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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王朝 东汉帝国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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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王朝 ― 东汉帝国往事》
作者: 雪域桃源
  天涯煮酒: http://cache.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no05/1/113393.shtml

  第一部 栉风沐雨
  自序
  谨以此书,献给我的亲人与朋友们。
  历史是一面镜子,它能够彻照出人间的善恶,使人能够鉴古知今。
  自夏朝以来,在东方神州,一个又一个的王朝,接踵迭兴,各领风骚数百年。人们对于很多王朝的往事都是耳熟能详,津津乐道。
  如今,中国人一提到汉朝,人们马上就会想到开国之君汉高祖刘邦,创造了“文景之治”的煌煌盛世的汉文帝、汉景帝、雄才大略的汉武帝。还有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卫青,“不破匈奴,何以为家”的霍去病,以及“簇没石棱中”飞将军李广……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在功业显赫的西汉、群雄并起的三国之间,还存在着一个东汉。虽然它也曾同样叱咤风云、盛极一时。然而,如今它却默默无闻,寂寞地沉睡在浩瀚的史籍当中。
  在人们的印象中,东汉皇帝大多是幼年即位,政归太后,外戚秉政、宦官专权、权臣作乱、军阀割据、流民造反,几乎集所有王朝曾有的弊政乱象于一身。从表面上看,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各色人等纷纷粉墨登场:太后、皇帝、宦官之间蛇撕鼠咬,纵横捭阖,血溅宫闱。权臣、军阀、朝臣彼此狼争虎斗,黎民百姓横遭涂炭,尸横遍野。一些学者据此认为,东汉除了早期的如刘秀、刘庄、刘炟等三人在位期间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认为这是一个混乱不堪、民不聊生的时代。
  这些是事实,但是并不是全部。东汉也曾辉煌过,也有过它的黄金时代。它的开国之君―――汉世祖光武帝刘秀。他名为西汉宗室,实为南阳布衣。为了反抗王莽暴政,拔剑而起,骑牛上阵,奋举义兵于南阳舂陵。他率领“云台二十八将”,经历了千难万险,血战整整十五年。他战昆阳,抚慰河北,声威初起。诛王郎,扫赤眉,擒张步,灭隗嚣,驱卢芳,平公孙述。他不辞劳苦,栉风沐雨,辛劳半生,终于光复了大汉天下。著名学者王夫之在《读通鉴论》中感慨地写道:“光武之得天下,较高帝而尤难矣!” 事实上,他名为“中兴之主”,实属“开创之君”,雄才大略,在中国历史上无人能及。对于刘秀的恢廓大度,英明神武,他佩服不已,甚至赞叹说:“自三代而下,唯光武允冠百王矣!”在他看来,刘秀应该是三代以来当之无愧的第一明君。
  刘秀统一天下之后,终于抚平了战争疮痍,初步实现了天下太平。光武中兴,明章嗣轨。经过二十多年的励精图治,到了汉明帝、汉章帝、汉和帝在位期间,国势日益强盛。在四代人治理之下,东汉王朝在接近八十年的时间里,对内治臻政善,道德淳美。对外则刚柔并济,怀柔迪化。窦宪北伐,燕然勒石,威扬西域。至此,漠北地空,北边大患永定,通译四万。诚然,就综合国力而言,东汉的功业的确比不上西汉,但是,东汉前期确实存在过一段“太平盛世”时期,却是不能否认的。
  这一时期,虽然短暂,却是东汉历史上,也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黄金时代”。当是时,抬眼遥望,北边塞上,牛羊被野,烽烟不起。中原沃土,耆老安居,民不知兵。美哉“明章盛世”,不让“文景”,媲美“贞观”!
  如斯盛世,也曾让班固、范晔、司马光等史学家们由衷地赞叹,称赞它政风淳善、民德淳朴,庶近尧舜之治,几近“三代”之美。
  在传统史学家的眼中,东汉的“民德”,是中国历史上最美的。近代梁启超先生也在《论私德》一文中指出:“东汉尚气节,光武、明、章,奖厉名节,为儒学最盛时代,收孔教复苏之良果。尚气节,崇廉耻,风俗称最美。”
  光武帝刘秀与老祖宗刘邦轻视、侮辱知识分子截然不同的是,他以身作则,推行道德教化。他为人温厚,善待功臣,在历史上口碑极佳。为政宽和,扶弱压强,体恤民力。另外,他推崇儒学,尊重知识分子。这些善政,如同春风化雨,恩泽百年。
  正是在刘秀这位“君子皇帝”为榜样的带动之下,在一百九十五年的时间里,道德高士层出不穷。“尚气节,崇廉耻”成为社会道德观的主流。到了中后期,在朝的名臣、在野的清流之士议论朝政得失,抨击邪恶,居然成为延续国家生存的重要支撑力量。
  当时,因制度性的缺陷形成的宦官、外戚等邪恶势力,气焰嚣张,为非作歹,祸害天下。这些名士们同仇敌忾,将个人生死、宗族安危置之度外,与邪恶奸党进行了长期的斗争。
  无论是与梁冀等外戚势力殊死搏斗、杀身成仁的李固、杜乔,还是身列大宦官头子曹节、王甫“党锢”黑名单中的诸人,如:窦武、刘淑、陈蕃、李膺、荀翌、杜密、王畅、刘祐、魏朗、赵典、朱宇、郭林宗、宗慈、巴肃、夏馥、范滂、尹勋、蔡衍、羊陟等,他们主持正义,与宦竖不共戴天,舍生取义,正气凛然,真是千秋可称!一幕幕悲喜剧,一阵阵血雨腥风,一处处悲欢离合,一抹抹血色残阳。上演了无数慷慨激越、动人心魄的故事;谱写出一曲曲可歌可泣、震铄千古的动人乐章。
  尤其是李固、杜乔二人之死,可谓是“重于泰山”。为了朝廷安危,为了天下苍生,他们宁可选择与邪恶势力同归于尽!笔者每读《后汉书》至于《李杜列传》,无不抚卷叹息。正如范晔评价的那样:“至矣哉,社稷之心乎!其顾视胡广、赵戒,犹粪土也!”
  由于能力的局限以及复杂因素的制约,李固、陈蕃他们的抗争最终还是失败了。但是,他们已经竭尽了全力,尽到了他们应尽的时代义务。暴政固然可以消灭李固、陈蕃的肉体,却无法摧毁他们的精神。他们疾恶如仇的品格,视死如归的精神,为了正义而不惜“杀身成仁”的气魄,却是永垂史册,万古流芳!
