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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球争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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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球争夺战》作者:[英] 科林·卡普

  黄涧忠 译

  科林·卡普(1929~),英国科幻小说家和电子工程专家。他的小说把紧张的情节和高科技细节的描写有机地结合在一起,继承了阿瑟·克拉克等人的“技术科幻小说”的传统。他的第一篇小说《生命计划》(1958)发表在英国著名科幻小说杂志《新世界》上。著名作品有《非正统工程师》系列小说、《牢笼世界》系列小说等。
  《星球争夺战》实际上把人类战争移置到宇宙世界的广阔背景之中,但其讽喻的还是地球上观实世界的战争。科学技术越发达,战争就越残酷,这已为人类战争史所证明。如果将来真有什么“星际大战”的话,人类将蒙受更大的灾难!
  小说对战术和科技的细节描写有余,而对战争的社会根源挖掘不足,达不能不说是这篇小说的缺陷。

  ◇    ◇    ◇    ◇    ◇    ◇

  一、鲍曼

  “厄尔利!”
  厄尔利·安嫩代尔中尉从大型军用运输皇升飞机的旋梯走下来,第一眼就看见热情的少校摇晃着带夹子的写字板,想引起她的注意。他匆忙跑到旋梯前迎接她。
  “厄尔利,我想准是你。战争技术部不可能有两个中尉是同名同姓的。”
  “桑迪!”他们的重逢使她高兴,也使她惊奇,这两种感情同时在她活泼淘气的脸上出现。“你现在在库内特拉干什么事?”
  桑迪是裁维·鲍曼的绰号。当初他的头发呈黄棕色,所以大家给他取了桑迪这个雅号。如今鲍曼头上没有几根头发了,看起来老了,老多了。住在库内特拉的人老得快,如果他们有幸能够活得这么长的话。
  对她的问话他避而不答,却说道,“让我来看一看你吧,厄尔利。”他后退几步,用赞慕的目光,端详着她那匀称、俏丽的身姿,一身时髦的绿军装使她增添了几分英俊的风度。“我的天,你真漂亮极了!”当他注意到她军装上的战术情报部的肩章时,欢欣之色顿时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焦灼与疑惧。“你还在给他做事情吗?”
  “是的,我还在给梅德门特上校做事情。”她看到鲍曼忧虑的目光,付之一笑,不过那只是淡淡的一笑。梅德门特上校是战术情报部部长,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特殊人物,但并不是人人都喜欢的。梅德门特执行任务时绝不手软,因此树敌众多,即使在他自己的一方,对他耿耿于怀的人也为数不少。
  鲍曼不高兴地摇摇头说:“厄尔利,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说老实话,我实在弄不清楚。”
  “理由多着呢。”厄尔利温和地说。
  “有理由给这个杂种做事?”
  “可是你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好说的。”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轻微的责备。
  他无言以对,耸耸肩膀,又回到眼前的问题。
  “贝尔利,你瞧,”他用手指着那座大型直升飞机,它的货舱舱门正在开启,“我得去监看一下下货的情况,这些全是技术物品,我想大多数是你的。我叫一个驾驶员把你送到餐厅。我很快就来。不过你要好好听我的话。驾驶员把你送到餐厅后他就走开了,你呆在餐厅,不要傻乎乎地走出去观光。等我把许多事情向你讲清楚后,你才能一个人走到库内特拉城里去。”
  “桑迪,我……”她正想表示异议,桑迪却用力地摆了摆手,叫她别说。
  “厄尔利,你就照我的话做吧。过去儿你会明白的。我的天,那个梅德门特杂种居然把你送到库内特拉来。在库内特拉,只有一个人我真的想看看,他就是梅德门特。兄弟,我多么想和你狭路相逢啊!”
  鲍曼对着手提收发机匆匆讲了几句话以后,一辆小型轻装甲车从一座公园疾驶而来。他先把厄尔利的行李扔到车的后部,等她在驾驶员旁边坐好,便向驾驶员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走了。车子准备开到哪里,驾驶员既没有动问,也没有得到任何提示。厄尔利对这一切都注意到了,她稍稍扬起眉毛。在库内特拉,为了保护新来乍到者的生命,采取这种不寻常的防卫措施是习以为常的事,这已成为人们生活中不言而喻的组成部分。
  驾驶员年纪很轻,厄尔利猜想不超过18岁。他的军装虽然沾满了汗渍,却富有新意。他的乘客是一位女军官,他为之局促不安,而且这位女军官还楚楚动人,又喜欢问这问那。回答她的问题时,他结结巴巴,不知道怎样称呼她。称她“中尉”?还是叫她“小姐”?有一回,他昏了头,竟然喊了她一声“先生”。他来库内特拉刚好两个月,因为库内特拉死了一批士兵,他是作为急需补充兵员应征而来的。原来12名士兵中死了6个,又有一名士兵故意打伤自己的脚,被用飞机送出去医治,同时押送到军事法庭因恐惧病治罪。这个故事的叙述方式怎样,且不去说。士兵们来了又去了:有的自己想办法出去了,有的是机会找上门来而出去的。要观察这一切,必须根据一个严峻的事实:库内特拉是一座死城。

  鲍曼打算早些和厄尔利会合的愿望落了空。直升飞机货舱里的技术物品由哈蒙德下士负责搬运。哈蒙德像一个运动员,又有一副大学教授的气派。他身材高大,戴一副远近两用眼镜,一点也不像军士。哈蒙德下士十分清楚,箱子里的仪器设备价值很高,构造复杂,他也很懂得怎样搬动它们。他耐心地指挥着整个搬运过程,似乎并末留意鲍曼的官阶比他高出许多。等到全部技术物品装上几天前就已准备好的战争技术部的备有空调设备的篷车之后,哈蒙德才松了口气,抹了一下汗水,然后对派来帮忙的士兵驾了一通。
  随后他回到鲍曼跟前,很有礼貌地向他敬了一个礼。他的胸前闪烁着战争技术部特种通信学校的徽章。鲍曼认为他可能是精通电子学的天才,但是他太脱离实际生活,因此在军官学校的训练没有合格。这个人身上有一种东西使鲍曼产生了一种模模糊糊的不安感,因为有一件事他是确信无疑的,那就是此人并不是为梅德门特工作的。梅德门特是一个大骗子,他能把谎话说得面面俱到,使你不得不信以为真。
  “多谢你的合作,少校。要不要我捎个信给厄尔利中尉?”
  “安嫩代尔中尉。”鲍曼矫正他说。他把手腕上用绳子系着的收发两用机向上抛去,然后利索地把它抓住。“我想可以这样安排,下士。你要跟她讲些什么吗?”
  “不,先生。只是带个信。全部设备完好无损,都已列出清单,我今天晚上就去测试,把它们安装好,明天早晨就可以启用啦,”
  “就是这些吗?我自己告诉她好了。下士,请告诉我,你们在那边准备了些什么,如果这不是太大的秘密的话。”
  哈蒙德噘了一下嘴唇说:“对不起,少校。这不是我好说的。你是不是问问中尉?”
  “也许,”鲍曼少校不予肯定地说。“不过我想明天一早我就得起身,到我们的厄尔利那里去,问个水落石出。假使你通夜工作的话,我就明天给你安排住的地方吧。”
  “不用了,先生。战争技术部的篷车上已经整理妥当,中尉和我可以住。”
  “单独还是一起?”鲍曼开了个玩笑。
  哈蒙德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说,“单独的。少校,你不是说,你要明天一早起来去找厄尔利中尉吗?”
  鲍曼没有叫轻装甲车来,因为车子已经开出,把卸货的士兵送回军营。他决定走去。此地离厄尔利被带去的那个餐厅不过一里之遥。鲍曼日益感到需要僻静。住在库内特拉使他心情烦闷。无论在梦里,还是在大白天,他的思绪中都徘徊着库特拉的阴影。库内特拉城一片死气沉沉,然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它竟然顽抗到底,坚决不肯死去。他的脑子已经被这应死城拴牢,有时候他不得不强迫自己设想死城之外还存在着另外一个世界。
  库内特拉城被群山环绕,是一处战略要地,是西方军队进军东部平原的一大障碍。该城有夸多尔将军的部队重兵把守,是一座难以攻克的城市,通往城市的道路也都防卫森严。它决心不陷入敌人之手,敌我双方相持不下,使战事至少延长了一年,战死的士兵多至数百万。为了打破这种僵持的局面,西方军队司令部终于异想天开,决定出奇制胜。他们首先告诫该城驻军与平民,要他们赶快撤出,然后在城市低空爆炸了一枚中子弹。这是—枚不产生放射尘埃的炸弹:残余放射能是低量的,达到可以接受的程度;对城市的结构损害微小,几乎看不出来。可是就在中子弹爆发之后的瞬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每一样有生命的东西顷刻死去。中子弹放射能使库内特拉失去了生命力。
  夸多尔也在运筹帕惺,他决意用同样残忍的手段,做出惊人之举。他的这种秉性使他的名字流传三洲,令人震惊。夸多尔将军深知无法再守住库内特拉,便决定付出高昂的代价,孤注一掷,使西方军队在全世界的眼中威风扫地,然而用这种办法换来的将是无穷的后悔。他不声不响,表面上好像在部署大规模撤军,其实只是让少数人撤离。当中子弹爆炸之际,将近一千人的一营军队及大多数居民还留在城里。西方军队欢欣鼓舞地进入该城,当他们迅速地穿越城市,来到东部平原的时候,他们的心中好像失去了一切知觉,充满厌恶的情绪,目光惶惶不安。战争对他们来说虽是家常便饭,可这场战争却是一种全新的大屠杀,而且是在他们的名义之下进行的。
  战斗部队走过后,留守部队接转服进,他们的任务是做大屠杀后的清理工作,这是整个战争中最可怕,也是最无聊的事。中子弹使全城失去了生机,危害是很大的。细菌由空气传播,会造成污染,如果不加以制止,其危害将不会终止。刮风下雨都无济于事。要埋葬全部死难的人畜是没有时间的,而且谁也不曾想到搞一个简易火葬场。行之有效的快速办法就是用汽油点燃柴堆,焚烧尸体。他们在全城挨家挨户地搜寻这场灾难中的男女老幼、狗猫及其它牲畜的尸体,大多数尸体在找到时尚未腐烂,有一部分还未找到。尸体的气味和焚烧时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其臭无比,这种味道似乎将永远留在这座城中。
  然而,夸多尔的复仇愿望尚未得到消足。

