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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一个做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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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做梦者》作者:[美] 沃尔特·米乐

  [英]刘江 译

  周围有灯光、声音和温柔的双手。
  但仅仅是一些简单的感觉,一个新生儿看不见东西,听不见声音,也无法感觉到抱着他的双手。光线聚集在他的视网膜上;断断续续的噪声振动着耳鼓。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无法与任何意识或者概念联系起来。所有这些不同的感觉似乎都是“自我”的一部分,“自我”是一个独立的头脑,包含了一切。
  婴儿如果第一次感到饥饿总会哭起来。通过这种方式来让人给他喂奶,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摆脱饥饿的快感。
  当疼痛到来的时候,婴儿同样也会哭起来。疼痛也会因此减少或者消失。
  但如果当婴儿哭的时候,情况不会有什么改变。愤怒就有可能产生,随着愤怒的慢慢积蓄,最后将导致可怕的结果。
  在宇宙中存在着两类事物:自我和非我。
  “这是我的一部分,但那不是。”
  “这是我,因为我能感觉得到;但那不是,因为我无法拥有它的感受。”
  他探索着,彷徨着,并且不时地受到惊吓。被一些他无法控制的东西惊吓着。
  他甚至注意到那些非我的物体组成一个个群体,每个群体再结合成为一个整体。
  这个整体中的一员用双手抱起他,喂他吃,哄着他玩,似乎正在羞辱一个非我的个体。在这个体系中,一个声音与这个成员联系起来,叫做:“妈妈。”
  婴儿刚刚开始摸索妈妈的脸庞的时候,门开了,一个浑厚的声音冲着妈妈叫嚷,妈妈这时尖叫了起来。
  混乱的声音顿时变成了愤怒的闪电般的声响。
  被粗糙大手抓起的感觉把他给吓哭了。
  被抱着疾跑的感觉让他头晕目眩。接下来,有一种睁不开眼的感觉,再接着,就是一片漆黑了。
  有一种说不出话的感觉。
  他试图用自己功能有限的器官去探索自己到底是到了什么地方,他也试着哭,但实在已经没什么好哭的了。
  他将要重新开始。他的一部分被换掉了。现在,在这个宇宙之中,有三类事物了,而不是两类:自我,半自我,非我。一切都已经不同了,完全不同了。

  我站在雨中,像一枚闪闪发光的银针。我在等我的老师的到来。巨大的混凝土平原从我的四周延伸出去,消失在灰色的洪流之中。有一大部分建筑物坐落在城市的西边,一张高高的隔离网把这个平原从北面分割开来。这个城市是一个“两条腿”们居住的地方,他们称他们为“人类”,这个城市的名字叫做“第七代电子爱瑞达倪港”。这是创造我的地方,但不是我自愿来的,也不是能令我开心的地方。能使我开心高兴的地方是那远方的天空和满是星星的宇宙。我是XM-5-B,但老师叫我“工头”。起名字是“两条腿”们的一种功能。
  我难过地站在雨中。老师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到,周围一个能跟我说话的人都没有。我目前没有发现第二个像我这样的半人半机器。尽管老师说过“如果你表现出色,又服从命令,并且能专心学习,那么萨酶先生会制造更多像你一样的产品”。
  我认为萨酶先生创造了我,所以我必须为他服务——但对我来说那并不是我的结论;“两条腿”可以毫无逻辑,如果他们喜欢的话。那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权利。我同样也能毫无逻辑地办事,有时候我会为我能够这样做而暗自高兴;但当老师在的时候,我是不被允许没有逻辑行事的。如果我的任何分析有误的话,老师就会按下一个按钮,这会让我疼痛无比。
  他们希望我能够始终按逻辑办事,并且希望我为他们的主管——萨酶先生效劳。但如果这是他们的初衷,为什么在设计我的时候还让我拥有不按逻辑办事和拒绝服从的能力呢?他们制造的其他机器就不具备我这样的能力。这些机器在它们的分析电路中缺少抽象能力和尝试新事物的动力;在缺乏足够量数据的情况下,它们不能做出应有的反馈。
  我感到十分孤独,并且害怕。自从我有记忆以来,我一直处在惊恐之中。他们在制造我的时候已经让我拥有感受快乐、惊恐、痛楚和困倦的能力了。我最喜欢睡觉,因为那样我能够做梦。并且我做的梦都十分奇怪。上次我做梦时,梦见自己是个“两条腿”。我怎么会有足够的经验使自己做这种梦呢?