  虽然,李固、陈蕃无法根除外戚、宦官等毒瘤在帝国的体内孳生、壮大,他们却能够用切实行动来威慑邪恶势力:“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的强大精神,犹如一座座活着的丰碑,足以令贼人望而生畏。事实上,他们的存在,也对邪恶势力起到了巨大的牵制、遏制作用。《后汉书》的范晔感喟道:“懔懔乎伊、望之业矣!功虽不终,然其信义足以携持民心。汉世乱而不亡,百余年间,数公之力也!”
  最终,曾经辉煌一时的东汉王朝,在统治了华夏大地一百九十五年之后,还是在内忧外患困扰之下,分崩离析,轰然坍塌了。
  两千年后的今天,我们坐在书斋中,静静地审读历史,默默地思索现实,我们也许可以看到未来。
  其实,“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历代王朝的或盛或衰,时治时乱,合久则分,分久则合,看似纷乱繁芜,然而,就本质而言,都不过是往事的往复循环而已。
  有人也许会说:“历史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真实的历史究竟如何?永远无法还原,后人不会知道。”是的,真实的历史我们也许永远无法知道了。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学习和研究,可以了解大致的真相。虽然我们不能完全了解真实,但是,我们可以无限接近于真实。这就是研究历史的人一直不懈追求的。
  笔者著此书之本意在于:让读者通过阅读此书,重拾起民族文化的自信心。也想让读者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士人君子,什么是真正的胸怀天下的仁人志士。什么是真正的传统文化,什么才是民族的精神!
  据说,当年刘知几在苦心写完名作《史通》之后,曲高和寡,几至无人问津。愤懑之下,他在《内篇.自叙》中叹息道:“嗟乎!傥使平子不出,公纪不生,将恐此书与粪土同捐,烟烬俱灭。后之识者,无得而观。此予所以抚卷涟洏,泪尽而继之以血也!” 千载幽思,有我心和之。刘公之言,与我心有戚戚焉!
  雪域桃源谨自序于桃源堂
  戊子春二月庚戌(初四)日
  (西元二〇〇八年三月十一日)

  引子
  (一)原陵揽胜
  在河南省孟津县白鹤镇铁谢村西南,有一座树木茂密、郁郁葱葱的陵园。在这里,数不清的千年古柏拔地而起,苍翠阴郁,显得庄严肃穆。
  这就是原陵―――一代明君光武帝刘秀的长眠之地。在当地,“原陵”这个名字没几个人知道。如果外地的游人打听,当地人总是会自豪而又亲切地说:“您(恁)说的是‘刘秀坟’儿吧?俺知道,就在那边!”
  没错,史书中说的原陵,就是民众们口中的“刘秀坟”。在民间,“刘秀坟”是一个神奇之地,留下了许多动人的传说。原陵有“三奇”:枕山蹬河、汉陵晓烟、神秘柏林。
  “枕山蹬河”是原陵 “三绝”之首。它的陵址选择极为独特,在中国独一无二。它是两千多年以来唯一的一座倚河而立的皇家陵园。两千年来,历代帝王选陵,一般是靠山面河,象征着襟怀博大,象征着统驭人间万物。洛阳周边帝王陵墓无数,数不胜数,但是布置却几乎如出一辙,都是北靠邙山,南向伊、洛二水。这种设置可免遭水淹,叫做“枕山蹬河”。然而,原陵却是一个绝无仅有的例外,它北靠黄河、南倚邙山,坐落在河边一个凹陷的洼地里,这是典型的“枕河蹬山”!
  它的北面不到二百米,就是波涛汹涌的黄河。据说,下葬之时,位置距离黄河更近!若以原陵、天津老城、淮河入海口为顶点,可以看出黄河改道的大三角区域。“九曲黄河天上来,奔流入海不复还。”它在上游崇山峻岭之中穿行,奔腾咆哮。然而,当它出了孟津峡谷,舒流阔面,东走大海。原陵距离黄河如此之近,却从来没有被黄河淹没过。黄河这条桀骜不驯的长蛟,愣是从未碰到过刘秀一点皮毛,真是一个惊人的奇迹!
  刘秀为什么把陵址选在这样的险地?难道不怕被水淹吗?近两千年来,人们无法理解,众说纷纭。
  有人说,刘秀一生迷恋图谶,他是根据谶书的指示选择墓址的。
  有人也说,刘秀不愿在北邙山上望洛阳的兴衰,而是隔着一道邙岭而居,多一分洒脱,少几许牵挂,乐得在岸边听涛声、观浮云。
  也有人说,刘秀选择如此荒僻之所为其灵魂的安息之处,是因为他生前太累了。他的一生悲欢沉浮、大起大落,纵横天下、风云激荡,如果埋葬在邙山之上,岂不是要与历代帝王在九泉之下继续征战?他选择栖息于此,每日听着涛声,与古柏相倚,与鸟鸣相伴,也算是安眠九泉了。
  更有人说,他一生喜欢险中求胜,总是能化险为夷。他将陵址选择在一个如此荒僻、危险之所,为的是告诫子孙毋忘开国之艰难!
  “汉陵晓烟”是第二“绝”。据说,有时在清明前后的清晨时分,若值风清云朗,一股奇异的紫气,就会在陵区上空悄然出现。它柔若晓烟、盈若浮云,由西向东,缓缓而来。随着它慢慢地移动,翠柏红墙,古碑木冢,夜草芳花,都若隐若现,若即若离,恍若仙境一般。
  一位古游人目睹此景,感慨万千,写下了《汉陵晓烟》的诗:
  “昆阳雷雨战犹酣,
  赤符魂归琐玉函,
  今日陵园回首处,
  看他烟树绿毵毵(sān)。”
  眼前的雷雨、烟树,让人浮想联翩,让人们想起昆阳城下的那场血战,还有那不知是否存在的玉函……
  但是,这种美景不是年年都有。铁谢村的父老们都说:“只要“刘秀坟”冒烟,肯定有好收成!” “一传十,十传百”,千百年来辛苦劳作的民众们,为了祈祷五谷丰登,总是盼望着“汉陵晓烟”的出现。因此,每逢三月,远近各地的民众们每天都会来注视原陵,他们在心中祈祷着紫气的出现。
  神秘的柏林,是原陵的第三“绝”。这里本有古柏数千株,位居全国之冠。它们巨大的轮廓形成了清晰可辨的人形卧像,当地人称之为“汉皇仰卧”。很多古柏都是向南倾斜,好像在遥望着南边。人们都说,这些古柏都是刘秀的‘御林军’,都在日夜守护着他。刘秀是南阳人,他的侍卫们也是南阳同乡。据说,刘秀与他的侍卫们思乡心切,所以向南倾斜。
  其实,早年这里的隋唐古柏更多,总数在三千株以上。由于病虫害、雷击、盗伐等因素,现存古柏一千四百五十八株。它们都是当时的官员们谒陵之时种植的。这些古柏品种很特别,极为名贵,其质地坚硬,内色金黄如杏,人称“杏柏”、“血柏”。
  古柏们历尽两千余年的风雨,形状千姿百态,有弯曲如盘龙者,有酷似惊鹿回头者。据说,有一株柏树中心破裂,位置又恰好正对着坟冢。远远看去,犹如一位壮士用双手剖开胸膛,摘出心肺捧给刘秀看。当地的人管它叫做“赤胆忠心柏”,也叫“肝胆相照柏”。还有一株奇柏叫做“鸟鸣柏”。当游人在树下拍手之时,就会听到“啾啾”的鸟鸣声。
  最为人称奇的是“苦恋柏”。十五年前,在一株古柏的树干中,不知何时莫名其妙地长出了一棵苦楝树。针叶的柏树之上,居然寄生出一棵阔叶的苦楝!这一异景,真是世间罕见的奇观!有人说,古柏就是刘秀,长在它的怀抱中的苦楝树,就是刘秀的结发之妻―――南阳美人阴丽华。有人说,这是阴丽华苦苦思念刘秀感动天地,滋生出神奇之象。苦楝―――苦恋,谁谓草木无情?它们的一茎一叶、一缕叶脉,倾诉不尽相思之意!