  鲍曼找到机会和厄尔利会面时,已是傍晚。他让她坐上轻装甲车,向城外疾驶而去。沿着向上倾斜的公路,他们来到一座悬崖边上,山谷的全景尽收眼底。一路上,他一直沉默不语。她看出他心里在想着什么事,便抑制住一向好问的性情,没有开口。车子停下了,他才如梦初醒,突然意识到还有她坐在车子里,于是轻微地一笑。
  “对不起,厄尔利。你以为我在想什么心事吧。我想的就是这个该死的地方。关于库内特拉,他们给你讲了许多事了吧?”
  “不多。我看过情报了,那里面说得很不清楚。这也是我来这里的一原因,我想弄清楚。”
  “你要想了解库内特拉,就得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那时候你就会知道库内将拉是一个什么样的城市,但你不会知道它为什么会成为这样的城市。”
  “那么库内特拉是什么样的城市呢?”
  “库内特拉是一个病理杀人犯。上次我同你说,在我没有找到机会告诉你之前,你不要进城,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说这个城市是杀人犯。”
  他伸开手,绕了一圈,指着他们脚下的整座城市说,“库内特拉并没有死亡,它只是看起来死寂罢了。夸多尔估计总有一天我们会来的。他知道我们只有这条路可走,我们不得不来。他为此做了好几年的准备。”
  东面,远远地传来轰隆轰隆的爆炸声,连续不断。鲍曼带着几分期望的心情,若有所思地向那边瞭望,似乎他最希望出现的事情莫过于公开的战斗了。过了一会儿,他回过头来,环顾四周。城市被遥远的群山环抱着。一轮红日渐渐西沉,有一半已经隐没在远处冰雪覆盖着的峰峦后面了。长长的阴影笼罩着这座破败的荒城,像铺上一块地毯,无情地遮蔽住被战争的烽火弄得疮痍满目的可怖景象。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可是从他眼角边的皱纹可以看出,他的思绪在激荡。
  “夸多尔就是这样的人,厄尔利。他和成吉思汗一样,无论是胜利或者失败,都令人恐怖。他晓得库内特拉是守不住的,他就想了一个办法,把我们取得的胜利变成我们的痛苦。他唯一的长处就是他与他的士兵共存亡。当我们把他放在火上时,他仍旧面露笑容。”
  他回转身,观察着市内黑压压的屋顶。他们站在高坡上面,底下的一切历历在目。杂乱无章的街道,歪歪斜斜的房屋从这座墙垣围绕的古城中心延伸开去。古城中心是一座城堡,相形之下,那一带还保持着井然有序的状态。几百年来,多少军队曾经为占领库内特拉开战,但以往的战胜者夺取的是一座活生生的城市,现在他眼前的这座城市却是一片死寂。然而它并未死亡……
  “夸多尔在这座城市布置了某种东西,等我们前来,厄尔利。这种东西不是人,但很机灵,是电子构成的。这是夸多尔出于恶毒的心计设想出来的。他留下的这种东西等待时机,选择时机,伺机而动,突然袭击,造成最大的灾难,最大的伤亡。有时候进行大规模的袭击,如果需要的话。但在通常情况下是有所节制的。如果可以把医生杀死,就用不着把病人也置于死地了。”
  ‘我还是不明白,桑迪。”
  “你会明白的。在库内特拉已经安装了这种电子装置,它是有史以来最危险的死亡陷阱。在有辐射能防卫的地下碉堡,一定装上了这种杀人的先进电脑,不过它放在哪里,也许我们永远找不到。我想,在这座城里,恐怕有一个房间里放着这种杀人装置,这种装置和地下的电脑相互连接。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办?因为,如果我们不能制止这种杀人机器的话,我们就无法派遣军队驻守此城。”
  “事情真的这么严重吗?”
  “岂止严重,简直太残酷了。先遣焚尸队中有83名士兵喝了有毒的水死了,可是这些水早先已经检验过,证明是宜于饮用的。在最后时刻,通向某个水龙头的水管给放进了微菌毒素。这些士兵喝了水,过了一个星期就死了。我们的医师对此无能为力。”
  厄尔利突然瑟瑟发抖,这不仅仅是因为夜晚的寒气。
  “不可以放弃库内特拉吗?”
  “不可以。库内特拉是我们最理想的供应基地。你要晓得,为了东线进攻,我们的确非常需要它的供应。我们也不能把它夷为平地。在古罗马人没有光临以前,库内特拉就巳存在了。罗马人征服了它,但并没有把它摧毁。他们给它增添了新的东西,他们把自己的一部分留在这里。你眼前的这些街道,基督的门徒当年也曾在这里走过,也许他们也曾经站在这些山丘之上向人们传道。在战争中我们是不可战胜的,但是我觉得我们对历史的裁决太无知了,我们弄不好会过于莽撞,把库内特拉从地图上消除掉。不管怎么样,我们应该为未来的美好前程而战。”
  厄尔利又哆嗦了一下。他抬起手臂,抱着她的双肩,挡住寒气的侵袭。她轻轻地、坚决地移开了他的手臂。
  “对不起,我不是那么想。”他说。 “天冷起来了。我送你回家吧。回去前,我还得同你讲讲梅德门特的情况呢。”
  “梅德门将上校。”她矫正他说。
  “对。还有战术情报部。我知道梅德门特对库内特拉很感兴趣。他已经派来了五个特工。厄尔利,你听着。他们来到这里之后24小时内死了三个,一星期内全部死光。库内特拉早等着他们来送命。可是梅德门特为什么还要把你派来?是为了凑个偶数吗?”
  “我即使知道,也不能告诉你。”她毫不含糊地说。“桑迪,我……”
  “别提了,”鲍曼泄气地说。他记起以前也出现过好几次类似的情况。他取下帽子,用手指把稀琉的头发往后掠了一下说,“我送你回到你的篷车上去。”
  她用深思的眼光俯瞰全城。城市被逐渐逼近的夜色笼罩着。她回转身,背靠在石栏杆上,说道:“我还有点不明白。你说,夸多尔给我们留下的东西是有选择性的。我想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东西对具体的人会作出不同的反应。它能够这样做吗?”
  “这就是我们所能得出的唯一结论了。它是有选择性的。我说过它会把医生杀死,而留下病人的命,我不是随便讲讲的。这件事果真发生了。医生给杀死了,结果两个人都死了。一件东西害了两条生命。达就是夸多尔的逻辑。不过我敢打赌这件东西是有识别能力的。”
  “可是这么个机器怎能识别谁是谁呢?”
  “你是从战争技术部来的,厄尔利。我倒希望你能告诉我呢。”
  她耸耸肩膀,把甲克衫肩部的扣子扣牢,然后爬到轻装甲车里单人圆背折椅上。她说,“别问我,我只是普通一员。”
  鲍曼爬上车子,坐在她身边,随即开车。车子稳稳当当地行驶在黑暗的山坡上。她可以看出,戴维在夜色中驱车前来这个俯临城市的悬岩,这已不是第一回了。她望了望他想说些什么,可他似乎又像往日一样,陷入了沉思。
  车子驶到半山腰时,路叉开了。她抓住这个时机问道:“桑迪,夸多尔是什么样子?你和他会过面吗?我是说,在战前。”
  “没有。只是浮光掠影地看见过一次,那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如果你对夸多尔有兴趣的话,你不是可以去问问梅德门特吗?据说他们是牛津大学同学,而且住在一起。如果说,有人了解夸多尔的荒怪离奇的想法,那就是梅德门特了。梅德门特这个杂种自己不到库内特拉来,也就不足为怪了。”
  厄尔利正想回答,却被车上电话机里噼噼啪啪的响声和不时的低声交谈打断了。电话机里的声音突然之间变得清晰而响亮。
  “库内特拉控制站找鲍曼少校。紧急事件。”
  鲍曼伸手拿起听筒,同时照旧以原速度开车下山。“我是鲍曼。有什么事,控制站?”
  “详情不明,少校。宪兵队长要你马上去。地图指示23,68。我重复一下,23,68。”
  “知道了,”鲍曼说,“我在路上。”他转身对厄尔利说,“很抱歉,我得马上到那里去。你考虑一下,你是不是跟我一道去,对你也许会有帮助的,你可以直接了解这个紧急事件的情况。仪器板后面有一张地图,你是不是把它找出来,看看上面指的是什么地方。”
  厄尔利拿起一盏看地图的灯,察看着折起的扉页,然后说,“圣·西姆农教堂。”
  “见鬼!就是卫戍部队教堂。”他看了看表说,“神父的晚祷才做了一半呢。”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专注地开着车。街上一片漆黑,没有别的车辆,好多地方铺满了残砖碎瓦,很不好走。12分钟后他们来到教堂,开到一个地方停下来,前面排列着12辆轻装甲车和货车。
  神父的胸膛正中央被钢钩刺穿,长18英寸,直径一英寸。发射钢钩的装置安在古色古香的读经台里面。当财神父正在读经台前朗诵经文。钢钩发射时有一股巨大的冲力,这股冲力把这位不幸的人推到一个大木柱子上,把他钉在那里,他的头向前低垂,脸亡的神情表明他对顷刻之间从生命走向死亡的飞来横祸难以置信而又惊惶不已,好像现在还心有余悸呢。到会的教徒共有24个军人和两个文职技术人员,他们多已回到座位上,继续祈祷。
  “被杀死的是医生,不是病人。”鲍曼平静地说,随即转身对宪兵队长说:“你派几个人来把这块地方拆开,看看是不是能找到一架摄影机,那个东西有了摄影机才能发挥作用。再查找一下通向那个可恶的死亡陷阱的电路。”
  “今晚吗,少校?”
  “今晚。”鲍曼说完就转过身沿着教堂里的通道往回走,忧伤地摇摇头。厄尔利跟在他后面。
  “你怎么会认为那里面有一架摄影机呢,桑迪?”
  “摄影机总是有的。有了摄影机,城里的那个发射装置就会知道我们是谁,我们在哪里了。那个发射装置也许几年前就安装在那里了,它对于周围的一切事物。任何人都无动于衷,只是当它想杀死的那个人在确切的时间站在预定的位置时,它才进行袭击。它有极大的耐心,它有一万只眼睛,造就是库内特拉这个杀人犯的面目。”
  “摄影机很难找到吗?”
  “也许很难。你要知道,他们做的这架摄影机是非常非常小的。不过,如果你肯定那里有一架摄影机,那么找起来就容易得多了。”
  “你找到了摄影机,我想看一看。”
  ‘当然。不过恐怕不是一下子找得到的。”鲍曼环顾四周,困惑地看了看教堂里复杂的结构,黑压压的屋梁、格子细工交织着的帘幕、装饰华丽的走廊、宗教的象征物、精致的浮雕、圣徒的塑像,凡此种种,把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艺术融为一体。“那个东西一定在上面什么地方。遗憾的是,等一个人死了,我们才知道到那里去找。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要把它找到。”
  “等我们找到了,这架摄影机肯定已经达到它的目的了。”
  “厄尔利,你敢用生命打赌,这里不会再有第二个或第三个这种杀人器械了吗?也许有一个器械已经对准了你的心脏,如果你向左或向右再动一步,它就会向你射击。我不会打这个赌的。”站在教堂的灯光下,鲍曼面色苍白,他好像又老了一年似的。“这个器械已经杀害了5个战术情报部工作人员了。如果我碰上梅德门特,我一定亲由把他杀死,因为他把你派到达里来。走吧,我送你回篷车去。”

