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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古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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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古手稿》作者:[保加利亚] 兹·罗杰夫

  钟大能 译

  最近,报刊上又刊登了我所米洛夫写的关于克里塔尔赫手稿的文章。我估计又会有读者往报社写抗议信,责骂我这“古稿丑闻的主角”了。我恳切地唐求诸位不要匆忙行事。
  我为人谦虚,不过,事到如今,我只好告诉大家:三天前我已经“由于做出特殊的贡献”被提为报社的编辑了。
  好,现在就让我从头说起吧。

  三月三十四日,上司的女秘书来到我的办公室,冷冰冰地对我说:“上司找你。”
  “是总编还是副总编?”
  “当然是副总编波日洛夫。”
  我们的总编是位和气的老好人。他同所有正职一样,强天伦着开各种会,编辑部的工作就全部交给了波日洛夫。这个波日洛夫可比总编坏百倍。他难得夸奖一句下级。偶尔说上一句,那副模样就象是欠他三百吊钱似的。
  我一边往他的办公室走一边琢磨;我这回是犯了哪一条规矩?当然,最后总又得听他那陈词烂调:“斯米洛夫,我不得不扣掉你的四分之一的工资。”
  我走进了他的办公室。他从办公桌的文件堆上抬起头来,朝我微微一笑。我在这里工作多年,这是第二回看见他的笑容。头一回是六年前,由于一个笔误,他把我叫去,对我笑了笑,一种莫明其妙的笑。接着,唉!把我整得好惨!
  “您好,”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请抽烟。”
  我从昔日遭遇的遐想中醒了过来,听天由命地坐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波日洛夫的敬烟起码意味着开除。我怀着无可奈何的心情接过了烟。
  “是这么回事,斯米洛夫,”他说了起来,“最近您干的不错……有的文章引起了轰动……也就是说,您取得了明显的成就。”
  “能干多少就干多少嘛!”我还是那么谦虚。
  “不过,这可是赫洛斯特拉特式的成就!”
  我从中学就和历史没缘份,所以不知道这个赫洛斯特拉特是什么玩艺儿。不过,他所说的“成就”的含意,我还是明白的。
  他接着说:“比如说,十二月份您写了一篇《克里塔尔赫的手稿》,文章写得漂亮极了,没得说。年轻的学者深潜到五百四十米,发现一艘古希腊的沉船,船里保存着古希腊历史学家克里塔尔赫①的手稿……对了,还刊登了第一页手稿和复印照片。不过,您忽略了一点,没有说明这是一篇科学的幻想小说。”
  “不,这不是科学幻想小说,是真人真事。我用的是两个人的真名……”
  “您是说真有克里曼特工程师和斯切方医生这两个人,对不对?”
  “当然啦!”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很遗憾。公众可不这么看。我可以给您介绍一下,”说着他就在桌上的材料堆里翻腾起来,拣出一份念给我听:“苏联杂志《今日世界》写道:斯米洛夫有点异想天开了。众所周知,最优秀的潜水运动员也不可能潜到五百四十米。瑞典人付出了两条生命的代价才潜到三百零五米的洋底,而且只呆了四、五分钟。斯米洛夫的文章故意耸人听闻,败坏了刊物的声誉……”随手他又拿起另一份材料:“这是意大利的反应,态度就更不客气了……斯米洛夫报导说有人在黑诲五百四十米深处进行了水下考察。我们请教了生理学家和潜水专家,他们异口同声地否认人能呆在这个深度。至今还没发明出适合在五百四十米使用的轻型潜水服和在这个深度吸用的混合气体。因此,作者斯米洛夫是个骗子——您别着急,”波日洛夫见我要插话,赶忙抢了先,“这是法国报界的评论:假如真的发现这份古手稿,那完全可以与特洛伊·什利曼的考古发现以及图坦哈蒙陵墓的发现相媲美。难怪斯米洛夫的文章震动了全世界的科技界。不过,可惜这不是真事,而是科学幻想!我们走访了潜水专家。他们一致断言,潜水员不可能下潜到这个深度。就是从理论上讲,人的潜水深度也不可能超过四百五十米。五百四十米?只有乘坐探海潜水球和潜水箱才能达到,而这么一来就不可能进行水下考察,更不可能进行象斯米洛夫所说的那种发掘工作。”
  “可是……”我刚要说话,又被他打断了。
  “等一等。瑞典的报刊是这样写的:斯米洛夫的文章之所以能迷惑一部分学者,当然有其独到之处。其一,伪造真迹的人手法高超。在伪造的手稿上,他完全使用了当时古希腊的文字和语法修辞,在这方面,确实达到了维妙维肖,真假难辨的水平。其二,文章所指的地点确曾发生过一场海盗大洗劫。确实有过古希腊舰船沉入海底,而且船上载有大量的装在密封箱内的珍贵之物。由此可见,文章作者绝非普通编辑,而是一位精通古希腊文及古代历史的历史学家……”
  “您别念啦!别说伪造古人真迹,就是现代历史我还搞不清呐!”我气愤地说。
  “您别激动,亲爱的斯米洛夫。”他又打断了我的话,“您这就吃不消啦。国外的反应我读的还不到一半呢!下面是国内的评论从……败坏了我国报刊的声誉……我国当代科技界最大的丑闻……我国潜水界谁也不认识克里曼特和斯切方其人……必须追究肇事者的责任……”
  我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堵上了耳朵,高声喊道:“够了!够了!您看着办吧,千万别再念了。”
  “您听够了?!可我又对谁说去呢?!难道我能向全世界发一个‘够了’的通知?”
  事情到了这步,我不能不为命运辩护,不能不拼死进行抗争,完全顾不得上司不上司了。
  我说:“我再一次声明,那不是我闭门造车的杜撰。十一月的一天,一个自称克里曼特工程师的人来到编辑部,我接待了他。他对我讲了自己的发现,还让我看了古手稿的第一页。我建议他写一篇文章,他说他只习惯写数字不会作文章,所以请我代笔。然后他就讲了起来。”
  “讲了什么?”
  “就是我在文章中写的那些东西:有一天他和斯切方深潜到五百四十米,发现了一条古希腊沉船。他们挖了几个小时,进入船舱,拿出了一个小箱子,带回来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亚历山大大帝远征史》的全文,是克里塔尔赫亲笔手稿。后来,我又陪他一起到摄影室,把第一页翻拍了下在……”
  “接着,这位克里曼特就无影无踪了。”波日洛夫把我的话给结束了。
  “这能怪我吗?”
  我以为波日洛夫发一还火就过去了,没想到结果比这还坏。
  “您再抽一支烟。”等我把烟点燃,他又接着说下去,“俗话说自作自受。我很珍惜您的才干,可是更珍惜我们的报刊。”
  我站了起来说:“我可以认为我已经被解雇了吗?!”
  “不,没这么便宜。我给您一个月的限期。这是您的出差证。您到那儿去都行,找谁都行,干什么都行。如果一个月后,您还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证明确有克里塔尔赫的手稿,那么您将在刊物上看到我亲手写的一个通告:原我编辑部工作人员斯米洛夫……通告一发,您这辈子就甭想端这个饭碗了。”

