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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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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公主》作者:Mike Resnick

  译者:vampire

  我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欣赏着月下的山景。
  远处银色的群山山脊和山谷中的光线及阴影,近处奇形怪状的仙人掌,构成了迷人的景色。
  我的目光从大地转向天空,夜空给地球上的奇景构筑了一个美丽的苍穹。
  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远处地平线上一颗红色大星吸引住了。
  它是火星,是战神!
  对作为一个战士的我来说,火星一向具有不可抗拒的魅力。
  当我深夜注视它时,它似乎正在向我召唤。
  我紧闭双目向它伸出两臂,顿时感到自己飞快地通过渺无人迹的漫漫空间,被吸引到它那里去了……
  ——《火星公主》

  当丽萨去世时,我只觉得我的灵魂被生生地扯出肉体,只剩下一具地狱也不屑收留的躯壳。直至今日,我都不知道她因何而死;医生试图告诉我她为什么病倒,又为什么丧命,但我充耳不闻。她死了,我再也不能与她交谈,再也不能触摸她,再也不能与她分享无数鸡毛蒜皮的琐事,对我来说,这才是唯一重要的事实。我甚至没有去参加葬礼,因为我不忍看她躺在棺材里的样子。
  我们曾经每天算计着退休的日子,期待着最终能够整天厮守在一起的日子,如今我辞去了工作甚至考虑过卖掉我们的房子,搬到一个较小的地方去住,但是最终我没有这么做。这里留下了她太多的痕迹,如果我搬走我将会永远失去它们。
  我将她的衣物留在衣橱里,一如既往。她的发刷、香水以及口红依然整整齐齐地摆在她的化妆盒里。还有一张我从未喜欢过的新英格兰风景画,但是因为她喜欢,所以它依然挂在原处。我扩印了几张我所喜欢的她的照片,并将它们框好,放在房间里的每张桌子上,每个角落里,每座书架间。
  我不想见其他人,所以我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阅读上。好吧,让我更正一下。我是翻开了不少书,但几乎一本也没有读完。电影也是一样,我租来一些影碟,开始播放,然后通常是在十五或二十分钟后就将它们关掉。朋友们也会邀请我出去,但我都拒绝了,一段时间后他们也就停止了继续打电话给我。而我几乎没有察觉。
  冬天来了,黯淡的白日和寒冷的黑夜循环交替好像永无止尽。这是自从与丽萨结婚后我第一次没有带圣诞树回来装饰。因为那似乎毫无意义。我们没有孩子,她也不会在这里与我一起欣赏它,而我也不会有任何访客。
  但事实很快证明,关于访客的断言是我错了:大概是在午夜前一个小时,我看到他赤身裸体,冒着本季度最猛烈的暴风雪在我的后院里游荡。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我产生了幻觉。外面的积雪足有五英尺深,而呼啸的寒风中至少有零下十几度。我不可置信地凝视了他整整一分钟,但他依然没有消失,我这才披上我的大衣,套上我的靴子,抓起一条毛毯,冲出屋外。当我跑到他身旁时他看起来几乎冻僵了。我用毯子裹住他然后将他带回到屋里。
  我用毛巾使劲揉搓他的手臂和双腿,然后让他在厨房里坐下,并给他冲了一杯热咖啡。花了几分钟才停止住颤抖,他最终伸出手去捧起杯子。他用它温暖着双手,然后举起它喝了一小口。
  “谢谢你,”他嘶哑着嗓子低声说。
  当我确定他不会冻死后,我退开几步并打量了他一番。在恢复了一些血色后,他看起来还是蛮帅的。他大概有三十岁,或是更老一些。瘦削的体格,乌黑的头发,灰色的眼睛。身上有几道伤疤,但我说不准是什么东西留下的,也看不出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可能是伊拉克战争,或是旧时的运动伤,也可能就是几分钟前在狂风中被冰冻的灌木枝抽打留下的。
  “你感觉好些了吗?”我问。
  他点点头。“是的,我会没事的。”
  “你光着身子在外面搞什么鬼?”
  “试着回家,”他带着一丝嘲讽的微笑说。
  “我没见过你,”我说。“你住在附近吗?”
  “不。”
  “有什么人可以来接你并送你回家吗?”
  他似乎想要回答,但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只是摇了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约翰。”他又喝了一口咖啡并作了个鬼脸。
  “好了,我知道,”我说。“咖啡很难喝。丽萨煮的咖啡要好的多。”
  “丽萨?”
