲自在、大发感慨的时候。还是早些把该办的事情办完吧!”
  “是啊。”
  芝原走近仓库的大门,唏哩哗啦地使劲碰锁,于是很快,门轻易地就开开了。芝原惊讶不已。
  “这可奇怪了。锁头须得马马虎虎,报警铃也没响,多么粗心哪!应该说,是装备有毛病,还是没有认真检查呢?问题太严重了。你的意见如何?”
  “嗯,怎么说呢,我不是个社会评论家。眼下正扮演一个作恶者的帮凶的角色。还是快点进去吧。”
  我们一起走了进去。偷点什么呢?芝原用手电筒往四下里照了照。我在等待他的命令。
  正在这个时候,后面的门关上了。我俩慌里慌张地跑过来,又是推门又是拽门,可生了绣的锁却一动也不动。两个人绝望地使劲一敲,警备铃就响了起来。芝原说:
  “大概要糟糕。装置有毛病,又没认真检查——多种原因造成了反常现象,我们俩要被关在这里啦。”
  “这可不是开玩笑。事情严重啦。哎哟,什么特意雇证人啦,什么万无一失的计划啦,事情可比想象的要坏得多。那个证人不是反倒会带来更坏的结果吗?就这样,我们甚至会被扣上‘收买伪证人’的罪名的。”
  “哎,等一下,我想起来了。据说那个证人爱耍酒疯。推荐者曾经提示过,说在使用他的时候要留心这一点。他的身旁放着威土忌酒瓶子,要是我们回来晚了。他大概就会乱闹,搞个一塌糊涂。”
  “那就好啦。但愿那个家伙狂喝暴饮。事到如今,只好如此了。”
  “还是等一会儿再祈祷吧,耍酒疯是耍酒疯,可还不知是哪一种类型呢。也许是酒一喝光,就乱闹起来。那样的话,我们就应该祈祷说:但愿他别喝酒。不管怎么说,下次使用这个家伙的时候,这一点可要先弄清楚啊。”
  “你说得倒容易,可到底该怎么办呢?报警的铃声大作。一会儿,警车读来了。就要被抓住了。你这一生,到此就算完咯。”
  尽管我一再催促芝原,可他却仍然出人意料地冷静。
  “请你先沉住气。别手忙脚乱地。”
  “哎呀,你竟能说得那样轻松?瞧我们就这副模样,还不被人当作现行犯给抓起来呀?这一点你看清楚了吗?如果你看清了还这样泰然自若,那你可真是个了不起的伟人、傻瓜、或者……”
  “另外,你若能再给我做出一个正确的解释,那我就给你一笔奖金。”
  “唉!让我好好想一想!对了,我是仓库经理。”
  “很抱歉。你来得正好!我是经营防盗情况秘密调查承包公司的。对于防盗设备,各企业大体土都陷干自满状态。一个拙劣的象棋手,和一个不高明的围棋手是一样的。一但出现强敌,就再也支持不住了。可要是不向我这样的、不留情面的专家讨教的话,那势必要糟糕。”
  芝原这么一说,我才多少放心了一些。
  “有这么个行当?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呢。你们是怎么个经营法?”
  “跟大公司联系,秘密地接受经理的委托。因为一但通知公司里的其他人,这种调查也就毫无意义了。如果告诉人们,说某日某时,为检查防盗情况,将有小偷来作案,那不就没有作用了吗?要突然袭击地进行检查。正如你所看到的,多亏这次检查弄清了警卫人员吊儿郎当的情形。并且也查明了锁和警备铃不完备的情况。可是,锁和铃不好用,可真有趣极了。如能对此加以改造,那就可以研制成功一种活擒闯入者的新设备。要是成批生产,也许能够赚一大笔钱呢。”
  “是这么回事啊,原委我已明白,总算彻底放心了。那么回事就那么回事呗,你事前说清楚就好了。何苦叫我虚惊一场呢。”
  “那就不逼真了,连你也会草率应付的。别发牢骚了。总提心吊胆的,那才有意思呢。这比电视之类的节目要有趣得多。你还应该谢谢我呢。”
  不久,巡逻车开来了,我们能够从仓库里出去了。芝原向警官报告了情况。警官感到奇怪,可还是往仓库经理的住处挂了电话。根据经理的回答证明了,这确实是演习性盗窃,是一种简单的情况。
  可这时候,刚才被打倒在地的那个警卫站了起来,指着我大声叫道:
  “就是他!刚才打我的就是这个家伙。抓住他!行凶伤人犯!”
  到了这时候,他倒大嚷大叫起来了。他有什么可嚷嚷的呢?倒霉的是我呀。
  可是,即使如此申诉,人家也不予理睬。说要大致调查一下,警察就把我带走了。芝原说。“我给你问一下,说说情吧。”可我拒绝了:“自己的事,自己办好了。”
  这是警察调查室。值班的警官极端热忱。还那么年轻,就能提出来一连串击中要害的质问。他做着记录,不曾有一丝疏忽:人很有礼貌,头脑似乎也挺聪明。这样忠于职守的优秀警官,不是太少见了吗?所谓模范,就应该是这样的人物。
  他是个有着怎样经历的人呢?这,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站在便所里发挥了神技,复写了警官衣袋里的东西,偷偷看了看胶卷,可把我给吓坏了,是一张某犯罪集团的身分证,我忍不住,问他道:
  “你究竟是警官呢,还是强盗集团的一员?到底是什么人?”
  “这一点,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你可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哪,的确,我父亲真是一个强盗集团的老板。不过,讨厌的是,他有进步思想。在我接班之前,他叫我先吃一吃别人的饭,辛苦辛苦,于是让我当上了警官,这叫作‘上警察那里去留学’。你一当上警官,所有犯罪分手的实质,你就一目了然啦。并且,还可以搞清罪犯管理工作的内幕,连电子计算机装置都装进脑袋里了。这样,才能成为我父亲的优秀继承人。要想对情报时代的未来有用的话,大概舍此是行不通的。”
  这也太过分了,于是我说:
  “不管怎么说,这太过分,实在太过分了。”
  “没的话。我是服务精勤、努力工作的警官。因为有我父亲在暗中帮助,我抓到了许多罪犯。不过,只限于父亲那个集团以外的一些人,都是些成绩优异、才能出众的人。所以,你就是出去揭露此事,也未必有人相信。但是,你确实太可疑啦,也许还是把你杀了更稳妥些。是不是?”
  “喂,喂!你要在这儿杀我吗?”
  “不,我才不会干那种蠢事呢,我请父亲派个职业暗杀者来,等他条了你之后,我再把他干掉,为了我,父亲什么都舍得,真是动人心弦的父爱呀!他会毫不吝惜地给我预备一两条暗杀者的性命的。”
  “情况真是错综复杂呀。也许应该称作双重面孔的时代。谁也不愿意自己就是众人所见到的那副模样。应当说他是曾于伪装内心世界呢,还是善于伪装外部表情?”
  “别罗嗦!是不是给我父亲挂个电话,打听一下你获释的时间?”
  警官刚要去拿电话机。我就开腔了。因为那样的话,我就得被杀掉。
  “请先等一下。要是杀死我,问题可就严重了。我还是把真实身份告诉给你吧,我是警察上层机构直接管辖的一名秘密情报员。我的任务是转弯抹角地接近行迹可疑的人,摸清具体情况,并向上级报告。你也许会以为这是说谎吧?”
  “我倒不认为这是谎言,可也并不相信是真话。社会既然如此复杂,大家争先恐后地竞争,也就不足为怪了。你倒是一下子就把我看穿了,确实是那么回事。咱们做笔交易怎么样?让我们彼此把这件事忘了吧。”他说。
  “那好。不过,可要绝对保密。就是对你老子也不能讲。”
  我这么一说,对方便点头应允道:
  “是的,我的事也绝对得保密,你要往外讲,就得豁出命来。”
  我从警察那儿出来,走进隐蔽的住所——公寓的一间小屋,把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一写进了书面报告。这是秘密情报员的份内工作。
  不过,关于那个年轻警官的事,我们已经有言在先,所以没有写进报告中去。关于宝石抢劫犯——那个乞丐的亭,也适当地写得含糊了一些。什么都让人家清楚,那就没意思了。秘密,或多或少总得掌握点儿才好。唯独秘密这东西最有存在的价值。
  我把写完的报告用一个夹子夹好。我试着使用了这期间弄到手的一种特殊夹子。夹子上带有放射线装置,用微型接收器,可以在一定距离之内查明夹子附近这个人的一举一动。
  我不知阅读我这份报告的那位上司是谁。我这样做,也许碰巧能得知谁是我的上司。我把材料放入信封,写上收件人地址,便投进邮筒。
  然后,我就回家了。这个家,就是我太太美佐子常住的美容院二楼。可我不能马上就去睡觉。我坐在桌前动手写作了。就是说,在这儿,我已经变成所谓童话作家了。秘密任务嘛,就连对妻子也得保密呀。
  “有一天,一头小熊在山里,遇上一只小兔子……”
  太舒适了。妻子间或给我端过一杯红茶来。一个是女子理发店的经理,一个是毫无名气的童话作家。可我并没有什么自卑感。我有秘密在身呐。我干的是件妻子所觉察不到的伟大事业。但我得装作有些自卑的样子。那样大概就显得自然了。
  这就是我的日常生活。可是,没过几天就发生了一件值得一提的事。这间小屋里的微型接收器发出了讯号。我朝射线发射方向偷偷望去,只见妻子正在读着一份什么文件。我觉得这就是我的那份报告。不一会儿,那份文件被锁进保险库里了。
  这个文件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是美佐子具有特殊才能、被物色为警察上层机构的秘密顾问啦?再不,她是一名外国间谍,负责把盗出的文件再转走的任务……
  我找了个机会,拐弯抹角地试探着问美佐子: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呀?”
  听到一个幼稚可笑的回答:
  “怎么会有这种事呢?是不是你有这种事,所以就这样看我呢,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既然这样,那就别说生分话了,我们是夫妻,又都是日本人,彼此不都是一样的人吗?”
  说来确实是这样。表面上倒的确是如此,并且也算比较顺当地过来了。不过,还是不得不怀疑点儿什么。我们是真正的夫妻吗?是同样的日本人吗?首先,是“一样的人”也好。不是也好,总之,叫人感到日益不可信赖了。
魔镜里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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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从前,某某地方有一位国王。因为是国王,他有自己的领地、臣民和城堡。国王的宝座使他高高在上,不需要求助于任何人,真可谓过的是得天独厚的生活了。
  尤其走运的是,连一个想要攻打这块地方的国家都没有,这里没有刀光剑影、连年太平。国王是应有尽有,如果说还有什么美中不足的话,那只有一件事,就是国王还没有王妃。
  “是该有个王妃的时候了。不过,这件事一定要慎重。如果草草率率地结了婚,过后再后悔,可就不好了。必须找一个美貌而又文雅的女子,因为我是一国之王啊。可是,怎么办好呢……”
  国王想到这里,叫来了魔术师——一个很久以前就居住在森林里的魔术师。
  “我要求你办一件事。”
  “不知是何责干?请陛下吩咐。”
  “我想找一个王妃,找一个符合我的身分的、才貌出众的女人为王妃。事情办成,要多少报酬都行。”
  “好的,让我来找找看吧!”
  魔术师告辞而去。
  一天,国王到外边去打猎,正在追赶猎物的时候,远处传来了女人们的惊叫声。国王赶到那里一看,原来是一群好似强盗般的家伙们正在追赶几个旅游的女人。
  国王觉得不能袖手旁观,便跑过去赶跑了那群强盗。完全是一群不堪一击的家伙。
  一个女人对国王说:
  “承蒙陛下在危急的时刻搭救了我们,非常感谢。我们是在陪同公主旅行途中突然遭到暴徒们的威胁的。”
  “多谢陛下搭救了我们。”公主也举止安稳地道了谢。
  当公主把感激的目光转向国王时,国王顿时惊呆了。眼前的这位小姐真不愧是一位公主,她既文雅又漂亮,真可称得上是美玉无瑕了。国王回礼说;“能为您这样一位公主效劳,我感到非常荣幸。我是这前边城堡的国王,请您务必光临,务必、务必……”
  国王把公主引进了城堡。国王是一见倾心,爱慕如迷,而旅途中的公主则充满了感激之情;这样一来,以后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通过使者的周旋,谈成了亲事,很快就举行了结婚典礼。国王感到心满意足。
  魔术师赶来对国王说:
  “陛下看我的本事怎么样?那么,陛下答应的那个报酬……”
  “什么?哦,你是说王妃的问题呀,那完全是靠我的威力搞到的。”
  “不,一切都是按我的安排进行的。”
  “岂有此理,是靠我的威力,所以报酬分文不给。”
  谁都愿意把功劳看成是自己的魅力的果实,这位国王当然也不例外。
  “那陛下可就违约了。这个地方我再也不想呆下去,要去到别的地方,给陛下留下这块镜子做个纪念吧!以后如果有了龙子,就请陛下把这个赠给他吧。”
  魔术师留下一块镜子,就不知去向何方了。国王拿过镜子照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仓库保管员把镜子给收起来了。
  不久,国王有了孩子,是个千金。过位公主娇生惯养。倍受宠爱。
  公主安然无恙地长到了一岁、两岁……人们虽然很想说她成长得多么漂亮。但遗憾的是事与愿违。她黑黑的皮肤、睡不醒的眼睛。真是一副费尽了苦心也找不出一点可取之处的长相。
  尽管如此,公主却天天摆弄着镜子——那块魔术师过去留下的镜子,玩得非常开心。不知是谁想起了它,从仓库里拿出来的,也许是公主自己找出来的。总之,每当公主照镜子的时候,就显得非常快活。
  “公主可真喜欢照镜子啊!”
  侍从们都感到莫明其妙。她长得并不那么漂亮。可是为什么偏偏如此喜欢照镜子呢?真是个猜不透的谜。不过,这样一来,反倒相应地减少了许多逢迎讨好的麻烦;所以他们也就不想再考虑那么多了。
  公主长到了十岁、十五岁。架子也随着身分、地位,相应地膨胀起来。但是,她依然是一副难以称得上是美人的长相,而且还很肥胖。这可真是一件伤脑筋的事。侍从们纷纷议论起来:
  “公主为什么要这个样子呢!长得也并不很漂亮,可是竟一个劲儿地倨傲自大起来了。”
  “每天既然能那样不厌其烦地照着镜子,就应该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嘛!”