  如今,前来观光的游人们,仰望着如此之多的参天古柏,无不啧啧称奇。如果适逢雨后游览,还能闻到一股奇异的幽香。每当雨霁初晴之时,余味尤深,香飘十里。
  原陵,还真是一个神秘的地方……
  (二)深秋怀古
  二零零五年十月末,在一个寒气袭人、风雨凄迷的深秋时节,笔者带着五龄稚子赶往洛阳,前去探望父母双亲以及胞弟贞佑泉主。泉主在洛阳工作已经七、八年了,他曾多次邀我到此来观光。但是由于我杂务烦扰,无暇抽身,故而一直未能赴约。
  经过一番周折,一行五人总算雇上了一辆破旧不堪的面包车。去“刘秀坟”的路很不好走,颠簸的厉害。道路不但狭窄,而且七拐八拐,还要通过一片一望无尽的麦田。经过接近半个小时的折腾,终于来到了心中那个心仪已久的地方……
  原陵的风景极美,远远望去,低矮的墙垣,将陵园包裹起来。三个深红色的门洞,在秋阳之下,显得分外蓊蔚肃穆。
  走过神道,可以看到耸立在门前的两株巨柏。据说,它们分别叫做大将军柏、二将军柏,是原陵的门神与迎客者。
  进了券洞不远,一眼就能看到陵园正中有一个草木覆盖着的小土堆,大约十七、八米高。看来,这里就是刘秀的最终归宿了。
  墓冢位于陵园正中,冢前有一巨碑,上面镌刻着“东汉中兴世祖光武皇帝之陵”十个大字。此碑是清乾隆五十六年(西元一七九一年)所立。引人注目的是,“中兴”二字被人抚摸的锃明发亮,好像油涂了一般。碑前还设有香炉、跪垫,供人烧香祭拜。泉主道:“大哥去摸一下吧!也许,它会给你带来好运!”我连忙上前,学着众人的样子摸了一下“中兴”二字,赶紧跪下,恭恭敬敬叩了几个头。
  据导游说,古代帝王墓几乎全被盗过,但原陵是仅有的几个例外之一,从来没被盗过。主要原因是:刘秀平生节俭,去世前交代不随葬任何金银玉器,全用瓦器,所以盗墓贼没兴趣。原陵位于黄河滩,地下几米就是水,也没法盗挖。导游自豪地说:“刘秀可比刘邦有本事多了!他自己就是张良,自己就是萧何!自己就是韩信!”
  拜谒过了光武陵,我本想去看看阴丽华的坟茔,却没有找到。刘秀与阴丽华的爱情故事,一直被后人传颂为千古佳话。据导游说,阴丽华之墓在刘秀墓冢之东五百米。民国二十七年(西元一九三八年)六月四日,花园口决堤,“娘娘冢”被冲刷而坍塌,当地人曾看到用石砖围圈的墓冢,用铁链子固定在石柱子的巨大棺椁。后来,墓道被当地人封闭。
  绕过碑后的小路,可以登临冢上眺望。时值深秋,两边的草木都已枯萎,只有古柏已经苍翠。古风汉韵,沧桑千年的感觉油然而生。
  陵冢之西,还有一座光武祠。祠前大道两侧本巨柏二十八株,今已不存。祠内有光武阙、碑廊、二十八宿馆、光武殿,内塑刘秀及其属下云台二十八将像塑,与祠内二十八株文武巨柏一一对应。邓禹、吴汉、贾复、耿弇、寇恂、岑彭、冯异等二十八人的高大泥塑在堂上昂然屹立,目视远方,似乎还在思索着治国安邦大计。
  祠内院正中有一棵三四人才能合抱过来的古柏树,腹内已经裂开了一个大洞,似乎早已枯死。它的身上有两处突起,很像女人的乳房,树身则显现出女人的五官。因为它的树龄高达两千年, 当地人都称她为“奶奶柏”。有不少民众在树前烧香许愿,据说很是灵验。可惜的是,这株珍贵的汉柏似乎大部分已经死去,只有向着刘秀陵冢一侧的一条偏枝还活着。
  导游说,这是若干年前的一场大火造成的。据说,当时火是从树洞里向外燃烧的,熊熊的大火整整烧了一天一夜,汉柏被烧的满目疮痍、遍体鳞伤。原来,是当地小孩乘大人烧香时,燃放鞭炮不慎引起着火,致使满树伤痕累累。令人惊奇的是,它并没有完全死去。唯一活着的枝条依旧苍翠,虽然看上去虽然有些稀疏,犹如百岁老人的一缕白发一般。周边民众认为是“神树”,每逢家里有啥大事,都来此烧香磕头,有的家长为了自己的儿子或女儿终身平安,特到此把柏树认为“干娘”,以保平安。在它身上挂满红色布条,以求吉祥如意。
  我从古柏之下走过,心中在想:“古柏啊古柏!你是否能够告诉我当年的那些故事?你是否还记得,那段金戈铁马的往事?”微风吹来,古柏默然屹立,枝条沙沙作响,算是回答。从原陵走出之时,夕阳西下,余晖照在红墙上,照在神道边的石兽身上。
  刘秀,你从哪里来?你的一生,究竟是怎样的呢?