  “我妻子,”我说。“她去年过世了。”
  我们两个沉默了几分钟,然后我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得更红润了。
  “你把你的衣服丢在哪了?”我问。
  “它们在很远的地方。”
  “只要告诉我你这副样子在暴风雪里走了多远就行?”
  “我不知道。”
  “好吧,”我恼怒地说。“我该打电话给谁?警察,医院还是最近的精神病院呢?”
  “不需要打电话给任何人,”约翰说。“我一会儿就好,然后马上走人。”
  “穿成这样?在这种天气里?”
  他看起来有些惊讶。“我都忘了。看来我不得不在这里等到暴风雪结束。我不想麻烦你,但是……”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说。“我已经孤独很久了,我肯定丽萨也会说我需要一些陪伴,哪怕是一个裸体的陌生人。再说她也绝不会同意我在圣诞夜把你踢到冰天雪地里的。”我看了看他。“我只希望你不是什么危险人物。”
  “对于我的朋友来说我不是。”
  “把你从冰天雪地里救出来,为你提供温暖的房间算得上是朋友的举动吧,”我说。“我只想知道你到底在外面搞什么鬼,还有你的衣服到底哪里去了?”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这是一个很长的夜晚,而我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好吧,”约翰耸耸肩膀说。“我是一个很老的老人;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多老。或许已经一百岁了,或许更老;但我也说不准,因为我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衰老,而我也记不得我的童年。”
  “别说了。”我说。
  “怎么了?”
  “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但我曾经听过这些话,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不知道是在哪里听到的,但是我肯定听过。”
  他摇了摇头。“不,你没有听过。但是你以前可能读到过。”
  我搜寻我的记忆,在脑海里搜索着我年轻时的书架并在那里找到了它,就夹在《绿野仙踪》和《所罗门的宝藏》中间。“天哪,都快半个世纪了!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爱死那本书了。”
  “谢谢,”约翰说。
  “谢什么?”
  “那本书是我写的。”
  “当然是你写的,”我说。“我是他妈五十年前读的那本书,而即使在那时它就是一本老书了。你再自己照照镜子。”
  “不过确实是我写的。”
  好极了,我想。这正是圣诞夜我所需要的。别人得到圣诞颂歌,我得到你。我大声说:“那本书的作者不是约翰。是一个叫埃德加的人写的。”
  “他出版了它。我写了它。”
  “当然,”我说。“你姓卡特,对吧?”
  “是的,没错。”
  “我一开始就应该打电话给精神病院。”
  “明早之前他们不会来的,”约翰说。“相信我:你非常安全。”
  “考虑到这保证来自一个赤身裸体在暴风雪里闲逛的人,并且还自认为是火星客约翰卡特,还真不能让人安心,”我说。我感到有些紧张,我告诉自己我应该迁就他,毕竟我是一个六十四岁有高血压并且胆固醇过高的糟老头,而他看起来就像是个轻量级拳击手。但接着我意识到我并不真的在乎他是否会杀了我,自从丽萨死后我只不过是装出还活着的样子,我最终决定不去迁就他。如果他拿起厨刀捅我个透心凉,就像火星军阀干的那样,至少可以结束近一年来与孤独相伴的痛苦。
  “那么,为什么你认为你是约翰 卡特?”
  “因为我就是。”
  “为什么不不是巴克罗杰斯或是飞侠哥顿,或者是红花侠?”
  “你为什么不是萨维齐博士或幽灵(Shadow?谁知道这是哪个小说里的人物吗)?”他回答。“或是詹姆斯邦德?”
  “我从来没有自称是虚构人物,”我说。
  “我也没有。我是约翰卡特,祖籍弗吉尼亚,现在我只是想回到我的公主身边。”
  “赤条条地站在暴风雪里?”
  “我的衣物无法传送,而我也无法控制天气。”他说。
  “对于一个疯子来说你解释得还蛮有理的。”
  他瞪着我。“我爱她胜过生命的女人离这里有数百万英里之遥。想回到她身边就这么疯狂吗?”
  “不,”我承认。“想回到她身边并不疯狂。疯狂的是你认为她在火星。”
  “你以为她在哪里?”他问。
  “我他妈怎么知道?”我吼了回去。“但是我知道火星除了成堆的岩石外什么也没有。即使是夏天那里的温度也低于零度,而且没有氧气,即使那里曾经存在过任何生命,都在五六亿年前死光了。你对此又怎么说?”