  二、厄尔利

  鲍曼在战争技术部汽车停车场附近让厄尔利下了车。那里的全部车辆罩在黑暗中,只有一辆篷车还亮着微弱的灯光,大概是哈蒙德下士在通夜干活吧。厄尔利向陪她回来的鲍曼说了声再见,使站在停车场边上,望着轻装甲车转了弯,就径直走向那辆篷车。
  车门开着。从直升飞机上卸下来的设备多数已经从箱子里取出,但尚未安置就绪。在零乱的箱子中间放着一张临时搭起来的泡沫塑料床,哈蒙德正在床上酣然入睡。床边摆着半瓶白兰地酒。
  厄尔利走近躺在床上的下士,调皮地笑了笑,拿起一只鞋子在他的肋骨上戳了一记。
  “上次你给我的信中说,你准备花整整一夜来测试和安装全部设备。你有没有碰坏一只腿或者什么的?”
  哈蒙德坐了起来,做了个鬼脸,他的另外一个名字就是战术情报部的梅德门特上校。上校说,“一点也没有碰坏,可是厄尔利,你知道我对于焊接铁的两头有什么区别是分不清楚的。”
  “如果你把焊接铁倒过来拿你就会分清楚了。这是立竿见影的学习方法。”她认真地回答。然后她把散满一地的各个部件迅速拼合起来,安装到墙壁四周的架子上。当最后一个部件放到固定位置上后,她扭开了总开关,整个机器立刻运行起来。
  梅德门特眨眨眼底好奇地看着,然后说:“你是不是把每样东西先测试一下?”
  “不用了。在使用这类设备上,失败机会是很少的,失败次数之间的间隔时间很长,一直要延伸到太阳变冷的时候。”
  梅德门特细心地观察厄尔利调整好视觉显示器,再开始把主程式装进电脑。梅德门特说:“厄尔利,你可知道,我有时在想,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你和戴维·鲍曼聊些什么?有没有讲我的坏话?”
  “他觉得你的性格并不可取,不过他肯定不知道你是谁。”
  “你说得对。”
  “可怜的戴维很不高兴,因为你把我派到这么个危险的地方来。他发誓要杀死你。”
  梅德门特轻轻一笑说:“越来越多的人想做出一鸣惊人的事。在这一点上,他和他们同流合污了。可是我很幸运,不容易给杀死。如果我这副化装能骗过他的话,就有可能达到预期的目的。话又说回来,我做了那么大的整形手术,可不单单是为了骗过他。你还了解了哪些事?”
  “主要证实了我们从情报中所了解的内容。那件东西能够识别具体的人,而且看起来是按照次序杀死它的目标的。它也有选择时机的性能。我想神父今晚布道当守恐怕刚巧遇到了这个迅雷不及掩耳的灾星,给钉死在十字架上了。”
  梅德门特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说;“厄尔利,我很欣赏你的这句话:遇到迅雷不及掩耳的灾星,给钉死在十字架上。这句话里有一种玄妙的幽默情趣。有时候我想,我们两人究竟哪一个更强些?”
  “这和我的伙伴是分不开的。”厄尔利讲得含而不露。“重要的是,这件东西不但会选择具体的人还能选择适当的时机。从这座教堂启用之日起,神父就一直在这个读经台前布道了,恐怕不下两百次了吧。可是今天晚上他被击倒了,为什么偏偏在今天晚上?”
  “也许按照次序,这次该轮到他了吧。”
  “也许是的,不过我还是怀疑。今晚到会的虽然不算很多,但对神父来说,这是最多的一次。”
  “这就符合灾难最大、伤亡人数最多的原则。这一点很重要。”
  “如果你想一想今天是星期几,那这事就更重要了。”
  梅德门特惭然不悦,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本日记簿。 “我的天。是星期五,耶好受难日!如果不是巧合的话,这里面就大有文章啦!”
  “上校,这里面的文章就是;夸多尔的技术人员为他搞了一个模拟情报系统、这个模拟情报系统达到了情报人员的水平,也许还大大超过他们。我以为我们现在要对付的这个模拟情报系统不仅会识别人,会作出反应,而且还会等待时机,采取诡秘的行动,不到显最佳时刻,它是绝不会轻易泄露天机的。戴维·鲍曼说过,‘如果它可以杀死医生的话,就用不着置病人于死地了。’我觉得还需要再加一句话:如果病人不需要动手术的话,也许医生也不会给杀死的。”
  梅德门特两眼盯着墙壁,实际上并没有在看。他的额角布满了思考时常有的皱纹,即使做了大幅度整形手术,也无法消除。他的强壮的躯体看上去轻松自如,实际上侣像盘绕着的弹簧一样,绷得紧紧的。
  “但愿你对模拟情报系统的看法不对,厄尔利,因为耍是那样,事情搞得太复杂,我们就处境困难了。”
  “而且还很危险,上校。毫无疑问,你的仪容已经给它记录在案了。你给夸多尔的创伤太大,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你很可能己被列入他们优先打击的名单中了。你来的时候是化了装的。但你不知道你的化装是否给识破,等你知道了,也许为时已晚。”
  “说得对,今天上午你提醒我了,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我做的整形手术恐怕一点用处也没有?”
  “我想说的是,有用还是没有用,你是无法知道的。只有当你被击中的时候,你才知道。当然,也可能你会幸免于难。”
  “你讲的话还不能使我信服,孩子。对方的力量有多大呢?”
  “大极了。夸多尔属下负责图像识别与视觉人物识别的头目是阿卜杜勒·费伦克。他出生在国内,后赴法国和美国受训,战争即将爆发前,他回国和夸多尔一起工作。我们想,他是专门负责这里的人员识别系统的。”
  ‘是不是模拟情报系统?”
  “不是这么明确。我们的名单上有两个模拟情报人员,但都平平。还有一个叫做易卜拉欣·沙班的人,在西方,关于他的情况基本上一无所知,只听说他做了一个电脑象棋程式,根据这个程式可以在任何时候击败棋坛高手。”
  “那么他可以入选了?”
  “是的,因为他制定的象棋程式不采用任何标准方式。他用的是一种非固定性模拟情报方式。使用这种方法可以有效地制造出一种灵敏度强的机器,这种机器有种目标感,这就是一切为了取胜。”
  “那么我投沙班一票了。看来这就是我们要对付的事情了。猫捉老鼠,这可是一场持久战呢。我现在才开始明白,做一个卒子是什么滋味。”
  “你说卒子吗,上校?从我所做的统计来分析,可以肯定库内特拉杀人电脑有两个主要的次序组。第一组已根据侦察情报预先作好了准备,储存了信息。它有视觉,能识别图像,可以识别西方统帅部大多数人员、高级军官、以及像你一样的很多人。有些人可望不久前来库内特拉,他们属于首先被消灭的一批。”
  “第二组是什么样的呢?”
  “那就比较次要了。这一组曲目标是那些应征入伍的人,他们都有些用处,但并不构成特别威胁。鲍曼少校以及刚来的新兵均届属此类。他们如果给杀死,并不是因为他们是什么特殊人物,而是因为他们造成麻烦和不安。我想我们那个不露面的小朋友还得根据这些人的角色列出一个名单,然后排出一个次序。这些人才是棋局中名符其实的卒子。”
  “你做的统计太妙了。”
  “可不是!但是你得注意,其中所包含的寓意。你到这里来,是一副陌生的面孔,你的身分是下士,这就是你的角色。你可能已被列入这类人的名单中了。如果你继续以下士的身分出现,你是比较安全的,因为你属于第二个次序组。但是,如果你开始以上校的身分行动,那你就可能受到严密的注视,那个东西就会重新审查识别资料,把你提升到第一组去,或者干脆把你作为有潜在危险性的未知数消灭掉。”
  “我把你带来就是这个缘故,厄尔利。这样,我的化装就不会被识破了。”
  厄尔利回转身,紧盯着视觉显示器上的荧光屏,荧光屏上逐步显示统计分折情况。
  “你真会耍花招,梅德门特上校!”
  “我知道,厄尔利,可是这个习惯我可戒不掉。”
  “看来,我刚刚讲的这些,你来以前都知道了。”
  “说法不一样。”
  “管它什么说法不说法!如果你把这盘棋的规则重新订过,你自己做一名卒子,你给我派什么角色?”
  “我让你当白皇后。”梅德门特轻柔地说。