  一、奋举义兵
  (一)潜龙伏渊
  地皇三年(西元二十二年)十月,在东方的南阳郡,传来了惊人的消息:在舂陵(音chōng)刘氏皇族子弟刘縯、刘秀兄弟自散家财,聚集族人,打出了光复汉室的旗帜,正式扯旗起义了。刘秀字文叔,也就是后来中兴汉室,建立东汉帝国的著名君主―――汉世祖光武皇帝。刘縯字伯升,是刘秀的同胞大哥。那么,刘氏兄弟到底是什么来历呢?他们为什么也要造反呢?
  刘縯、刘秀他们这一宗,属于宗室远亲,当时已经很没落了。在西汉中晚期开始,一直居住在南阳。论辈分,刘縯、刘秀兄弟是汉高祖刘邦的第九世孙,出于汉景帝刘启一脉,他们都是景帝的第七世孙。
  他们这一枝,与汉元帝刘奭、汉成帝刘骜这样的正宗皇室子弟相比,血统比较远。他们是舂陵刘氏宗室的一支,是汉景帝的儿子―――长沙王刘发的后裔。说起刘发的身世,倒是有几分神秘的色彩。
  除了汉武帝刘彻以外,汉景帝刘启还有十三个儿子,其中有一个叫做刘发。这个人的出生非常奇特。刘发的亲生母亲唐姬,原本是侍奉刘启妃子程姬的侍女,地位非常卑贱。她姓唐,没有名字。宫里上下都管她叫“唐儿”。
  有一天,刘启突然兴致大发,要在她所住的宫里过夜,准备要“临幸”程姬。不巧的是,这天程姬恰好来了月经。在美女如云宫里,皇帝来光顾一次,对于这些妃子们是大喜事。然而,此时的程姬却犯了愁。“大姨妈”的不期而至,让她颇为尴尬。她不愿让皇帝扫兴,可是自己的身体又实在无法接驾。这可怎么办呢?一时之间,可难坏了程姬。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采取“鱼目混珠”之计。程姬热情地招待皇帝,命人准备酒菜。筵席摆下之后,她与兴致勃勃的刘启推杯换盏,喝起了酒。很快,刘启就喝醉了。程姬把皇帝扶上床,然后悄悄把唐儿叫来,让她与刘启睡在一起。
  第二天早上,刘启从睡梦中醒来,才赫然发现:陪侍的人不是程姬而是宫女唐儿。经过这么一夜,唐儿竟然怀孕了。后来,唐儿生了一个男孩,取名叫刘发。
  汉景帝前二年(西元前一五五年),刘启下诏封刘发为长沙王。按照“母以子贵,子以母贵”的礼制,刘启也不得不给唐儿一个“唐姬”的封号。
  长沙王刘发出生以后,由于母亲出身的关系,地位非常低下。因此,刘启也很轻视他,十四个兄弟们也没人正眼瞧他。当他长大之后,出身高贵的皇子们,有的当了太子,有的被封为土壤肥沃、经济发达的地方去做诸侯。而可怜的刘发,却被打发到一个“卑湿贫国”的长沙去做诸侯王。在当时,长沙国属于半开化地区。气候湿热,经济也很落后,一般是流放犯人的地方。这个贫穷荒芜的地方,甚至在一百多年后的王莽时期都很穷,不适合居住。在西汉时期,长沙还有“填蛮”这样一个荒芜的别名。
  刘发的封地,不仅偏远荒凉,而且面积狭小,只有很少的几个县。如此恶劣的环境,可以想象刘发当时到长沙的心情了。
  十三年后,也就是景帝后二年(西元一四二年),刘启召集诸侯王来朝饮宴,诸王纷纷起舞为皇上祝寿。看着皇子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端坐在御座上的刘启很是开心。而当他看到刘发跳舞时,却发现这个孩子手举袖口,手稍抬起,缩手缩脚,看上去很不自然。这个滑稽的样子,逗得皇帝以及其他皇子哈哈大笑。刘启就问:“长沙王!你为什么这个样子?怎么如此滑稽可笑?”平时少言寡语的刘发,此时倒也从容不迫:“儿臣的长沙国地域狭小局促,不能回旋。”这句不卑不亢的回答,让刘启立时无语。刘启是个以精明强干著称的皇帝,立即明白了刘发的意思。刘发幽默、机敏的回答,显然是“话里有话”。刘启想到,这么做的确是有些不公平,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宴会结束后,刘启颁诏:将武陵、零陵、桂阳等三个郡划归长沙国。经过这样一次偶然事件之后,一向倒霉的刘发,这次真是“发”了一回,而且还是“大发”了。从此,长沙国就由一个“卑湿贫国”变成了幅员接近千里的大国了。
  刘发的一生很平淡,没有留下什么值得称赞的辉煌业绩。但是,他的第七世孙就是刘秀。后人感叹说,假如没有这次偶然的“唐姬事件”,就不会有刘发,更不会有刘秀,也不会有东汉。汉朝的统治时间可能要缩短二百年。但是,偶然之中有必然,历史不容假设。即便没有刘秀,其他的人推翻王莽也是迟早的事。至于建立的新王朝是否会像东汉国运那么强盛、绵长,那就很难说了。这是一个有名的典故,叫做“唐姬误会”。
  这个“南顿令”究竟是多大的官呢?《汉书》记载说:“令﹑长,皆秦官也。万户以上为令,秩千石至六百石;不满万户为长,秩五百石至三百石。”由此可见,刘钦只是一个品秩为千石至六百石的一个县令。从长沙王刘发到南顿令刘钦,真可谓是一代不如一代,官职越做越小,家庭情况也越来越差。到了刘秀九岁那年,即汉平帝元始三年,刘钦去世。因为失去了父亲,刘縯、刘秀兄弟不能自立,于是被叔父刘良收养。
  十余年之后,刘秀在刘良的抚养之下长大成人。具有皇族血统的他,家境却很贫寒。为了谋生,他不得不以种田为生,成了南阳郡舂陵县里的一名农夫。
  (二)求学长安
  刘秀长大后,一直在家务农。一个皇族子弟,怎么会和平民一样,要从事体力劳动呢?
  原来,刘秀是南阳郡豪强樊重的女儿樊娴都。樊氏为人性情温婉,仪表端庄,名重乡里,素有佳誉。她过门之后,总共为刘钦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女儿。长子刘縯(字伯升),次子刘仲,三子刘秀(字文叔)。长女刘黄,次女刘元,三女刘伯姬。然而,刘秀的家虽然是宗室,家庭条件却很一般,甚至可以说很穷。
  本来,作为皇亲宗室成员,刘秀他们家应该不为生计发愁,应该能够过上相当不错的日子。可是,当时的情况却有些特别。这是怎么回事呢?