  “但我曾在巴松生活了近一个世纪。或许那与你所了解的火星是一个不同的世界。或许当我穿越空间,我同时也穿越了时间。我对解释不感兴趣,我只在意结果。在我再次将我无与伦比的公主楼在怀里之前,我会将这些问题留给科学家和哲学家去解释。”
  “还有精神病学家,”我补充道。
  他看起来令人害怕的开心。“那么,如果按照你的想法,我应该被锁在收容所里直到他们让我相信我所爱的女人根本就不存在,而我的整个一生只不过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幻想。你打击我将我变成一个不幸的人,这是否让你感到开心点了?”
  “我只是个现实主义者,”我说。“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是如此热切地希望相信火星公主是真实的,每天晚上,我总是站在我家的后院,朝着火星的方向张开双臂,就像你做的一样。我一直等待着飞出我平凡的生活,被传送到巴松去。”我停顿了一下。“但这从没有发生。我所得到的只是酸痛的肩膀和那些不爱读书的朋友们的取笑。”
  “或许你没有理由到巴松去,”他说。“你只是一个孩子,你还有漫长的一生在等待你。我想巴松对于谁会被允许访问是非常慎重的。”
  “现在你又说那颗星球是有意识的?”
  “这我可不知道,”约翰回答。“但你能肯定它不是吗?”
  我暴躁地瞪着他。“你比我更擅长这个,”我说。“你的话听起来总是他妈的有道理。当然,你更习惯于这个。”
  “习惯于什么?”
  “一本正经地愚弄别人。”
  “比你更习惯?”
  “看到没?”我说。“那就是我所说的。你对每件事都有一套回答,如果你没有,你就会用另一个问题来回答,而如果我回答这个问题我就会显得很傻。但是至少我没有三更半夜光着身子在暴风雪里游荡,至少我不认为我住在火星。”
  “现在你感觉好点了?”他说。
  “稍微好点,”我承认。“你想再来点咖啡吗?”
  “事实上,我想走一走,活动一下我的四肢。”
  “到外面去?”
  他摇了摇头。“不,就在屋里。”
  “好,”我说着站起身。“这里不如火星人的宫殿大,也没有那么雄伟,但是我还是可以带你参观一下。”
  他站起来,拉了拉裹在身上的毯子,然后跟在我身后。我带他走进卧室,然后停了下来。
  “你还冷吗?”
  “有点。”
  “我想我该把火生起来,”我说。“我整个冬天都没有用过那该死的火炉。我应该让我的钱花得物有所值。”
  “没有必要,”他说。“我没事。”
  “别客气,”我说着打开炉舱,然后往里面丢了几条木柴。“我生火的时候你可以自己到四处转转。”
  “你就不怕我偷你的东西吗?”
  “你身上有口袋藏它们吗?”我问。
  他微微一笑。“我想我确实不是当贼的料。”
  我又花了几分钟布置引燃物并点上火。我不知道他看了那几间房间,但是当我站起身时他已经回来了。
  “你一定非常爱她,”他说。“你把整座房子变成了她的圣祠。”
  “不管你是真的约翰卡特还是仅仅自认为是约翰卡特,你都应该能够明白的感受。”
  “她过世多久了?”
  “她是二月份去世的,”我说,并悲痛地补充说:“就在情人节那天。”
  “她是一位可爱的女人。”
  “大部分人只是不断老去,”我说。“但她每天都变得更加美丽。总之,对我来说是这样。”
  “我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你根本不认识她,也从没见过她。”
  “我知道,因为我的公主也随着时间流逝而愈加美丽。当你遭遇真爱,你的公主总是会越来越美的。”
  “而且如果她是巴松人,她还可以保持青春几千年,”记起了那本书的情节,我说道。
  “或许。”
  “或许?你不知道吗?”
  “这有什么区别吗?她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年轻美丽的。”
  “对于一个自认为是靠用长剑把别人脑袋砍掉为生的家伙来说还蛮有哲理的。”我说。
  “除了安宁的生活我别无所求,”他坐在一张靠近炉火的扶手椅上回答。“离开德贾?托里斯的每一秒钟都令我痛苦而愤怒。”
  “我嫉妒你,”我说。
  “我还以为你认为我是精神病呢,”他挖苦说。
  “你是。但这没什么分别。不管你的德贾?托里斯是真实的还是一个疯狂的臆想,你相信她的存在,并相信会回到她身边。而我的丽萨死了;我永远都不可能在见到她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简单地凝视着我。
  “你可能疯得像个傻瓜,”我坐在我的沙发里继续说,“但是你确信你会见到你的火星公主。我愿意放弃我全部的理智,只要我能相信我会再次见到我的地球公主,哪怕一分钟也好。”
  “我赞赏你的勇气。”约翰说。
  “勇气?”我惊讶地重复道。
  “如果我的公主死了,我会一天也活不下去,没有她,我甚至一分钟都活不了。”
  “这和活下去没有关系。”
  “那和什么有关系?”