  “天下竟有这么离奇古怪的事儿,我真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不久,这个谜被解开了。原来镜子里照出来的公主是举世无双的美人。一天,侍从在无意中从公主的身后往镜子里瞧了一下,发现了这个秘密,不禁大吃一惊。
  镜子里的公主是白白的脸蛋儿,大大的眼睛,嘴、耳朵、头发,一切都漂亮得真是没挑。线条、姿势也非常美。一怎么形容好呢?就好比是充满温柔的春风、清澈的泉水、绚丽的彩虹、盛开的花朵,是群星、是月光、是瑞雪、是潺潺流水般的音乐。可是,现实中的公主却与此相差十万八千里。”
  侍从又照了一下自己的脸,也并没有什么变化。这个镜子似乎只能把公主的形象照得格外漂亮。
  事情发现以后,侍从们不能保守秘密,就如实地向国王做了禀告。国王咬牙切齿地说:
  “噢,原来是这样!这肯定是那个魔术师搞的鬼伎俩,真是个手段狠毒的家伙.”
  “您和魔术师之间曾有过什么纠葛?”
  “是啊,可是没想到这个家伙竞进行如此残酷的报复。公主的长相不漂亮,这已经是无法挽救的事实了,她也许是象我。一个人长相不美没有关系,只要有谦恭的美德就好。长相很美、高傲自大,那也似乎无妨,但长相也不漂亮,却光是一个劲儿地高傲自大,可就不能容许了。把那个倒霉的镜子给我夺过来。”
  把魔镜给夺过来,谈何容易?必须正视现实;说起来总是很简单的,但要想取得实际效果可就相当准了。侍从把那个成为问题的镜子夺了过来,虽然也曾想要把它打碎,但无论如何也打不碎,最后只好把它丢进仓库里藏起来罢了。
  侍从又给公主找来了另外一个镜子,可是她只看了一眼就叫喊起来:
  “这不是真的。”
  公主只用过一次就再也不用了。因为这个镜子没有照出公主一直看惯了的漂亮的自己。怎么能容许这种不合理的现象存在呢?这不是虚假,又是什么呢?
  小姐失掉了赖以生存的快乐,伤了元气,终于病倒了。虽然经过多方治疗也无济于事,身体一个劲儿地消瘦下去。这样一来,就不得不把魔镜再重新拿出来给她了。
  公主接过重新递给她的镜子往里照了又照,恢复了元气。在她看来,唯有这个才是真实的。小姐的病很快就痊愈了,她的架子也恢复了原状。尽管公主的真实容貌一点也不漂亮。
  国王向家臣下命令说:
  “把那个魔术师给我找来,这个家伙肯定会知道有什么办法的。”
  “遵命。”
  家臣带着这个使命出发了。但,遵命去捉拿魔术师的家臣未能带回喜讯向国王禀报。因为魔术师离开他们已经过了相当长的岁月,他现在何方?行踪不明了。
  为了摆脱魔镜造成的不幸,虽然也找过别的魔术师。但也未能拿出任何高招儿。
  岁月不停地在流逝,公主的年龄一年一年地在增长,搞不好就可能误了公主的终身大事,如果这样,国王就要断了香烟、后继无人了,必须要抓紧。然而,公主的亲事却不可能一帆风顺。
  即使有来谈亲说媒的,可是当亲事谈到一定程度,一见到公主本人就几乎都逃之夭夭了。当然,也不是所有来谈亲的王子都主张非要美人不可,也有主张找个性情温柔的女人要胜过容貌美丽的。但谁知道只要和这位公主一交谈,就都大失所望了。因为公主盲目地高傲自大,给谈亲的王子们弄得懵头转向,慌忙而去。
  既然别国的王子无望,国王就想从家臣当中挑选一个为养老女婿,可是这条路也并不通畅。家臣们虽然知道选中了就可成为城堡的主人,但一想到是以背上那位公主的包袱为条件时,就谢绝了。为了度过舒畅的人生,他们宁要平凡,也不要这种荣华富贵。
  无奈,国王终于想以命令的方式强迫家臣和公主成婚,不料被选中的家巨溜之大吉、无影无踪了。
  公主对这一切却毫不在乎,只要一有空闲就瞧着镜子在自我陶醉。想起来,那个魔术师的手段也真够残忍的了。
  一天,刚好有一个年轻人在城下路过。是一位仪表堂堂的青年。早已被吩咐过的守卫向这个青年打了招呼,并把他引进城堡,禀告了国王。
  国王一见,象是一位颇有教养的青年。国王尽管觉得希望不大,但还是开口说:
  “我想把我家的公生许配给你结成良缘继承我的家业,但不知你是否同意?”
  “陛下是在开玩笑吧?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年轻人有些惶惶不安了。
  “哪儿的话,当然是真的了。公主在暗地里偷偷地瞧着你,已经表示同意了。下一步只要你答应就可以了。”
  “我没有什么不同意的。”
  年轻人说完就和公主见面了。事情和过去完全相反,这个年轻人很高兴地就答应了。转眼间准备妥当,就举行了婚礼。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个年轻人是某一国的堂堂正正的王子。
  到此,城堡里的家臣们虽说是了结了一份心事,但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王子此时此刻的心情。那么潇洒的王子,为什么偏偏要和这里的公主结婚呢?他们议论纷纷,进行着种种的猜测,可是怎么也找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其实,使周围的人们感到百思不得其解,也是很自然的,原来这位王子从幼小的时候就接受了一个倒霉的镜子——一个只把他照得非常难看的魔镜。他天天照逐渐就信以为真,以为自己真的就那么丑陋不堪。尽管有时也照过正常的镜子,但王子已经不相信那是现实中的自己了。
  就连家臣们夸奖自己“真可爱”的时候,王子也认为那只是阿谀奉承而已。他认为对其丑无比的自己还进行夸奖等等,统统都是阿谀奉承,别无其他。这些原因促使他不相信任何人,最后决心一个人出去旅行了。人们虽然无从了解王子的父亲有过什么对不起魔术师的地方,然而,不得不承认这又是一桩极其残酷的事情。
  王子在这里一下子就被那幻梦般的要求所吸引而接受这也并不奇怪。他认为这里的国王不是阿谀奉承,而是在丑陋的自己身上承认了长处。所以,公主即使有些难看,也理应同意,这是天经地义。
  就这样,两个人结成了姻缘,各自照着自己的镜子,永远过着和睦的生活。真可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某夜趣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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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圣诞节的前夕。
  一位青年,住在一间窄小的陋室。他在一个很不显眼的公司里工作,处于很不显眼的地位。特别是怔格的孤僻,不谙交往,连一个好友也没有。
  他想找个意中人,可一个也没有找到。去年圣诞节前夕,他曾想,来年一定找个爱人,一同欢度圣诞之夜。然而,这奢想落空了,直到今天也不得不独自寂寞地过活。
  青年人的屋子是那样粗陋、窄小,大杀风景。傍晚时分,雪花又纷纷扬扬。雪停之后,门外依然很冷。那寒气好象都涌进了他的小屋。暖气不足,制作得又很粗糙,实难御寒。
  室内清寂空荡,既没贴壁画,也没有鲜花和花瓶,没有任何使人看了感到温暖的东西。说是圣诞节前夕,却没有什么与这个节日的气氛相称。只有一件东西配得上,那就是音乐曲声。青年靠在小小的桌旁,静听从小型收音机里传出的祝贺圣诞节的歌曲。青年无所事事。听听那些歌曲,本应感觉到曲调火热,但不知为什么觉得孤寂。因为他觉得自己太凄凉,毫无优点。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想把收音机关掉。如果关掉,气氛将更加寂寥了吧。而寂寥,也便是一种安慰。他拿起酒瓶,斟上一杯,啜了一口,真想说声:“祝圣诞节快乐!”然而,他觉得羞于出口,又毫无快乐可言,终于没有说出声来。
  尽管这样,青年还是喝得迷迷糊糊,有些醉意。正当此时,他似乎感到身旁有人,惊讶中一扬脸,旁边站着的正是圣诞老人。
  是一位白胡子老人,表情慈祥,身着肥大的红袖,脚蹬高筒皮靴,手提大型口袋。从外表来看,正是那位圣诞老人,但青年并不把他当成故事里讲的那位圣诞老人。他想,是谁在捉弄我吧!
  “请您不要恶作剧,我现在心情烦闷,不想参加你们时闹剧。”
  圣诞老人目光慈祥地说:
  “什么恶作剧,闹剧,我不是怀着这种意图来访你的。”
  “那么,您要宣传什么吗?没用!我只有一点点的钱。”
  “我也不是来宣传什么或贩卖什么的。我是圣诞老人。”
  “您说的是真心话吗?是开玩笑吧!”
  青年一说,老人回答道:
  “你好好看看我,碰一碰也没关系。你再想想,为什么我鸦雀无声就出现在这里了。”
  青年凝视着老人,只见他是一副无所求的表情,不象被雇佣的化装人员。他摸摸老人的胡子,也不是假的,青年心里这才松口气。环视一下室内,门栓还插着,普通人是进不来的。
  “嗯!您的确不象普通人。是宇宙人吧!为了侵略地球,特意打扮成这样钻进来进行侦察的吧?”
  “如果我是个科学高度昌盛的宇宙人,就不会采取唠唠叨叨和你谈话的方法吧!并且,如果我进行侦察,必然还要到别的重要的地方去吧?我呀,是圣诞老人。”
  听到这些话,青年点头了。宇宙人当然没必要耗费时间来侦察我这样的房间。老人的语调、态度和这一切引起的气氛,逐渐笼罩在青年的周边。多么温暖,仿佛身在欢快的梦境。可是摸着有触感,这分明不是梦境。隔了一会儿,他说:
  “我认为您确实是圣诞老人。可您为什么到我这儿来?”
  “我在天上飘荡,想着今年该上哪里访问,觉得有些寂寞。于是,便来到你这儿了。我要赠给你礼物,请说说你的希望吧!”
  “这么说,故事传说,是确有其事呀!”
  “世上许多人,内心深处都存在一种期望,靠着这种期望的力量,我便出现了,我来满足人们的种种期望、反正在圣诞节前夕,不管世上什么地方,我创造一次奇迹,也没什么吧?”
  “难道说这一年一度的幸运,今年选中了我?啊!多好啊!”
  “那么,你希望得到什么呢?”
  圣诞老人催促着。青年的脑海里,象走马灯一样,翻腾着种种希望,随后又一个个消失。俊俏的情侣,特别华丽的居室,家具,新型轿车。不!还是在公司里晋升较好。还是让自己的性格变得善于交往吧!或者……
  “喂,没有要求吧!”
  然而青年在这紧急关头,却拿不定主意。在犹疑困惑中,他心里又发生了变化。问道:
  “我如果辞职,您能到别处去见我吗?”
  “只要你愿意……”
  “不知道我为什么想入非非。不过,我还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权利接受您的赠礼。我不大放心。如其说权利,莫如说资格。我想,还有比我更可怜的人。您到他们那里去不是更好吗?例如,不久前,有一位因患不治之症而卧床不起的女孩,可能生活得很不幸。您如果出现在她眼前,不知她将多么高兴啊!假如我要了您的东西,今后将留下自咎和懊悔。请您快到她那里给女孩赐福吧!并请您千万不要告诉她是我让您去的。”
  “那么!好!按你说得办……”
  圣诞老人迈开脚步,好象穿过墙壁似的,他不见了,什么也没有留下。没有落下任何痕迹。但是,青年的心里,却留下了从前不曾有过的光明。其后,他想象着圣诞老人光临过,觉得很高兴,他很满足,没有懊悔。他仿佛获得了一种肉眼看不见的最美好的礼品。
  其后,青年又喝了点酒,这回才发出声来说;“祝圣诞节快乐!”然后他便睡了。还作了个美好的梦。
  有个八岁上下的小女孩,因病卧床,独自看书。出现在她身旁的圣诞老人说:
  “你想要什么?说说看!”
  “哟……”
  女孩倒在床上,转动着眸子,小声地叫了起来。然后,她一连串地问:你是哪个商店里的人?是假胡子吧,等等。但是,并没有假扮的根据。相反感到老人的性情很纯朴,不多时,就肯定他是圣诞老人无疑了。
  “真是圣诞老人哪!”
  “是啊!想要什么,希望什么,不论什么都说出来,我一定叫你如愿以偿。”
  “那么,我……”
  女孩开始思索了。要个玩具好吗?还是希望有个朋友?一直倒在病床上,连个说话的人、玩的人都没有。啊,比起来,还是治好病,健康起来,比什么都强!
  “还没定下来吗?”圣诞老人问道。女孩子说:
  “您为什么要到我这儿来?”
  “实不相瞒,我不能提名道姓。不过,刚才我去过一家,是他劝我到你这儿来的。”
  “原来是这样!”
  小女孩微闭上眼睛。她想,我以为自己孤孤单单,还有人在什么地方关怀着我哪。小女孩流露出欣慰的表情,知道自己并不是个被抛弃的人。这是惊人的喜事。也许因此,她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
  “我什么也不要,把礼品送到别人那里去吧!有人比我更可怜哪!”
  “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比如,去找以前住在这儿的那位,一个放债的老汉如何?他的名声不太好。所以,一定是没有朋友的。今夜可能寂寞,您去他那里安慰一下……”
  “你希望这样,那就依你。”
  “再见!圣诞老爷爷!”
  “再见!”
  圣诞老人不见了。但是,小女孩的心却一直快乐。她想,世上有那么个地方,有人在惦念着我。在我把老人劝走以前,是他将迎接圣诞老人的权利转让给我。单凭这一点就满足了,浑身仿佛增添了力量,产生了要活下去的欲望,并且这欲望在体内逐渐扩展,病情似乎开始痊愈了。
  有一位中年男子,面对着办公桌在计算、记帐。圣诞老人站在他的身后,说:
  “晚安!”
  “你如果来这里借钱,需要保证人,而且必须是可靠的保证人!”