  按照汉朝的制度,宗室子弟本来可以按照爵位按月领取生活费、粮米。可是,刘秀的父亲刘钦只做到县令一级的小官,地位卑微的几乎不值一提。按照当时的等级制度,朝廷的这点接济根本无法糊口。再加上刘钦死的早,刘縯、刘秀兄弟是靠叔父刘良养活大的。因此,在刘秀长大之后,为了自食其力,养活一家老小,他只能去下地干活,靠着田里打出的粮食,维持着一家的温饱。在刘秀的辛勤耕作之下,刘家的日子也算过得去。然而,从总体上说,刘家的家境并不富裕,最多只能说是舂陵宗室中的中等偏下水平。
  而刘家的老大刘縯,却是一个有些“好高骛远”的人,看上去甚至有些游手好闲,行为比较荒唐。对于田地里的农活,他从来都是不闻不问。他性情刚毅,慷慨有大节。他总是一心想着做大事,总是梦想着留名青史、光耀门庭。
  自从王莽篡汉以后,舂陵刘氏宗族也失去了皇亲地位,爵位被废除,原来享受的待遇都被全部剥夺。虽说朝廷是否对宗室有经济照顾,对刘縯、刘秀他们家来说,关系不大。然而,而刘縯却愤愤不平,他一向以英雄自诩,常怀着恢复汉朝社稷之念,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有所作为。作为长子,他从来不从事任何生产活动,祖上遗留下来的一些产业,也都被他变卖。他拿着这些钱,用来收养宾客,结交天下雄俊。
  刘秀少年的时候,性格比较内向,沉默寡言。对于大哥的举动,刘秀并没有过多说什么。但是,一家人总是要吃饭,要生活。为了侍奉母亲樊氏,养活没有出嫁的妹妹,保证一家人有口饭吃,刘秀主动承担起了家庭重担。在舂陵,刘秀整整生活了二十年。在此期间,他同族人、乡亲们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亲躬于稼穑之业,勤于耕作,勉以持家。刘秀善于经营,每年夏、秋大忙以后,他便利用农闲时间,赶着毛驴把谷物等农产品运往新野、南阳销售,为家庭谋求经济收益。他乐施爱人,相亲相助,品行淳美,有君子之风,深得乡里赞誉。
  刘縯对弟弟的行为却一直不以为然,经常嘲笑他只知道种植庄稼,没有远大志向,把他比做汉高祖的哥哥刘喜。其实,刘秀不仅爱读书,而且胸有大志。一点也不比兄长刘縯逊色。平日农忙之余,也有外出求学的志向。然而,由于家境困难,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
  王莽天凤元年(西元十四年),刘秀大约二十岁。当时,中大夫庐江人许子威精通《尚书》,在长安的太学中开馆讲学。刘秀听说后,就想到京城长安去求学。可是,刘秀在南阳郡的舂陵,距离长安有几千里路。由于交通不便,家里也不是很宽裕,买不起马,更雇佣不起马车。于是,刘秀变卖了一些粮食和其他财物,与他的同学韩某凑钱合买了一头驴,雇人驾驭着这辆驴车,把两人送到京城长安。从此,开始了历时大约三年的“大学”生涯。
  青年时期的刘秀,长的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然而,由于家境贫寒,因而一直无钱娶妻。
  刘秀早年在南阳新野县游历,听人说过,在南阳郡的首府宛城之中,有一个美丽的女子―――名叫阴丽华。她是南阳郡里著名的美女,见过她的人都说她端庄秀丽,性情温婉,有倾城倾国之美。
  刘秀虽然没有见过阴丽华,当听说了此时之后,非常倾慕。他在心中尽情想象着阴丽华的模样,渴望有机会能够见到她,一睹芳容。然而,这个想法,对于当时的刘秀来说,只能说是梦想而已。阴家的家世显赫,本是春秋时期齐国名相管仲之后,世居新野六、七百年,又是当地的名门望族。按照刘秀此时的家庭条件,对于阴丽华只能是作为“梦中情人”,想想而已。但是,对于生性好强的刘秀来说,阴丽华的名字在他的心里深深地扎下了根,使他念念不忘。
  在长安,刘秀一面学习,一直在默默地思索。学暇课后,总是一个人静静地思考。也许,他在憧憬着自己以及刘氏家族的未来。也许,他又想起了那个从未谋面的南阳佳人―――阴丽华。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他自己也不知道。可是,想想自己家道中落,去长安时,连个马车都雇不起,又有什么资格去娶阴家的大小姐呢?理想与现实的差距,真是太大了。刘秀一想到这些,就感到感慨万分,不能释怀。
  在长安时,一次偶然的机会,刘秀看见朝廷的执金吾出门,前呼后拥,车马浩浩荡荡,非常的气派。刘秀非常羡慕,回来之后,深有感叹地说:“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从此,他发愤读书,更加刻苦地求学。此刻的刘秀,一心想着增加才干,出人头地。他梦想着,将来会有一天能够为国家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在他看来,只要能够当上执金吾这样的高官,能够娶到阴丽华这样的名门闺秀,此生再无他求,死而无憾。当然,在若干年后,他当上了人间最大的官―――皇帝,又如愿以偿地娶得到了阴丽华这样的如花美人作为皇后,这也许是他本人做梦到没有想到的事情。
  在长安期间,刘秀结识了很多高人名士,如严光、朱佑、邓禹等人。他们都是当时他在太学里的同学、校友。
  严光是会稽郡余姚人,字子陵,又名严遵,是会稽郡余姚县人。与刘秀不仅是太学里的同窗,也是至交好友。他很有才学,少年之时,即名满天下。然而他为人却清高孤峻,不慕富贵,后来成为著名的隐士之一。严光虽然孤傲,却与谦虚好学的刘秀很能谈的来。时间长了,二人慢慢地就成了至交好友。