  三、梅德门特

  办公室的门刚打开,哈蒙德下士就迈着大步走了进来。鲍曼少校诧异地抬起头望了望。显然,下士从战争技术部车队出发,一路上是走来的。虽然时间还早,阳光已经非常强烈了,汗水沾湿了下士的甲克衫。鲍曼随便地回了个敬礼,便在办公桌后面坐下了。
  “早展好,下士。昨天晚上把事情都干好了吗?”
  “今天早晨五时全部搞好了,少校。中尉——噢——安嫩代尔中尉已经把它开动起来了。”
  “你一定睡得很少吧。”
  “在通讯学校是常有的事,少校。”
  哈蒙德摘下远近两用眼镜,用一块布细细地擦了擦说;“安嫩代尔中尉向你问好,她请你把库内特拉驻军全部人员的档案交给我带去,包括军官和士兵的,过去和当前的档案。”
  “我不会给她。这些档案她有没有资格看,还成问题,她怎么可以拿去。”
  “她说,只用24小时。”
  “24秒也不行。”
  “她叫我把这个交给你,少校。”哈蒙德说着就从甲克衫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封好的信封,信封不整齐地一折为三。他把信封摊平了,交给鲍曼。信封上有些汗渍,鲍曼不愉快地看了看。
  鲍曼笔挺地站着,展阅着信的内容,然后说:“中尉像是有几个显赫的朋友。我去和指挥官商量一下。你在这里等一等。”他沿着走廊走过去,过了五分钟又回来了,一脸受委屈的神情。“你得胜了。”他说道,口气流露着一种不祥之兆。等会儿我要就这件事跟她谈一谈。居然这样耍弄我。”
  “耍弄先生?”哈蒙德好像一无所知地问道。
  “噢,别管它。你打算怎样把它们运去?”
  “我想借一辆轻装甲车。”
  鲍曼摇摇头,好像刚从迷离恍惚中清醒过来似的。他说,“轻装甲车要去,全部人员档案也带去,可现在还不到八点钟呢。今天是个鬼日子。我去找个人帮你把东西搬上车。军官的档案全部锁在档案柜里。只有安嫩代尔中尉可以有档案柜的钥匙。明白了吗?”
  “全明白了,先生。”
  “你是不是继续留在库内特拉?”
  “不能肯定。要看中尉是不是需要我。”
  “关于档案问题,我不反对看你的档案,下士。她的档案也可以看。你考虑一下吧。你毕竟属于这里的驻军。”
  “这些档案运来的时使也许会在邮局里耽搁一下吧,先生。”
  “库内特拉没有邮局。全部档案和信件都是通过无线电传真处理的,不大会耽搁。”
  “这件事我去同中尉说一下,先生。她也许知道。”
  “好的。”鲍曼回了个敬礼,那姿势似在表明他可以去了。然后他疲乏地回到写字台前,整理一下桌上的东西。

  哈蒙德下士把车上的物件整理好,对要走的路径稍作思考之后,便决定迂回而行。到此时为止,他实际上还没有看见库内特拉城的真实面貌,现在作一番简短的非正式观光,与他冒充的身分恰好相符。他不是沿着环城马路直驰而去,而是向城区进发。不一会儿,他来到一片乱糟糟的地带,四周挤满了空无一人的房屋,商店和市场。旧房子的墙壁由泥土和干草砌成,外面涂上一层薄薄的坚硬物质,如今这层薄薄的物质多已剥落。新一些的建筑物由钢筋水泥柱子和砖石构成,它们和旧的房屋同样难看,平的屋顶上竖起百无聊赖的钢杆,以备有朝一日在这上面添砖加瓦,更上一层。整个郊区初具新建城市的规模,但尚未造好。他怀疑,是否会造得好。
  旧城截然不同。房子比新城高大,街道比新城狭窄,他好不容易驾驶着轻装甲车经过这样的街道。房屋的木粱布满节巴,弯弯曲曲,招摇欲坠,楼上的部分向前伸展,垂悬于房子的前部,因此街道两旁的房屋几乎相交于街中央的上空。当年塞缪尔·佩皮斯曾记述过伦敦古城遭火劫之前的街景,如果与此作一比较,他将会发现这两者之间有多么相似。
  突然间,轻装甲车驶上一条宽阔的现代化道路,在一座华丽的清真寺的拐角上转了个弯,便嘎然而止,停在一群工程兵前面,他们正在挖一条横穿马路的深沟。
  一个宪警挥挥手,示意他后退一些。“对不起,下士。你要么原路回去,要么等20分钟左右,等他们把沟的一头填平。”
  “这是干什么的?”哈蒙德问。
  “我们在追踪那个杀害神父的装置的电路。现在追踪到这条街上,准备进一步查明它的去向。”
  “看来很困难啦。”
  “困难?根本不可能!你看看这个东西。”
  他递给哈蒙德一根黑色塑料丝,直径不过1/32英寸。
  “这是什么?”哈蒙德问,“不像金属丝。”
  “不是金属丝,这是一根视觉纤维丝。我们所发现的大多数装置都有使用期很长的电池,在这些电池上面覆盖着隐蔽着的太阳能电池,而指令是通过这种视觉纤维丝传入的。摄影机也是通过这种方法拍摄的,它使用的是数字影像信号。棘手的问题是怎样查出视觉纤维丝的来龙去脉。在这条路上查找的时候,这种视觉纤维丝已经给掐断大约60次了。我们早就知道这样做是没有用的。”
  “怎么会这样困难呢?”
  “因为每隔一段距离纤维丝就嵌进一块混凝土里。你发现纤维丝从哪里嵌进去,但是你不知道纤维丝又会从哪里露出。如果你把混凝土打碎,纤维丝也就给弄断了。简直没有办法。你要回去了吗?”
  “不,我等等。这种事情我第一次看见。”
  ‘请便。我见得多了,终身受用不尽呢。”
  路沟的另外一端,大约40英寸远的地方,气氛突然活跃起来,一位军官正在指挥一小队汗流侠背、疲惫不堪的工程兵,告诫他们动作要谨慎。看来他们已经碰到那个混凝土块了。从原理上讲,如果能把混凝土上的路面小心翼翼地挖掉,他们就可能,但也只是可能,找到纤维丝的走向。拿着鹤嘴锄的工程兵对这种想法似乎无动于衷。要想在用沥青、焦油、细石子凝结起来的混凝土层块里查出一很细小的纤维丝的位置,实在难乎其难。即使戴着拳击手套在干草堆里寻觅一枚小针,也比这桩事容易得多。然而行动还是开始了。
  哈蒙德——梅德门特对行动开始后的一连串事件的记忆是很模糊的。他似乎记得混凝土块和马路“嘣”的一声裂开了,人体被射上天空。随后,他被一根铁棒一样的东西击中,铁棒以一小时一千哩的速度向他冲击,把他打昏了。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蒙蒙地苏醒过来,发现自己遍体鳞伤,血流不止,躺在马路上。轻装甲车倒在他的身边。
  说来也巧,轻装甲车翻倒时距他仅一英寸,差点没把他的腿撞碎,车身却为他挡住了爆炸的袭击和碎片的伤害。急救车的喇叭声从周围一阵一阵传来,使他弄不清楚它们驶来的方向。身边有一个人在高声尖叫,这尖叫声压倒了一切。而路沟另一端的工程兵已经无需这样叫喊了。
  他艰难地站起来,步履蹒跚地绕到翻倒的车子的前面,停了下来。眼前的景物使他惊呆了,几分钟前他还在观察着的街道现在只是依稀可辨了。街道当中有一个很大的弹坑,街道一边的商店和另一边的教堂受到很大的破坏,屋顶和屋子的前部全都不翼而飞。只有那个宪警和两个挖壕的工程兵死里逃生,他们是回到路沟的近端填土的,但也都负了伤。至于那个负责清理混凝土块的军官和12个工程兵,已经觅无踪影,唯有血肉模糊的断肢残臂还偶然可见。久候在混凝土厚块中的地雷猛烈地爆炸了。梅德门特九死一生,他知道这是天大的幸运。
  急救车队旋即开来,包括一辆救护车、一辆救火车、二辆轻装甲车。鲍曼坐在最前面的车子上,开到哈蒙德那辆翻倒的轻装甲车旁,他立刻跳下。
  “你好吗,下士?”
  “受了伤,但不要紧。”
  鲍曼继续驱车向前,尽量使车子靠近受伤的士兵。担架队开始执行任务时,他走近弹坑边上,然后又回到哈蒙德身边,摇摇头。
  “这件事太糟糕了。爆炸的时候有多少人在场?”
  “我想大约12人吧。有没有救活的希望?”
  “没有希望,只剩下残缺的肢体了。他们一定正好站在那个坏家伙的上面。”
  “他们正准备把混凝土块上的路面挖掉。”
  “早已有迹象告诫他们不要那么好奇心重。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不过要想找到那件东西,制止它的活动,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追踪纤维丝的走向。”鲍曼凝视着翻倒的轻装甲车和撒满一地的人员档案,好像刚刚发现它们似的。他回过头望着哈蒙德,眼睛里闪着一线询问的目光:“你稍微偏离了路线,对吗,下士?”
  “我想趁运送档案的机会匆匆观光一下。这是第一次呢。”
  “第一次差点成了最后一次呢。如果你再靠前20码,你就到那里面去了。”说着,他点点头,指向弹坑。“听我的命令,不能在库内特拉观光。”这时,他审视着哈蒙德的脸孔,好像这张脸孔使他回忆起一件往事。“你眼睛上方的伤口很不好,你最好回到营地让军医给你治一治。冒险是没有必要的。”
  此时,鲍曼突然被叫去接救火车上无线电收发机的电话。另一辆带有铁链的轻装甲车开过来,把哈蒙德的翻倒的车子扶正。哈蒙德拾起多数人员档案,重新放在车上。救护车在一阵喇叭声中扬尘而去,把伤兵送往营地医院。剩下的事就是派一个人收拾一下被炸死士兵的肢体,达些士兵在炸弹爆炸时离得太近了。鲍曼往回走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十分阴惨,就像刚才看见了自己的鬼魂。
  “用不看到军医那里去了。他死了。他的心脏给什么东西射穿,血流如注。”

