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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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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礼物
作者:雷德里克·巴克曼
内容简介
世间的一切都有标价,除了时间,一秒就是一秒,谁都无法讨价还价。 于是我总在出差,把生命中的每分每秒都贡献给工作,因为我坚信创造财富才是时间的正经归宿。45岁时,我成为一个有事业和资本的成功人士,但妻子和儿子离开了我。 癌症将我送进医院,一周前,我认识了隔壁 病房的五岁女孩。她用蜡笔给椅子涂颜色,用牛奶盒做恐龙、给兔子玩偶讲故事,都是为了安慰妈妈和来看望她的人不要难过。死亡一天天临近,女孩却一如既往期待妈妈讲睡前故事,期待上学,期待着明年的生日会。她偷偷告诉我,穿白大褂的外星人会来治好她的病。她让我想起自己的儿子,以及那些我没有为他做的事情。 死神要来带走女孩的那天晚上,我的心像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我向死神提出用我的命换女孩的命,但死神还要求抹去我在世间的一切痕迹。过去的45年,从父母的儿子,到儿子的父亲,我是如何度过的? 一次对过往的清算,让我终于明白时间究竟意味着什么。

故事开始之前
亲爱的朋友:
这是一篇讨论你该做哪些准备才能拯救生命的短故事,这个问题涉及你的未来和过去,关乎你要去的地方和你会留下怎样的足迹。那么,你会为了谁而献出自己的人生呢?
2016年圣诞节前的一个深夜,我匆忙写下这个故事,我的妻子和孩子们就在距离我几步之遥的地方熟睡。经历了漫长却并不轻松的一年,那时的我相当疲倦,此前我一直在思索为家庭做出选择的问题,我们无时无刻不在选择,不是选这条路,就是选那条路,要么出门玩耍,要么待在家里,与喜欢的人相爱,在彼此身旁睡着。有时候,我们需要全心投入地爱一个人,才会理解时间究竟意味着什么。
所以我试图讲述一个关于时间和选择的故事。
这个故事最初发表在我的故乡赫尔辛堡的报纸上。赫尔辛堡位于瑞典的最南端,故事里提到的所有地方都是真的——医院附近的街角有我读过书的学校,书中人物喝酒的酒吧老板是我童年时代的几位朋友,有好几次,我在那里喝得酩酊大醉。要是你有机会来赫尔辛堡,我强烈推荐你去那个酒吧逛逛。
我现在和家人住在赫尔辛堡以北六百公里的斯德哥尔摩,所以,出于怀旧情结,我认为这个故事不仅讲出了我那天晚上(我坐在妻子和孩子们床边的地板上)对爱和死亡所产生的感受,也提到我对自己长大的地方的感觉。也许每个人内心深处都会觉得,故乡是你永远无法真正逃离的地方,但你再也无法真正回到过去,因为那里不再是你的家,假如你始终没办法和故乡的房屋草木、街道砖瓦握手言和,不妨先试着理解和原谅过去的那个自己,原谅我们并没有成为自己曾经向往成为的那个人。
也许你会觉得这个故事很奇怪,当然,对于这一点,我也不怎么确定,但好在它不是很长,应该很快就能读完。无论如何,至少我是希望年轻时的自己能够读到这本书,然后觉得它……嗯……怎么说呢……还不赖,放下书,年轻时的我和现在的我还可以一起喝杯啤酒,聊一聊人生中的那些选择,我会给他看我的全家福,他可能会说:“不错,你过得很不错。”
故事就是这样的,谢谢你花时间读它。
——爱你们的弗雷德里克·巴克曼

DITT LIVS AFF?R
一个小时之前,我们站在渡轮码头广场,透过酒吧的窗户看你擦吧台。“一旦失去了孩子对你的关注,你就永远不会重新获得它。”你妈妈曾经这样告诉我,“他们不再会像过去那样仅仅出于礼貌而听你讲话,那个时期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女人站在我旁边,指着窗户里的你说:“如果把你的生命送给医院里的那个小女孩,你就不再是他爸爸了。”
我疑惑地眨眨眼睛,有点没理解她的意思。
“假如我死了……”
“你不会死,”她纠正我,“你只会被抹掉。”
“可是……假如我不曾……假如我从来没……”
看到我傻乎乎的样子,她疲倦地摇了摇头。“你儿子会继续存在,但他会有一个不同的父亲,你留下的一切也不会消失,但它们会变成别人的成就,消失的是你在人间生活过的痕迹,让人觉得你不曾存在过,你们人类总以为自己随时都能为了什么东西献出生命,可你们根本不知道后果是什么。你很迷恋自己给后世留下的遗产,对不对?你无法忍受死去和被人遗忘的感觉。”
我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我设想了一下假如你是我会怎么做,你是否会为了别人放弃自己的人生?我觉得答案很可能是肯定的,因为你是你妈妈的儿子,而她曾经放弃过自己的人生——假如不是为了你和我,她会过着一种与现在完全不同的生活。
我转身看着那个女人:“自从生病之后,我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看看他。”
她点点头:“我知道。”
我知道她知道,我现在对某些事的体会加深了许多。“我每天晚上都在想,有没有可能改变一个人。”
“你的结论是什么?”