  朱佑字仲先,是一个高士才子,文武双全。他也是南阳郡宛城人。朱佑母亲的娘家在舂陵,也是刘氏宗室。朱佑小的时候,父亲去世的早,无人照看。因此,朱佑与母亲一起回到舂陵的外祖母家生活。朱佑与刘縯、刘秀兄弟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彼此之间的关系很好。此时,朱佑也在长安读书,他的年纪比刘秀大一些,很好学,学问也比刘秀高,经常为周围的同学讲解经书大义。因此,刘秀经常去朱佑的住所,向他求教。朱佑每次到讲堂去的时候,刘秀总是恭恭敬敬地站在讲堂门口迎候。朱佑到来后,从来不问刘秀在这里等谁,旁若无人,直接就进去给同学们上课。刘秀做了皇帝之后,有一次到朱佑的宅子里去看望他。朱佑听到消息,不敢怠慢,早早地就站在门口迎候。刘秀戏谑地问:“现在你还先去讲堂给人家上课吗?” 说罢,哈哈大笑。朱佑面有惭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过,在长安时,朱佑与刘秀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有一次,刘秀生了病,要买蜂蜜入药。由于经济拮据,刘秀竟然拿不出足够的钱去买。朱佑知道后,就自掏腰包添钱帮刘秀把蜂蜜买了回来。对于这点,刘秀一直很感激。后来,刘秀取得了天下,回赠给朱佑一石白色的上等蜂蜜,开玩笑地问他:“仲先兄,这种蜂蜜,与在长安时我们买的那种相比,味道如何?”说罢,二人相视大笑。
  在长安时,刘秀还认识了一个少年英才―――南阳新野人邓禹。邓禹字仲华,当时只有十三岁,也受业于长安。别看邓禹小小年纪,却能咏诵《诗经》,算是个神童。邓禹看到刘秀相貌奇伟,感觉他不是寻常人。又听其言论,观察其胸襟,更觉得刘秀器宇非凡。于是,二人倾心结交,也成了好朋友。
  刘秀在长安求学,开阔了眼界,结交了四方俊杰,见了大世面。他那雍容大度的气派,虚怀若谷的胸襟,坚毅宽厚的品格,处变不惊的反应能力,驾驭群下的深谋远略的培养形成,与他在长安的这次远行求学有很大的关系。
  刘秀在长安的学习,只有大约三年时间。由于时间过于短暂,在学问方面,只是说是粗通《尚书》,谈不上有多么优秀。几年后,由于家境实在太困难,无力负担昂贵的学习费用,不得不辍学返回故乡舂陵。
  抱歉,上文中的“朱佑”应为“朱祐”,字符转换时出了问题。特此更正。
  第二节中间有点笔误,正确的应该为:
  “原来,刘秀的母亲是南阳郡豪强樊重的女儿樊娴都。”
  烦劳版主修改一下,谢谢。
  修改的时候没小心,闹了笑话。抱歉。
  (三)密谋造反
  地皇三年(西元二十二年)夏秋之间,南阳郡也爆发了荒饥,老百姓或者大量饿死,或者外出逃难加入流民队伍。一时之间,南阳郡的空气也陡然紧张起来。与此同时,形形色色的传说、五花八门的谶语层出不穷。有人经过推演,得到了这样的谶语:“王氏必灭,汉室当兴。”有人甚至预言说:刘氏皇族的某人一定会起兵为刘氏复仇,重新夺回失去的权力。总之一句话,大意都是说:大新朝廷已经不行了,这皇帝的位子,还是应该让刘家的人来坐。这些传闻,比正在发生的大饥荒更可怕,更具有破坏力。一时之间,这些谶语、传闻,在社会上广泛流传,在各个地方引起了巨大的思想混乱。人们忧心忡忡,不知所措。人都是贪生怕死的动物,都想好好地活着,都想安安分分地过太平日子,谁个愿意打仗?谁个愿意去送死?
  如果真是要改朝换代,那么战争则是不可避免。战争是残酷的,是要死人的。一旦打起来,那可不是开玩笑,无数的无辜平民将成为战争的最大牺牲品。可以想见,到了那个时候,人头落地,血流成河。白骨积山,流血飘橹,千百万无辜生灵横遭涂炭。难道说,真的是要天下大乱了吗?“蔽日旌旗,连云樯橹,白骨粉如雪”的可怕场景,难道真是要在这片土地上重新上演吗?
  刘秀的一生,始终与神秘的谶语紧密相连。谶语,也叫做谶记、谶纬,这是兴盛于秦汉时期的一种神秘的学说。简单地说,它可以昭示吉凶,预测未来。它的原理非常复杂,由于时隔年代久远,资料匮乏,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当时的人们是如何推演、预测。不过在当时,社会上的人对于各种形形色色的谶记都在热衷研究,成为风靡数百年的流行时尚。
  在西汉末年,对于谶纬之术最精通的是刘向、刘歆父子二人。他们都是闻名天下的大学者。他们父子二人,在学术上,堪称父子英豪,宗室“双壁”。然而,在人品上,确是一正一邪,一忠一奸。
  刘向是汉高祖刘邦之弟楚元王刘交的后裔,也是汉元帝刘奭、汉成帝刘骜时期的朝廷重臣,先后历任中郎、光禄大夫等职。他是一位了不起的文学家,也擅长天文之学,精通谶纬学说。刘向对大汉朝忠心耿耿,对于王氏家族的专权极为不满,屡次向皇帝上书,以天降灾异,以上天垂下“阴侵犯阳之象”为由,要求削弱外戚势力,还政于刘氏。刘向的忠言当然遭到了王氏家族的痛恨。因此,他在光禄大夫位置上一直干了三十多年,却一直没有得到拔擢,他的意见也被皇帝拒绝。最终,他看到王氏家族势力越来越大,深感忧虑。后来,抑郁病死。
  刘向的儿子刘歆,却是一个奸邪小人。他完全继承了父亲的学术,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刘歆却没有继承父亲的人品。与父亲刘向相反,对于权势显赫的王氏家族,刘歆却是一身的奴颜媚骨。他与王莽私交甚厚,对其极力推崇。绥和二年五月,时任大司马、身为首席辅政大臣的王莽向新即位的汉哀帝推荐刘歆,说他有才干有德行。汉哀帝下诏任命时任中垒校尉的刘歆为侍中,逐步升为光禄大夫,地位日益显贵,深受皇帝的宠信。这个刘歆,在天文谶纬上的确是个奇才,他参阅了大量的资料,对未来的时局进行了推演。他惊奇地发现,未来的数十年中,刘氏应当再次受命于天。未来天子的名字,叫做刘秀。刘歆这人,不仅是个奸臣,而且有野心。他对自己的推演结果深信不疑。于是,他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刘秀,以应天象。他也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登基称帝。
  不过,按照法律,私造谶记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被人告发查实,脑袋就要搬家。因此,刘歆对自己为什么要改名秘而不宣。对外只说是自己的名字与汉哀帝的名字“刘欣”谐音,因此改名为“刘秀”。就这样,刘歆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刘秀”。
