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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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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山庄
作者:东野圭吾
内容简介
和往年夏天一样,森崎夫妇邀请亲友到山庄避暑。 不料,平静在第二天凌晨被打破。两个持枪的男人闯入山庄,将在场八人劫持。众人不断设法自救:利用极短的外出时间写下求救信号,用定时器控制电闸造成短路却都因有人暗地捣鬼而失败。第三天早上,一名人质被发现倒在血泊中,而凶手不可能是绑匪。 众人意识到,比绑匪更可怕的人就在他们当中。

《假面山庄杀人事件》东野圭吾
《二○一八年一月版》导读──巧骗读者的推理小说当今文坛,有两位小说家出书必畅销:大体上属于纯文学的村上春树,纯粹是娱乐文学的东野圭吾。东野的单本销量可能比不过村上,但是比村上多产。二○一一年适逢东野出道二十五周年,由读者投票,将其七十六部作品排座次:一向坐头把交椅的《白夜行》让位,由《嫌疑犯X的献身》荣登宝座,其后依次为《白夜行》、《流星之绊》、《新参者》、《假面饭店》、《信》、《秘密》、《红色手指》、《时生》、《真夏方程序》等。对于这样的小说家,人们不仅爱读其作,对其人也大感兴趣。譬如,他为什么能写得这么有意思?为什么他写了就能畅销?关于东野圭吾,更让人乐道的不是这些年的春风得意,而是他的另类、他的苦节十年。东野生于一九五八年。从大坂府立大学工学系毕业,开始工作后便以业余作家的身分开始写小说,连续应征了三次“江户川乱步赏”,一九八五年以《放学后》射中,就此出道。翌年兴匆匆地辞职进京,专事写作。当年举行签名会时,第一天亲朋好友捧场,好一阵热闹,但第二天只来了一个孩子,羞得他十六年之后才重开签名会。写来写去,直到十年后的一九九六年,以短篇集《名侦探的守则》荣列“这本推理小说真厉害!一九九七”第三名,总算打响第一炮。在经过六次入围后,一九九九年以《秘密》获得“日本推理作家协会赏”;也同样在入围六次后,于二○○六年以《嫌疑犯X的献身》获得“直木赏”。算下来,各种奖项他总共落选十五次。二○一二年出版的《解忧杂货店的奇迹》获得“中央公论文艺赏”,当时东野演说:“说老实话,现在也不大擅长读书,读自己的校样时都经常睡着。”他常说自己从小就不爱读书,国语成绩特别差。上高中以后,或许是受姐姐影响,总算从头到尾读了一本推理小说。不喜欢读,却喜欢写,才读了一本小说就动笔写起来,一写就三百页。这应该是喜好模仿罢。大学时读了松本清张的全部作品;作为枕边书,睡前必读的,是《小拳王》和《巨人之星》两部很著名的漫画。他身兼日本推理作家协会理事长、“江户川乱步赏”评选委员,二○一二年高野史绪的《卡拉马佐夫妹妹》获奖,他老实说:“本人没读过这种考验人耐性的小说。自己不读书,写书时就会特别留意,要写得有意思,好让人能够把他的书读完。所以,‘我写的东西与艺术性无缘,今后也想捡十读书这张网的漏网之鱼。’”东野从大坂移居东京时,随身带半部获奖后第一作《毕业》,要给编辑看看他下笔如神。《毕业》的主人公叫加贺恭一郎,作为国立大学四年级生登场,大学毕业后做了一阵子中学教师,最后步关系冷漠的乃父后尘,走上警察之路。加贺从此在东野小说中发展。《沉睡森林》里当上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经过《恶意》后,又调到练马署,活跃在《谁杀了她》、《我杀了他》、《红色手指》等案件里;二十年后,《新参者》中,他的用武之地转到日本桥,接着又在《麒麟之翼》中出场。出版社出于行销战略,向来鼓动推理小说家创造一个无所不在、一以贯之的名侦探,譬如西村京太郎的十津川警部、内田康夫的业余侦探浅见光彦,而东野的就是加贺恭一郎。他热衷于事件设计,不像宫部美幸那样着力于人物描写,对于加贺这个人物的外貌少有着墨,而对于女性,常常是“美女”、“年轻女人”之类符号性描述。东野说:加贺并非解决事件本身,而是一点点深入事件的背景、内侧。并非知道了犯人就完事,在搜查上他把重点置于犯罪为什么发生。这应该是松本清张开创的“社会派”的路数,虽然这样有一点点脱离了“本格推理”,但其实古典的密室杀人对他仍然别具魅力。所谓“新本格派”始自绫辻行人于一九八七年发表《杀人十角馆》,说来东野与绫辻以及有栖川有栖、法月纶太郎等人约莫在差不多的时间点先后起步。虽说新本格派第一代的据点就在关西,但东野过早离开了那里,从未与他们合群。他在东京单打独斗,自有编辑们支撑,甚至可以说,他是讲谈社等大出版社打造出来的作家。而这本《假面山庄杀人事件》出版于一九九○年,正逢苦节之路走到了一半之时。他在书中佈下了几条线,让读者不由自主地探究朋美事故之谜、寻思人们如何逃出抢匪的掌控,当然更关心在别墅这个“密室”里谁杀死了漂亮的表妹,况且并不是“大丈夫敢做敢当”的逃犯所为──故事推进到高潮,小说家对读者展开决战。最后出人意外,又解释得头头是道,就是小说家得胜。东野甚至敢于向读者下战书:推理所需要的线索全摆明了,好,来推理犯人或真相吧!然而这部作品在读者投票排行榜上位仅居第四十一名,他曾自言:“明明想出了好办法,把别墅强制性的与外界隔离,可偏偏谁都不夸奖,又毫无销路。”不过,推理小说家折原一则大力称赞这本小说是让他“既羡慕又妒恨”的杰作,分析当年之所以打了哑炮,是因为年末上市,被淹没在赶集般出版的洪水巨浪中,转过年来就成了去年的旧书,不被注意了。对于这怀才不遇的十年,东野耿耿于怀,拿来写了好些笑的作品像是:《怪笑小说》(一九九五年)、《毒笑小说》(一九九六年)、《黑笑小说》(二○○五年)。其中《黑笑小说》所收的第一篇〈另一种助跑〉写一个叫寒川的小说家,促狭他苦节三十年,更苦过东野本人,似乎有一点五十步笑百步的自慰。最后一篇〈决选会议〉里寒川听说请他当新人奖评委,惊喜得几乎把刚喝进嘴里的咖啡喷出来。二○一二年东野又出版《歪笑小说》,十二则短篇把出版业弊端与文坛潜规则当作笑料,笑编辑、笑作家,也笑他自己,读来可笑,却不能一笑了之呢!──【旅日作家】李长声

导读──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东野圭吾应该是目前台湾最为火红的日本推理作家,他的作品被多家出版社抢着要出版;可以说,他自从以《放学后》获得“江户川乱步赏”而出道以来的所有作品,不论是早期、中期还是近期,相继都成为台湾出版社追逐的焦点。这当中最好的解释就是东野圭吾深受台湾读者的欢迎,翻译作品在台湾有其销售的市场。我个人曾经帮他计算了一下,在这几年中,台湾平均每年有两百本左右的推理出版品,每年平均都有八到十本东野的正体中文版出版,如今竟然有脸谱、独步、皇冠、高宝、时报、三采和台湾东贩七家出版社已经出版过他的小说作品。根据我个人阅读台湾翻译推理小说三十多年的经验,以前到如今的台湾推理书市,曾经有过这种盛况,应该是发生在二十多年以前,当时也有许多出版社竞相出版当时日本作家缴税排行榜第一名的推理作家赤川次郎的作品。但是与当时不同的问题在于,那个时候台湾对于日本作品的著作权是没有保护的,就是购买版权观念不存在的年代,所以反观有著作权概念的现在来看如今这种盛况,东野圭吾现在所创下的现象,真的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纪录!因为台湾的众家出版社竟然如此捧场地争相推出他的作品。统计一下,东野圭吾他个人将近八十本的著作中,至今只有十本不到的作品还尚未在台湾翻译出版。还记得二○○七年的四月一日(你没看错,正是愚人节的那一天),当时台湾推理作家协会那一年的年会刚结束,住在高雄的推理作家冷言和我,连袂在高雄以东道主身分招待台湾旅日推理评论家岛崎博老师和当时担任日本推理文学资料馆馆长的权田万治老师。那一天是高雄难得少见、温暖而不炎热的春日午后,我们四个人就坐在高雄整治过的爱河旁边享受春风拂面,还一起喝咖啡聊天。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到了在二○○六年大红大紫,刚刚以《嫌疑犯X的献身》拿下“直木赏”,并一举拿下当年度三大推理小说排行榜的第一名而号称“三冠王”的东野圭吾身上。我们两人告诉权田万治老师,其实在台湾的推理书市,东野圭吾一直很受欢迎,甚至他的江户川乱步赏得奖作品《放学后》和岛田庄司的《占星惹祸》【注:即同样由皇冠所出版《占星术杀人魔法》一九八八年的旧版。】、高木彬光的《纹身杀人事件》由于都已经绝版,当时还是并称台湾推理迷的三大梦幻逸品。那个时候,权田万治老师以颇为惊讶且不相信的神情告诉我们,在他的《秘密》一书改编成电影之前的东野圭吾,其实一直在日本推理文坛之中苦苦挣扎,甚至在日本推理界有个不太好听的“一刷作家”的称号。那也就是意味着说东野圭吾在日本的推理小说创作虽然持续不断,但是很不幸,东野圭吾绝对与“畅销作家”这个头衔无缘,他的小说几乎是没有再刷出版的机会。在日本,虽然东野圭吾一直很努力地尝试各种路线的创作,但是推理小说市场上,读者的反应都不是很好,让他的尝试都变成了“为五斗米折腰”的徒劳,所以东野圭吾能够以《嫌疑犯X的献身》获得第一三四届的直木赏,应该说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般的苦尽甘来。那天下午的谈话其实给了创作出版一直不是一帆风顺的冷言和旁听的我有着莫大的鼓舞和启示;“李广不侯”的情形在台湾在所多有,本土推理作家似乎只能继续磨剑,期待出匣的那一天。东野圭吾自己也曾经说过,他自己为了不让自己的文笔钝化和应付生活所需的糊口之资,他不得不到处争取工作,只要是能够登上报章杂志的版面和后来的集结出版贩售,不管是长篇连载或是短篇作品,他都会卯足全力去写作。而且各方面和各样式的题材都肯写,虽然一直不能够在市场上得到许多读者的认同和肯定,但他自己确实是用心的在创作。应该说当时在“十年磨一剑”的东野圭吾并不是很合格的作家,应该只是作者或者是单纯的写手而已。因为他只是埋头写作而没有去注意市场上读者的反应,等于强将自己的作品要推销给读者,失败则是必然的结果。如今台湾书市充斥着东野圭吾的作品,其中不少都是他个人努力的痕迹,却也常常是一些东野圭吾没有真正自我的作品。在一九九八年出版的《秘密》一书,于一九九九年改编成电影,进而使他摆脱了“一刷作家”封号。虽然为了延续作家的命脉和为了糊口度日而创作了不少风格、形式各异的小说,但是另一方面却一直秉持着推理小说创作的初衷,维持自己作品解谜的本质。这些作品最近在台湾大量被引进和翻译,读者在欣赏之余也可以注意到东野圭吾一直在迎合市场需求之余,也会偷渡几本自己喜欢带有正统本格味道的推理创作,《假面山庄杀人事件》这本书就是其中之一的此类作品。这种兼顾理想和现实的方式,虽然有读者不太能够接受东野圭吾这种有些迎合市场风潮的写作方式,但是人家总是要吃饭不是吗?就像我的本业,在现今的台湾医疗环境下,也面临了“救命输给救丑,医人不如医狗”的状况,若是这情形一直存在下去,医师也就不得不抛下尊严,进而变身成为药品、营养品、健康食品和医学美容手术的掮客和推销员了。一样都是为了大环境所迫,也就是为了填饱肚子而不得不如此。所以,请读者不要苛责东野圭吾当时这样为五斗米折腰的大量创作。回到《假面山庄杀人事件》这本书,对于一些本格推理迷而言,这将是一个莫大的惊喜,因为东野圭吾竟然挑战了古典本格推理中最让读者兴奋的题材:“暴风雨山庄”!容我稍微解释一下“暴风雨山庄”,这是由古典本格发展出来的一种题材样式,一般是指推理小说发生的场景或地点因为某些天然或人为的因素而与外界完全隔离,像是身处于暴风雨袭击下而孤立无援的山庄,此时对外的电话或网络通讯会完全中断、无法去联络外界、获得援助,同时在场者也陷入了无法逃离的状况。通常此时就会进而发生杀人案件,由于场景完全因上述因素被中断隔离,所以必须得经由当时在场的所有人物尝试去解决事件,也就是解谜并且自救,找出凶手以防再有人受害。当然此时受害者的死亡时间或凶器上的指纹、血型等法医学条件通常不能让人得知,纵使在场有法医或医生,因为器材所限制,仍然会比较不精确。英国推理女王阿嘉莎‧克莉丝蒂的《一个都不留》即为此方面的代表作。也有人称这类题材为孤岛杀人,因为《一个都不留》就发生在孤岛,但是其实并不限定在孤岛,而场地只是更加扩大,变量相对的增加而已。这种题材的魅力只要是推理作家其实都很难去抗拒的,因为是作者和读者之间头脑体操对抗形式的极致表现。另外,因为最初阿嘉莎‧克莉丝蒂创造的形式太完美,所以写“暴风雨山庄”题材的推理小说,就是对先行者的致敬和对自己的挑战。横沟正史的杰作《狱门岛》就和《一个都不留》有异曲同工之妙,而直接致敬的则像夏树静子的《有人不见了》、西村京太郎的《杀人双曲线》,甚至西村京太郎还玩了类似创意的《七个证人》;而绫辻行人的《杀人十角馆》和《杀人迷路馆》就玩了两次不同的把戏来考验读者;岛田庄司也有《斜屋犯罪》挑战这个题材。甚至连台湾本土推理作家林斯谚都以短篇的《雾影庄杀人事件》和长篇的《雨夜庄杀人事件》、《冰镜庄杀人事件》数次挑战此类形式。这么多作家挑战,最主要的原因就像本土推理作家冷言说的,“暴风雨山庄”真的是太刺激、太迷人了,每个推理作家都很难抗拒它的诱惑。东野圭吾的《假面山庄杀人事件》正是基于和以上作家类似的心态去挑战此类“暴风雨山庄”形式的题材,但是如何同中求异就是考验作者的功力所在之处。作者在这本书中竟然是把侦探数量最大化,连外来的绑匪竟然都成为侦办凶杀案的一名侦探,不仅是“暴风雨山庄”形式中以前常见的──人人是凶手或被害人而已,更进而变成了“人人都是侦探”,确实少见。而《假面山庄杀人事件》既然尝试要挑战如此古典的题材,东野圭吾当然不能只是炒冷饭而已,纵使诡计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却要让人猜不着才是最高境界;至于本书题目的真正意涵,也是在最后让读者看完的时候才能恍然大悟。同时,最后结局就因为作者又再一次来个终极大逆转,因此所揭露谜团的真相绝对完全出人意料之外,而读者此时才会发现原来又被作者摆了一道,却也不得不佩服地承认这本书真的是相当的精采有趣!──【推理评论家】杜鹃窝人

序幕
“那是我从小的梦想。”朋美说。她在说这句话时双眼发亮。 “我并不反对,你喜欢就好。” 第一次听她提起这件事时,樫间高之并没有反对。朋美把双手握在胸前,欣喜地说:“啊,真是太好了。” 他们正在讨论婚礼的事。 双方家长已经同意他们的婚事,要求他们自己决定婚礼的事。 朋美的父母建议他们明年秋天举行婚礼,高之也有这样的打算,一年左右的准备时间比较充裕,但朋美对此提出了不同意见。 “因为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 她主张要在春天举行婚礼。 高之没有理由反对,但提出了现实的问题。 “时间这么匆忙,可能订不到婚宴的场地吧。距离春天只剩下半年而已,我之前听朋友说,至少要在一年之前预约。” “那是因为大家都想在很高级的饭店举行婚礼。”朋美说。 “不是高级的地方也一样,而且,如果不是有一定水准的场地,对宾客太失礼了。我家无所谓,但要顾及你父亲的社会地位。” “我最讨厌甚么社会地位。” 朋美说完,调皮地笑了笑,抬眼看着高之,提出了她的要求。 “不瞒你说,我想去一个地方举办婚礼。” “那就早说嘛。” 高之苦笑着。 朋美希望在她父亲的别墅举行婚礼。别墅附近有一个鲜花围绕的白色小教堂。 “小时候,我曾经看见新人在那里举办婚礼,虽然不是特别华丽,但简直就像是绘本中的世界。” 所以,她希望自己也能够在那个教堂结婚。 高之同意了她的建议,朋美就像是谈论梦想的少女般,谈论着适合在那个教堂穿的婚纱。 但是,当这个话题告一段落时,她垂下眼睛,小声地说: “没想到我有机会说这些事,真的好像在做梦。因为不要说在那个教堂结婚,我甚至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可以结婚。” “你在说甚么啊。” 高之笑了起来,但朋美的眼神很严肃。 “我是认真的,如果没有你,也许我根本没办法活到今天,”然后,她又接着说:“全都是托你的福。” “你在说甚么啊。” 高之又重复了刚才的话,但这次他的表情很严肃。 朋美少女时代的梦想,正顺利地朝实现的方向进行。由于无法在别墅举办婚宴,教会也很小,所以无法宴请太多宾客,只能邀请亲戚和少数几位关系密切的朋友参加。朋美的父亲希望他们回东京后,重新举办婚宴,朋美起初不太愿意,但在高之的说服下答应了。 所有婚礼的相关事宜都由他们两个人自行张罗,朋美的积极有效率令高之惊讶不已,她一手包办了各方面的安排,以及和教堂之间所有的洽谈事宜。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之间,距离婚礼只剩下一个星期了。 一切都很顺利,一切都在幸福的轨道上。他们只要跷着脚,就可以到达幸福的目的地。 但是── 这天,高之一如往常去上斑。他开了一家小型录影制作公司,公司刚成立时,以制作企业内部进修用录影带和教材录影带为主要业务,最近陆续受托制作电视和音乐方面的录影带,在录影带这个行业中崭露头角。 高之和同事开会时接到了那通电话。年轻的女工读生接起电话后转给了他。 “樫间先生,有你的电话。是森崎女士……是朋美小姐的母亲。” “看吧,”其中一名同事说道,“这种时候,新娘的父母都会沉不住气。” 高之接过电话,“我是樫间。” 但是,电话中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对方似乎努力地在克制内心的情绪。高之察觉到情况似乎不太寻常。 “喂?发生甚么事了?” 高之又问了一句,朋美的母亲哭了起来,终于把压抑在内心的情绪宣泄了出来。她在哭泣停顿时说: “高之,朋美……朋美她死了。我刚才接到警方的通知……她的车子坠落悬崖……” 说到这里,她泣不成声。高之拿着电话,呆然地站在原地。 朋美这天去了教会,要进行最终的确认。她在回程时发生了意外,从教会前往高速公路途中的山路上,因为方向盘操作失误,撞上护栏,直接冲下悬崖。 高之向同事说明情况后,立刻冲出事务所。其他同事全都说不出话。 车祸发生时,有人看到了那一幕。据目击者说,看起来不像是方向盘操作失误,更像是完全没有打方向盘。当地警察分局交通课人员根据目击者的证词,研判朋美很可能在开车时睡着了。虽然也不排除自杀的可能性,但没有人认为将在一星期后结婚的朋美有任何理由要自杀,高之当然也无法想像。 守灵夜结束后,高之向朋美的父母深深地鞠躬道歉,因为自己把所有的事都交给朋美处理,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结果。她应该是劳累过度,才会发生意外。朋美的父亲拍了拍高之的肩膀,用沉痛的声音对他说,最好不要这么想。朋美的母亲只是不停地流泪。 葬礼后,即使看到朋美的照片上绑了黑色缎带,高之仍然无法相信她死了。每天入夜之后,就觉得她会打电话来。这一阵子,朋美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给他。 照片旁放着朋美原本打算在四天后穿的白色婚纱,应该是她母亲放的。

第一幕 舞台

握着方向盘的手忍不住用力,掌心冒着汗。车速已经放慢,顺利驶过了弯道。 高之忍不住吐了口气。 刚才的弯道就是车祸地点。虽然弯道并没有很危险,但因为朋美在这里发生了车祸,所以他格外谨慎。 朋美已经死了三个月。梅雨季节终于结束,每天的阳光都很灿烂。 上个星期,朋美的父亲森崎伸彦问他,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别墅。森崎家每年夏天都会去别墅避暑几天,高之今年原本会以朋美丈夫的身分参加。 “虽然有人提议,今年就不要去了,但我总觉得朋美在那里等大家。或许你会笑我们太迷信了。” 高之和伸彦面对面坐在森崎家的客厅时,伸彦露出寂寞中带着几分含蓄的笑容。 我很高兴能够参加。高之回答。 虽然朋美已经离开人世,但高之并没有和森崎家断绝来往。他经常受邀去森崎家吃饭,高之也常常去他们家探视他们。朋美的父母,尤其是朋美的母亲厚子仍然把他视为未来的女婿。 高之对于继续和他们来往并没有任何不满,这对于他的工作也有正面的帮助。森崎伸彦开了一家制药厂,但对影视、文化等方面都很有兴趣,有很多这方面的人脉。高之的公司也是在伸彦的协助下,才渐渐有了起色。 因此,如果朋美没有发生意外,他们顺利结了婚,高之的前途一定更加光明灿烂。 不── 高之看着挡风玻璃前方,轻轻摇了摇头。他想起自己曾经发誓,绝对不要去想这些事。 他行驶在九弯十八拐的坡道上,驶下最后一个稍长的坡道后,眼前出现一个湖泊。高之把方向盘转向左侧,行驶在湖畔的道路上。自从决定在这里结婚后,他曾经多次造访这里,朋美每次都坐在副驾驶座上,和他谈论着对新生活的梦想。然而,今天只有自己孤单一人。 道路右侧有好几条宛如树枝般的小路,高之在经过一家熟悉的餐厅后,把车子驶入了其中一条小路。 小路两旁有不少小型别墅。沿着小路行驶了一会儿,便出现了一栋很气派的大房子,庭院也很宽广。原来在别墅区也有地位的高低之分。在小路的尽头,有一栋特别大的欧式房子。 他把车子驶入用铁栅栏围起的庭院时,发现停车场内已经停了两辆车子。 高之拿着行李下了车。 “嗨!” 头上传来声音。抬头一看,森崎利明正从窗户中探出身体。利明是朋美的哥哥,原本将成为高之的大舅子。 “你好,其他人呢?” “爸爸他们去散步了,其他人还没有到。” “但我看到有两辆车子。” 伸彦和他的妻子厚子不会开车,难道他们带了司机? “那是下条的车子。” 利明指着比较小的那辆车说道。 “下条?” “新来的秘书,你不知道吗?他们一起去散步了。” “是喔……” 高之不知道森崎董事长有新秘书的事。 “总之,你别站在那里,赶快进来吧。我正在为找不到人喝酒感到无聊呢。” 听到利明这么说,高之抱着行李袋走向门口。玄关有一扇木制大门,高之抬头看向木门的上方,感到有点惊讶。因为门上挂了一个木雕的面具。雕工很粗犷,也没有上色,瞪大的眼睛和向两侧张开的大嘴有一种神奇的威力。应该是出国旅行时买的驱魔面具。他记得以前朋美曾经提起,她父亲经常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回来。 高之在面具的俯视下打开了门,立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这当然是毫无根据的预感而已。 他脱下鞋子进了屋,前面是一道玻璃门。应该是考虑到冬季会有冷风灌进来,所以特地设计了两道门。 进屋后右侧的挑高空间是酒吧,酒吧外是阳台,阳台外就是湖泊。站在阳台上,可以发现这栋别墅就建在湖畔。刚才从湖畔的道路驶向旁边的小路,以为远离了湖泊,其实只是错觉。 利明从旁边的楼梯上走了下来,他穿着 POLO 衫和短裤。 “先来喝一杯吧。你一个人从东京开车来这里,一定累了吧?” 他走去餐厅,双手各拿了两罐啤酒走了出来,来到可以眺望湖泊的阳台上。阳台上放着木制的白色桌椅。利明坐了下来,高之也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利明在伸彦的公司上班,担任主管。他不过三十出头,就已经是部长了。 “这次除了森崎家的人以外,还有谁来这里?” 高之问。利明喝了一口啤酒后回答: “筱家的父女,你应该认识吧?” “我知道,朋美曾经介绍我们认识,之后也见过几次。筱一正先生是你们的舅舅吧?” “是啊,他是我妈的弟弟──你也快喝啤酒吧。” “好。”高之也伸手拿了啤酒,啤酒很冰,他拿酒的手指都有点发麻了。 “他太太和女儿都很漂亮。” “是啊,但我舅妈没来,好像是她娘家有甚么急事。” “太遗憾了。” 高之说,利明放下啤酒,嘴唇上浮现了笑容。 “如果要监赏美女,我表妹就足够了。雪绘越来越漂亮了。” “对,她真的很漂亮。” 高之回想起筱雪绘的容貌,坦率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想。 “虽然不能算是代替我舅妈,但有一个叫木户的男人陪他们一起来。他是我舅舅的主治医生,有时候我父亲也会找他看病。” “主治医师?” “我舅舅心脏不好,但不光是这样,木户的父亲是我妈和舅舅的表哥,所以,他和我也算是远亲吧。” “原来如此,那来这里也很合情合理。” 高之说完,利明又露齿笑了起来。 “木户有非想参加不可的理由。” “甚么理由?” 高之放下正在喝的啤酒。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利明压扁了啤酒已经喝完的空罐,打开了第二罐。“除此以外,还有朋美的闺中密友阿川桂子,你应该也认识她吧?” 高之点了点头。朋美曾经介绍他们认识,桂子是朋美的高中同学,一看就知道很聪明。朋美说,桂子是她最好的朋友。 “再加上我们两个人,总共是九个人。”利明说。 不一会儿,玄关传来了动静。玻璃门打开了,森崎夫妇走了进来。厚子一看到高之,便表情温柔地走了过来。 “你一来就被利明拉去喝酒,真可怜。” “不,我一路开车来这里,也刚好渴了。” “我就知道你渴了,所以才邀你喝一杯。而且,也要事先让你了解一下今天有哪些人参加。” 利明笑了起来。 “根本没这个必要,高之都认识啊。” 伸彦也走了过来,一个剪了短发、一身中性打扮的高个子女人跟在他的身后,看起来有点像是宝塚歌舞团中女扮男装的演员,高之看着她出了神。 “你没见过她吧?” 伸彦问道,他似乎察觉到高之的表情。“她叫下条玲子,目前担任我的秘书。” “请多关照。”她微微欠身说道。高之也慌忙回礼。刚才听利明说,伸彦有一个新秘书时,还以为是男性。 “高之,你睡最东侧的房间。” 厚子指着挑高空间的上方说道。楼上的走廊旁设置了栏杆,栏杆后方可以看到好几扇房门。 “就是朋美以前睡的房间。” 厚子用略微低沉的声音说道。高之默默点了点头。 “一正他们怎么还没来,明明说好中午过后就会到的。” 或许察觉气氛有点感伤,伸彦抬头看着墙上的挂钟说道。挂钟指向三点多。 “他们好久没开车出门了,可能沿途顺便走一走吧。我差不多该准备晚餐了。” “我来帮忙。” 厚子走向厨房时,下条玲子也跟在她的身后。 “那我们就来杀一盘。” 伸彦坐在酒吧中央的小桌旁,那张桌子上画着西洋棋盘,棋子放在抽屉里。 “不,我先去换衣服。” 高之婉拒了。虽然他也很会下西洋棋,但不太想和伸彦对弈。 “那我来陪你吧。” 利明拿起啤酒站了起来。 “下定离手,落棋无悔喔。” “和你下棋,哪需要用这招啊。” “这么说,和别人下的时候就会用吗?” “这也是一种策略。” 高之听着他们父子的对话,拿起自己的行李袋上了楼。他走在走廊上,低头看着酒吧内。厚子为他安排的房间位在二楼最深处。 原本以为房间内放满了会令人回想起朋美的物品,没想到房间内收拾得很干净。进门后左侧是淋浴室,后方窗前放了一张床和小书桌。高之感到泄气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如果被有关朋美的回忆包围,恐怕会夜不成眠。 打开窗户,可以看到刚才来这里时的路,蜿蜒的山路宛如树林中的一条巨蛇。 一辆车子沿着那条路驶来,是白色的房车。高之以前曾经看过那辆车。 高之很快换好了牛仔裤和T恤,去淋浴室洗了脸,走出了房间。他刚才就很在意自己的脸很油腻。 来到走廊上,看到筱雪绘正在酒吧内和利明、厚子说话。她一头栗色的头发披在白色衬衫上。 高之沿着楼梯下了楼,雪绘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惊讶地张着嘴。 “你好。”高之说。 “你好,你甚么时候到的?” “刚到不久,刚换好衣服。” 高之巡视周围,“你父亲去洗手间了吗?” “不,不是的,”穿着围裙的厚子皱着眉头说:“他临时有紧急的工作,所以不能来了。虽然我不知道他有甚么重要的工作,但这种时候应该请别人代为处理嘛。” “正因为没办法请别人代为处理,所以才紧急啊。他说处理完之后就会赶过来,有甚么关系嘛。” 伸彦安慰道。 “所以,你一个人来的吗?” 高之问。雪绘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是木户开车载我来的。” 她的话音刚落,高之身后传来玻璃门打开的声音。一回头,看到一个男人身穿西装站在那里。他的脸很大,和身体有点不太成比例。皮肤很白、鼻子很大、眼睛和嘴巴则很小,很像是浮世绘中的演员。他的年纪大约三十多岁。 虽然利明刚才已经说明过了,但还是再度把木户信夫介绍给高之认识。原来木户的父亲开了一家医院。 “我在朋美的葬礼上见过高之先生,原本想和你打招呼,但你那时候似乎很忙。” 木户说话的语气很客气,但高之发现他的双眼打量着自己,似乎在掂自己的份量。 “雪绘,你的房间在二楼最右侧,你应该知道吧?” 厚子问。雪绘点了点头,拿起行李袋,木户慌忙伸出手说:“我来拿。” “不用了,反正很轻。” 雪绘冷冷地说道,迈着轻快的脚步上了楼。 “信夫,你的房间在左边数过来第三间。” 厚子看到木户一脸尴尬,慌忙对他说。 “喔,好啊。”他回答后,拿起了自己的行李袋。 当雪绘他们离开后,厚子走回厨房,伸彦和利明重新坐在棋盘前。高之也把椅子搬到他们旁边坐了下来。 “现在只剩下阿川了。” 伸彦低头看着棋盘说道。 “她说要搭电车来,可能打算到了车站之后搭公车。” “我告诉过她,只要打一通电话,我就去车站接她。” 利明才刚说完,就响起低沉的铃声。高之环视室内,不知道是甚么声音。 “是玄关的门铃,”伸彦说,“真是说到谁,谁就马上出现。应该是阿川吧。” “我去开门。” 高之站了起来。 他打开玻璃门,又打开了木门,但站在门口的并不是阿川桂子。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官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这栋别墅。 “有甚么事吗?” 高之问,两名警官才终于发现有人开门了。 “你是别墅的主人吗?” 年纪稍长的警官看着他问道。 “我不是屋主,只是客人。” “原来如此,”警官点了点头,“我们有事想要请教一下。” “甚么事?” “请问你们有没有在这附近看到可疑人物?” “可疑人物?男人吗?” “对,男人。”年轻的警官回答。 “不清楚。” 高之轮流看着两名警官的脸,偏着头说:“我刚到不久,所以不太清楚。” “还有其他人吗?” “除了我以外,还有六个人。” “他们也都是今天到的吗?” “对。” 高之回答,警官噘着嘴,抓了抓下巴。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请你问一下其他人?” “可以啊……” 但已经没这个必要了。不知道是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伸彦和利明已经来到他的身后。 “发生甚么事了?”伸彦问。 “不,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想请教一下,有没有在这附近看到形迹可疑的男子。” 中年警官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形迹可疑的男子?我刚才和妻子去散步时,没有发现特别奇怪的事。” “其他人都刚到这里,还没有离开过别墅。” 利明补充道,警官露出失望的表情。 “如果看到可疑的人物,可不可以请你们马上通知我们?我们就在这条路出口的派出所内,绝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好,两位辛苦了。” 伸彦说完,两名警官沿着前方的路离开了。 回到酒吧内,雪绘已经下楼了。她问发生了甚么事,高之把警官的事告诉了她。 “是不是发生了甚么事?” 雪绘露出不安的表情。 “十之八九是色狼吧。” 利明若无其事地说完,再度坐回棋盘前。 “真让人担心,晚上要锁好门。” 不知道甚么时候已经换好衣服的木户信夫瞥着雪绘说道。 “原本这一带都没有这种问题,这里的素质也越来越差了。” 伸彦叹着气说完,移动了棋子。“但如果这附近有色狼,阿川一个人来这里真让人担心,真希望她到车站后会打电话来。” “她不会有问题的。” 利明很有自信地说。 利明果然没有说错,三十分钟后,阿川桂子到了。她说是从车站搭公车来的。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桂子鞠躬道歉。她一身牛仔裤加短袖针织衫的轻松打扮,脸上也几乎没有化妆,让她看起来有点冷漠的长相感觉柔和了不少。她比高之之前见到她时更有女人味了。 “对啊,等了很久了。喂,阿川来了。” 伸彦大声叫道,厚子她们也从厨房内走了出来。雪绘似乎也在厨房帮忙。 “欢迎欢迎,是不是累坏了?” 厚子微笑着说。 “不会,大家似乎都很不错。” 桂子的视线巡视着其他人,目光停留在雪绘身上。“雪绘,你今天也特别漂亮。” “啊……” 不知道是否太突然了,雪绘红着脸,低下了头。桂子用锐利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随后问厚子: “你们在准备晚餐吧?我来帮忙。” “啊哟,不用了啦,你先休息一下。” 厚子摇着手。 “不,一定要让我帮忙。” 桂子一脸严肃地说道,“朋美以前不是也常帮忙下厨吗?我今天来这里,是打算当朋美的分身。” “桂子……” “有甚么关系嘛,就让她帮忙一下嘛,”伸彦说,“阿川在这里和我们这些男人在一起也很无聊。” “是吗……那我去拿围裙。” “不,我自己有带。” 桂子打开行李袋,拿出一件图案漂亮的围裙。 目送她走进厨房后,几个男人再度回到棋盘前。 “所有的角色终于都到齐了。” 伸彦拍了一下大腿。