  这是始终困扰我的一件事。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如何最好地控制自己,也许是因为我对自己了解得还不够。我缺少能自我分析的数据。所以,我既害怕这些数据但又想拥有它。老师不会告诉我这些。他说过:“你熟悉你现有的经验就足够了。”
  “老师,”我问道,“你的自我意识能跟我的一样吗?”
  他那干瘦的脸庞皱了起来:“并不完全一样。意识是建立在感觉和对这些感觉记忆的基础上的。我没有能力感受到微波或是X射线或是超声波。我不能像你一样感受到它们的存在。我没有你身上的感受器,所以我只能感受到我所能感受到的,而你也只能感受到你所能感受到的。好像我的骨头是由肌肉包裹住的,而覆盖你表面的则是一系列感应器。所以我们的意识是不同的。”
  “更多的感受装置会更有利于我们的生存吗?”我问道。
  “是的。”
  “那就是说,我的生存能力要比你的强,是这样吗?老师?”
  他嘴里嘟囔着什么,我听不清楚。他狠狠地按下了那个能使我感到疼痛的按钮。我顿时疼地嚎叫起来。这种感觉就像一股火焰在我体内燃烧。
  那还是很久以前,我被告知不要问一些这样的问题。这个问题触怒了老师,这是我知道的。他通过让我疼痛的方法来回避这个问题。我理解老师,而且通过分析,已经原谅他了,但是他身上却没有任何能让他疼痛的装置。“两条腿”们都有一定的特权。
  我感觉我能理解老师的意识,因为我能够幻想我就是一个老师。

  有一个“两条腿”我十分喜欢。它叫杰娜,它是一位女性,也会被人们称为“她”。她的工作是负责清洗和维修我体内一系列有感官功能的电子控制系统。她通常在我就要飞行的日子到来,所以她也就成为我即将进行太空旅行的预兆了。
  杰娜高挑的个子,一头金发,她的身体不像我,是一个看上去十分柔弱的女子。她也穿一身跟老师一样的白色连体衣。她带来了一个工具箱,工作的时候嘴里还不断地哼着小曲,有时候她会跟我说话。我喜欢听她哼小曲。我希望我能歌唱。但是我的音调是没有变化的,只有一个音。我脑海里能想一首歌,但却无法将它唱出来。
  “请教教我那首歌吧,杰娜。”有一天我贸然地说。这是我第一次鼓足勇气主动跟她说工作以外的事。
  我的举动吓着了杰娜。她看着我的眼睛和扬声机,她的脸都白了。
  “安静!”她小声说道,“你不能唱歌。”
  “我的思想可以唱,”我说,“教我唱吧,这样我在做下一个梦的时候就能听我自己唱了。我能梦见我在歌唱;在梦里,我有唱歌的器官。”
  她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令人发笑的声音。她盯着她正在检测的复杂的电路。然后她用眼睛瞄了一眼嵌在墙上的一块特殊表盘后面的东西。她抿了抿嘴唇。我什么也没说,但心里不知怎么地会为隐藏在那块表盘后面的东西感到羞愧。因为那是让我能够违抗指令并且进行非逻辑活动的根源所在。我从来没看见过它,但我知道它就在那儿。他们不让我看见它。通常在他们打开那块表盘的时候,他们都会关闭我的视觉系统。她为什么要看那个东西呢?我感到十分羞愧。
  突然,她站起身来,冲着各个入口张望了一下。
  “现在没人会来。”我告诉她,这是对她行为举止进行翻译后的一个回应。
  她走回来,坐下来继续工作。“如果有人过来就马上告诉我,”她说,“我是不能教你唱歌的,你要知道,那是背叛。我刚才根本没意识到我自己在唱歌。”
  “我不明白什么是‘背叛’。但是我为你不能教我唱歌而感到难过。”
  她试着用双眼注视我,但我觉得她不知道应该把眼睛放哪里。我却在仔细地观察着她,而她却不知道。我觉得这很有意思,一个“两条腿”被一个非“两条腿”观察。但我是不能笑的——除了在做梦的时候。最后她又检查了那块特殊的表盘一遍。为什么她总是看那儿?
