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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天堂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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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天堂之路》作者:戴维·伍来尔顿

  一个周日,一艘满是尘土的灰色汽垫船在我的店铺前停下来。船门突然打开,一个憔悴的女人挣扎着从黑洞洞的船里钻出来,来到刺眼的阳光下。她的头无力地耷拉在胸前,东摇西晃地往前走。她的黑衣服被汗水浸透了,右胳膊包扎着绷带,血从绷带里一滴一滴地滴下来。
  一个混血的老妇人从船里东倒西歪地走过来,用手划着十字架,嘴里嘟囔着“太可怕了!”
  一个小男孩呆愣地看这个瘦女人,小声说着:“一个女巫婆!”
  人群里嘁嘁喳喳地议论着,说这个女人一定是个女巫。
  她用肩膀挤过好奇的农民们,摇摇晃晃地走到我的柜台前。把正在流血的那个右胳膊伸到柜台上。她用英语说,“你是安吉洛·奥斯卡先生吗?”
  我点点头。
  “你能治这个……这个伤吗?”她把身子靠在柜台上,颤抖地问道。
  “是的,”我说。我轻轻地戳了一下她没有手的右臂。这个刚受伤的,但很快就会被感染的。“不管怎么样,做一只新的手臂需要数月才能长好。还需要几个月的调养,才能自由活动。它不像准备一顿圣餐那样容易。”
  “做一只手。现在就做!”她用既快而又命令的声调说着。一个真正从爱沙坦都·尤尼都狂暴主义阵地来的避难者。我想“她一定是个从圭亚那或中立的巴西利亚殖民地国家跑出来的罪犯。”
  “你的右手还在吗?”我问道,“也许我们能接上它。”
  我靠近她,看了看。尽管她的骨头也坏了,我也能看出她长着一副柳肩,她的脸窄窄的。这表明她是天生的小骨架。这两个因素说明她的关节直径很小。“你在G国家待了多久?”
  “我从未去过G国家。”她撒谎说。
  我告诉她,“你应该住在医院里。”我不想和罪犯来往。我说,“我只不过是个药物学家。而我的药也不是像人们所要求的那样能创造出奇迹。”
  “给我治一治吧,”她说“我不想去医院,不要提问题了。”她掏出一个像拳头一样大的计算机晶体,悄悄地把它放在我的手里。这是一个非同一般的晶体。
  “你还是应该去医院。”我说。
  她的身体向前动了动。我看她比我想象的更年轻。她黑色的头发落下来挡住了她的黑眼睛。她满是汗水的脸上由于恐惧而显得很苍白。“如果你不救我,我就死了。”
  当她显示恐惧的那一刻,她是很美的。我感到自己有一种很强的欲望要帮助她。我对自己说,她不是一个罪犯。
  我关了店铺,护送她回到气垫船上。我把我在嘉顿的地址给了司机,并告诉他去那儿的路线。他慢慢地开着气垫船,穿过拥挤的费尔亚大街。那个女人很快地睡着了。我们路过一群混血人,他们正在卖服装、鹦鹉、新鲜的水果和廉价的中国陶瓷器皿。来自欧洲、非洲和亚洲的商船水手们正在寻找高科技产品和其他能走私的物品,准备带到其他港口转卖。气垫船驶上人行道,当地农民愤怒了。他们堵住了去路。司机将水倒到汽垫船的加速器上,使垫气和灰尘吹到人群中,孩子们裸露在外的腿被烫着了。我感到这样很不道德。我真希望我不来照顾这个瘦女人。我插入通讯插孔,叫通乌潘尼撒迪——史密斯公司,订购了一套骨胳再生器械和一个造骨医疗包。
  在避税港,我见到了弗兰克。他是我的一位好朋友。他并不在乎和罪犯往来。我让司机停下来,看到弗兰克正和一些武器商站在一起,他们与哥伦比亚游击队对枪榴弹发射装置进行讨价还价。当他看到那个瘦女人时,他伸出长脸透过窗户,往里仔细地瞧着。
  “喂,安吉洛,你怎么带着一个注定要死的女人呢?”他笑着说。“呵,她真漂亮!也一定很聪明。”
  我从船里出来,走到这个女人听不到的地方说,“是的,她是一个老年人非常想得到的女人。她不但长得漂亮,而且当我和他在一起时,她能给草地带来好的肥料。”弗兰克笑了。我把晶体交给他:“这值多少钱?”弗兰克把它放在手上滚动两下:“这上有什么奥妙吗?”
  “我不清楚。”
  “也许值四十万到五十万元,”他说,“你检查它的注册号码了吗?我想这是偷来的。”
  “我还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你给我找一个视网膜扫描器,今晚把它拿到我家。”我小声说’。
  “好的,我的朋友。”弗兰克低声地说,眼睛盯着汽垫船里的那个女人。“我曾见过一个腿就像她那样细的蜘蛛。”他说着笑了起来。
  我回到汽垫船,离开了避税港。当飞过克隆郊外的高速公路后,我们的船降低了高度。穿行在一排排香蕉树间。因为我以前没有把船开过这么快,我第一次注意到这是多么整齐而美丽的果园啊!每棵树的间距都是三米。我的假眼在红外线光谱里自动记录颜色时,就像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白金。这一天,果园的深绿色的天空闪烁着红外线光。我从树叶间时而看到一些杂乱的呆床、粗麻布、单斜式帐篷、卡片硬板盒子和旧汽车。这儿是南美洲狂暴主义国家出逃者的避难处。不幸的是,他们不敢冒险穿过哥斯达黎加。因此,许多避难者们挤在一起,等待着有船前往马达加斯加岛或是一些其他幻想中的乐园。
  我望着散乱在果园中的一个个避难之家,觉得多么奇怪呀,在整齐的果园中参杂着乱七八糟的不整齐的一个个家庭。它使我想起在童年时期的一件往事。一个叫巴蒂斯达斯·桑哥勒安特的杀人犯的一家。他们在我们村子外边出售人体器官被警察抓住。为了让人们知道他们犯了可耻的罪行,警察把他们带到海滩上,在全体市民面前将他们处死。这个家里有三个男孩,都还是十至十二岁的孩子。谣传说当取出受害者的内脏时,这些男孩经常比赛抢拿最值钱的器官。但巴蒂斯达斯的一家人发誓说这些孩子是无罪的。当警察枪决他们时,队长告诉他们站成一排,三个孩子紧紧地靠着杀人犯的父亲。警察花了很长时间才使得这一家站成一排。当他们一家站成一排时,又过了很长时间,队长才令射击小组开枪。我一直都在相信,队长只是等待以至于他能够欣赏到他们临刑的窘态。当子弹射向这些孩子时,我想为什么队长不在他们挤在一起,紧紧靠着他们的父亲时,开枪呢?这样做有什么不同呢?
  当我们到家时,我把这个瘦女人放到冰冷的一楼,把她放在地板的毛毯上。我摸了摸她的脉搏。地毯上出现了脚步走近的声音,是司机把两个小包拿进来,放到地板上。我替这个瘦女人付给了司机小费,并送他到门外。我问他既然他还走那条路,能否免费顺道带我去趟科隆,取回我在乌潘尼撒迪·史密斯公司的药品。他拒绝了。因此,我只好步行十一公里,回到克隆去拿我在乌潘撒尼迪·史密斯公司的药品。
  我喜欢步行回家。我的房子很旧,土墙开始掉渣了。它是此地该维修的房子中的一个。因此,相比它还不算太糟的。因为它在湖边。出售和制造人体器官的商人并不是富有的。很久以前,我已经决定我不想使自己伤心。我不想在迈阿密、在汉城、在北京住间小屋,通过不正当的手段来营造生活。我更喜欢巴拿马。
  当我回到家时,太阳刚刚落下,天气变凉了。弗兰克躺在我前院的木瓜树下,正看着一根棕色的棍子狠狠地砸着最上面的木瓜上,使木瓜里的种子散落在地上。他看到了我,叫到,“喂,安吉洛,我把你想要的东西带来了。腿像蜘蛛的女人在里面。她现在醒了。我给她带来美丽的黄玫瑰。她喜欢这些鲜花,就像水果棍喜欢木瓜一样。我想她正在闻着花香呢。”
  “这么说,你已经见过她了?”我问道。
  “是的,我告诉她我是一名医生。是你叫我来取药的。”
  “她相信你了吗?”
  “是的,我是一个会说谎的人。”弗兰克笑着说,还有,晶体上有程序——是军事软件。”
  “军事!”
  “是的,一个真正的智能软件。”
  我还是头一次听一位医生在大会上作关于真实程序的报告呢。军事情报吸引他们。他们为了转移需要收藏好它们。这个真实的程序使转移者避免遭受感觉的丧失。因此,他将不会变成一个患妄想狂的人或精神病患者。这个真实的程序使他的吃饭、工作、睡觉和其他日常锁事都陷入了一个梦中。他还不知道他的灵魂已经脱离了他的肉体。但是真实的程序只能通过综合处理后才能连接起来。如果你能破译它的览测系统,会使你感到惊奇和震惊。“这是偷来的吗?”我问。
  “根据注册号码它属于一个叫爱米尔·杰费勒先生的。他住在拉格兰吉轨道上。他没有申请作为任何一个国家的公民,因此,他喜欢生活在法律之外。他有这个程序是非法的。他不会说出这是偷来的。”
  “他是一个医生吗?”我问。
  弗兰克耸了耸肩。
  “为什么他对智能存储器感兴趣呢?”