2
晚餐的第一道菜是前菜,每个人的杯子里都倒了葡萄酒。厚子的厨艺精湛,所以,朋美虽然是大家闺秀,但任何料理都难不倒她。可能是因为眼前这些菜的调味和朋美的手艺完全一样,高之不由地回想起曾经多次吃过朋美亲手做的料理。 吃饭时,大家聊到阿川桂子日前发表的小说。她在去年以二十二岁的年纪,获得了某小说杂志的新人奖,之后,她辞职离开了刚进的公司,专职创作。 “看了你的小说,觉得你对恋爱了解得很透彻,这些体会到底是哪里来的?” 已经开始喝兑水酒的伸彦露出纳闷的表情问道。 “当然大部份纯属想像,每次都在脑袋里想像,如果有这样的恋爱方式也不坏。” 桂子很谦虚地表示。 “大部份是靠想像,代表也有小部份自己的经验罗?” 高之并不是在调侃她,而是真心发问。 “虽然不能说完全一样,只是偶尔也会结合自己的经验,但这种情况很少,我没骗你。” “真希望有机会见识一下阿川实际的恋爱经验。” 伸彦说道,有几个人笑了起来。 “话说回来,桂子能够成为作家真是太了不起了。以前你和朋美一起学芭蕾,你之后去读大学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因为我知道自己没有跳芭蕾的才华,但又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所以就决定进大学再说。” 厚子拿着刀叉的手停了下来,看着桌上花瓶底部。 “也不知道朋美到底有没有芭蕾方面的才华,如果她没有继续跳芭蕾,也许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她的这番话足以使众人沉默。 “这种时候别说这些了,之前不是约定不谈感伤的事吗?高之也在这里。” 听到伸彦的话,厚子低着头,露出寂寞的笑容。然后,她抬起视线向高之道歉。 “对不起,你不要介意。” “不,没这回事。”他回答。 不知道是否为了化解沉重的气氛,伸彦宣布,明天为大家准备了水上摩托车游湖。 “不能玩滑水吗?” 刚才不停地和身旁的雪绘说话的木户信夫,第一次用所有人都能够听到的声音说话,“我有时候会借朋友的船玩滑水。” “原本没有准备,如果你们想玩,我来想想办法。下条,有办法张罗吗?” “应该没问题。” 下条玲子很干脆地回答,高之有点惊讶。因为如果换成是他,可能无法在短时间内准备好滑水的工具。但也许正因为她有能力办到,伸彦才会雇她担任秘书。 “你现在在你父亲那里做得还好吗?上次听你说,好像很辛苦。” 高之问只隔了一个桌角的雪绘。刚才坐在雪绘另一侧的木户一直在和她说话,他没有机会发问。 “基本上已经适应了,我做的只是简单的事务工作。” 雪绘拿着葡萄酒杯,有点羞赧地说道。她白皙的肌肤上带着一抹红晕,应该是喝了白葡萄酒的关系,瞳孔颜色很浅的双眸有点湿润。 “但经营方面还是很辛苦,现在比以前竞争更加激烈了。” “我也经常听说。” 雪绘的父亲筱一正经营补习班,招生对象是国小和国中学生,以前因为名声良好,所以有学生特地从很远的地方来补习,但最近学生人数减少了。不是因为补习班本身品质下降,而是因为有很多补习班靠电脑和网路招揽学生,以传统方式经营的补习班不再有吸引力。 身为姊夫的伸彦曾经对一正说,在资金的问题上,随时可以支援他。一正虽然深表感谢,但还是很客气地婉拒了。 雪绘希望能够助父亲一臂之力,所以大学毕业后,没有去外面找工作,而是在父亲的补习班帮忙。 “我爸爸说,现在学生人数也减少了,所以比以前更难经营了。” “我也这么听说,之前在报纸上看到,目前的出生率逐年下降。” “你们在说补习班的事吗?” 刚才和伸彦他们在讨论滑水的木户突然把和身体不成比例的大脸凑到雪绘面前。 “对啊。”雪绘点了点头,没看他一眼。 “补习班啊,”木户夸张地皱着眉头,“虽然我不好意思说,但我觉得你父亲也该趁早放弃了。如果真的想经营下去,就干脆扩大营业。按照目前的方式,经营会越来越困难。” “但我爸爸说,需要有像我们这样的补习班,这已经变成了他的口头禅。” 雪绘仍然没有转头看木户。 “他认为比起考试技巧,人格教育更重要吗?但那些学生的家长可不认同这种想法。” 木户越靠越近。由于靠得太近了,高之很担心他在说话时,会把口水喷进雪绘的碗里,所以根本没注意听他说话。 “而且,”木户喝了一口水,稍稍坐直了身体继续说道,“我也无法赞成你没有到外面公司做事,直接去帮忙你爸爸的补习班。我之前也说过,你应该去未知的世界闯一闯,这比工作本身更重要。” “我也这么觉得……” “对吧?现在也不迟。比方说,你也可以来我们医院上班。” 木户张大的单侧大鼻孔微微抽搐着。说了半天,这才是他的重点。 “是啊,但我想再帮我父亲一阵子。” 雪绘露出微笑,拉开椅子站了起来。厚子去厨房拿料理,她似乎打算帮忙。木户精心设计的对话被雪绘轻易闪避掉了,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利明下午向高之介绍木户时,曾经说他有非要参加这次旅行不可的理由。高之看着他的鹰钩鼻,心想应该就是指这件事。 高之也觉得雪绘的确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他在去年的圣诞节晚上第一次见到她。原本打算和朋美两个人在东京的一家餐厅欢度圣诞,但朋美问他,可不可以找她表妹一起来。 “她比我小一岁,从小大家都把我们当双胞胎。去别墅的时候,我们也经常在一起玩。我以前就和她约定,只要我们有一方交到男朋友,就要在圣诞节的晚上介绍给对方认识。” 朋美说话时露出了带着稚气的笑容。 “我没有问题,但你突然找她没问题吗?” “没关系,她应该就在那里等着,我马上叫她过来。” 朋美向他抛了一个媚眼后站了起来。 当雪绘出现时,高之发现她人如其名,皮肤像雪一样白皙。她穿了一身深色衣裳,更衬托了她的白皙。她的身材和朋美相仿,但长相和身体的细部曲线不太一样。她和朋美一样,都散发出少女般的清纯气质,可能是来自家族的遗传。只是她不像朋美那么活泼,个性温顺,举止文雅。 雪绘虽然不跳芭蕾,也没有玩甚么乐器,但喜欢监赏艺文表演。因此,当高之和朋美有机会观赏芭蕾舞或听音乐会时,有时候会邀她同行。“我好像变成了电灯泡。”有一次,雪绘这么说。朋美回答她:“今晚我们不单独约会也没关系。” 因为这样的关系,高之和雪绘的父亲一正之间也有生意上的往来。一正曾经和高之讨论,希望在补习班使用自己录制的录影带教材。虽然最终并没有实现,但当时雪绘也一起参与讨论。 ──但是,之前不曾听说有木户这个男人。 高之看着木户的侧脸。既然是远亲,代表他们之间很早就认识了。以他们的年龄差距来看,木户二十多岁时,雪绘才刚读小学或中学,难道这个男人一直没有谈过恋爱,在内心孕育对她的爱吗?虽然高之觉得不太可能,但觉得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偏执狂的气息,所以搞不好也有这种可能。光是想像这种状况,高之就觉得有点反胃。 吃完饭后,所有男士都在酒吧喝酒,不一会儿,收拾完的厚子和雪绘也加入了他们。伸彦开始和下条玲子下西洋棋,高之受利明之邀,和雪绘、阿川桂子一起打扑克牌。厚子忙着为大家送饮料,高之很好奇木户在干甚么,斜眼观察他,发现他果然把椅子端到雪绘旁,开始指导她的牌技。雪绘不时露出不悦的表情,但并没有抱怨,木户高兴地说:“我们是雪绘、木户合作队。” 阿川桂子果然牌技高超,完全在高之的意料之中。虽然她手上的牌并不是特别好,但她既谨慎又大胆,面前很快就堆满了赢来的筹码。 “即使你手上的牌不怎么样,也敢去打赌,不光是稳扎稳打而已。你很有赌博的天分。” 已经输了不少筹码的利明心灰意冷地说道。 “对啊,我很容易让想法表现在脸上……我果然是胆小鬼。” 雪绘说着,把牌倒扣在桌上。 “雪绘,我不觉得你是胆小鬼。” 桂子把自己的牌紧紧握在胸前,“我很清楚,你在紧要关头会下重手。” “……是吗?” 雪绘露出腼覥的表情看着高之和利明。 “搞不好就是这样,”利明也轻声嘀咕,“朋美是行动派,你感觉比较文静,但搞不好朋美还比较胆小。她整天跳芭蕾,个性也很天真。” “朋美很胆小,我可以打包票。” 拿了新饮料来的厚子似乎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接下了这个话题,“小时候她就不敢在黑暗的房间睡觉,出门的时候,都会紧紧抓着我的手。” “她个性很活泼,所以看起来很好胜,她去游乐园时最喜欢坐云霄飞车。” “没错、没错,”厚子眯起了眼睛,“所以,她开始学开车时我很担心,怕她车子开太快了……没想到果然……” 她似乎想起了车祸的事,声音哽咽起来。 “喂!” 伸彦似乎担心厚子一谈起女儿的事,又会让气氛变得很凝重,所以赶紧制止道。 “好,我知道,对不起。” 厚子再度难过地闭了嘴,转身离开了,但阿川桂子叫住了她。 “我觉得朋美开车很小心。” 她尖锐的语气让空气凝结。不光是在打牌的人,连伸彦和木户信夫也都看着她。 沉默中,她继续说道: “我绝对不相信她会超速,之前发生那次车祸后,她深切体会到开快车有多危险。” “那又怎么样呢?”利明看着桌上的牌,“无论再怎么叮咛她,她最后还是发生了车祸,而且,”他停顿了一下,“还因为那起车祸送了命。” “所以,”阿川桂子巡视所有人后,用压抑的声音说,“我认为那起车祸很可疑,有很多地方我无法接受。” 所有人听了她的话都不敢出声,窥视着其他人的表情。高之也一样。有一件事很明确,那就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觉得她在胡说八道,也知道早晚会有人提出这个疑问。 “哪些地方让你怀疑?” 高之代表其他人发问。他对朋美的死也有几个疑问,总觉得不像是单纯的车祸。 “我觉得有人杀了朋美。” 桂子的神色凝重,一口气说出了重点。其他人顿时陷入了沉默,似乎被她的气势吓到了。 终于有人说出来了。终于有人把大家心里想了很久,却始终没有说出口的话说出来了。 “有人……杀了朋美?” 最先开口的利明问,“你这么说是有甚么根据吗?” “根据很多情况。” 桂子的声音充满自信。 “虽然我不清楚凶手有甚么动机,但朋美绝对是被人杀害的。” “但是,”雪绘似乎想要化解眼前凝重的气氛,“警方不是针对那起车祸做了详尽的调查吗?结果认定是车祸,不是吗?” “谁知道警察到底调查了甚么,又调查到何种程度。我听朋友说了之后,才知道警察做事有多马虎。” “不,这点可能你想太多了。” 始终想避谈这个话题的伸彦转身面对桂子,可能觉得事到如此,已经想避也避不了了。 “那起车祸对我们打击很大,所以,我们曾经怀疑了各种可能性是否发生故障?是否被一旁危险驾驶的车子影响,导致方向盘操作失误?但最后还是否定了所有的可能。” 桂子完全无法接受。 “伯父,我说的是朋美被人杀害了,和车子故障没有任何关系。” “你听我说,”伸彦伸出手,似乎想要安抚桂子的激动心情。“车子没有故障,代表没有被人动过手脚。因为现场有目击者,所以知道并不是被其他车子逼车,才会坠落悬崖。根据那位目击者证实,朋美的车子并没有放慢速度,而是直接冲向护栏,现场也没有煞车的痕迹,证实了目击者的证词。” “所以,警方认为她在开车时睡着了……这是唯一的可能性。” 厚子双手握紧围裙的角落。 “那一阵子,她真的累坏了。” 高之说话时,知道那是自己的错。 “在连续弯道的山路上,即使再怎么累,也不可能想睡觉。”桂子摇着头说道,“照理说,在山路上开车应该会紧张才对。” “这就不得而知了,”利明说,“可能因为持续性的紧张,导致神经疲劳。我在尖峰时间开车时,有时候也会想睡觉。” “你们不知道朋美之前发生车祸后,开车有多小心吗?”桂子有点生气地说,“她说讨厌车祸,甚至说以后再也不开车了。如果是其他人,可能只是暂时反省一下,过一阵子又故态复萌,但我相信你们也知道,她不是这种人。” “我知道,我最清楚了。”厚子说,“但因为非不得已,所以她不得不开车。她说,如果不开车,就会造成高之的困扰,其实她内心很害怕。” 后半部份不是对大家说,而是对高之一个人说的。 “我也知道朋美开车习惯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曾经好几次坐她的车子。但车祸时的状况显示她真的在开车时睡着了,那该怎么解释呢?” 伸彦露出挑衅的眼神看着阿川桂子,她直视着伸彦回答说: “应该是安眠药的关系。” “你说甚么?” “安眠药,朋美一定被人设计吃下了安眠药。” “怎么设计?” 伸彦看到桂子不断提出自己的想像,露出厌烦的表情。 “只要混在她服用的药物中,或是掉包之类的,很简单啊。” “即使真的有办法让她吃下安眠药,也是很不可靠的手法。” 刚才始终不发一语,决定当一个旁观者的木户信夫开了口。“每个人服用安眠药的效果不同,无法推测甚么时候会开始发挥作用。而且,朋美的个性很谨慎,感觉自己想睡觉时,可能会把车停在一旁睡一下。如果是药效很强的安眠药,可能在开车前就开始发挥作用了。” 木户抖动着鼻翼,似乎表示这种事还是要交给专家处理,然后转头徵询雪绘的意见。雪绘低着头。 “你对木户先生刚才说的问题有甚么看法?” 高之问阿川桂子,但内心觉得桂子这么聪明,这种程度的问题根本难不倒她。 桂子果然没有让高之失望,她当然准备了反驳的意见。她轻轻深呼吸后说: “有可能是未必刻意。” 果然是这样。高之也在心里点着头。 “也就是说,凶手觉得即使计划不成功也无妨。反正朋美已经把药吃掉了,事迹不会败露,下次再找机会下手就好。如果朋美真的死了,就等于赚到了──凶手应该是这么想的。” “原来如此。不愧是作家,看问题很深入。” 木户因为和朋美的关系不是那么密切,所以没有任何顾虑,带着钦佩的语气说道。其他人都露出痛苦的表情。 “也许真的可以这么认为,”雪绘窥视着大家的表情,战战兢兢地说道,“但事情会这么顺利吗?我不认为可以轻易设计小朋吃安眠药,又不被她发现。” 阿川桂子开口想要回答,又改变了主意,闭上了嘴。高之觉得能够了解其中的理由。桂子应该想要说,如果是和朋美很熟的人,完全有可能做到。但是,她没有说出来是正确的。因为,符合这个条件的人都在现场。 “那就先到此为止吧。” 伸彦看到阿川桂子没有说话,便趁势开了口,“因为这不是甚么愉快的话题。虽然至今仍然无法相信朋美死了,但更不愿意相信有人想要杀她。我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 桂子想要说甚么,但被他制止了,“而且,请各位不要忘了。这次招待大家来这里,是为了让大家好好放松──好了,那我就先去洗澡了,你们可以继续喝酒,继续玩乐。这里和大城市不一样,不会影响到邻居。” “我去看一下洗澡水。” 厚子也跟在伸彦身后走了出去。 刚才的话题硬生生被打断了,阿川桂子一脸怅然地坐在那里,让人看了于心不忍,没有人跟她说话。利明走进厨房倒酒,木户走回自己的房间。 不一会儿,桂子猛地站了起来,一脸受伤的表情走上楼梯,随即听到楼上传来用力关门的声音。 高之起身准备走去阳台。听了刚才的讨论,脑袋有点发热。但是,他看到下条玲子低头在棋桌前写甚么,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她用很小的字在笔记本上记录。 “你来这里还不忘工作吗?” 高之问。玲子抬起头,立刻阖起笔记本,就像是做坏事被人抓到的小孩。 “不是工作,但董事长经常叮咛我,所以就养成了习惯。” “习惯?” “记录大家的谈话。董事长曾经吩咐,他和别人见面时,要尽可能详细记录他们间的谈话。如果用小型录音机录音后再听写会很花时间。” “刚才的谈话你全都记录下来了吗?” 高之惊讶地眨着眼睛。 “所以,这只是我的习惯,不知不觉就做起了记录。” 下条玲子苦笑着。这时,利明单手拿着装了苏格兰威士忌的酒杯走了进来。 “这个习惯很不错啊,只是刚才的对话被你记录下来,似乎不怎么让人高兴。因为对森崎家来说,并不是甚么好事。” “但是谈话的内容很有意思,让人充分了解到大家都很爱朋美小姐,如果让你感觉不舒服,我可以销毁。” 玲子拿起笔记本。 “那倒不必,也许可以留作纪念。而且,我爸爸日后可能会问你那天的谈话到底说了些甚么。先不管这些,我们继续下棋,我刚才吃掉了你的皇后吧?” 利明在棋桌前坐了下来。 “不是,是我吃掉了你的骑士,准备将你的军。” 下条玲子淡然地接受了他的玩笑。高之觉得虽然玲子很不起眼,但很独特。 来到阳台上,闻到一股木头的香味。经过湖面吹来的风拂在发烫的脸上很舒服。今晚没甚么云,在城市中很难看到这么多星星。 他把双肘架在栏杆上,仰望着天空。这时,背后传来说话的声音,“要不要喝咖啡?”回头一看,雪绘拿着的托盘上放了两个马克杯,面带微笑看着他。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也可以在这里喝吗?” “好啊,请便。” 高之和雪绘面对着湖的方向,并排坐在椅子上。 “照理说,应该是小朋坐在这里。” 雪绘抬眼看着高之。高之露出惊讶的表情,她慌忙用手遮着嘴,不知所措地说:“对不起,我太多话了。”她的脸颊到脖颈的肌肤宛如少女般光滑细腻,再加上有一双大眼睛,看起来像法国的人偶般可爱。 “不用介意,我已经没问题了。” 高之安慰道。 “你们的新家怎么处理的?” “终于整理好了,家具和电器都送回森崎家了,虽然朋美的父母说,我可以继续留着用,但我还是不想这么做。” “我想也是……” 高之说的是朋美的嫁妆。在朋美死前不久,他们才刚搬完家,新买的家具和电器都送到高之的家中。那是他们决定结婚后才租的房子,虽然朋美的父母说会资助他们,希望他们趁这个机会买房子,但高之不想太麻烦朋美的父母。 朋美的东西都送回森崎家了,如今,高之独自住在过度宽敞的家里。 “关于刚才的事,”雪绘用手指摸着马克杯的图案,略带迟疑地说。“因为桂子突然说那些话,我有点吓到了。我之前完全没有这么想过。” “你说没有这么想过,是指朋美可能被人杀害这件事吗?” “对。”她回答。高之点了点头。 “通常都这样,谁都不愿意朝那个方向去想。” “通常是指?”雪绘追问道,“所以,你也和桂子想的一样吗?” “只是隐约有这种感觉,并没有像她那么明确。” 高之说完,喝着咖啡。风吹在身上有点冷,热咖啡显得特别好喝。“每个人在谈论别人的事时都可以保持冷静,一旦遇到和自己密切相关的事,往往就陷入当局者迷的情况。虽然很多人都因为车祸丧生,但我内心还是无法接受朋美因为这种平凡的理由而死。我相信阿川小姐也一样。” 雪绘看着双手捧着的马克杯。 “但是……我无法相信有人想要杀小朋,桂子并没有明确说明动机的问题,高之先生,你能想到有甚么动机吗?” “不,我也完全没有头绪。”高之回答。 “如果……真的只是假设而已,如果真的像桂子所说的,有人动了手脚,想置小朋于死地,你当然会痛恨那个人吧?” 雪绘用充满真诚的眼神看着高之。高之在回答之前,思考着她为甚么会问这个问题,但想不出明确的理由。 “那当然,”高之说,“如果有人故意置朋美于死地……的话,但是,我想应该不会有这种事。我相信不会有人动这样的手脚。” “……是啊,我也这么相信。” 雪绘似乎对自己刚才露出严肃的表情感到有点害羞,微笑着说:“我有写日记的习惯,这次也带来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写今晚的事。” “就照实写吧。”高之说。 “好,那就这么办。”她也点了点头。 “朋美的事就先告一段落,来聊聊你的事吧。你有没有认识到不错的对象?” 雪绘露出和刚才不同的笑容,但没有说话。 “你和刚才那位木户先生的关系似乎不错。” 高之提起他有点在意的事,雪绘露出难以形容的忧郁表情。 “以前我爸爸和他爸爸一起喝酒时,曾经聊过要不要把我们凑成一对。我爸爸说,他只是开玩笑而已,但对方似乎当真了……之后,木户先生就不时邀我去看电影或吃饭,我每次都说没空,一直逃避他。” “据我的观察,木户似乎对你情有独钟。” “他人不坏啦。” 雪绘把双肘放在桌上,微微偏着头,“该怎么说?我无法接受他身上某些属于他本性的部份……总之,我很难想像他成为我恋爱或结婚的对象。” 雪绘的意思应该是她在生理上无法接受这个男人,但可能认为说得这么露骨有失体统。 “既然你已经有了定见,干脆和他把话说清楚。他看你的眼神简直就像在看只属于自己的宝物。” “我也打算这么做,但他对我很好,所以很难说出口。而且,他也没有向我求婚,我也无从拒绝。” 木户自以为已经是雪绘的未婚夫了,可能觉得根本没必要再求甚么婚。高之虽然有点着急,但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高之喝完咖啡时,身后传来玻璃门打开的声音。回头一看,木户信夫一脸讶异地站在那里。他似乎刚洗了澡,身上穿着睡衣,头上还冒着热气。高之觉得他现在看起来像是太嫉妒,所以气得七窍生烟。 他轮流看着高之和雪绘,用质问的语气问:“你在这里干甚么?” “我们在聊小朋的事,对不对?” 听到雪绘的发问,高之点了点头,但木户根本没有看他。 “我在离席之前,不是叫你等一下来我房间,你没听到吗?我等了你半天。” 难怪他刚才乖乖回了二楼,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高之终于懂了。然后,他在雪绘去他房间之前,急急忙忙洗了澡。 “对不起,但我今天已经很累了。” 木户撇着嘴,双手叉在腰上,假装在眺望远处的风景。 “你一直在这里吗?原来如此,优美的景色真不错啊。” 他用讽刺的语气说道。 “那请你坐这里吧,我要回房间了。” 雪绘把两个马克杯放在托盘上,转身离开了阳台。木户和高之显得很尴尬。 “好……我也要去洗澡睡觉了。” 高之也站了起来。他和木户之间无话可谈。 “樫间先生,请等一下。” 没想到木户叫住了他。木户走到高之身旁,抬头看着他。“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也能充分体会你的悲伤,但是──”他的鹰钩鼻努了一下,“我认为找雪绘小姐充当安慰的角色似乎不太妥当。” 他被雪绘放了鸽子,似乎想找麻烦。 “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是吗?那就好。听我的奉劝,最好不要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别抢我的台词。高之很想这么对他说,但还是把话吞了下去,转身离开。
3
即使躺在床上,高之也久久无法入睡。这里是朋美的房间,这是朋美以前睡过的床,也许是受到了这种意识的影响,他不可能不想起她。 他好不容易昏昏睡去,但在半夜又醒了。他的情绪还是无法平静下来,也许周围太安静反而不容易入睡。 高之把双手放在脑后,在黑暗中张开了眼睛。今晚的风很大,窗外传来树林的沙沙声。 他思考着朋美的死,想到了晚餐后,阿川桂子说的话。 高之认为她的疑问合情合理。正如她说的,自从那起车祸后,朋美开车时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之前,她就像其他年轻人一样,开车时追求飙速快感,自从那起车祸后,她从来没有超过速限十公里的纪录。在日本目前的开车族中,这种优良驾驶人已经很少见了。 两年前的那起车祸改变了朋美的人生,也改变了高之的命运。 高之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当时的事。那天,他在雨中的甲州街道上向西行驶。因为他要为某食品公司拍摄录影带,要将公司的度假中心、度假设备拍成影像,去各大学招募员工时播放给学生看,所以,厢型车后方装了很多摄影器材。 厢型车上只有高之一个人,其他工作人员已经开车先行前往了。 他沿途并没有超速。因为车上的摄影器材不耐撞击,所以他比平时更加小心地开车。既没有超别人的车,也始终行驶在最左侧的车道上。沿途都没甚么车。 不知道开了多久,听到很吵的引擎声。高之瞥了照后镜一眼,发现后方有一辆红色跑车以惊人的速度从右侧车道快速靠近。 这时,高之前方二十公尺左右的车子刚好打了右侧的方向灯,车子切换到右侧的车道。那辆车的方向灯继续闪烁,渐渐放慢了速度,在马路中间停下来等待右转。后方的红色跑车原本想行驶右侧车道,但似乎对前方的障碍物感到不耐烦,就转入了左侧车道,也就是高之的车子后方,而且,就像其他喜欢飙速的车子一样,没有保持足够的安全距离。 ──后面的车子真讨厌。 高之忍不住这么想。 正当他准备超越刚才那辆准备右转的车辆时,有甚么东西从人行道上滚到马路上。是一颗小足球。但是,还没有看清楚之前,高之就踩了煞车。轮胎发出惨叫声,车身没有立刻停止,继续向前滑行,车上的摄影器材倒了下来。 接着,有甚么东西从后方撞了上来。驾驶座的椅背重重地撞向他的身体。高之立刻知道,是刚才那辆红色跑车撞了上来。 但是,红色跑车并不是直直地撞向他的车子,司机似乎把方向盘向左打,打算从左侧闪避,在撞到高之的厢型车左后方后,车子仍然没有停下来,以惊人的速度撞向人行道上的电话亭。 高之屏住呼吸,一下子无法动弹,随即打开车门,缓缓下了车。“你没事吧?”停在旁边那辆车的司机问他。他轻轻举起手,示意自己没事。 红色跑车撞坏电话亭后,又撞到了电线杆,前面四分之一的车体被挤成一团。挡风玻璃和电话亭的玻璃都碎了,地上到处都是大小不一的玻璃碎片。 那辆车的驾驶座在左侧,车上只有司机一人。司机双手握着方向盘,脸埋在双手之间。从一头长发来判断,应该是女人。似乎有人报了警,救护车很快就赶到了。 救护人员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她从压扁的车身中拉出来。她并没有失去意识,但被担架抬走时一动也不动。 虽然高之说自己没事,但救护人员也叫高之坐上了救护车。他在医院接受完各项检查,打电话向各方联络时,一对看起来像是车祸肇事者父母的男女来到他面前。交通课的警官告诉高之,肇事者的父亲是森崎制药的董事长。 高之向警方说明了车祸的经过,警方也了解他并没有过失,因为遭到后方车辆的追撞,他反而是受害的一方。森崎家派来的律师也承诺会无条件赔偿高之的所有损失,其实他并没有太大的损失,最大的损失就是那天无法进行拍摄工作,被顾客取消了委托。 在大致谈妥之后,高之去探视车祸肇事者。因为承办这起车祸的警官说,无论责任归属如何,不妨去看一下对方车主。那位年长的警官叹着气说,现代人即使错在自己身上,也很少去探视受害的一方。 高之咬牙买了一束花,去女车主的病房探视。虽然他猜想气氛可能会很尴尬,但他觉得反正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在病房门口深呼吸后,敲了敲门。病房门口旁挂着的牌子上写着“森崎朋美”的名字。 他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回应,猜想她可能在睡觉,打算把花束交给护士。这么一来,既不需要打照面,也算尽了人情。 高之正打算离开时,似乎听到病房内传来“卡咚”的声音。他以为病人醒了,又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反应。 高之握住了门把,小心翼翼地拉开门,以免惊醒对方。因为他有点不放心,也想了解一下对方目前的情况。 当他把门打开二十公分左右时,看到了窗边的病床。有人躺在病床上,病床上的毛毯鼓了起来。但他同时瞪大了眼睛,因为床被鲜血染红了。 他冲进病房,发现病床上的女人脸色苍白,浑身无力。从毛毯下露出的左手手腕被割开了,流了大量的鲜血。床下掉了一把水果刀。高之冲出病房,四处寻找护士。 他的行动奏效,朋美被救了回来。如果再晚十分钟,她就有生命危险。 朋美在包扎好伤口后睡着了,高之在医院外见到了她的父母。他们对高之救了女儿一命深表感谢后,又对之前车祸造成了他的困扰表达歉意。高之说,请他们不必介意自己的事。 “请问你们的女儿为甚么要自杀?”他问。厚子不停地擦眼泪,伸彦回答了他的问题。 伸彦告诉他,朋美自幼想当芭蕾舞者,最近终于在所属的芭蕾舞团崭露头角,期待在下次公演时有机会独舞。 没想到就在这时,发生了这起车祸,朋美可能在绝望之余,想要一死了之。 “但是,疗伤之后,不是还可以继续跳舞吗?” 听到高之的话,厚子呜咽起来,伸彦无力地摇了摇头。 “她以后别说跳芭蕾,连走路都有困难。” 高之惊讶地看着伸彦的脸。 “车身挤扁时,她的左脚被压在里面,如今,她没有左脚掌。她不仅得放弃芭蕾,甚至无法当一个平凡的女人。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在冲动之下割腕。” 厚子继续哭泣着,高之无言以对,很庆幸自己并不是肇事者。 朋美意识恢复的一个星期后,高之再度去探视她。在得知她试图割腕自杀后,他不想当作没事,他也很关心她之后的恢复情况。 高之去探视朋美时,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心情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厚子形影不离地陪伴在她身旁,担心女儿再度想不开。 朋美看起来比二十一岁的实际年龄更年轻,她的脸很小,因为跳芭蕾舞的关系,身体也很纤瘦。 他们当然不可能聊得愉快,高之谈论着自己的工作,为了避免空气太凝重,他只字不提芭蕾、车祸和残障之类的话题。朋美很少说话,只是板着脸听他说话,但当高之不时开玩笑时,她的眼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彷佛从雨云中隐约看到了蓝天。她的双眼格外清澈,高之觉得自己的心几乎被吸了进去。 离开医院后,高之觉得以后应该再也不会看到她了。因为已经没必要了。没想到两天后,接到了厚子的电话,问他可不可以去医院。高之问她发生了甚么事,她难以启齿地说: “我女儿似乎很在意你,可不可以请你来看她一下?” 很在意自己,应该代表对我有好感吧?高之忍不住兴奋起来。因为他也想再见到朋美。 他带着花束来到病房,发现她比上次看到时气色好了很多,脸上也带着笑意,而且,也比之前更加健谈。当高之临走前说“我改天再来”时,她忍不住问:“改天是甚么时候?”他回答说:“那就明天吧。” 那天之后,高之每隔两、三天就去探视她一次,直到她出院为止。只有一次,他无法进入病房。那天,朋美的义足完成了,正在进行调整。厚子走出病房,一脸歉意地对他说: “因为她说不想让你看到。” 出院后不久,朋美就可以拄着拐杖走路了。一方面是因为义足很精巧,再加上她积极复健,最重要的是她跳芭蕾练就了强韧的腰腿力量。 朋美每天都要去复健中心,高之自告奋勇地负责星期六和星期日的接送。在她接受一对一指导时,高之就在一旁静静守护她。当女复健师说,森崎小姐,你星期六和星期日练得特别卖力时,朋美微微羞红了脸。 高之觉得她努力训练的身影很美,他从来没有看过别人脸上有过这样的表情。大部份人都在痛苦面前放弃了自己的目标,遇到挫折或困难时,首先就是推卸责任,不是自暴自弃,就是一蹶不振,自以为是悲剧主角。 很希望自己能够帮助她──每次看到她咬牙挑战的样子,高之就暗自告诉自己。 “樫间先生,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吗?” 从复健中心回家的车上,朋美问他。从她吞吞吐吐的语气,不难察觉她是鼓足了勇气才问这个问题。 “我希望对每个人都好,但我这么对你,并不光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光是因为这个原因?” 高之把车子停在路旁,看着前方说: “因为和你在一起很快乐,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似乎很惊讶。虽然内心期待听到这些话,但可能并没有想到真的可以听到。高之也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些话,顿时感到浑身发热。 “我的脚这样……你不介意吗?” 朋美问。高之注视着她的脸,正想要开口,随即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怎么了?” 她讶异地问。 “因为我原本打算这么回答,我鼻子长成这样,你不介意吗?但好像太做作了,所以没办法一本正经地回答。” 朋美热泪盈眶,把脸埋进高之的臂弯。 他们交往半年后,高之向她求婚,也得到了朋美父母的同意。伸彦拉着他的手说:“谢谢你。” 因为朋美还太年轻,所以两人先订婚,等朋美二十二岁后,再开始筹备婚礼,这件事成为双方之间默然的约定。朋美似乎心有不满,但由于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年轻,所以,高之也能理解她父母谨慎的态度。 之后,每天的生活都很快乐。他们每个星期都会见一、两次面,她常常和高之分享上新娘课程的情况。去年秋天,她终于二十二岁,开始筹备婚礼。 对朋美来说,那是一段玫瑰色的日子。她终于能够如愿在湖边的教堂举行婚礼,那是她小时候的梦想。 虽然因为开车让朋美不得不放弃芭蕾,但之后继续开车也成为很自然的事。因为她失去了左脚,只能以车代步,才能四处走动。 她开车变得格外小心谨慎,无论再怎么赶时间,她都不可能打错方向盘,或是超速。 ──因为安眠药……吗? 阿川桂子的推理从高之的脑海中闪过。这种怀疑的确很合理。 ──但是,怎么可能会有人想要杀朋美?怎么会有这种事? 下条玲子说的没错,大家都爱朋美。 有一次,高之在佛龛前,对着朋美的照片合掌祭拜时,厚子走到他身旁说,如果你们早一点结婚,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当时,高之默默地点头。