  我必须干的第一件事是抠各种各样有关潜水活动的资料,干这件事我用了三天三夜。
  然后我就到处东奔西跑,走访工厂、设计院、技术服务中心、医院、门诊部等等。每到一处都千篇一律地问人家:“请问您们这里有没有克里曼特工程师?”或者是“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斯切方医生?”干这件事又用了我三天时间。
  到了第七天我才从一位医生那里打听到,他有一位大学同学叫斯切方。住址嘛,他只知道这个人的老家在黑海沿岸的某个地方。用不着我说大家也可以猜到,第二天我就踏上征途,沿着黑海岸查访去了。
  说来也怪,斯切方医生还没找到,却先找到了克里曼特工程师。这是一位无意中结识的小姐告诉我的,她说克里曼特工程师在捕鱼管理局。我向她道谢,道完谢的第二分钟我就连忙向售票处跑去了。
  第二天十二点我已经站在布尔加斯市的街头等他了。
  十二点零一分,一个人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头:“您就是斯米洛夫吧?”
  我转过身来,看到克里曼特工程师笑嘻嘻地站在我面前。
  十天来我日夜思念着这个人,想和他谈个透,可是事到临头,我却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了。
  “请不要见怪,我们只有一面之交就记住了您的大名。”下一句他就一针见血了,“就算当时我忘了,现在也会想起来的,因为您已经是名声在外了。”他完全不顾我的感情,继续唠叨着,“其实我早就在等着您了。您这回是专门找我来的,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到现在我才缓过劲来:“我要和您谈谈克里塔尔赫手稿的事。”
  “我已经猜到了。全国现在谁不在议论这件事,谁不想您的大名呢?咱们晚上见面时再谈吧,我现在还有事情。”
  我们约定晚上在海边的一个小餐厅见面。分手时他微笑着说“您放心好了,我决不会隐瞒。”