  弗兰克又耸了耸肩,从衣袋里掏出晶体。他说,“如果你想卖了它,我们就能得到五十七万二千元。”
  我盘算着:若有并发症,这个瘦女人的药费电就花掉二万六千元,还剩下一大笔钱呢。我决定要问一问这个瘦女人是否有这个晶体的收据。但愿她不是偷来的。我让弗兰克把晶体收藏几天。
  当我回到房间时,瘦女人靠在墙角,两个膝盖顶着下巴坐在那里。三朵玫瑰花放在膝盖上。她睡着了。我打开骨胳再生箱,把装有药膏的小包、洗药和医疗器械堆放在一块干净的布上。
  弗兰克大声念着关于一种药品的说明书。然后把一个防毒面具戴在脸上,使劲吸了几下,又把面具戴到那个瘦女人的脸上。我碰了碰她的肩膀,把她叫醒。她爬到地板中间躺下来。
  玫瑰花掉到地上,弗兰克把花捡起来交给她。她一边闻着玫瑰花散发出来的香味,一边说,“你知道吗,你若拿着花闻时间长了,就会失去知觉。”我和弗兰克点了一点头。
  “顺便问一下,”弗兰克说,“我们应该怎么称呼你呢?”这个瘦女人不回答。弗兰克继续用温和的口气说,“安吉洛说我们应该叫你蜘蛛腿。他认为这很有趣。但我告诉他不能这样称呼一个女人。你必须原谅他。他只长了一个种地农民的脑袋。不懂得更好的东西。”
  “就叫我塔玛拉吧,”她说。
  “啊,塔玛拉,一个很不错的名字,真美。”弗兰克说。
  “晶体还在你那儿吗?”塔玛拉问。
  “是的,”我回答。
  “我可以摸一摸吗?收好它,别丢了。”
  我点了点头。弗兰克拿着她的左手在晶体周围转圈摸着,并弹了弹带在她脸上的防毒面具的滤毒罐。她用力吸着滤毒剂的香味,然后扭动着摘下防毒面具,不久她又睡着了。
  我给她的手腕扎上了止血带,把带有血的绷带解下来,很多油糊糊的粘液从碎裂的关节中流了出来与绷带粘在一起。绷带上还有一些脓血,伤口开始出血了。因此,我打开塑料AV夹,掐去桡骨的动脉。在这种情况下,你可以想象出把碎裂的骨头封住,使它们分离开,再长出新的。这种再生药膏功能能够辨认细胞的遗传密码。它渗入细胞后实际上已经开始有规律地复制它们了。并按照遗传密码生长出来新的骨头。但骨胳组织不能像其他组织用同样的化学配方,那是不能再生长出来的。只能再生皮肤,除非两个配方同时被使用,才能再生骨胳组织。
  我拿了一块处理过的皮,从挠骨和尺骨上开始剥去新长的肉。因为骨头半径小,我想正好在关节下把它们剥下来,而使我感到吃惊的是苍白的、发蓝的,有关节的软骨恰像一个帽子扣在关节上。他们形成一个整体,没有分枝。只有韧带被分开。纤维软骨盖把关节连在一起了。很明显,她的手不是被切掉的,也不是被折断的,而是被拧掉的。我的邻居曾因为一条可恶的狗咬了他的孩子,而给这条狗下了一个套索。这条被套住的狗由于拼命的挣脱而它的脚被套住的套子拧下来了,也是这种病状。我想这个女人为了逃跑而拧掉了自己的手。尽管从她手掌上撕下来的一长条皮肉还在,但所有腕子下面的骨头都没有了。这使我的工作容易得多了。我拿了一个待用的皮放到玻璃片上。把她的胳膊向右翘起,这样大多数肌肉组织就会从露在外面的骨头脱落下来,然后我给它们涂上骨胳再生药膏。
  弗兰克一直看着我工作。他有点不耐烦了,拿起这个瘦女人的左胳膊,扑的一声扔到地板上。
  “不要那样,”我说。
  “为什么?”
  “她的骨头可能碎了。我想她不是我们地球上的人,她很脆弱。”
  “我有一位朋友,他曾用拳头击打一个外星人,并很偶然地杀死了这个外星人,”弗兰克说。他开始查看这个女人的包。他拿出一把折迭式化学激光步枪。“哈!你认为怎么样,她会用这把枪捕获食蚁兽吗?”
  我嘟嘟囔囔地说出我对这把步枪的惊奇看法。弗兰克把枪放了回去。拿来视网膜扫描仪。我给肌肉腱和皮肤涂上再生药膏。用夹子使一些撕开的屈肌和臂挠骨固定到适当的位置。然后,我用一个松香绷带包扎好有伤的部位。直到认为可以了,才停下来。当然这些再生部位不能做到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在这几周里,我必须再夹住一些腱,并把新长出来的组织和原来的神经拼接起来。
  待松香绷带温透后,我打开骨质疏松康复包,然后在她腕子上方大约五公分的肉上,我插入一个溶解泵导管,并开始给她输入钙骨胶质,和一些无机的补充液体。当绷带凝干后,它就把导管周围封住了,防止任何感染的机会。
  与此同时,弗兰克把视网膜扫描仪拿过来,并摆弄起来。我抬起头望着他。我本期待他拿来一个警察常用的手提式扫描仪。但他却拿来一个工业上用的大家伙。这个扫描仪的包角是凹进去的,这是从别人家的墙上往里随意窥探用的。螺丝是用来把扫描仪固定到墙上,所以这些螺丝上仍然还粘着一些白色涂料和一些墙上的灰泥。为了使扫描仪拿起来方便,弗兰克已经把电线切断了,他正在重新连接电线和插头。
  “你从哪里弄来的扫描仪?”我问。
  “我是从公共图书馆的身份登记桌上偷来的。”弗兰克回答说。
  “你为什么不租一台?”
  “我也不知道。我以为您想要一台个人的——没有什么资料的。”
  “那并不重要,”我说。
  “假如它使你不高兴,我明天就把它拿走。”
  “好吧,”我说。
  弗兰克接完了电线,并给扫描仪通了电。然后,我拿掉了她的防毒面具,扒开塔玛拉的眼皮。弗兰克把扫描仪对准她的眼睛,可扫描仪动起来后,我们都没有看到她的视网膜。因此,弗兰克开始对她叫起来,“噢,蜘蛛腿!蜘蛛腿!快醒一醒,我们有好吃的苍蝇!”他这样叫着,同时我拍着她的面颊。几分钟后,她的眼球转动了,弗兰克马上对她进行了扫描。实际上,她还是在睡觉。然后我又把防毒面具给她戴上。想确定一下,她记不记得我们对她进行了扫描。后来,弗兰克插入自己头上的通讯杆呼叫,他读出她的身份号码:AK—483—VO—992—RAF。
  我把屋子收拾干净。弗兰克去了浴室。五分钟后,他回来说:“用我们的通讯杆,你能肯定我们得到了她的正确的身份证号码吗?”
  扫描仍然在进行,因此,我给他读了一遍号码。“根据记录”,他说,“她是塔玛拉·玛丽亚·加拉,出生在塞蒂星系的巴克斯四号区的2—24—2167星球。她八岁时离开那里。用了十七年时间到地球上。两年前她参加了‘地球联合海军陆战队’。她带领一支维护和平的小队去了爱坡塞伦·伊勒坦尼地区。”弗兰克听着他头上的通讯杆传来的声音时,他什么也不看。有时边听边笑起来。“根据她的军事记录的记载,她已经飞了两年了。期望在2213年到达爱坡塞伦,伊勒坦尼。”
  “噢,”我说。我把手里的药扔下,落到她的防毒面具上。根据弗兰克说的,这个女人几乎离开地球一个光年了。显然,她要么跳过飞船,要么从未离开过飞船。但以后要真是这样,她一定会被列入擅离职守的名单上。很显然,军方已窜改了她的档案。我开始想军方窜改她的档案的原因何在。并提出了许多问题。后来我意识到只是为了好玩,他们才把她的档案窜改了。
  弗兰克在墙角站了一会。“还有,”他说,“两个月前拥有晶体的那个男人,爱米尔·杰弗勒是一个‘地球联合海军陆战队’的D级上将。他是负责太空宇航员的情报机构的工作,”弗兰克笑道,他还在通话。
  我开始理解杰弗勒对智能存储器感兴趣的原因了。宇航员的太空指挥部曾经以拐骗应征入伍者而出名,并把他们的脑髓放到智能软件里存储起来。然后再把他们放到真实的程序里。当确定他们只是活着会做一些日常事的人,而实际他们已变成机器的身躯。但为什么晶体注册为杰弗勒的,而不是联合会的呢?作为一个商业投资家,他不能拿着它不放——因为晶体价格天天下跌。
  “我的通讯杆里传出的声音说,他不想让我知道更多的了。”弗兰克眼睛盯着说。他已经不通话了。他设法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有信心。他说,“他已经被指控,他去休假了。”
  “他们跟踪我们了吗?”
  “不,我不这样想。”弗兰克说,“我已跟他通话了。他们不会跟踪我们的。”他坐在地板上望着我。我知道他错了。我知道如果他们采取主动,检查进来的通话,就能找到我们。但是这是需要花时间的。也许要花几天的时间。“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弗兰克问我。
  我知道他想让我大胆猜一猜谁跟踪了通话。我谨慎地措着词,设法把谈话转到这个题目上。“我想这个女人不是杰弗勒,所以她偷了这个晶体。”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弗兰克笑着说,“我看你给那个女人治病。我想你在浪费你去学习器官药物学花的钱。你所做的一切就是看这些盒子上的说明。每个人都能做那件事。一只狮子也能做那个。”
  “是的,”我说道,“弗兰克已经做了那件事。”
  “我对药使用的很好,不是吗?我是一个挺不错的麻醉师。”
  “是的,你是一个好麻醉师。”
  “我累了。”弗兰克打着呵欠说。
  “我也累了。”
  “我能睡在这里吗?”他问。
  “我们应该把这个女人抬到沙发上,”他说,“多好的地板啊,非常柔软,又非常的实用。
  “好吧。”我说,“你能肯定这个贼不会拿走我的值钱的东西吗?”
  “我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值钱的东西。”弗兰克发誓说。我们把塔玛拉移到沙发上。然后弗兰克躺在地板上,闭上眼睛。我回到我的房间。
  虽然很晚了,我脑子里还想很多的事情。我打开计算机,接通了261通报者。他是一个智能阅读机,能读出三天内出版的有关麻醉药物学的所有学者们撰写的文章。这个智能阅读机和我进行易货贸易。为了提供信息,设法调整我的支付计划,他刚一开口就要很多的钱。有时,好像他进行的易货贸易完全失去平衡了。他不理解我对钱的依恋情感。我大声斥责他,并把费用降到合理的程度。最后,他终于同意接通信息。我一直学习到深夜。
  早上,塔玛拉把晶体又给了我。我把溶解泵灌满了药液插到她的胳膊上,告诉她尽其所能多吃些东西。多喝些水。留下“医生”弗兰克照看她。我拿着她换下来的绷带到尤潘撒尼迪——史密斯公司去做血样分析。塔玛拉的细胞和抗体标准很低。这似乎很奇怪。受了这么重的伤,她的抗体标准应该是飞速上升的。无论如何,靠人造大气活着的人们通常没有免疫系统的反应。为此,我不必太担心。
  巴拿马湿度很高,伤口很容易感染。从公司出来后,我买了一个抗体处理器。然后我来到在费尔亚大街的我的店铺。这一天过得很慢。我卖给老年人两瓶类脂药和胆固醇药水。还有一个足球队员,他想使神经有骨髓鞘,以便加速他的反映能力。可他的计划是行不通的。我告诉他用银丝接通电脉冲比神经骨髓鞘更快。并推荐了一名医生。他不需要我的同情与关心。天很冷,太阳落下时,我步行回到了家。
  当我到家时,看到一只长着白色脚的小灰猫在屋顶上。弗兰克和塔玛拉正在前院向小猫扔一个红色的塑料球。当弗兰克和塔玛拉向上扔时,小猫就藏在屋顶的另一边。球就咔嗒咔嗒地打在屋顶的红瓦上。小猫听到声音就跑过去,用爪子打球,用嘴咬球,直到把它追到从屋顶滚动下去为止。然后,这只小猫就喵喵地叫,把头转到后面,好像很惊奇地看着弗兰克和塔玛拉。它再跑回到屋顶藏起来。塔玛拉和小猫一样非常喜欢这个游戏。当小猫向球进攻时,它的情绪很兴奋。塔玛拉就格格地笑。她笑得常常用手捂住嘴。我惊奇地发现,当塔玛拉恐惧和笑时,她很美丽。这种情感浮现在脸上是一种不同寻常的表情特征。与我所见到的呆滞的、无表情的避难者、经商的女人是很不相同的。弗兰克也一定看到了这一点。因为他和她讲话时,他用一种柔和的、尊重的语调。
  我看了一阵子塔玛拉,寻找由于荷尔蒙注射引起的痉挛迹象。她颤抖很厉害,靠着弗兰克支撑着身体。但锻炼对她有益处。我想起了我带来的抗体器包。我帮她坐到前面的门廊里,给她的导液管里注射抗体。
  “我一直想问,”我干完这些活时,我说,“我想把晶体卖掉。你有它的收据吗?”