4
思考着朋美的事,结果越来越睡不着了。高之连续翻了好几次身,甚至调整了枕头的位置,还是睡不着。他干脆坐了起来,正打算拿行李袋里的威士忌出来喝时,听到了敲门声。 高之打开台灯的开关,一看时钟,发现是凌晨四点多。 他站在门内应了一声,“哪一位?” “是我,雪绘。”门外传来细柔的声音。 高之打开门,看到在睡裙外披了一件开襟衫的雪绘一脸紧张地站在门外,她看起来格外苍白,似乎并不是因为光线的关系。 “怎么了?” “呃……因为我口渴,所以下楼打算去厨房喝果汁,结果……” 她拉了拉开襟衫的衣襟,似乎仍然感到不寒而栗。 “结果怎么样?” “结果……好像有人在那里。” 雪绘下定决心说道,高之可以感受到她的心跳加速。 “谁在那里?” 雪绘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听到说话的声音。” 高之感到背脊发毛。 “会不会是厚子太太?” “不是。因为是男人的声音,而且是陌生的声音。” “男人……” 是小偷吗?高之心想。之前曾经听说有小偷专门偷别墅里的高级摆设和绘画作品。 “好,那我去看看。” 他走出房间,经过雪绘身旁,走向楼梯。她也跟在身后。 他蹑手蹑脚走下楼梯,但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他渐渐走向厨房,也没有听到说话声。高之看着雪绘的脸,雪绘偏着头,似乎也觉得奇怪。 他把耳朵贴在门上,没有听到里面有动静。他握住门把,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厨房内灯火通明,但没有半个人。 “没有人啊。”高之说。 “奇怪了,我刚才明明……” 厨房深处是后门,高之也检查了后门,门锁着。 的确有点奇怪,为甚么只有厨房亮着灯?最后离开这里的是厚子,她忘了关灯吗? “好可怕。” 雪绘彷佛畏寒似的搓着手臂。 “如果有小偷闯进来,应该会留下痕迹。” 高之抓住了雪绘的手,关掉了墙上的开关。日光灯同时熄灭,周围陷入一片漆黑。 就在这时,有人抓住了他的左手臂。 高之太惊讶了,差一点叫出声来,但听到一个男人对他说:“不许叫。”就又把声音吞进了喉咙。雪绘也发出轻声的惨叫。 “闭嘴,不许出声。” 那个男人又说了一次,高之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第二幕 入侵者

一道强光突然打在脸上,高之畏光地把脸皱成了一团。他用眯起的眼睛看向对方,和一个矮小的男人四目相接。对方似乎不是纯种的日本人,五官轮廓很深,有西方人的影子。他一只手拿着手电筒,另一只拿着手枪。 “你是谁?来这里干甚么?”高之问。但是,对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他: “有几个人住在这栋别墅里?” 高之没有回答,雪绘在一旁发出叫声。抬头一看,发现另一个男人抓住了她的手臂。那个男人个子相当高大。 “不要乱来,”高之说,“包括我们在内,总共有八个人。” “有几个男人?” “四个。” 小个子男人想了一下后,嘀咕了一声:“好。” “往前走。” 高之和雪绘在两个男人的命令下,一起坐在酒吧的沙发上。小个子男人打开了台灯,和大个子男人一起站在高之他们面前。两个人都拿着枪,大个子男人手上拿的似乎是来福枪。高之对枪没甚么概念,但手枪和来福枪看起来都不像是假的。 “阿田,你看住那个女的。” 小个子男人指示大个子男人后,动了动手指,示意高之站起来。 高之走上楼梯,那个男人在背后戳着他的背。走廊上那些房间内并没有传来任何动静。别墅的夜晚很安静。高之心想。 “哪个房间住了人?”男人问。 “全都住了人。” “好,那就把他们统统叫出来,从右开始。” “最右侧的是她的房间。”高之指了指楼下的雪绘。 “那就从第二个房间开始。”小个子男人说。 右侧第二个房间住的是阿川桂子。高之敲了三次门后,终于听到了回答。 “哪一位?” “我是樫间,我有事要找你……” 门内传来开锁的声音,桂子的脸从门缝中露了出来。她看到有陌生男子时,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瞪大了眼睛。可能看到了男人手上的手枪。 “出来。”男人说。 桂子看着高之,似乎在问他是怎么回事。高之默默地摇了摇头。 “赶快出来,只要你乖乖听命,就不会伤害你。” “先让我换一下衣服。” 桂子说。她穿着运动衣裤。 “就这样出来,不必换甚么衣服了。” 男人把枪口对着她,于是,她只好走出房间。 男人用相同的方法把下条玲子叫醒了。玲子立刻察觉发生了甚么事,问高之:“有没有人受伤?”他回答说,目前还没有。 男人命令桂子和玲子下楼,那个叫阿田的大个子男人在楼下举着来福枪对着她们,命令她们坐在雪绘旁边。 下一个从门内探出头的是厚子。她看到小个子男人,立刻尖叫着问: “你是谁?你想干甚么?” “不许叫,安静一点。” “你是抢匪吗?我可以给你钱,你千万不要乱来。” “闭上你的嘴巴。” 男人把手枪抵到她的鼻尖。 “只要你别乱吼乱叫,我可以保证你的生命安全,也不会乱来。你给我乖乖走出来。” 厚子好像切断电源般闭了嘴,但仍然虚掩着门,并没有走出来。高之很纳闷,那个男人也觉得她的行为很可疑,立刻脸色大变,把门用力往里一踹。 伸彦正在房间内拿起电话,他的手指正打算按号码,小个子男人冲过去制止了他。 “放下电话,”男人说,“我不知道你老公也在,差一点就被你骗了。” 伸彦看着男人,缓缓放下了电话问:“你是谁?” “别管我是谁,你赶快出来。” 伸彦搂着厚子颤抖的肩膀走了出来,当他们准备走向楼梯时,男人突然开口说: “等一下。现在换人,女人留在这里。” 然后,他推了推高之的背说:“你去楼下。” 厚子害怕地抓住伸彦的睡袍,男人不耐烦地说:“动作快一点。” 厚子浑身发抖地走到男人身旁,他抓住了厚子的手臂,厚子尖叫起来。 高之和担心地回头看着妻子的伸彦一起下了楼,大个子男人在酒吧内举着来福枪对着人质,等待着高之他们。 “过来!”大个子男人说。他的声音好像野兽在嘶吼。高之和伸彦走到坐在沙发上的三个女人旁,席地而坐。 “到底是怎么回事?” 伸彦在高之的耳边问。高之简单地向他说明了雪绘来找他之后发生的事。 不一会儿,利明和木户信夫也在小个子男人的威胁下走下楼梯。利明似乎还搞不清楚状况,但木户吓得魂不附体。他们都坐在高之他们旁边,最后,厚子摆脱了小个子男人,逃到伸彦的身旁。 “你们是谁?”伸彦再度问道,“为甚么要做这种事?难道和我们有仇吗?” 但是,小个子男人不理会他的发问,在房子内走来走去,小声地自言自语。 “窗帘都拉了起来。现在是半夜,当然会拉窗帘。这栋房子住在小路的尽头,不必担心有人会看到。” 男人四处察看后走了回来,然后把枪对着伸彦的脸。 “你就是这栋别墅的主人吧?森崎伸彦,是药厂老板。” “如果你们和我有甚么过节,不要把其他人卷进来。” 伸彦果然见过大场面,说话时没有丝毫的慌乱或害怕。也许他平时就有了心理准备,身为人上人,很可能会遭人怨恨。 但是,小个子男人冷笑着。 “我们和你们没有任何怨恨,我们要的是这栋别墅。两个星期前,就已经决定今天晚上要来这里,所以,也事先调查了你这个屋主,然后才按照原计划来这里。没想到竟然撞见了你们。不知道是你们运气不好,还是我们运气太差。” “为甚么需要这栋别墅?” “因为很适合藏身。” “你们做了甚么?” 高之身旁的利明问,“你们是不是干了甚么坏事,才会逃来这里?” “没必要告诉你们。” “如果你们在逃亡,”高之说,“这里也不安全。白天的时候,有警察来打听,有没有看到可疑的男子,应该是说你们吧?” 小个子男人听了,立刻脸色大变,“警察来过了吗?” 高之点了点头,心里很后悔当时应该多问警察几句。如果知道有持枪歹徒逃来这里,应该会把门锁好。 “阿仁……”大个子男人不安地看着伙伴。 “没甚么好害怕的,既然来过一次,也许就不会再来第二次,这样反而比较安全。” 那个叫阿仁的男人说完,大个子男人表情稍微放松了。 “我们不会告诉别人你们来过,所以,可不可以请你们离开?刚才我太太也说了,如果你们想要钱,我们会尽力而为。” 伸彦热切地说,但小个子的阿仁冷笑了一下说: “你以为我们会相信吗?而且,我们并不想要钱,我们只要做一件事,就是继续留在这里等我们的朋友来接应。” “你们的朋友也要来吗?”高之问。 “我们要在这里会合,这是早就安排好的计划。两个星期前,我们来这里察看地形,决定约在这里,所以也打了后门的钥匙。” 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在脸旁边摇了摇。 原来是这样。高之终于了解是这么一回事。即使门锁得再好也没有用。 “你们的朋友甚么时候来?” “快的话,明天晚上就会到。” 听到阿仁的回答,所有女人都发出绝望的叹息。这种状态要持续到明天晚上。阿仁看了之后,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你们不要露出那种厌恶的表情嘛,这也是一种缘分。” 阿仁说完,巡视了几个女人,用手枪抵着下条玲子的脸。玲子面不改色地回瞪着他,阿仁反而有点被她吓到了。 “阿田,你监视他们。” 他离开几个女人时说道,大个子男人显得有点不安。 “你要去哪里?” “厕所。”阿仁往走廊的方向走去。 这时,厚子用哀求的语气说: “我也想去。” 阿仁皱着眉头。 这时,木户也用颤抖的声音说:“我从刚才就一直忍着。”他可能自己没有勇气提出来。 “等我上完再说。”阿仁没好气地说,“现在我们才是这里的主人。”
2
把想上厕所的人逐一带去厕所后,阿仁说要去找绳子,再度走出酒吧。可能打算把人质绑起来吧,但不一会儿,就一脸不悦地回来了。 “找不到理想的绳子,算了,就在这里监视吧。” 阿仁把手枪对着高之他们,坐在棋桌旁。高之心想,如果是自己,就会撕开床单当绳子用,但他当然没有说出口。他们应该也有想到,但可能不想这么做而已。 “阿仁,要等到甚么时候?” 可能是站着举枪太累了,大个子的阿田也坐了下来。他的屁股太大了,感觉像是坐在餐厅内的儿童椅上。 “等到甚么时候?”阿仁问。 “在阿藤来之前,都要这么守着吗?” 大个子男人说话有点结巴,听不太清楚,阿藤可能是他们的朋友。 “应该吧──呃,阿田,你不会下西洋棋吧?” 阿仁在桌下寻找,把扑克牌拿了出来,“喂,有扑克牌,可以打发时间。” “如果只是短时间也就罢了,但总不能一天多的时间都打牌,”阿田小声地说,“他们在这里,搞不好会有人来找他们。而且,也不可能这样一直监视他们。” “他说的对,”伸彦说:“附近的别墅有很多我的朋友,他们知道我们来了,可能会突然来串门子。” 伸彦一定千方百计想要把他们两个人从这里赶走,但是,他的这番话一听就知道在演戏。 阿仁冷笑着洗着扑克牌说: “你以为我们会被你这种谎言欺骗吗?我们已经调查过了,这附近的别墅都属于法人所有,都是某家公司的员工度假中心,所以,即使有人住在那里,也只是公司的员工而已。我不知道你的人面有多广,但不至于认识那家企业的所有员工吧?” 伸彦沉默不语,阿仁用鼻子哼了一声。 “我们不可能离开,因为我们的计划就是要在这里会合。” “原本说好这里没有人,”阿田不悦地说,“但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嘛,是怎样啊?而且还搞出这么多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是阿藤决定要来这栋别墅,又不是我。” 阿仁把扑克牌发给自己和阿田,从他发牌的数量来看,猜想他可能打算打牌。 “打电话给阿藤改变地点,反正还有很多别墅。” “要怎么联络他?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只要我们离开这里,他们就会报警。” “不会,我可以向你保证。” 厚子哀求道,但阿仁不理会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牌。“喂,这手牌不错,我应该会赢。” 伸彦看着他换了两张牌,小心翼翼地问: “你刚才说,不会对我们不利,我们可以相信你吗?” 阿仁看着阿田换了牌之后说:“当然啊,相信我。” “所以,你们离开时,也不会伤害我们吗?” “是啊。” “你不觉得你们离开后,我们会报警吗?” “你们应该会吧,但要等我们逃得很远之后才会报警,在此之前,你们没办法报警。” “为甚么?”阿田问他的同伙。 “我们会把你们所有人的手脚都绑起来,关在房间里,”阿仁向阿田说明,“而且,其中有一个人必须跟我们走,在我们逃到安全的地方才会释放。” 他将目光移回伸彦身上,“如果你们在此之前报警,人质就没命了。如果你们不顾人质的生命安全,想报警就去报吧,只是我们真的会下手,不是说说而已。” 说完,他巡视着所有人的脸,似乎在物色要把谁带走当作人质。 高之觉得这个小个子男人虽然野蛮,但很有胆识。计划突然发生变化,他们内心应该也很慌乱,那个大个子男人从一开始就心神不宁,然而,在眼前的情况下,这个叫阿仁的男人还能够考虑到之后的情况。带人质离开的方法固然危险,但也许是妙计。一旦人质被带走,在确认人质安全之前,通常不敢贸然报警。这是人的心理。 在那个叫阿藤的朋友来这里之前,他们不会离开这里。高之做好了心理准备。 阿仁和阿田打牌到天亮。阿田很少说话,看起来也不聪明,但赌运很强,筹码几乎都堆在他的面前。 “我还是赢不了,给你。” 阿仁从口袋里拿出几张千圆纸钞放在棋桌上。阿田用粗大的手抓起纸钞,塞进长裤的口袋。 所有人质都委靡不振。因为大家不仅没有睡好,还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高之几乎整晚都没甚么睡。 “肚子饿了。” 从窗帘的缝隙向外张望的阿仁摸着肚子说道,一道细细的阳光洒了进来。 “我也饿了,来吃饭吧。” 阿田把来福枪放在桌上,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背包,从里面拿出三明治和饭团。好像是在便利商店买的。 高之看着桌上的来福枪。阿田的心思都在食物上,阿仁也看着他,能不能趁他们不备,把来福枪抢过来? “别吃这种穷酸的食物了,”阿仁苦笑着,“原本以为这里没吃的,现在食物多到快满出来了,而且还有厨师和女服务生。” 听到他这么说,阿田看着雪绘她们。 “他们不会在食物里加一些奇怪的东西吧?” “下毒吗?他们怎么可能有毒药?而且,只要在旁边看着就好,如果还不放心,可以叫谁先试吃一下。昨晚我们不是看了食品库吗?里面装满了难得有机会吃到的美食。” “对喔。” 阿田接受了阿仁的提议,用舌头舔着嘴唇,把三明治和饭团放回了背包。这个大个子男人似乎也恢复了镇定。 “既然已经决定了,就请你们大显身手一下,主厨是不是你?” 阿仁用枪指着厚子问。厚子一直抱着伸彦的手臂,立刻浑身发抖起来。 “我又不是说要吃你,不至于害怕成这样吧。如果有人想帮忙,可以挑选几个人。” “姑妈,我来帮忙。” 雪绘说。阿川桂子和下条玲子也异口同声地说:“我也要。” “那就简单了,女人统统去厨房集合。” 阿仁命令在场的女人都站起来。桂子和玲子跟在雪绘身后走去厨房,最后,厚子蹒跚着走去厨房。 “麻烦口味清淡一点,要控制盐份。” 只有阿田听了阿仁的玩笑忍不住笑了起来,拿着背包离开了棋桌。来福枪仍然放在原位。阿仁推着厚子的背,叫她走快一点,刚好没看这里。 就是现在。当高之准备站起来时,利明抢先一步。他整个人扑向桌子,抓起了来福枪。 “放下枪。” 即使听到利明的声音,阿仁似乎仍然没有察觉发生了甚么事,但随即反应过来,微微扬起嘴角。 “你在干嘛?” “你没有听到吗?”利明说,“放下枪。” 但是,阿仁并没有放下枪,看着阿田微微挪了挪下巴。阿田向利明的方向跨出一步。 “不要动。”利明把来福枪对着阿田,“快放下手枪,不然我就开枪打他。” 阿仁露出冷笑,“你想开就开啊。” “阿仁……”阿田嘟囔着。 “别担心,他不会开枪的。” “我是认真的,”利明看着他说:“我也可以直接朝你开枪。” 阿仁吞咽着口水。 “你有用过来福枪吗?” “只要扣下扳机就好了啊。” “我是说瞄准,如果你在那里开枪,搞不好会打中某位女士。” 他抓住了身旁厚子的手臂,用力拉往自己的方向,“这样还敢开枪吗?” 利明的眼中露出犹豫之色。看到他没有回答,阿仁得寸进尺,把手枪抵住厚子的喉咙。 “把枪还给阿田。” 利明向后退了一步,再度瞄准了阿田。阿仁摇了摇头。 “我不是说了吗?你想开枪就开吧,但这位女士也别想活了。” 静止了数秒后,利明终于放弃。他把来福枪放在桌上,阿田立刻抢了回去,狠狠踹了利明的肚子一脚,利明被踢到墙角。木户轻轻地惨叫了一声。 “浴室里不是有几条毛巾吗?用毛巾把他的手脚绑起来。” 听到阿仁的命令,阿田去浴室拿来两条花俏的大毛巾,其中一条绑住了利明的双脚,另一条把他的双手绑在背后。 利明被绑得动弹不得,阿仁对着他的腰猛踢了几下。利明发出呻吟。 “只差那么一点,”阿仁低头看着利明说,“你错就错在没有马上开枪。在拿到枪时,应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我开枪,马上就搞定了。” “下次我会这么做。” 利明皱着眉头说道,阿仁无声地笑了笑。 “好了,余兴节目结束了,去下厨吧。阿田,看住这几个男人。” 阿田没有回答,直视着同伴的脸。 “你怎么了?”阿仁问。 “你刚才是说真的吗?”阿田问。 “刚才?” “你叫他想开枪就开枪……” “阿田……”阿仁用鼻子哼了一声,苦笑着把手放在同伴的肩上,“我不是说了吗?他根本没打算开枪。我心里很清楚,才会这么说。如果他不是外行,我当然不会这么说。” “真的吗?” “真的啊。你别不高兴了,现在我就让她们做好吃的,你想吃甚么?火腿蛋?你好像喜欢吃烤鸡吧?” “我要吃厚切牛排,”阿田说,“我快饿死了。” “OK,OK,一大早就说想要吃牛排,很有你的风格啊。” “我要三分熟,酱汁一定要和风酱。” “几位女士,听到了吗?” 阿仁举着枪,大步走向雪绘和厚子她们那里,“我的好朋友要吃和风牛排,麻烦你们用心煎喔。” 在他的威胁下,几个女人走进了厨房。 阿田摸着肚子,在离高之他们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席地而坐。他把来福枪紧紧挟在腋下,似乎决心不让刚才的事再度发生。 他监视了高之他们一段时间,但很快就觉得无聊,四处张望起来。在酒吧和餐厅之间的架子上,放着书和游戏,他走了过去,然后拿起其中一个玩具。两个连在一起的马蹄用另一个像马蹄般的环套了起来。 “那是马蹄智力扣,”伸彦说,“只要把那个扣打开就好。” 阿田抱着来福枪,喀喳喀喳地玩了起来。 “根本打不开,”他不悦地说,“这个环比马蹄小,怎么可能打得开嘛。” “可以打开,只是要动动脑筋。” 阿田听了伸彦的话,生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当场坐在地上,再度喀喳喀喳玩了起来。看他的手势,高之觉得他恐怕还要很久才能打开。 伸彦假装调整姿势,挤到高之身旁,在他的耳边问: “有没有甚么方法可以通知外面的人?” 高之吓了一跳,看着阿田。他正在专心玩智力扣,似乎中了伸彦的计。 “有人会来这附近吗?” 高之低头小声地问。 “平时很少有人来,但搞不好会有人经过。现在顾不了那么多,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高之点了点头,但他想不出任何能够联络外界的方法。 “假如让这栋房子烧起来呢?” 听到伸彦的提议,高之瞪大眼睛。 “故意纵火吗?” “不是真的烧掉,但如果让人发现着火的烟窜出,搞不好会引起注意,就会有人过来。” “烟……” 高之觉得也许是一个好方法。如果房子冒烟,远处也可以看到。一旦有很多人聚集,阿仁他们也不敢贸然使用手枪或来福枪。 “问题是要怎么让房子冒烟?” 高之问。伸彦把头更加靠了过来。 “只要去二楼的某个房间就好,每个房间都放了一个铁制的垃圾桶,只要把木屑或是其他东西放在里面点火,打开窗户……” 原来如此。高之了解了他的意图。 “但有可能会引发真的火灾。” “没关系,”伸彦小声地说,“这种别墅,即使烧掉了,只要再造就好了。而且,一旦真的着火,他们也会慌乱,一定可以找到逃脱的机会。附近的人也会聚集过来。” “万一来不及逃怎么办?” “这里又不是高楼,有很多地方可以逃出去。另外──” 伸彦说到一半,突然闭了嘴,转头看向和高之相反的方向。阿田走了过来。 “你们在说甚么?” “没说甚么。”高之摇着头。 阿田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高之,但没有再说甚么,转头看着伸彦,把马蹄智力扣丢了过去。伸彦看着丢到自己面前的智力扣,抬头看着他。 “怎么了?” “你打开看看,”阿田说,“根本不可能打开。” 伸彦瞥了高之一眼,伸手拿起智力扣,说了声“你仔细看好喔”,把马蹄和铁环扭了一下。他右手拿着马蹄,铁环则留在他的左手。 阿田瞪大了眼睛,好像看到了甚么可怕的东西。伸彦立刻将双手交错,铁环又套了回去。 “需要用点诀窍,你要多练习。” 伸彦把智力扣递给阿田,大个子阿田接了过去,先用来福枪威吓着高之他们后退,又退坐在地上再度挑战起来。 伸彦再度靠向高之。 “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当他们的同伙来这里,他们要离开时,无论如何都要避免他们带走人质。因为我不认为他们会轻易释放人质,而且,既然是人质,他们一定会挑选柔弱的人。如果带男人走还好一点……” 高之心情沉重地点点头。他也有同感。如果他们挑选人质,不是厚子,就是雪绘。不,那些家伙为了满足性欲,很可能会带走雪绘。 “既然这样,即使需要冒一点险,还是应该设法向外求救。” “烟雾吗?” “还是有其他好主意?” 高之摇了摇头。 “问题在于要怎么做到。” 高之看着正在监视自己的男人。阿田看起来像是在用力拉扯马蹄,但瞎猫抓到死老鼠,居然把马蹄从铁环中拔了出来。他呆然地看了半晌,小声地嘀咕说“我办到了”,对着高之他们露出了令人发毛的笑容。
3
厨房内传来声音,雪绘和桂子把料理放在推车上推了出来。接着,厚子在下条玲子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厚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伸彦站了起来,阿田慌忙举起来福枪,“坐下。” “太太贫血发作了。” 下条玲子让厚子坐在餐厅的椅子上时说道。 “没事……只是有点疲累。只要坐一下,很快就好了。” 厚子把双肘架在桌子上,双手捂着脸。 “让我太太去休息一下。她原本体力就很差,再加上睡眠不足和紧张,身体吃不消了,让她去楼上的房间休息一、两个小时也好。” 高之立刻察觉了伸彦的用意。他一定想陪厚子去房间,顺便在房间内点火,或是要求厚子这么做。 但是,小个子阿仁并不同意他的要求,他用鼻子哼了一声说: “当事人说,她只要坐一下,就会好起来,你不需要多管闲事。只要吃完早餐,很快就有精神了。赶快把早餐分给大家吧。” 在他的命令下,雪绘和桂子把早餐送到大家面前。早餐是用牛角面包和香肠做的简单热狗和速食汤。 下条玲子把银色的托盘放在棋桌上。上面放着两块厚切牛排和两大瓶啤酒。 “啊哟,一大早就吃得这么丰盛。” 听到阿仁这么说,阿田开心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用笨拙的手势抓着刀叉,切了一大块牛肉放进嘴里,拿起啤酒瓶直接喝了起来。 高之没甚么食欲,但还是先喝了点汤。在阿仁的命令下,男人都在酒吧吃早餐,女人都在餐厅吃,其他人也都皱着眉头,撕下面包送进嘴里。利明仍然被绑着,他似乎也没有食欲。 “你们都是亲戚吗?” 在餐厅的桌旁吃早餐的阿仁用叉子指着其他人的脸问。 “不是所有人。” 没有人回答,坐在酒吧的伸彦对着餐厅回答。 “是喔,但你和这位女士是夫妻吧,那个被绑起来的是你儿子,你们长得很像。至于其他人。” 阿仁仔细打量了桂子和下条玲子。“这三个人中,有一个是你们的女儿。呃……你是他们的女儿,对吧?”他问雪绘。 “不是。”雪绘回答。 “不是?那是你吗?” “我也不是。”桂子冷冷地回答。 “所以说……” 他看着下条玲子,但伸彦抢先回答:“我们没有女儿。” “没有女儿?不可能。” 阿仁皱起眉头,用充满怀疑的眼神看着厚子,“我们决定要躲藏在这栋别墅时,调查过你们的家庭成员。因为如果家庭成员人数很多,就会经常来这里度假,会把事情弄得很麻烦。虽然以结果来说,这番调查根本白费了……先别管这么多了,总之,根据我们的调查,你们有一个女儿。” “原本的确有一个女儿,但死了。”伸彦说:“三个月前死了。” 阿仁拿着刀子的手停了下来。 “真可怜,生病吗?” “不是,从这里回东京的途中,车子坠落悬崖了。” 伸彦说到这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吃剩一半的热狗。 “原来是车祸,但既然是自己引发的车祸,也就没甚么好说的。最近有很多这种年轻人,开车技术又不好,还拚命开快车。” “那并不是单纯的车祸。” 伸彦尖声说道。两名入侵者被他的气势吓到了,半晌说不出话。大个子阿田把啤酒瓶口含在嘴里看着伸彦。 高之惊讶地盯着他的侧脸,这是他第一次对朋美的死表达这么明确的见解。 其他人似乎也有同感,暂时忘记了目前的状况,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不……我的意思是说,朋美不是这么轻浮的女孩。我相信她不是因为不小心,而是因为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伸彦用辩解的语气说完,咬了一口热狗。 “真有意思,你说不是单纯的车祸,听起来其中似乎有隐情。而且──” 阿仁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刚才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听到他这么说,其他人慌忙低下了头。他正想继续说甚么时,玄关的门铃响了。 时间顿时凝结,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好像录影带的画面按下了暂停。阿田正张着大嘴,准备把肉放进嘴里。 阿仁最先采取了行动。他命令阿田监视其他人,动作利落地跑去前面的窗前,从窗帘的缝隙中察看玄关的情况。 不一会儿,当他回来时,眼睛中有几条血丝。 “惨了,是警察。” 听到他的话,阿田也目露凶光地抓住了来福枪。 “为甚么警察会来这里?” “我怎么知道,应该不是因为我们在这里的关系。” 阿仁呼吸有点急促地看着人质,随即用枪指着高之:“喂,你去应门,把他们打发走。” “为甚么要我去?” “森崎董事长亲自去开门太奇怪了,剩下的其他人中,你看起来最镇定。” “我可是表里不一。” 高之站了起来,看了伸彦和雪绘他们一眼。每个人都用眼神对他说,希望他想想办法。 有甚么方法可以把眼前的状况通知警察──高之需要在短时间内想出方法。 “我有言在先,与其被逮捕,还不如一死了之,我们一开始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所以,如果你想搞鬼,我会带你们一起陪葬。” 阿仁说完,用手枪顶着高之的背。他似乎看穿了高之的想法。 玄关前有一道装了玻璃窗的门,阿仁蹲在那里,避免被门外的人看到。 “你不要走出玄关,也不能让他们进来,知道了吗?” 高之点了点头,走下玄关,穿上拖鞋,打开了沉重的木门。昨天曾经上门的警官站在门口,脸上的神情比昨天更严肃。 “不好意思,一大早就来打扰,你们还在休息吗?” 瘦巴巴的中年警官挤出亲切的笑容问。 “不,正在吃早餐。” “喔……大家都起床了吗?” “对。”高之回答。 警官对这件事似乎有话要说,但随即又问: “对了,昨天也曾经向你们打听过,之后有没有甚么异状?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或是在半夜听到动静?” 可疑的人就在我身后。高之很想这么回答。 “不,没有甚么特别的情况。” “是吗?” 警官并没有太失望,也许他们去问了很多栋别墅,都听到类似的回答。 “请问……到底发生甚么事了?警官连续两天上门似乎很不寻常。” 听到高之这么问,警官似乎认为他在挖苦,把手伸到制服的帽子后。 “真抱歉,打扰你们度假,我们也很不好意思。不瞒你说,昨天有一家银行遭到袭击。” “抢银行吗?”高之问。 “对,有两个人,分别拿着手枪和来福枪闯入银行。” 高之心情复杂地点点头。他对抢匪手上的武器已经有充分的了解。 “抢匪就在这附近吗?” “昨天只是认为有可能在这里,因为有人看到抢匪的车子往这里开。” “但现在情况又有了变化?” “对,抢匪隐藏在这个湖泊附近的可能性大增,在前面的树林中找到了认为是抢匪丢弃的车子,他们带着三大袋现金,徒步不可能走太远。” 你的推理完全正确。高之在心里小声说道。 “如果就在这附近,真是太可怕了。” 高之说话时抱着手臂,小心翼翼地指着自己后方,努力不被阿仁发现。然后,用眼神示意警官看自己的手指。 但是,警官完全没有察觉。 “真的很头痛,因为两名抢匪持有枪械,所以,为了避免发生危险,你们最好不要外出,如果可以的话,我劝你们赶快离开这里。” “好,我会转告这里的主人。” 虽然高之再三向警官示意,但警官还是没有看他的手。这时,另一个年轻的警官从停车场那里走了过来,向中年警官窃窃私语。 “你们有人开本田的白色 Prelude 吗?” “啊?喔……有啊。” 那是下条玲子的车子。 “驾驶座的车门没有关好,好像卡住了,请你转告车主。” 原来是这种事。高之有点失望。 “那我们就告辞了,打扰了。” 警官最后又鞠了一躬,正准备离开,突然又想起甚么似的转过头说:“对了,你刚才说,大家都起床了吧?” “对。” “既然这样,”警官说,“那就尽可能把窗帘拉开。我们会在这一带巡逻,能够让外面看到比较安全,你们也比较安心。” “是啊,我会转告大家。” “那就先告辞了。” 两名警官敬礼后离开了。 高之关上了门,一回头,阿仁就站在他的身后。 “白色 Prelude 是谁的车子?” 高之告诉他是下条小姐,阿仁对着屋内叫了一声。当她走出来时,高之向她说明了情况。 “惨了,我又没关好。那辆车子的门特别重,常常没有关紧。” “不用去房间拿钥匙吗?” “我把备用钥匙贴在车盖背面。” 她正打算开门走出去,阿仁用枪顶着她。 “警官可能在附近走来走去,你不要动歪脑筋,我会看着你。” 下条玲子狠狠瞪了小个子男人一眼走了出去,阿仁把门微微打开,监视着她的背影。幸好从门内可以看到正前方的停车场,但这只是对他而言的幸好,对其他人一点都不好。 玲子走到自己的身旁,从后方车盖背面拿下钥匙,打开了驾驶座那一侧的门,重新关好车门后,立刻走了回来,没有任何不自然的举动。 “把门开大一点,看一下警官有没有在附近。” 阿仁向后退了一步指示道,高之按他的指示把门打开,发现两名警官在大门附近走来走去。阿仁忍不住嘀咕:“这些条子真让人火大。” 这时,高之用眼角扫到下条玲子用鞋尖迅速地在地上写着甚么。阿仁躲在高之身后,看不到玲子的举动。 玲子进屋后,阿仁说:“好,把门关起来。” 关门之前,高之看了一眼玲子写的字。在厕所的窗户下,大大地写着“SOS”。他看了玲子一眼,她微微收起下巴。 回到房间内,阿仁走到正在酒吧的伸彦他们身旁。 “你们全都坐去餐桌那里,阿田,为他松绑。” “怎么了?” 阿田松开绑住利明手脚的毛巾问。 “窗帘都拉起来反而很不自然。” 阿仁走到窗边,从窗帘的缝隙向外张望,用舌头咂了一声,“那两个家伙还不走。阿田,准备好了吗?” “他们坐好了,我们该怎么办?” 大个子男人不知所措地问。 “蹲在窗户下,绝对不能让外面的人看到。” 阿仁靠着窗下的墙壁坐了下来,把枪对着雪绘。“好,把窗帘拉开,动作快一点,别想耍花招。” 雪绘起身拉开窗帘。高之可以看到警官在围篱外的身影,他们正伸长脖子看着这里。 该看的地方不看,不该看的地方拚命看。高之忍不住在心里叫了起来:要看厕所的窗户下方,那里有求救讯号。 但是,警官似乎判断这附近没有异状,转身离开了。高之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走了。” 躲在窗帘后窥视的阿仁小声地嘀咕。 “把窗帘拉起来,”阿田说,“坐在这里太不舒服了。” “不,他们可能还会再回来,一下子拉开,一下子拉起来,反而容易引起怀疑。” “我不想坐得这么不舒服。” “我知道了。我有一个好主意。” 阿仁走上楼梯,走廊中间的地方比较宽敞,那里放了一张小桌子和椅子。他坐在那张椅子上,隔着栏杆往下看。 “这里可以看到酒吧和餐厅的情况,是监视的好地方。” “他们怎么办?” “他们可以在我们看得到的范围自由活动,即使从外面看进来,也不会起疑心。啊,阿田,你上来时,带一个女人上来。我们要有一个人质,避免这些人轻举妄动。” 阿田张大眼睛仔细打量四个女人,最后,他走向下条玲子。 “别找这个女人,”阿仁在楼上发号施令,“和她在一起也不好玩,带那个女人上来。” 他指着雪绘。雪绘向后退了一步,但阿田巨大的手掌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臂。她轻声惊叫起来。 “不要动粗。” 木户站起来哀求道,但被阿田狠狠瞪了一眼后,立刻低头坐了下来。阿田抓着雪绘的手臂,走上了楼梯。 “你们到底是甚么人?到底犯了甚么罪?” 伸彦抬头看着他们问道。阿仁露出奸笑,用手枪指着高之。 “你问他吧,他很清楚。”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高之身上,高之重复了刚才从警官口中听到的话。即使听到抢银行,也没有人感到惊讶,可能从那两个人刚才的言行中,已经猜到他们犯了这种程度的案子。 “为甚么逃来这里?”伸彦问。 “因为当初是这么计划的。抢银行后,我和阿田带着钱,先躲在这里别墅区。一旦干道遭到封锁,很难预料能不能顺利逃走,只是没想到会被人看到我们逃来这里。” “你们之后有甚么打算?刚才说,还有一个朋友要来。” “他会来啊,全指望他了。他会带我们逃走,他对这一带很熟,也很清楚警方的动向。” “他叫……阿藤,对吗?” 利明问。可能刚才被绑得很痛苦,他摸着手腕。 “你记得真清楚,对,他叫阿藤。” “他为甚么不马上过来?” “因为有一些情况,”阿仁突然吞吐起来,“也需要时间调查警方的动向。” 高之觉得其中有隐情。 “我不知道你们的计划有多完美,”利明接着说道,“但显然在第一阶段已经失败了。警方在这一带四处巡逻,早晚会发现这栋别墅有问题。因为我们明明来这里度假,却整天足不出户。” “等他们发现时,我们早就离开了,他们来这里时,只会看到你们被绑住手脚和嘴巴。” “看来你们真的不打算杀我们。” “目前是这样。” “我认为这是聪明的做法,”伸彦微微挺起胸。“只要有任何一个人遇害,我就会马上冲出去报警,即使继续有人遇害也无法阻止我。到时候,你们除了抢劫以外,还会多一条杀人罪。” “我也可以在你冲出去之前杀了你。” 阿仁的眼中露出凶光。 “果真如此的话,”下条玲子说,“我会冲出去找警察。” “我也是。”阿川桂子说。 “我也是。”高之也跟着说。 阿仁说不出话,接着连续摇了几次头。 “你们的团队很合作,真让人羡慕。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努力避免发生双方都不乐见的情况。”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退缩,自从他们闯进来后,持续遭到恐吓的一方终于报了一箭之仇。