  我耸耸肩。“本能。天性。我不知道。但我能肯定我并不喜欢过去一年我活着的感觉。”
  “但你也没有去结束它。”
  “或许这根本不是勇气,”我说。“也许是懦弱。”
  “或许有另一个理由。”
  “活下来的理由?我可找不出来。”
  “是命运,命中注定我要出现在你的房子里。”
  “你又不是凭空出现的,”我说。“你是从你丢掉衣服的什么地方走到这里来的。”
  “不,”他坚决地摇了摇头。“前一分钟我还漫步在我亥利姆的皇宫,下一分钟我就失去了盔甲和武器,站在了你的院子里。我试着想回去,但是飞舞的雪花让我无法看到巴松,而如果我看不到它我就不能够到它。”
  “你对每一件事都有完美的解释,”我疲惫地说。“我敢打赌你的罗尔沙赫氏测验(注:视对墨渍图案反应而分析其性格的实验)成绩也一定一流。
  “你认识你所有的邻居,”约翰说。“你以前曾见过我吗?你觉得一个裸体男人可以在暴风雪里走多远?曾有警察来警告你有精神病跑出来了吗?”
  “即使对警察来说,今晚也不适合出行,而且你看起来象是那种无害的精神病。”我回答。
  “现在是谁拥有完美的解释?”
  “好吧,好吧,就算你是约翰卡特,而德贾?托里斯正在天空中的某处等着你,并且是命运将你带到了这里,而明天早上也不会冒出个焦急万分的家伙来寻找他走丢的堂兄或是兄弟。”
  “你看过我的书,”他说。“至少看过一些。在你的书房里我看到它们了。用书里的内容来考考我。随便你问什么。”
  “那能证明什么?有成百上千的小孩子都可以一字不差地背出它们。”
  “那么我猜我们就只能在这里呆坐一宿了。”
  “不,”我说。“我要问你一些问题——但是答案不在那些书里。”
  “好。”
  “好吧,”我说。“你怎么能对一个从蛋壳里孵化出来的女人如此动情呢?”
  “你又怎么能爱上一个有爱尔兰或是波兰或者是巴西血统的女人?”他问。“你又怎么能爱上一个黑种女人,或是红种人或者白种人?你又怎么能爱上一个基督徒或是一个犹太教徒?我爱我的公主因为她是谁,而不是因为她可能是谁。”他停顿了一下。“你为什么笑?”
  “我在想我们今年培养出了一批思想敏锐的疯子。”
  他指了指丽萨的一张照片。“我敢说她和你毫无共同点。”
  “她和我有太多的共同点,”我说。“除了传统、信仰以及教育之外。很古怪,不是吗?”
  “为什么?”他问。“我从来不觉得爱一个火星女人有什么古怪的。”
  “我想如果你能相信火星上有人居住,而且那些人还是从蛋里孵化出来的,那我相信爱上他们中的一个也没什么难的。”
  “为什么你认为去相信一个更好的世界会如此疯狂呢?一个优雅、充满骑士精神的世界,一个礼貌而高贵的世界。为什么我不该爱上那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如果我没有爱上她难道不是更疯狂吗?当你与你的公主邂逅,你可曾想过要离弃她?”
  “我们不是在谈论我的公主,”我生气地说。
  “我们谈论的是爱。”
  “无数人坠入爱河。但没有一个要因此到火星去。”
  “那么,现在我们谈论的是为爱付出的牺牲。”他伤感地微微一笑。“比如说我,我在这里,三更半夜,远离我的公主四千万英里,和一个认为我属于精神病院的人坐在一起。”
  “那么为什么你要从火星回来呢?”我问。
  “那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他停顿了一下,好像在回忆。“当它第一次发生时,我想一定是上天在考验我,就像他曾考验约伯。我花了十年时间才返回去。”
  “而你从来没有想过它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那些古老的城市,干涸的海底,那些战场,凶猛的绿皮战士,我可能会幻想出它们。但是我绝不可能幻想出对我的公主的爱;每一天,每一分钟我都能感受到它,她声音的柔美,她皮肤的光滑,她发丝的清香。不,我不可能臆造出所有这一切。”
  “在你的流放期间这一定是一种安慰。”我说。
  “一种安慰,也是一种折磨,”他回答。“每天我仰望星空,我都知道她和我未曾谋面的儿子在那无法想象的远方。”
  “但你从未怀疑过?”