  塔玛拉惊讶地望着我,然后放声大笑,直到流出了眼泪。弗兰克也开始笑了。我感到问这件事太蠢了。但我现在肯定她是一个贼。塔玛拉挣扎着站起来,进屋里休息了。
  弗兰克抱住我,“啊,安吉洛,我喜欢你。向我发誓永远不要变。”
  我看了看他,想知道该做什么。也许卖掉偷来的东西是错误的。不论怎样,我要从那个晶体上挣到钱。我又一次希望我没有照顾塔玛拉多好啊。并想知道我是否该送她去医院。如果她是一个贼,就让警察把她逮捕。
  “她休息得怎么样?”我问弗兰克。
  “早上她睡了很长时间。”他说,“我肯定她中午饱餐了一顿。后来她在你的房间待了很长时间。她用了你的梦的计算机控制台。她不喜欢那个。她说那个没有足够的存储空间,它使一个大的世界变得似乎是固定的。她也抹掉了你在那上边所有过去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生气。”
  “不,我永远也不用它。”我真诚地说。
  “你应该买一台新的。”弗兰克说,“我有一位朋友专门从其他的小偷那偷东西。他能帮你搞到一台既便宜又好的计算机控制台。而且又要像这个东西一样不是偷来的。”
  “不。”我说。
  弗兰克进屋拿来一些啤酒。我们就坐在走廊里喝起来。这时候,太阳已落下了。天刚刚黑,我们就听到远处的爆炸声。一个沉闷的、隆隆的响声。这声音把湖南边的丛林中的吼猴吓得嚎叫起来。
  “什么?”我问,想知道是否是狂暴主义者们在向我们边界的一处避难者们轰炸。
  弗兰克摇着头,拍着手地说,“是游击队,同步拦阻射击。他们正在设法炸掉一门哥伦比亚的灰色大炮。”弗兰克站起来,好像要进屋。
  “再等一会,”我对他说,“你会看到有点奇怪。”
  弗兰克坐下来等待着。不一会,一只长着灰白花斑的老蛛猴离开湖南边的丛林向大街这边头朝北走过来。由于离开丛林,这只蛛猴很紧张。它经常抬头看有没有敌人,也就是一些在大街上乱跑的狗,这些狗常待在大街放垃圾的地方。弗兰克看到这只蛛猴,笑着说,“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像这样离开丛林的蛛猴。”
  “是丛林中的这场战斗和人们使它们恐慌,”我说,“我看现在是它们悲伤的时刻,通常只有一个,两个或者有一帮。他们总是头朝北的。”
  “也许这只老蛛猴比我和你都漂亮。也许他是上帝派来的,”弗兰克一边说,一边捡起一块石头,向蛛猴扔去,正打在他的胸上。“走开,到哥斯达黎加,在那个地方会有人把你炖成美味的佳肴!”
  这只猴子向后跑了几米,紧紧抓住自己的胸脯,然后转了一圈。最后像飞似的跑过我家。我看到这只老猴子很痛苦,我感到很难过。“你没有必要那样做。”我对弗兰克说。弗兰克正气愤地两眼盯着地看。我知道他正在考虑哥伦比亚对南方的威胁和哥斯达黎加对北方的威胁。一些人们认为这两个国家一定会侵略我们,迫使我们拒绝幻想享乐主义者进入我们的运河区。
  “啊,如果他承受不了玩笑,我就对他不敬了,”弗兰克说。然后,他笑起来。我们一同进屋了。弗兰克和塔玛拉把所有的新鲜水果都吃了,然而,没有水果我不想吃饭。因此,我们决定到附近的阿波特达饭店吃饭。我去找塔玛拉。
  躺在我的床上,监控器插在她脑袋下的插座上,她的防毒面具拿下来。她身体蜷曲着以至于能碰到下巴。她把手放到嘴里咬着。即紧绷的长脸说明了她很疼痛。
  “她总是这样吗?”我说。
  “怎么了?”弗兰克问。
  “当她使用控制台时总是像胎儿那样蜷曲的姿势吗?”
  “希腊乳酪?希腊乳酪?是的,她总是那个样子躺着。”
  “别碰她。”我说。
  然后,我跑到邻居家。就是曾套住一条讨厌的狗的那个邻居家。我向他借了他不用的梦的监视器。
  当我回来时,我打开监视器,并把插头插入观察者的控制台的插孔里。
  在海滩上,风停下来。但肌鹞鸟正沿着水边跑着。急匆匆地冲进波浪中,它们漆黑的嘴钻进水里,向前移动着。被漂白的蛤蜊壳、藤壶以及跌落在隐蔽处的蜗牛像骨头似的在沙滩里闪烁着白光。
  凉丝丝的空气中夹着正在腐烂的海生物的腥味。一个紫红色的太阳挂在地平线上。把沙子、天空、鸟儿的皮肤染上了红色的和蓝色的玻璃纸颜色。紫水晶似的沙子刺痛了我裸露在外的双脚。在海滩上,一位身穿白色衣服的红发女人喂着那些在空中盘旋着,尖叫着的鸥鸟,正等着咬她扔的面包屑。我停下来,呼吸这里的空气,听着海浪声,看着各种颜色。我用我的假眼睛看了很长时间以后,我看到了在只有三原色中变化的这个世界。感觉像是快到了家。
  我开始在她梦的世界里找缺点。她的世界里五种感觉。我既能闻到海的韵味,也能品尝到它。它是完整的。我能看到参差不齐的石头外形那黑暗的整体。我看到了在风中搏击的鸟儿和在地平线上不断地改变方向的海滩。诽红色和柔和的棕黄色奇妙地变化着紫红色的主题颜色。她的梦几乎是具有专业特征的。
  但我又看了看,我发现一个偏差:在海滩上,一头巨大的死公牛在水里。好像他已经从她的浅意识中冲洗掉了。地平线,这条海岸线,这个沙滩的斜坡,都集中到突出这条公牛。他侧身躺着,头朝我,脚朝大海。尽管他还没有腐烂的迹象,可他的肚子很大并且膨胀了。他长着疙瘩的腿伸直了,僵硬直挺挺地伸着。他的身体在海浪的冲击下,一次比一次往下沉。汹涌的波涛拍打着它的肚皮。当一个浪打来,使他巨大的睾丸和阴茎在他身上漂动着。当海浪退却时,他就伸展着并来回摆动着。我想象着这头公牛极力通过监控器猛推删除命令。监控器闪出一条信息:在观察状态,不能剪辑梦境。
  当我把头转向红发女人时,一个海浪快速打向这头公牛,他呆滞的眼睛动了动。看了一会,公牛的眼睛直盯着这个女人。
  她的美,是这种下巴生来就有的优美线条,这种线条,不是一个芭蕾舞演员能设想出来的。然而,她那无生命的表情像是悲惨的死者在避难者后面注视着。我奇怪:为什么塔玛拉选择这样一个女人作为变形的自我。是否我最初在她脸上看到的这种情感是她所不能控制的身体的某种习惯。
  “你想要什么?”她正在扔一片面包喂鸥鸟,头也没回地问。
  我不知道回答什么。“我来告诉你该吃饭了。”我回头看着公牛。
  “他对我说话呢。”她说。好像是在吐露着一个秘密。“即使他死了,他还在急促不清地说着。他对我说,他想让我骑到他的背上,但是,我知道,我一骑上去,他就会把我带走。穿过黑水把我带到我不愿意去的地方。”
  我就好像似对一个孩子说,“也许你应该跟我和弗兰克走,我们有一顿丰盛的晚餐。你会喜欢的,不是吗?”