第三幕 暗转

又过了几个小时。 状况没有丝毫的改变。两名抢匪坐在二楼的走廊上监视着人质,但他们也觉得很无聊,小个子阿仁独自用扑克牌玩牌、占卜,大个子阿田拿了酒吧架子上的智力环和拼图玩了起来。阿田刚才玩马蹄智力扣成功后上了瘾,玩得不亦乐乎。 两个人拿着在酒吧的柜子中找到的高级白兰地,像喝水或麦茶般大口畅饮着。高之期待他们会喝醉,但两个人的酒量都特别好,喝了半天,仍然面不改色。 在楼下看不到雪绘的样子,她似乎坐在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高之看到阿仁嘴角不时露出笑容对她说话,不禁有点在意。 楼下的人质可以在酒吧和餐厅之间走来走去,因为这是他们仅有的活动范围。想去厨房和厕所时,阿田或阿仁──通常都是阿田──会同行,为了避免他们乘机逃走,其他的门窗都锁好,而且还绕上了铁丝。 高之在阳台附近坐了下来,时而看向湖泊,时而观察其他人的情况。 利明和下条玲子开始下棋,木户呆然地看着他们。阿川桂子坐在餐厅的椅子上,正在看自己带来的小说;厚子躺在沙发上,伸彦陪在一旁照顾她。 眼前的画面很像在享受度假生活,至少外人从窗外偷看时,应该不会觉得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高之觉得所有人渐渐适应了眼前的异常状况,也许是长时间的紧张反而导致恐惧感麻痹了。利明在下棋时,不时露齿而笑。 高之看着伸彦。他抓着妻子的手,闭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很沉稳。他仍然没有放弃用烟雾引起外界注意,不惜让房子烧起来的计划吗?还是相信了两名抢匪说的,只要不轻举妄动,就不会有生命危险的话,打算静静地等待他们离开? “阿田,你可不可以长时间监视一下?” 楼上传来阿仁的声音。 “干嘛?要去上厕所吗?” “差不多啦,但是更乐的事。” 高之惊讶地抬头往上看,发现阿仁正准备站起来。“不要,放开我。”雪绘大叫着。高之站了起来。 “不要吵,不会要你的命。一直呆坐在这里无聊死了,你应该也不讨厌吧?” 阿仁抓着雪绘的手臂,准备走进旁边的房间。 “放开她。”木户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叫道。 “住手!”高之也叫了起来,“你不是保证不会伤害我们吗?” “伤害?” 阿仁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算是伤害吗?我们只是想去乐一乐罢了,虽然有时候女人会表现出不愿意的样子,但那只是半推半就啦。” “放开她的手。” 高之对这番侮辱雪绘的话感到愤怒,大声地说道,“我们刚才也说了,只要你们危害任何人,我们就会打破窗户逃出去,这样也没关系吗?” 阿仁被他的气势吓到了。 “别闹了,”阿田也说,“如果你和她办事时,他们逃走的话,我一个人没办法应付。反正以后女人多的是。” 被人质和伙伴同时劝阻,阿仁似乎也没了兴致。他冷笑着放开雪绘,重新坐回椅子上。 “真可惜,这个女人还不错。算了,反正还有大把时间。” 阿仁话中有话,高之在楼下瞪着他。 “我有一事拜托,”这时,伸彦抬头看着两名抢匪,“可不可以让我去一下房间?我太太觉得冷,我想去楼上帮她拿一件衣服。如果不行,就请你们帮忙拿一下。” 两名抢匪听了,互看了一眼,露出犹豫的表情。 “好吧,”阿仁说,“阿田,看着他。” 伸彦走上楼梯,和阿田一起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只剩下一个人的阿仁露出警戒的眼神,用枪指着雪绘问高之: “她是你的女朋友还是甚么?” “她是我未婚妻的表妹,所以,我有义务要保护她。” “真是情操高尚啊,你的未婚妻是哪一个?” 他轮流看着阿川桂子和下条玲子,高之摇了摇头。 “两个都不是?” “他是森崎朋美,我死去的妹妹的未婚夫。”利明在一旁说道。 “喔,原来是这样。” 阿仁用充满好奇的眼神看着高之。 不一会儿,伸彦和阿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伸彦正准备下楼,阿仁叫住了他: “等一下,你说说刚才没说完的事,你说的话太让人在意了。” “刚才的事?” “就是车祸的事,”阿仁说,“你女儿死了的事,你不是说,那不是单纯的车祸吗?继续说下去啊。” “没有继续了。” 伸彦用不悦的声音说完,再度走下楼梯。他走到厚子的旁边,把蓝色的薄夹克披在她肩上。 “怎么可能嘛,即使我才刚认识你,也觉得你刚才的态度很奇怪。” “因为突然被卷入异常的状况,我有点慌乱,再加上你们提到我女儿的事,所以我有点激动。” “不想让抢匪对宝贝女儿的死说三道四吗?但是,你刚才的话显然有问题,你说你女儿开车坠落悬崖,但不是意外,不是意外又是甚么呢?” “我不是说了吗?刚才有点慌乱。我女儿因为车祸死了,这样不就好了吗?你为甚么对这件事这么有兴趣?” “只是好奇心吧,因为实在太无聊了。” 阿仁说完,刚才始终不发一语,陪着利明下棋的下条玲子站了起来,走到伸彦身旁小声说着甚么。阿仁叫了起来:“你们在说甚么悄悄话?” “原来如此,”伸彦点了点头,“她认为你们想探听森崎家的内幕,一旦掌握了我们的弱点,可能对今后的逃亡有帮助,甚至可能以此恐吓。” 不知道是否被说中了,阿仁心虚地说不出话,但随即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用枪口扒了扒脸颊。 “别管我们的目的,看大家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也对你女儿的死有疑问。所有相关者都在这里吧?既然把所有人都约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把事情弄清楚吗?” 伸彦摇了摇头,低头看着妻子的脸。高之发现他握着妻子的手很用力。 “你倒是说话啊。” 阿仁在楼上叫道,伸彦不理会他。其他人也都看着他,但发现他没有反应,纷纷恢复原来的姿势。 “你这个人真没意思。” 阿仁咂着嘴。 高之有一种预感,觉得接下来的沉默会比刚才更加凝重,现场充满了每个人必须小心谨慎的气氛。 但是,有人打破了这份沉默。 “伯父,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是阿川桂子。她的声音很平静,不像是在赌气,“昨晚我这么说时,伯父虽然反对,没想到果然和我有相同的意见,我们有相同的疑问。” “桂子,你想错了。”伸彦否认道。 “不,”她充满自信地摇着头,“我没想错。” “总之,现在别谈这些。” 伸彦瞥了楼上一眼,“我现在不想谈。” 阿仁正想开口说甚么,桂子抢先说: “正因为是现在,才能够谈到这件事。等我们平安离开这里之后,就没有机会了。到时候会充满回到安稳生活的喜悦,避开会影响这份喜悦的话题。” “那就避开啊,反正不是甚么愉快的事。” “伯父,谋杀朋美的凶手可能在某个地方,你也觉得无所谓吗?” “桂子!”伸彦厉声叫道,似乎想要制止她继续下去,“不要随便乱说话。” “喔,我听到了喔。” 阿仁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刚才有说到谋杀吧,有凶手杀了你女儿。阿田,你也有听到吧?看来,我们闯进了有趣的房子。” “你不要误会,那只是她一厢情愿的说法。她是作家,有妄想症。我女儿是意外身亡,况且,没有人杀了我女儿可以得到好处。” 伸彦用辩解的口吻说明,然后用冷漠的视线看着阿川桂子,似乎在责怪她乱说话,让抢匪有可乘之机。 “才不是我的妄想。伯父,你也觉得朋美在开车方面不可能再犯相同的错吧?况且,动机并不一定是有利可图,怨恨和报仇可以成为更强烈的动机。” 阿川桂子一个劲地反驳。 “太可笑了,谁对朋美有怨恨?想要报仇?别再聊这些了。” 伸彦不耐烦地在面前摇着手,阿仁揶揄地说: “你很紧张喔,好像在拚命掩饰甚么。” “我没有掩饰任何事。” “那就干脆说清楚啊。森崎制药的千金意外身亡,但其实可能是遭到他人的谋杀──如果我们带着这个疑问离开这里,你心里不是很不痛快吗?” “我并不在意,警方已经做出结论,那绝对是意外,没有任何根据可以推翻这个结论,也没有任何痕迹可以说明那场车祸不是意外。” 伸彦虽然这么说,但脸上露出不安的表情。没有人能够保证这两名抢匪可以顺利逃走,万一遭到逮捕,恐怕也会交代在这里发生的事。 “我曾经采访过警方的人,”阿川桂子自言自语地说道,“如果是自我疏失造成意外身亡,也没有特别的证据显示和犯罪有关时,不会进行解剖。所以,即使朋美服用了安眠药,也无法证明。” “咦咦咦,”阿仁发出惊叫声,“有人让她吃了安眠药吗?太有意思了,既然这样,很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车祸啊。” 桂子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伸彦几乎用充满憎恨的眼神看着她,但是,桂子想要利用眼前状况揭露真相的态度,如实地反映了她的认真。高之有点被她的气势吓到了。 “你昨晚就这么说,”早就停止下棋的利明挪了挪椅子,朝向桂子的方向,“我想听听你哪来的这份自信。” 阿川桂子深呼吸后回答:“药盒。” “药盒?就是装药的盒子吗?” “对,她有一个坠链型的药盒,她以前曾经给我看过,里面放了两颗白色的胶囊。我问她是甚么药,她说是止痛药。她有严重的生理痛,所以医生帮她配了止痛药。” “我记得那个药,她曾经来找我讨论过,”木户开口说道,他的声音微微发抖,“我会定期处方给她几颗。” “对,我也知道这件事。” 厚子在一旁慵懒地说道。 “你呢?”利明问高之。 “我知道。”他回答。那是银色的药盒,好像是从国外带回来的。昨天晚上,阿川桂子暗示有人换药时,高之就预料到早晚会有人提到药盒这件事。 “证人陆续出现了,”利明说,“但药盒怎么了?” “所以,”桂子舔了舔唇,“如果有一种安眠药和那种止痛药看起来一模一样,凶手趁朋美拿下项链时,乘机掉包,然后静静等待她开车发生意外──难道没有这种可能吗?”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不过,这样掉包有意义吗?虽然我对药的问题不太了解,但止痛药应该也有类似安眠药的效果吧?” 利明问木户。 “大部份止痛药都有这种效果,但为了怕影响开车,所以减轻了这方面的作用,我给朋美的是不会想要睡觉的药。” “但是,朋美那天并没有吃药。” 厚子坐起来说,“在领取遗物时,我曾经检查过链坠。之前曾经听过木户医生说过,所以我怀疑朋美是不是因为药物的影响睡着了。因为朋美那时候刚好是生理期。” 所有人都很惊讶。 “只不过是我想太多了,药盒里有两颗药,所以,她并没有吃药。” “她会不会有备用的药?所以她吃了之后,又把新的药放进了药盒。” 阿川桂子说,但厚子摇着染成栗色的头发说: “不可能。因为一天那种药最多只能吃两颗,所以不可能多带,而且当初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买了这个药盒。” 死者母亲充满自信的回答很有说服力。 “听了厚子刚才的话,你应该可以接受了吧?”伸彦看着桂子说,“朋美那天没有吃药,即使那两颗药被人掉了包,说得极端一点,即使被换成了毒药,也和朋美的死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桂子似乎仍然有理由反驳。 “即使药盒里有药,我的说法也成立。” “喔?此话怎么说?”利明问。 “伯母刚才的证词的意思是,当她拿到别人告诉她是遗物的药盒时,发现里面有两颗药,也就是说──” “够了,我充分了解了你的辩论能力。” 伸彦的手掌在空中挥了一下,打断了桂子的话,“你在创作时可以自由发挥想像,所以可以找到各种理由解释,但我希望你去别的地方发挥这种能力。总之,现在这个节骨眼,我不想讨论朋美的死。” 他的语气十分严厉。高之觉得向来温和的伸彦难得动了气。阿川桂子也被他的气势吓到了,没有再说话。 “如果可以找到理由解释,我倒想要听听看。” 利明说,伸彦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 “如果你想听,下次找机会单独听吧,我不想听。” “搞甚么嘛,这样就结束了吗?” 阿仁在楼上发出不满的声音,“难得这么热闹,我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这样真的好吗?” “你可以自己发挥想像力。” 伸彦用力挤出这几个字。 高之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刚才在讨论时,大家都忘记了自己是人质这件事。可见大家都很关心朋美的死。 尴尬的沉默笼罩室内,让人不敢发出声音。高之不由地想起朋美的药盒。 接到车祸通知后,高之前往辖区分局。朋美的尸体已经装进了棺材,安置在停车场。朋美的父母、利明,还有筱一正和雪绘父女似乎比他早到,已经等在那里了。厚子哭红了眼,一看到高之,再度放声哭了起来。 自我介绍说是主任的警官把几件小物品放在桌上对他们说,这是遗物,请你们清点一下。粉饼、皮夹、手提包,链坠型的药盒也在其中。“给你们添麻烦了。”伸彦说着,把这些东西都放进了一个袋子。 载了棺材的灵柩车出发后,高之他们的车子也跟在后方。伸彦坐在高之那辆车的副驾驶座上,厚子坐在后车座,她沿途都在哭。 中途去休息站休息时,高之清点了遗物,也检查了药盒。里面的确放了两颗熟悉的药。 ──朋美那天没有吃药。这一点千真万确。 高之确认记忆后,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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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过后,所有的窗帘再度拉了起来。虽然天色还很亮,但可能他们判断这个时间即使拉上窗帘,也不会引起怀疑。 阿仁命令四个女人去准备晚餐。 “我们明天就会离开这里,这是最后的晚餐,请你们准备得丰盛一点,食材也要用高级品。” 阿仁开玩笑地说这句话时,玄关的门铃又响了,他立刻收起了笑容。 “又是他们。” 阿田从窗帘缝隙中张望,神色紧张起来。阿仁咂了一下舌。 “真是没完没了,他们这次又想干甚么?” “那也没办法啊,他们四处找你们,在找到你们之前,会一直在这附近巡逻。” 躺在地上的利明缓缓坐起来说。 “总之,不赶快去开门会引起怀疑。” 高之在阿仁叫他之前就站了起来。他内心激动,觉得机会终于来了。无论如何都要让警官看到刚才的“SOS”,天黑之后,恐怕就看不到了。 “好,既然你很镇定,那就拜托你了。你要像今天早上一样应付,尽可能把门开得小一点。” 听完他的指示后,高之走去玄关,打开了门,在打开二十公分时,看到了中年警官熟悉的脸。 “很抱歉,一次一次上门打扰,”警官向他鞠了一躬,“那两个抢匪还没有抓到,所以我们决定再察看一次附近的别墅,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进去看一下屋内的情况?” “要进来吗?” “对,敬请配合。” “请等一下。”高之说完,关上了门。阿仁脸色大变地走了出来。 “他在说甚么屁话?” “你打算怎么办?” 高之事不关己地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 阿仁带着高之走回酒吧,迅速向其他人说明了情况。阿田的脸色发白,其他的人质,尤其是女人脸上都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阿田,你带着所有女人和这个家伙去二楼,去某个房间,从里面把门反锁。” “这个家伙”就是指木户。高之也觉得这是聪明的决定。只要警官一看到木户的表情,就会立刻察觉别墅内发生了状况。 阿田把所有人带进了最左侧的房间,也就是高之的房间。 阿仁把枪对着伸彦和利明。 “好,你们也一起来,如果你们还在乎那几个女人的性命,就按照我的话去做。” 高之再度走向玄关,打开了门。伸彦、利明和阿仁跟在他的身后。 “请进。”高之说。 “打扰了。” 警官把手放在帽檐上,向他们微微欠身,他似乎对四个男人都出来玄关迎接没有产生任何疑问。 警官走到酒吧时,看到那里没有人,似乎很惊讶。 “咦?只有你们几位住在这里吗?” 他打量着眼前的四个人问。 “不,我们的太太也在,现在都在各自的房间里。” 阿仁站在高之身后回答。他的声音、语气和刚才判若两人。 “喔,原来是这样。” 警官巡视了酒吧和餐厅后,问伸彦:“请问你是屋主森崎先生吗?” “对。” “那其他几位是……” “这是我儿子利明,他是我女儿的男朋友樫间,还有他是……” “我是森崎先生的下属仁野。” 阿仁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 “喔,原来是家族交流,真羡慕啊。” 毫不知情的警官对抢匪露出亲切的笑容后,走向楼梯。 “我可以去看一下楼上的房间吗?” “没问题,”森崎伸彦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但没有甚么特别的,而且几位太太可能在睡觉……” “只要大致看一下就好。” 警官走上楼梯,敲了敲第一扇门。 “这是我的房间,里面没有人。”利明说。 警官打开房间看了一下说:“真的没有人。” 他沿着走廊继续向左走,来到最角落的门前。阿仁在高之身旁举起枪。他似乎打算一有甚么状况,就开枪射杀警官。 警官敲了敲门,高之想要吞口水,但他口干舌燥。 里面没有人回应,警官正打算再度敲门时,门从里面打开了,下条玲子端正的脸探了出来。她一看到警官,露出极度惊讶的表情。“发生甚么事了?” “没甚么事……只是在这附近巡逻。” 警官慌张起来,有点手足无措,“房间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不,还有其他人。” “可不可以让我进去看一下?”警官问。 阿仁向楼梯靠近一步。他假装抱着手臂,把手枪藏在腋下。 “要进来吗?”下条玲子吃吃地笑了起来,“进来是没关系啦,我们正在讨论明天要穿甚么泳装,所以,大家几乎都脱光光了。” “呃!”警官向后退了一步。 “如果你非要进来,那就请便罗。” “不,我知道了,真是太失礼了。” 看到警官慌乱的样子,高之不由得佩服下条玲子。 警官红着脸下了楼,对高之他们露出腼覥的笑容,“真伤脑筋,现在的女人都很大胆。” “你进去房间看看也不错啊。” 阿仁把枪藏进了裤子口袋说道。 “不行不行,我恐怕会当场昏过去。” 迟钝的警官对抢匪一边开着玩笑,一边走向玄关。高之慌忙跟在他的身后。他还有重要的事没有办。 “打扰多次,真不好意思,应该不会再来打扰了。晚上不太安全,请你们关好门窗。” 警官打开门走了出去。错过现在,就没有机会了。他假装握住门把,把身体探出门外,然后在阿仁看不到的角度,指向写着“SOS”的地面。 没想到那里的字不见了。 原本写在地上的字竟然消失了,那一片地上都湿了。 “那我就告辞了。” 警官没有察觉一脸愕然的高之,敬礼后离开了。
3
几个女人在阿仁的威胁下走去厨房准备晚餐,阿田负责监视四个男人。 高之百思不解,因为发生了完全意想不到的状况。 谁把“SOS”的字弄不见的? 直到前一刻,他还觉得既然没有人离开别墅,所以不可能是屋内的人,但是,他刚才去厕所时,发现这个想法错了。 厕所内洗脸台旁有一根塑胶管,仔细一看,发现塑胶管湿了。高之终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只要用这根塑胶管让水从小窗户流出去,刚好可以冲掉写在窗户下的字。 问题是谁干的?阿仁和阿田吗?如果是他们,不可能不动声色。 难道人质中有叛徒? 怎么可能?高之摇了摇头。为甚么要这么做? 他正在思考这件事,身旁的利明对他咬耳朵。 “要不要赌一把?” 高之看着他的脸,“赌甚么?” 利明的目光看着天花板,“天色会越来越暗,如果停电,你不觉得有机会可以逃走吗?” “停电?” 原来还有这一招。高之心想。“怎么停电?” “酒吧和餐厅的灯都是同一个电源总开关,只要让某一个插头短路,就可以把那个开关关掉。当然,让他们发现就完了。我记得厕所洗脸台的插座也连到那个总开关,就用那个插座。” “但是──” 高之看了一眼阿田说道。阿田把酒吧内的智力扣和拼图全都解决了,正一脸无趣地看着架子。虽然架子上放着野鸟和植物的书籍,但他似乎对文字没有兴趣。 “突然变暗,只会让大家陷入混乱,反而更危险。” “我知道,所以可以事先决定停电的时间。” “怎么决定?” “用计时器,”利明说,“我房间内有计时器,冬天的时候用在电暖器上,可以利用计时器设定,只要时间一到,就让线路短路。” 听起来似乎可以成功。 “但要怎么去拿计时器?” “交给我吧。” 利明自信满满地向他使了一个眼色,对阿田说:“你好像很喜欢智力扣。” 大个子男人用充满警戒的眼神看着他。 利明又说:“我知道另一个有趣的智力扣。” “怎样的智力扣?”阿田问。 “很难解释,要用火柴盒。” “火柴吗?”阿田露出失望的表情,“火柴智力扣我已经玩腻了。” “不是火柴,是用火柴盒,要把外盒和内盒组合起来。” “火柴盒?” 阿田从口袋里拿出火柴盒丢到利明面前,上面印着很普通的咖啡店名字。“那你试试。” 利明摇了摇头。 “不行,这么薄的火柴盒不行。厨房里有更厚的火柴盒,只要用五个就可以完成。” “要五个吗?为甚么要这么多?” “因为这是规定,不用五个就没办法完成。” 阿田露出讶异的表情,但似乎无法克制好奇心。他命令利明:“那你去拿。” 利明缓缓站了起来,看着高之,微微眯起一只眼睛。 他走进厨房时,立刻听到阿仁问:“你进来干嘛?”之后,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最后,利明拿了五个火柴盒回来了。 “刚好有合适的。” “你快点弄。”阿田催促着他。 “这样还不行,要用强力胶或黏胶。” 听到利明这么说,阿田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为甚么要这种东西?” “要用强力胶把五个盒子黏起来,我的房间里有,可不可以让我去拿?” 原来用这一招,高之心想,真是厉害。 阿田再度露出犹豫的表情。因为既不能让利明一个人去,他又要监视其他人。利明似乎察觉了他的想法。 “那就带所有人一起上去啊。” “所有人?” “对啊,这样就放心了吧,不必担心有人乘机逃走。” 阿田采用了这个建议。利明走在前面,高之、木户和伸彦跟在后面,阿田在最后举着来福枪。 走完楼梯时,利明在高之的耳边说: “听到我说找到强力胶时,你分散他的注意力,只要十秒就够了。” “好。”高之回答。 四个人质走进房间,阿田站在门口,“动作快一点。” “我知道。我记得在这个架子上。” 利明走向墙边的架子,打开抽屉翻找起来。不一会儿,就叫着:“找到了,就是这个,我就记得一直放在这里。”他从携带用的工具箱中拿出了小型的强力胶。 同时,他瞥了高之一眼。 高之接到暗号后,“呃”了一声,按着肚子蹲在地上。站在他身旁的木户问:“你肚子痛吗?” “高之,你怎么了?”伸彦也走了过来。 “你在干嘛?” 阿田的注意力也集中在高之身上。 “肚子突然很痛……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高之觉得自己的演技太差,斜眼看了利明一眼,发现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盒子,迅速藏进了衣服。 “是不是神经性腹痛?只要休息一下应该就好了。” 利明走过来说道,代表他已经准备好了。高之皱着眉头站了起来。 “没有很严重,只是突然痛起来,我吓了一跳……现在好多了。” “继续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利明说。 “对,那就下楼吧。” 在阿田的命令下,所有人都走出了房间。 回到酒吧,利明开始用火柴盒制作智力扣。他把五个火柴盒的内盒都拿了出来,用强力胶将外盒黏在一起,据说黏的位置特别重要。他用这种方式黏好五组外盒和内盒,再将这五组内、外盒巧妙地组合在一起,只要把五个内盒都放进外盒中,就是正确答案。利明解释说,这个智力扣名叫奥斯卡盒。 看到阿田立刻专心地玩了起来,利明拿出藏在角落的计时器。他躲在高之的身体后方,用铁线把计时器的端子连接起来,设定了时间。 “好,只要等一下插进插座就搞定了。” 利明点了点头,问正在专心玩智力扣的阿田:“可不可以让我上厕所?” 阿田不悦地皱着眉头说:“没有人监视,忍耐一下。” “这要怎么忍啊,要不就像刚才一样,大家一起去。” 利明说。阿田一脸不耐烦,一手拿着来福枪,一手拿着智力扣站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利明给了他玩具,所以他也给予了善意的回应。 厕所是唯一可以摆脱监视的地方。阿田也没有跟进去,站在门外等利明,同时监视着高之和另外两个人。 利明出来后,高之也走进厕所。一看洗脸台,发现刚才那个计时器的电线插在吹风机的插座上,计时器藏在柜子里。 上完厕所走出来时,阿田玩着智力扣嘟囔着:“动作真慢。” 回到酒吧时,利明小声地说:“时间设在七点整。”高之看着墙上的时钟。现在六点刚过,大约一个小时后就会停电。他的手掌渗着汗。 不一会儿,几个女人和阿仁从厨房走了出来。 “这是甚么?又是甚么游戏?” 阿仁看到同伙正在专心玩火柴盒,忍不住问道。阿田向他解释后,他十分警觉地说: “嗯……好啦,但不要太热中玩这种无聊的东西,搞不好中了他们的计。” 阿仁又随即说: “先来填饱肚子吧,虽然原本你应该期待可以吃到大餐,但有一些实际的困难。” 在阿仁的催促下,几个男人一起走进了餐厅。餐桌上只有蔬菜炒肉,然后还有汤和面包,棋桌上的两个盘子上分别放了两块和一块大牛排,那是阿仁和阿田的份。 高之坐在桌旁,下条玲子坐在他旁边。他把“SOS”消失的事告诉了她,向来冷静的她大惊失色。 “消失不见了?谁干的?” “不知道,但应该不是那两个家伙。” 高之看着正在数落牛排没煎好的阿仁他们说道。 “如果不是他们,谁有必要做这种事?” “不知道。先不管这件事,现在又设置了新的机关。” 高之告诉玲子,计时器设定在七点整停电,她露出严肃的眼神点点头回答说:“我知道了。” 木户和利明他们也把计划告诉了其他女人,餐桌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大家都默默吃着晚餐,但除了两名抢匪以外,大家都食不知味。每个人都只吃了几口而已,而且无意识地不停瞄向时钟。不知道是否因为紧张的关系,有几个人去上了厕所,阿田每次都很不耐烦地陪他们一起去。 即将七点了。 高之在脑海中研拟了作战计划。由于窗户和出入口都用铁丝固定,无法轻易逃走。虽然可以打破玻璃,但太危险了。 ──要逃进厨房,从里面把门锁住?还是和他们正面迎战? 但是,对方手上有枪。万一惹恼了他们,他们开了枪就惨了。好,那就带大家去厨房。高之暗自决定。 他发现每个人都放下了刀叉,随时做好了行动的准备。看来有希望成功。 但是,即使七点过后,仍然没有停电。原本以为计时器的时间不准,但十分钟后,仍然没有发生任何事。 “我去一下厕所。” 伸彦起身走向厕所。 “喂,不要随便乱动。” 阿仁难得起身去监视。 几分钟后,当伸彦回来时,表情十分凝重,沉默了半晌,才找机会对利明窃窃私语。高之从阿川桂子的口中得知了内容。 计时器被人破坏了──伸彦这么说。
4