  “还有待证实。”厄尔利说,“我们的对手是模拟情报系统。”她动作熟练地治疗梅德门特的伤口。“我希望他们指挥官不要流血太多。”
  “如果你把伤口开大,把盐擦上去,那当然要流血的。”
  “这不是盐。我要给你打一针抗破伤风注射剂,即使把你弄昏过去,也要给你打。”
  “我同你说过,我会好的。”
  “对,你会好的,你治疗及时,那些可怜的人受了伤,身临危境。军医死了。”
  “还有其他懂医的人吗?”
  “爆炸发生后再没有了。在库内持拉,技术高明的医生死得很多。为什么不让我到下面去,给伤兵们治疗治疗,至少等到他们可以空运出去的时候?”
  “我考虑过,决定不派你到那边去,太危险了。”
  “对于白皇后太危险吗?”
  “是的,特别因为白皇后肩上有战术情报部的徽章,而且还懂得医道。我敢肯定它一定会毫不迟疑地把你击倒。我可不能丢掉你呵,厄尔利。哎呀!”这声喊叫是由于厄尔利在暗中准备好皮下注射器,把针头刺进他的手臂里引起的。接着他又说,“而且,你在这里还有任务。”
  “这任务是不是比挽救三个士兵的生命还重要?”
  “对。就像还要挽救3000个士兵的生命那么重要。情报参谋部决定位用库内特拉作为供应基地,不管会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们既然无法查出那个鬼东西藏在城里什么地方,无法摧毁,我们攻击的目标就应针对操纵那些鬼东西的东西了。”他点点头,指向人员档案箱子说,“我们把它们列表成册,装进电脑。”
  “我们想找的是什么呢?”
  “只有天晓得。什么都找或者什么都不找,也许是一种图像。有的人经过库内特拉的劫难还是活着,而且活得很长,也有的人活得不怎么长。我们要我的是一个窗口。从这个窗口可以看清我们敌人的思想活动过程,它的长处与弱点,也许还有它的面貌。”
  “我知道它的面貌是怎样的,是戴维·鲍曼告诉我的:‘长久的耐心和一万只眼睛——造就是库内特拉杀人犯的面貌’。”
  “很有诗意。但是我想不一定对。”梅德门特注视着手臂上皮下注射器的针孔,接着说,“如果是那样,那么我们叫它失去耐心的话会出现什么情况呢?”他举目凝望,陌生的额角上划上了一道道专心思考时所常见的富有力度的皱纹。“厄尔利,如果叫模拟情报系统发疯的话,那它会干什么呢?”
  接下去的几个小时消磨在单纯的事务性工作上。梅德门特负责把卫戍部队档案中的全部有关情报记在打了孔的卡片上。厄尔利开动电脑,从子程序找到她想做的各类统计分析程序,再把这些统计分析程序作些更改,以适应各种显示方式的需要。最后,当卡片通过摄像镜时,电脑开始进行吸收和分析,于是她回转身对梅德门特说:“夸多尔是什么样的?我是说他这个人的性格是怎么样的。”
  “我可不清楚。”
  “不过你过去认识他的,是吗?在牛律大学的时候?”
  他像一个学童在玩恶作剧时给捉住一样,咧开嘴笑了起来,说道:“这种事你是不应该知道的。”
  “关于梅德门特上校的许多事情我都知道。你不是说,这些事情我也是不应该知道的吗?”
  “那我跟你说吧。关于夸多尔的记载很多,但是全是废纸。我认识这个人的时候是在他成长的年龄,真实情况和那些记载完全不一样。在他一生中,他最需要的东西就是和平。事实上,他的确是满腔热情地献身于和平。他准备把世界打烂,就是为了获得和平。”
  “他真的这样做了——我是说,他真的把世界打烂了。”
  “这种说法听起来不对,其实是对的。这就是夸多尔的逻辑。打是为了争取和平,因为和平是你最需要的东西。他错了吗,厄尔利?如果你不为和平而战,你怎会求得和平呢?”
  “可是如果你老是打仗,还会得到和平吗?这就是安嫩代尔的逻辑。”她反驳说。
  梅德门特带着疑问的目光望着她说:“究竟是什么使你提出夸多尔的问题的,厄尔利?”
  “听说他给放在焚化尸体的柴堆上的时候还面带笑容。我想他至少已经获得了个人的和平了。”
  “你怎么想呢?”
  “我们好像是在观察一个模拟情报系统,这个模拟情报系统可能是根据易卜拉欣·沙班的常胜象棋程式设计的。这是一种具有目标感的机器。如果我们知道它的目标是什么,我们的工作就容易得多了。”
  “那么你是说这个机器是按照夸多尔自己的思维方式设计出来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偶然这么想。”她看着视觉显示器的屏幕,屏幕上一条绿线逐渐形成一个曲线图时,她说:“第一组曲线图显示了我原先在基地实验室里得出的数字。库内特拉的杀人计划对于要杀害的人制定了不同期限。有两种明显不同的类型。左边是第一类,为第一优先类,属于这类的人期限短,被杀死的方式快而残忍。右边是第二类,属于这—类的人是小卒子,他们被杀死的时间大致按照一条普通的分布防钱。”
  “这里没有什么令人惊奇的地方。我们再看一看最近被杀死的一批人的情况吧。”
  厄尔利在键盘上揿了几个键。于是第三条呈红色的曲线慢慢地出现在第一条曲线上面。这两条曲线可以说貌合神离。
  “不同。”梅德门特摇摇头说。
  “没有相同之点,可是为什么会造成这种不一致的情况呢?弄清楚其中道理倒是挺有趣的。”说着,她就欠身对着电脑的传送器。在灵活的手指的拨弄下,半分钟后,一串串数字迅速地通过荧屏。最后,排版机噼噼啪啪地响起来,给她送来一小批卡片。她凝神地读着这些卡片上所写的东西,突然灵机一动,把它们塞进上衣口袋里。
  “想起什么了吗?”梅德门特问道。
  “不是库内持拉这个杀人犯,我想起另外一个杀人犯。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引起这两条曲线的不一致,上校?”
  “我倒要请教你呢。”
  “我就告诉你吧。这种不一致的情况是由五个战术情报部的工作人员被杀死一事所引起的,这五个人在我们之前就已来此地。”
  “这么说,库内特拉杀人犯是不喜欢战术情报部的啰。这并不奇怪。”
  “想一想,上校。达五个人都是非技术人员,而且是从远离战火纷飞的地区来的,他们之中谁也没有料到会被派到库内特拉来,因此第一类优先记亿库里不会放入他们的识别图像卡。他们显然属于第二类。一定是在他们来到库内特拉后,根据他们所扮演的角色,给他们作了鉴定。上校,你知不知道他们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都写在你口袋里的卡片上了。”梅德门特说,他的眼睛却没有移动。
  “是写在卡片上面。两个挖壕士兵,一个驾驶员,一个厨师,还有一个是卫生员。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但是在他们到达后24小时之内就有3人死去,其他2人分别在5天和7天后也死了。从统计来分析,找不到适当的理由。也许他们没有格守自己的角色而被发现,或者……”
  “或者什么,厄尔利?”
  “或者他们给出卖了。”
  梅德门特咬了咬嘴唇说:“这种说法不大站得住脚,即使想要向库内特拉杀人犯出卖什么人,可怎么做啊?是不是走到门口,高声喊叫他的名字?你不要忘记:凡是认识这几个人的都不能来库内特拉,而在库内特拉是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即使鲍曼也不认识他们,至少在这几个人被杀死之前,他是不认识他们的。肯定有另外的答案。”
  “我想是有的。”厄尔利说。“我肯定有另外的答案。我和你共事这么久,不会轻易相信巧合的事的,上校。”
  “你讲什么,厄尔利?”
  “我是说这是你故意搞的圈套。你怎么搞,为什么要搞,我不知道。不过我发觉你与这件事有关,你的污秽的手伸进去了。”
  “孩子,你这么缺乏信任,摧毁了……”
  “五个人的生命,上校。你自己的人啊!你能够讲出理由吗?”
  “当然能够。你很清楚,我总是首先考虑各种各样理由的。”
  “那么,如果还要继续同你共事的话,我很想听听你的解释。”
  梅德门特带着倦意叹了口气说:“库内特拉被攻占后不久,我们的一个先遣机动部队占领了一座离城东面约300公里的小型无线电台。起初,我们不知道这座电台有什么重要用途。那里原先有一个翻译情报密码的设备,但这个设备已毁于战火,工作人员有的逃走,有的被杀死了。然而,从固定的碟形天线的方位来看,我们终于明白:夸多尔的技术人员就是从这个电台向库内特技杀人系统发出特别指示的。那时候我们就知道要想找出那个杀人系统将会十分困难,但是如果给它选送假情报;它就会不知所措,失去效用。这样的机会我们还是不能忽视的。”
  厄尔利目不转睛地盯着视觉显示器的荧屏,好像在等待一条毒蛇在那里诞生。然后她说:“讲下去吧,上校。”
  “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是:怎样有效地利用这个电台。关于情报密码,或者说,给库内持拉杀人犯发出的指示的密码,我们一无所知。我们可以向库内特拉输送情报,但我们却收不到对方的回复。这样,我们就无法估计我们的情报是否已经收到,对方是否了解情报的内容。所以,我们只得用一个巧计。”
  “巧计,上校?我们在谈五个人的生命呢!”
  “你听了我的话,你的良心就会感到宽慰了。我告诉你,他们根本不是战术情报部的人,他们是夸多尔的人,他们钻进我们的队伍里,被我们发觉了。我们无法重新制造夸多尔手下的人所使用的那种识别图像,因此我们就另辟蹊径,大胆尝试。我们从这些嫌疑分子中选出一人,把他的名字、官阶、爵号,连同假情报,写得清清楚楚,从电台发送出去,说他是战术情报部的人,然后我们招募他,把他送到库内特拉来。七天后他就被杀死了。”
  “从统计数字看,他可能被列入第二类待杀人员中。”厄尔利看了看数字,调皮地说,“你那时候还准备怎么做呢?”
  “你别着急嘛,厄尔利。”梅德门特神情严肃地说,“如果你再看一看这些数字,你就会发现他很可能也属于第一类待杀人员。根据我们已经获得的一点儿证据,我们又给第二个人做了一次试验,结果在四天之内他也被杀死了。”
  “我的天!”
  “这下子你知道我的想法了吧。通过对那次被杀害的三个人的试验,我们获得了百分之百的证据,他们之间的情况是密切关联的,他们在到达库内特拉之后二十四小时内全都死去。我们由此和库内特拉杀人犯建立了联系。”
  “这是不可能的!”厄尔利说,“那个杀人系统怎么能够单凭番号、官阶,名字就能识别一个人?”
  “这个问题我们曾经考虑过,其实非常简单。到库内特拉的全部人员及其动态都已经记录在案,然后通过传真输送给库内特拉杀人系统。各种资料证明:这个杀人系统能够收到,能够释译送去的情报。看来,它把两项情报放在一起,同时使用,当某个人一走下直升飞机,它就根据这两项情报把这个人识别清楚。然后,它造了一个识别图像,在适当的问候把他杀死。”
  “为什么先来的后杀死,后来的先杀死呢?”
  “我们认为这是信任程度的问题。当我们知道库内特拉杀人系统能够释译我们的传真情报,我们就在每死一个人后向鲍曼传送情报,说那个被杀害的人的确是暗藏的战术情报部的特工。你一定明白,我们的命中率明显提高了。信任已经确立,现在库内特拉杀人系统完全相信我给它的情报。”
  “哎呀!过去从未想过会为一架机器伤心的,可现在真差点熬不住了。从统计上看,第二个人死后你获得了你所需要的情报。你利用另外三个人来加强你进攻的阵地。不管这些人是不是可疑分子,你这样做总是故意谋杀。你是一个没有理性的坏蛋。这句话我过去说过,现在我再说一遍,上校。”
  “是这样,不过倒是挺聪明的,”梅德门特和颜悦色地说,他的两只手相互交叉着。
  “那么这个……”她扬起手,挥了一圈,指着战争技术部的那辆篷车和摆了一车的电感与仪器。于是她提高了嗓门说,“你既然懂得这么多,干吗派我到这里来?”
  她烦躁地向四周望了望,眼泪即将夺眶而出,她赶快冲到里间去。
  梅德门特端详着他那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大约有一秒钟的时间。她的脸蒙上了一层像狮子一样的难以名状的表情。他从盘子里拿起一枝画曲线图的铅笔,走到视觉显示器前面,那上面仍然留着两条曲线。曲线顶端显示出高度优先死亡统计数字。梅德门特在这顶端最高处画了一个代表白皇后的符号,然后用铅笔若有所思地在荧屏上轻轻敲了一下。
  “亲爱的厄尔利,”他温柔地对心不在焉的同伴说,“在这局棋里你是一个举足轻重的棋子。这一点你似乎至今还不理解。”