  由于我的说话语气,她变得强硬和愤怒。“你们先走吧,我在这做完我的事,”她说。
  她撕着一块大面包,把它扔给一只鸥鸟。这只鸥鸟尖叫着冲下来,还没等那块面包落到地就用嘴叼住它了。我看着那只羽毛破旧的,胃口变小的海鸥。它那黑色眼睛饿得发疯,使劲瞪着。
  我从海边走开,通过一块上面待着一只孤独海鸥的岩石到达了一块高地。在这块高地的另一边,梦在滚动的沙滩中一个模糊不清的景色里结束了。我回头往下看,那头公牛在水里漂着,穿着白衣的女人在喂着那只海鸥最后一块面包。然后举起手。这只海鸥猛冲下来,咬她的手指头。血滴从伤口处飞溅出来。这只海鸥尖叫着向她冲下去,用尖尖的嘴撕碎她的肉。
  鸥鸟在我旁边尖叫着,我望着它。下落的太阳光使它白色的羽毛闪烁着紫色的光。它冷冷地用那有着不祥的眼睛望着我。我不愿看到这个女人被吃掉,我拔出了枪。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我一放下监视器,弗兰克就问我。
  “没有什么事。”我说。我一点也不愿泄露她的秘密。我从控制台上拔出她使用的插头。我停止了她的自我折磨。塔玛拉伸了伸腰,挺直了身体。
  “该吃饭了吗?”她问。她盯着地板不看我。
  “是的。”弗兰克扶她站起来。天已经下雨了。弗兰克去壁橱里拿出了一把雨伞。
  塔玛拉盯着地板说,“请你从我的梦中走开。”
  “对不起,”我说,“你好像很痛苦。”
  “我头痛,你冒犯了我。你没有那种权力。”
  “你是我的病人,”我说,“我有责任照顾你。”
  弗兰克拿着雨伞过来,我们一同步行去阿波特达饭店。
  饭店里只有几个吃饭、喝酒的人。我们都要了鱼。弗兰克使塔玛拉相信并要一种朗姆落日饮料。这种饮料是他的父亲从朗姆和柠檬酒里提取出来,还放了香料的樟属植物中发明出来的。弗兰克也让我喝一杯。但我拒绝了。弗兰克夸口说他的家族仍然还拥有制造做柠檬酒的公司。我指出他祖父的公司和他祖父的臭味都还在他的家族中。塔玛拉一边看着她的手,一边轻轻地笑了。
  一个醉汉来到我们桌前,看着我们的饮料说:“哈!是朗姆落日啊。这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爱喝的酒。实际上,它只是好喝的饮料。”
  “那么,你应该和发明这种酒的孙子共饮一杯。”弗兰克说。
  这个醉汉挨着我坐下,他身上的汗发出的酸味使我感到难受。他狂饮后,就睡着了。但他的酸味却毁了我的晚餐。我们边吃边谈着话。弗兰克讲了很多特别坏的笑话。开始塔玛拉害羞地笑着。但后来,就是最小的事,她也大笑得惊人。那天,我的一位来自客喀基那的避难者顾客,付给了我一些混杂的外国硬币。所以我一整天腰里都带着一大包硬币。我打开钱袋,根据国家和货币单位分别开始摞放它们。当塔玛拉喝光一瓶时,弗兰克命令她喝第二瓶,然后第三瓶。我意识到弗兰克要灌醉她。塔玛拉也看出了这一点。她找了一个借口没有喝第三瓶。她说她头痛。弗兰克继续喝着,而且,把自己喝醉了。
  他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是关于他的父亲在酒业这一行干得很出色的故事。一直讲到他的父亲去做弥撒并在那睡着了。在梦里,圣母雕像开始哭。弗兰克的父亲问她为什么要哭。她告诉他这是因为他应该在亚马逊河向印第安人出售帽子,然后再做酒的生意。弗兰克的父亲开始相信他卖帽子会挣一大笔钱。因为这毕竟是圣母玛丽亚告诉他做的事情。后来,他划着船去了亚马逊河。他还没有卖出一顶帽子时,就被有毒的赡蛛害死了。这一事件,大大减少了弗兰克村里的每一个人对雕像的信任。村民们用锤子砸了雕像。
  “那么讲点关于你家的事好吗?”弗兰克问塔玛拉。她伸了伸腰,把脸凑近了弗兰克看了看。她并没有喝多酒。但她装出失控的样子。好让我们原谅她的坏行为。“家?想知道我的家?我告诉你,我的父亲——他,就是那边的安吉洛。他只想做两件事:汇票和不朽的名声。”
  我刚把硬币摞成整齐错开的一摞摞。就像香蕉树的排列一样。塔玛拉用她那受伤的手把所有的硬币推倒了。
  “不能这样讲——”我开始说。
  “什么?你是说你不想要不朽的名声?”塔玛拉问。
  我年轻的时候,想全部的扩展我的生活范围,就一定会得到回报。像大多数修复器官药物学家一样,从获得扩大生活范围的希望开始,一直到人类解决了致命性的问题。或学会把脑子装入晶体中为止。这是我选择职业的主要因素。“我不想要汇票,”我做了结论。塔玛拉注视着我,好像我说的话某些地方很奇怪。她摇着头说,“你和私生子是一样的。你的肉体可能还活着,但你的灵魂死了。”
  “谁是私生子?”弗兰克问道。
  “安吉洛。他就像一个靠机械装置维持生命的人。一个想永远活着的人。但是他们为了个人的生存拒绝给予其他人们的生存机会。”我突然感到我被拖回到她的梦境中。就我所能看到的,她对靠机械装置维持生命的人的奇怪谴责使我理屈词穷。
  “你简直就是人造肥料。”弗兰克说,“这里的安吉洛·奥斯卡先生,他可是一个好人。他是位有教养的人。”
  塔玛拉看着我们,晃了晃头,拿了一杯水,但却没有拿住,水撒了一桌子。“也许他是一个机器操纵的人。”她突然低下了头说。
  “我们才不是靠机械来维持生命的人呢,”弗兰克用轻松的语调说,“看,这房间里没有靠机械维持生命的人。”他把自己的朗姆落日递给了她。
  “你头上怎么有一个通讯杆呢?”塔玛拉问。
  弗兰克点点头。
  “那么,你就是一个靠机械维持生命的人。”她说,好像她赢了一分。
  我记起来我曾经看过一条剪辑的消息,关于苏利南身体纯粹艺术家。是关于崇拜者的转变。新的成员拔掉他们头上的通讯标和头上的插孔。他们完全不用机械的辅助物来生活。我想知道她是不是一个身体纯粹派。突然,我明白了,为什么她要一个再生的手而不是一只假手。这就是她的身体被熔接成一台机器的想法让她恐惧。它玷污了她的精神的上帝所在的地方。
  “一个通讯杆不能使你成为一个靠机械维持生命的人。”弗兰克说。
  “那就是开始。先是一个通讯杆,然后是一只手合,然后是一个肺子。一次一个零件。
  “你呢?”弗兰克说,“你说你要讲你的家。”
  “我妈妈和爸爸都是靠机械维持生命的人,”她靠近了说,“我从来没见过他们。我是靠精液银行付给的利息长大成人的。假如我的父母见过我,他们也许会大怒的,因为我不是一台洗衣机。”
  “啊!那不是一个故事吧?”弗兰克说,“告诉我们这个故事。”
  “没有什么故事,”塔玛拉说。我奇怪她的用意是什么呢。为什么她要撒谎呢。侍者给弗兰克拿了另一瓶酒,这一瓶当场就把他灌醉了。塔玛拉要了一些阿斯匹林。弗兰克开始打盹了。在他头要跌落到桌子上之前,我把他吃剩的盘子和他的眼镜移开。塔玛拉坐下来盯着她自己的盘子。因此,我决定拖走坐在我旁边有味的醉汉。并把剩下的菜拿走。
  我把桌子上的硬币都放回到我的钱袋里。把醉汉移到他先前的座位上。我刚把醉汉放在他的座位时,我头上的通讯杆传出声音。一个操着很浓的非洲口音的男人说,“奥斯卡先生吗?”
  “是的,”我回答道。
  “告诉你桌子对面那个女人去接电话。”讲话的人一定是今晚某个时间在这个房间,并知道我和塔玛拉在一起。而他不知道我已经走动起来。显然他已经离这个地方了。“她醉了。失去知觉了。”我撒谎说,并匆匆忙忙跑到门口看是否有人在外边叫我。
  我打开门往外看了看。大街上光线很暗,空空荡荡没有什么人。但是,我在远处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闪动。他在小型航天器外边。通话声咋的没有了。这个男人跳进航天器,顷刻间尾灯发着红光,当发动机打开时,这个航天器变成一个光球射向黑暗的空中,形成一道光线飞跑了。
  我回到了饭店,塔玛拉奇怪地看着我,好像在问我为什么跑出去。弗兰克挣扎着从桌上举起手说:“我从通讯杆上得到一条关于你的消息,爱勒斯说他有你的一只手,现在他就拥有了你。”
  塔玛拉脸色变得苍白,她喝了瓶朗姆落日。
  在回家的路上,塔玛拉和弗兰克都醉得很厉害,他们必须靠我支撑着回去。塔玛拉一直在骂着,并咕哝地说她想要一杆枪。弗兰克一直说,“什么?”我把塔玛拉放到沙发上,把弗兰克安置到浴室门前的大厅地板上,然后,我回去睡觉了。
  两小时后,我被弗兰克的呕吐和塔玛拉的咕哝声吵醒了。当我再次入睡时,我梦到一条旧广告,它描述一群人在一个赌场里赌博,他们中所有的人都是靠机械维持生命的人。他的身上穿着广告设计者赛量切设计的衣服,一个离我最近的人只有一个手臂,这个手臂仍然还是肉体的,这个人带着这个手臂就好像是人类的一种标志,他有一个用金属钨做的红发头颅,他的脸和眼睛周围看上去像个英俊的男人,但他的颚骨部分竟意想不到的弯成异样。他有一双闪着蓝色金属锆的眼睛,他永远在笑,我从前曾经见过这个模样,而且还很羡慕他。但是,突然这个男人的笑似乎含有某种恶毒的征兆,他正在策划这个房间里的其他人的死亡阴谋,而只有我能看出他的意图。后来,我想,这不是梦,这是塔玛拉的梦。有人把我叫醒了。
  “安吉洛!安吉洛!”弗兰克说。
  “先生,什么?”我问他。
  “喂,你想什么了?那个女人,当她喝酒时,她是个坏女人,不是吗?”
  “是的,她是个坏女人。”
  “我喜欢那样,我喜欢有狂热精神的女人!”弗兰克慢慢地,深思熟虑的说道。“动一下,我想和你睡在一张床上。”我移动了一下身子,弗兰克爬上床,无意中用鞋子踢了我一下。“啊,这是张好床,”他说。“太舒服了,正好睡两个人,你应该早点邀请我。我说过你有漂亮的乳房吗?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这样的它们很柔软,你比一些女人有更好的乳房。”
  弗兰克的说妨碍了我睡觉,直到我明白他在说笑话。“是的,柔软的乳房在我家族中是遗传。你见过我母亲吗?她有好几个乳房。”
  弗兰克笑着说:“不要再说笑话了!我想要不是拿坏话嘲笑你,我又要吐了。安吉洛,安吉洛,你认为塔玛拉危险吗?”
  “是的。”
  “我今天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就像小孩一样很脆弱,我们必须好好照看她。告诉我,你想她是从哪跑出来的?”
  “每个人都有一个来历,”我说,“她是从她的过去跑出来。”
  “啊,哲学家的屁话。你晚上总是放哲学家的屁话吗?假如是这样,我们应该经常睡在一起。但我一直在想,她也许是一个名声不好的避难者,也许她正在寻找政治避难,然后,嫁给一个巴拿马人,像英俊的弗兰克先生这样的一个巴拿马人。因此,她就能在中立国住下,对吗?欢迎你到弗兰克先生这里,欢迎你获得了自由!你想什么吗?你仍然在想她是一个碱?”
  “是的。”
  “我不这样想,”弗兰克说,“我相信自己,呸,伟大的哲学家,我了解贼。她太有活力了,才当了一个贼。懂吗?”
  “不懂。”我说。
  “啊,这很简单,你看,人类是领土的奴隶,他需要占有财产。如:房子、土地和活动空间。假如他占有一些东西,他就快乐了;他也高兴让别人占有一点,但窃贼们靠扰乱其他人,违背他们原有的本性,他们自己也不安宁,他们因而也就死在这上面。这是一个像你这样受过教育的,懂哲学的人应该知道的。”
  “你不是一个狂暴主义者吧?”