有叛徒── 高之坐在酒吧的角落,看着其他人想道。他不知道叛徒为甚么要这么做,总之,其中有人阻止这起事件尽快解决。 之后,高之找机会去确认了计时器。伸彦说的没错,计时器后方的电线被人拔断了。如果不修理,就没办法使用。上面的时间停在六点三十四分。 那时候谁离开了座位?可惜他想不起来。 高之正在烦恼时,电话突然响了。陷入虚脱状态的人质好像遭到电击般跳了起来。 电话放在酒吧和餐厅之间的架子上,阿仁用锐利的眼神看着电话,把枪对准了厚子。 “你去接电话,但不许乱说话。” 厚子蹒跚地走向电话,用力深呼吸后,拿起了电话。 “喂,这里是森崎家……啊,对,平时承蒙你的照顾,请稍候。” 她捂住了电话,回头看着丈夫。 “老公,是石黑先生,他说有急事找你。” “是我公司的专务董事。”伸彦向阿仁说明。 “好,你去接,速战速决。” 伸彦站了起来,从厚子手中接过电话。 “是我,发生了甚么事?……嗯……喔,原来是那件事,你等一下。” 他看着阿仁说:“他和我讨论工作的事,但我要看放在房间里的资料才能回答。” “你说明天打电话给他。” “不行,事情很紧急,不回答他反而不自然。” “真麻烦。” 阿仁回头看着阿田,阿田把啤酒瓶放在一旁,他始终无法解决刚才的智力扣,正在喝啤酒解闷。他可能很爱喝啤酒,今天早上到现在不知道喝了几瓶。 “好,那你去二楼继续打电话。阿田,你上去监视他。只要他有任何暗示,就立刻把电话挂断。” “好。” 阿田单手拿了两大瓶啤酒,用来福枪威吓着伸彦走上楼梯。 由于楼上和楼下的电话是母子电话机,阿仁偷听了一会儿电话的内容,可能谈话的内容很无聊,他露出一脸无趣的表情。很显然,伸彦并没有把目前的状况告诉对方。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很会赚钱。” 阿仁放下电话后,深有感触地说,“我们赌上性命去银行抢的金额,那些有钱人一出手就花掉了,简直就像去便利商店买碗泡面。为甚么会差这么多啊。” 他走到高之面前,“你是那个老板的下属吗?” “不是,但在工作上有得到他的帮助。” “是喔,”阿仁说完,上下打量着他,“真可惜啊,如果你娶了他死去的女儿,你的事业就会一帆风顺。” “我努力不朝这个方向去想。” 高之回答,阿仁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即使努力不朝这个方向去想,通常也会忍不住想啊。你差一点娶到大老板的千金小姐。” 这个男人不可能了解自己的心情。高之把头转到一旁。 “你倒是告诉我,”阿仁说,“那位小姐死了,你觉得哪一件事更可惜?是她的性命?还是她的财产?” 高之感到怒不可遏,他很惊讶,自己内心还有这种感情。 “如果你再说这种话,”他抬眼看着阿仁,“我就会掐住你的脖子,就算会挨子弹我也不怕。” 阿仁露出慌乱的表情,随即笑嘻嘻的。原以为他会挖苦几句,没想到他闭嘴不再说话。 伸彦和阿田下了楼。 接下来暂时平安无事,但三十分钟后,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阿田的情况不太对劲。 刚才喝啤酒像喝水一样的他竟然呵欠连连。他拚命眨着眼睛,眼皮越来越重。当他的身体微微倾斜时,阿仁立刻发现他不对劲。 “喂,阿田,你怎么了?” 他冲下楼梯问道,但阿田立刻倒在地上睡着了,发出了均匀的鼻息。“喂!你醒醒。” 阿仁慌忙摇着阿田的身体,但他没有醒来,像海狮般的庞大身躯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他喝太多了。” 利明淡淡地说,但阿仁转过头,一脸凶相走了过来。 “阿田是海量,那点啤酒根本不可能喝醉。他会睡着,一定是你们给他喝了甚么。啤酒里是不是下了药?” “我不知道。” 阿川桂子摇着头。高之记得刚才是她把啤酒拿过来的。 “喂,阿田,你醒醒。你听不懂吗?我叫你快起来。” 阿仁踢着阿田的腰,但阿田一脸幸福地发出均匀的鼻息。 “妈的,居然来暗的。” 阿仁把手枪对准高之他们,“如果你们以为这么点小事就可以击倒我,就大错特错了。熬夜监视你们根本是小事一桩。” 高之看着阿仁心浮气躁地走来走去的样子,思考着到底谁让阿田服了安眠药。据他的记忆,没有任何人有机会下药,但是,看阿田的样子,显然吃了安眠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深了,阿仁的焦躁越来越明显。他不可能独自监视所有的人质。 “我们来谈谈交换条件。” 伸彦用胸有成竹的口吻开了口。阿仁泛着油光的脸露出惊慌的表情。 “谈甚么?” “我希望大家可以回各自的房间休息。” 阿仁撇着嘴问:“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但可以把我留在这里当人质。” “如果你们回到各自的房间,谁知道你们在里面做甚么。” “不管做甚么都无妨啊,反正不会大声呼救。” “万一从窗户逃走呢?” “你倒是想一想窗户有多高,要怎么逃出去?” “但不能因为这样就大意。” “但你不可能一个人监视所有人到天亮,大家回到各自的房间,你可以在这里监视每个房间的门。每个房间内都有厕所,没必要走出来。” 听了伸彦的提议,阿仁想了一下。他心里很清楚,眼前的状态持续下去,对他是一种痛苦。 “如果你担心,可以把窗户锁起来。”利明说。 阿仁讶异地看着他:“锁起来?” “窗户是双层的,外面那一层可以从内侧窗闩拴住,窗闩上有一个小洞,可以用锁锁住。因为平时没有必要锁,所以现在上面没有挂锁。” 阿仁思考着利明这番话的意思,然后说:“没有关键的锁,说这些也没用。” “锁的问题不大,储藏室里应该可以找到五、六个锁,以前为了安全,曾经买了好几个放在那里。” 阿仁仍然在怀疑这个提议是不是有甚么陷阱。他呼吸急促,轮流看着伸彦和利明的脸。 “好,”阿仁说,“那就照你的意思办,储藏室在哪里?” “锅炉室隔壁。”伸彦说。 “好,所有人都站起来。” 听到他的命令,高之他们站了起来。 阿仁带着所有人来到储藏室,要求利明找锁。总共有七个锁,都是还没有拆封的新锁。 “大家直接上楼,慢慢走。” 来到二楼,首先走进雪绘的房间。关上外窗后,拴好窗闩,最后上了锁。锁上有两把钥匙,阿仁把两把钥匙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把雪绘留在房间,关上门时,阿仁终于恢复了从容的语气。雪绘似乎也为终于可以摆脱监视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她和高之四目相接时,垂下长长的睫毛点了点头。 阿川桂子、下条玲子也依次回到各自的房间。 “你进去这个房间,”阿仁对伸彦说,“你太太要和我一起留在酒吧。” “我太太身体很虚弱,让我来当人质。” “我人没那么好,会让看起来就身强力壮的人来当人质,只要掌握了最弱的人质,你们就不敢轻举妄动,不是吗?” 没错,他说的完全正确。伸彦也懊恼地闭上了嘴。 “老公,没关系,我没事。” 厚子勉强挤出笑容。 “厚子……” “既然你太太已经答应了,那就请你进房间吧。啊哟,在此之前,”阿仁指着房间内,“差点忘了这个房间里有电话。把电话拆下来交给我。” 伸彦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电话拆下后交给他。 “楼下的电话会接通,如果有紧急的电话,我会通知你。如果有人打电话来,却没有人接,反而会引起怀疑。” 之后,木户和利明走进了房间,最后才轮到高之。 “高之,晚安。” 唯一被当作人质的厚子温柔地对他说。 “你会不会冷?”他问。 “不,没关系。” “你不用操心,不会让她感冒的。” “那就拜托了。” 高之瞪了阿仁一眼,向厚子道了晚安。 那把锁看起来很不起眼,没想到很牢固。高之双手拿着锁又拉又摇,却完全没有松动。 高之只能放弃,离开窗前。即使可以把锁拆开,他也无意跳窗逃走。 躺在床上,他不由地回想起今天发生的几件事。下条玲子写的“SOS”为甚么被人擦掉了?好不容易设计的停电机关为甚么遭到破坏? 这两件事都不是阿仁他们干的,如果是他们,一定会大声嚷嚷。 这代表人质中有人是叛徒。但是,为甚么要这么做? 抢匪继续留在这栋别墅是不是有甚么好处? 到底是甚么好处? 抢匪在这里,可以改变甚么? 想到这里,突然灵光一现。只要抢匪在这栋别墅内,没有人可以走出别墅。难道这就是叛徒的目的?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应该可以看到更明确的线索。 但是,他的思考只持续到这里,随即感到一阵强烈的睡意。因为紧张持续太久的关系,精神已经疲惫不堪了。 他摇摇晃晃地走去盥洗室,洗了洗油腻的脸,没有换衣服,就直接倒在床上。
5
突然传来敲鼓的声音,夏日祭典开始了。原本以为是鼓声,没想到是烟火的声音。红色和蓝色的光团在黑暗中绽放,高之像少年般跑来跑去,跳起来看着天空中的烟火── 他缓缓张开眼睛,看到灰色的天花板。他一下子无法了解眼前的状况,几秒钟之后,才想起自己正在森崎家的别墅。 喔,对喔。他暗自想道。自己正被两名抢匪软禁在房间。 当他回过神,发现有人正用力敲门。原来这就是刚才以为的烟火声音。他下床打开了门,立刻看到阿仁一对通红的眼睛。 “你睡得像死猪一样,”他咬牙切齿地说,“我可是一整晚都没睡。” “辛苦了。” 高之脑袋还没有完全清醒,傻傻地回答。即使阿仁一整晚都没睡,也不关自己的事。 “洗把脸,脑筋清醒一下,然后去楼下。” “又要去酒吧大眼瞪小眼吗?” “少罗嗦。” 阿仁举起手枪。即使看到枪口,也不像第一次看到时那么害怕了。一旦习惯了,就觉得不过是这么一回事。 高之洗完脸下楼时,发现其他人已经起床了。厚子躺在伸彦怀里,闭着眼睛。她单独和两名抢匪对峙了一整晚,已经精疲力尽了。 大个子阿田已经醒了。他似乎睡得很饱,拿着来福枪,正在做体操。 “少一个人。” 阿仁站在楼梯上说道。 “少了雪绘。”桂子说。 “那个漂亮的小姐吗?” 阿仁沿着走廊来到雪绘房间的门口,敲了敲门。“千金大小姐或许早上起不来,但请你动作快一点,其他人都到齐了。” 他继续敲门,不一会儿,走下了楼梯。 “阿田,你过来一下。里面没有人回答,她搞不好逃走了。” “雪绘吗?” 木户抢先站了起来。 “你们不要动。” 阿仁在楼上说,但木户没有理会他,跟着阿田一起冲上楼梯。高之和利明他们也跟在后面。 阿田握着门把,但门锁上了,打不开。阿田毫不犹豫地撞着门,当他第二次撞门时,门打开了。 “雪绘……啊!” 木户跟着阿田冲进屋内,尖叫起来。高之也在他身后看到了雪绘,愣在原地。 雪绘躺在床上,但是,她身后插了一把刀,背上流着血。

第四幕 惨剧

“不要动,所有人都站在原地,听好了,一步都不许动。” 阿仁挥着枪,尖叫着走进房间。虽然他叫大家不要动,但其实每个人都愣在原地,根本没有人动。高之也一下子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茫然地看着插在雪绘背上的刀子。 “雪绘,啊,雪绘……为甚么?怎么会这样……啊。” 木户跪在地上抓着头。阿仁踹了他的侧腹一脚。 “闭嘴,吵死了。” 木户呻吟着倒在地上。 阿仁喘着粗气,一边用枪威吓着人质,一边慢慢滑动到床边。阿田则张大眼睛靠在墙上。 雪绘趴在床上,半张脸埋进枕头,看着另一侧,站在高之他们的位置看不到她的脸。阿仁的脸颊抽搐着,探头看雪绘的脸。他的喉结动了一下,似乎吞着口水。 “喂,”阿仁用发虚的声音叫着木户,“我记得你是医生。” 木户呆然地抬起头。 “你来这里看一下她能不能救活。” 木户在阿仁的命令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然后走到床边,拿起雪绘的手,还没有把脉诊断,就皱着脸哭了起来。 “啊啊,真是太过分了,雪绘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阿仁看了,不耐烦地吼道: “哭个屁啊,你是医生,不是看过很多尸体吗?赶快做该做的事。” 木户被骂了一通,满脸泪水地摸着雪绘的脉搏,然后用旁边的台灯检查了她的瞳孔。 “怎么样?还有救吗?” 阿仁问,但木户呆然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雪绘。当阿仁再度叫了一声“喂!”的时候,他发出像野兽般的声音扑向阿仁。 “哇噢,干嘛?你想干嘛?” 阿仁冷不防被木户抓住,大叫起来。阿田立刻抓住木户的脖子,把他推到墙边。木户沿着墙壁滑落,瘫坐在地上,转身抬头看着阿仁说: “是你,你杀了雪绘,对不对?” “甚么?你在胡说甚么?” 阿仁朝着木户的身体踢了两、三脚,木户才安静下来,但仍然在一旁啜泣。 木户的行动让高之有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这是现实。雪绘被人杀害,已经死了。 “到底是谁?”阿仁把枪对着高之他们,“你们老实交代,到底是谁杀了这个女人?” 几个人质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等于承认了他们中间有人是凶手的可能性。从眼前的状况来看,的确不可能是外人闯入犯下了杀人案。 “雪绘真的……真的死了吗?” 最先开口的是伸彦。木户像坏掉的人偶般点点头。 “啊,怎么会这样……”厚子倒在丈夫的怀里,“如果不邀请她来,如果没有请雪绘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我要怎么对一正他们解释……怎么对得起他们。” “少罗嗦,不许哭,烦死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阿仁说,高之向前跨出一步,瞪着这个小个子男人。 “是不是你干的?” 阿仁的脸上露出一丝怯懦,“不是我。” “不是你还有谁?你是不是半夜偷偷溜进来,想要侵犯她?” “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少装糊涂。” 高之想要扑向他,但有人从身后架住了他。似乎是利明。 “不要乱来,你忘了他手上拿着枪吗?” “放开我。” “你别冲动,只要调查一下,就知道是不是他干的。” “但是……” 高之挣扎着,没想到利明的力气很大,而且,利明的话也有道理。等查明真相后再揍他也不迟。 “好,那就来证明就是他干的。” 高之说道。利明从他的声音中确认他已经恢复冷静,才松开了手。高之咬牙切齿,紧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卡进了手掌。 “你是不是误会甚么了?” 阿仁忿忿地看着高之。 “即使我想上她,为甚么要杀她?因为她反抗吗?她反抗的话,只要打她一个耳光就好。因为她大呼小叫吗?即使她叫又怎么样?被你们听到也没甚么好怕的。” “被我们听到也无所谓,但万一被外面的人听到就不妙了。因为可能有警官在外面巡逻。你原本只是威胁她,想让她闭嘴,结果失手杀了她。” 伸彦说,可以感受到他压抑着激动的情绪。 “喂、喂,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从眼前的情况来看,只有你们两个人会杀了无辜的雪绘。” 阿田似乎对“你们”两个字感到不满,一脸气鼓鼓的表情说: “我甚么都没做。” “我也没做啊,是他们中间有人干的。” “我们之中不可能有人会杀人。” “虽然你这么说,但问题就是有人被杀了啊。我可以发誓,不是我干的。” “不可能。” “事实就是这样,想抵赖也没用。即使在这里争吵也不会有结论,大家统统出去──喂,你在干甚么?” 阿仁看到阿川桂子弯着腰,低头向床下张望,大声问道。 “有东西掉在那里。”她说。 阿仁绕到床的另一侧,捡起了甚么东西。好像是一本白色封面的书。 “是日记本。”他说,“她好像是在写日记时被杀的。” “最好仔细检查一下日记,搞不好上面写了凶手的名字。” 阿川桂子不愧是作家,立刻说出了她的想法。 “不用你说,我也会好好拜读。好了,赶快出去。” 高之他们被阿仁赶出了房间,原本瘫坐在地上的木户也终于站了起来。高之看他的样子,发现他真的很爱雪绘。 所有人都走出房间后,阿田最后关了门。门锁是半自动的喇叭锁,只要按下内侧门把中央的按钮再关上门,就可以锁上。刚才阿田把门锁撞坏了。 七名人质和两名抢匪在吧台前面对面。高之他们坐在背对着阳台的沙发上,阿仁他们坐在棋桌上。 “拜托,赶快说实话。”阿仁依次看着每个人的脸,“到底是谁干的?反正就是你们其中一人,想瞒也瞒不住。” “开甚么玩笑?”木户把脸埋进双臂中说,“明明是你们干的。” “不关我的事。”阿田似乎听到木户说“你们”很不高兴,生气地说:“我可是一直在睡觉。” “是啊,我知道,”阿仁对阿田说:“你在睡觉,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呼呼大睡。我熬夜在这里监视,你却在旁边鼾声如雷,结果现在事情变得这么复杂。” “不关我的事,”阿田一再重申,“我在睡觉。” 阿仁似乎懒得再抱怨,抓了抓头。 “厚子,你一整晚都没睡吗?” 伸彦问妻子,她不置可否地转了转头。 “我不记得有睡着,但有时候迷迷糊糊的。” “这种时候,其实往往有睡着,”利明说,“所以,一定是趁你睡着的时候,有人兽性大发,偷偷溜进之前就盯上的女人房间。” “喂,不要乱开玩笑。” 阿仁脸色大变,走到利明面前。 “我们也是冒着生命危险干这一票,这种时候即使有兽欲,也会忍住吧。” “你以为我们会相信这种鬼话吗?” 木户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昨天你不是也打算把雪绘带去房间吗?那时候虽然克制住了,但说了一句还有很多机会,不要说你忘记了。” “我没忘,但昨晚的情况不一样。昨晚只有我一个人监视。如果我在玩女人的时候被你们发现了怎么办?搞不好会偷偷报警,那不就完蛋了吗?你以为我会冒这么大的险吗?” “你说的话能听吗?” 木户再度低下头。阿仁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喂,你忘了一件重要的事。那个女人的房间和你们一样都锁住了,我要怎么进去?” “反正你一定威胁她。” “怎么威胁?吓唬她如果不开门,就一枪毙了她吗?如果我这么说,她绝对更不敢开门了。而且会大叫,把你们吵醒。用膝盖想也知道后果。” “这……” 木户说不出话,因为他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话很有理。高之也陷入思考。雪绘不可能没有锁门,凶手到底怎么进去她的房间? “依我看,进去她房间的一定是和她很熟的人。只有熟人叫她开门,她才会相信对方,把门打开。所以,你们才更可疑。” “你在说甚么啊?不要胡说八道。”伸彦厉声说道。 “胡说八道?我可不这么认为,你倒是冷静思考一下。” 阿仁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 “不,其实你们心里也很清楚,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溜进女人的房间。虽然这位女士迷迷糊糊,但不可能完全不察觉。如果我是凶手,现场状况还有其他没办法解释的矛盾,但是,你们不愿面对现实,只好假装怀疑我们。因为只要怀疑我们,你们之间的人际关系就很安稳,但是,这出戏早晚会演不下去。” 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你们害怕说出心里的想法,所以就由我代替你们说出来吧!虽然你们看起来都个个像是正人君子,但有一个人戴着假面具。是你们其中一人杀了那个女人。” 阿仁依次指着每一个人。不知道是否被他的语气震慑了,所有人质都沉默不语。 他说的完全有道理。高之心想。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会最后才怀疑自己人。所以,即使逻辑不通,仍然想要攻击阿仁他们。只是正如阿仁所说的,只要静下心来思考,就知道不是他们干的。 “从这里几乎可以看到所有的房间吧?” 凝重的气氛中,下条玲子用压抑感情的声音说道。她看着斜上方二楼的走廊,其他人也很自然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只有最角落的雪绘房间看不到。” 只有酒吧上方是挑高的空间,饭厅和厨房上方是撞球和打麻将的游戏室,雪绘的房间被游戏室挡到了,在楼下看不到。 “所以,如果有人走出自己的房门,从走廊去雪绘房间时,这里的人一定可以看到。” 她说的“有人”指的是人质中的其中一人。下条玲子根据阿仁的意见,开始讨论自己人是凶手的可能性,但是,没有人对此表示反对。 “没错,但是,你没有看到任何人吧?” 听到玲子的问题,伸彦问厚子。 “对,但是,”她露出没甚么自信的表情,“我刚才也说了,有好几次迷迷糊糊的,如果是那个时候,可能就没看到。” “那你呢?”利明问阿仁。 “如果有人走出房间,我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阿仁说话时,一脸“这根本是废话”的表情,但他随即想起了甚么,“不过,如果是我去上厕所的时候,应该就有机会搞鬼。” “你去上厕所了吗?” “因为我忍不住了啊。有人质在我手上,我猜在短时间内,你们也不可能做甚么事,只是万一有人趁这个机会打电话报警就惨了。所以,我把电话拆了下来,带进了厕所,你们不知道我有多辛苦。” 高之觉得太可惜了,早知道有这样的机会,即使等一整晚也值得。 “你去上厕所时,我太太在哪里?”伸彦问。 “当然带她一起去啊,有甚么办法。幸好这里厕所很大,但你太太应该有听到我撒尿的声音吧。” 阿仁的舌头好像蛇一样吐了几下笑了起来。厚子低下头,伸彦把头转到一旁,似乎在克制着内心的不悦。 “你几点去厕所的?”高之问。 “呃,差不多是天快亮的五点左右。” 阿仁征求厚子的同意,她也回答说:“对,差不多是那个时候。” “还有其他时间离开这里吗?” “没有,这位太太一整晚都没有说要上厕所。从小有教养的人,连下面都很有教养啊。” 高之已经决定不理会阿仁这些低俗的话。 “所以,那是唯一的机会。如果有人走出自己的房间,杀了雪绘的话,就是那个时候。” “不可能,到底谁会杀她?”伸彦露出痛苦的表情,“更何况是在这种时候。” “我还想这么说呢,”阿仁用力跺了一下脚,“为甚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想要杀人?我不知道到底有甚么深仇大恨,但至少该等我们离开之后再动手吧。” “木户先生,雪绘有可能自杀吗?” 厚子问他。也许她期待医生有不同的见解,但是高之觉得她应该很清楚,雪绘的死状不可能是自杀。 “雪绘背后中了刀,自己不可能用刀刺到那个位置。” 木户的回答完全符合高之的预料,厚子露出失望的表情。只要有些许自杀的可能,就可以暂时不必怀疑任何人。 “那把刀子是哪里来的?”高之问厚子。 “我没看过,”她回答,“看起来像是水果刀,会不会是雪绘带来的?” “不可能。认为是凶手准备的还比较合理,凶手不可能不带任何凶器就去她房间杀人。” 阿川桂子看着半空说道。她可能在脑海中描绘凶手的举动。 “这种时候,如果解剖或是验尸,应该可以掌握某些线索吧?” 伸彦问木户,木户点点头。 “可以查出死亡时间和死因,所以,最好尽快解剖。” “我想也是……” “我们离开之后,你们不是要报警吗?”阿仁说,“可以请警察把尸体带去解剖。到时候会有监识人员来采集指纹,马上就知道是谁干的。已经发生的事就没办法了,但拜托你们在我们离开之前,不要再惹事生非了。” 阿仁说出了“拜托你们”这句话,显示他对眼前的突发状况感到头痛。 “我再问一次,”利明问阿仁他们,“真的不是你们干的吗?” “当然不是。”阿仁回答,“不是我们干的,是你们其中一人杀了那个女的。如果是我们干的,就会马上承认,大丈夫敢做敢当,没甚么好隐瞒的。” 所有人质都沉默不语。大家都同意阿仁没有说谎。也就是说,该怀疑的对象是到前一刻为止,还很信赖的自己人。 凝重的气氛让大家都低下了头。 “我肚子好饿。”阿田说。 阿仁啧了一下,“这种时候居然还会肚子饿。” “我从昨晚到现在甚么都没吃,当然会饿啊。” 阿仁一脸受不了地站在厚子面前。 “你听到了吧?请你去做点吃的,简单的就好,但份量要多一点。” 厚子没有说话,懒洋洋地站了起来。阿川桂子和下条玲子两个人也跟着站起来。 “不必准备我的份,我甚么都不想吃。”伸彦说。 “我也不必了,这种时候怎么可能吃得下。”木户说。 “我也有同感,但如果不吃,体力会吃不消。可不可以做点三明治放在这里?” 利明提议道,厚子点了点头。 阿仁和几个女人走进了厨房。阿田可能睡得很饱,张大了眼睛监视着在场的男人,看来很难像之前一样说悄悄话了。不,他们也没心情说悄悄话,因为除了凶手以外,所有人都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其他人。 高之看着阿田泛着油光的脸,高之想起他昨晚突然睡着的事。看他昨晚的样子,十之八九是吃了安眠药。 难道是凶手为了杀雪绘,故意让阿田吃了安眠药?因为只剩下阿仁一个人,很难同时监视所有人,凶手就可以伺机杀人。 而且,还有之前背叛的事。 高之从之前的两件事中,发现人质中有叛徒这件事。第一次是SOS的字被人消除了,第二次是破坏了停电作战计划。 高之觉得这个叛徒很可能就是杀害雪绘的凶手,那两次的行为都是为了要杀雪绘所做的准备。 只要阿仁和阿田留在这里,即使发生了凶杀案,也无法立刻报警。时间越久,逮捕凶手的线索越少。当他们逃走之后,凶手就可以把杀害雪绘的罪嫁祸到他们身上。 虽然不知道凶手甚么时候想到了这个计划,但一定是看到抢匪上门后,决定将计就计,利用眼前的状况。 高之确信,凶手绝对不是阿仁或是阿田。森崎夫妇、森崎利明、阿川桂子、下条玲子,还有木户信夫──这六个人中,有一个人是凶手。 眼前的气氛让人不敢随便发言。这时,木户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喃喃说了起来。 “啊,怎么会这样?偏偏是她被人杀了。早知道不应该来这栋别墅,我应该带她去海边兜风。” 他的低语听起来像在责怪邀请他们来作客的伸彦夫妇,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伸彦紧闭双眼,一动也不动。利明代替父亲开了口。 “她每年都会来这里,今年唯一的不同,就是多了你跟过来而已。” “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更懊恼啊。我陪着她,还发生这种事,要我怎么向她的父母道歉?” “你不必道歉,你又不是雪绘的监护人。虽然你自以为是她的未婚夫,但她好像对你完全没那个意思。” 利明似乎故意想要激怒木户。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彼此都变得口不择言。 “离开她家时,她父母请我照顾她,他们这么相信我……啊啊,真不甘心。如果我知道谁杀了她,不管这个人是谁,我都绝对不原谅!” 木户抱着头,高之冷漠地看着他。利明和伸彦似乎也不知道该对他说甚么。 “我问你,”利明似乎觉得和木户没甚么好聊的,转头问阿田,“你们的朋友甚么时候要来?好像是叫阿藤还是甚么的。” “阿藤今天会来。”阿田回答。 “几点来?你们原本说,可能他昨天半夜就会来。” “今天会来,一定会来。” “那就好。既然要来,那就早点来,事到如今,我们想赶快报警。” “我知道。” 阿田难得这么顺从。
2
几个女人带着咖啡和两大盘三明治从厨房走了出来。咖啡的香气令人食欲大振,高之原本以为受到雪绘被杀的打击,他应该吃不下任何东西,但还是忍不住伸手拿起眼前的火腿三明治。 “喂,不要随便乱看别人的东西。” 坐在高之身旁,对三明治不屑一顾的木户噘着嘴,对着阿仁的方向说。阿仁打开了那本白色的书。那是刚才找到的雪绘日记。 “甚么叫随便乱看别人的东西?当事人已经死了,媒体不也常常公开死人的日记吗?” “这是两回事,你只是想偷窥而已。” “说偷窥也太难听了吧,我只是想调查那个女人在死前写了甚么。” 阿仁轻轻拍了拍日记后,看了最后几页,“但很可惜,她似乎没提这些事,昨天甚么都没写。” “在受到监视的情况下,根本没心情写日记吧。”伸彦说。 “我还期待看到她怎么写我呢。” 阿仁把坐在椅子上的屁股往前挪了挪,用不怎么干净的手翻着日记,不时用指尖沾着口水翻页。高之感到很不舒服,觉得雪绘的隐私遭到了侵犯。 喔喔。阿仁翻着日记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少了页数。” “少了页数?”利明问,“甚么意思?” “被撕掉了,这里不见了。” 阿仁出示了被撕掉的部份。那里有一页被撕掉的痕迹。 “可能写错了,所以她才撕掉吧。”厚子说。 “不,伯母,我想不可能,”阿川桂子说:“如果写错了,只要用立可白涂改一下就好,雪绘不可能这样毁了一本漂亮的日记本。而且,这一页是很粗暴地撕下的。” 高之也有同感。 “那为甚么会撕掉?”伸彦问。 “我在想,”桂子看着阿仁手上的日记本,“那一页上肯定写了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内容,所以她才会在死前撕掉,避免被别人看到。” “你的意思是,即使在她快死的时候,都要死守住这个秘密吗?” “有这个可能,尤其对女人来说,更是如此。” 桂子充满自信地断言,好像知道上面写了甚么。 “我不太了解女人的心理,但觉得应该不是这样,”利明说,“如果她还有这种力气,应该会先向别人求助。一定是杀了她的凶手撕了那一页,因为上面写了对凶手不利的内容。” 桂子想要说甚么,但阿仁把日记倒扣在一旁。 “好,那这么办。阿田──”他叫着同伙,“你去房间看一下,如果是那个女人撕下来的,那一页应该会丢在房间里的某个地方。” 没想到阿田张大眼睛,拚命摇头。 “我才不想进去那种房间。” 阿仁啧了一下,“干嘛?你那么大的块头,难道怕尸体吗?又不会有幽灵跑出来。” “那你自己去啊,我在这里看着他们就好。” 阿田怒气冲冲地回答。 阿仁说不出话,打量着同伙的脸。阿田似乎是认真的,他双眼充血。这么高大的男人居然害怕尸体,感觉很滑稽。 “那我去好了,”这时,利明逮到机会说,“我也想知道撕下的那一页写了甚么。” 阿仁考虑了一下他的要求,最后摇了摇头。 “很高兴你主动提出这个要求,但我不能同意。因为没有人能够保证你不是凶手,即使你找到了,也可能假装没有找到。” “你也一样啊。” “我不是凶手,这件事我最清楚。” 说完,阿仁狠狠瞪了阿田一眼,“既然你害怕尸体,那活人就交给你了,虽然我觉得活人比死人更加可怕。”说完,他走上楼梯。阿田一手拿着三明治,另一只手拿着来福枪,站在高之他们面前。 “我认为不是凶手撕下的,”阿仁的身影消失后,阿川桂子说,“即使日记上写了对凶手不利的内容,凶手也不可能知道。因为通常不会把日记拿给别人看。” 但是,利明也不甘示弱。 “凶手可能知道她有写日记的习惯,所以特地检查了日记以防万一,没想到果然发现了对自己不利的内容。” “如果是这种情形,凶手就不会把日记随随便便丢在地上,那根本就像在说,请大家看我的日记。” “凶手也很慌乱。而且,可能觉得只要撕掉关键的那页,即使日记被人看到也无所谓。” 双方各持己见。这时,伸彦对阿田说: “不知道撕掉的是哪一页,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们前后的日期。” 阿田用粗大的手指翻开白色日记。 “写到四月九日,接下来那一页撕掉了。之后的日期是四月十二日。” “所以,缺少了四月十日和十一日……” 利明突然不再说下去,高之也很快察觉了其中的意思。 “十日是朋美发生车祸身亡的日子。” 厚子的身体不停地发抖,她的表情说明了事态的严重性。 现场的气氛让人不敢随便发言。既然那一天的日记被撕掉,就让人不得不认为雪绘被杀的事件和朋美的死有关。 这时,阿仁走下楼梯。 “我找遍了整个房间,都没看到撕掉的那一页,恐怕被凶手拿走了。” 他下楼时,立刻察觉现场的气氛比刚才更紧张了,小声地问阿田:“发生甚么事了吗?”阿田结结巴巴地告诉他日记日期的事。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越来越有意思了嘛。” 阿仁嘴上这么说,但神情很紧张,“如果那一页被凶手拿走,代表和千金小姐的谋毅案有关。” 高之不由思考,日记上那一页到底写了甚么。难道上面写着朋美的死和凶手有某种关系吗?凶手怕被别人知道,所以杀了雪绘,撕下日记吗? “啊,对了,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虽然没有找到撕掉的日记,但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阿仁在棋桌上摊开刚才紧握的左手,他的手中有很多撕碎的白色纸片,“这个丢在房间的垃圾桶里,我原本以为是撕掉的日记,但从纸质判断,显然并不是,而是撕碎的纸条。从上面烧焦的痕迹来看,原本打算烧掉,烧到一半火灭了,所以就干脆撕碎了。喂,阿田,该你表现一下了。” 阿仁还没有提出要求之前,阿田就把纸片拨到自己面前,像玩拼图般拼了起来。 “人真的太可怕了,你们看起来都是很普通的人,没想到当中竟然有杀人凶手,比我们更加心狠手辣。” 阿仁巡视着人质,似乎在威逼猎物。所有人都低下了头,然后,又相互窥视着。现场弥漫着一种很不舒服的紧张感觉。 阿田发出呻吟,拼图似乎并不顺利。 “缺了很多片,”他生气地说,“纸片完全不够,根本拼不出完整的形状。” “那也没办法啊,其他部份都烧掉了,即使把纸灰拿给你拼也没用。” 听到阿仁这么说,阿田动了动嘴巴,但没吭气。 最后,阿田成功地把手上的纸片拼了出来。阿仁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拼出来的纸。 “呃,这是甚么?等一下去……把房间的门锁打开……吗?我猜原本应该是写,等一下去你房间,你把房间的门锁打开。” “这是怎么回事?”利明自言自语道,“为甚么会有这张纸条?” “应该是凶手交给雪绘的,”下条玲子说,“雪绘拿到纸条后,按照纸条上所写的,没有锁住门。凶手就可以随时溜进她的房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么一来,事情就很明朗了。凶手是那个女人信任的对象,否则,不可能开着锁等对方上门,这么一来,就更清楚地证明,人不是我们杀的。即使我们把这样的纸条塞给她,她也不会理我们。” 阿仁得意地大步走在人质面前,没有人能够反驳他。他翻了放在电话旁的便条纸,得意地说:“纸质完全相同,看来就是用这个,这里也有原子笔。” 到底是谁?高之瞄着其他人,其中有人写了纸条给雪绘。 “但是……假设凶手把这张纸条交给雪绘,雪绘会怎么解释呢?” 下条玲子再度说出了她经过深思的内容,“我相信她很清楚,在目前的状况下,去其他人的房间很困难,也很危险。难道她没有对这件事产生疑问吗?而且,她应该也思考过为甚么那个人要去她的房间。” “可能她觉得有甚么方法可以摆脱眼前的状况,”利明说,“由此可见,对方是她很信任的对象。” “但是,到底是甚么时候把纸条交给她的呢?” 高之自言自语地说道。 “没必要亲自交到她手上,”下条玲子说,“昨晚决定各自回房间休息时,大家不是一起行动吗?最先去的就是雪绘的房间,只要利用那个机会,把纸条放在枕头下面或是其他地方就好。在此之前,大家都在讨论锁的事,无暇顾及其他的事,完全有机会用潦草的字写下这张纸条。” “原来如此。” 高之点了点头。他看着其他人的脸,回想起昨晚走进雪绘房间时的情景。有没有人做出甚么可疑的举动?