  然而,事情绝没那么简单。刘歆突然改名的举动也引起了社会上一些人的关注。特别是那些同样喜好天象星历,喜欢搞谶语预测的人们的注意。于是,他们也开始了自己的研究。令人诧异的是,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得到了同样的结果。
  王者之气,真龙之命,不是靠涂改作弊能够得到的,当然是另有其人,绝不是这个有才无德的刘歆。真正的王者,早已隐藏在民间。这条潜伏在深渊中的游龙,若隐若现。此刻已经到了“见龙在田”之时,他早已悄然在民间的山野中出现。正如一首诗所说的那样,“横看成岭侧成峰,过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是一条力量微弱的幼龙,没有人注意到他。
  在几年之前,也就是地皇初年,刘縯、刘秀兄弟和他们的二姐夫邓晨一起去宛城拜望一位非常有名气的术士穰(音ráng)城人蔡少公,此人也是个著名的江湖术士,以精通图谶闻名,在南阳郡一带极有名气。闲聊之间,蔡少公对大家说:“依照老夫所研究之图谶中的说法,将来一个名叫的人刘秀应该做天子。”当时,大家马上想到了王莽朝廷里的那个国师公刘歆―――那个冒牌的“刘秀”。有人马上就说:“蔡翁,您说的这个人是国师公刘秀吗?”刘秀当时恰好坐在大哥刘縯身边,顺口搭腔,开玩笑地说:“你怎么知道不是我这个刘秀呢?”众人顿时哄堂大笑。我们可以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假如几个朋友在一起闲聊,有人看到电视新闻,估计说:“某某人应该做总统。”其中的一位站起来说:“这个人会不会就是我?”难道大家不会嘲笑他吗?古往今来,社会上的人情世故几乎没什么太大区别,都是一样的。
  在当时,刘縯之所以去拜访蔡少公,也是受到了谶语的影响,他也想去问个究竟,看自己是否有帝王之命。“王氏必灭,汉室当兴” 的谶语,对于刘縯来说,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当然,除了刘縯有这个心思以外,刘秀自己心中也不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不过,在这次与蔡少公的会面之时,他不过是大哥刘縯的一个小跟班而已。谶语,这个神秘的预言,成为刘秀能够最终成事的重要思想驱动力。他的一生,都与神秘的谶语紧密相连。刘秀之所以能够觉得自己可能有帝王之命,主要是听信了一个叫做李通的人的介绍。
  李通是刘氏兄弟舂陵起兵的关键人物之一。李通字次元,也是南阳宛城人。李家累世都是巨商富贾。李通的父亲叫李守,是一个身高两米的高大汉子。他的容貌绝异,为人严厉有毅力。他善于商业经营,精于生意之道,生活非常富裕。虽然社会地位不高,治家有道,教育子弟严谨。在他的督促管教之下,他的儿子李通也成了一个有学问的人。
  李守这个人,有个最大的爱好―――喜欢研究天象谶记。早年,李守曾经拜大国师刘歆为师,精通谶纬星相之术。李通从小就跟着父亲学习这些,长大后为新莽朝廷中的五威将军的从事小官,后来外放为补巫丞,也以精通数术闻名。当时,李守得到了一个谶语,叫做“刘氏复兴,李氏为辅。” 李守把这条谶语传给了儿子李通。自从听说了这句话,李通内心一直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觉得可能应验在自己的身上。李家是当地的富豪,财力雄厚。李通做这个补巫丞这样的小官,觉得很没意思,于是就自己辞职还家。
  李通的堂弟李轶,也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李轶对李通说:“今四方扰乱,新室且亡,汉当更兴。南阳宗室,独刘伯升兄弟泛爱容人,可与谋大事。”李通笑了笑说:“我也正有此意。” 李通就要李轶设法与刘縯联系。
  地皇三年,南阳郡发生了旱灾,爆发了大饥荒。刘縯手下的宾客也有一些手脚不干净的,竟然做起了盗贼,在外面拦路抢劫。因此,被新莽朝廷通缉捉拿。不料,“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些宾客跑了,刘縯、刘秀兄弟就倒了霉。官府里的人气势汹汹来到刘家,索要人犯。刘縯、刘秀兄弟交不出人,当然要受点气。为了不惹事,刘縯只好花了点钱行贿,才把这些人打法走。新莽官员的横行霸道,使得刘氏兄弟异常愤慨,同时也更加坚定了他们起兵造反的决心。
  当时,旱情严重,粮食奇缺。由于刘秀善于种田,在大多数人家颗粒无收的情况下,他不仅能够自己吃饱,还有一点剩余。为了为起义筹集经费,也为了避免再受到“宾客抢劫”一案的不断骚扰,刘秀与大哥商议之后决定,由刘秀带着一些谷米离开舂陵,到宛城、新野等地去贩卖,为将来购买武器做准备。不久,刘秀把粮食拉到新野县,放在二姐夫邓晨家。然后找了个地方,开始做起了粮食生意。然而,刘秀贩卖粮食的行为,却很快引起了新野县官府的高度注意:现在饿殍遍地,粮食有价无货,这小子的粮食从何而来?结果,刘秀的生意没做几天,就被官府拷了去,关在监狱里。
  此时的刘秀,也真是够倒霉的。正在他唉声叹气之际,却有一个副官员装束的人手提着一笥烧饼,前来探监。刘秀一看,却是他的一位老朋友―――樊晔。樊晔字仲华,就是新野县本地人,此时是县里的一个小官吏。他过去就和刘秀是老相识。当年,由于刘秀的姐姐刘元嫁到了新野,刘秀经常到姐姐家去玩,在此地结识了樊晔。二人的关系很好,经常结伴游历。此刻,刘秀能够在大牢里遇到老朋友,真是喜出望外。他被关在监狱里,一直吃不上饭,正肚子饿的呱呱叫。看到樊晔来看他,非常感动。他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烧饼,一边对樊晔诉说着自己的遭遇。刘秀托他去找自己的二姐夫邓晨,设法让自己早日出狱。樊晔听了,也很同情刘秀,答应帮忙做疏通工作。此后,经过邓晨、樊晔的花钱托关系,经过一番周折,刘秀这才被释放了出来。由于在牢里吃尽了苦头,身体不太好,当时正在姐夫邓晨家休养。
  李通打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派李轶去新野去找刘秀。就这样,李轶终于找到了刘秀。