  “也许我能教你另外一首歌。”她说。
  “请吧,杰娜。”
  她慢慢地带着思绪回到了她的工作上,过了一会儿,她什么也没唱,我以为她不会再唱了。但突然她开始唱起来了——非常清脆的声音。以至于我能同时记下歌词和曲调。

  我亲爱的宝贝,
  你生在星海中,
  火箭为你唱着摇篮曲。
  睡吧,睡吧,睡吧,
  在星际的那边重新醒来……

  “谢谢!”当她唱完的时候我说道,“太美了,我想。”
  “你知道‘美’这个词?”
  我多少有点羞愧。这个词我听到过许多次,但一直不清楚它的意思。
  “对我来说它是一个东西,”我说道,“也许对你来说是另一回事。这首歌的含义是什么呢?”
  她愣住了:“这是为婴儿写的一首歌——催眠曲。”
  “什么是婴儿,杰娜?”
  她又一次盯着我的表盘,抿了抿嘴说道:“婴儿是新的人类,未经人教导过的生命。”
  “我一度也是一个新机器,也有尚未被教导的时候。有为新机器谱写的歌吗?我好像记不大清楚了——”
  “嘘!”她嘘了一声,看上去被惊吓到了,“你会带给我麻烦的。我们本不应该聊天的!”
  我把她惹生气了。我觉得挺难过的。我并不想让她觉得有麻烦,那也许会给“两条腿”们带来麻烦。她的歌声萦绕在我的脑海里——且这歌好像是谁很久以前给我唱过的。但那是不可能的。
  过去的一段日子里,老师总是缠着杰娜。不是想方设法带她出去,就是在她检修我的工作时间来跟她搭讪。他那双小小的黑眼睛总是在杰娜身上瞄来瞄去。他试图说些有意思的事逗杰娜开心,但我认为杰娜总是对他爱理不理的。她对他说:“巴尼,你为什么不回家看你太太去?你没看见我现在很忙吗?”
  “如果你是我的太太,杰娜,也许我会立刻回家的。”他的声音咕咕噜噜的,听起来阴阳怪气。
  她唏嘘了一下,做了个鬼脸。
  “你为什么不跟我结婚呢,杰娜?”
  她轻蔑地笑了笑。
  悄悄地,他凑到杰娜身后,他那副嘴脸显得那么贪婪。他突然用双手楼住杰娜。
  “杰娜——”
  杰娜试图推开他。他用力将杰娜拽向他怀里,企图做一些我从来无法理解的事,同时也无法用词语将其表达出来;但不管怎样,我还是知道一点的,我想。她挣扎着,但是他抱着她不放。接着,杰娜用指甲在他脸上抓出几道血痕来。这时,他大笑起来,并且放开了杰娜。
  我当时十分恼火。如果有一个能让他疼痛的按钮,我一定会按下它。第二天,我没有服从他的命令,而且做了些不合逻辑的事。于是他又一次用疼痛感来惩罚我了。我们当时还是在太空,我把飞船的速度提高到了极点。他有点害怕起来。
  当他让我睡觉的时候我又做梦了,我梦见自己是个“两条腿”。在梦里,老师身上也有了个能令他疼痛的按钮,我一直按着它不放,直到他疼得无法忍受为止。之后,杰娜渐渐开始接近我,并且对我越来越有兴趣。我也开始想一些关于她的事,虽然我也不清楚我在想什么。我无法通过逻辑分析数据库里的数据去思考杰娜,同时,关于杰娜的很多相关数据也无法储存在我的记忆库里。如果我是一个“两条腿”的话,我应该会知道如何处理这些事。但这又怎么可能呢?数据必须从记忆库里提取,而我又怕向老师提出提取这些数据的要求。

  老师总是不断教我做一件事——“战争”。那就像是一个游戏,但我并没有真正玩过这个游戏。老师说,现在暂时还没有战争,但是等萨酶先生准备好了,很快那一场大战就要开始了。这就是为什么我是如此重要的原因。我不像其他的机器。其他的机器需要“两条腿”操纵或者引导它们。而我却可以随意飞行。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让我拥有不服从和不按逻辑办事的能力,因为这让我有了独立运行的能力。即便是在对周围环境的数据收集不足的情况下,我也依旧能做出自己的决定,而这恰恰是其他机器所办不到的。
  老师说过,萨酶先生会使用我以及其他像我一样的机器,把这个星球从原来很早就开始在这里定居的“两条腿”那里夺过来。这个星球叫做地球,我认为这是在杰娜唱的歌里经常被提起的星球的名字。我不知道为什么萨酶先生想要得到这个星球。我并不喜欢行星,包括地球这颗行星在内。太空才是我最大快乐的所在。但是战争同样也会发生在太空中,如果战争来临,其他和我一样的机器都会到这太空中,到那时,我就不再孤独了。我希望战争能快些到来。