其他人似乎也都在思考同样的事,他的视线和其中几个人相遇,大家都尴尬地低下了头。 “如果不是直接交给她,那就有可能是不那么熟的人。” 利明看着阿仁。 “有完没完啊,都说了不是我们干的。”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至少这张纸条上,”下条玲子说,“应该有署名,如果没有署名,雪绘一定会感到害怕,而且,那个名字一定是可以让她感到放心的人。” 听了她的话,其他人都用锐利的眼神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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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找到撕下的那页日记吗?” 利明再度问阿仁。 “没找到,为了找那张纸,我还翻动了尸体,检查了床上。” 听到“尸体”这两个字,高之的心头为之一震。那个温柔婉约的女孩如今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那真是辛苦你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凶手把那一页带走了。” 利明瞥了阿川桂子一眼说道。可能是因为他们刚才为这一点发生了争执。桂子露出无法苟同的表情。 利明继续说道,“从日期来看,撕下的那一页应该写了关于朋美车祸身亡的事,那些内容可能对凶手相当不利。问题是到底对凶手有甚么不利?” 没有人回答,但从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不难发现,大家对这番推理没有异议。 “朋美的死没有任何秘密。” 伸彦叹着气说,厚子在他身旁轻轻点头。应该说,他们不希望朋美的死有任何秘密。 “现在别再说这些话了,必须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爸爸,你之前不是也曾经觉得朋美的死有问题吗?现在日记本上那一页被撕掉──” 利明激动地说道,阿仁伸出手说: “等一下。我虽然是外人,可以说一句话吗?” “好啊,请说。”利明露出泄气的表情说。 “我了解你努力表达的意见,但我想提出其他的可能性,因为不能忽略这一点。” “甚么可能性?” “凶手可能和那位千金小姐的死毫无关系,这种可能性也不能排除。你先听我说完,你们太在意之前那起事件了,所以,凶手可能反过来利用这一点。也就是说,凶手可能故意撕掉日记本上那个日期的部份,让你们以为这起事件和那位千金小姐的死有关联,但其实那一页上并没有写甚么重要的事。” “不可能,”阿川桂子立刻否定了他的意见,“日记上绝对不可能甚么都没写,应该写了有关朋美丧生的秘密。” 她的语气太坚定了,高之和其他人都惊讶不已,她终于察觉了自己话中的不自然,急忙补充说:“我只是这么想。” “如果抛开私人感情,我同意你的意见,”伸彦看着阿仁说,“大家对朋美的死似乎想太多了,所以,凶手才会想要利用这一点。” 阿仁看到有人支持自己的意见,心情更好了。 “果真如此的话,凶手还真聪明,可以让我们讨论了半天,都找不到真正的凶手。” “这种可能性的确存在,但动机是甚么呢?” 高之没有看阿仁,直接问伸彦。 “这要问凶手才知道,”伸彦回答,“但是,没有证据可以显示这起的事件是预谋杀人,可能是因为某些微小的原因造成冲动杀人。” “冲动?甚么意思?”高之问,“正因为是预谋杀人,才会把纸条交给雪绘吧?” “不,那张纸条的目的并不一定是为了行凶杀人。” 不知道是否喜欢这种讨论,阿仁代替伸彦回答,“递纸条的目的也许只是想去她的房间,至于半夜三更去女人的房间,目的当然只有一个。” “你在说你自己吗?” 利明抱着手臂,用带着轻蔑和愤怒的眼神看着他。 “不关我的事,你们其中有人想要和那个女人上床吧?她很漂亮,即使有人对她有非分之想也很正常。” 听到阿仁这么说,所有人都看向木户。木户张大嘴巴: “啊……开玩笑吧?我对雪绘有非分之想?这……这怎么可能嘛。” “但你对她情有独钟,”利明冷冷地说:“自以为是她的未婚夫,完全不理会她自己的意愿。” “的确,我……没错,对啊,我喜欢她。” 可能因为遭到怀疑感到焦急,木户显得手足无措。“但是,再怎么喜欢,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有这种非分之想,怎么可能……想对雪绘怎么样。” “搞不好正因为是这种时候,所以想要趁虚而入。” 阿仁露出冷酷的笑容低头看着他。 “喂,你不……不要随便乱说话。大家也很奇怪,居然会相信这种人的话,太疯狂了,请你们醒一醒。” 但是,利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向木户靠近了一步。 “雪绘也因为持续性的精神紧张,很想依靠别人。于是,你就偷偷溜进她的房间,假装安慰她,为她加油,试图趁机侵犯她,没想到她在紧要关头反抗。于是,你就在冲动之下杀了她。” 木户频频摇头。 “太离谱了,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你有甚么证据吗?” “证据吗?”利明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阿仁,“有甚么证据吗?” “当然没有啊,”阿仁嗤之以鼻地露齿一笑,“我只是说,也存在这种可能性,不能因为没有证据,就排除这种可能性。” “太扯了,”木户用带着怯懦的眼神回望了阿仁一眼,对利明说:“你用常识思考一下,在这种状况下,怎么会有心情想那种事?” “下半身要采取行动时,才不管甚么状况不状况的,所以男人才这么辛苦。” 利明还没有开口,阿仁就调侃道。木户又瞪了他一眼,这次的眼神中带着明确的憎恨,但他还是克制了这种情绪,吞了口水后提出了自己的主张,“我认为应该像利明所说的,彻底讨论朋美的死,这样才合情合理。” “既然你这么说,你有甚么想法吗?”利明问。 “谈不上是想法,只是进一步思考,我认为杀害朋美和雪绘的凶手是同一个人,雪绘了解朋美的死亡真相,并写在日记上。凶手得知了这件事,所以杀了她,同时撕下日记销毁──我的推理更合情合理吧?” 高之情不自禁地点着头。虽然木户在情急之下说出了这番推理,但的确合情合理。 “原来如此,的确很有这种可能。” 利明也有同感,木户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但是,如果按照你的推理,”利明说,“至少森崎家的三个人可以排除嫌疑,因为我们是朋美的亲人。” “还有高之,”厚子脱口说道,“高之也像是我们的家人。” “喔,这么一来,就只剩下三个嫌疑人,你和你,还有你。” 阿仁用手枪依次指着阿川桂子、下条玲子和木户。 “不,应该把我也包括在内。” 高之用大拇指指向自己的胸口说,“虽然我就像你们的家人,但毕竟没有血缘关系。” “OK,那就是有四名嫌犯。” 阿仁开朗地说,不知道他在开心甚么。 “等一下,不是应该排除和朋美几乎没有关系的人吗?像是下条小姐和我,对不对?” 木户征求下条玲子的同意,但玲子淡然地说: “我认为不应该轻易排除任何人,即使乍看之下没有关系,搞不好暗中有甚么关系。” 木户的意见遭到否定,有点生气地说:“我没有杀害朋美的动机。” “谁会说自己有动机?” 阿仁揶揄道,木户闷不吭气。 “不,我很难想像,”伸彦摇着头,“即使……即使朋美的死有甚么疑点,在座的各位谁有动机呢?” 他提出的合理问题让其他人暂时停止了讨论。 “事到如今,我是不是可以毫无顾虑地表达意见?”木户说。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有话就直说吧。”利明说。 “是啊,那好──” 木户看向阿川桂子,“恕我直言,我认为在座的所有人中,只有你有杀死朋美的动机。” “我吗?” 桂子瞪大眼睛,柳眉倒竖。 “这不可能,”高之说:“她对朋美的死提出了质疑,如果她是凶手,不可能这么做。” “高之先生,你太善良了。她很可能料到大家会这么想,才故布疑阵,提出这个问题。” “但是──” “高之先生,让他说,没有关系。” 桂子制止了高之,微微挺起胸膛看着木户,“好,那就说说你的意见吧。” 木户清了一下嗓子后继续说道: “我曾经听雪绘说,你把朋美的事写成小说。虽然还没有发表,听说编辑很看好。” 原本一脸毅然的桂子顿时大惊失色,木户的话显然出乎她的意料。 高之也十分惊讶,因为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真的吗?” 高之问。桂子默默点头。 “你一定很高兴,”木户说:“虽然你出道成为作家,但最近始终为写不出像样的作品而苦恼,如果能够写出一本畅销书,对今后的人生也会有很大的帮助。” “所以呢?那又怎么样?” 伸彦不耐烦地催促他的下文。 “但是,发生了出乎阿川小姐意料的事,因为朋美突然提出,希望不要出版那本书。” “不要出版?为甚么?” “因为她不想把自己的过去公诸于世,而且,我猜想是因为朋美即将步入礼堂,不希望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受到影响。但是,阿川小姐慌了手脚,因为对她来说,原本可以成为让她起死回生的畅销作品,竟然无法出版了。因为是根据朋美的真实故事所写的,如果当事人不同意,就无法出版,结果就在烦恼之余……” “简直莫名其妙。” 木户还没有说完,厚子就打断了他,“朋美是桂子多年的好友,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杀害她?因为你不知道她们的关系有多好,所以才会提出这么荒唐的假设。” “恕我直言,刚才不是说好不掺杂私人感情吗?” “不掺杂私人感情也没问题,”阿川桂子尖声说道:“但是,我已经决定今后也不会出版那本小说,如果我是凶手,就不会这么做,而是会照常出版吧?” “这很难说啊,搞不好你在等待出版的机会。” 听到木户这么说,桂子没有愤怒,而是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摇了几次头,不屑地说: “你真的不够聪明,你甚么都不知道,是个完全看不到重点的智障。” 木户涨红了脸,“我看不到甚么?” “你没听到我说的吗?我说你完全没有看到,亏你整天在雪绘身旁打转──” 说到这里,她突然回过神,闭口不再说话。 “甚么意思?”利明问,“雪绘怎么了?” “不,没甚么……” “听你刚才的语气,不像是没甚么。我刚才就很在意,你似乎在隐瞒甚么,不如趁这个机会说清楚。” 不光是利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桂子低着头,似乎在犹豫,最后下定决心抬起了头。 “好,我说。” 她呼吸了两、三次,似乎在调整呼吸。“其实,我这次来这里有一个目的,就是希望把关于朋美车祸身亡的疑问搞清楚。我认为她是被人谋杀的,而且,对于谁是凶手,我有一个可能的人选。” “你知道谁是凶手吗?” 高之问,她用力点头,“我深信自己的推理是正确的,只是缺乏证据。” “谁是凶手?” “是谁?” 所有人同时叫了起来,桂子缓缓开了口。 “杀死朋美的……是筱雪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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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短暂的空白后,所有人才对桂子的话有了反应。 “你说甚么……” 高之最先发出声音,伸彦和厚子也接着开了口。 “怎么可能?她不可能做这种事。” “对,是啊,她这么善良。” “你有甚么根据吗?应该不至于信口开河吧?” 利明问。桂子一脸痛苦地看着他们三个人。 “当然有根据,我并不是随便乱说。” “那我们来听、听听你所谓的根据,要是为自己脱罪而编出这番谎言,未免太大胆了。” 木户似乎难以克制激动的情绪,结结巴巴地说,阿川桂子反而恢复了平静。 “我之所以会怀疑雪绘,是因为她很可能在朋美死前和她见过面。” “她们见过面?”高之忍不住问:“在哪里见面?” “当然是在那个教堂附近,就是朋美打算和高之举行婚礼的那个小教堂附近。不好意思,我调查了各位在那天的行踪,最后得知雪绘因为工作的关系,和她父亲来到这附近。” “不,并不算是附近,”厚子说,“应该有二十公里的距离。一正……就是雪绘的父亲刚好有事来那里的一所大学,因为我之前听说过这件事,所以得知朋美发生车祸时,我打电话去了那所大学找他们,最后,他们比我们先赶到分局。” 高之第一次听到这件事。难怪那天赶到分局时,筱家父女已经在那里了。 “伯母,二十公里的路程,开车不到三十分钟就到了。”桂子说,“而且,根据我的调查,在筱一正先生和那所大学的某位教授谈话时,雪绘说要去看风景,所以并没有在场。前后时间大约有三个小时左右,所以,即使朋美和雪绘曾经联络,在教堂附近的某个地方──也许是这个别墅──见面也没甚么好奇怪的。” 雪绘那天曾经来这附近?高之感到十分意外。阿川桂子到底怎么调查到这么多情况的? “她……朋美没有说她会和雪绘见面。” “可能是雪绘计算了朋美在东京准备出发的时候打电话给她的,朋美的车上有电话。” “莫名其妙。” 木户打断了桂子的话说道,“就因为这样,只因为这个原因就怀疑雪绘吗?那你……你说说你当天的行踪。我也会找出理由说你很可疑,来啊,你说说看,说说看啊。” “木户先生,请你安静一点,阿川小姐还没有说完。” 下条玲子安抚着他的情绪。她是除了阿仁和阿田以外唯一的外人,刚才几乎没有发言,静静观察着事态的变化。 “下条小姐说的对,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接下来才是重点。” 桂子重新巡视了所有人,“之前曾经多次讨论到朋美的药,我仍然没有放弃有人让她服用了安眠药的假设,最可能的人选就是雪绘,但是我没有方法可以证明,也不想在当事人面前说得太明确,所以一直都没有把话说清楚。” 高之终于了解她为甚么对这个问题这么执着了。 “你好像有健忘症,”在眼前的状况下,大家的精神状态很难保持平静,平时说话不会这么咄咄逼人的伸彦对桂子说:“这个问题不是讨论过很多次了吗?朋美的盒子里装了药,所以,她那天并没有吃药。” “我没有忘记。在讨论这个问题时,我曾经说过,我能够解释这个问题。” 桂子用强烈的语气说完后,稍微放松了表情问厚子:“伯母,据我所知,朋美的生理痛情况很严重,不知道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前面两、三天都必须服药,有时候甚至担心她吃太多止痛药了。” 高之在内心点着头。朋美一旦出现生理痛,几乎无法动弹。 阿川桂子似乎对厚子的回答很满意,她微微扬起下巴看着伸彦。 “那天刚好是她的生理期间,最好的证明,就是她带了止痛药,但既然药盒里有药,就必须思考她为甚么没有吃药盒里的药?” 啊。高之听到有人叫了一声,但也可能是他自己发出的叫声。 “这样应该了解了吧?照理说,药盒里应该是空的才合理,里面有药反而奇怪。” “虽然你说奇怪,但药盒里就是有药,这是事实,我亲眼看到的。” 伸彦指着自己的眼睛。 “我的意思是,朋美偏偏那天没有吃药反而不自然。所以,我认为她吃了别人给她的止痛药,所以没必要吃自己的。” “你说的别人就是雪绘吧?”利明说,“但是,既然自己带了药,没必要吃别人给的来路不明的药。” 利明的意见很有道理,除了桂子以外,所有人都微微点头,只有她毫不退缩,反问道:“如果不是来路不明的药呢?朋美的药是木户先生的医院处方的,和木户先生很熟的雪绘也许很容易拿到这种药。不,也许雪绘本身也在吃这种药,既然是两种相同的药,朋美向她拿药来吃也没甚么好奇怪的,药盒里的药可以继续留着备用。” “怎么样?有可能吗?” 利明问,木户痛苦地低下头,用低沉的声音说: “我的确曾经给过雪绘同样的药。” 在场的其他人都惊呼起来。 “但是,”高之看着桂子说,“即使雪绘有相同的药又怎么样呢?即使她给了朋美,朋美吃了她的止痛药也无妨啊。” “对,是啊,因为和她原本吃的药相同。”厚子说。 “当然,如果给朋美的是相同的止痛药,当然没有问题。”阿川桂子淡然地说,“但如果有一种安眠药和这种止痛药的胶囊很像呢?由于朋美知道雪绘有和自己相同的药,是不是会毫不犹豫地吃下去?” 很有可能。利明和伸彦都没有说话,似乎想不到该怎么反驳。 “外形很像的安眠药……有这种药吗?” 即使逻辑合理,厚子似乎也无法接受,转头问木户。 “即使没有完全相同的,但应该可以找到类似的。” 木户痛苦地回答,厚子似乎无法接受。 “即使外形再像,如果拿出这种药,朋美会没有察觉吗?我无法相信她会毫无警觉地吃别人给她的药,一定会仔细检查,确认和自己吃的药完全相同,才会吃下去。” “因为朋美做梦都没有想到雪绘会做这么可怕的事,而且,很少有人会清楚记得自己平时吃的药长甚么样子,如果对方说就是这种药,通常都会相信。” 厚子无法反驳她的意见,所有人都陷入了凝重的沉默,接受了阿川桂子的意见。 “虽然有些勉强,姑且算是这么一回事吧,但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 利明向前跨出一步说道,“你认为雪绘杀害朋美的动机是甚么?你刚才说,你不清楚这个问题,但既然你说得这么振振有词,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吧?” “动机……吗?” 阿川略带棕色的眼眸看向半空后,对利明点了点头,“对,我当然有想法。” “那就请你说来听听。” “原因就是──” 桂子吸了一口气,高之觉得她看着自己。然后,她开口说,“因为雪绘想要从朋美手中把高之先生抢走。” 一阵奇妙的沉默,所有人似乎都在思考她说的话。高之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甚么。其他人似乎也一样,但由于不是当事人,所以很快有了反应。 “甚么?听不懂你在说甚么。” 利明的口吻既像在说笑,又像是在生气。 “雪绘爱上了高之先生,”阿川桂子露出很有自信的表情注视着高之,“因为无法克制这份感情,所以才动手杀了朋美。这是唯一的可能。” “太荒唐了,你有甚么证据?雪绘不是那种不检点的女人,不可能抢表姊的未婚夫。” “不,伯父,这和检点或是贞洁之类的问题无关。人为了自己无论如何都想得到的东西,有时候会做出异常的行动。而且,雪绘爱上高之先生这件事并不是空穴来风,是朋美亲口告诉我的。” “甚么?朋美告诉你?” “对,伯母,是朋美告诉我这件事,她很担心雪绘,不,应该说是害怕。她发现雪绘看高之先生的眼神和之前不一样,很担心雪绘小姐会采取某些行动。” “难以相信,朋美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厚子紧抱着身体说道。 “朋美叫我绝对不能告诉别人,她对自己用这种眼光看表妹也产生了罪恶感。” 高之觉得朋美有可能会这么想。 桂子又继续说道:“朋美很担心,如果雪绘积极采取行动,高之先生可能会动摇。因为雪绘很迷人,任何男人都会被她吸引,相较之下,自己……” “只有一只脚。” 桂子没有说下去,利明却接了下去。利明似乎说对了,桂子沉默不语,其他人也不便开口说甚么。 “不,你在胡说,这些话都是胡说八道。” 木户低喃道,然后用食指指着高之,“她……雪绘喜欢这个人……不可能有这种事。雪绘之前曾经对我说过,她并不重视男人的外貌,只喜欢有包容力、温柔体贴的人,这个人根本不属于这种类型。” 一旁的阿仁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其他人虽然没有笑出来,但心情都差不多。大家都冷眼旁观,无意反驳他说的话。高之不由得同情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一定发自内心喜欢雪绘,也相信雪绘也对自己有好感,即使她已经离开了人世。 “高之,你觉得呢?你有没有发现雪绘的心意?” 利明问,高之虽然害怕这个问题,但知道想避也避不开。 “不,我不是很清楚。”他先摇了摇头。 “这种事,很难由当事人自己来说。” 阿仁在一旁调侃道,高之瞪了他一眼,低下了头。 “你可不可以坦诚地说出来,事到如今,害羞也没有用。” 利明继续问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凝视着高之,显然已经无法再含糊其词了。 “曾经有几次觉得她并不讨厌我。” 虽然高之说得很婉转,但还是表达了肯定的意见。这句话足以证明一切,利明他们点了点头,木户咬着嘴唇。 “即使真有其事,雪绘也没必要杀害朋美,”伸彦深受打击地垂着头,双手交握着说道,“如果想要抢走高之,只要积极采取行动就好。朋美身体有残缺,只要雪绘有这个心,朋美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老公,你这么说,朋美未免太可怜了。” “我只是陈述事实,我也不想说这种话。” “不,这并不是事实。”高之说,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沉默,“无论雪绘怎么想,我和朋美之间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大家对这句话的反应超出了高之的想像,所有人的表情和动作都静止下来,时间宛如瞬间静止。森崎夫妇用充满悲伤的眼神看着女儿生前的未婚夫。 “对,我相信,我相信是这样。”厚子用指尖按着眼角,“我相信高之的心意,所以,无论雪绘怎么想,朋美根本不需要担心。” “雪绘应该也这么想,”阿川桂子说,“雪绘并没有伯父说的这种自信,她觉得只要朋美不从这个世上消失,高之先生的心就不会离开朋美。” “雪绘的想法那么可怕吗?” 厚子频频眨着眼。 “恋爱是盲目的。” 阿仁在一旁插嘴道,但没有人理会他。 “我已经了解你想要表达的意思,但听你说了这些,发现正如你一开始说的,根本没有任何证据,所以,说起来,充其量只是合情合理的假设。” 利明用谨慎的语气对桂子说。 “我来这里,就是希望可以掌握相关证据。” “所以,你就提出朋美是被人谋杀的说法。” “我希望可以从各位口中了解到某些新情况,而且,我也想看一下雪绘的反应。” “结果怎么样?根据你的观察,果然认为是她杀了朋美吗?” “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但雪绘遭到杀害这件事,让我觉得自己的推理并不是我的一厢情愿,而且……” 桂子的视线从利明移向高之,“从她的许多态度中,我确信她真的爱上了高之先生。” 高之不知道该说甚么,他觉得留在这里很痛苦,却又无处可逃。 “好,假设你的推理正确,雪绘杀了朋美,那请你说明一下,雪绘为甚么被人杀害?不过,即使不用听,也可以想像你的回答。” “应该就是你想像的那样,”桂子皱了皱眉头,似乎并不想说这些话,“是报仇,为了替朋美报仇而杀了雪绘。” 森崎夫妇倒吸了一口气,但利明似乎早就猜到了,痛苦地点了点头说: “当然会有这样的推论。” 高之也对这样的答案并不感到意外。 “这就代表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人发现了朋美死亡的真相。”桂子说。 “原来如此,除了你以外,你的意思是说,凶手是除了你以外的人。” 木户很快抓住了她的语病,桂子一脸不耐烦地叹着气。 “所有爱朋美的人都是嫌犯,当然,也可以把我列在其中。” “这么一来,和刚才就完全相反了,我们这几个朋美的亲人反而嫌疑重大。” 听到利明这么说,桂子一脸歉意地看着高之。高之了解了她的意思。 “我知道,我也是嫌犯之一。如果是为朋美报仇,我的嫌疑可能最重大。” “对不起,但是你说的完全正确。” 桂子轻轻欠了欠身,但她的眼中没有任何歉意,高之觉得她是真的在怀疑自己。 “我不相信这番言论,正常人不可能认为雪绘会杀人。” 木户毫不留情地说:“你刚才长篇大论的推理不能说毫无可能,但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吧?全都是臆测,所以,和我刚才说杀害这两个女人的是同一凶手的说法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不,以我个人的见解,我的说法比复仇说更有说服力。况且──”他看着阿川桂子,“你对于自己有杀害朋美动机这个问题还没有解释清楚,我觉得你只是用复仇来迷惑大家。” “不,虽然没有证据,但阿川小姐的意见有足够的说服力,不像是临时想到的内容。”高之说。眼前的状况,让他忍不住想要反驳木户,“而且,你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阿川小姐的推理不正确。” 木户张大眼睛,似乎想说甚么,但想不到可以驳倒对方的话,抱着双臂,把头转到一旁。 从刚才的这番争论中,清楚地了解一件事,就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可能成为杀害雪绘的嫌犯,只是阿川桂子对进一步的内容还没有完全消化,她似乎已经打完了手上所有的牌。 “怎么了?为甚么不说话?结束了吗?” 阿仁调侃地问,利明用没有起伏的声音对他说: “没有结束,才正要开始。”

第五幕 侦探

下午一点多。 阿仁不像昨天那样限制人质的行动,今天让他们可以自由活动,也可以回自己的房间。只有当他们靠近可以逃出房子的玄关和厨房时,才会提高警觉。也许是因为他发现人质之间正因为雪绘被杀一事而相互猜忌,疑神疑鬼,不再像之前那么团结的关系。而且,这也是事实。高之也因为遭到抢匪的软禁,专心思考到底是谁杀了雪绘这个问题。阿仁和阿田早晚会离开,但之后仍然要面对谁是真凶这个问题。 高之把手肘放在餐厅的桌子上,低头看着带来的文库本小说,但他当然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想着阿川桂子今天早上说的话。 雪绘爱上了高之先生── 这句话太令人震撼了,但说句真心话,他并不意外。正如高之在早上所说的,他并不是没有察觉到雪绘的心意。 他因为工作的关系,曾经和雪绘的父亲见过几次面,雪绘每次都在场。高之可以感受到她的视线中带有某种感情,那并不是他自作多情。 今年二月十五日,情人节的隔天,他更确信自己的直觉没有错。高之下班准备回家时,雪绘去事务所找他。她说,她刚好来到附近,顺便过来看他。高之带她参观了事务所后,和她一起去了附近的咖啡店。 聊了一会儿芭蕾和戏剧后,她突然说: “离你们的婚礼还有两个月。” 她说话时的声音有点沙哑。 “对。”高之回答。 “最近小朋看起来很幸福,她经常说,自己好像在做梦。” 雪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的双手捧着茶杯,好像包着甚么重要的东西。 “这种时候,每个人都会轻飘飘的,每个人都相信自己得到了至高无上的幸福,但只要看离婚率有多高,就知道这只是错觉而已。” 这种话题太令人害羞了,高之故意用开玩笑的方式应对,但雪绘似乎当了真,“没这回事,姑且不管其他人,小朋和你结婚,一定可以建立幸福的家庭,我可以保证。” 她难得用这么强烈的语气说话,高之有点惊讶,她用手捂住了白皙的脸,似乎对自己的认真感到害羞。 “对不起,我太自大了,说甚么保证……即使不用我保证,你们也一定可以幸福。” “不,有你的保证,我就更有信心了。我会告诉朋美。” 高之笑着说,没想到雪绘用很奇怪的语气说:“不要告诉她。”他瞪大了眼睛,雪绘的脸涨得更红了。 “因为如果被小朋知道我说这种话会很丢脸。” “没这回事……但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告诉她。” 雪绘把茶匙放进茶杯搅拌着,轻轻点了点头。 “圣诞节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小朋真的遇到了理想的对象。虽然她发生车祸令人难过,但也因为这样抓住了幸福,她的运气果然很好……” “你一定也会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高之说,但笑容几乎从她的脸上消失了。 “像我这种人……不行啦。”她说:“我很笨,又不像小朋那样引人注目……我很羡慕她。” “她也有她的痛苦。”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应该羡慕她,但是……但即使这样,我仍然觉得小朋很幸福。” 雪绘的态度和平时不太一样,高之不知所措地闭了嘴。她的脸上露出了寂寞的笑容。 “对不起,说这些让你为难的话。” “不会……” 她调整了心情,嘴角露出笑容,然后又低下了头。 “你们不是邀我去看了几次芭蕾和戏剧吗?我真的很开心。” “下次再去吧,我们会再邀你。” 高之努力用开朗的声音说道,但她垂着双眼摇了摇头。 “不,不用了,我已经够开心了。而且……” “而且?” 她注视着高之的脸几秒钟后嫣然一笑。 “我想要斩断。” “斩断?” “对,但是,这和你没有关系。” 说完,她从旁边的皮包拿出一个小纸包,放在高之面前,“这个请你品尝,是我做的。” “喔?是甚么?” “你打开后就知道了。” 高之拿起用包装纸包得很漂亮的小包裹。只要稍微想一下,就应该可以猜中里面是甚么,但当时高之完全没有想到。 “高之先生,”雪绘露出严肃的眼神,“你一定要让小朋幸福。” “好,没问题。” “真的真的绝对不能做让她伤心难过的事。” “我会让她幸福,绝对不会让她伤心难过的。” 高之注视着雪绘的眼睛回答,她也直视着高之。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雪绘似乎已经说完了该说的话,之后和她聊天时,样子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高之和她在咖啡店前道别,回到家里打开纸包一看,里面是手工制作的巧克力,还附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来不及赶上情人节”。 高之的脑海中立刻闪现了一个念头,之前的很多事也逐一浮现在脑海中。雪绘不时在他面前表现出温柔和羞赧的样子,这些事宛如拼图般,拼出一个完整的形状。 高之了解了雪绘的真心。她对自己有好感,但她知道必须放弃,所以今天特地来找他,准备告别这份感情。 高之咬了一口巧克力。他不喜欢吃甜食,但这些巧克力不能给朋美吃,他只能独自吃完。 巧克力甜中带着苦味。 之后,他从来没有和雪绘单独见过面,不,甚至根本没有见过她。虽然朋美仍然邀她一起去看戏,但雪绘每次都找各种理由拒绝。 回想雪绘那时候的行为,高之觉得阿川桂子的推理并不正确。即使雪绘爱上了高之,她也努力告诉自己要放弃,她会为了得到高之,不惜杀害朋美吗?而且,朋美死后,雪绘对她的态度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高之正在想这些事,下条玲子走到他旁边坐了下来。 “你在想朋美的事吗?还是雪绘的事?” 高之觉得她的直觉很敏锐。 “两个人,”高之回答,“这不是很正常吗?其他人也都在想她们两个人的事。” “对,但我对她们两个人都不了解,只能思考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 “就是SOS和停电作战失败的事。” 她压低嗓门说道。喔。高之立刻想到了这件事。 “有人在从中作梗,可能是杀害雪绘的凶手。” “应该吧,但要找出到底是谁干的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乍想之下,觉得似乎每个人都有可能。” “我只知道那个人不是你。” “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但任何事都不能一厢情愿。” 下条玲子一脸从容的表情说道,这个女人果然很不可思议。 “对了,高之先生,我有事想要请教你。” “甚么事?只要是我知道的事。” “你应该知道,就是药盒的事。” “药盒?” 高之有点紧张。因为玲子突然改变了话题,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听森崎太太说,领取朋美的尸体时,药盒里有两颗白色胶囊,你知道这件事吗?” “对,我知道。” 高之告诉她,回东京的路上,在休息站时,他看过遗物。 “所以,你是隔了很久之后才看到吧?” “对,的确是这样。”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请你详细告诉我去领取尸体时的情况?” 下条玲子嘴角带着微笑,用锐利的眼神看着高之。
2