  在约定的时间到来以前,我并没闲呆着,我到处奔跑,打听,为晚上的谈话准备背景材料。
  我了解到克里曼特工程师是位精密机械和光学专家,在他本单位是个“尖子”,稍有名气。他和我一样,都是三十岁,未婚,性格比较弧僻,不善交际。唯一能算得上是他朋友的人,就是我那篇倒霉文章的第二个主人公一—斯切方医生。只有天晓得,这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人怎么会成为知己。
  斯切方是黑海渔人世家的子弟,大学毕业不久就成了州医院外科的第一把手。他性格开朗,兴趣广泛,喜爱交际,还是一位多次名列前茅的优秀游泳运动员。我打听到的最后一点是去年冬天他出了一次事故,得了脑血栓,在医院里人事不醒地躺了一个星期,但恢复较快,一个月后就出院了。

  傍晚,克里曼特准时来到了。
  餐厅服务员刚一离开餐桌,我就开了口:“克里曼特,你可和我开了一个大玩笑。说实话,假如我的处境不是现在这么惨,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哈哈地笑一阵子。现在我斯米洛夫名字在国际上已经成了撒谎大师的象征。这,今天就不提了。我现在的危险是具体的。十八天以后我就去敲你的家门,请你给我安排工作。”
  “开除你毫无根据。”
  “这句话从我们总编辑嘴里讲出来就好了。”我续续说:“你有那份手稿,唉,说实在的连我也怀疑了。什么水下五百四十米,为什么你不说是从你父亲花园里的梨树下或是祖传老宅的砖墙里发现的呢?”
  “这很简单,因为这不符合事实。再说我父亲没有花园,我家也没有祖传老宅。”
  “好极了,就算你和斯切方真在海底找到了那份手稿。那么当时你告诉我是在什么深度?”
  “就是你文章中写的那个深度,五百四十米呀。”
  “好极了。”我装出冷静的样子,其实心里特别紧张。不是潜水员,不过潜水理论我还懂得不少。”
  “那您就讲讲吧!”
  “说来说去,一切都归结到物理、数学和生理学。咱们就讲其中呼吸这一条吧。任何一个潜水员都知道,在水下吸的空气或其他气体必须具有与周围海水的水压相同的压力。不然肋骨间的肌肉就顶不住外部的压力,胸廓就会被压扁。”
  “是这样。”克里曼特点了点头,“到现在为止咱们没有分歧。”
  “往下我就要把你逼得走头无路了。潜水员在海里,每深潜十米就增加一个大气压,这一条简单的原理你不会否认吧。”
  “对,我同意这一条。”
  “比如说,像你这样的块头。在陆地上每呼吸一次就要吸入两立升空气。那么在十米处再增加一个压力,要吸入的就不是两立升而是四立升;在二十米处就是六立升,照这样推算起来……”我拿起笔就在餐纸上算了起来,“你看,在五百四十米的深度是五十五个大气压力。在陆地上你一次吸两立升,而在这里一次就要吸一百一十立升。现代最大的气体容器能容四千立升。四千被一百一十除,好,算出来了。整个容器只够你吸三十口,也就是说够你吸两分钟左右,你下潜和上升的时间还没算在内。”
  我一口气说完,然后就以胜利者的姿态盯着他。
  他呢?他泰然自若地反问了一句:“那又怎么样呢?!”
  “你们用了什么潜水装置?……”
  “不,”他不客气地打断了我的话,“不要把我没讲过的话强加给我。我当时并没有对您讲过什么潜水装置。那是您自己在文章里胡诌出来的。”
  “你到现在还顽固地否定我的意见?”我接着说了下去,“那么,请问什么人才能钻到沉船里边去呢?只有身在潜水艇或潜箱之外,也就是与水面不连接的人才能这样做。因为不管输气管质量多高,它也会或者被水压裂或者被自身的重量压扁。”
  “这一点我同意。”克里曼特说完就沉默起来了。
  我看了看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餐厅的顾客几乎走光了,侍应生靠在柜台旁边打瞌睡。
  最后他开了口:“当时我在编辑部里对您讲的都是真话。那时,我是想给我国增添荣誉。也许我做错了。不过,我始毫没有想给您个人添麻烛的意思。”
  “那你观在就帮帮忙,拉我一把吧!”
  “糟就糟在我现在做不到。出了一些问题。不过,我说一句大丈夫的话:只要一有可能,我估计很快就有这个可能,我就会去找您。”
  我真想求他,压他,吓唬他。但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我知道,他是个宁折不弯的入。
  “怎么样?你能等一等吗?”
  “不,不能。我非马上搞个水落石出不可。”
  “那我就没办法了。”他耸了耸肩,招来了侍应生,“不过我可以保证,只要条件一成熟,我马上就把一切告诉您。”