  “从未,”他说。“我依然记得我写下的最后一句话:“我相信他们正在等我,而且我想我很快就会知道。”
  “无论真实与否,至少你能够相信它,”我说。“你不曾看着你的公主死在你的面前。”
  他凝视着我,好像在思索接下来所要说的话。最后他说。“我死过很多次,如果天意如此,我明天会再死一次。”
  “你在说些什么啊?”
  “只有我的意识能够穿过两个世界的时空,”他说。“我的躯体会被留在身后,一具毫无生命的躯壳。
  “而它既不会腐烂也不会干枯,它只是等待你回来?”我讽刺地说。
  “我无法解释它,”他说。“我只会使用。”
  “我应该感到安慰吗?一个自认为是约翰卡特的疯子在暗示我丽萨可能还活在火星?”
  “我会感到安慰的,”他说。
  “是啊,可是你疯了。”
  “我认为她可能去了火星的这个想法很疯狂吗?”
  “绝对疯狂,”我说
  “如果你身患绝症,宁愿寻访世界上的每个自称可以医治它的骗子也不老老实实坐在家里等死,这疯狂吗?”
  “所以你是个骗子而不是疯子?”
  “不,”他说。“我只是一个宁愿死也不愿失去我的公主的人。”
  “我赞同,”我说。“但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公主。”
  “才十个月。我曾失去我的公主有十年。”
  “那是不同的,”我指出。“我的公主死了,而你的公主还活着。”
  “还有另一个不同,”他回答。“我有勇气去寻找我的公主。”
  “我没有丢失我的公主。我很清楚她在哪里。”
  他摇了摇头。“你只知道她不重要的那部分在哪里。”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我有你的这份信念我也会满足于你的疯狂。”
  “你不需要信念。你只需要勇气去相信,不在于什么是真实的,而在于什么是可能的。”
  “勇气是给军阀预备的,”我回答,“不是为我这个六十四岁的糟老头准备的。”
  “每个人都有未开启勇气之井,”他说。“或许你的公主不在巴松。或许那里根本没有巴松,或许我确实像你想得一样疯。但你真的满足于接受这样的事实吗?还是你愿意鼓起勇气希望我是对的?”
  “我当然希望你是对的,”我暴躁地说。“那又怎样?”
  “希望指引信仰,信仰指引行动。”
  “它指向玩笑农场。”
  他看着我,脸上浮现出忧伤的神情。“你的公主完美吗?”
  “十全十美,”我毫不犹豫地说。
  “她爱你吗?”
  我知道他还要继续问下一个问题,但是答案脱口而出。“是的。”
  “一个完美的公主会爱上一个懦夫或是一个疯子吗?”他说。
  “够了!”我呵斥道。“再过去的十个月里保持精神健全已经够艰难了。现在你有跑来列举这些充满诱惑的可能。我不能把我余生都花来想我会找到某种方法来再见到她。”
  “为什么不?”
  一开始我以为他在开玩笑。接着我明白他没有。
  “暂不说这很疯狂,即使我真的这样做了也将一事无成。”
  “你现在这样又成了什么事呢?”他问。
  “什么也没有,”我突然泄了气,承认道。“每天早上,我起床后所作的全部事情就是等着这天慢慢的结束,这样我就能回去睡觉,在我再次醒来之前都不用看着她的面孔浮现在我眼前。”
  “而你认为这才是一个精神健全的人的理性行为?”
  “一个现实主义者的行为,”我回答。“她死了,她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你太看重现实了,”他回答。“一个现实主义者看到硅;一个疯子看到可以思考的机器。一个现实主义者看到黑根霉了;一个疯子看到不可思议的传染病解药。一个现实主义者看到繁星并自问,有什么好担心的?一个疯子看到同样的星辰并自问,为什么不担心?”他停顿了一下并聚精会神地瞪着我。“一个现实主义者会说,我的公主死了。一个疯子会说,既然约翰卡特能找到了征服死亡的方法,为什么她不能?”