  “不!我不是来借钱,也不是来还债,是来看你有什么要求,如数献上的。”
  “你说什么?真是个怪人……”
  这男子回头瞧圣诞老人。他第一次遇到如此顾客。这家伙,头脑有些反常吧?我生性一向冷静,不会产生幻觉。然而,他几次地凝视,几次地质问,才相信他确实是真正的圣诞老人。老人说:
  “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
  “有,有,太多了……”
  这男子的头脑中,出现了一个金额,随即消失,又变得越来越大,永无止境。他自己也发觉这数目太大,因而苦笑起来。可他还是问一下试试。
  “我如果说想获得现金,将怎样?”
  “可以哟,假如你认为金钱可以给你快乐,能宽慰你的心。因为这正是让我到你这儿来的人所提出的条件。你如果一定要求,我愿意听从你的方针。”
  “你说什么!难道别处有人把这珍贵权力让给我?我不敢相信。那人是否头脑有毛病……”
  “不!他头脑正常。我不能说出他的名字。不过,他是慎重思考之后才决定的。”
  “嗯……”
  这男子也进入沉思。自己刚才头脑里浮现了种种巨款金额,这时有点感到可耻。想到自己本来已经是个富翁,如果说需要,就该寻求精神上的,用金钱买不到的东西才好。他想,因为过去作了声誉不好的买卖,没有一个知近的亲友关怀自己。他需要这样的人,想寻找这样的人,并且意识到这样人已经存在。建议圣诞老人到我这儿来的人,确实生存在社会的某个角落。那么,我也不应该要什么啦!这男子终于决定:
  “我没什么要求,请您到别处去如何?”
  “你是一位没有私欲的人啊!”
  圣诞老人这么一夸奖,这男子自我解嘲地说:
  “私欲是有的,不过,我主张靠自己的力量收入。对您光临的好意,我深表感谢。您是圣诞老人,还是到可怜的人那里去为好!”
  “我去哪儿?”
  “啊!是呀!一干我们这一行,就会听到些有关社会内幕的情报。最近听说,有一伙人正在策划危险的暴行。他们究竟想干什么,这问不是我所能知道的。可这些人,灵魂岂不空虚极了吗?您去宽慰一下他们的头目不好吗?”
  “可以,好!我就去,再见!”
  “再见?恐怕不会第二次相会了吧!但对您的来访,我不会忘掉,还有,更不能忘记让您到这里来的那个人……”
  这男子在对已经不见踪影的圣诞老人说话。他收起帐簿,趁此愉快心情去入睡,盼望在梦中再一次会见圣诞老人。现在的营业他并不想洗手不干,但要改变一下经营方针。因为劝圣诞老人来此的那个人,说不定也会来这儿借债的。……一桩桩的事,他在呆呆地想……
  某大楼的地下室里,一个面孔严肃的男人正在深思。他走过漫长的人生之路,用一句话说,没有一件令人高兴的好事,全是霉气的延续。因此,他变得对社会怀有烈火般的强烈憎恨。不仅如此,他还纠集伙友,准备对现实开始行动。
  他们要使某国与某国对立,并计划煽动这些国家发生争执。弄不好,会因此发生世界大战,而这正是此人的夙愿所求。他要毁灭这个使他陷入窘境的世界。他被这种念头所吸引,便狂热地筹集资金,积极网罗伙友,计划不久就发出行动命令。
  圣诞老人在这里出现了。此人一发觉圣诞老人,立即用手枪逼迫说:
  “喂!怪里傻气的,你是谁?是哪里的间谍?你要明白,到这里,可有来无回呀!”
  “我是圣诞老人!”
  “你骗小孩子吗?不要胡说!”
  手枪开火了。但子弹总是拐弯,画圆圈,一发也没有命中,撞在混凝土墙上,又飞了回来。看到这些,此人才凭着直感肯定那是圣诞老人啊!
  “是不可信。然而,又不能不信!我失礼了。不过,圣诞老人为什么要到这儿来……”
  “有一个人建议我到你这里来。如果你有什么需要,请说出来,我一定满足你的要求。”
  “是吗?”
  男子心想,我的希望是世界毁灭。如果说出来,也许会满足我的要求的。然而,他这种想法又倏地淡薄起来,因为他想到,在他将要毁灭的世界上,也包括着劝圣诞老人到他这里来的那一位……
  他原来的决心减弱了,内心里的积愤也崩溃了。他说:
  “妙哇,现在这样的心境,定不出需要些什么,请允许我想一想!”
  “可是,圣诞节前夕只剩有一点点的时间,来年再见吧!”
  “是呀!不!来年还是到别人那里去吧!我的想法已经改变。你指示出现在这里,我就满足了。再见!”
  “再见!”
  圣诞老人无影无踪了,在大雪纷飞中回到了自己的家。雪花终于停止飘舞,晴朗的夜空群星闪耀。圣诞老人从肩头上卸下大口袋,安放好。窗外繁星的光芒十分温柔。圣诞老人想:“今天尝到最大快乐的难道不正是我吗?”
南柯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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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恭喜!恭喜!!”
  许多人在我的身边蜂拥而至,七嘴八舌地喊叫。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在我胡乱刨地时,意外地刨出个坛子,打开一看,啊!满坛子金币,金光闪闪,耀人眼目。
  我开始摆弄着金币玩。时而一枚一枚地摆起,时而把它抛起,倾听那美妙的响声。不一会儿,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并喊道:“恭喜呀,发财!”
  这些人不停地向我点头哈腰,满脸堆笑,阿谀奉承。此种作态,笑脸,真令人生厌。有个家伙,竟想趁机偷一枚。不巧,被旁人瞧见,只好把手抽了回去、教而,在场的人似乎都在觊觎着这块金币。
  我觉得太无趣。
  其间,还来了几位年轻姑娘。她们都偎依在我的身旁,悄悄地说“您太了不起!”。真是个美男子呀!”云云。
  看到达番情景的男人们,不禁赞道“身边环绕着如此美貌的女人,真叫人羡慕!”“但愿今生能有如此艳遇”等等。
  我抛出一把金币,并用手示意他们走开,那些家伙弯腰拾起,连连点头道谢,就走开了。这才稍微清静了些。
  周围的女人,唧唧喳喳地也扰人不安。又都赖着不走。对女人,我毫无兴趣。塞给金币后,总算打发走了二、三个。可是片刻,她们又蜇了回来。
  她们端来了丰盛佳肴,一个偌大的银盘子里,盛满了鱼、肉,还有酒。可我毫无兴趣,我吃了一片面包,喝了口水。她们见我不肯动筷,便说:“让我们品尝品尝吧!”其姿态看上去,为彬彬有礼,但却吃起来没够,贪馋极了。
  尔后,来了一个男人说:“我想请您去公司当经理。全体职员都很敬佩您。因此,不叫您为烦杂事务操心,只是想实现敬佩您的这份心愿。”
  我一点头,就被请到台上,数百人队伍整齐,向我低头致敬,并振臂高呼:“万岁!万岁!”我觉得这还有那么点意思。给他们当头头,倒也不坏。
  “您的勋章已从国外运到了。”一个提着箱子的人这样说道。打开箱子一看,只见镶嵌着金光宝石的勋章上,缀有一条长长的绶带,虽然把它挂在了脖子上,但半点意思都没有。
  “这是您的专车。”
  面前停着两辆车。一辆是赛车,另一辆是涂黑的大型车。我仍然觉得没趣,哪辆车我也不肯坐。
  然而,不管怎么讨厌,也不行。女人们一边尖声欢叫着,一边前簇后拥地把我推进了大客车。虽不情愿坐进这种车里,但又不便拂逆。车轮前飞,一加大油门,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太扫兴了。
  不一会儿,车子开到海滨。一艘扬起白帆的游艇停在那儿。我被领到艇上,女人们穿着游泳衣,露出白皙的肌肤,在弹着琴,唱着歌儿。苍空、白云、海鸥、波浪……
  “您必须在这儿……”
  她们不让我进舱,可我什么都无心欣赏,只想躲入舱内,但好象这也不允。真没趣。
  游艇冲向大海,自然,船儿开始颠簸。我感到厌烦。一旦落水,岂不……想到此,惶惶不安,猛然间一股苦涩味儿涌上胸口。我慌忙抓住栏杆,紧闭双目,强忍着。
  此时,别无所求,只求“快停船吧”!
  一场荒诞离奇的梦,终于结束了。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放到桌子上。头上安着小型金属装置。周围人正在议论。
  “我们研制出了使人做梦的这一装置。用它,人们就可以做理想的梦。刚才试验的录像磁带,是面向成年男子的初梦用的。但是,如对人有害,就不妥了。因此,首先用猴子做试验,看它是否有害。”
  因为我是猴子,不通人语。然而,真是无聊、令人厌倦的初梦一收场,我觉得轻松了。难道人类喜欢做这样的梦吗?
  我想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并且喜欢做个梦,在那静寂的大森林里,饱餐一顿香蕉。如果再梦上成为猴王,那更是妙哉,妙哉……
  人们仍然在我的身边讨论。
  “这只猴子似乎有些疲倦了。看来有一定的害处。但总有一天会改进的。真盼着早一天应用。使用这种产品已经为期不远了。科学在进步,恭喜……
奇怪的闯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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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这里是吉达先生的别墅。地处蒿原,近有茫茫树海。郁郁葱葱,连湖水也尽收眼底;如果走出几步,可达高尔夫球场。这里不仅风景宜人,而且房屋盖得既雅观,又宽敞。
  吉达先生经营了一所制造导弹零件的公司。这个行业竞争得非常激烈。在技术开发和经营上稍有不慎。立刻就会被其他公司所淘汰。
  然而,吉达先生是个手腕极活的人。公司之所以能顺利地发展,几乎可以说全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因此,他的收入多,才有了这样一所别墅。
  吉达先生准备在这里呆上一个星期。他是为了休息一下才来到这所别墅的。另外也想在这幽静的环境中,仔细构思一下他的新计划。
  抵达别墅后刚刚想休息,兼管别墅的男佣人就跟了上来。
  “来了一个奇怪的人。”佣人告诉他说:
  “什么?有客人吗?告诉他,下个星期在公司里见面。现在我是休假。”
  “不是的。是个机器人。您是否约好了?”
  吉达先生说:“机器人?不知道。不记得买过那玩艺儿。我日常是不主张用机器人的。是搞错了吧。让他回去。”
  佣人脸上竟是一派苦像。
  “这可办不到。不论怎么问它,也一言不发。不知道他是听不见,还是嘴不会说,我束手无策了。唉呀!您瞧,它那不是进来了吗!”
  顺着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刚刚提到的那个机器人正朝着吉达先生走里走了过来。虽然风貌罕见,但却是庄重的银灰色,形象也很优美。不过,不知为什么,他闯进来,可令人发愁。
  “喂!机器人对我没用处。是走错了人家吧?叫它回去!”
  然而,说他也没用。如此不听命令的机器人,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吉达先生对佣人说:
  “连话都不懂,给我推出去!”
  “是。”
  佣人战战兢兢地推了推机器人。但是并没见效。机器人的外表好象经过特殊处理,滑溜溜,用手抓不住,毫无办法。佣人便使足了力气,用身体撞了它一下。由于太滑,使不上劲,它滑到一边去了。佣人便向吉达先生报告。
  “正如先生所见,我无能为力了。”
  “肯定会有什么办法的。无论如何也要把它赶走。”
  吉达先生也帮助佣人,又找来了附近的人,想尽了一切办法,用棍子打,用绳子捆。但由于机器人家冰块一样滑,统统都失败了。
  尽管如此,机器人并没有发火,默默地站在吉达先生的身旁。虽然这并无害,但被一个来历不明的机器人跟在身旁,吉达先生总觉得不说。无论怎样也得把他弄走。
  吉达先生仔仔细细地察看了这个机器人。他想,如果能找到制造厂家的名子,也好给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派人来收回。但机器人身上没有写着任何可以当成线索的字句。这下,吉达先生连气都没有地方去消了。
  想来想去,最后,吉达先生给警察打了个电话,诉说了情况。
  “情况是这样。我现在被一个奇怪的机器人给缠住了,束手无策。请你们给想个办法吧。”
  “什么样的机器人?”
  “它脸上的颜色是……”
  吉达先生详细地说明了情况。
  警察接着问:“它有什么破坏行为吗?”
  “没有。现在还没有。”
  “那么,我们就不好出动了。如果是打坏了什么东西,就另当别论了。”
  “但我的正常生活被它给破坏了。求警官帮帮忙还是可以的吧。”
  “实在对不起。这是规定。”
  回答得完全事与愿违,冷若冰霜。尽是些官僚。吉达先生知道警察靠不住,感到十分恼火。他只好靠自己的力量来解决了。
  吉达先生想不出对付它的良策,只好凝视着机器人。他总是感到机器人仿佛立刻就要干出些什么。如果能弄清它的性能和目的倒还可以想出点什么办法来。但机器人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要干什么。吉达先生放弃了这个念头,想到外面去打高尔夫球,便穿好衣服走到屋外。
  机器人也马上跟了出来。吉达先生在球场上转来转去,它还是寸步不离。如果能为吉达先生递个球杆什么的倒也可以。可机器人什么也不干,只是跟着一同走。吉达先生无心打球,没有打出象样的水平。
  回到别墅后,吉达先生开始用餐。机器人仍旧站在他的身旁,没有任何举劝,只是从桌上的菜盘里抓了一捏吃了。吉达先生不可思议地说:“造你是为了什么?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什么活也不干,真让人不可理解。而且你还抓人家的东西吃,做了些不象个机器人应该做的事。你到底是……”
  但是,机器人什么也没有回答。来历弄不清,赶又赶不走。吉达先生除了离开它,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吉达先生坐进了自己的汽车,想回到城里的住宅。机器人也跟进了汽车。它这时的动作令人感到异常的敏捷。想把它推出去,可它身体溜滑,使不上劲。试验了几次,最后吉达先生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吉达先生死了心,倒在床上,担心着机器人半夜里会扑上来,但又没有别的办法。赶也赶不走,逃又逃不开,警察也靠不住。只有相信机器人是并不害人这条原则了。
  平安无事地到了早晨。吉达先生睁眼一看,机器人并没有离开,仍然站立在床边。它大约是一直站在那里不动。
  吉达先生对这个机器人稍稍有了些亲近感。这是因为他知道了机器人对他没有敌意。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了三天左右。机器人仍然没有离去,活也不干。依然是来历不明。
  一天午后,吉达先生出外散步。他在一条无人的山间小路上慢慢地走着,机器人依旧跟在他的身后。他们来到一个景色秀丽的地方,吉达先生停住了脚步。机器人也站住了,简直成了他的影子.但吉达先生并没有在意,一边抽着烟斗,一边注视着湖面和远处的山峦。
  突然,起了变化。机器人出乎意外地动了起来。几乎就在这同时,传来了一声枪响,发出了子弹撞击在什么东西上的声音。接着又是一声枪响。这颗子弹也射在机器人的身上,好象滑了过去。吉达先生大吃一惊,慌慌张张地趴在地面。
  当吉达先生刚刚采取了安全措施之后,机器人就朝着响枪的地方奔去。这又是那种敏捷的动作。
  没过多久,机器人抓来一个拿着枪的家伙。由于机器人只有手掌内侧是防滑的,因此抓住了那个家伙,无论怎样挣扎也逃脱不开。
  这时,机器人把那个家伙交给了不知从什么地方跑来的警察。吉达先生问警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家伙对准你开枪,想要干掉你。这可能是你公司的敌人让他干的。究竟是哪个公司,我们还要调查一下,让他招供。”
  “可是……”
  吉达先生迷惑不解。由于是竞争激烈的行业,可能会有其他的公司想出这种办法。但这个机器人是干什么的呢?警察压低了声音告诉他说;“你被人给盯上了的情报送到了警察那里。因此我们就派来了这个机器人。它具有雷达的性能,可以用身体为你防弹。另外,如果一抓到犯人,它就可以用电波通知给我们。”
  “原来如此。是个机器人卫兵啊!道理倒是这样,我打电话时告诉我不就好了吗?”