  感谢上帝,我认识了一位多嘴的休养员。他老爱讨好斯切方医生。所以我从他那儿了解到不少情况:斯切方和克里曼特两年来每天晚上都搞一些奇怪的秘密活动。他俩还动了几次不明不白的外科手术,而且还不时乘捕鱼管理局的考察船“加姆齐号”出海,一去就是三四天。
  现在离向上级交帐的最后期限只剩下八天了。
  “明天,医生又要出海去。他请了三天假。”晚上老休养员无意中对我说道。

  第二天早上零点我已经缩成一团,藏在“加姆齐号”盖着蒙布的救生艇里了。至于我是怎么混上船的,那就不必细说了,咱们又不写惊险小说;再说,也太丢脸。
  七点左右船员都到齐了。他们在议论什么五级浪六级风。不一会儿,克里曼特和斯切方也到了。他们随身带着几个神秘的箱子。八点整,船身开始摇摆,我知道船开动了。
  船一开动,我才明白什么叫五级浪六级风了。船在浪上滚,我在救生艇里翻。不一会我就冷得缩成了一团,浪花溅上来,把我打湿,成了落汤鸡。上下牙打颤的声音在耳边盖过了马达响。
  到了中午,我把什么古手稿,什么波日洛夫,一古脑儿都忘了,只想起了一句古老的谚语:人有三种状态:活人、死人和航海的人。
  船一共走了一天加半夜。夜里我根本就没法合眼,到早晨,全身骨头关节象散了架似的。
  船终于停了。船员开始忙碌起来,我偷偷掀开了蒙布。
  斯切方和克里曼特来到甲板上,他俩穿上特制超薄贴身的潜水服,套上脚蹼和面罩,再把一个象矿工灯似的小灯戴到头上,一条电线从灯上连到背上的电池(后来我才知道,就是这个电池给潜水服供热并且保持一定的温度)。我还发现,他俩的胸前有两个轻质金属板,一根管子从瓶子通到潜水服里边。
  他俩朝海员挥了挥手,跳进了大海。船长和船员看了看他们的身影,然后就各干各的事去了。
  我看了看表:早晨十点十分。船上一片寂静。
  四个小时过去了。忽然有人高声喊了起来:“船长,火箭!他们浮起来了!”
  “全速前进!”船长下达了命令,“左满舵!”
  十分钟后他俩登上了甲板,不一会儿,我断断续续听到他俩和船长的谈话。他们没找到沉船,感到懊丧,有些生气。船长一个劲表示歉意,说天气太坏,影响导航仪的使用。过了一会儿,船上又是一片寂静.
  我在救生艇里辗转反侧,一个劲儿的翻身,想呆得舒服点。这一宵实在难以度过。到目前为止,我的探险还是毫无收狄。我绞尽脑汁想办法。
  突然一只大手伸进救生艇,手里拿着一瓶洒。
  “这是什么?”我不由得喊出了声。艇外人噗哧笑出了声:“是威士忌,送给冻僵的记者驱驱寒!”
  我掀开蒙布跳了出来,斯切方拿着酒瓶笑眯眯地站在我的面前。船员们一下子把我围在中间,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好家伙,我还自以为干得人不知、鬼不觉。那知我刚一上船就被发觉了,船长征得他俩的同意,把我留了下来,不过却故意让我在救生艇里凉凉快快地过夜。运动员有自己的风格,不论胜负都面带笑容。我也这么办了,先是和大伙笑了一阵子,然后把那瓶威士忌传给大伙,每人对着瓶嘴喝上一口。朋友就这么交上了。
  “您真多此一举。”克里曼特说道。这时我们已经坐在暖和的船舱里,“我们本来打算今天试验一完就去找您。怎么样?这回该满意了吧?”
  “不。我还和一个月以前一样,什么进展也没有!”