“我们始终是我们自己。”
她径直朝你走过去,我慌忙喊道:“你要去哪里?”
“我必须确定你的心意。”她回答,说着便穿过停车场,开始敲葡萄酒吧的门。
我跟在她后面跑过去,嘶哑地低声问:“他能看见我们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希望你看到我们。女人转过身来看着我,嘲弄地挑起一侧的眉毛:“我们又不是该死的鬼魂,他当然能看到我们!”
开门的人是你。虽然你耐心地——像你妈妈一样——和穿灰毛衣的女人解释,酒吧已经打烊了,但她充耳不闻,兀自咕哝着说:“给我来杯啤酒。”这时,你看到了我,那个瞬间,我觉得我们两人各自的世界同时停止了转动。
看到我皱巴巴的西装和脸上的血,你什么都没说,你见过我更糟糕的状态。穿灰毛衣的女人吃了开放式三明治,一连喝掉三杯啤酒,而我只要了一杯咖啡。我意识到你做这份工作是真的开心。我们只交谈了几句,因为我想说的太多,反倒不知从何说起,所以总是陷入冷场。你擦净吧台,把酒杯分类放好,看得出你很爱惜它们,你总是小心翼翼地对待喜欢的东西,仿佛它们有自己的脉搏。你显然爱这家酒吧,爱这座城市,爱这里的人、建筑和那延伸覆盖到厄勒海峡的无边夜幕,甚至也爱这里刁钻古怪的风和那支差劲透顶的球队。这里一直是你想待的地方,而我则恰好相反,在这里,你无须刻意寻求正确的生活方式,你从一开始就处于最适合自己的起点。
我告诉穿灰毛衣的女人你对我说过的话:他们把整座蒂沃利大厦平移到了广场对面。没错,这就是父亲们惯常的作风——当着自己儿子的面,给第三个人讲儿子的故事,而不是让他自己来讲。女人频频向我投来不耐烦的目光。
“你不感兴趣?”我问。
“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感兴趣。”她回答。
你笑了,笑声很响亮,听到你的笑,我的心简直要欢快地唱歌。
我提问,你回答。你告诉我,酒吧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你设计的,目的是向这座建筑的历史致敬。我很想告诉你,你设计得非常成功,我这样说不是为了你——你很快就会忘记关于我的一切,包括我说过的话——而是为了我自己,我真应该对你说出那句“我为你骄傲”的。
你把整个酒吧都打扫了一遍,我跟在你身后亦步亦趋,尴尬地紧握咖啡杯,你转过身来接我手中的杯子,我们的双手短暂地交叠在一起,透过你的手指尖,我感觉到了你紧张的心跳。
你瞥了一眼穿灰毛衣的女人,她正在研究店里的鸡尾酒单,读到“琴酒、酸橙、茴香酒和橙皮甜酒”那一行时,她顿住了——因为这种鸡尾酒的名字叫做“起死回生者三号”,女人笑起来,你也笑了,尽管你们发笑的原因完全不一样。
“我很高兴,你遇见了一个……就是……跟你合得来的同龄人。”你对我悄声耳语。
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我没有说话。
你微笑着亲吻我的脸颊。“圣诞快乐,爸爸。”
我的心仿佛跌落在地板上,你进了厨房,我没有勇气喊你回来,一秒钟就是一秒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然而每个人都会试图讨价还价,所以,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进行各色各样的人生交易,现在轮到我了。
女人喝光了她点的最后一杯啤酒,拿起搁在吧台上的文件夹,和我走到外面的露天座位区。坐在这个地方,赫尔辛堡最美的景色一览无余,但这里却有一种格外沉静自信的气质,因为它深知自己的美丽是根本不需要炫耀的:海中的波浪翻滚涌动,渡轮泊在港口,丹麦静候在海峡另一边的水天相接处。
“需要怎么操作?”我问。
“我们往里面跳。”女人回答。
“疼吗?”我问。
她忧愁地点点头。
“我害怕。”我说,可她摇了摇头。
“你不害怕,你只是难过而已,你们人类分辨不出悲伤和恐惧的区别,它们会带给你同样的感受。”
“因为什么难过?”
“因为时间。”
我朝酒吧的窗户点点头,低声问:“他会记得什么吗?”
她又摇摇头。“有时候,在某些瞬间,他可能会觉得若有所失,但是那种感觉……很快就会……”她打了个响指。
“那个小女孩呢?”
“她会继续过她的生活。”
“你会一直照看他们吗?”
女人缓缓地点点头:“反正我从来都不喜欢那些规定。”
我系好夹克上的扣子,风一如既往地从下朝上吹。“我们去的地方……冷不冷?”我问。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递给我一副针织手套。手套也是灰色的,但其中一只上面有根细细的红线,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剪刀,仔细地把线剪掉,然后抓住我的双手,带着我往里跳。你永远不会读到这些话,永远不会坐在你妈妈家门口的台阶上等我,我也从来没有浪费过你的时间。
我和拿文件夹的女人一起往里跳的时候,最后看了赫尔辛堡一眼,它还是那座你我都熟悉的城市,剪影有着家的轮廓,在这最后的时刻,它终于同时属于我们两个人了。
对我来说,这已经足够好了。
你很快就会醒来,现在是平安夜的早晨。还有,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