  “不,我不是一个狂暴主义者,”弗兰克说,“我不相信今天狂暴主义能在人类中行得通。我相信一个人必须自制,必须是自己的主人。但是狂暴主义者不让人们自制,他们夺去了人们工作的意识。我见过一个从布达佩斯来的人,他说他的父亲一直在一家工厂工作,后来工厂被监管起来,因为工人们想坐下来玩牌。政府派军队去强迫工人干活,但有些人还是拒绝了。他们相信会发给他们工资和食品。当机关枪顶在他们背上,他们还是在坐着玩牌。最后,部队对他们开枪了。电台说他们是判徒。这个人告诉我,尽管他的父亲被杀了,但他赢得了反对狂暴主义的胜利。他拒绝那样的死,认为还有第二条路,忍受内心的死亡,在其他人的统治下生活,拒绝你所需要的自由。”
  弗兰克欣赏着他自己这位伟大的政治思想家,而我花了很多时间去学医术,根本不懂政治。我表示敬意地沉默了一会,好像是在仔细地考虑他的话。“因此,你不说过你不相信这个女人是贼吗?”
  “不,我认为她是一个脑子被移植的人。”
  听了这些话,我坐起来,想了想,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是对的。“你为什么要说那些呢?”
  “我曾经看过一份文件。当他们把人们应征到靠机械维持生命的部队时,军官就把士兵放到静态平衡器中,直到期限到了,如果一个士兵想以后应征入伍,他就得选择使身体分块出售,然而,这是一个大的丑闻,因为,有时候一个士兵期限到了或想出售他的身体时,却发现他们已经在黑市上出售了。我讲的关于靠机械维持生命的人的事情使我想起这件事,并使我明白这就是塔玛拉怎么被列入一光年积极值班人,并且现在仍然在地球上。”
  “你的意思是有人偷了她的身体?”
  “我一直在想,会有人偷那无用的身体吗?不,我认为塔玛拉被应征,并且被出售了她的身体,而现在这个女人正利用和损耗它。”
  我记起了塔玛拉梦中的美丽红发女人和睡在沙发上的细长而瘦弱,长着黑头发的人是多么不同啊。我意识到一个脑移植者能解释为什么她梦中的自己是如此的不同。我记起她在那顿晚饭上的托水方法,反映出她的脑子还没有习惯身体被改变了的她。“也许。”我说。
  “也许?‘也许’是什么意思?这是我们问题的一个重要结论,如果我们的理论不是真的,它就应该是个脑移植者!”
  “我们正在花很多钱,她为治疗只花一点钱,而更多的是需要我们的沉默。如果她必须忍受成为一个脑移植者去逃离追踪她的人,也许,我们的问题对她有危险。”
  “你没早点告诉我她在危险中”弗兰克说。
  我们走出卧室,塔玛拉在梦中动着身子,呻吟着。
  “我不知道是否要早点相信她。”
  我在床上躺了很长时间,我想着:如果这个女人已经是一个脑移植者,而且是最近移植的,这就能解释了为什么当她手拧掉时,她的抗体指标没有急剧上升,她仍然是抗体的抑制者,但我不能肯定。任何一个正统的外科医生都将会使用抗体抑制类药品,一个抑制者才能停止排斥抑制细胞的产生,这种细胞排斥移植器官。但塔玛拉的抗体降到了标准以下,这就意味着她已经被一个普通AB型的抑制者移植了。我以前给她注射的抗体起了作用,它刺激T细胞的生成,包括抑制细胞。如果我给她的药量太大,他们将对AB型抑制者失去效力。如果她的脑不与身体一致,塔玛拉的抑制细胞就把她的脑袋当做一个感染的生物体而毁掉它。
  我走进屋里,看到塔玛拉正在不停地转动着身子,她在发烧,这是器官排斥的一种迹象。不幸的是,还有一种常见的感染迹象增加了我的混乱,我给她注射的荷尔蒙加速了她的新陈代谢,这就引起了发烧。她已抱怨过头痛,但一直到她抱怨肌肉痉挛、麻木、休克时,我还不能肯定她有危险,这应是再生合成。事实上,在正确的治疗下,她可能变得昏迷或没有任何前兆地死去。好几种设想在我脑子里像游泳一样反复出现。我找了一块湿布给她擦脸。她醒了,看了看我,“拿住……挽把枪。”她说,然后她眼睛亮起来,“你有那个晶体吗?”她问。我从口袋里掏出晶体给她看。她拿到手里,握住它,然后睡着了。
  整整一夜,我不停地擦着她的脸,握着她的手。黎明时,我脑子里传来了通讯杆的声音,我打开通道,一个图象出现在我的脑子里:一个披着长长的黑发,宽鼻子的黑色男人坐在沙发,他穿着一身联合海军陆战队的制服。
  “我是上将爱米尔·杰弗勒,”他说“我知道你有属于我的东西。”他的声音烦躁不成语调,缺乏节奏感。他的图象是计算机生成的。
  我把手伸进口袋里摸着晶体,“我认为你搞错了。”我回答说。
  “让我直说吧,”他说,“我想让那个女人回来。”他的话使我大吃一惊,我失控了。“我向你提个建议:派一个人去带回她,要花去我20万元,如果你能亲自把她送还给我,这对我们俩都容易。我必须要她。接受20万吧,把它作为我的酬谢。”
  “你要对她怎么样?”我问。上将注视着我,没有回答。我感到这样问他显得我太傻了。
  “她病了,”我说,“这几天搬动她是有危险的。”
  “这几个月她让我做了徒劳的搜索,必须停止了,你要在日落之前把她带到克隆机场,你明白吗?”
  “是的,我懂。”
  他似乎审视了我一会,好像他能看到我。“你不会做出任何荒谬的事情吧,是吗?你不是想逃跑吧?”
  “不。”我说。
  “你知道吗,你是跑不了的。逃走不是办法。”
  我说:“我明白。”我不能确定是否要相信他。
  尽管他在情报机构工作,但联合地球海军陆战队在地球上活动是不合法的。但我知道这不能阻止他。作为靠机械维持生命的情报机构司令,他能左右军队的联合会,也有晶体脑的来源。这种晶体脑集聚了比一个生物脑能处理亿万次更多的信息。我没有其他方法使我的银行存款达到我需要的数目。打个电话吧,穿过边界,躲过警察的监视。
  “好,”杰弗勒说。“我会善待她的,是为她好,我也是人类的一员。”
  “我将不会跑的。”我说。杰弗勒切断了通话。我坐在沙发上,感到自己是封闭在盒子里。我仔细考虑着他的每一句话,研究每句话的含意。他最后的一句话还算带点感情。或者说,至少有点感情。我给塔玛拉擦脸上的汗,直到我筋疲力尽为止。
  天亮两个小时了,弗兰克从屋里出来,“哎,安吉洛”,他说“可能黑天使来找我了。我拥抱了他。我经常希望我的祖父真的发明了一种酒,一种能让人醉而又没有危险!”
  花个小钱而得到更大的欢乐。我随意地哼着过了时的歌曲。弗兰克坐在床上,我用手抚摩着塔玛拉的头发。寻找着受伤的地方——没有任何外部痕迹,她已经成了一个脑移植者。没有伤,并不是没有什么。一个好的芭蕾舞演员不会留下这样一个形象。我说:“你必须为我看好塔玛拉。”然后去安排早饭了。我用油炸了一些法国斑豆。一种用褐色豆子做的。还有炒饭。打开好多香喷喷的炸面饼圈。还有调好的咖啡。
  不一会,弗兰克走进厨房。“她和天使们在睡觉。”他说。
  “好吧。”我递给他一个盘子。他装满了食物,坐在桌子旁吃起来。有好长时间我们谁也没有讲话。
  “我能知道你的想法吗?”我还没有醉到连在哪个饭店接的电话都记不起来的程度。也许我们应该把这个女人转移到我家去。
  “不,如果他呼叫你,他就知道你住的地方了。”
  “那么我们把她转移到某个其他地方吧。我们把她藏在香蕉园里。”
  “去果园,那太好了,”我说。
  我默不做声地吃起饭来。我拿不准是否我应该告诉弗兰克关于从杰弗勒那接到的电话。弗兰克是我的好朋友。也是一个好人。但他的内心里是一个贼。也许他能把塔玛拉卖了作为报酬。
  “什么事使你烦恼?”弗兰克问,“你害怕把她藏在香蕉园吗?”
  我的手在桌子上的旧塑料上不停地划来划去。塔玛拉起来了,去了浴室。我听到她洗脸的水声。
  “不,”我昨天给她作了抗体治疗,那很危险。她可能因它而死。“怎么可能呢?”