  “一告诉你,你不就更会感到不安了吗?”
  “这也可能。那它抓东西吃是为了看看食品中有没有毒咯?我还不知道会有这种机器人呢!”
  “因此,我们希望你能保密。如果给人家知道了,效果就不会好。你就把它说成一个发生故障的奇怪的机器人吧。反正你不是平安无事,万事大吉了吗?!”
  警察把犯人带走了。机器人继续工作着,又跟在吉达先生的身后走了回来。
  吉达先生一块石头落了地,愉快地渡过了休假。
请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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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宇宙飞船离开地球后,在静谧的太空中继续飞行。飞船上的宇航员们既是探险考察队的成员,又是文化和贸易的友好使节。就是说,每当发现新星时,便降落考察,如果那里生活着有文化的居民,就与他们建立友好关系。另外,考察队还被赋予一种权力,如果那里有什么产业,便同该星签订与地球之间的贸易协定。
  可是,迄今尽管踏访了不少的新星,却没有发现什么可取的产业。飞船在继续航进,忽然队长说;“前方发现一颗星,据观测,好象还有相当高的文化。”
  其他队员通过望远镜观察也证实了队长的判断,希望与兴奋的情绪顿时高涨起来。
  “准备着陆!但若离城太近,说不定会由于惊奇而引起骚乱,要找个远离城市的降落点。”
  按照队长的指示,飞船降落在一处人烟稀少的海岸上。有一个居民十分好奇的凑过来。队长开动翻译机,成功地和他进行了交谈。
  “我们从叫地球的星体上来,决不是怀有敌意!”
  “啊。是吗?”
  “我们想拜见贵星球的领导人,希望进行文化和产业交流。”
  “您的话我明白了,请在这里等一等,我去传报。”
  那位居民说完便走了。大家以为一切事情都将畅通无阻而怡然自得。可是,等啊、等啊,那位居民却一去不返。队员们的意见出现了分歧。
  “已经等了十天了,是不是这里的首脑人物不肯相信我们的话?”
  “未必,再等等看。”
  正当队员们等得不耐烦的肘候,先前的那位居民终于回来了。
  “您们的来意我已经转达了,回话说请再稍等一等。”
  “是吗?那就恭候吧!”
  然而,依然如故,甚至连个居民代表之类的人物也一直未出面。不过,既然已经接上了头,又不便起飞。莫非,那个居民说的话是敷衍搪塞?队员们疑心一起,便觉得周围的情况有些异常。
  在远处山岗上出现了一个莫明其妙的机器。队长不免有些惶恐,就想升起宇宙飞船,可是操纵部位失灵了。飞船就象被一种很强的电磁力给定住似的,不能动转了。
  这可不得了,六家惶惶不安起来。这时,那位居民又来了,队长当即质问他:
  “这是怎么回事?”
  “开动这部机器是预防万一的警戒措施,并非信不过你们,对你们毫无危险,请放宽心!”
  “可是,为什么直到现在……”
  “因为这件事该归陆海空哪个军种负责,一直议而未决。根据你们出现在空巾这一点来说,应归空军受理。按照你们降落在海岸这一点来讲,也可以由海军来管。但经过反复研究,认为你们现在是在陆地上,所以才动用了陆军装备……”
  “当然,事先有点戒备倒也无可非议,只是你们也太从容不迫了。事已至此,请尽快让我们拜会贵星球的领导人吧!”
  “那没问题。事态的进展想必您也清楚了吧?回头我再来联系。”
  居民走了。又虚度了好多天,真叫人心急如焚。可是,飞船飞不动,即使赌气想拂袖而去也不可能。看这周围戒备森严的样子,要走出飞船自己去访问,也是凶多吉少。唯一的指望就是那位往来无常的居民。队长心有疑虑地问:
  “到底怎么样了?不行就说不行,请让我们回去好了!”
  “难得光临此地,哪能就这样回去呢?眼下正在商议应该由哪个机关负责与你们进行交涉,因为这事儿过去是没有先例的……”
  “那么,估计将会怎样呢?”
  “需要先搞清楚,这是属于外交问题呢,还是内政问题。别的暂且不说,检疫总该进行吧?这应该归有关卫生的单位管,可同时又好象是关系气象部门,或者是有关天文部门的工作……”
  “可真麻烦!”
  “要说文化交流,那应该由文化机关负责,要讲贸易,似乎又该由产业部门……”
  “哎呀,天哪!”
  大家都长叹一声。这样一说,岂不是还要无穷无尽地等下去吗?事实也正是这样。又隔了许多日子,那位居民又来了。队长问道:
  “怎么样?事情的进展……”
  “讨论大有进展了,这次财政机关提出了强硬主张,因为这里纠缠些关税问题,总之,无论由哪个机关处理,那显然要涉及预算措施……”
  “岂不是任何事也办不成了吗?”
  “这项议案也在同时进行讨论呢。问题在于慎重些好,还是尽快一些好。不过,大多数的意见认为一切事重在开头,不能草率接纳,贻患于未来。”
  “倒也是。”
  “各机关也都愿意各尽其力,但又唯恐失误担过,不得不慎重对待,这和军队不同,不能处理得雷厉风行……”
  日月如梭,又不知挨过了多少天。
  “还没有结果吗?”
  “是的,最近又出现了两种对立的主张。一种是主张各机关联合处理,一种主张新设一个特别机失来办,还有人提出一种中庸的妥协方案,但没人支持,便成了一纸空文。争论陷入僵局了,迟迟术决,倒不如重新开头,另做研究,更能快些。”
  “也许是吧……”
  “再说要欢迎你们,负责文娱的机关也不能束手旁观哪……”
  “没完了!”
  又是空自等候。时光流逝,他们那位居民偶尔来一来,告诉他们:
  “现在,又出现新问题了,是在法律方面产生了一个疑问,因为我们的机关是建立在本星球的法律基础上,不知它与其他星球来的人办理交涉是否相宜,这还需要从哲学方面进行探讨……”
  “干脆说吧,还需要多少天?”
  “依我看,最快……”
  居民说出一个数字,一名队员计算了一下报告说:
  “换算成地球上的时间,相当于六十年,怎么办呢?”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落到这么个怪星星上,真太倒霉了!”
讨厌的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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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那一天早晨,我去公司上班。
  “早晨好。”
  “哦,早晨好。”一片寒喧之声。
  我竭力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抑制着内心的不安。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却又颇有些愉悦之情。我朝对面上司的桌子望了一眼,心想:从今天起,再也不受他的气啦。所谓愉悦之情,原因就在于此。
  昨天午后,公司开了一个会,我在会上提出了自以为绝妙的意见;可是,上司却不理睬。我强硬地坚持意见,还是无济于事。
  会议结束后,在下班的路上,上司约我去酒巴间,也许为了对于在会上没能采纳我的意见,要挽回一下面子吧?畅饮过程中,我很驯顺。但是,我泥醉的样子实在不成体统。
  离开酒巴间,我便和上司纠缠起来。想用饮酒蒙混?休想!
  上司说:“好,我们边走边谈吧!稍微醒醒酒才好。”可我却说起来没完,把老早对他的不满一古脑儿倾泻了出去。
  “你的想法是不对的。”
  “指的哪一点?”
  “一切。应该把你的部下当人看待,你一点情面都不讲……”
  “企业界是残酷的。一松懈,就会被其他企业超过,成绩就会下降。”
  我们争论起来。的确,我们公司很景气,工资待遇也不错。可是用人过于刻苛。这位上司尤甚。俗语说“拿人当牛马”。而我们这位上司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象对机器人一样对待我们,对我们不曾有过半点关心和爱护……
  我旁征博引地举例,酒劲又上来,便勃然大怒。但上司却很冷静,只是咪咪地笑。这简直是火上浇油。我怒不可遏。上前掺了他。尽管这样,上司还是不慌不忙、镇定自若。
  “你打得好!可是,一点也不顶用。这样胡闹,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不,不这样,你是不能开窍的。叫你尝尝滋味。”
  上司拾起右手,想要遮挡,我却抓住他的那只手,将它摔了出去。上司摔倒在人行道上,然后就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怎么啦……”我呼喊他,他也没有一点反应。我真有点害怕,弯下腰去观察他的脸。我以为他昏了过去,可是,事实并非如此。他已经断气。摸摸脉膊,一点也不跳动。
  我望了望四周,知道这里是公园,旁边有一条长凳。我把上司的尸体拖到凳子上。这时我觉得他的身子已经瘫软。我又摸摸他的心脏,心脏还是没有跳动,尸体也逐渐开始变凉了。
  “死了,死了。”这时,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是否应该叫救护车?但是,为时已晚。对于一个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尸体也在变凉的人,无论如何也是束手无策的。
  怎么办才好呢?我又环视了一番四周,四周静悄无人。幸而没有目睹者。也许远处会有人看见。但是,夜里漆黑,是无法看清我的相貌的。赶快离开现场!我虽已下决心,但却没有立刻迈腿。既然这样决定了,就必须谨慎从事。为了不留下任何痕迹,我在四周仔细地寻找,并没有发现我失落了什么东西。随后整理好上司的尸体和衣服,上边并没有留下指纹。这样就无法证明我犯了罪。我又把上司的尸体从长椅上拖到人行道上。
  然后我就回家了。我住在公寓的一间小屋里。我从太平口上楼,进屋之前没碰上任何人,用不着去做那琐细的掩盖现场的行径。不知不觉酒劲已醒,便又喝了起来。已经闯下这般大祸,怎能不喝酒呢。再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一种庆贺,因为那没有一点人情味的上司已被从人世上消灭了。贪酒之杯将同罪行一样,不会暴露了吧!因为既没有证人,也没有证据。
  一想到案情不会暴露,我几乎又勾起了对上司的怜悯之情。他也是为了企业,才不得不那样做的罢!也许并不是个太坏的人,不过做得有些过分罢了。我倒霉,是他的部下;他也倒霉,当了我的上司。不错,正因为我意识到今生不会和他再见,所以才涌起了上述念头……
  我上班后边工作,边想着咋晚的事。上司的办公桌空着。“无故缺勤,这可是破例。”“啊,至今不过两次……”有人指着上司的桌子,互相谈论着。因为讨人嫌的上司没来,大家都很快活。因此,工作效率相应地低落。
  我紧张地等待着警察什么时候到来。死者并不是身分不明的人,警察即使不来,但总会打打招呼的。可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我感到有些奇怪。也许为了调查死因,正在解剖尸体,或许因为上司摔倒后,头部受伤,便按肇事死亡来结案?如果警察们怀疑是他杀,应该立刻赶来才是!然而,并没有人来。我的心稍稍轻松了些,回家时,顺便到酒巴间喝了点酒。
  第二天,我同往常一样,去公司上班,迟到了。睡了一个安稳觉,却睡过了头。
  当我走到我办公桌旁时,刹那间我的身体僵直了,因为上司的座位上投来了两束闪闪的目光。在那儿坐着的分明是上司。他绷紧了脸,在训斥大家。
  “你们工作进行的怎么样?就这样松松垮垮,会败给其他公司的。”
  从他的说话声中,我确信:这不是幻觉。我抱着头,一对呆坐在椅子上。这是怎么回事?我肯定当时上司已经死了。心动、脉膊都已停止,分明感到他的尸体逐渐凉了。可是,现在上司却又坐在那里。我后悔当时判断不确,他并没到死亡的程度。将被警察没完没了地侦讯,这也不是好受的滋味。如果上司活下来,就可以避免了许多麻烦。心里是这么想,可他到底为什么活下来了呢?我内心里充满了同情与自咎的心情。
  我已经没心工作了。这时上司喊我,命令我干活。不许走,我根本就没有听他说些什么。上司说:
  “怎么?迷迷糊糊的!平时身体不是挺好吗?今儿怎么了?”
  “啊……”
  “啊什么!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怎么了?”
  “心情有点不太好。”
  “如果只有一点……专下心来工作就会好的……”
  他唠唠叨叨地数落着。这时我的内心要是能平静下来,那才怪呢!我是在被一个两天前已经去世的家伙训斥着。从没听说过这位上司有容貌如此相似的兄弟呀。即使有,也不能象这样对工作了如指掌啊?
  告诉我做,我就得做,这已成为我的习惯了。但是无论做什么,我都是仿佛在恶梦中一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其原因我不大清楚。如果长此以往,我的脑神经会变得不正常的吧!我必须想个办法才行。我邀请我的上司:
  “下班后,到家里去喝一杯吧!”
  “好吧!这几天,你有些反常,好象有什么心事,借此机会,好好谈一谈吧!”