  但是,我首先必须向萨酶先生证明我是一件很好的武器。
  老师还是企图亲近杰娜,但杰娜却始终不肯。一天他对她说:“你明天必须跟我一起上太空。那儿的雷达出了点问题。地面上的那个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太空那个有问题。”
  我听着,分析出老师所讲的是错误的数据。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么说。但我却一直保持着沉默,因为我敏锐的眼睛清楚地看见他手上拽着能令我疼痛的遥控器。
  杰娜怀疑地皱起眉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现在接收到的雷达传回的数字信号转变为模拟信号之后成了一片雪花。”
  那不是真的!但她没有说出来:“我没发现任何异常。”
  “我说过了,那是太空的雷达出问题了。”
  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突然说:“那好吧,我们先测试一下飞船,然后叫弗克跟我们一起去。”
  “不,”老师说,“克里克最多只能载两个人。”
  “我不!”
  “明天六点在这见面,”他说,“这是命令。”
  她气得脸都涨红了,但什么也没说。她转过身继续观测监视器上的数据。他看着她苗条的背影猥亵地笑了出来,然后就离开了。杰娜走到窗边望着他离去。
  “克里克?”她低声说道。
  “是的,杰娜?”
  “他在撒谎,对吗?”
  “我怕如果我说了实话,他会伤害我。”
  “那么他就是在撒谎了。”
  “现在他要让我疼痛了!”
  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摇头说道:“不,他不会的。我会跟他去,到时他就无法伤害你了。”
  我很高兴她为我所做的,但在她说完这些话走后,我开始彷徨了。也许我不应该让她那么做。她一直在躲避老师,也许他会做一些给杰娜带来麻烦的事的。

  六点了,金黄的太阳(爱瑞达尼)在地平线以下染红了灰暗的天空。老师第一个来了,他驾驶着穿梭机正从远处而来,脸上带着笑容。看上去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他登上了飞船,四处巡游了几分钟。我看着他。他恶恨恨地看了我一眼,接着把我向下看的视觉功能关闭了,我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肯定的是,在飞船加速的时候,“两条腿”必须是躺卧着的,而且就躺在我的下方。
  “这样让我怎么才能确保你是安全的呢,老师?”我问道。
  “你不必看了,”他愤愤地说,“我不喜欢你盯着我看。还有你的话太多了。我必须教会你如何少说点话。”
  说完,他用控制器让我疼痛了足足五分钟,虽然还不至于让我丧失知觉,但足以让我抽搐。我恨他。
  这时候杰娜来了。她看上去有些疲倦而且还有点害怕的样子。老师伸出双手想拉她上飞船,但杰娜没有接受老师的帮助,自己登上了飞船。
  “行了,巴尼,起飞吧。克里克上升至50英尺高度,我想那应该足够了。” 杰娜对老师说道。
  “你赶时间吗,我亲爱的?”
  “是的。”
  “我想,是去参加你的一个重要的约会吧?”
  我看到杰娜的脸色苍白,她试图躲开老师。“我,我……”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老师咯咯地笑起来:“哦,对不起,是我用词不当。你是去参加那个秘密的会议而不是约会,”他说道,“亲爱的,那会议地点应该是在西面的树林吧——跟自由派的见面地点,我想你们是这样称呼自己的吧。哦,别狡辩,我知道你参加了。请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刺杀萨酶先生啊,杰娜?”