  “您不是亲眼看见我们下潜了吗?为什么还不相信呢?”
  “因为我没有掌握任何能够说服人的证据,说不定你俩只是抓住船的龙骨下了半天象棋。我认为人在五百四十米的深度没法呼吸。”
  他俩交换了一下限色,克里曼特点了点头,于是斯切方就对我说了起来:“您总是提呼吸,什么是呼吸?就是指把空气吸进肺里?为什么不能说吸气只是真正呼吸过程的前奏呢?”
  “我在中学里学过,呼吸的时候血液就和空气中的氧接触,把氧浓缩,同时把有害的二氧化碳排出来。”我说了自己的理解。
  “对极了。确实不能把空气吸进肺和呼吸本身这二者混为一谈!您知道怎么做心脏手术吗?”
  “只是听说过。外科医生把心脏和肺隔离开来,血液流进人造肺、整个手术过程中血液的充氧和排除二氧化碳都是由人造肺来进行。在这样情况下对心脏做手术。”
  “好。我还有一个问题问您。您已经知道在水下吸的空气是大密度的。这样它才能扩充胸廓。这一点您已经同克里曼特聊过。那么,这些压缩空气对呼吸有没有影响呢?”
  “没有影响。不管压力大小,血液充氧的数量是不变的。相反在两点三个气压下(大约十三米深就达到达个压力),氧气就变成有毒的了。所以深浅都使用混合气体,其中氧气要比正常的少得多。”
  经过调查深潜条件,我知道了许多学问,毫不含糊地做了回答。
  “对极了。请您没想一下,一个人潜入海里,可是他不用自身的肺,而用人工肺呼吸,情况会怎样呢?这样,血液所需要的氧的数量就固定不变了。这种办法有许多好处:一瓶压缩空气可以用很长时间,消耗量根本不受水深的影响。血液在血管里流动,肺却不起作用,所以也就不会受氧的有害影响了。怎么样?”
  “说实话,不怎么样。”我毫不客气地说:“我看过手术的照片。病人人事不省地躺在手术台上,整个胸腔都打开了。还深潜呢,鬼话!”
  克里虽特做了一个手势,表示我这个人真够顽固不化的。
  “行,行,不必多说了。我只问您一个问题:从理论上讲,这样搞成不成?”斯切方问我。
  “有一个人问题。这样搞,肺就空了。不保持肺内外压力的平衡,胸廓就会被水压扁。”
  斯切方直瞧着我说道:“有一次一个人从八百米的深度被捞了上来,他的胸廓却没有压扁。您又怎么解释呢?”
  “这很简单嘛!肺里灌满了水。水是不会被外界压力压缩的。水保持了肺里的压力,胸廓就保下来了呗。”
  “对得很。假如咱们往肺里灌些液体,比如说生理液体,这样,肺里不就有了压力了吗?呼吸呢?用人造肺,这个人就可以深潜了吧,对不对?”
  我哑口无言了。他们讲的是那么有条有理,可是又那么难以置信……最后我只好表示:“你们嘴巴把我说服了。不过我眼不见,心不服!”
  就在这时,那位孤僻的克里曼特向我提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建议:“如果您同意作个小小的手术,您自己就可以亲身体验体验。”说着他解开了衬衫。
  我看到在他们左锁骨的上方镶着一块塑料,稍稍下边一点的地方又鼓起了两小块。我想血管可能就在这里被截住了。不错,确实是个小手术。
  “我同意。随便什么手术都行,切断一只手都行。不过,你们不怕泄密吗?”
  “现在已经不需要保密了。我马上把一切统统告诉你。”
  于是,在这摇摇摆摆的船舱里,我呷着芳香的热茶,终于知道了我想知道的一切。