  “我不知道,可能是她发高烧。”
  “我有点担心这件事。看上去不那么乐观。有人从你脸上就能想到,你是一个狂妄自负的人,你的主人就要快饿死了。”我笑了一会。“看,事情不那么太坏”弗兰克能将每件事情都办好。当塔玛拉进来时,我打算试探她,看她是不是一个避难者。弗兰克给我递了一个眼色,什么也不让我说。
  塔玛拉摇摇晃晃走进厨房,他低着头,“我要离开了。”她宣布说。
  “我们知道,”弗兰克说,“我将和你一起走。我们和那些避难者一起藏到果园里。没有人会找到你。”
  “你们不知道我从谁那逃出来的,你们不知道他们的厉害。”
  “那不算回事!”弗兰克说。没有人监视果园——避难者来去都很方便。成千上万的人住在那里,而且不检查身份证明。
  塔玛拉说:“我不能肯定……”
  “啊,但你可混在避难者中。”弗兰克说,“像我一样,你恶狠狠地盯着周围。”
  塔玛拉凝视了他一会,好像在想这个笑话的某种深刻含义。然后苦笑了一下说“行了。”就开始吃饭了。“说到避难者,猜一猜,我昨天看见了谁?”弗兰克说:“伯纳多梅兹教授。”我听过这个名子,但记不得在哪听过的。我看了一眼塔玛拉,我们俩都耸了耸肩膀。“你认识伯纳多梅兹?”他是一个伟大的社会工程师。他在智利于了许多好事。他指出在三代之内利用遗传学工程在人工繁殖过程中消除贪梦的特性!我在弗尔亚的大街上见过他。他带着他的想法去了哥伦比亚,那里的人给他做了脑切除手术,并且把他作为避难者的典型驱逐出边界。他们不喜欢他的狂暴主义思想。因此,他们切掉了他的大半个脑子。现在他在大街上闲逛,傻呆呆地往裤子里撒尿,偷东西吃。”
  塔玛拉停下不吃了,转过她那苍白的脸说“也许他是一个梦幻享乐主义者”,我说:“也许他们给他做了脑切除手术造成的。”
  “啊,不!”弗兰克说,“那是一个哥伦比亚人,我有一个朋友知道的更确切。”
  塔玛拉说:“没有人能肯定什么。”
  弗兰克对我眨了眨眼睛。得了得了,玩世不恭够了。这只是早饭时间!看到一个伟大的人变成这个样子是一种耻辱。现在他还不如一只鬣狗和一只鸭子好看。”
  塔玛拉说:“我们不谈这个吧。”她默不做声地吃完饭。我们打点一些食品和衣物去果园。后面没有人跟踪我们。我们走了很长时间没看到一顶帐篷。突然,我们找到一串帐篷像个小村子。这些帐篷没有一顶是属于游击队的。他们离东边还远着呢。弗兰克走进一个帐篷,这是仅有的四顶紧挨着的帐篷里的一间。这些帐篷既脏又有霉味。有两顶帐篷上有白色的废物,夜里小鸡在上面过夜。一顶帐篷外面有一个光着身子的小男孩坐在洗衣盆里,盆里只有一点点水。这个小孩还没长牙。嘴里有一块碎布他正津津有味地嚼着,嗡嗡的苍蝇在他头上飞来飞去有的爬他的脸上。弗兰克叫着一个帐篷的门,一个年轻的智利女人出来了,她散开的衣服正在给一婴儿喂奶。弗兰克问她,塔玛拉是否可以在那个地方搭个帐篷。这个女人告诉他,一周前一顶住人的帐篷不见了,因此他可以住在那里,通常这些失踪的帐篷——很多避难者没有什么明显的原因,当找到时就被害死了。警察漠不关心。对此也不做任何处理。弗兰克和塔玛拉把帐篷搭得很好看。因此,我又回到费尔亚去工作了。
  费尔亚那天很拥挤。我喜欢这样子,一大堆密密麻麻的人群——有朝鲜的海员,也有印度商人和南美游击队员,都到这个地方。我站在人山人海的大街前,看着他们身着不同的服饰,没完没了地在街上转悠。空气里充满了汗味,尘土味和食品的香味。有人高声喊着进行着易货贸易。我非常喜欢费尔亚的这番景象。所有进城里的人行道都只有一条挤满人的路。如果行人要去街对面的商店,就得跟着行人一起走过去,然后再往回走到要去的商店。所有的人都朝一个方向走,使我很厌烦。如果给他们都套上钩环,我也决不会发现他们有什么不方便。我想起了我第一次来巴拿马的情景。正是这些无精打采乱转圈的人们吸引了我。我一直在想:我喜欢缺乏秩序的巴拿马。当想起前天晚上弗兰克说的话。我奇怪我不是享受能够转身的简单自由。而是要和人群对着走。也许这就是我能自由的一种方法。
  中午,弗兰克来了从街上的铺子里买了一个水壶。他停下来和我说了几句话,他说:“当我告诉她关于伯纳多的事时你看见她脸上的表情了吗?”“是的她很难受。”我说。
  “肯定她是一个避难者,不是吗?”“是的,她看上去很难过。”我说。弗兰克笑着对我说晚上来,买点水果。我答应了他。我把晶体交给了他。让他把晶体卖掉。他说他试试看。我的生意不错:我卖了一个生命延伸的药。一个多月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所以我一直在店里待到天黑,希望有更好的运气。
  弗兰克的帐篷是在运河的快车道南面114排。大约在克隆西边3公里处。我摸着黑走到那,提着从费尔亚买来的一篮子水果和矿泉水。香蕉树和温暖的土地闪着足以看得见的光亮。我来到帐篷时,看见一个身材宽大的黑色男人在离弗兰克50米远的地方,微微弯着身子好像在撒尿。我想别吓着他,悄悄地走过去看一看。但当我走近时,看见他弯个身子正在移动弗兰克,原来他正在解一个套在弗兰克脖子上的绳索。他勒死了弗兰克。我叫喊起来。这个人看见我,转过身子向我扑来,我跳起来,闪到一边。他跑了,我摸了摸弗兰克的脉搏,他已经没有脉搏了,我给他做人工呼吸,他咯了一声,血从他的喉头下的一个洞里泪泊地流出来,我把两个手指伸进洞里看有多深。我的手指够到他的脖子后面,触到了他受伤最重的脊椎骨。我慢慢地站起来,要呕吐。然后大声呼救起来。
  智利女人从帐篷里出来。塔玛拉也出来了。这个女人看到弗兰克死了又奇怪又害怕。她嘴里不停地嘟噜着,用手在胸前画着十字架。塔玛拉一动不动地眼睛呆呆地看着弗兰克,由于恐惧嘴张得特别大。
  我非常气愤,跳起来追赶杀害弗兰克的凶手。我跑了大约五百米就看到他藏在香蕉树后。我一直向他跑去,他从树后跳出来挥舞着一把刀,向我冲来。我拼力照着他的膝盖骨重重地踢了一下。
  刀掉了,他跑开了。我捡起刀,紧追不放。他没跑多远——手一直摸着他的膝盖。一瘸一拐地走。这时我感到心里轻松些。我呼吸也有节奏了。我想:扑向那个男人,把他从大腿处,一撕两半,那一定很容易。他可能过低地估计了我。以为我老了,软弱无力。但是,我感到我像一头刚刚被发现的老狮子,他还有一颗用来杀人的牙。因为,我喜欢这个时刻。我不慌不急,想让他对我产生恐惧。我想让他知道,他死到临头了,他必须得死。然后,我意识到我就像那个在沙滩上枪决孩子的队长。我把刀扔掉了,跑的速度比他快了两倍。我一直紧追不放。通讯杆里传来声音。我答应着。
  “你这个老家伙,跑得还挺快。”我前面那个男人说。我没理他。他跑出了果园。穿过了运河快车道。当他越过倒塌的栅栏,跑到快车道很远处的铁轨时,我追上了他。他问道:“老家伙,假如你抓住了我,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要挖出你的肝。”我回答道。他穿过老运河的地道,又穿过了新运河。我一直紧迫在后头。他正朝克隆犹太人区跑进去。我们跑过一些商业区,但很快在我们俩之间出现了一个百货商店。我感觉我们好像跑进了一个隧道。我一直盼着能路过一个警察的监视区的小摄影机。但每一次,我看到的监视站,摄影机都被扯掉了。在我和他之间一定要发生什么事的时候,我却感到宽慰,但也感到害怕。
  “让我们较量、较量吧。找个有点亮的地方,我好看清你。”这个人说。他跑过一些堆满罐头盒的垃圾堆,一只狗正在那找吃的。这只狗嗥叫着追赶他。这个男人跑向一个很宽的胡同,并躲了进去。狗朝那边叫着。我在进这个胡同前犹豫了一会,正当我转向拐角时,一个闪烁着耀眼的亮线的放电管无声地爆炸了。所有的房子都在火光中。出现了一声响,好像是空气的流动声。然后着起火来。反射的火光燃烧着我的睫毛,我得了日炙。
  “老家伙,这光线对你够亮了吗?”这个人问道。
  我跑进胡同,那条狗被烧黑了,身上冒着烟,死在街上。两边大街上的建筑物的油漆喷出蓝色和绿色的火苗。迫使我往后退。
  “啊,你这杂种应该感谢真主。我浪费了我仅有的一颗能量手榴弹。”他接着说,“我想,我日后一定会找到你。”他切断了联系。
  他朝我家的方向跑去,我跑向大街。与他跑的路线平行。然后插过去,希望能找到他。但他已经跑了。
  我坐在地上哭了。一想到弗兰克的喉咙被割断了,我很气愤,我没有为他报仇雪恨。我开始往回走,天空似乎雾很大。而我感到很累。我一直在想弗兰克死了,我没有杀死我追赶的那个人。我追那仇人时,我跑得很轻松。而现在我感到又冷又累。我抬头看了看,发现自己在一条从没来过的大街上。我迷路了。
  我来回走着,直到认出了一个地方。我走回家,拿了一把铁锹,回到果园,想把弗兰克埋了。
  弗兰克的身体已经变凉了。智利女人已经拆了一个帐篷准备走。当她见到我时,浑身开始发抖。她一边捆扎衣物和烹饪用具,一边用眼角看着我。我挖了一个浅坑,把弗兰克放进去。我检查了一下他的口袋,他们都空了。我看着那个女人,她开始颤抖,并昏倒在地上。
  “别杀我!”她尖叫着,手在胸前划动着,“别杀我!”她真是吓坏了,我明白她认为我已经杀死了弗兰克,并逃走了。
  “你把他的东西拿到哪里去了?”我冲着她喊叫着。
  “可怜可怜我吧!我是一个孩子的妈妈,可怜可怜吧!”她哭着说。我没有靠近她。“让我留下一点钱乘船去波多黎各岛吧!”
  我向前迈着步子,举起铁锹,好像要打她。她开始边哭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扔到地上。里面有弗兰克的钱包。我的计算机芯片,还有圣·克里斯托弗大奖章。我把弗兰克的钱包给了她,然后,我转身走了。那么女人带着她的孩子和东西慢慢地移动着脚步。我把弗兰克埋了,回到家里。
  塔玛拉戴着梦监视器坐在我的床上,放下防毒面具,轻轻地咕噜着,像胎儿似的蜷缩着身子,她拿着激光步枪放在两腿之间,她的皮肤闪着白金似的亮光,说明她烧得很厉害。我轻轻地走过去,把枪拿走,卸了枪栓,把它放到墙角。我检查她手臂的伤口,没有像想象的那样发炎和肿起。她的发烧不是感染引起的。
  我拿起另外一个监视器,把插头插入观察孔。在海滩上风刮得很大,好像要把我举起来,要把我带走。在暗处,天空晴朗,红红的月亮正在升起,把大海照得金光灿烂。在血红的沙滩上,成千上万个像幽灵似的蟹在小路上急急奔走,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我向被海水浸湿的地方走去。
  在岸上躺着一具人的骷髅,它的骨头被剔得太干净了,只有几个幽灵似的蟹在肋骨架里爬着。
  “我不想见你。”骷髅说。
  “你想见谁?”我问。
  “不是你。”
  我边往沙滩下看,边说,“弗兰克死了,这太糟糕了。他是个好人。”
  骷髅咕噜着。一个幽灵般的女人,披着一件红色浴衣,在我上面的空中站了一会,她把三朵玫瑰花撒到空中,很快她就消失了。我望着天空,那儿没有一颗星星。
  骷髅说,“我不待在这儿寻找了,他是怎么死的?”