  上司随我而来,在公寓里我招待了他。他说:
  “啊,好酒哇!我在公司说些不中听的话,那都是在为你们的将来着想。公司如果倒闭的话,那么,倒霉的将是我们大家。”
  他是在讽刺我吧?装疯卖傻,也该见好就收!面对杀他的凶手,他却能亲昵地同对方交谈,简直是笑话。我不高兴了,而且非常恐惧。要见机行事。
  我准备好了毒药。渗入酒中劝他喝下。他已经死了,杀了他有何不可。上司不知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将酒一饮而尽。毒药起了作用,他开始折腾了。任凭是多么巧妙制成的的人型机器人,也不会有如此逼真的演技吧?这是人类濒死的情况:又挠胸脯,又乱翻乱滚,然后蹬腿了。
  这次我真的成了杀人犯。那么,上次我把他摔死又该算什么呢?无法解释的现象使我感到恐惧,好长一段时间我不能动弹。但必须将计划完成。我瞅一瞅门外的走廊,肯定一个人也没有之后,我将尸体通过太平楼梯运了下来,装到车上。夜间,车子在郊外的道路上奔驰着。我有些惶恐不安,心里不住地嘀咕:他会不会突然坐起来?同时,我必须当心行车的速度,万一遭到阻拦,看到车内的情景,我将无言答对。我即使说:“他是两周前被我杀死的”,可谁能相信我呢?
  不多时,来到了远离人烟的森林。我停了车,把尸体搬下车去,拖到森林里,放到比较隐蔽的地方,然后我回车去取铁锹。我心想,尸体可别不见了,可是走近一看,尸体仍在那儿。我的情绪越来越坏,手抖得厉害,根本挖不了坑。为了不被人发现,只好往上盖土。我把落叶归拢到一起,撒在尸体上面,心想:埋在这儿可以了吧!
  回家后,将留在酒杯上的上司指纹擦掉,没有任何根据足以证明我在这儿犯过罪。就此结束了啦。年久日深,他就会变成了来历不明的枯骨。运气好,永远也不会被发现的。
  第二天,我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上班。一天平安无事地过去了。可是,不知怎么回事,第二天,上司居然又来上班了,而且和从前一样在努力工作。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无洽如何也无法理解。如果我老是这样苦思冥想,那么,我会变得神经质,只有更加坏事。
  那一天夜晚,我驱车前往前天去过的森林。堆起的土堆巳经不复存在了,就是说,尸体已经不见了。
  大概上司不是个凡人,大概他具有永生不死的肉体。我只能这样认为。
  他不是一个普通人,具有非凡的能力和超人的想象力,或者体内装有一个微型计时机,哪怕他死了,也能回到生前的时间里,还能复活。或许他是宇宙人变的?
  总之,我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我感到他是一个厉害的家伙。凭我们这点脑筋,是无法战胜他的。我只得承认这个现实,如此对待。
  上司命令我:
  “执行这个计划。”
  “是,马上做……”
  尽管我杀了他两次,但他似乎一点也不恨我。他是一个心胸多么坦荡的人啊!他有超人的力量,惩罚我不成问题。
  但他却没有那样做,我真佩服他。
  不管怎样,我不能轻而易举地背叛他。今后我一定俯首
  贴耳地听从他的调遣。留神不要得罪地,这样他才不至于找我的麻烦,现在上司对我来讲,简直就象神明一般。
  为此,我将全身心的精力投入工作,事事遵照他的指示。如果有什么事使上司心绪不佳,我就倒霉了。幸运的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生类似的清形。但说不定什么时候,这种事将会发生。一想到这些,我就心烦意乱,坐立不安。为了消除这种不安心理,我一味地工作、工作……
  不停地工作,是为了赎我两次杀人的罪过。这种过失能否弥补,我不清楚,但这是我唯一的补偿办法。我想,唯有这样,才能让上司满意。
  当然,我再也没有动过想杀死上司的念头。如果我再自讨没趣,上司是绝不会饶了我的。
  我拼命地工作着,过了三年,我被提升了。升得这么快,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事实上,这的确从无先例。我想也许是我做了很多工作,为此而得的报酬。但突如其来的幸福,却使我无法相信。
  一天,我接待了一个中年男子的来访,此人穿着朴素大方。他说:
  “经您上司的介绍,前来拜访,请您加入我们的组织,同我公司签订一份合同。”
  “不管怎样,既然是上司介绍来的,那么,我们就谈谈吧!”
  对方说:
  “这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加入的,也不是只要有地位就可以加入。我想您对此是会感兴趣的,可是在其它场合,请您务必保守秘密。”
  “好,我发誓,我不会在外面讲,也不会向上司汇报,因为我不想找麻烦。可是,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实际上,我是生命保障公司的。”
  “如果是生命保险,我加入。”
  “我们不是普通的生命保险,而是生命保障。”
  “那是什么?”
  听我一问,他说道:
  “某些方面,它同火灾保险有点相似,如有万一,可以得到补偿。也只能说‘得到’,因为再没有更恰当的字眼了。总之,就是说本公司对一切进行补偿。”
  “我不太明白您说的是什么,请您简单地说给我听听。”
  “老死或病死,我们是无能为力的。但是如果其它原因致死;我们就可以把您从死亡中拯救出来。”
  “那种事,可能吗?”
  “如果您加入的话,本公司就会将您的细胞提取少许,以遗传子作基础,进行高速培养,也就是说在短时间内,把您的细胞从胎儿状态迅速地培养成现在的状态。我们可以称它为双生儿。”
  “能做一个同本人一样的生命体吗?如果依靠科学的力量,那也许是可能的。但是,应该说那仅仅是从外表看似乎相同罢了。”
  他看我摇头,又说:
  “这几天,请把您的细胞放到我公司,我们将根据电子设备装置,把包括您的脑细胞的记忆移植到另一个人的身上。因为是完全相同的脑细胞,所以容易移植。尽管如此,您也不会因此而减少记忆力。所以具有同一肉体和同一记忆是可能的。不过,同您还是有点不相同的地方。”
  “也许如此吧。那时候,只能说一样。”
  “与此同时,必须在您的体内装置一个微型发报机,用这个,把您每天的情况,传达到指定的地方。如果发来您死亡的信号,我们将立刻前往,收回和消灭您的尸体,使早已准奋好的另一个你苏醒,让他活动。”
  事前准备好的同我一样的双生,在生命保障公司里,呈睡眠状态,把我所有的感觉、记忆都装到大脑中,等待着我死亡的到来。一想到这情景,我心里就七上八下。象舞台上演员一倒下就会有一个替身出场一样,而且这个替身同那个演员一模一样。
  “那么,我该死了?”
  “您一旦去世,丧失了意识,另外一个你就会立刻苏醒,开始具有意识。所说的意识,就是记忆的总和,而不是你意识之外的任何东西。”
  “是的,也许是那种东西。”
  “我想你已经领教过了。”
  “啊……”
  难道上司的秘密就在于此吗?这是我无法预料的。我点了点头,对方看到后,立刻凑到近前说:
  “假如这样,我看您还是加入的好,您当官了,一定会被企业的要求和部下的不满搞得左右为难。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须站在企业的立场上。那时,您加入的好处就充分体现出来了。”
  “我明白了。”因为我亲身领教过。
  “那太谢谢了。您如果加入,每月的费用都是一样的。当然利用的越多越好。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事业上有所建树,才能及早升官发财。”
  “是啊!为了工作,生命早已置之度外,在所不惜。”
  “是吗!也许只能这样想了。”
  我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招。干这种事,需要的费用是相当高的。不努力工作的话,是交不起那笔钱的。好吧!不消说定要充分利用一番。至于做法,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今后我将残酷地对待部下。驱使他们为我拼命地工作。在此当中,如果有一位有胆量的人想要杀我,而且付诸实践,那就好了。
幸运的副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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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前些日子,我也做了一次环宇旅行。我早就盼着飞一次,不,或许应该说,由于人们的大肆宣传,许多人都已起飞,弄得我也觉得非去不可了。于是,我就攒钱,请假,想方设法实现了这个愿望。
  不过还好,去的很值得,尽管我这样的人只能作最便宜的包办旅行,但是,那些有名的星球都已浏览了一番。至今还象在梦中没有醒来似的。
  我坐的宇宙飞船,是若拉星人经营的星际班船,因为没有坐过其他公司的飞船可以做比较,所以难以品评其优劣。不过,我很欣赏它突破光速时的平稳,服务工作也属于上流吧!
  若拉星的美人斯求瓦黛丝,对我照顾备至,我说想给地球的家里拍个电报,她立刻就给办妥。睡觉的时候,她还给调好枕头上的度盘,让我做如意的梦。服侍得真是无可挑剔。
  飞往的第一站就是若拉星,真不愧是个崇高清洁的星球,处处给人以清新明快的印象。地球上许多家庭用的室内小型自动清扫消毒器,正是该星的产品。
  其次到达的是罗普星,是个众所周知的艺术星球,到了这里,仿佛心神为之一爽。一切都伴着悠扬的旋律而动,举目都是高雅的曲线,和谐的色彩,街市优美,令人赞叹不已。
  此外,我还游击了几个星球,也都各有千秋,非同凡响,很难说哪个最好,至今我还在回味着旅游的过程,我劝您也找个机会,务必一游……
  尽管不知哪个星球最好,不过,古人连想都不敢想会有这样的时代到来。他们怎能想到突然之间发生这样的事,地球突然向宇宙开放……
  对了,最近有人对我说:“今年该是开放一百周年了吧?说是开放,其实更准确些,也许应该说成被迫开放。”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
  这对地球来说,收到了可喜的硕果,带来了外星的优秀文明。由干有了先进的设备,我们的生活大大地提高了,最重要的是,地球上人类之间持续已久的战争终于结束了。再说吧,象我这样的人也能周游宇宙了。这一切,不都是托了开发宇宙的福吗?
  不过,据说乍开发时,人们曾经惊慌万状,一片哗然。这也并不奇怪。那巨大的宇宙飞船不宣而至,降落、在地球上,就是我生在那个时代,也会认为世界到了末日,人类就要大难临头了吧!
  但是后来,人们能够和飞船上下来的外星人谈得通了,知道了他们是和平的友好使者。当时那种释然的心清,高兴的样子,是可想而知的。
  接着,地球被批准加入了宇宙联盟。
  今天,我们都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在当时,人们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外星人成了地球的来客,很想弄个明白、他们提出这个问题也是很自然的。关于这一点,外星人作了如下说明:
  在很早很早以前,宇宙联盟就让一个可以称之为“文明侦察卫星”的装置运转到土星轨道的外侧。它的机能是:当太阳系产生了文明,并达到某种阶段时,它就能够侦察清楚。并自动地把这一信息发回本部。
  当然,他们也期待着地球派出的宇宙探索飞船在飞驰的途中发现这颗卫星,把它带走或同它联系。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实现。相反,非常遗憾并且是唯一的、最大的遗憾,它侦察到了地球上的核爆炸——是在进行原子弹试验。
  文明侦察卫星大概装有对这种现象特别敏感的仪器。它马上把这个情报发回了本部。宇宙联盟首先慎重地核查,这是不是把自然现象错当了核爆炸,不过,在他们的记忆中,这种现象反复出现,由此断定确实象是人工现象,便备下设备齐全的宇宙飞船,向地球派出了使团。
  正因为这样,使团会见人类,首先提出的就是地球上的核武器问题,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当时有的国家,不,多数的国家都隐瞒了核武器的数量,提供的数字比实际要少。但是,要瞒过宇宙联盟的眼睛是不可能的,他们用精密灵敏的仪器来探测,结果,核武器贮存在何处,有多少,全部暴露无遗了,人类为什么要干这种蠢事啊!
  据说,使团成员们知道了核武器的总数时显得非常惊疑。据当时的记载,他们同地球人进行了这样的交谈。
  宇宙联盟方面首先发言:
  “你们是企图用这些东西征服宇宙,我们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即使你们使用这种武器也毫无用处。不过,你们对于这份危险的计划十分重视。”
  地球方面慌忙辩解:
  “这是从何谈起!谁也没有想过干那种胆大包天的事!”
  “但是,你们却实实在在地拥有核武器,那是做什么用的?”
  “说来见笑,那是地球人之间作战用的。”
  听了地球方面的辩解,宇宙联盟的使团在内部作了长时间的探讨,似乎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他们想不通,同一星球的居民怎么会自相残杀呢。现在我们才知道,宇宙中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星球了。
  会谈又重新开始,宇宙联盟方面说:
  “你们的意思,是不是说地球的居民都想自杀?如果是那样,虽然极其罕见,倒也并非绝无仅有。但这还是不能令人信服。”
  “那么,到底还有什么疑点呢?”
  “还是不要佯装不知吧。问题就在于数量。把你们的核武器加起来,足可以摧毁地球好几十次。如果是为了自杀,有够摧毁一次的就行了嘛。如此说来,我们只能认为,核武器是为了攻击其他星球而生产的。”
  “不,这真是用于地球战争的!”
  地球方面还是竭力的解释。现在想来,只消说这是用于防御外星攻击的不就可以了吗?那样,外星人就会理解,我们搞那么多的核武器,只是因为无知,但是人哪!上来一阵又很诚实,这就越加招致对方的怀疑。他们说;“这不过是个巧妙的骗局。就算那是用于地球战争,也不该有这么大的数量。一定是眼看征服宇宙的阴谋暴露了,才编造出这样一个不能自圆其说的理由,来异口同声地对付我们。”
  “我们说的可都是实话。”
  “这一套能不能骗住人,你们自己也很清楚。怎么样!还有什么话说?”