  这异想天开的主意是斯切方想出来的。作为一个生长在滨海之乡的人,他早就想重返海洋。不过,他绝不想穿那沉重的潜水衣或是钻进那可畏的潜水器。他响往的是象一条鱼儿一样在海里畅游。他琢磨了好几年,终于发现只要搞一个装置,把动脉和静脉连接起来,再把生理液灌进肺部(生理液和血液是互不渗透的),一切就大功告成了。于是他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克里曼特,他是第一个,当时是唯一的,也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斯切方管克里曼特叫“本世纪最聪明的发明家。”果然他发明了所需要的一切,并第一个做了手术。他以第一个“鱼人”的身分潜入了深海,在摸索过程中,两个人越潜越深,终于发现了那舷古希腊沉船,取出了克里塔尔赫的手稿。
  “那么,当时你为什么保密呢?”我问道。
  “因为当时正好出了一点事故。”克里曼特坦率地告诉我,“不久前,在一次深潜中,出了一个小小的故障,差点要了斯切方的命。他疗养了三个月才恢复健康。我们决心把发明搞得十全十美,绝对安全,然后再公开。今天这个目的达到了。”
  “就是说,你们准备把自己的发明献给……”
  “那当然。”斯切方打断了我的话,“地球上大部分人还在挨饿,可是海洋里却蕴藏着取之不尽的食物和财富。有了我们的发明,海里的一切就都属于人类了。”

  三天之后我作了手术。苏醒以后我看到右边锁骨上方,用两条特制的胶带固定住了一个像小孩拳头大小的东西,一条软管从这里通到前胸,联到放在袋里的两个不大的气瓶上。
  “这装置绝对保险。用的是最好的材料,工艺也是最精细的。在一般的消耗下,瓶里的氧气是够用五十个小时,也就是两昼夜。”斯切方安慰着我。
  直到这时我才注意自己,不禁大吃一惊:我不呼吸啦!可是生理上自我感觉良好,精力充沛,只是肺失去作用了。
  我还没来得及干什么,克里曼特就下了命令:“闲扯够了。‘加姆齐号’二十分钟以后出海。马上行动!”
  为了节约氧气,斯切方关掉了我的装置。我们把装仪器的箱子搬进汽车,欢快地向海边急驶而去。