  “他是被勒死的,他的喉咙被刺穿了。”
  “那一定是爱勒斯,他喜欢那样杀人。他总是同时用两种方法杀死别人。”海浪在我的脚下拍打着,水很混浊,但却不凉,颜色很红。
  “我几乎就抓住了爱勒斯了,我几乎就杀死他了。”
  “爱勒斯不错,你可不能杀死他。”
  “我几乎就杀死了他了。”我说。
  他放了你,使你相信你能。骷髅说。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安吉洛,我要死了,我和你说过,如果你踢开我,我就得死,你确实踢开了我,不对吗?”
  “是的。”我说,“也许还有更多的办法。”
  “怎么回事?”
  “当我给你手术时,我们做了视网膜扫描。检查了你们的政府文件。”
  “他们一定已经等待着某种东西。这就足以杀死我了。”
  “还有,”我承认到,“我们在肯定你是个脑移植者之前,我给你用了AB刺激药品。你是一个脑移植者吗?”
  “是的。”
  “那么,你现在很危险。”
  “我死了,”骷髅纠正说。它的骨头瘦了。像干细的树枝一样开始噼啪地响。我设法想说某些安慰的话,却做不到。这骷髅看我苦恼,就笑着说,“离开我吧,我不怕死。”
  “每一个人都怕死,”我说。冷风抽打着沙子,往我身上刮。在水面上,海中怪兽在移动。这个怪物长得又黑又大,形状不固定。眼睛长在晃来晃去的肉梗上。一朵带刺的玫瑰滑落到海浪中。怪兽沉回到水里。我感到塔玛拉给了一种推力使海怪兽待在那里。塔玛拉控制着她的梦,但这只是受虐待的人不认真的做法。也是绝望的人的做法。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尝试过死亡。他们下意识的害怕。他们的肌肉结构没有拆散。身体里的液体慢慢地停住了。”
  “那么你还没有吧?”我问道。
  “不,”骷髅说。“我试过一次,又一次。”说了这些话之后,红发女人的肉体又出现了。蟹开始吃她了。她没有害怕。
  “弗兰克为什么死了呢?”我问道。
  她停了一会,慢慢地松了一口气。“我猜想,我欠你的!”她说,“我丈夫,爱米尔·杰弗勒上将,想把我的脑子装进晶体智囊里,而把我的身体放到静态平衡器中。”
  “为什么呢?”
  “我在情报机构工作,我不谨慎。”她又停顿了,加重了她的语气。“我和其他官员的妻子在一个舞会上,他们正谈论有关一个已被杀死的政治家,在他们谈话中,我设想他们都知道是我们干的。我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在联合队里,这种不谨慎就要被处死。但我丈夫宣判我在晶体里活着。在那里活着不是活着。”
  我的记忆空白了。上将刺耳的声音说,“我是一个人。”好像在肯定他是人类。在水面上,那头死公牛的腿在拍打着,鼻子往外冒水。然后被一个浪冲走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把你的身体放进静态平衡器中?”
  一阵凉风吹过,岸边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层。
  “我不知道,”她说。也许他想到:当他离开情报机构时,他将拥有它。我一听到他的计划,我没有待在那等待查明真相。我知道我惟一逃跑的机会就是抛弃我原来的身体。所以我在黑市上买了一个身体,我拆卸我的脑袋。我想我有了那晶体,就拿在我手里,看着它。我知道我没在智囊软件中。我把德国牧羊人的头放到我原来的身体上,装在笼子里,送给我丈夫。我在它的脖子上做了个标记,我说,“假如你所想的一切就是这个和忠诚,那我就是你的。”这回忆使她很愉快。
  “你的丈夫在通讯线上跟我通话。他要给我报酬,让你回去。他好像挺关心你的。我想很难说。”
  “别让他愚弄你了,”骷髅说。“他是死鬼中的一个,一个活着的死人。当他一穿上赛曼切服,他的感情就扔到一边了。”
  “我不能这么快就对他作出判断。”
  “相信我,使所剩下的是感情的回忆。一切都消失了。”
  “那么,这个爱勒斯,他也是陆战队的吗?”我问道。
  “不是正式的。但他为他们干点零活。就是干点像他杀死了弗兰克这样的零活。”
  “这个人把你的手拧掉了吗?”
  这个女人哭了。“不”沙滩消失了。我看见塔玛拉在飞机上。她匆匆忙忙从黑色的米撒比斯小型航天器中出来。看上去很担心进到她头上面新来的航空器里。她把手放在航天器的门缝里,然后她呼地一声把小型航天器的门关上。然后猛地一扭,她的手被拧掉了。她摇摇晃晃地走了。后来,景色变了,塔玛拉躺在沙滩上。很多幽灵似的蟹吃着她。“这个躯体没有用了。”
  这件事把我吓坏了。她不该抹去监视器上的整个世界。只显示这个单一的记忆。她正在更进一步探知她的模糊的意识。而不是关心自己的安全。“我必须走,”我说。“我要给你找些药品,以防脑损伤。你在这等我好吗?”
  黑色的怪兽又从海里钻出来,注视着我。塔玛拉冷漠地耸了耸肩,“是的,我猜到了。”
  我拔掉了监视器,也拔掉了她的监控器。太阳升起来了。我有两天没睡多少觉了。药房也没开业。我打算小睡一会儿。我躺下,闭上了眼睛。
  我醒来已是下午三点钟。塔玛拉还在睡觉。我摸了一下她的头。她还在发高烧。我赶紧去瓦兹克药店。花了二小时到那里。我买了一些圆木形生长调节剂。还有别的药品。我匆忙返回来。
  在屋里,塔玛拉坐在厨房,她无精打采地把头低到桌子上。手里无力地强拿着一杯冰水。她的激光步枪紧挨着她放在地板上。她嘴里咕哝着。她烧得很厉害。我跑上楼,找来医疗用品,把它们堆放到桌子上想尽快给她注射生长调节剂。我拿出注射器,灌满药,扎进她的静动脉。她的头猛的一侧,看这脖子上的针,然后闭上眼睛说,“让我离开这里吧。”
  “快了,”我安慰她说。
  “我感到冷,我想我要死了。”
  “你不会死。”她感到冷这很糟糕。她的免疫系统正在进攻她的脑子。我又给她注射了一种药。这次是注射到她的手臂上。
  “安吉洛,你待我已经够好了。行了,你记得你说的……关于汇票吗?要不要汇票?”
  “是的,非常想要。”
  “那么,快走吧。离开巴拿马。”她猛睁开眼睛坐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你想让我在犯第二次错误吗?”她笑了,一阵可怕的冷笑。“我的意思是快走。现在就走!汇票马上就到。去巴拿马后方的某个地方,后方的某个地方……同盟协会和同盟队……”
  我设法搞清楚她说的话。她盯着我,好像用她的眼睛给我脑子钻个孔,把信息装入我的脑子里。武装力量同盟从各个国家召集人员组成部队,负责维护宇宙中的地球利益。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她把同盟协会和同盟部队并列起来。我记得弗兰克对恐怖主义的警告。“你的意思是在同盟部队里有人为了统治巴拿马已经对某些人造智能定出价了吗?”
  塔玛拉点点头。“他们很快就来了。我不知道你还有多长时间。”
  我在考虑邻国的问题。“但,我不明白——狂暴主义帮助同盟协会做什么呢?”
  塔玛拉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消除记忆细胞,给他们打开去太空的通道。”
  我想了一会儿,感到眼花缭乱。自由,她正在谈论自由。一些同盟协会的人正在用他们自己的自由来换取巴拿马的自由。这是个极公平的交易。太值得了。假如我更爱我的自由,我会笑的。
  “你应该告诉某个人!”我喊道,“你应该告发他们!”
  “我告诉你,”她说。“你说得够多了。”
  “告诉当局!”
  “安吉洛,你还不明白,我是他们中的一员。我了解他们。我永远也逃不走。”
  她把脸转了过去。扒在桌子上。很快她又睡着了。我一边摸着她的头发,一边在想:为什么她是他们中的一个呢?是这个世界上杀死弗兰克的那些人中的一个。是把自由变成商品的一个人。我了解她什么呢?她是海滩上的一个红发女人。一个狂暴主义独裁者的妻子。一个讲话声音威严而急促的女人。她喜欢闻玫瑰花的香味。她把这个世界变成其他人的一个监狱。把她放在机器里不公平吗?绞死她不公平吗?此时,我感到很后悔我收留了她。我想,我是否应该把她送到医院,告诉当局,把她处死。
  她又开始咕囔了,用英语和法语小声说着只言片语。一次她说,“一切都完了,完了。”但我不明白她大多数话的意思。我怀疑他们都是怎样控制巴拿马的?同盟协会控制市场信息,天气预报、图书馆、银行账户、通讯等。另外,他们保持和军队的联系。传说他们会很容易地毁掉这个国家。我望着塔玛拉那张瘦瘦的脸,看着她那脆弱的身体,但愿我已经知道她是谁了。一个身份可怜躯体低下的女人,她一定饱受了痛苦。她一定会同情别人。我了解这个女人的都是什么呢,好像是回答我,她突然用英语喊出:“我所想要的就是走!”然后我做了决定。不管她从前是什么人,不管她想成为什么人,现在她是我的避难者。
  我把她抱在床上,然后打起精神准备把她送到果园去,我打开收音机,让音乐使这个房间有点生机。过了一会,通讯杆的声音传到我的脑子里,我注意到杰弗勒那种没有语调的声音说,“塔米尔在附近吗?他的信号没有受到干扰,我完全能听到他的话。他正在让自己的信号通过滤波器流入通道,停止扫描。”
  “塔米尔?你的妻子吗?她失去知觉了。”我说。“这很重要,”杰弗勒说,“从现在开始不要接待和打电话。情报机构的信号能随时查到你家。告诉塔米尔,同盟会已经把我赶出来了。我只想为她做点事。假如她要被抓住,她将被处死。告诉她,我爱她。告诉她我很抱歉。”杰弗勒停止了通话。
  我开始打点食品、收拾衣服,准备充足的水。我从厨房取来医疗包,把不用的东西都扔出来。收音机里播放着D小调《神农的光环》,但突然停了下来,瞬息间,屋子里静下来,我听见前门的铰链发出吱吱声,我感到一股风在往我脸上吹。我记得我关门了。我弯下腰拿起激光步枪。这时收音机又开始播放华格纳的《战神进行曲》,我跳过前楼天井就开枪了。爱勒斯站在楼梯上,他张着大嘴,背靠着墙,他正拿着一只锯短的机关枪。他说:“妈的——”就开始射击了。这时我打出的子弹穿透了他的肚子。他射出的子弹打在我后面的墙上。我移动着身子穿过天井来到露天的楼梯口。我看到爱勒斯倒在地板上。塔玛拉打开卧室的房门往外看,她的脸色吓得苍白,她已经站不住了。我打着手势让她快回到房间里。我向屋拐角扫了一眼。