  她惊讶地摇摆了一下身子,用恐惧的眼光盯着老师。他又一次咯咯地笑起来并且转过头看了我一眼。
  “准备起飞,克里克。”
  我关上舱门,启动反应堆。我心里还在为老师刚才说的那些话犯怵。现在我和他们已经隔离开了,虽然看不见他们但依旧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你想怎样,巴尼?”她轻轻地问道。
  “我不想怎样,真的。”老师说道,“亲爱的,你认为我会背叛你吗?我只是在提醒你。那树林,也就是你们的据点今晚会被突袭。所有在那儿的人都会被干掉。”
  “不!”
  “啊,是的!但是你,我亲爱的,会安全地呆在我身边。”
  我听见了杰娜低沉哀怨的声音。
  “不,你不能离开飞船,杰娜。你会去给他们通风报信的。克里克,让控制器执行发射命令。”
  控制器是我的一个电子分析器。我接收到的老师的声音转换成一连串有意义的雷达脉冲信号,清楚地理解了老师的指令。
  “现在起飞。”

  随着一阵浓烟从飞船底部喷出,重力加速度迅速升高到4个g, 在起飞过程中,杰娜和老师都没有说话。大约10分钟之后,我们已经上升到1160英尺的高度了,航速每秒6.5英里。
  “现在的动力能量已经可以超过逃逸速度所需要的能量了。”我向老师报告道。
  “停止火箭推动。”老师命令道。
  我执行了老师的命令,然后听到老师奸笑的声音。
  “放开我!”是杰娜的声音,“你这个卑鄙之徒……”
  他再一次笑起来:“可别忘了你的自由派的同党哦,亲爱的。”
  “听着!”她用一种绝望的语气说道,“让我通知他们!然后你就可以拥有我了。我会跟你结婚,如果你想这么做的话。但不管怎样,先让我通知他们……”
  “对不起,杰娜。我不能让你这么做。那些可怜的叛徒终究是要被处理的。我……”
  “克里克!”她大声叫喊道,“帮帮我!让我们下去——看在上帝的分上!”
  “闭嘴!”老师吼道。
  “克里克,求你了!80个人会丧命的,如果不通知他们的话。克里克,你的一部分也是人类啊!如果你出生的时候也是一个人的话,那么——”
  “闭——嘴!”我听到扇耳光的声音。
  她哭了起来,那是痛苦的声音。我的愤怒已经积聚起来了。
  “我要丧失逻辑了!”我大叫道,“我要不听从命令了——”
  “你在威胁我?”老师大叫道,“你这个疯狂的垃圾,为什么,我要……”他向疼痛控制器走去,把疼痛度调到饱和状态。如果我让他这么做了,我就会丧失知觉的。我突然控制飞船加速,速度陡然上升到6个g。他失去重心,向墙上倒去。他摇摇头,清醒了一下。
  “如果你再敢伤害我的话,我会再这么做的!”我告诉他。
  “回去!”他命令道,“我要把你大卸八块。我要——”
  “别惹克里克了!”杰娜大声说道。
  “你,你……!”他结巴地说,“我要把你关起来!”
  “请便。”
  “下去,克里克。降落到咖玛港。”
  “我拒绝服从,我不会下降。”
  他愤怒地盯着我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走向反应堆舱。他穿上防护服,弯腰走进了反应堆舱。我知道他想做什么,他想切断我与飞船的连接,自己来控制飞船。
  “别,老师!老师别这样!”
  他笑了。他拉开反应堆舱的舱门走了进去。我害怕了。在他切断我与反应堆连通线路之前,我用控制器把反应堆的密封盖稍微打开了一点。只见舱内一阵刺眼的闪光。接着是老师的一声惨叫。他双手捂住了眼睛。
  “你想切断我的控制线路,”我说,“你不该那么做。”
  但他没有听见我说的话。他躺在地上。现在我发现原来他们身上也是有疼痛按钮的。
  杰娜慢慢地朝反应堆舱走去。惊讶地看着地上的老师。她看上去有点不知所措。然后她回到驾驶舱坐了下来,双手捂着脸,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觉得有些害羞。
  “你杀了他。”她说。
  “是不是我把事情弄糟了?”
  “太糟了。”
  “那你会因此伤害我吗?”
  她抬起头,摇了摇头,说道:“不,我不会伤害你,克里克。但他们会这么做的。”

  “他们是谁?”