时间在窒息的气氛中一分一秒过去。高之很难想起这两、三天的事。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而且被关在密闭空间内,完全破坏了对时间的感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今天一整天都没做甚么事。 傍晚时,阿仁说要检查每个人的房间,因为要找雪绘日记本上被撕下的那一页。他似乎认为只要能够查到是谁撕掉那一页,以及上面写了甚么,就可以知道谁是凶手。他也很在意到底谁是凶手。 但是,高之认为能够找到撕下那一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凶手不可能藏在会被别人轻易找到的地方,也许早就撕成碎片,丢进马桶里冲掉了。 果然,一个小时后,阿仁一脸疲惫地回来了。 “他好像没有收获。”利明说。 阿仁重重地坐在椅子上。 “接下来只剩下搜身了,但是,当事人可能不会当作宝贝一样藏在身上。” “可以回房间了吗?”厚子问。 “请便,只是房间有点乱而已。” 但是,没有人站起来,大家都在观察别人。虽然很想独处,但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其他人会谈论甚么,所以不敢轻易离开。 阿仁和阿田仍然用枪对着他们,窗帘拉得密不透风。警官已经没有在外面巡逻了。 当空气的凝重达到最颠峰时,电话响了,所有人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阿仁立刻站了起来,把枪对着厚子。 “你去接,我还是要强调一句,别动歪脑筋。” “我知道。” 厚子已经适应了眼前的状况,虽然有点紧张,但已经不再感到害怕。 电话铃声继续响,厚子正打算接起电话,铃声停了。 “啊哟,”厚子叫了一声,“是不是打错了?” 不一会儿,电话又响了。她正准备伸手接电话,阿仁突然制止了她:“等一下。” 他看了一眼时钟,轻声嘀咕说:“六点多了。”他对厚子说:“好,你站在旁边,我来接电话,如果情况不对,会马上交给你。” 他戴上手套,拿起电话,小心翼翼地放在耳边。其他人都看不懂他为甚么这么做。 “喂?” 阿仁用低沉的声音说完后,一脸紧张地等待对方的声音。两秒后,他的表情立刻变得开朗。“阿藤,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田听了他的话,表情也放松下来。似乎是他们的朋友阿藤打来的,人质的脸上又出现了新的紧张之色。 “不瞒你说,这里也发生了状况,出大事了。” 阿仁简单说明了原本想要躲藏的别墅里有人,以及发生了命案的事。从阿仁说话的语气可以知道,对方很惊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总之,情况很伤脑筋,也不知道警官甚么时候又会跑来巡逻,我们又不能离开这里。你有没有甚么好方法?” 阿仁拜托对方。从他说话的样子,可以感受到他对那个叫阿藤的人充满信任。 “嗯……我知道。我们没有出手……好,只能这么办了,好,我们会准备。” 五分钟后,他挂断了电话,转头对高之他们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们的出发时间决定了,就在明天天快亮的时候。” “天快亮的时候?”伸彦叫了起来,“不是还有将近十二个小时吗?这种状态要一直持续到那个时候吗?” “有甚么办法?被人看到就麻烦了。” “但没必要等到天亮啊,夜深之后,你们马上可以出发嘛。” “我们也有苦衷,我们朋友要半夜才能来。” “你们的朋友就是那个叫阿藤的人吧?”利明问,“为甚么这么晚才来?你可以叫他早点来啊。” “因为不行,所以才在伤脑筋啊。” “为甚么不行?” 阿仁差一点回答利明的问题,但突然想到了甚么,闭上了嘴,然后摇了摇头说: “这种事和你们没有关系。” “对了,”下条玲子说,“你之前说,你无法主动联络那个叫阿藤的人,所以,代表那个阿藤身处特殊的状况。” 阿仁大步走到她面前,把手枪放在她漂亮的鼻子前晃来晃去。 “你想说甚么?” 但是,她不会被这点威胁吓到,继续若无其事地说: “根据我的猜测,那个叫阿藤的人受到警方严密的监视,所以只有晚上才能自由行动。” “是喔,我知道了,”利明突然拍了一下手,“那个阿藤是银行内部的人,是你们的内应,但警方也不是笨蛋,会想到可能是内神通外鬼,在案发之后,仍然会监视相关人员。他只有在警察不再严密监视,有机会脱身时,才能采取行动。” 阿田站在他面前,用来福枪对着他,显然陷入了慌乱。从阿田的表情来看,显然被利明猜中了。 “是吗?”伸彦叹了一口气,“原来有银行内部人员当你们的内应。” 阿仁啧了一下,瞪着阿田,似乎在说他太慌张了。不知道阿田是怎么解释阿仁的表情,他拚命点着头。 “算了,”阿仁说,“即使说是银行人员,也有一大票人,只要不被你们看到长相就好。” “阿藤是假名字吗?” 伸彦问,阿仁的身体往后一仰说: “废话,世界上哪里有抢匪用真名的?” 阿仁、阿田和阿藤。这三个人到底是怎样的组合?高之不由得思考着。阿仁和阿田并不像是想要发一笔横财的小混混,而且还有银行内应的阿藤,这三个人到底是因为甚么关系聚集在一起,共谋抢劫银行?高之忍不住想要问这件事。 “总之,我们很快就要离开了,在我们离开之前,大家好好相处,很希望查出到底是谁杀了千金小姐。我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阿仁嘻皮笑脸地说。
3
晚上十点左右,电话铃声又响了。和刚才一样,响了三声后挂断,然后又再度响起。阿仁这次毫不犹豫地接了起来。 “你到哪里了?”阿仁问。“……喔,那就快到了。嗯……所有人质都在一起……他们可以自由活动,目前好像并没有动歪脑筋。” 他回头看了人质一眼。 “甚么?……喔,是吗?你说的对,嗯,我会尽量想办法。” 挂上电话后,阿仁对阿田说: “你去二楼拿两、三条床单下来。” “要干甚么?” “别问那么多,去拿就是了。” 看着阿田上楼后,阿仁转头看着高之他们。 “我们的朋友很快就要来了,要做好迎接他的准备。” “要不要开香槟?”利明问。 “这个主意不错,但在此之前,还有其他事要做。因为我们那个朋友实在太害羞了。” 阿田抱着揉成一团的床单下了楼。阿仁拿了其中一条,用牙齿扯破后,再用双手撕开。 “好了,阿田,你把床单拧成绳子,把他们绑起来。” “把我们绑起来干嘛?”伸彦问。 “人质本来就要绑起来,之前只是我对你们通融而已,但你放心,我不会塞住你们的耳朵和嘴巴。” 阿田把每个人的双手和双脚都绑了起来。他绑得很用力,完全无法动弹,最后又用撕成小块的布片把每个人的眼睛也都绑了起来。 “好,大功告成了。” 高之听到阿仁心满意足地说,但完全看不到其他人的情况。在眼前的情况下,视觉无法发挥作用比被剥夺手脚的自由更令人不安。 “你们打算把我们怎么样?”伸彦问。 “没怎么样,你们只要坐着不要动就好,然后我们会离开,只是要带走一个人质,现在正在思考要带谁走比较好。” “带我走。”伸彦说,“请你们不要动其他人。” “是基于别墅主人的义务吗?拜托,别玩这种仗义游戏。” 阿仁用戏谑的语气说道,高之判断他们应该会挑选厚子当人质。虽然他们应该想挑年轻女人,但在眼前的情况下,应该会挑选最容易对付的对象。 “有车灯,慢慢往这里靠近了。” 是阿田的说话声。但声音的距离有点远,可能是因为他站在窗边观察外面的情况。然后,听到了车子的引擎声,在这栋别墅前停了下来。 “是阿藤的车子,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到了。” 阿仁的话音刚落,玄关的门铃就响了。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应该是阿田去开门了。 几次开门、关门的声音后,好几个脚步声走进了客厅。 “阿藤,你没有被人看到吧?” 阿仁问,阿藤似乎点了点头,“是吗?我就知道你做事不会这么不小心。” 一个脚步声走向高之他们,在人质周围走动着,似乎在检查甚么。那不是阿仁或阿田,高之认为应该就是那个阿藤的脚步声。 “简直太糟糕了,原本以为这栋别墅没有人,没想到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计划完全乱了。”阿仁语带抱怨地说完,又开始辩解:“不,阿藤,我不是在批评你的计划,你也不可能猜到他们甚么时候会来这栋别墅,我只是说,我和阿田两个人当时真的慌了。” “而且,还发生了凶杀案。”阿田说。 “对对对,这是最大的意外。不知道那个凶手在想甚么,居然在这种时候杀人,就像我在电话中告诉你的。” 脚步声又渐渐离去,似乎走去餐厅的方向,然后传来窃窃私语的说话声。 “尸体还在房间里。”隐约听到阿仁的说话声,“对,还不知道是谁杀的,虽然他们自己讨论了半天,但还没有……没错。” 在眼前的异常状况下,阿仁仰赖的那个朋友似乎也无计可施。最好的证明,就是他们陷入了很长的沉默。 然后,又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嗯,对啊,反正和我们没关系,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比较好。” 阿仁在说话,“所以,还是要带一个人质离开。要带谁?当然要挑选女人吧?” 他们的脚步声又走了回来,似乎在物色合适的对象做为人质。 “我有话要对那个叫阿藤的人说。” 伸彦说道。高之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旁停下了脚步。 “有甚么话要说?”回答的是阿仁,“如果你说要自己当人质,说了也没用,我们在这个问题上不会妥协。” “我不会再说这件事,但我想和你们做一笔交易。” “交易?”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请你别说话?我要和那个叫阿藤的人谈,他好像是你们的老大。” “我们没有谁是老大。” 阿仁似乎对被当成喽罗很不高兴,用不悦的声音说道,“而且,阿藤也在听你说话,少废话,有话就快说吧。” 伸彦停顿了一下后开了口。 “在人质问题上,我想和你们做一笔交易。你们想在我们中间挑选一个人做为人质带走,但对你们来说,这样并不安全。因为容易被人发现,也不方便行动。” “我们当然知道。” “再说,要在哪里释放人质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而且,即使遮住人质的眼睛,人质也会记住一些细节问题,到时候可能让警方因为这些线索追踪到你们。” “如果有这方面的疑虑,”阿仁在说话时,传来咚咚敲打东西的声音,“我们会采取相应的手段,不需要你们瞎操心。” “你们要杀人灭口吗?” “这是最后不得已的手段。” “你们不必这么做,还有更好的方法,所以我才提出要和你们做交易。” “能够让我们顺利逃脱的交易吗?” “当然。首先,我希望你们不要带走这里的人做为人质。” “那要带谁?” 阿仁很不耐烦地问,伸彦用低沉而平静的声音说: “雪绘。” “你说甚么?”阿仁叫了起来,“死人怎么当人质?根本没办法对你们构成威胁。” “但是,你们的目的是为了让我们延迟报警,带走雪绘可以充分达到这个目的。首先,当作你们带走的不是尸体,而是活着的雪绘,但是,因为她得知了你们的秘密,所以你们在逃亡时杀了她,然后弃尸。” “喂,喂,”阿仁笑了起来,“你也想得太美了吧?连杀人的罪也想推给我们吗?” “你先听我说完,”伸彦说,“你从我们刚才的讨论中知道,杀害她的很可能是我们其中的某一个人,但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可能会影响森崎家的声誉,甚至会严重打击森崎制药的形象。因此,站在我的立场,无论如何都希望私下处理雪绘被杀害这件事,所以,如果当作是你们把她当作人质带走,最后又杀了她,最不容易引起怀疑,警方也会相信。” “这样的结果对你们很好,对我们可是一点都不好。” “是吗?如果你们带走尸体,我们可以向你们保证,在你们安全之前,我们绝对不会报警。了解吗?在眼前这种情况下,如果你们被警方抓到,我们也很伤脑筋。” 好主意。高之不由得钦佩伸彦的多谋善断。这么一来,既不需要有人被带走当作人质,又可以隐瞒雪绘遭杀害的事。姑且不论被抢匪软禁的事,伸彦绝对不希望外人知道命案。 阿仁他们似乎也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感到不知所措,一时无法回答。不一会儿,突然有人提出了质疑。 “伯父,我反对隐瞒这起事件,我认为必须追查凶手,查明真相。” 是阿川桂子。伸彦对她说: “让警察逮捕凶手并不是唯一的解决之道。可以在不公诸于世的情况下,由我们自己查明真相。” “但是……”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些幼稚的话题,我有很多必须保护的东西,也许你无法理解。” “虽然你的提议不错,但我们没办法放心。” 阿仁似乎和阿藤讨论了一下,停顿了一下后开口说道,“没有人能够保证你们会不会突然改变心意,万一我们离开之后,你们想要把一切公诸于世,我们不就完蛋了吗?” “我向你们保证,绝对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你的保证没有任何意义,那位小姐刚才也表示反对。” 他指的是阿川桂子,“其他人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可能也反对你的做法。” “我负责说服所有人,绝对不会背叛你们。” “我们怎么可能相信?” “请你们相信我,我真的不希望命案公诸于世。” “你再怎么说也是白费口舌。” 阿仁不理会伸彦提出的建议,伸彦只能沉默。高之以为他放弃了,但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他又从另一个角度说服。 “我认为掌握我们的弱点对你们比较有利。” 他说话的声音比刚才低沉。 “所以才会带人质离开啊,这就是我们掌握的弱点。” “你们不可能永远带着人质,早晚必须放走人质。在确认人质的安全之后,我们就没有任何弱点在你手上了。” “那又怎么样?”阿仁语带调侃地问。 “当然会把你们的事统统告诉警察,你们的年纪,还有互称阿仁、阿田和阿藤──” “想说就说啊,如果警方可以根据这些线索查到我们,我倒是想见识一下。” 伸彦不理会阿仁不以为然的态度,继续说了下去,“我们可以告诉警方,其中有一个人是银行内部人员吗?” 顿时传来有甚么东西倒地的声音。应该是椅子。高之想像应该是阿藤惊讶地站起来时,椅子倒在地上。 “不,阿藤,不是我告诉他们的。是在谈话的时候,他们自己猜中的。” 高之不难想像那个叫阿藤的人有甚么反应,阿仁慌乱的态度证明了一切。 他们再度小声讨论起来,这次讨论的时间比刚才更久。 “爸爸,你是认真的吗?”高之身旁的利明小声问道。 “当然是认真的,你也要帮忙,还有其他人也要协助。” “我觉得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日本警察很优秀,很快就会发现雪绘是在这里死的。” “别担心,不会被人发现的。警方也不会想到这种情况下会发生命案。” “的确,即使告诉别人,别人也不会相信。” 不一会儿,有脚步声走过来。阿仁他们似乎讨论出结果了。 “怎么样?愿不愿意接受我的交易?” 伸彦催促道。 “很遗憾,不能和你们做这笔交易。” 阿仁说道,但是,他的声音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冷漠。 “为甚么?我认为这对你们最有利。” “状况改变了,我们决定采取更稳当的方法。” “更稳当的方法?” “对,”阿仁回答,“把你们统统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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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秒的时间没有任何人说话。不光是高之,其他人也都惊讶得说不出话,阿仁可能对这些可怜人质的反应乐在其中。 “这是……开玩笑吧?” 木户的声音微微发抖。 “很遗憾,这并不是开玩笑。我们讨论之后,认为这是最确实的方法,不要怪我们。” “不要,请你们不要杀我们。根本没必要杀我们啊,我们保证不会把你们的事告诉别人,所以,拜托你们,千万别这么做。” 木户带着哭腔说道,可能他真的哭了。看到他这么慌乱,高之反而恢复了冷静。 “你们打算把我们这七个人统统杀了吗?”高之问。 “对,没错。” “你知道这代表甚么意义吗?万一你们被抓,你们三个人都会被判处死刑。” 听高之这么说,阿仁没有立刻回答。高之觉得他应该在和阿藤商量,阿藤掌握了决定权。 “我们不会被抓的,”阿仁终于开了口,“所以才要把你们统统杀了,况且,即使被抓到,也很难被判死刑。只要假装有悔意,律师就会为我们积极争取。” “你们疯了,”阿川桂子叫了起来,“你们不是人。” “我们也是无可奈何啊。” 阿仁这么说时,有人激动地哭喊起来。是厚子的声音,但立刻听到啪的一声拍打的声响,她“唏”了一声,不再哭泣。声音来自和阿仁不同的方向,可能是阿藤打了她一巴掌。 “不许吵,不要惹恼阿藤。”阿仁说。 必须赶快采取行动。高之心想。阿藤比想像中更加残忍,一定是他决定要杀了所有人。 “你说要杀我们,到底打算怎么下手?” 利明问。阿仁没有立刻回答,只听到窃窃私语的说话声,应该在听阿藤的指示。 “没必要告诉你们,不必担心,我们不会残酷地一个一个下手,会同时埋葬你们。” “埋葬?” “阿田,阿藤车上装了汽油,你去拿进来。” “要用汽油……烧吗?” 利明问,阿仁轻咳了一下,似乎代表肯定的意思。厚子再度放声哭了起来。 “森崎先生,这都要怪你。全都是因为你废话太多,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如果你刚才不说话,只要有一个人质被带走就解决了。” 木户哭喊着。他死到临头,已经失去了自我。他觉得自己不可能被当成人质带走,所以才会自私地说这种话。 “阿藤,等一下,我有话要说。请你再考虑一下刚刚的交易,对你们绝对有好处。” 利明不顾一切地说道。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做出了结论。既然你们已经发现了阿藤的身分,当然不可能让你们活命。” “你以为我们会说出去吗?就像我父亲说的,如果你们带走尸体,我们反而要祈祷你们不被警方抓到,我们不会自掘坟墓。” “阿藤说,没办法相信你们,没有足够的理由可以让我们相信你们。” 虽然是阿仁回答,但他第一次明确表达了阿藤的意见。“既然没有足够的理由,对我们来说,这场交易就是赌博。虽然我们并不怕赌博,但承担的风险和好处不成比例。和你们做这笔交易,只是拖延你们报警的时间,对我们来说未免太不划算了,还不如把你们统统杀了更干脆。” 这时,传来阿田进屋的动静,飘来淡淡的汽油味。“辛苦了。”阿仁对他说。 “阿藤,要怎么洒?” 阿田问。他似乎连这种细节都要请示。“是吗?先在房间周围洒一圈,然后再倒在所有人身上点火吗?” “这个方法比较可靠。” 阿仁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东西倒出来的声音,房间内立刻弥漫着汽油特有的臭味。“救命。”木户发出绝望的叫喊。 “等一下,再等一下。阿藤,你还在这里吧?你听我说。” 利明一口气说道。 “死到临头了,不要再做垂死挣扎了。” “先听我说,你刚才说,没甚么好处,但这个方法至少比你把我们都杀光灭口有利。因为我们可以说谎。” 短暂的寂静,阿仁随即叫了起来:“阿田,先停下。” 阿田似乎停止倒汽油,室内没有任何动静。 “要怎么说谎?”阿仁问。 “甚么谎都可以说,可以说抢匪只有一个人,是高个子的年轻人,也可以说是外国人。总之,会说对你们有利的谎。” “等一下。” 脚步声走向餐厅的方向。抢匪似乎认为利明的提议值得讨论。 “事到如今,你还想袒护他们吗?” 阿川桂子质问道,她的语气充满责备。 “这是为了活命。刚才我父亲也说了,这种时候不想听你幼稚的意见。” 利明用不容争辩的语气说道。 不一会儿,阿仁他们走了回来。 “虽然你们提出了对我们有利的方案,但在目前的状况下,无法接受这个条件。因为我们对这次的命案一无所知,即使带着尸体走,也不会有甚么好结果。” “但是,你们知道我们想要隐瞒这起命案。” “这一点没错,但目前根本不知道谁是凶手,不能算是掌握了你们的弱点。” 利明说不出话,阿仁立刻乘胜追击。“但如果知道谁是凶手,我们倒是愿意考虑一下,但没办法保证一定可以让你们活命,只是可能会视结果改变方针。” “但眼前的状况要怎么查凶手?” 伸彦语带痛苦地说。 “那我们可以给你们时间,一个小时。你们可以争辩或是讨论,找出谁是凶手。如果找不到凶手,很遗憾,所有人都得死,听懂了吗?” “等一下,只要查到凶手,就不会杀死所有人吗?”厚子问。 “要看结果。” “好,那我就实话实说,是我……杀了雪绘。” “甚么?” “妈,你在说甚么?” 森崎父子接连发出惊讶的声音。 “不,真的……我说的是真话,是我、杀了雪绘。” 骗人。高之立刻就识破了。她只是承认自己是凶手,希望阿仁他们改变主意。因为,雪绘遇害时,她一直和阿仁在一起。 最清楚她不可能是凶手的阿仁哼了一声。 “这位太太,怎么可以骗人呢?” “不,请你相信,真的是我杀的。” “那我问你,你撕下的那页日记在哪里?如果你知道,我愿意相信你是凶手。” “我……丢掉了,撕碎了之后丢进马桶……” “上面写了甚么?” “写了雪绘杀了朋美的事。” “是吗?所以是报仇吗?那我问你,你怎么知道那个叫雪绘的杀了你女儿?” “呃……” 厚子轻轻叫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我就知道,”阿仁说,“如果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就太奇怪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一整晚都和我在一起,要怎么杀人?怎么可以作假呢?” “就当作是我杀的。” “那怎么行?要查明真相,大家都听懂了吧?时间只剩下五十五分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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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在手脚失去自由,眼睛也看不到的情况下,大家对发言的行为也变得小心谨慎。 “事到如今,只能设法查明真相,大家不要闷不吭气。” 利明首先出声呼吁。 “到底是谁干的?赶快老实承认,”木户叫了起来,“现在隐瞒也没有意义,反正已经死到临头了,还不如老实招供。即使知道谁是凶手,大家也不会报警。” 他对着看不见、也不知道是谁的凶手喊话,但是,没有人承认。 “那就用消去法。首先,应该可以排除伯母的嫌疑。” “我赞成,不可能是她杀的。”高之也表示同意。 “但是,除此以外,还能排除谁?”利明说:“今天早上的讨论已经知道,从动机的角度来说,几乎每个人都有可能。” “我觉得应该可以排除下条小姐。” 高之提议,无论怎么想,都应该不是她杀的。 “不,这不符合逻辑。” 提出反对的不是别人,正是下条玲子本人。 “我之前也说过,没办法了解彼此私下可能隐藏的关系,所以,消去法的标准必须更加客观才行。” “虽然你这么说,但根本没有任何可以用于消去法的参考材料。” 利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不,只要静下来思考一下,就会发现其实有参考材料。” 下条玲子斩钉截铁地说,她说话的语气很沉重,高之有点意外。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没想到你一个外人,说话竟然这么有自信。你说说看,有甚么参考材料?” 利明的语气中带着嘲讽,但显然充满了期待。 “首先,请各位回想一下被软禁在这里之后的情况。” 下条玲子用响亮的声音开始说道,“我和高之先生,还有其他人都设法和外界联络。” 她说出了在地上写SOS,以及让电源开关跳电的设计。 “甚么?你们居然做这种事?” 头顶上突然传来阿仁的声音,他们似乎在楼上听楼下的讨论。 “结果都失败了,因为有人搞破坏。” 她又解释了搞破坏的情况,阿仁又纳闷地问:“是谁干的?我有言在先,可不是我喔。” “问题是为甚么有人搞破坏?当时,我完全没有头绪,但得知雪绘被人杀害时,我终于恍然大悟。” “是杀了雪绘的凶手搞破坏,都是为了行凶做准备──是这个意思吗?” 高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应该是这样,凶手企图杀了她后嫁祸给抢匪,所以,必须维持我们遭到软禁的状态。” “同时,也可以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高之说,“只要拖延警方侦察的时间,就可以降低破案的机率。” “我也有同感。” “所以,有两件事可以锁定凶手。首先,是谁消除了SOS的文字?还有,是谁破坏了停电作战?” 由于发现了讨论的线索,利明显得有点兴奋。 “首先来讨论SOS,高之先生,你有没有把我在地上写SOS的事告诉别人?” “没有,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是吗?我也没告诉任何人。” “那凶手就是偶然发现的,可能从厕所的窗户看到的。” 伸彦自言自语地嘀咕,下条玲子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大家: “除了高之先生以外,知道写了那几个字的人请举手。” 没有人举手。 “在眼前的情况下,真凶当然不可能承认,”利明说,“除非下条小姐和高之是凶手。” “是啊,那我再问其他的问题,就是计时器的事。这个计划各位都知道,原本计划昨晚七点要停电,但是,计时器遭到破坏,所以,在此之前进厕所的人嫌疑重大。现在我想请教各位,得知这个计划后,有谁去过厕所?” “我去过。”厚子首先说道,“但我没有碰计时器,我对机械很外行,也从来没有碰过这些东西。” “我也去过,我记得是六点整,装了计时器后,我马上就去了,当时并没有异常。” 伸彦用严肃的语气说道。 “我也去过,”阿川桂子说,“我想看看计时器长甚么样子,我对机械也很外行,但据我的观察,并没有异状。” “我也去过,但并没有确认计时器的情况……” 木户的语尾微微颤抖。 “只有这几个人去过厕所吗?我记得好像还有更多人……” 利明嘀咕道,但语气没甚么自信。高之也有同感,但他并不记得有谁去过,只有隐约记得木户去过。 “看来无法顺利锁定。因为时间所剩不多了,最好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继续钻牛角尖。” “爸爸,既然你这么说,是不是有甚么想法?” “谈不上是想法,只是觉得再一次深入讨论动机的问题,也许不失为一种方法。目前已经提出了各种假设,但好像都缺乏足够的说服力。” “哪个部份缺乏说服力?” 阿川桂子似乎觉得伸彦挑剔她提出的假设,忍不住质问道。 “不是说哪个部份,而是整体缺乏真实性,我认为杀人这种事,通常是在冲动下行凶。” “不,如果是冲动杀人,就无法解释之前为甚么有那些破坏行为,而且,事到如今,没时间调查动机。我觉得还是再听听下条小姐的想法。” 利明把讨论的主导权交回玲子手上。 “桂子小姐,你有看清楚计时器的情况吗?”玲子问。 “我没有仔细看,但电线并没有被扯断,这点千真万确。” 如果她的证词可靠,凶手那时候还没有去厕所。所以── “不是我,”木户说,“我没做这种事。” “木户先生,你不要激动,我还没有说任何话。” “但是,只有我在阿川小姐之后去上厕所。” “木户先生,你的立场的确很微妙,但不会因为这样就怀疑你,请你不必紧张。” 或许是因为眼睛看不到的关系,木户像发情的狗一样呼吸急促。 “好,”下条玲子的声音越来越冷静,“我再来问下一个问题,请问这次有没有人带安眠药来这里?” “安眠药?”利明讶异地问。 “我有几颗安眠药,放在房间的皮包里。外出旅行时,有时候会睡不着……” 首先说话的是厚子,接着,木户也小声地说:“我皮包里也有,但那又怎么样?” “我接下来会解释,没有其他人有吧?森崎太太、木户先生,你们有没有把安眠药交给其他人?” 两个人都回答没有给其他人。 “问这个问题到底有甚么目的?” “董事长,我等一下会解释。” 玲子说“等一下”这三个字时特别用力,高之格外在意。 “侦探问案结束了吗?” 看到下条玲子不再说话,阿仁在楼上问道,同时传来走下楼梯的声音,“既然问案已经结束,显然你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 “等、等一下,还不到一个小时吧?眼前的状况一片混乱,根本没有厘清任何事啊。” 伸彦慌慌张张地说道,高之也有同感,却不知道接下来还能讨论甚么。 “董事长先生虽然这么说,但不知道名侦探的意下如何?还需要更多时间吗?我们可以再等三十分钟。” 但是,下条玲子用镇定的语气回答: “不,时间已经足够了,我已经统统知道了。” “统统知道了?”利明叫了起来,“你已经从刚才的讨论中,知道谁是凶手了?” “对,我已经知道了,一切都符合我的推理。” “好,太有意思了。那就请你说说,到底谁是凶手。” 阿仁大声地说,但玲子故意吊胃口地说: “可不可以把眼遮拿掉?现在甚么都看不见,很难说明状况。” “那就没办法了,好,阿田,把所有人的眼遮都拿掉。”
6
拿掉眼遮后,只要一点点光就会感到刺眼,高之连续眨了好几次眼睛,其他人也都一样。 高之看着阿仁,因为不见阿藤的踪影。利明和其他人也都四处张望。 “阿藤去了二楼,因为不能够给你们看到他长甚么样子。” “即使看到了,我们也不可能告诉警察。”利明说。 “我们怎么可能轻易相信你们,好了,赶快开始分析吧。” 听到阿仁这么说,所有人都看着下条玲子。她用力深呼吸了一下。 “因为SOS这几个字消失了,导致我对某个人产生了疑问。首先,是谁消掉了SOS这三个字?因为只要用水管从厕所窗户伸出去,就可以用水冲掉那几个字,所以每个人都有可能。但是,这里有另外一个问题,那个人为甚么会知道厕所窗户下有SOS三个字?照理说,只有我和高之先生知道这件事,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告诉任何人。” “所以,应该是从厕所的窗户看到的吧?” 阿仁对玲子绕圈子说话感到焦急,忍不住问。 “不,”她说:“不可能。那几个字写在窗户正下方,从厕所的窗户根本看不到。我故意写在那里,以免被你们发现。”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高之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所以说──”利明开了口,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高之身上。 “不,不是高之先生。是高之先生告诉我,SOS几个字被人弄不见了,如果是他弄不见的,根本不必告诉我。” “那就不合理了啊,不是没有其他人知道SOS的事吗?” “对,但是有人因为巧合看到了。” “怎么看到的?从屋内不是看不到吗?” 阿仁生气地问。 “对,从厕所的窗户看不到,但从二楼的窗户应该可以看到。” “二楼?”阿仁皱起眉头,“怎么可能?根据刚才你们说的,有SOS的那段时间,所有人都在这里,没有人去过二楼。” “不,有人去过。有一个人去过。” “谁?” 下条玲子的双眼缓缓移动,然后停在其中一人的身上。 “森崎董事长。” “怎么可能?这……” 利明双眼充血,伸彦面不改色,注视着斜下方。 “你们记得吗?董事长曾经提出要去房间帮太太拿衣服,应该是那个时候从房间的窗口看到了SOS。” “对了,这家伙那时候的确从窗户往外看,绝对没错。” 刚才始终没有说话的阿田突然插嘴说道,当时的确是他跟着伸彦上了楼。 伸彦缓缓抬起头,注视着在工作上是他得力助手的秘书。 “只因为这样,就把我当成杀人凶手吗?” “不,董事长,只是这件事成为我怀疑你的契机。” “真遗憾,没想到我会被你怀疑。” 伸彦露出大胆无惧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 “我也很遗憾,但是,如果再考虑计时器的事,除了董事长以外,没有其他人了。” “甚么意思?”高之问。 “刚才已经确认了,在设置计时器后,有几个人去了厕所,凶手是在那时破坏了计时器吗?从凶手的心理来考虑,我认为不可能。” “为甚么?” “因为有可能给自己带来很大的危险。在凶手破坏计时器后,没有人能够保证别人不去厕所,之后去厕所的人也许会确认计时器有没有发挥作用。如果有人发现计时器坏了,就会怀疑前一个去上厕所的人。” “原来如此。” 阿仁一脸佩服地说,阿田也拚命点头。 “我说了很多次,我进去的时候,计时器还很正常。” 阿川桂子说。 “在那个时间点,凶手不能破坏计时器,否则就会遭到怀疑,但是,凶手并不希望在设定的时间内停电,于是,凶手应该稍微调整了计时器的刻度。计时器原本应该在七点发挥作用,凶手可能把时间调到十点二十分,所以,即使预定的时间到了,当然也不可能停电。当大家都感到纳闷时,凶手假装去厕所察看,这次才终于破坏了计时器,然后再告诉大家,计时器被人破坏了。” 高之倒吸了一口气,看着伸彦。下条玲子说的没错,停电计划失败时,伸彦第一个去厕所。 “荒唐,莫名其妙,”伸彦嗤之以鼻,“你说这些话有甚么根据……” “董事长,你还做了另一项准备,你让那个大块头吃了安眠药。” 所有人都看着阿田。没错,这个男人昨晚呼呼大睡绝非偶然。 “我猜想你去二楼的房间为太太拿衣服时,偷偷从太太的皮包里拿了安眠药,然后,在吃晚餐时,乘机混进啤酒里,让那个大块头喝了下去,然后用各种理由和抢匪交涉,让每个人回各自的房间。” “原来是这样,这么一想,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阿仁说,“如果你们没有回各自的房间,就不会发生这次的命案。所以,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最可疑。” “胡说八道。到底有甚么证据?况且,我为甚么要杀雪绘?” 高之觉得,即使没有证据,伸彦目前慌张的态度已经证明了一切。利明和厚子似乎也有同感,都用绝望的眼神看着他。 “动机就如阿川小姐所说的,”下条玲子说,“雪绘杀了朋美,所以你是为了报仇。董事长把大家找来这里,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刚好有两名抢匪闯入,所以将计就计,利用了目前的情况。” “不要信口开河,我相信朋美死于意外,怎么可能怀疑雪绘?” “不,董事长应该知道。因为你第一个拿到朋美的遗物,当时,药盒是不是空的?” “空的?” 利明看着父亲的脸。伸彦的太阳穴流下一道汗。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甚么……” “药盒里是空的,”玲子说:“但是,当时你并不认为有甚么问题,当太太打开药盒,发现里面的药时,你才觉得不对劲。你看的时候没有药,不知道甚么时候又出现了。你把遗物交给太太之前,曾经交给雪绘,这表示是雪绘把药放进药盒。她为甚么要这么做?” “为了隐瞒朋美吃药这个事实,”阿川桂子张大了眼睛,“雪绘把朋美药盒里的药换成了安眠药,也成功地害死了朋美,但她很担心万一警察产生怀疑,就会解剖尸体,所以,为了伪装成朋美没有吃药,就把药放回了药盒。” “应该是这样。董事长也发现了这件事,所以就打算找机会向雪绘报仇──” “胡说八道,别再乱说一通了。” 伸彦说得咬牙切齿,用凶恶的眼神瞪着下条玲子。他慌乱的样子反而证实了大家内心的疑惑。 “森崎先生,你为甚么要这么做……?” 木户用充满仇恨的眼神看着他。 “老公……” “爸爸,请你说实话。” 在妻子和儿子痛苦的眼神注视下,伸彦终于再也受不了。他用被反绑的双手支撑着站了起来,跑向阳台,脚上的绳子不知道甚么时候松开了。 “啊,等一下。” 阿仁和阿田追了上去,但已经来不及了。伸彦用以他的年纪难以想像的轻巧动作纵身一跃,越过了阳台的栏杆。 “啊,老公!” 厚子的话音刚落,就传来有东西掉入湖中的声音。