  厄尔利的心理危机持续了整整5分钟。门外响起了一阵轻装甲车的声音,车子刚刚停下,戴维·鲍曼随即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纸板盒。厄尔利揩干了眼泪,从里间走出来,她带着感激的心情拿起了这件礼品。
  “这是什么?”梅德门特盯着那枝纤细的玻璃铅笔问道。少校已经走了,这枝铅笔仍旧捏在她的手里。
  “这是一架摄影机,夸多尔在库内特拉安置了上千架这种摄影机。戴维想办法挖出了一架完整的摄影机。这些摄影机通常是用水泥封固的。挖壕的工兵在挖掘这些摄影机时,没有想到怎样保全它们,因此把它们打碎了。这一架却是完好未损的,一定还能使用。”
  梅德门特仔细地观察这个宝贝之后就送还给她。
  “你能不能叫它开动?把它挂在电视机的一个部件上,怎么样?我很想知道库内特拉杀人犯究竟能够看见多少,有多少是看不见的——就是说,从它的内部去看。”
  “安装电子簸扬器,正是为了起这个作用,但是从数字转换为模拟体的过程需要经过一段时间。”她开始在档案柜里找一份特别报告,一边找一边说,“其实基础实验室已经对早先弄到的摄影机做了大量试验。”她找到了文件,把它们打开,摊在桌上说,“那上面写着:负电固体状态矩阵电路装置。固定镜头,单色的,限定分辨,光谱蓝端呈最高度视觉反应。红色反应较弱,红外线区域全无反应。光度可用率最小……”
  “扼要地概括一下就行了。”梅德门特说,“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
  “上校,就是说,它白天不是什么都看得很清楚,而夜里根本看不见,就像个瞎子。”
  “我想要知道的正是这点。厄尔利,你能够多快让它开动起来?”
  “你急需用它吗?”
  “非常迫切。一日之隔也嫌太迟了。”
  她皱了皱眉头,焦急地扫视了几个电路图,说道:“这些电路图全部不够格。我就去凑合着搞一个监听器来收听信号。我想,干一个通宵,第二天天一亮就可以搞好,把它开动起来。”
  “这样可以。如果你搞好,让它开动起来时,我又不在你那里的话,你就来把我唤醒。”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拿下士的制服。他穿上这套制服,就变成哈蒙德了,随后他又拿起快速摄影机和库内特拉街道地图。他说:“我到城里去弄点所需要的情报。你要千万小心,诸事顺利,我就会安然无事。那个杀人系统就仍旧把我列入没有害处的小卒子队伍里了。天哪,但愿那些整形医生懂得他们所做的事情的意义!”
  “如果他们不懂呢?”厄尔利问,她的声音里不带有特别的感情成分。
  “那你就得找一个新的上司,从头做起。”

  梅德门特坐上轻装甲车,沿着预先决定的路线向旧城方向驶去。车子驶出一半路程,来到一处宽广的三角形地带。过去,这一带的周围是露天食品市场。他看了看地图便下车步行。只见摊子上的水果和物品有的被虫吃掉,有的已腐烂,摊子上面的布篷支离破碎,然而还原封不动地挂在那里。过去,这些布篷曾为做生意的人遮蔽过灼热的阳光,现在,这里变成了鬼魂出没之地。如果他想象丰富的话,他一定不难设想屋顶上空回荡着析祷的声音。当他走进一家小店铺时,他也许会发现店主从阴暗的角落走出来,开始做生意。
  梅德门特举起摄影机,拍了一张快照。他尽量保持着一个下士忙里偷闲的姿态,似乎是趁空溜出来,聊作数小时之游,稍稍领略一下当地的风情。这种情况并不特殊,下了班的士兵常常冒着风险走到城里,但很少碰到意外事故。看来,库内特拉的杀人犯对孤单的个人并不怎么介意,因为他们的巡行对杀人系统不产生威胁。
  梅德门特意识到那个杀人犯已经把他的识别图像列入高度优先待杀人员档案中去了。如果它已经识破了他的化装,不再相信他的行为举止诚实可靠,那么它只需要启用电子开关,移动几个电子,就能夺去他的生命。他看不见那些注视着他的摄影机,但他相信他处于它们的监视之中。这种想法使他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之感。厄尔利说过,他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化装是否足以蒙人耳目,除非在他被袭击的时候,无论被击中还是未被击中。厄尔利的话总是对的。
  关于他想寻找的那种地方,他有一个粗略的看法。他的地图旁边标明着可能有的地址,它们在旧的地址簿上已经给勾销掉了。然而,地图上标明的地址是否适合他心目中的目标,他无法判断,因为他现有的情报不足以为他提供这种指导。他选择了一个最近的地方。为了使心中的目标不被觉察,他故意舍近就远,绕道而行,离开大路,驶入一个小市场。雨水从屋顶的裂缝中流淌下来,展开的细布被淋湿了。从阴暗的屋檐下的鸟窝里滴下了鸟粪,滴在更多的布上,污秽不堪。看过这些之后,他驱车驶上另一条大路,他心中的目标就在这里。然而他却装着若无其事,随便选了几个角度拍了几张快照之后,便得出了结论:这个地点并不是他所需要的。
  时间在推移,他暴露给库内特拉杀人犯的可能性也随着增加。显然,他在这里推行他的计划的时间越长,他被发觉、被杀死的机会也就越多。然而他依旧坚持不懈,手执摄影机,一步一步走遍了他在地图上标明的地方。这些地方没有一处是无懈可击的,不过他最后去的地方也许是最佳地点,这是他走遍各处得出的结论。这时,他强烈地意识到危险,这种第六感觉,他不敢忽视。
  他总算选好了一个地方,他为此高兴,于是匆匆沿原路返回,经过旧城区曾以手工家具闻名的一段狭窄的街道之后,他很快找到了轻装甲车。当他完全离开城区,驶上环城马路时,他才如释重负,恢复了轻松的感觉。因为在这里不会再有地雷或陷阱了。车子慢慢停下,在夕阳的余辉中,他好好地看了看最后拍的几张快照,很满意,便在地图上做了明显的记号,然后驱车回家,去看看厄尔利的工作进行得怎样了。

  凌晨二时她过来把他唤醒。他显然疲劳过度,但当看到她的努力结出了成果时,他又兴奋起来。汽车一端的一张椅子上放着一个蒸馏台,戴维·鲍曼搞来的摄影机就挂在蒸馏台上。为了使每个仪器发挥效用,她用上了各式各样的金属丝,做了许多的修补工作。监听器已从壳子里取出,荧屏上显示着明亮的图像,照完了车厢,但有些颤动,两条回扫线闪烁不停,可是图像仍具有足够的清晰度。
  “千万不要碰,”厄尔利说,“我刚刚让它开动起来,还没有时间考虑它的安全操作呢。”
  她关上车厢里的灯。梅德门特一边向摄影机走去,一边观察着监视器荧屏上自己的图像。
  “干得好,厄尔利!你有椅子吗?做实验用的凳子也行。”
  她拿出一张实验凳,把它放在正当中。
  “请坐在凳子上,孩子。我想看看你在库内特拉杀人犯的心目中是什么样子.’
  她坐在凳子上,焦急地看着。他走向摄影机,仔细地调整了角度,再走回去,把反差操纵整置转来转去。
  “我想这下子对了。这就是乐人犯眼中所见的厄尔利·安嫩代尔。居然会想出这种古怪的念头。今天夜里别想睡觉了,我们有很多事要做。”