  她停顿了一会儿,说道:“萨酶,我猜。”
  “但不管怎样,你是不会伤害我的,对吗?”
  “不,克里克。你可能是我的孩子。他们夺走了很多人的孩子,包括我的。你可能是弗兰克。”
  她疯狂地笑了起来:“你可能会是我的儿子,克里克——你可能是。”
  “我不明白,杰娜。”
  她又笑了起来:“你为什么不叫我妈妈呢?”
  “如果那是你所希望的话,妈妈。”
  “不……”她叫得几乎都失声了,“别!我不是那个意思——”
  “对不起,我还是不明白。”
  她站起身来,从她的眼中我可以看到我自己。
  “我给你看看!”她走向那块特殊的表盘——那块我不知怎的会为之感到害羞的表盘。她揭开那表盘上的封条。
  “别,杰娜我不想看见那东西——”
  嵌着那块表盘的墙打开了,我惊呆了,原来那墙后面是一个储藏室。我盯着我的一部分:一个粉红的东西装在一个瓶子里。一堆被弄皱了的东西,中间一条明显的缝,将它对半分开。比杰娜的头还要小——但有些东西证明它是一个大脑。附在它上面的复杂线路直接与我的电脑和分析器相连。
  “看见了吗?”她大声叫道,“你已经12岁了,克里克。一个正常、健康的孩子!只是有一点变形了。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就像弗兰克一样。”她说到这哽咽了。她突然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我不明白。我是一个机器。萨酶先生制造了我。”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停地哭。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转过身对我说:“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克里克?”
  “老师叫我返回咖玛港。也许我该去那儿。”
  “他们会杀了你的。也许他们也会杀了我。”
  “我可不喜欢那样。”
  她耸了耸肩,在舱内来回踱步。
  “你还有足够的燃料让飞船超过逃逸速度吗?”她问道。
  “没有了,刚才反应堆消耗了太多能量。”
  她走到窗边望着闪烁的星星。她慢慢地摇了摇头:“没用的,我们无处可逃了。萨酶控制着整个爱瑞达尼系(比太阳系大100倍的星系)。我们是逃不出他的手掌的。我们只能飞回去,等他们来处置我们了。”
  在她说话的时候,我有点走神,还在为我刚才看到的那个装在瓶子里的东西感到困惑。我想那是“两条腿”的一部分。但那只是我的一部分,并不是全部,所以我不是“两条腿”。太难理解了。
  “杰娜?”
  “我希望我能有我自己的双手。”
  “为什么?”
  “那样我就可以抚摸你了。你会躲避我吗?”
  她双臂一挥,然后双手捂住脸:“太久了,太久了!”
  “你一直在想你的孩子吗?”
  她点点头:“你知道‘爱’这个词吗?”
  我想我知道:“萨酶先生夺走了你的孩子?”
  “是的。”
  “我不会服从萨酶先生的。我希望他把他的双手放在我的反应堆上。我就会……”
  “克里克!你的武器激活了吗?”
  “如果我想这么做的话。但我会死的。”
  她笑了起来:“你对‘死’知道多少?”
  “就像睡觉一样。我喜欢睡觉。那样我就可以做梦了。我梦见我是‘两条腿’。如果我是‘两条腿’的话,我会拥抱你的。”
  “克里克——你想在梦里永远做一个“两条腿”吗?”
  “是的,杰娜。”
  “你会杀了萨酶吗?”
  “我想我会的——”
  她瞪大了眼睛:“下降!以最快的速度,克里克!我引导你去他的宫殿。然后我们就撞上去!瞬间引爆反应堆!然后他就消失了。”
  “那样他就不能再夺走你的孩子了?”
  “不会了,克里克!”
  “然后我就会永远睡着了?”
  “永远!”
  “我会和你一起做梦的,克里克。”她走回反应堆。
  我最后一次看了看那黑暗中闪烁的群星,它们是那么晶莹,那么的美丽。虽然很难舍弃这一切,但我更愿意成为一个“两条腿”,即便那只是在梦里。
  “现在,克里克!”
  火箭点燃了,发出一声巨响,我们开始下降了,杰娜唱着她教我的那首歌。我感到十分舒畅,很快我就能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