  夜里我睡得很香。醒来的时候,船已经到了预定地点。他俩穿好了潜水衣。我也赶快穿上,衣服里面很暖和。斯切方开动了我的装置,我又有了那种奇特的感觉:我活着,可是停止了呼吸。在戴上帽子之前,斯切方往我的肺里注射了生理液,里面还混有镇静剂。最后,我们都套上脚蹼,戴上有灯的面罩,又把尖刀插在腰带上。
  船长再次复查了方位,随即宣布:“现在我们就在沉船的上面,误差不会超过二十米,错了就刮掉我的胡子。”他说得很镇静,但却显得十分风趣,反正他没留胡子。
  克里曼特把手一挥,我们跳进海里,从这一刹那起,我真的变成了“鱼人”。
  我们越潜越深,一会儿和鱼玩玩,一会儿又逗逗海蜇。四周逐渐暗淡下来。我看着他俩的黄色潜水服开始由黄变绿,由绿变兰,最后和周围的一切混成一抹黑。我们开了灯。克里曼特拿着深度计游到我身边。深度计的指针指着三百米。我明白他是要告诉我,深水层就从这儿开始。不过这对我丝毫无威胁。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们终于到了海底。这里景色单纯乏味,地势一马平川,克里曼特又把深度计指给我看,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服腾,深度计上竟是清清楚楚地写着五百四十米。
  斯切方用指南判断,确定了方向,然后打手势让我们跟他走,船长用不着担心胡子了。游了不到二十米,一艘船体出现在我们的灯光之下。船体已经长满水藻,盖满污泥。在这古希腊船体的旁边还插着两把现成的铁锨。这是斯切方和克里曼特曾经到此一游的铁证。
  船的入口已经被封死。我们用铁锨干了一个小时才打开了入口。
  我要马上钻进去,可是他们却打手势让我等一等。扬起来的沉积物还没沉下来呢。这段时间我们正好用来休息和进午餐。吃的是半流质压缩食品,用软管直接挤进嘴里。之后,我们走进船体……你们简直想象不出我是多么的激动,浮思联翩,似乎看到了那场血战,看到了那些法兰克海盗凶狠的面孔,听到了船员们的悲嚎和沉前祈求上苍的祷告。我在船上钻来钻去,穿甲板,爬舷梯,这里已经有三千多年没有人来过了……
  我们进到了一个六平方米的小船舱。舱内一半已经被泥沙埋没,里面的东西东倒西歪,不过,一些用树脂封口的小箱子保封得还很完好。在房间的角落里还堆着一些雅致的小双耳瓶。他们俩去挖箱子周围的泥队我估t1—gp份手稿可能就是从那种箱子里找到的。我看中了那些双耳瓶,我本想抱着它浮上去,可是它太重了。好友克里曼特一切都有预见。他把几个带有调压阀门的球绑在箱子和瓶子上,然后用一个小瓶往里放压缩空气。于是这些东西就象坐电梯似的徐徐上升,我们也随着浮了上去。

  半小时以后我们回到“加姆齐号”的甲板上。待大家稍稍平静以后,我开始检查我的胜利品,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开了瓶盖,里面盛的是一种深色的液体。我冒着喝下石油或是强碱的危险抱起瓶子,一连喝了好几口。
  “美啊!”我情不自禁喊了起来,“朋友们,快来呀,快来喝马其顿亚力山大酒窖里的葡萄酒!”
  当然,我也知道,这并不是亚力山大本人喝的御酒。不过,谁也顾不得同我争辨,一窝蜂似地围上来,不一会儿双耳瓶就底朝天了。谁不愿品尝一下两千年前的陈年老酒呢?!

  我的话算是说完了。如果有那位读者对我的介绍不满意,认为没说出这次又找到了什么新的古手稿,没有写文章介绍克里曼特和斯切方对人类的新贡献,那么请您不要生气。
  是的,是的,不要生气,无论如何请原谅,我可再也不写文章了。因为,第一,我再没有勇气写古手稿这个题目。我一想起那场风波和波日洛夫的那副嘴脸,浑身就打哆嗦。第二,我这个曾被誉为“当代科技界最大丑闻的主角”,现在的科学编辑,一个小时以后要乘飞机去参加最新试验。
  这次是黑海的最大深度——二千二百米。
  各位读者,你们想不想也参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