  四、重要人物

  他是库内特拉的重要人物,也许是它的守护神。在某种意义上,他就是库内特拉,他所需要的是和平。
  他的目光环顾全城,那是一种飘浮的意识,对以自由自在地把它的幻觉从一只眼睛转移到另一只眼睛,如同他亲自漫步于心爱的地方,用摄影机拍摄一个又一个镜头,这些镜头依次接踵而至,宛如自己在街上行走或飞跑时的情景,在长里街市场的铁灰色帐篷下,鸟儿纷纷回到屋顶上的空隙处筑起巢来。他并不介意这些鸟儿,因为鸟儿是和平的。使他失去和平的不是鸟而是人。
  他沿着市场缓缓前行,一直走到帐篷尽头。前面的路又变得很空旷,无遮无挡。他略过了这一景色,因为直接对着太阳的摄影机在猛烈的阳光的照射下睁不开眼。他在一排排的巨大石柱中间跳来跳去。这些石柱是古罗马人用他们的双手建造起来的,远古年代的景象使他陶醉。他继续向前走,终于来到库内特拉大清真寺。这座回教寺院的伊斯兰艺术和建筑的光辉成果,具有一种永恒的气质,它与古往今来都保持着一种永恒的联系和永恒的和谐。这座寺院的建筑师在雕刻和镶嵌上所花的工夫以及他们对整个建筑物的设计都给他提供了证明:他们和他一样,有此同感。对于这些建筑师,他一无所知,因为在他开始有意识的那一天,他们都物化了。
  他停住脚步,视线扫过宽阔而空旷的庭院。寺院的尖塔像浮雕一般映衬在天空上,他不禁自问:他为什么会注视这个地方?这样一问,他才明白,其原因乃来自他自己心中的焦躁不安。他所需要的是和平。但是偏偏有人想剥夺他的和平。为了这个原故,他才拿起了武器。他知道谁是他的主敌,他也知道他可以很快地把他们消灭掉。还有其他一些人,他们显然不是死心塌地的敌人,他们是士兵,践踏了他心爱的地方,有时候还想把他找到,虽然是不那么穷追不舍。这些人十分讨厌,但他有办法对付他们。有时候他挑几个人,把他们杀死,使他们人数减少,或者狠狠教训他们一下,刹一下他们的成风,打击一下他们的士气。但是这样的事情他并不常做,因为他的武器有限,无法补给。可是他现在面临的威胁却全然不同——现在是厄尔利。天晓得,他们为什么把厄尔利带到库内特拉来呢?
  关于厄尔利的详细档案他不知翻阅了多少次了,达一回大概是第一百万次了。最早的材料是夸多尔的间谍机构用正规阿拉伯字体记录的。他对这些材料了如指掌,可以用自己的话复述一遍:“厄尔利·安嫩代尔中尉,战争技术部,隶属西方战术情报部,为战争技术部首脑梅德门特上校的私人助手。深谙医学,杰出的电子学专家。针对夸多尔部队的大量摧毁性间谍活动与反间谍活动被认为是厄尔利和梅德门特所策划。建议:及早铲除。”除此之外,他还收到一整套关于她的识别图像。
  他把目光从庭院移向寺院建筑。达里作为宗教膜拜之地已有3000多年的历史。第一座庙宇是阿拉姆人为祭祀风雨育物之神哈达德所建。后来,异教之神宙斯的庙宇代之而起,然后是早期基督教在此兴起,最后成为伊斯兰教的圣地。各种宗教信仰都在织物、文物与环境气氛中留下了它们的印记。现在,寺宇的形状与陈设以伊斯兰艺术为主体,这是一座神圣的大殿,一座和平的大殿。
  可是现在他们把厄尔利送到库内特拉来,威胁这座圣殿的和平。为什么厄尔利这样与众不同?
  第二项记录给他提供更多的答案。这是一个叫哈蒙德的人用明白简洁的文字写下的,记载了关于厄尔利的培训和能力的详情细节。这项记录最后说:“厄尔利堪称战争中运用模拟情报的世界权威。由于她受到多方面的训练,并且与西方战术情报部有联系,使她处于一种特殊的优越地位,可以在实战中对付模拟情报装置,成功率达到100%。”
  关于哈蒙德本人的情报,他无法获得。可是通过无线电送来的报道,他依旧可以收到东方的最新讯息。报道中的识别密码已有讹误,也有的失落了,但是这些资料的可靠性是不容置疑的。哈蒙德也曾发出过类似的报道,结果5名战术情报部的工作人员被发觉而被歼灭了。他本人也证实了这几个被歼灭的人员的确是为战术情报部工作的。那么哈蒙德发出的报道显然是事实。
  哈蒙德也认为厄尔利是危险分子。
  突然间,他感到宁静的气氛不够了。他开始考虑这些事实,于是他试图唤起动的感觉,招镜头从寺院移开,把他的视线从一架摄影机转移到另一架摄影机,模仿勿勿行路的样子。库内特拉城堡的中央是一座回形剧场,几乎还保持原来的风格。他用了16架摄影机,使他的视域围着巨大开阔的石柱游廊旋转,就像一只乌儿凌空飞翔。他的脑子获得了部分空灵感,他觉得他可以更容易地集中精力思考问题。左思右想,他总觉得厄尔利对他十分不利,她恐怕是进入库内特拉的最教危险的人物。
  起初,战争技术部的篷车由飞机运送进来,放在一座山坡上。山坡的土地被这些重型车辆整理过,把他那边的武器全清除掉了。而后,厄尔利带着大量电子设备来了,她来时没有预先经过传真通报。她的同伴也没有经过通报,随她同来。他虽一身军装,但对她十分恭敬。鲍曼少校特地前去迎接厄尔利,接她走下直升飞机。整个下午他把她放在一个安全可靠的地方,然后把她带到一个更加安全之地,在那里他们也许讨论了她的计划。
  情势开始变得危急。作为心理战的一项措施,消灭那个士兵神父看来是很理想的一着,然而选择的时机却与愿望大相径庭。回想一下,就不难得出一个令人痛心的答案;在士兵神父被杀之前,鲍曼和厄尔利已经在去教堂的路上了。是偶然的巧合?抑或不是?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他想消灭那个士兵神父的计划?厄尔利果真如她的档案中所说的那样?这个可能性是不能排除的。她会这么聪明?再看看第三天吧,她的同伴来到地雷爆炸的地段时,也是同样的情况,在尚未决定引爆之前,地雷就自行爆炸了。是她早巳知道内情,还是善于分析?
  他以一个模拟情报人员特有的迅速动作,在惊惶袭来之时,突然中止了想象的驰骋,立刻把注意力转向山坡上战争技术部篷车近旁的视觉传感器上,把视线直接对准那里,而不是依次慢慢地移动。当时并未出现什么情况。厄尔利本人没有露面,只是她的同伴间或跑出来,手里拿着几件仪器,走到一二辆篷车旁。在这之前,他曾怀疑厄尔利的同伴的身分,但未能找到确切的证据。这位下士在城里转悠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把他杀死,机会多至50次,但是根据现在的判断,他觉得他做得对,没有浪费武器。厄尔利才是真正的灾难。
  整整两个小时,他观察着篷车四周的动静,想找到一丝可以给自己提供厄尔利的意图的线索。夜幕降临时,从营地开来了三辆轻装甲车,车上有6名土兵,为首的是鲍曼。他们在一辆篷车前面停住了,开始把仪器装上车。装好后,他们坐下来,在方便炉子上悠闲地烧起饮料来,他们时不时地抬起眼睛望望西下的夕阳。就在这一刹那,他恍然大悟,厄尔利的计谋多么聪明,她打算在夜晚向他袭击,因为天黑以后他是看不见的!
  他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也无法采取任何防卫措施,因为这一批人还守在篷车旁边。过些时候他们就会开车进城,他肯定他们一定会进城的。那时候他就可以根据汽车的灯光来判断它们的位置。他迅速地检查这些战争技术部的汽车将要行驶的路线上埋的地雷和陷阱网。他有足够的武器可以歼灭她的特遣部队达数次之多,而且他有先见之明,他懂得在完全黑暗之中他们和他一样也是看不见东西的。也许他对厄尔利的过虑是没有必要的。
  厄尔利从一辆篷车里走出来,坐在士兵中间,然后拿起一只大杯喝起来,还笑着呢。他对她拍了几个镜头,经过快速傅立叶转换程序,镜头变得清晰起来。他仔细揣摩着加工后的镜头,和同坐的士兵相比,在她身上看不出有什么构成威胁的地方。的确,她穿着军装,但是她的仪表仍旧是普通年轻女子的仪表,而且按照他的标准,她称得上是漂亮的。她和这些士兵相处,态度随和轻松。他心里的紧张感也随之缓解了。他一直把她的威胁看得太严重了吧。但转瞬之间,他又不自在起来,他看见她拿起一个什么仪器,对着天空瞭望,她是在测量那一弯纤小的新月的照明度呢,还是……
  太阳下山了,晚霞开始消退。他怀着一种听天由命的平静心情向那边观望。她叫这些士兵站起来,走到轻装甲车那边去,似乎还在给他们讲些十分重要的事情。在夕阳的最后几缕余辉中,他看见她又一次举起那件测量仪器,对着天空,然后拿着它绕着沉睡着的大地上的重重阴影转了一圈。他把这个镜头也拍了下来,作了加工处理,虽然清晰度不够大,但完全可以看出厄尔利的脸上已没有笑容。
  他是亲眼看见他们出发,还是凭自己的逻辑思维的推酗认为这些车队在没有开灯的情况下已经开进黑暗的夜色里,他不能肯定,但使他感到不安的是,无线电通信线路突然亮起了情报信号,这说明情势严重。哈蒙德又发来了情报:“已经证实厄尔利·安嫩代尔现在库内特拉。在她还没有机会消灭你以前,赶快消灭她。建议把杀死她一事置于其它一切活动之上,列为绝对首要任务,否则你就完了。”
  他不曾入睡,他不知道睡眠有什么用。他这种人不需要用睡觉来恢复体力,但他习惯于在黄昏与黎明之间作片刻休息。这时候,他能用的眼睛只剩下那些隐藏在卫戍部队亮着灯光的房间里的眼睛。可是这天晚上他一反常态,那些明亮的房间他不管了,偏偏用两只雀蒙眼去搜索城里的黑暗角落。什么也没有。四周的光线太暗淡,他的传感器无法辨别那边的情景,除非哪辆汽车上有人亮起了灯光,不然他势必完全失去他们的行踪。他的确失去了他们的行踪。一根点燃的烟头也看不见,他们的去向不明。现在厄尔利已经在城里什么地方了一——在他的城里了——他已不再能够自卫了。