  “我希望我能这么说。”
  “但是?”他说。
  “但是我不是疯子。”
  “我为你感到难过。”
  “我可不为你感到难过。”我回答。
  “哦?那你感到了什么?”
  “嫉妒,”我说。“今晚或是明天,哪怕是后天,在他们来把你抓回到无论哪里你逃出来的地方之后,你依然会像现在一样虔诚地相信你所相信的现实。你确信你的公主在等你。你会花费你清醒的每一分钟去试图逃脱,试图回到巴松。你拥有信仰,希望和目标,它们令我印象深刻。我只希望我能拥有其中任何一样。”
  “这并不难。”
  “对于一位军阀来说或许是不难,但是对于一个有关节病和高血压的糟老头来说简直不可能,”我说着站起身。他好奇地看着我。“今晚我已经够疯狂了,”我对他说。“我要去睡觉了。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睡在沙发上,但如果我是你,我会在他们来找我之前离开。如果你去地下室,你会找到一些衣服和一双旧靴子,你可以拿走它们,你也可以从客厅的衣柜里拿走我的大衣。”
  “感谢你的款待,”当我走上楼梯时他说。“我很抱歉让你记起了关于你的公主的痛苦回忆。”
  “我珍爱我的回忆,”我回答。“只有现时是痛苦的。”
  我爬上楼梯,在床上躺下,和衣而睡,在梦里我看到了丽萨还活着,并朝我微笑,我将这个梦作了整晚。
  清晨,当我醒来并走下楼时,他已经离开了。一开始我以为他听取了我的建议赶在他的监管人之前离开了。但是当我望向窗外,我看到了他,就在他前夜所出现的地方。
  他的手臂伸在胸前,面朝下倒在雪地里,好像新生的婴儿一样浑身赤裸。在我检查他的脉搏之前我就知道他已经死了。我希望我可以说他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但是他不是,他看起来就和我第一次找到他时一样冰冷而痛苦。
  我打电话给警察,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赶来并将他抬走了。他们告诉我,他们没有听说有疯子从当地精神病院逃跑。
  上个星期我去找过他们几次。他们就是无法识别他的身份。任何地方都没有他的指纹和DNA的记录,他也不符合任何失踪人口的描述。我不能肯定他们是否结束了对他的调查,但是没有人来认领尸体,他们最终将他埋葬了,他的墓碑上没有名字,和丽萨在同一所公墓。
  一如从前,我每天探望丽萨的坟墓,也开始拜访约翰的墓。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让我的想法变得疯狂,我无法甩开那些令人不安的念头,希望和可能的界限变得模糊,而我怨恨这些想法。更恰当的说,我怨恨他:他带着即将与他的公主相见的信念死去,而我却在永远都不能与我的公主的相见信念中活着。
  我无法自拔地想,我们两个到底谁是那个精神健全的人?是那个以他信念的力量造就现实的人,还是那个因为缺乏勇气去创造一个新的现实而安逸于陈旧记忆的人。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发现我自己越来越沉迷于约翰所说过的话,我在脑中将它们想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二月十三日,我读到报纸上的一条消息说,明天将是未来六十年里火星最靠近地球的一天。
  几个月来,我第一次打开我的电脑,在几家网络新闻机构上验证这条消息。我将这个消息反复思索了一会,还有关于约翰,关于丽萨。然后我打电话给基督救世军,在他们的留言机上留下一条信息,我给他们留下了我的地址,并告诉他们我不会锁门,欢迎他们拿走我的衣服,食物,家具,任何他们想要东西。
  我花了之前的三个小时写下这些文字,这样无论是谁阅到它们都会明白我是自发自愿地去做我将要做的事情的,甚至是喜悦地,在我向消沉屈服了这么久之后,最终,我向希望低头了。
  现在大概是凌晨三点。午夜时雪停了,天空中没有一片云彩,火星应该已经清晰可见。几分钟前,我整理出我喜欢的丽萨的照片,它们现在正整齐地排列在我旁边的桌子上,而她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美丽。
  很快,我将会脱掉我的衣服,将它们整齐地叠放在办公椅上,然后走进院子。剩下的,就只须找到我所要寻找的那点星光。那是火星吗?是巴松吗?还是别的哪颗星星?这都没有区别。只有现实主义者才会这样看它们,是约翰向我展示了现实的局限性,而一个像我的公主一样完美的人怎么可能没有超越这些限制?
  我相信她在等我,而且我想我很快就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