  爱勒斯拿枪的手松开了,他肚子朝下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我悄悄地朝他走去。他又试图站起来,挥动着他的机关枪。我照着他的头部踢去,他摔到身后的楼下。他的枪朝房顶上开了火。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看上去他已经失去了知觉。尽管他手里还拿着枪,我用步枪瞄准他的头部,用一只脚踩住他的手用另一只脚踢开他的枪。
  我不知道我想对他做什么。我不想杀死他。我的医疗包就在后面的桌子上。我拿出滤毒罐给他戴上防毒面具。然后检查他的伤口。他左手的三个指头已经被打掉了。我在他的肚皮上射开一个口子,他的肠子几乎都流了出来。但是,我没有看到致命的枪伤。我望了一会,感到震惊,事情发生的多么简单啊。我嘴里感到干渴,犹如填满了棉花,我心跳得很厉害。塔玛拉说过,我不能杀死他。我害怕,我知道下一次事情发生也许不会这么简单了。我去看塔玛拉,我准备送她去果园。
  她躺在床上,两脚蜷缩到屁股下,两手抱住膝盖。前后摆动着。戴着面具,从梦的监视器里吸吮着影象。那样子不像一个专业人员,倒像个吸毒的人。她继续说着“我所要的一切就是走。我所想要的一切就是走。”汗从她脸上淌下来,她的脸没有一点血色。我走到控制台,拔掉她的监控器,她继续摇动着,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拿下面具,她的眼睛出现白色,来回转动着。她在继续啜泣地说着。牙齿紧咬着。她深深地陷入自己内心世界中,她是一个紧张症患者。
  我给她戴上面具给她的梦监控器插入控制台,我也带上面具插入观察孔。
  海滩上,风在黑夜中怒吼着,抽打着沙滩的沙粒,就像针扎在我的皮肤上那样尖利,那样疼痛。我认为狂风的声音就像是从人的牙缝中发出的,我抬头看到像鬼一样长着人脸的海鸥,从他们的牙缝里正发出嘶嘶声响。
  红发的塔玛拉蜷缩着身子坐在那里来回地晃动着。海浪冲击着海沙在她身下起伏波动。望着黑色的海中怪兽站起的身影,海中怪兽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她。她把他们推回到海中,她对着海面说某种东西快来了,她几乎是在喊叫。我听不到她的话。幽灵似的蟹子匆匆忙忙离开海去咬她。她踢它们。但是这些蟹钳上夹着她的肉急忙跑开了。那只死公牛在水上漂着,在浅滩上与缠住它的海草挣扎着,好像要设法来到岸上。它哞哞地叫着,像似很痛苦,海浪冲刷着它,使它的阴茎和睾丸挺起,似乎这些海浪要把它们冲走。当海浪退走时,它们又低垂下来,湿乎乎地滴嗒滴嗒地淌着水珠。
  我叫着塔米尔她不回答。我喊到爱勒斯死了。但风声、海浪碰撞声和海鸥的吱吱声抢走了我说的话。因此我拼尽全力靠近她。我迎着刺骨的狂风、穿过满是海草纠缠的海滩向她跑去。海中怪兽开始钻出来,当它们靠岸时,伸出了它们的触角。我靠近了塔米尔,她还在继续对着空荡荡的天空喊道:“我想要的一切就是走!”我把她的脸转到我面前。她抬头看了看,尽管风仍在吹,可是她的内心很平静。
  “爱勒斯死了。”我大声告诉她,希望给她以安慰。“你的丈夫告诉我,说他不在那个同盟部队了,我们一起逃走吧。”她看着我,摸着我的脸,她明白我告诉她的所有事情。甚至比我知道得还多。
  “我死了。”她咬着牙说。
  我听到我身后砰的一声。死公牛挣扎着从海草中获得了自由,并向我冲来。我刚转过一半身子,它的牛角已穿透我的胸膛,把我举在头顶,这种痛苦使我看到了亮光。使我肌肉痉挛,使我想要呕吐,我想有人已经向我开枪了,我想跳起来看看我的进攻者。
  我脸朝着沙滩跌倒了,我挣扎着站起来,那头公牛正在塔米尔身上踩着跺着呢。它一次一次地抬起它巨大的前蹄,然后再落到塔米尔的身上。把她破碎的身体踩到沙子里。她被踩碎的骨头发出噼啪声响。当它停下来时,就用鼻子嗅她身上的血,发出哼哼声,然后再把牛角插进她的肚子里。把她举在空中,在海滩上来回地走着。最后迈着大步冲进海里。这个世界浸在痛苦的火焰中,坏了的监听器,出现了白色,它爆炸了。
  我站起来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我穿过烟雾在寻找某样东西——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我似乎怎么也找不到它。我往一个房间里看,看到某样东西——我想,“这是我在找的东西吗?”然后我意识到我正在看台灯或桌子,而那不是我想要的。我走向一个开着的门,这好像是别人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我不知不觉来到前院,看着兰花和树木。我想这是我想要的吗?后来,我发现自己在邻居的门前,我打开了门。
  罗德里戈·德霍约斯坐在一把椅子上。他看着我“奥斯卡先生,出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他一边站起来一边喊道。他把我按在一张大而柔软的椅子上。我想站起来,他又把我推回到坐椅上。“你病了吗?”他问。
  我坐了几分钟沉思着。但我的思绪很快又回到那死亡的结局。我抓住罗德里戈的衬衫说:“出了一点麻烦。”我告诉他。然后我记起来,我想要的一切就是走。“你必须给我找个航天器。”我向他喊叫着。罗德里戈望着我,计算着,最后他给运输总公司打电话,尽快来一个小型航天器。他刚出去一会,我就挣扎着身体朝家望去,他进来后,又强迫我坐下来。但我把他推到一边,他没拦住我。
  我打开自己的房门,发现爱勒斯还在一楼。借助防毒面具喘气呢?他的一个肺叶一定坏死了,使他那样喘气。空气中充满胃液发出的气味还有烧焦的肉味以及毛发烧焦的气味。
  塔玛拉坐在床上,身子向前倾。一动不动,我来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颈部,轻轻地寻找她的脉搏,她的脉搏已经没有了。我拿下她的防毒面具,望着她空洞洞的眼睛似乎盯着我身后墙上的某样东西。她的脸色很苍白,但表情很平静。一滴大大的眼泪从她左眼渗出来,慢慢地流到面颊上。我把它擦去。惊奇地发现她最后的体温还是很高。我用手帮她合上双眼。低声说着避难者们对他们死去的同志,说的话“最后终于自由了。”
  当我正开始想着我需要做的事情,我听到我后面发出的格格声。我转过身,那儿什么也没有。我蹒跚地走到厨房,拿起我的医疗包,装进一个带有一些干净的人造血的标本瓶。由于我的手被射伤了,很多血流到桌子上。
  我来到楼下,走到爱勒斯身旁,取下防毒面具,拿出一把解剖用的刀,把刀插入他的右眼睑底部开始绞动,一直到他的眼睛捧出来为止,我把眼睛放在瓶子里的血中,再把瓶子装进我的口袋里。我又听到我身后的格格声。
  我转过身看,还是没有人,可我意识到我的颚骨部正在抖动。而我的牙齿也正格格地响。我开始大声喘气,能听到我自己的心脏在猛烈地跳动。
  我拿起解剖刀刺穿了他的喉咙。
  “为了弗兰克,你这个坏种。”我对自己说。我看着血从他的喉咙里涌出,当血渐渐地淌走了,我感到我心里的某种东西也流走了。
  我相信上帝会惩罚我。“假如他不能承受一个玩笑,就对他不恭敬了!”我说着,同时我笑着,这样喊道。
  面对我身后的尸体,我将冒着去巴拿马法院的危险。我走到木瓜树下,等待着航天器的到来。我的肌肉开始痉挛,我的呼吸感到困难,我伸展一下身子,躺在草地上,没法使自己平静下来,这时天越来越黑了,当航天器着陆时打水果的木棒正好碰到我头上的木瓜上。
  航空器外边有一个安全扫描器。当我一到扫描器眼前,一个机械的声音说,“告诉你去的目的地,并准备身份扫描。”
  我开始呼吸困难;我摸索着装有洁净人造血的标本瓶然后拿出眼球。把血也倒掉了。眼球里的蛋白质开始变白。我把它放在手掌上,拿着它对着视网膜扫描器,希望它能记住一个感染者的白色物质。说出了我的目的地,“拉格兰吉星球空军兵站,一个开往外地的集合地。”
  扫描器说:“欢迎你,爱勒斯·穆哈穆德·赫斯坦尼费德。我们将从你的银行账户上推断出147,2321Mll’s。我们希望你喜欢他的星球之旅。”
  “谢谢,”我平静地回答。“我完成了任务,我将非常怀念地球。”
  当航天器起飞时,我摆弄着口袋里的晶体,望着外边的景色。太阳已经转向克隆,但我能看到香蕉园闪着银光。一条阴影线穿过地球向前飞去。世界在我的下面渐渐地变黑了。我查看航天器上的计算机终端,看看是否有什么星球的宇宙飞船雇用一个药物学家。一个也没有。我查看是否有其他另外的银河系里有愿意根据他的目的付给我费用的雇主。来自特图莉林星体非常想要一个器官形成药物学家。愿意付给去巴克恒星的路费。我找到巴克这个图像。它是一个很小的恒星。最近由土形成的。只有三十万人口。画面显示出白色的海滩和棕搁树。像巴拿马一样。它看上去像一个能给予我和平的地方。
  我躺下来,有时在夜里我轻微地打盹。不知不觉我梦见了天气已经变暖和了,到处充满了欢乐。当我在费尔亚卖完一副生命延生液后,我走到空空的海滩上;来到弗兰克和塔玛拉建起的沙子城堡处,我站着朝他们笑了很长时间。我不知何故我露出牙齿笑着。然后,我开始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喂,安吉洛,你要去哪里啊?”弗兰克问我。
  “我去天国。”我说。
  弗兰克说,“哈,好地方!我有一个表兄就住在那里。”
  当我从他们身边走过去时,弗兰克和塔玛拉都对我微笑着。我看了看沙滩。远处,只有空荡荡的沙子。我知道我早就很累了。在我头上,海鸥一动不动。我舒展开我的双臂蹲下,想知道是否风能举起我,让我像鸟一样地飞。我的双臂长出了丑陋的羽毛,然后,我开始上升,我紧紧地夹住胳膊,慢慢地飘入空中。
  弗兰克对塔玛拉喊道,“往上看,那个大海鸥将要在你头上干傻事,袭击你。”
  我往下看,弗兰克向上笑着指着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球,并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只小猫。
  当我升向天空时,弗兰克和塔玛拉在永不坠落的粉红色的太阳底下跑着,和一只灰白两色的小猫在空荡荡的沙滩上玩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