  她在做什么呢?
  以一种近乎机械化的拼劲儿,他设计了这批士兵可能走的全部路线,并估计了他们夜行军的路程。然后,在他的视线尚未确定目标的情况下,他用了一枚他视如珍宝的路下地雷,使它爆炸了,这是他第一回这样做,他也意识到这是一个失着。地雷敷设在一块大混凝土石板下,周围的16架摄影机以及控制着他自己的大批武器的电路也同时爆炸、断裂。此时,他利用这强烈的火光去寻找轻装甲车行驶的道路。可是什么也看不见。厄尔利耍弄了他。他唯一的收获就是把一座建筑物烧了起来,使他能够继续严密注视那一段路线。
  到哪里去了?是不是他对车队的速度估计过低,厄尔利早已经过这个地段了?然而这又是不大可能的。也许她走了另外一条不太显眼的路吧?在一条平行的路上的部分地段,他安放了一触即发的自动枪枝,以便袭击路过的车队。弹夹里的子弹发射完了,他望着曳着火光的子弹一路飞去,没有打中什么东西。最后碰在远处的墙壁上,消耗了火力。他浪费了有用的弹药,但也获得了一些信息。在四条可能走的路线中,有两条路线厄尔利没有使用。搜索的范围逐步缩小,他开始感到他还有取胜的机会。那枚路下地雷爆炸后冲起的大火给他助了一臂之力,大火迅速蔓延,穿过木结构房屋,经过硝烟的反射,照亮了天空。
  朦胧中,他的一组外侧摄影机又开始拍摄。他全力以赴地审视着每一处可以拍摄镜头的地方,虽然镜头的清晰度是微弱的。随后他觉得找到她了,她已经进入城里,比他预先估计的要深入得多,三辆轻装甲车停在一座白色大厦的外面,这座白色大厦过去是政府机关所在地。在这座大厦里的每一间办公室里他都装上了一架摄影机,在楼梯和大过道里也放了几架摄影机。同时,他还在大面积范围内埋设了陷阱,布置了单发子弹武器,任何人不小心进入其射程内,就会被置于死地。他觉得又信心百倍了。作为这方面公认的专家,厄尔利竟会选择这样—个不测之地来试一试她的智慧和胆量。
  他立刻审视了大厦里所有的摄影机,他相信厄尔利及其小组人员都已进屋,但是他不明白他们没有使用任何照明工具,怎么走得进去。他的传感器也没有告诉他什么信息,只是有一只传感器开始对窗户里透进来的火光作出反应,时不时地反映出微弱的影像。然后他又察看着屋外的情景,却看不见刚刚光临此屋的人,这么说,他们必定在屋内了。
  他想,厄尔利虽然聪明,但不是他的对手。她已铸成大错,他已下定决心,使她的这个大错成为她的致命伤。现在屋外的天空上还有足够的亮光使他可以看清楚轻装甲车的动静。如果她走出屋外,想溜走的话,他是会觉察出来的。他在路下面和大厦里埋没了地雷和武器,足以挡住他们大多数人的去路。倘若她留在屋内,他只需要等到天明,就可以确定她所在的位置,然后在她进入武器射程之内时就除掉她。短暂的和平又会重回库内特拉了。
  又是哈蒙德发来的情报,像摩尔斯电码迅疾的响声,说明情况紧急:“已知厄尔利有许多红外线耳机,使她能够在黑暗中看清事物。在夜色中,她可以在库内特拉的任何地方行走,而你却不知道,因为你看不见的地方她却一目了然。”
  情报来得及时,提供了信息,但也令人焦虑。它说明了为什么轻装甲车会如此深入城区而不被发现,它也提出了她究竟有没有走进大厦的疑问。四周的建筑群挡住了火光的照射,在其隐蔽下,她可以轻易离开,现在她也许已在城里的其它地方——是在他的城里啊!他狠狠地看了一下全部可以用上的外侧传感器,但是没有新的发现;只是在火光照射区,他可以看见东西,不过也是模模糊糊的。现在他才开始真正懂得这个可怕的女人为什么会赢得不可战胜的声誉。厄尔利在库内特拉,他如何能获得和平?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独霸一方的优势,这使他惶惑不安。从他开始有知觉的时刻起,他就一直是这个城市的无可争议的主宰。人们把他看作可望而不可及的神灵,无处不在,无所不见,报复起来迅雷不及掩耳。可是现在厄尔利把这一切全都改变了,她成为左右棋局的人。必须把她消灭,而且尽快地消灭,否则不再会有他的和平。
  刹那间他看到她了!在这座政府大厦的一间办公室里闪动着微弱的亮光。凭着这点亮光,他用一架摄影机拍摄了一个影像;厄尔利在房间里慢慢走动,脸上还浮现出一丝笑容。突然,那点亮光熄灭了,也许是火柴的光。数秒钟之久,他什么也看不见。然后又一根火柴擦亮了,于是他又看见了她,她还在走动,不过这一次她靠近了他的一枚武器的射线。但愿火柴的光不会熄灭……
  火光的确还亮着,然而他心中举棋不定,是提前开火,以免失去瞬息即逝的机会,还是等她来到射程的中心位置再动手?他等着,他满意地看见炸药操作了,尖锐的钢钩迅速射出,刺进她的身体。微弱的光又复熄灭。
  他的目光集中在那架摄影机上,等待着火光重新出现。当火光又亮起时,他真切地体验到一架机器也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厄尔利被钉在墙上,钢钩刺穿了她的胸膛。奇怪的是,她仍旧在笑,但是这并不能改变这样一个事实:她毕竟是死了。他胜利了。他感到一阵紧张之后的轻松:和平在握了。
  可是,另一个房间里又亮起了火光,识别图像又显示了厄尔利的影像,和平又突然给打碎了。不可能!他把视线拉回到第一架摄影机上,在那里她分明还被钉在墙上。危机!难道竟会有两个厄尔利吗?难道她有分身术,再造一个自己?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不可能取胜啦。无论在他的备用档案里或者方位测定档案里都找不到分身术的可能性,但那上面也未指出分身术是绝不可能做到的。关于这一点,他准备用自己的观察和逻辑思维来确定。他等待着适当的时机,用一枚速射枪把枪膛内的子弹连续射出,一举杀死第二个厄尔利。
  几乎在他这样谋算的同时,第三个房间里又亮起了火光……
  他并没有精疲力尽。他这种人是不会意识到动物的精力衰竭感的。不过,根据他的逻辑推理,他却意识到自已是不可能取胜的。整个夜里,他被笑容满面的厄尔利嘲弄着。他杀死一个厄尔利,就有一个厄尔利对他嘲笑。众多的厄尔利仍然源源而来,不管他杀死多少个厄尔利,总是有另外一个厄尔利在隔壁房间、过道或走廊里等着他。过了一阵子他明白了,要杀死她是不可能的。他全部武器所能做的事就是把她的影像钉在那一点上,而她的其余部分又会不胫而走,又从新的角度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他心神不宁。
  黎明即将来临之际,他的摄影机告诉他,至少每间办公室里有一个厄尔利,在大的会议厅里,厄尔利从每一面墙上向下俯视,从每一扇门走了进来。拂晓前,士兵们回到轻装甲车上;他听凭他们离去,因为厄尔利显然不在他们中间。也许他们把100个她的影像留在这座大厦内了。十分清楚,她不怕独自呆在这些走廊里。在整座大厦内,他实际上只剩下一枚武器了。虽然他把她的影像置于武器射线之内,他不想使用这一点点弹药,开枪射击,因为这是没有用的。无论是钢钩、子弹或者炸药都不能触动她。这一点他现在已十分清楚了。
  当几缕阳光出现时,他抛开了大厦,举起视觉的羽翼凌空翱翔,穿越于库内特拉古城之内、市场之中、古罗马的石柱之间。来到大清真寺,他停住了梦幻的行程,希望借助于寺中的气氛获得一种和平的感觉,然而这是徒劳的。在圆形剧场周围的飞行同样令他迷惘,他始终看不清摄影机的序列,得不到连续行动的影像。在短短几小时内,厄尔利抢走了他主事一切的权利,占领了他的城市,事实证明她是完全不可摧毁的。只要她在这座城里,他就无法找到和平,他也没有力量消灭她。他的目的被粉碎了。
  似乎为了证实他的结论,这时又传来一项哈蒙德发出的情报,这项情报是通过摩尔斯电码输出的,声音尖锐而且颠频不断,好像情报记录在无穷无尽的一圈圈磁带上,滚滚流泻:“你完了……你完了……你完了……你完了……”
  瞬息之间出现的危机使他感到不知所措,于是把注意的中心移到山坡上战争技术部的蓬车队。厄尔利就在那里,他早知道厄尔利会在那里的。她看起来完好如初,并未受到昨夜粉身碎骨的触动。她坐在蓬车的踏级上,和她的同伴相对而笑,好像昨夜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区区小事,不费吹灰之力,而且是蛮够味的。他的建筑师曾答应他,任务完成后,他将会享有和平。现在,在这局棋中,他已被厄尔利彻底打垮,他再没有什么事能做了。至此,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他可以安享和平之福了。
  山的深处响起了爆炸声,坚硬的石块从悬崖顶上飞出,断断续续的爆炸声使城里的人个个惊惶万状。梅德门特沉思地抬起眉毛。如果要想证实库内特拉的杀人系统已不再存在的话,还需要作几回周密而担风险的测试。但是引爆的时间和他所发出的最后一项情报的时间是这么不谋而合,这是足以令人深思的。
  此时此刻,在城市的中心,一束阳光悄悄地在一间办公室的地板上缓缓移动,照亮着安嫩代尔中尉被打碎的一幅幅巨照和把这些巨照拼合起来的枝条和绳索。这就是一位傀儡戏大帅的杰作,他也是该行业中的说谎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