  “这个……”
  地球方面哑口无言了。至今也还无计可施。还不错,总算可以开放了。然而,核武器问题依然悬而未决,我要说的就是这一点。
  多蒙宇宙联盟的宽宏大量,暂且不予计较,地球才得以加入宇宙联盟。我们能和任何星球通商,也能到任何星球去留学、旅游了。但是,他们对地球人并没有放松警惕。
  我们这些人在旅行中,多少遭遇过他们那种含有偏见的目光,虽然不那么露骨,但也可以看出那眼神里的轻蔑和排斥。那种滋味,真是说不出来的难受。
  每当遇到这种情况,我就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为此,许多漂亮的街市,佳丽的风光,都错过去了。而且,唯有地球人,在任何星球的航天港都必须接受行星检查,因为我们是被当作危险种族来对待的。
  尽管这样,我们也无法责备外星人,他们本质上是善良的,一旦明白了,就马上会消除对我们的误解。况且,他们也期待着我们的理解,总之,都怪我们地球人不好,不能给人做出圆满的解释。
  自不待言,地球方面并没有忽视这个问题,成立了专门的研究所,培养了好几万的专家,夜以继日地攻关,要研究怎样解释才能使他们明白:虽然我们拥有大量的核武器,却毫无征服宇宙的念头。
  投入这项研究的经费之多,竟达到了令人发晕的地步,而且,一百年过去了,依然没有结果。所以,现在还不是庆贺开发百年大庆的时候。
  今后还要研究多少年呢?想办法快点解决吧!不到那一天,我们地球人不论走到宇宙的任何星球,都不能逃避那充满警惕的歧视自光。
夜里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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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夜里十点多钟,美失子回到了自己的公寓。无论从哪方面来讲,这也是个高级的、设备齐全的公寓。她独自住在这儿的一个房间里。
  美矢子的嗅觉很灵敏,既爱好,又对于此道下过功夫,就在一家卖香水的铺子里工作,拿着高工资,所以才能够住在这样的地方。
  大楼是六层建筑,她的房间在第三层。上了楼梯,高跟鞋踏在混凝土地面上,在寂静中发出尖厉的响声。
  她今天晚上和学生时代的女友看了电影,然后边吃饭边聊天儿,因此回来迟了。
  话虽如此,美矢子可不是没有情人。她不仅与一个叫久日雄二的人订了婚,而且再有几个月就将举行婚礼了。往日,他应该是和雄二在一起度过这黄昏时刻的,可雄二因所在的商业公司派他出差去了。
  美矢子站在自己的房间前,用钥匙打开房门,走进屋里。她顿时被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所左右,而且,这不是什么太好的情绪。仿佛一种不快的预感、仿佛被一只肉眼看不见的不安的手臂搂抱,又仿佛接触了死寂的氛围。
  她不由得呆呆站立、磨磨蹭蹭地把墙壁上的电开关按了一下,点亮了灯。光明赶走了黑暗。这里一如既往,的确象个年轻女入的屋室,华丽的景象在迎接着她。看未。并没有什么人闯进过的迹象,一丝不乱。
  但是,总有些不平常的气氛漂荡,使她不住地心跳。美矢子纳闷,略带急促地喘着气,这也是由于她想要把异变的根源嗅出来的缘故。但是,即使她那敏锐的嗅觉,也弄不清究竟是什么。
  “也许是身体看点疲倦,由于心理作用产生的错觉吧……”
  美矢子边叨咕边瞅着镜子,镜面里映出了她的面容:稍长的脸型,长长的头发,和平常一样,并不格外惟悼。另外,她自己也没有特别疲劳的感觉。或许是由于见不到推二太寂寞,感到不够美满的缘故吧。她觉得就是这样,没错。
  “今天晚上喝点酒,早点睡……”
  于是,美失子从搁板上取下白兰地酒瓶。这时,屋角的电话铃响了。
  谁打来的呢?一定是雄二从旅行的目的地打来的电话。太好了!闲谈一下能填补内心的交虚,这种奇怪的情绪一定能够消除……
  美矢子努力振作精神,操起了听筒。不过,挂电话的对方并不是雄二,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其实,我是航空公司的。说的是一件碍难奉告的事,本公司的飞机发生了事故……”
  这是一种压抑住一切感情,勉为其难的事务性语调,是把可怕的事情告诉对方时的说法。美失子感到自己的头脑凝固了,心冰凉起来。当然,并没有出声。只有对方在继续地说着:
  “……在乘客中,有位叫做久田雄二的先生。本公司做了调查,得知您是他的亲密朋友,当然,首先得和您联系。实在是……”
  话语象似传进了耳朵,但又原原本本地从头脑中冒了出来,飘散到什么地方去了。她因为来的太突然,悲痛的感情没马上涌上来,也没有流泪,只是呆呆地……
  一经醒悟过来,美失子便如同散了架子一样在椅子上坐下,伸手将电视机的开关打开,一会儿显出了影像,是一派混杂着吵闹声的惨景。她急忙背过脸,闭上眼睛,摸索着将开关关上。
  这个动作,美失子多少使自己恢复过来点,静止的思考又开始活动起来。这样呆着不行啊,必须采取点什么措施,可是,干什么……
  应该去机场嘛!她象被迷住似地站了起来,拎起手提包出了房间.在公寓前坐上出租汽车,用嘶哑的声音说:
  “请到机场。”
  “好的……”
  司机答应着。这个深夜匆匆赶向机场的女人,象似引起了司机的好奇心。可是,从她映在汽车看望镜里的表情,司机发觉到没什么可让人接近的东西,因而废话少说,只是加快速度。
  夜里的道路很清静,车子跑得很快。道路两侧住宅里泛出的柔和的灯光,飞快地向后驶去。美失子合上眼睛,没有去看这些,一心想着尽快些到达机场。
  尽管如此,自从和雄二相识至今,快乐的交往也还是涌现了出来。互相交谈的一切话语,所有使人发笑的事儿,都象远处的火花静静地忽明忽灭,——反复地浮现出来。
  这中间,她模模糊糊地想象着:先前那种讨厌的预感莫非就是这个吗?难道这是死神归来时顺便捎来的通知?
  汽车停了。美矢子下了车,被司机在后面叫住,她才发觉自己忘记了付车钱,就递过去一张纸币。“太多了,给你余下的钱。”这些话她充耳不闻。跌跌撞撞地走进机场大楼。
  美矢子向眼前的收款处跑过去,边靠在那儿,边向那儿的男人询问,象似从喉咙中挤出来的声音。
  “喂,是在哪儿呀……”
  “如果您是乘坐飞机的……”
  “不不,是事故哇!分管事故的部门在哪儿?”
  “是您把别人的行李弄错又送了回来的吧?若是那样的话,没有专门受理这种事的部门,在那边……”
  “不,是飞机失事呀!”
  美矢子大声地喊着。这种愚弄人的应酬,不能不使她感到气愤。于是对方的口气也变得有些认真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故呢?”
  “你说什么时候……”
  美矢子灰心了。这个人好象什么也不知道,还是向了解情况的人问问为好。她这样想着,巡视了一下四周。
  于是,她觉察到了周围的情况。深夜的机场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那形形色色混杂在一起的各国乘客残留的气息在浮荡着。一点也没有匆忙或紧张的气氛。美矢子重新打听:
  “哎,该在前不多时候飞机出的事故吧。”
  “哪里,没有听到过。因为今天的天气很好,国内国际航班,航行正常,这样的事可少见……”
  “可是,刚才在电视……”
  “您是不是把演剧或记录片的节目看混了?如果在什么地方出了事故,机场就不会这样悠闲无事,如果不相信,请到那边核实一下……”
  困倦的声音。美矢子道了谢,离开了那儿。周围十分平静,也没有个象似报社或电视台模样的人。如果会核实的话,只会令人惊疑,使自己更加丢脸吧。
  美矢子又坐上出租汽车,告诉司机自己公寓的地址。然后,在行驶的汽车中,用若无其事的口气向司机打听着。
  “没有听到什么临时消息……”
  “啊,我一直在听收音机,好象没有呀!哦,刚才听了定时消息,把儿童大会介绍得很带劲。今天,是最平安无事的一天吧!”
  不管怎么说,总是弄错了吧。美矢子放心地松了口气,可是电话的声音,电视的画面仍然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怀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惰,她回到了自己的居室。不过,一进屋,等待她的仍然是那个,先前那种离奇的气氛……
  “好象换一换空气更好吧!”
  美矢子嘟哝着打开窗子,又把从搁板上取下的白兰地酒瓶拿在手里,倒进玻璃杯,端起酒杯,偶依在窗口向外望去。外边的空气涌了进来,稍感有些凉意。她已经知道,所谓雄二的事故全无此事。尽管这样,那种焦躁的心情依然没有消失。
  窗外,深夜的景致静悄悄的。从这儿,能俯瞰近处的小路。白天有相当多的人来往,但这时几乎没有人了。
  一个喝醉了酒的老人,迈着蹒跚的脚步,慢腾腾地走着。那光景,能平安无事地走回家吗?美矢子又是担心,又若无其事地注视着。老人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不,若说是影子可就太长了……
  美矢子把力量集中在眼里。那不是影子了,她紧紧地握住了玻璃酒杯。
  那象条蛇呀!而且是条大蛇。玻璃酒杯从她的手中脱落,白兰地撒在床上。不过,这可不是闻这种气味的时候。
  又黑又长的绝,这条令人生畏的蛇,无声无息地偷偷地靠近了那个沉醉的老人,眼睛闪着青光,向外吐着象火焰一样的红舌头。她虽然要使老人当心,却没有马上出声;就是发出声来也怕来不及了吧!瞬间,蛇猛外上去,被蛇缠住的老人发出痛苦的叫声,即使挣扎也无济于事了。衣服破了,流着血,眼看着老人支撑不住了……
  终于,从美矢子的喉咙里发出了惊叫声,她鞋也没穿,冲出了房间,跑下楼梯,敲打着第一层楼房的管楼人的房门,管楼人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怎么啦?”
  “蛇,现在,后面的路上有条好大的蛇,把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
  “那么,马上把警察……”说了半截便停住,管楼人到外边去了。听说有蛇不能不使他感到困惑,但美矢子的口气却非常认真。他想要把这个疑团弄清,首先得亲眼核实一下,然而,不多时他便回来了,并告诉她:
  “好象没有发生什么事呀!在哪儿呢?”
  美矢子借了凉鞋和管楼人一起转到后面的路上,提心吊胆地打着哆嗦走近了那个地方,可是,既没有破衣服,也没有血污的痕迹;只有路灯的光照在一无所有的路面上。
  她纳闷,回到管楼人的房间,电话铃响了起来。公寓里的房客听到美矢子大声惊叫,都来打听出了什么事情,似乎有人发着牢骚。管楼人用很体面的话替她解释。美矢子实在呆不下去了,道了歉匆忙地离开那儿,回到自己的那个无法形容的充满了恐怖感的房间……
  什么地方有些可疑哪!美矢子把手捂在前额上。确实是发生过什么事情的。可是,原因哪、理由哇,她心中一点数也没有。也许我的脑袋出了毛病?飞机的失事、大蛇,到那一看什么也没有。如果说人世间什么事情都很正常,那么,就是我变得反常了呀。可是,哪会有这样的事。我还是我呀,与以前一样……
  “哦,大概是吧!"
  于是美矢子对着镜子,她要向镜子里的自己爱笑,可是这时她马上用双手把嘴捂上了,否则的话,又该发出惊叫。镜子中有个从没见过的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象有些浮肿似的脸,很难看。而且,和美矢子穿着一样的衣服,也在用双手捂着嘴。
  由于过分惊疑,美矢子揉了揉眼睛。于是,镜中的女人也做着同样的动作。这就是我吗?我变成了这个样子?那么,为什么……
  她低下眼睛,克服着强烈的不安,事新偷偷地窥视那面镜子。镜子里也有个陌生的和自己的脸一模一样的人,朝着她向上翻着眼珠……
  美矢子跳了起来,又从房间里跑了出去,来到了第一层。当然不能再叫起管楼人了。于是,也没有个目标,只是始终无精打采地站着,有人和她打招呼:
  “你怎么啦?这么晚……”
  回头一看,是个住在公寓里的熟人,因从事与电视有关的工作,经常回来得很晚。
  “唉,稍微有点……”
  真不知怎样说明才好,美矢子条件反射地一回答,那个男人便说:
  “什么呀,好象是梦游病的感觉,要防止感冒!”
  然后,他就快步地上楼去了。目送着他,美矢子陷入了沉思。刚才这个人认出了我,和我打招呼。敢情,我的面貌不是没变样吗?走近公寓入口的玻璃前,她照了照自己的脸。这回是自己的脸,虽然由于反复异常地变化带着畏惧的表情,却准确无疑是自己了。她深深地松了口气。
  美失子又重新打开自己的房间。刚才反复出入这个门不知多少次了,好象被一种无形的什么东西捉弄着似的,这回她也下定了决心。
  在这个房间里,一定隐藏着什么原因。那些蹊跷的事,都是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到外边都如同幻影一般消失了。必须找出它的根源。国为有某种程度理科方面的知识,她只能归结出这个想法。
  美矢子在房间内来回转着,一面驱散后背上感到的凉气,一面仔细地注意观察。她终于发现了放在床上的一件东西,银色金属制做的箱子。她不曾记得买过这东西。
  虽说是只箱子,外观却不寻常,箱角全都是由优雅的曲线构成。匀称而漂亮的形状,是件光泽秀雅,使人感到是机械做的好东西,真可以说得上是天才的前卫雕刻家所设计的宝石箱。
  就是这样,它象自然流露一股散发着邪恶。它的周围充满了那种难以忍受的讨厌气氛,只要一凝视就变成一股象是沮丧,或者与此相反的脑血上冲的气氛,不愉快,焦躁不安,恐怖的心情便交织一起,在心里卷起旋涡。
  但是,美矢子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看到箱子侧面上写着文字。这是些从未见过,当然意思也不懂的横写文字。只能勉勉强强读得出二一八五的数字来。仅仅这些,也成不了什么线索,必须设法弄清它的真面目。当他将要把脸凑近跟能勉勉强强读得出二一八五的数字来。仅仅这些,也成不了什么线索,必须设法弄清它的真面目。当她将要把脸凑近眼前时,不愉快的感觉更加强烈。她顶住这种感情,把手伸了出去。
  这时,从后面传来说话声:
  “啊,不要摆弄它。来得及时,可太好了!”