第六幕 恶梦

阿仁和阿田跑去阳台,低头看着湖面很久,终于不抱希望地走了回来。 “没指望了,”阿仁说,“没有浮出水面,很可惜,应该没救了。” 厚子立刻大声哭了起来。 “唉,怎么会这样?他根本不需要死啊,也许可以找到甚么解决方法。” 其他人都沉默不语,下条玲子似乎为自己把伸彦逼上绝路感到自责,痛苦地皱着眉头,垂头丧气。 “阿田,你看着他们,我去和阿藤商量一下。” 阿仁说完,走上了楼。阿藤似乎在高之的房间内等待。 刚才发生的一切令人难以置信,所有人都茫然若失。让人透不过气的沉默中,只听到厚子的啜泣声。 不一会儿,阿仁从二楼走了下来。 “有好消息要告诉你们,”阿仁说:“现在决定不杀你们了,我们明天黎明出发,到时候,会按照你们刚才建议的,带着那个女人的尸体离开,你们可以对警察说,是我们把她当作人质带走了,至于刚才那个男人,就说他想要逃离我们,从阳台跳出去。” “还有其他要我们对警察说的吗?”利明问。 “银行的人看到了我们大致的体格和年纪,所以谎言不要说得太离谱,反而会引起怀疑。你们可以对警方说,抢匪说的是关西话,说要逃去关西。这么一来,就可以影响警方的行动。” “好,那我们就这么说。” 森崎家的人绝对想要隐瞒伸彦杀了雪绘这件事,阿仁他们也了解这件事的重要性,所以才答应了这个条件。 “虽然你们两个人已经同意了,其他人也没有问题吧?” 阿仁巡视着利明和厚子以外的人说道。 “不用担心,我一定会说服他们配合,请你相信我。” 利明看着高之他们回答。 即使不需要利明说服,高之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向警方报警,阿川桂子也对为朋美报仇的伸彦深表同情,木户当然也不愿公开雪绘杀人的事,这两个人并没有问题。最后只剩下下条玲子,但报警对她并没有好处,而且,被人知道上司是杀人凶手这个事实,恐怕会对她日后产生不良影响。最后,利明没有费太多口舌,很快就说服了其他人。 “好了,那我在出发之前先去睡一下。阿田,今天晚上请你负责监视了。” “我不能去睡吗?” 阿田不服地张大了鼻孔。 “你昨晚不是睡了很久吗?我来这里之后,完全没有阖过眼。” “我是因为吃了药才会睡着。” “不管是因为甚么原因,反正你睡得很熟,你好好看着他们,知道了吗?” 阿仁拿了一瓶洋酒,正准备走上楼梯。 “我一个人要监视这么多人吗?” 听到阿田这么说,阿仁停下了脚步。 “他们不是都被绑住了吗?” “我不要,还要带他们去上厕所,我讨厌这种麻烦事。” “我们也觉得受够了。”木户说。 “是吗……那等一下。” 阿仁走去阿藤的那个房间,两、三分钟后走了出来。 “好,那让人质回各自的房间,用木板和钉子从外面固定。只要超过两个人,就不会有甚么好事,所以一个人一个房间。明天早上我们离开时,也不要把木板拆掉,即使他们想要反悔,也没办法立刻报警。” “好主意。”阿田露出开心的表情。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回房间,必须留一个人在酒吧,由阿田负责监视。万一有甚么情况时,没有这个别墅的人出去应付恐怕不太妙。” “那就这个女人吧。” 阿田指着阿川桂子,她皱着眉头,浑身紧张起来。 “但阿藤说,要找男人当人质。女人很麻烦,带去厕所也很麻烦。” 阿仁走上楼梯时说。阿田很不服气,但只能缩回准备去抓桂子手臂的手。 “你留在这里,”阿仁看着高之说:“因为我们要用你的房间。” 阿仁为每个人松绑后,带去各自的房间,阿田去储藏室拿了钉子和鎯头。 “一定要钉牢,不能让他们用身体撞一下就撞开。反正即使关在里面两、三天,人也没那么容易死。而且,连续几天没有联络,公司的人或是亲戚就会来这里察看吧。” 把所有人都带回各自的房间后,阿仁下了楼,蹲在高之面前说: “不好意思,你可能会比较不方便,但反正不会太久。我们离开的时候,会把你和其他人一样关进房间,也会为你的手脚松绑。” 说完,他把高之的双手和双脚绑得更紧,高之觉得自己的血液都无法循环了。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高之问。 “甚么事?” “你们从银行抢了多少钱?” 正打算绑住他眼睛的阿仁停下了手。 “为甚么要问这种事?” “只是好奇而已,我在想,有多大的投资报酬率,让你们愿意去抢银行?” “我们又不是企业,没有所谓的目标金额,当然是越多越好。嗯,这次差不多有三亿。” “三亿喔……” 高之不太了解这个金额的价值,既可以说居然有三亿,也可以说,只不过是三亿而已。 “所以,为了三亿,即使杀人也在所不惜。” “是啊,但并不是金额的问题,每个人都会有想要赌一把的时候,这种时候,即使杀人也在所不惜,你不觉得吗?你没有这种经验吗?” “不知道……” 高之无言以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一会儿,他就无法说话了。因为他不仅被蒙住了眼睛,连嘴巴也被塞住了。他倒在酒吧旁的地上,脸颊感受到地板冰冷的感觉。 “不好意思,让你像条虫一样躺在这里,不要恨我们。我刚才也说了,我们做好了杀人的心理准备,不瞒你说,现在没有伤害任何人,心里松了一口气。虽然死了两个人,但是都和我们无关。” 阿仁拍了拍高之的肩膀,脚步声渐渐远离,只听到阿田有节奏地敲钉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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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之独自留在酒吧,全身都失去了自由,眼睛也看不到,只听到隐约的虫鸣。虽然阿田可能在监视,因为感受不到他的动静,所以仍然感到很孤独。 到底是怎么回事?高之忍不住回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来到这栋别墅时,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卷入这种事态里。 然而,最令高之震惊的不是被抢匪软禁这件事,而是关于雪绘死亡的真相。 雪绘杀了朋美,伸彦为了报仇,又杀了雪绘。 他无法相信。 他们说,雪绘把药盒里的药掉了包,真的有可能吗?但是,如果她偷偷把药放进原本是空的药盒里,其中一定有甚么原因。 但是,无论怎么想,他都不认为雪绘会做出杀人这么可怕的事,一定还有其他的隐情。 ──那天,雪绘和朋美见面这件事似乎是事实,所以…… 一个想法浮现在高之的脑海,这个想法彻底颠覆了在朋美死去之后,他一直相信的事,当然,也完全改变了这起事件所代表的意义。 ──镇定,再重新整理一次。 高之一边告诉自己,一边重新整理了记忆。然而,越深入思考,就越增加了不愉快想像的真实度,雪绘爱上自己的事实也变得更加明确。 他的腋下流着汗。今晚特别凉快,照理说,不应该会流汗。 由于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他连续翻了好几次身,不祥的思考始终挥之不去。 高之独自忍受着痛苦的夜晚时,不知道哪里突然传来嘎登的轻微声音。 接着是木板发出咯叽咯叽的声音。 怎么回事?高之竖起耳朵,又听到玻璃门打开的声音,风吹了进来。那应该是阳台的方向。 阿田打开阳台的落地窗吗?但是,只要他一走路,应该可以听得出来。因为他的脚步声很沉重。他正在这么想的时候,听到身旁的地板发出咯叽的声音。 高之紧张起来。他听到呼吸声。有人在自己的旁边。是谁?高之想要问,但嘴巴被塞住了,无法发出声音。 “嗯嗯……” 高之发出呻吟,但立刻被人抓住了脚踝。他的呻吟在喉咙深处变成了惨叫,但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要说话。” 耳边响起说话声。听到这个声音,高之更加惊讶了。因为那是伸彦的声音。他还活着吗? “你受委屈了,等一下,我马上帮你解开。” 伸彦为他拆下眼遮后,高之发现室内一片漆黑,但因为刚才一直闭着眼睛,所以并不会看不到周围的情况,但是,他还是一下子无法认出眼前的人是伸彦。因为他满身伤痕,而且浑身都湿透了。 “森崎先生……你没事吗?” 伸彦为他松开塞住嘴巴的布条后,高之压低嗓门说道。他左右张望,不见阿田的身影。 “总算还活着,我以前可是跳水选手,曾经在更高的地方跳水,当然,那时候没有现在的鲔鱼肚。” 伸彦为高之的手脚松绑,“原本想一死了之,真是讽刺啊。” “你为甚么又回来这里?” “一开始,我并不打算回来。当我得知自己没死时,想要远走他乡,抛弃过去的自己,去打工养活自己。我以前就很向往这种生活。” 大公司的董事长似乎都有类似的梦想。 “但静下来思考后,我发现自己可能犯下了大错。” “你说的犯错,是指杀了雪绘这件事吗?” “对。但我对复仇这件事并不感到后悔,无论说甚么,那都是我必须做的事,只是我开始怀疑,复仇的对象真的应该是她吗?” “甚么意思?” “我必须从头开始说明。” 伸彦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不知道是否因为身体疼痛的关系,“真相大致就像下条说的那样,她真了不起,在大家都陷入一团慌乱时,只有她一个人冷静地思考。当初是我拔擢她成为秘书,我的眼光果然没有错,她真的很聪明,或许该说她太聪明了。” “根据她的说法,你计划这次旅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复仇。” “她说的完全正确。” 伸彦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我之所以会怀疑雪绘,也和下条说明的一样。在发现朋美的秘密日记后,才终于完全相信。朋美的日记上写满了对你的深情,身为父亲,我忍不住有点嫉妒,但在她去世前不久,发现从某些内容中,可以感受到她很担心雪绘会把你抢走,于是,我终于知道,雪绘有了杀死朋美的动机。” “但是,你并没有马上报仇。” “虽然我并不是拘泥于杀人舞台的设定,但也不想就这样随便杀了她,所以,我希望她死在朋美丧生的这个地方。” “但警方会展开调查,你可能会成为警方眼中可疑的嫌犯,难道你没有想到可能带来的危险吗?” “我当然考虑了各种方法,最理想的方法,就是让她看起来像是自杀。按照我的设计,就是她无法承受杀害朋美的良心苛责,投湖自尽。如果这个方法不成功,就伪装成外人所为。只要让警方知道大家都很爱雪绘,就不会怀疑是我们自己人干的。” 原来如此。高之点了点头。伸彦果然厉害,除了最理想的方案以外,还准备了替代方案。 “没想到发生了完全出乎意料的情况。” “真的完全没有料到,”伸彦带着苦笑叹息道,“真的做梦也没有想到,我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抢匪会闯进我家。” “即使如此,你的复仇计划仍然没有改变,反而想要利用这种复杂的状况。” “我以为在这种状况下杀人,就可以嫁祸给抢匪,我真是太天真了。” 伸彦用右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转动了两、三次脖子,关节发出沉闷的声音。 “实际执行后,就发现有很多问题,最大的失算,就是消除了外人犯案的可能性。仔细想一想,就知道原本就是这么一回事,但在特殊环境下杀人,让我失去了自我。” “但你还是达到了目的。” “算是……达到了目的。” 伸彦露出忧郁的表情。 “有甚么问题吗?你刚才说,复仇的对象可能另有其人。” “对,就是这么一回事,”他说:“这就必须提到杀雪绘时的情况。首先要说说叫她把房门的锁打开的纸条,不瞒你说,我是假冒你的名义写的。” “我的?” “对,因为我猜想她以为是你写的纸条,就一定会照做,我的猜想也完全正确。我一整晚都从门缝中监视那个叫阿仁的男子,因为我料想他早晚会上厕所。当他果然如我的预期消失时,我立刻从自己的房间冲出来,跑向雪绘的房间。她的房间没有锁门,一下子就进去了。雪绘没有睡,正在等你,看到我走进去时,露出了意外和失望的表情。我问她,是不是她在朋美的药盒里补充了止痛药。” “结果呢?” “她似乎没有马上领悟我说的意思,几秒钟之后才终于理解,那对大眼睛张得更大了。她说,对啊,但这是有原因的。但是,我没有听她说原因,只要看到她的这种反应,对我来说就足够了。没错,我确信就是她杀了朋美。我露出温柔的表情走向她,立刻绕到她的背后,毫不犹豫地把刀子刺向她。她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痛苦地、哀伤地看着我。” 伸彦说到这里,脸上带着愁容,“但是,她轻轻摇着头,只说了一句话:‘不是你想的那样,但也是同罪。’” “同罪?” “对,她的确这么说了。也许是她承认是她在药盒里补充了药,但并不承认朋美是她杀的。只不过在当时,我并没有想那么多。杀人让我情绪高亢,无法静下来思考。我只想赶快销毁纸条,赶快离开现场。我把门打开一条缝,偷偷观察外面的情况,确认阿仁还没有回来,就溜出了她的房间。这时,我听到背后传来动静。” 伸彦注视着高之的双眼。“雪绘正在撕日记,你猜她把撕下的日记怎么了?” 高之摇了摇头,伸彦说:“她把那张日记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塞进嘴里?” “我猜想那一页上应该写了甚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想要抢过来,但刚好听到阿仁从厕所走出来的声音,我无法继续在那里耗时间,只能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我在想,那一页日记上一定写了杀死朋美的事,因为雪绘不想被别人知道,所以才会那么做。” 原来她把日记塞进嘴里了──难怪一直找不到。高之心想。 “但是,当我静下心之后,就觉得她快死了,有必要做这种事吗?我脑筋一片混乱,最后,想到了完全不同的可能性。” 高之看到伸彦的太阳穴抽搐了一下。他用力吞下口水。 “不同的可能性是指?” “她……雪绘可能在袒护别人。” “啊……” “所以,她说的那句‘同罪’就有了意义。我是这么想的,假设还有一个雪绘以外的人X,X想要杀朋美,想到可以用止痛药换成安眠药的方式。那天,朋美毫不知情,把药放进药盒就去了教堂,回来之前和雪绘见了面,只是不知道她们是巧遇,还是特地约了见面。” 她们两个人应该有约。高之心想,如果是巧遇,未免也太巧了。 “我猜想朋美在雪绘面前吃药,朋美当然以为自己吃的是止痛药,但雪绘察觉那是安眠药,她察觉有人打算要朋美的命,搞不好她猜到那个人是谁。” “她为甚么会猜到?” “我不太清楚实情,但我在猜想,”伸彦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后继续说:“那个人对雪绘很重要,所以,当她得知朋美的死讯后,她最先想到不能让别人察觉药盒里的药被人掉包了。于是,她看到遗物时,就偷偷把止痛药放了进去,所以,她才会在临死前说自己同罪。”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高之紧紧握住拳头,他的全身发热。之前,他的思考方向完全错了。 “总之,”伸彦说,“我犯下了大错,既然这样,我就不能继续逃亡。我要向警方自首,弥补自己所做的事。” “但是,杀害雪绘的事可以嫁祸给那几个抢匪,即使你想要补偿,为了家人着想,还是不要自首……” 但是,伸彦摇了摇头。 “我无法心安理得。如果是雪绘杀了朋美,我打算让那几个抢匪顶罪。” “但是,现在还不了解真相啊,也许真的是雪绘杀了朋美。” “不,不可能。只要冷静思考一下,就知道不可能,她不可能做这种事。无论如何,只要找到撕下来的日记就好,这也是我回到这里的最大目的。” 伸彦摇摇晃晃地走向楼梯,他打算去二楼。高之抓住了他的手。 “会被那几个抢匪发现。” “没关系,我打算把实话告诉他们。你可不可以放开我?” “不,”高之缓缓摇头,他感受到某种黑暗的东西在内心扩散,“我不能放手。” “你说甚么?” 伸彦感到讶异的同时,高之用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3
高之并没有讨厌朋美,但是,对和她结婚开始感到犹豫。最大的原因,当然是在那一天,在情人节隔天见到了筱雪绘的关系。听了她对自己说出类似表白的话语,高之对朋美的感情渐渐发生了变化。 第一次见到雪绘时,高之就觉得她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她的纯真、坦诚和可爱立刻打动了他的心。 但是,他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不,应该说,他努力避免自己去想这件事,假装没有察觉自己深受她的吸引。每次朋美邀她一起去看戏时,他都感受到一种和朋美单独相处时不同的悸动。 就在这时,他察觉到雪绘对自己的心意。虽然雪绘并没有亲口对他明说,但他察觉到雪绘爱上了自己。 “你一定要让小朋幸福,绝对不能让她伤心难过。” 虽然雪绘这么说,但这句话反而点燃了高之内心的爱火。他千方百计希望和雪绘终成眷属,他打算了断和朋美之间的关系。 他并不是不能和朋美解除婚约,只要不怕遭到痛恨,高之可以主动提出解除婚约,但是,有两个原因让他无法这么做。首先,一旦和朋美解除婚约,也将无法和雪绘结婚。一方面是因为周围的人无法谅解,更重要的是,以雪绘的性格,不可能接受高之的求婚。另一个原因,是因为高之的录影带公司靠伸彦的支持,才能够成长至今,一旦伸彦不再支持他,会影响公司未来的发展。 结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始终没有想出好方法。朋美开始着手筹备婚礼,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时,一位工作上的朋友给了他一种药。那是一种安眠药,据说这种白色胶囊效果很理想,当高之说他最近睡不着时,对方给了他两颗。 看到这种药时,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高之的脑海中。那种药很像朋美平时在生理痛时服用的止痛药。虽然仔细观察后,发现两者略有不同,但他确信,不知情的人绝对无法分辨出来。 朋美最后一次去教堂讨论婚礼事宜的早晨,高之趁她不备,把药盒中的药掉了包。他知道朋美刚好是生理期。 送她出门后,高之感到极度后悔和不安。她吃了那两颗药吗?会不会吃了药,在开车时睡着而发生车祸?自己怎么会做这么可怕的事?但是,她并不一定会死。如果想睡觉,一定会把车子停在路旁睡一下。不用担心,她不会死。但高之在这么想的同时,也期待可以成功发生车祸。 那天他根本无心工作,如果再没有接到电话,他恐怕会主动打电话去教堂。 但是,他接到了通知。应该说,很不幸地,他在电话中得知了朋美的死讯。听到这个消息时,有两种感情同时在他内心翻腾。在觉得自己的手变脏的同时,更觉得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但是,当他开车去接朋美的尸体时,不由地想起和她共同度过的快乐时光。这些回忆令他心潮起伏,当他回过神时,发现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自己杀了朋美──高之带着愧疚赶到了分局。幸好不需要面对尸体,即使她的尸体毫发无伤──如果毫发无伤,他更无法正视。 回东京的途中,他有机会看到朋美的遗物。他之所以特地看药盒,是想要确认她是否真的因为吃了安眠药而死。 没想到他意外地发现药盒里有药。有两颗白色胶囊。这代表朋美并没有吃药。 高之难以形容当时的喜悦。原本以为自己杀死了朋美,但事实并不是这么一回事。朋美的确是意外身亡。 高之内心的罪恶感渐渐淡薄。虽然试图谋杀未婚妻的行为无法原谅,但至少自己和她的死因无关。他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所以,当高之来到这栋别墅,听到阿川桂子的推理后,仍然可以保持平静。他对朋美可能被人谋杀的话题很有兴趣,但他确信,凶手并不是自己。 但是,当他听到下条玲子的推理后,内心开始感到不安。因为她的推理认为,雪绘在药盒里补充了药,这代表朋美吃了药。她吃的到底是甚么药? 刚才听了伸彦的话后,一切真相大白。雪绘在教堂附近和朋美见面时,因为某个原因,得知朋美的药盒里装的是安眠药。她可能察觉到是高之在药盒里放了安眠药,于是,就在有机会接触到朋美的遗物时,悄悄地把药放进了药盒,目的当然是为了袒护杀了朋美的高之。 雪绘可能在日记上写了这些事,所以,她在死前拚命想要把这一页内容藏起来。唯一的方法,就是吞下去。伸彦的推理应该没有错。 高之掐住伸彦脖子的手指又稍微加大了力道。他不想这么做,但是,伸彦公布真相时,高之所做的一切就会浮上台面。只要杀了伸彦,把他从阳台丢进湖里,真相就会随着他沉进湖里。 伸彦露出悲伤的眼神。 “请你原谅我。” 高之移开目光,手指更加用力。 这时,周围的空气突然发生了变化。酒吧内灯火通明。高之松开手,东张西望起来。所有人都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目不转睛地俯视着他。
4
高之完全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厚子、利明和阿川桂子用不带感情的冷漠眼神看着自己,自己脚下的伸彦因为被掐住脖子的关系,用力咳嗽着。 “老公,你没事吧?” 厚子走下楼梯,冲到伸彦的身旁。 “嗯,我没事,人没那么容易死。” 伸彦肩膀起伏,调整呼吸后,抬头看着高之,“果然是你杀了朋美吗?” “啊……不。” 高之向后退,轮流看着排成一整排的人说道。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无法理解自己目前所处的状况。 “请你说实话,是不是你把止痛药掉包成安眠药?所以,朋美就……” 阿川桂子说到这里,咬着嘴唇。 “不,那个,你们搞错了。” “搞错甚么?”利明说,“你还想杀我父亲。” “所以,那个……哈哈哈,搞错了。” 高之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他自己也搞不懂为甚么,明明一点都不好笑,自己一定是疯了。“哈哈哈,搞错了,这是意外。对,这是、意外……真的没事。” “你别想隐瞒了,那你为甚么想杀我父亲?请你解释一下。” “这是……” 高之神色紧张地抬头看着他们,其他人都用冷漠的眼神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察觉眼前的状况很不对劲。 “怎么回事?”高之问,“你们听到了我和森崎先生的对话吗?而且,”他看着阿仁和阿田,“连你们也一起听到了?” 阿仁撇着嘴说: “你就从实招来吧,是不是你掉的包?你打算杀了朋美,和雪绘结婚吧?” 阿仁说话的语气和刚才完全不一样。高之张大了嘴。 “你们……你们到底是甚么人?” “该回答问题的是你,”利明说:“赶快回答,是不是你把朋美药盒里的药掉了包?”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 “没想到你死不承认,好吧,田口先生,那就拜托你了。” 利明口中的田口先生就是那个大个子男人阿田。他点了点头,打开雪绘房间的门,对里面说了声:“请你出来吧。” 高之看到缓缓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人,顿时浑身发抖,说不出话。因为站在那里的是已经被杀的雪绘。 她用悲伤的双眼看着高之。 “拜托你说实话。” 她语带哽咽地说。高之立刻察觉到是怎么一回事,看着伸彦。 “你终于知道了吧?”伸彦说:“这个别墅所发生的一切,不管是抢匪还是杀人案都是假的,统统都在演戏。” “为甚么要这么做?” “为甚么?那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证明你的杀机。” “杀机?” “对,为了证明你的杀矶,才策划了这出大戏。” 原本在二楼的人纷纷走下楼梯,围坐在高之和伸彦周围。阿仁手上没有拿枪,阿田搂着下条玲子的腰。 “一开始只是身为父母,不相信朋美是意外身亡。我们进行了各种调查,得知了重大的消息。有目击证人说,曾经看到朋美在坠落山谷之前,在车祸地点附近停下车,然后才冲向悬崖,显然不是因为睡着而坠落悬崖,而是自杀。” “自杀……?” “但是,我们不了解她的动机。这时,我得知朋美那天和雪绘见了面,就问了雪绘,朋美那天的样子有没有甚么不对劲。雪绘一开始说,她甚么都不知道,但在我多次追问后,她终于告诉我药盒的事。” 高之看着雪绘。她低着头。伸彦对她说:“你可不可以把告诉我的话再说一遍?” 雪绘惊讶地抬起头,随即轻轻点了点头,把视线从高之身上移开后说了起来。 “那天,我和小朋约在教堂附近的咖啡店见面。是她约我的,她说有话想和我聊一聊。我也不知道她为甚么约会在那里见面,即使见面后,她也迟迟没有切入正题。不一会儿,她从药盒里拿出药,说她要吃药。我不经意地看了她的药,立刻惊讶不已。因为那并不是止痛药,虽然看起来很像,但并不是同一种药。我告诉了小朋,她很惊讶,然后勉强挤出笑容说:‘啊哟,真的耶,不知道怎么会弄错。’最后,她并没有吃那两颗药,我刚好有和她相同的药,所以给了她两颗。但是,小朋之后就心不在焉,脸色也很差。临别时,我问她找我到底有甚么事,她回答说,算了,没甚么事。” 没有吃药?朋美没有吃安眠药──? “听雪绘说完后,我恍然大悟,”厚子说:“朋美发现自己的药被人掉包了,而且也知道是谁掉的包,高之,是不是你?” 高之没有说话,事到如今,即使否认也没有意义。 “那孩子太可怜了,她认为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试图杀她,高之,你知道她得知这件事所承受的打击有多大吗?她失去了对生命的希望,所以才会选择自杀。” 原来是这样。高之心想。终于真相大白了。药盒里的药不是别人放进去的,而是她根本没有吃药。 “当我们得知真相时,我们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高之,我们无法原谅你,觉得一定要向你报仇。但是,要如何才能证明真相?没有任何证据,也没有证人,况且,朋美是自杀,并不是你杀了她。虽然等于是你杀了她。” “所以才安排了这场戏……” “我们想知道你是否抱有杀机,唯一的方法,就是了解你是否为了守住朋美的死亡秘密而再度产生杀机。我们费了很大的工夫才设计出这样的状况,我太太演过戏,但我和利明的演技太差了。” “不,没这回事,你们的演技很棒。” 高之不知道谁在说话,转头一看,发现阿田面带笑容。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担任顾问的剧团演员仁野和田口团长。” 阿田和阿仁微微欠了欠身,“还有下条和木户,只有外行演戏太令人不安了,所以,重要的角色还是请了专业的演员来参与。” “还有两个人,”田口说:“那两名警官。” “对,他们真的帮了大忙了,又要演阿藤,又要打电话,在我从阳台上跳下去时,又把我救了上来。” “多亏了阿川小姐的剧本,才能够这么成功,剧本真是写得太好了。” 听到仁野这么说,阿川桂子微微笑了笑。 高之茫然地看着他们说话,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不,一切的确都是虚构的,只有自己失去了一切这件事才是真的。 “我刚才说了,我们没有任何证据,”伸彦低头看着高之说:“但是,你是不是还有疑问?比方说,关于药盒里的药。既然朋美没有吃,你放在里面的安眠药应该还留在药盒里。虽然无法成为决定性的证据,但可以成为物证。我们为甚么没有交给警察,或是采取其他的行动?” 听伸彦这么说,发现这的确是一个问题。那两颗药去了哪里?高之抬起头。 “药被掉了包,”伸彦说,“药盒里的不是安眠药,而是如假包换的止痛药。” “甚么?” “所以,”伸彦舔了舔嘴唇,“朋美把雪绘给她的药放进了药盒,把安眠药丢掉了。她在这样的状态下自杀,你知道她为甚么这么做吗?” 高之摇了摇头。他的脑筋一片空白,已经无力思考。 “你应该不知道吧,朋美不希望你背负杀人的嫌疑。她受到这么重的打击,却仍然爱着你,想要袒护你。你想要杀的朋美就是这样的女孩。” 高之感到整个胃都挤了上来,心跳加速,耳朵嗡嗡作响,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我们已经证明了你的杀机,也完成了复仇。” 伸彦说完,转身面对其他人,“我们去休息吧,大家都累坏了。” “真是一出大戏。”那个叫阿仁的男人说:“阿川小姐,你别忘了你答应我们要改写成舞台剧。” “好,但我现在好想睡觉。” 所有人都走上楼梯,只有高之仍然坐在酒吧中央。 “很遗憾,没有你的房间。” 伸彦在楼梯中央说道,“你的行李都放在门口了,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无妨,但请在天亮之前离开,之后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知道了吗?” 脚步声上了楼,传来关门的声音,但身旁有动静。高之抬起头,发现雪绘站在那里。 “为甚么?”她的眼中含着泪水,“我不是拜托你不要让小朋伤心难过吗?” 高之站了起来,说了声:“不是已经落幕了吗?”然后走了出去。 走出别墅时,他觉得有人在看他,但转过头时,发现身后没有任何人。而且,他发现来这里时,那副挂在门口的面具已经拿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