  不知从哪儿来的重音异常的语调,转身向那儿一瞧,有个年轻人站在那儿,穿着阵紧贴身的蓝衣服。与其说是陌生,莫如说给人一种奇特的印象。
  即使见到了这个出乎意料的不速之客,美矢子也并不怎么吃惊。因有刚才的异常变化,再也没有吃惊的气力了。对此,她即使吃惊地看着,到头米,一定会象谎话一样消失的。
  这个青年也不例外吧。他也许要说是从别的星球上来的。不过,即或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并不会使人吃惊。比较起来,莫如首先决定调查一下这个箱子似的东西为好。如果弄不明白,就必须把它从窗子扔到外边去……
  青年却把再次伸过去的手按住了。
  “不成,这东西不是你们可以摆弄的。因为弄错了,才到了这儿。”
  “那么,你究竟是什么人?今天晚上我身边发生的事,也许和这个箱子有关系吧。如果是这样,你就是魔鬼派来的或是什么……”
  “我不是那样的人,但因为弄错了才给你添了麻烦。请让我简单说明一下吧!我是另一个时代的人。”
  “无论你说出什么来,我也满不在乎,因此……”
  美矢子催促着,青年就做了说明。
  “这东西,是向遥远星球的殖民地发射的东西,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不过,还是大致地说一下吧。用普通的方法需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为了缩短这个时间,是同时使用了时间调节方法,可是,象是产生了误差,时间反而逆转了……”
  “尽管是些非常难懂的话,总而言之,这个箱子,还有你,都是从未来来的了。”
  “对,这是少有的事。事先预料到这种事故的出现,届时收回这一物件就是我的任务。”
  青年说话的态度挺认真,说是从未来社会而来,不象是在说谎。另外,服装的衣服料、设计也不是现代的。美矢子从青年的身上闻到了未来的气味,可以想见,假如电流或光线,宇宙和不锈钢,可以通过什么散发香气,那么。也许就成了这样的气味。
  “你所说的未来,是从多远的未来呢?”
  “二一八五年。”
  美矢子稍稍点了点头,和刚才看到的数字相同。
  “那么,那件东西,是个起什么作用的装置呢?”
  “是对附近人的心情作出反应,扩大他的厌恶感,使其感受到幻觉。
  听看这些,她联想到了。这么说来,自己刚把雄二的事挂记在心,就有飞机事故的通知;刚才担心老人走路,马上就出现蛇。另外,正担心自己变得不正常,一照镜子就……
  真是可怕的作用啊。这么说,这是一件人力地制造恶梦,使附近的人置身其中,产生令人难以忽受的情绪的装置呀!作什么用呢?还用它拷问吗?
  怪不得,方才他说发往殖民地,就是这种工具了。为了镇压那里的反扰,把逮捕的人连同这个装置一起关进屋子,使他备尝无限的痛昔而将他折磨垮。
  想象着那种情景,美矢子打着寒战。她重新看了看这个青年,泛出一种象似天真的平静的微笑。想到这些,她的心情更加战栗。这是多么残酷的人哪!尽管笑着,心里却想:用这个恶魔一样的装置拷问别人……
  “请快带走吧,可不要再弄错了呀!”
  “那是自然的了。物件混到过去里面,这是我们最应警惕的。”
  “飞向未来,你怎么走呢?”
  “用本部的装置,我将被载走。我停留的时间不久了,时间一到,我便自动地返回。本想再跟你说一说,可是……”
  青年恋恋不舍地把床上的装置拿在手里。美失子摇着头说:
  “不要说什么了,请决些走吧!我庆幸自己没有出生在什么未来;但愿我活着,不受这种令人恐惧的拷问工具的折磨。”
  也许时间到了,青年的姿态开始变得模糊了,可声音却还很清楚。
  “您好象误会了。这不是拷问工具。我们的时代十分太平,不仅地球,就是殖民地也只有满足和安宁。这是一件为了排遣万般无聊的物品,是社会上最普及的娱乐用品……”
  不等说完,青年的身影和手中的装置一起消失了。之后,什么也没有留下……
  可是,即将消失之前,育年的脸上浮现出似乎令人羡慕的表情。美矢子清楚地看到了这些。即使不再人为地刺激人的精神,人世间已经是个够紧张或不安的时代,对于那个青年来讲,也许这倒是他向往已久的时代呢!这虽然是一桩已经无法弄清的事情,但美矢于偶然间也这样回想着。
一夜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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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听到女人的啜泣声,青年人停住了脚步。静悄悄的夜,啜泣声仿佛从黑夜的远方传来。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然而,在没有月亮的夜晚,单凭星光是无法看清远处的。况且树林中的小路,在不远的地方就拐了弯。
  青年人摇了摇头,否定了刚刚听到的啜泣声。他想,是自己神经过敏吧巴?或许是夜间的鸟鸣声。这里不是城里。既不是女人啜泣的场所,也不是哭泣的时候。
  这里是远离人世的一个山脚。青年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筒,照了照手表,时针正指着午夜一点。
  他刚刚下了夜车,穿过一个小山村,一直在步行。只要继续赶路,天亮前就能到达山顶,能够欣赏从地平线升起的美丽朝阳吧!
  这是他的工作。背包里装的是照相机,他是一位摄影家。这人他是应某杂志社之邀,拍摄以旭日为主题的照片。他根据按地图的观察这座山步行几小时就可以登上山顶。是个适于攀登的山峰。而且,宜于远眺,又并不危险。
  青年顺手拿出地图,用手电筒照看地图,重新辨认方向,看果并没有走错路。路途不久就会挨近河畔,他收好地图继续赶路。不多时,听到了流水声。激浪激起飞沫,涛声在遥远的下游轰鸣。豁谷似乎很深。他放慢脚步,用手电筒照着山中小道,注意着脚下。
  这时,又听到了女人的啜泣声,他便停住了脚步。这声音与河水声明显不同,他又摇了摇头,但啜泣声还是不断地传来。不仅如此,啜泣声越来越清晰。宛如有谁就在他身边哭泣。他不由地将手电筒照了照身旁。手电筒的亮光在黑暗中发着弧型的黄光。就在那亮中闪现出一个女人。
  身着蓝色服装的一个肤色白皙、十分漂亮的年轻女人站在那里。她的打扮好象是城里人。青年的眼睛虽然已经肯定了女人的存在,但他的头脑却仍不肯承认。如此漂亮的女人,在这么晚的时刻,在这种地方……
  他歪头沉思,手却溜了号,于是,手电筒光束下垂,照着形状优美的女人的脚、鞋和其他部位。突然,他的思考几乎中断,同时大声喊道:
  “危险,站住,别动……”
  女人站在悬崖的一块岩石上。那块岩石正在摇晃,似平立刻就要倒塌,必须紧急救人。但如果操之过急,也许会由于震动而使岩石更快地塌下去。青年用一支手打着电筒,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走近女人。
  这时,女人在光亮中说话了:
  “不要接近我,不然,您也会掉下去的。”
  “但是,没有别的办法。别动,我来救你。”
  “不行,您不能救我。”
  “那是什么意思?不要说啦,别动……”
  青年说着,小心地一步一步靠近女人。然而,就差那么一点儿,晚了。随着女人不清晰的说话声,她脚下的岩石忽然塌了下去。青年在险境中停住脚步,高声喊叫:
  “哎呀!没来得及……”
  但是已经毫无办法.他侧耳倾听,听到的只有河水的流动声。青年绝望地用手电筒照了照崖下,拼命想寻找那女人的踪影。但是,手电筒的亮光徒然地照在附近岩石的侧面。在塌方的途中她会被什么挂住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了。
  但是此事经不能置之不理,他想赶快通知别人求援才行。是回到刚才路过的那个小村子?还是再往前走也许有个人家?青年顾不得许多,在黑暗中望了望前方。
  他看到在远处有四方的小小亮光。是窗户,他在想,那一定是一家住户的窗户。青年人加快步子朝亮光走去,那真是个人家。这是建在路旁溪流对面的一所华丽的房舍,但并不感到与周围环境不谐调。青年跑近房屋,用力敲门。
  里边没有动静,但青年凭着透过窗帘的亮光,继续猛烈地敲着门。不久,屋里有了响动,青年高声呼救道:
  “请快起床,出事啦!”
  屋里传来了男声:
  “您是谁?在这种时刻……”
  “我是摄影家。为了拍摄日出的照片,正在登山途中。我不是怪物,请快点开门。”
  听到开锁的声音,门被开了一条小缝。主人也许对青年人完全信任,继而门就大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是一手提着煤油灯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男人向青年问道:
  “怎么回事?是受伤了?或许是突然肚子疼?请进来吧。”
  青年人气喘吁吁地,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在男人的催促下走进了房间。这是一间画室。书桌上一盏昏暗的煤油灯,灯光下,他看到了挂在墙上的几幅画。
  男人从房间的屋角,取出了玻璃杯。
  “请,这是白兰地。我家没药。不过,喝下这个,也许能提提神。”
  青年接过酒杯饮了下去。酒呛了嗓子,他还是说道:
  “不,我本人没什么。刚才那边发生了人身事故。”
  “究竟是怎么回事:象您这样夜间登山的人是少见的,不可能发生什么事故……”
  男人微笑着,边说边在青年的酒杯里添酒。
  “……也许您见到幻影了吧?”
  青年人平静下来,不慌不忙地喝着酒,边点头说道:
  “幻影?这么说,的确觉得是幻影。不过那绝不会是幻影。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声音,而且她说的话也记得十分清楚。在亮光下我清晰地见过身着蓝色服装、肤色洁白的悲伤女人脸……”
  男人以颤抖的声音问道:
  “什么?您看见了什么?难道是……”
  “难道是什么?您怎么说难道呢?”
  青年反问起来。男人似乎准备讲详细情况,便挑长了灯芯。房间顿时亮了起来,挂在墙上的那几幅画呈现在眼前。青年人慌忙指着其中的一幅大声喊道:
  “啊!就是那个画……”
  “哦!这是我画的画。”
  画上画的正是青年刚才所见到的那个女人。身着蓝色服装,白皙的脸,一点也不错。
  “就是她,从悬崖上掉下去啦……恐怕她已经死了……”青年焦急地说道。
  男人点了点头说:
  “是啊,她死啦。从悬崖上掉下去的,那是大约在两年前的一个夜里发生的事。”
  “什么?两年前?不,她刚刚掉下去的,我借着手电筒的光亮看得一清二楚。因此我跑到这里来告急。我本想救她,并向她伸出手,但那女人脚下的岩石忽然倒塌,没有来得及。”
  然而,男人却从容不迫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喃喃说道:
  “能够救的话,我也很想救她。但那是两年前的事了。两年前也罢,不管怎样能够救的话,我当然会飞着去的。因为那女人的死,我是有责任的。”
  “对不起,请您再给我一杯白兰地。无沦如何我弄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请详细讲一讲吧。”
  青年疑惑不解地又坐在椅子上。男人开着酒瓶,低头说道:
  “我是画家。我父亲也是画家,他是一位好父亲。但我们俩只在一件事情上意见不一致。这一件事情就成了大问题。”
  “您不必讲您父东,请快讲那画上女人的事情吧。”
  “是啊。我喜欢她。不仅喜欢,除了她我对任何女性都丝毫也不感兴趣。当然我想和她结婚,她也愿意和我结婚。”
  “那不就行了吗?”
  “不,因为我父亲反对。他嫌她出身不好,我左右为难了。她是只考虑我就行,但我不得不考虑父亲。我犹豫不决地采取了暖昧的态度。她认为我对她变得冷淡了,发狂地来到这里跳下悬崖,那是两年前的一个夜里……”
  青年一口气喝下酒,继续追问道:
  “后来呢……”
  “我没有勇气活下去,就向父亲说了我的愿望。父亲满足了我的要求。无论如们我也忘不了她,因此就在这里建了小小画室,决定在这里度过一生。”
  “是吗。我也曾想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有如此华丽的房子呢?那么,您父亲呢?”
  “父亲也和我同住。此刻他在自己房间里睡觉哪。”
  “好象事情弄明白了,我所见到的确是个幻影吧。”
  “我凭自己的记忆画了她。她永远留在我的心灵中。我缅怀她的风姿,因此能够画出这幅画。”
  男人的声音逐渐高昂起来,他那凝视画中女人的眼神异常地明亮。青年再次看了看那幅画,那是一幅精心画成的杰作。其余似乎画的都是附近的风景。人物画只有这一幅。也许他因为失去了自己所爱的女人,就将这幅肖像画作为他最后的人物画,从此转向画风景画了。
  男人凝视着画中的女人,用几乎呻吟的语声说道:
  “你为什么死了呢?我再向父亲讲明我的主张就好了。啊!你为什么做了不可挽救的事呢……”
  青年同情地说道:
  “这么说,那幻影的女人说的话,指的是您了?”
  “啊?她说了什么?”
  “虽然是幻影的声音,但我记得很清楚。当我说要救她时,她却说:您不能救我……”
  “她说了那样的话吗?那是说我哪。除了我,别人是不能救她的,我救她肯定能行。除了我别人都无能为力,我不能见死不救,快去救她……”
  男人喊着,穿起身旁的衣服。青年急忙劝道:
  “请等一下。我听了您讲的事情经过,弄清楚了,我所见到的确是幻影。这就没有必要……”
  “不,我有责任教她。我不能袖手旁观。”
  对男人的狂乱,青年束手无策,感到为难了。但为已死去的女人如此冲昏了头脑,他感到这疯狂是值得同情的。
  “没有办法,那我就陪你去吧。我带着手电筒。”
  青年心想,肯定是幻影,这男人的心也就会平静下来的。为了证明那是幻影,他只好顺从男人。
  男人穿好衣服,脚登鞋子。青年跟随男人走上夜幕中的小路。依然传来了奔腾的流水声,那声音有时似乎就是女人的哭泣声。
  “在哪儿?她在什么地方?”
  男人问。青年人答道:
  “啊,就在这附近。请您想开点,回家吧。”
  青年无意中将手电筒照在小路上,指点着刚才他所见到的场所。忽然在亮光中看到了那女人,就是刚才他看到的那个,蓝色服装、白皙的面庞……
  男人惊讶地大声喊道:
  “喂,我来了,是我。我来救你,别动,等着我。”
  青年人看到这意外的情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他只是呆呆地望着亮光。在亮光中男人在伸手,如同刚才他所做的一样,慢慢走近崖边。男人的手终于抓住了女人的手,但一刹那间,岩石倒塌,俩人的身影忽然从亮光中消失,留下的只是一片黑暗。
  “岂有此理,我万不该陪这男人来到这有女人幻影的地方。因而不该死的男人也落得如此悲惨。真不知怎样道歉才好。不过,还是赶快通知他的……
  青年醒悟过来,再次跑到画家的房屋,大声喊道:
  “请快起床,我做了一件不可挽救的事了。”青年反复喊道,不久传来了脚步声。手持煤油灯的老人出现在他眼前,虽然灯光昏暗,但老人的长相酷似刚才的男人。于是,他认定这就是男人的父亲。
  “您是谁?”老人慢条斯理地问道。青年人急忙一口气说出了刚刚发生的事故。
  “真是对不起,刚刚那边发生了……”
  但是老人似乎听觉不灵,他十分沉着地把青年人引进了室内。
  “您是谁?出了什么事,这么晚……”_青年不得不走进屋里,并且暂时不去追究责任,而是先大声说明了那个重要情况。
  “您的儿子刚才从那个悬崖上摔下去了……”
  老人点了点头说:
  “是啊,他死啦,可怜的儿子。”
  “怎么,您怎么知道的?就在那个悬崖上掉下去的。”
  “我知道。那早在两年前的一个夜晚发生的事。您是我儿子的朋友吗?您怎么找到这里的呢?请坐那边的椅子上吧。”
  青年仍然站着,焦急地说道:
  “现在不是坐着的时刻,您的儿子刚才想救一个女人,就是那幅画上的……”
  青年大声喊着指了指墙上的画。但他的声音忽然咽住了,那幅画上并不是蓝色服装、肤色白皙的女人,而是不久前在这里同他说话的那个男人的画像。
  耳背的老人用好象十分悲伤的表情点了点头,说道:
  “是啊,那就是我的儿子,是我画的。两年前他死后我立即画了他。”
  青年人走近画,定睛细看,并用手指摸了摸,画是干的,确实是很久以前画的画。他转身向老人问道:
  “您的儿子怎么啦?”
  老人用仿佛沉浸在回忆中的语调,开始说:
  “他是个好儿子。是个有才华、事事很认真、十分孝顺父母的好孩子。但儿子爱上了一个女人,我却反对他们结婚。我是为儿子着想才反对他们的婚姻的。结果,儿子同那女人一起跳下了悬崖。”
  “但是……”
  “如果我知道他们要干的那种事,我也不会那样反对的。真同怜。从此,我把画室搬到这里,画了儿子的画。后来我就只画这附近的风景,在缅怀儿子的回忆中孤独一人度着余生。”
  “但是……”
  “儿子的死是由干我的缘故,我不愿失去儿子啊。如果您是我儿子的朋友,请您讲讲有关我儿子的回忆吧!”
  “但是您的儿子确是刚才从那个悬崖上……”青年向老人介绍刚刚发生的事。
  “这么说,您见到了我儿子的幻影了?”
  “不,这不能说是幻影。但听您一讲,也许是幻影吧!不过,我看得十分清楚。”
  “是吗?那么,请您陪我去看一看怎样?我想见见我儿子的幻影。并且我还要向他道歉。如果可能的话,我要劝阻他轻生的念头。”
  老人手持煤油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青年人慌忙跑过去将老人扶住,并把他按在椅子上。
  “请您别这样,您不能这样。”
  “不,我一定要见见儿子。”
  “这不行……”
  青年急切地劝阻老人。他为什么如此拼命制止老人的行动,连他自己也并不清楚。但只有一点他是明确的——他不能让老人再次做无味的牺牲。不久,老人也不再争执,平静了下来。
  “是吗。那就不去了吧。我一想起可怜的儿子就懊恼。”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失去了独生子,想必您很痛苦,不过,您能不见儿子的幻影,我就放心了。”
  “怎么样,再休息一会儿吧。离天亮还有两小时哪。
  青年感到疲倦,但他不想再停在这一家。他想单独清醒一下混乱的头脑。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要在天亮之前必须登上山才行。也许到山顶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但我能找到个稍高点的地方也好,伯蹑日出景象是我的任务。”
  “是吗。如果有任务,我就不挽留您啦。”
  “那么,请您不要胡思乱想。”
  青年说完走出了房间,拿着手电筒继续赶路。他想集中精神思考,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年轻女人和男人,还有他的老父亲。这些人虽然清楚地留在他的记忆里,但他不知怎样把他们联结在一起。
  “年轻女人和男人,还有老人……”青年反复地自言自语,然而,他得不出任何结论。但有一件事使他不安,并且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明显地浮现出来。
  他应该留在那家等到天明,并坚决制止老人外出。老人的表情、声音、动作,一切都充满着对死去的儿子的父爱。也许在感情冲动下,哪怕幻影也罢,为了和儿子见一面,老人家很有可能跑到悬崖去。倘若那时又出现幻影,那老人就会不顾一切地去挽救儿子的。无论如何他应该留在老人身边待到天亮……”
  青年停住脚步,急忙转身返回原路。他提心吊胆地想:老人还在家里就好了,来得及制止老人就好了。青年心神不安地急急忙忙跑了回来。但是:
  “啊!果然……”青年人喃喃自语道。
  他放慢了脚步。理应看到的四角窗户的亮光不见了。他猜想:老人肯定手持煤油灯去了那悬崖?或许是老人熄灯睡觉了。但愿……
  青年几乎以祷告的心情,将手电筒的光照向那所房子。然而,那里并不存在刚才那所房子,黄色的亮光所照耀的只是在黑暗中被风摇动着的林中树叶……
友好使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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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天文台发表预告说:“一个来历不明的物体正在向地球靠近。”
  这一消息立刻在全世界掀起了轩然大波:
  “那到底是一件什么东西呀?……”
  “现在还不清楚,好象是从别的星球来的宇宙飞船。”
  “如果是到地球上来,得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到呢?”
  “按照眼前的速度来计算,大搞得三天以后吧!”
  人们议论纷纷,都说:“是来侵略的吧?这该怎么办哪!”可是,既无处躲藏,又找不出防备的好办法。于是,有的大声喊叫着,有的小声嗫嚅着,除了发出绝望的叹息之外,便无事可做。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到了第二天,这消息越过了干山万水,人们的心情反倒多少有些平静下来了。
  “老这么人心惶煌的,也不是个法子。来者不善,一旦给咱们一下子,那就全完啦!即使奋起抵抗,人家跃然能有高速度的宇宙飞船,咱们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说得是!不过,他们在动手之前,总该先着陆的吧!到那时候,咱们倒不如服服贴贴地来个隆重欢迎。”
  大家都在纷纷献计献策。
  “看来都想避免作战的咯!虽然正面交锋来必能胜过对方,不过我们地球人也有我们自己几千年积累下来的智慧,总有办法跟他们周旋的吧!”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除此而外,再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于是,从有经验的外交官里选出代表来,组成了足以能实现人们愿望的欢迎委员会。
  “欢迎会的委员们!在你们的双肩上,担负着人类的命运。你们将作为人类的代表,同宇宙人进行接触。在他们之中,说不定会有什么人干出意想不到的事来,但请你们决不要动肝火、口出不逊或慌作一团。要始终按礼行事,和颜悦色地表示欢迎。”
  欢迎委员会的委员长回答说:
  “这我知道。唯有外交才是人类文明的顶峰。况且,我家世世代代都是外交官,从小时候起,就受到这方一面的充分教育。请你们放宽心好啦!”
  一切准备就绪。立即从飞机场向宇宙飞船发出了明确的照明信号,意思是可以在此地着陆。
  第三天到了。巨大的宙字飞船进入了徐徐着陆的阶段,机场警戒森严。但,这决不是针对宇宙人的,而是为了防范万一,怕围观的群众中会有人冒冒失失地干出不礼貌的事来。人们可以通过电视看到这里即将发生的一切。
  在仪表堂堂的欢迎委员们的列队欢迎下,宇宙飞船着了陆。飞船的门一声不响地被打开了,宇宙人走了出来。
  宇宙人跟咱们地球人也不是没有相似的地方,他们也长着一颗脑袋,两只脚。只是头部和两脚之间有一个细长的腰,腰的两侧长着很多的手。那怪模样真叫人讨厌,连看都不愿看一眼。
  “赶快把他们打发走算啦。”欢迎委员们尽管心里这么想,但自己毕竟是人类的代表,不但未在脸上表露出来,反而泛着微笑,彬彬有礼地向令人厌恶的宇宙人亲切致意。
  “欢迎,欢迎!你们真漂亮!看到你们欢悦的面容,我们真不知有多么高兴!诚恳希望跟你们永远相处在一起。”
  听完欢迎的话,宇宙人返回了船舱。然后用宇宙人他们自己的话展开了讨论。
  “喂,你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吗?看看他们的面部表情就可知道他们是在欢迎咱们哩!”
  另一个在宇宙船舱的一角操纵翻译机的宇宙人回答说:
  “这我知道。有这个装置就没有任何难懂的语言。他们在郑重地致欢迎词呢!”
  这时,操纵另一个机器的宇宙人说:
  “请等一等!至于说到欢迎,那是欺人之谈。我曾经用精神判读机探测过他们的心。结果证明,他们对我们并不怀有好意。很可能是带着敌意和轻蔑。”
  他们把好几支胳膊交叉在一起,歪着脑袋,脸上布满了疑云。
  “为了增进友谊,好容易从遥远的地方来到这个星球,真叫人失望。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过去访问过其他星球,都没有出现过翻译机和精神判读机的结果完全相反的情况。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该怎样向他们说明我们是为增进友谊而来的呢?”
  即使这样,宇宙人也得出了结论。
  “除了做出这个判断而外,不可能有别的。这个星球上的人一定是神经紊乱,以致在感情上和表现上都跟我们背道而驰。”
  对于这种意见,宇宙人无不热烈鼓掌,表示赞同。
  “说得对。我明白啦!宇宙如此之大,说不定会有这种生物存在的。”
  “这么说,这个星球上的人,在我们生气的时候他们笑,在疼痛的时候反倒感到很舒服的咯!”
  提出了这个结论之后,他们都精神振作了起来。
  “由此看来,得向这个星球上的人表示谢意咯!该怎样去说呢?如果对他们表示亲热,他们又会认为我们是心怀恶意……”
  “如果真象你说的那样,很快得出结论,倒挺简单。由于他们的神经反常,说出反对的话,反倒可以表达出我们友好之意。”
  “好吧,那就准备讲话稿吧!”
  负责翻译的宇宙人立即开动机器,着手制作讲稿。
  欢迎委员们在飞机场上继续列队恭候,宇宙人重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委员们神色紧张,挺直站立,等待宇宙人的致词。
  “与此同时,为了通过电视向全人类播送,还预备好话筒。宇宙人面向话筒,向内心充满善意的地球人朗朗宣读了致词:
  “真后悔,不该到你们这里来!你们这帮丑陋不堪的猴崽子们!一个个哭丧着脸。从此再也不想见你们。你,还有你,通通见鬼去吧!”
治疗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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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新一
  这是一家堪称“特殊外科”的专门医院。一天,来了一位患者。他缺了一只胳膊。“久闻大名,特前来就医。事情是这样的:工厂出了事故,我……”患者说道。身兼院长的医生对他说;“放心吧,会治好的!详细说明,请看这部录像。”
  荧光屏上出现了影像。插在土里的树枝生出了根须,被砍断了前足的鲵鱼又长出了双脚,和原来一模一样。大约放映了七分钟左右,医生说:“既然植物、鲵鱼有再植的可能,那么,应用于人类也就匆庸置疑了。我致力于这项研究,发明了特效荷尔蒙和刺激剂。就使用这两种药品,您的胳臂一定能复原!在这事故频繁的年代,我的发现全受大众欢迎的。不错,如果心脏和肝脏受创,那可就束手无策咯。”
  “您是说,如果是胳膊您就有办法?真的能成功?”
  “将这种混合药剂注射到被切断的部位,一个月后请您再来,结果保您满意!”
  医生做了处置。嘱咐他要进行按摩等等,便打发他走了。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位乘轮椅车的患者。
  “我是一个月前经贵院注射过的一名患者。也许你会说有胳膊总比没有强。但是,这只胳臂丑陋无比,实在难堪。喂,你说怎么办?”
  这个患者在医生眼前捧舞着拳头。那只胳膊原来长在左腿的大腿根儿上。本是畸形怪状,医生却丝毫也不惊慌。
  “请不要激动,有什么办法呢?这种事不时出现。有时候缺鼻子的地方长出了耳朵,掉牙的齿床生出了指甲。碰上这种情况,就再次切除或拔掉,重新注射后就会圆满成功。请不必担心!”
  “原来如此!”
  “可是,您是大名鼎鼎的漫画家,不是巴不得多一只手才好吗?怎么样?切除右腿试试?倘若运气好,说不定从哪儿就能生出一支胳膊来。你就愈发成为多产画家啦!”
  “你说什么?要是那样,岂不成了黑猩猩?算了!”
  “不,开个玩笑嘛!”
  医生做了第二次手术。手术结束时,一个男人闯了进来。
  “大夫,求求您。请您务必……”
  “这是我份内的事儿,义不容辞嘛。不过,冷眼乍看,您手足俱全;既不缺鼻子、耳朵,也没掉牙。”
  “不,不是我。是想请您为我们公司的经理治病。”说罢,他提了一个财界实力家的名字。
  “他怎么啦?”
  “是脑袋……”
  “脑袋?”
  那个表情严肃的男人对若有所思的医生说:“确切些说,是这么回事儿。经理从楼窗探出头,不幸被上面落下的重物砸掉了脑袋。剩下的躯干已做了应急处置,储放在速冻室。拜托您,把经理的脑袋再给按上吧!”
  “如果是低级生物,确有再生头的先例。但是人嘛,只好死了那条心吧!”
  “否则,为了争夺继任经理这把交椅,势必酿成大乱,酬金不论多少。我们都悉数奉送。知道这是没有希望的事儿。请您多费心吧。”
  “那么。我就尽力……!”
  医生被想要泛舟学海的好奇心和高额的酬金所诱惑,竭精殚智地进行了治疗。
  手术成功了。经理恢复得很神速。就是说,他的脑袋果然重新按上了,和原来一模一样。下属们得到探视许可,来到病房说:“经理!祝贺您早日康复!恕我冒昧,公司积压了许多急待您定夺的大问题呢。”说着拿出了文件。经理坐起身,伊然象个大人物的派头。他缓缓地抬起手臂,指着装饰在病房的犬形饰物说:“汪汪”,指着医生说。“唧唧”——要想叫他能说些别的,尚需漫长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