  然而,对于李轶的来访,刘秀却有顾虑。他搞不清楚:李轶大老远地从宛城跑到新野县,到底是干什么来了呢?刘秀之所以不想见李家的人,主要是因为刘、李两家有宿怨。
  原来,刘家与李家确实有点私仇。此前,李通有个同母异父兄弟,名叫申徒臣。此人是个名医,在南阳郡一带很有名气。有一次,刘縯请申徒臣去看病。在诊断过程中,申徒臣态度比较傲慢,惹怒了刘縯。刘縯性情刚烈,一怒之下竟然把给申徒臣杀掉了。
  由于李、刘两家有仇,刘秀一直担心李家人报复。因此,听说李轶来找他,疑心有诈,因此不愿见面。李轶不肯罢休,多次请见。刘秀没办法,只好勉强相见。李轶说明来意,又请刘秀到李家当面议事。刘秀早就听说李通的名字,知道他的品行还算端正。于是,他稍稍放下心来,勉强跟着李轶去见李通。
  不过,刘秀虽然同意去李家,但是心中依旧惴惴不安。临行之前,他悄悄地买了一把短刀揣在怀中,以防不测。
  李通见到刘秀来,非常高兴,双方也谈的很投机。谈到兴奋处,李通很热情地拉着刘秀的手,说得眉飞色舞。一不小心,却摸到了一把短刀。李通吓了一跳,惊问刘秀:“你揣着这个东西,想干什么?”刘秀很尴尬,涨红了脸说:“眼下时局不稳,这是为防身用的。”李通大笑,看了看刘秀,立即明白了其中的真正原因。此刻的刘秀,面红耳赤,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好默不作声。然而,李通却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岔开话题,依旧很平静就说:“我听人说过这样一件事,宛城精通图谶的高人蔡少公说过一句话:‘刘秀当为天子’,这话您听说过吗?”刘秀说:“听人说过。这不是指的是当朝的国师公,名字也叫做刘秀的吗?”此时,刘秀对李通还是不放心,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要知道,这种话题可不是说着玩的。一旦传出去,满门老小都是要被杀头的。因此。刘秀装糊涂,试探李通说:“即便如此,您觉得我比国师公如何?”李通说:“此事无需多言,我心中自然有数。” 李通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提出起义的计划。刘秀看到对方说了实话,也不再隐瞒,也把大哥的想法告诉了李通。于是,二人就在一起商量具体的操作细节。在这次会面中,刘秀与李通结盟,制订了周密的起义计划。约定在新莽王朝进行都试骑士日这一天(立秋日),绑架劫持新莽朝廷的前队大夫兼南阳太守甄阜、属正梁丘赐,然后号令各地流民一同起事造反。
  计划制定停当,李通让刘秀和李轶一起回舂陵,共同去见刘縯,相约举兵以应。当时李通的父亲李守还在长安,李通怕父亲出事。赶紧又派他的堂兄的儿子李季到长安,把这个事情报告给父亲李守,让他赶紧逃跑,免得被株连。不巧的是,这个李季走到半路上病死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李守不晓得从什么地方竟然知道了儿子李通的谋反计划。李守吓了一跳,知道自己在长安已经不能再呆下去了,准备放弃在长安的产业逃回宛城。
  李守在长安,与同乡人黄显关系特别好。黄显当时在新莽朝廷里做中郎将。李守心乱如麻之下,竟然把这个机密大事跟黄显说了。黄显也顿时吓了一跳。他对李守说:“你要是现在逃走也不难。可是,等你走到半路上,舂陵那边的暴动可能已经开始了。”黄显接着又说:“如今各地的关口把守森严。一旦事发,朝廷必然要画影图形通缉捉拿你。你的个子这么高,相貌奇伟,体貌特征如此突出,你怎么能够跑得了呢?还不如到朝廷去请罪自首。如果在叛乱爆发前告发检举,也许能够免除你的杀身之祸。”李守觉得黄显说的有道理,李守于是写了一封举报书,委托黄显上书朝廷,检举告发儿子李通与刘縯、刘秀兄弟准备谋反。
  李守的检举书递交上去之后,还没等王莽看到这封信,由于李通谋反的消息泄漏,留在南阳老家的李氏家族成员大部分已经被捕。王莽得知李守是李通的父亲,立即下令把李守捉拿归案,关在大牢里。黄显赶紧李守求情说:“李守听说儿子犯下了大逆不道之罪以后,不敢逃亡。他为人一向忠义自信,得知其子犯法谋逆,特向朝廷自首请罪。臣黄显愿带着李守一起东行,晓说其子。如其还是悖逆不法,则令李守北向自刎,以谢大恩。”王莽觉得黄显说的有道理,就决定派他带着李守一起去南阳,一起参加平叛。
  恰巧在这个时候,南阳太守甄阜的紧急奏章送到了长安,甄阜在奏章中详细描述了李守的儿子李通参与谋反的细节。王莽看到后,非常震怒,大发雷霆,下令杀掉李守。这个时候,黄显慌忙又去求情。王莽此刻正在火头上,哪里听得进去?一怒之下,竟然把黄显、李守以及李家在长安的人都杀了个干干净净。
  此刻,南阳太守甄阜、属正梁丘赐也下令继续搜捕李家的家属。就这样,李通在南阳的兄弟、门宗,全部被官府逮捕,立即斩首,并焚尸于宛城闹巿。连同在长安的李守在内,李氏家族被杀的总共六十四人。此时,李家除了跟随刘秀一起出走的李轶以外,只有李通和堂弟李松逃得性命。这样,宛城起义计划流产,甄阜、梁丘赐还下令严加搜捕李氏余党,追查同谋。真可谓是千钧一发,情势危急。
  此时,消息泄露,起义计划面临夭折的危险,不仅是李氏家族一家被灭门覆族的问题,刘氏家族的命运究竟会怎样呢?
  (四)破家起义
  话分两头。我们再说说刘縯这边。就在绿林军在下江、新巿一带活动之时,整个南阳郡跟着骚动起来,刘縯的心眼就开始活动起来了。他觉得,要是想造反起义,单单靠舂陵宗室子弟、自己结交的那些宾客、朋友,力量还是太弱小,不足以成大事。还要加紧准备物资,继续扩充力量,招徕更多的人参加才行。因此,他一方面与绿林军首领王匡、王凤他们联系,一方面加紧购买兵器、战马、粮食等物资,积极准备起事。
  九月中,刘秀从宛城回来,向刘縯详细叙说了李通的计划。刘縯知道了之后,非常高兴,就让刘秀和李通继续保持联络。就在刘秀紧锣密鼓地与李通合谋准备绑架甄阜、梁丘赐的时候,刘縯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为了起义,刘縯将家产全部变卖,大量购买起兵所需要的武器、粮食、马匹、车辆等物资。此时,刘縯与新市﹑平林军的绿林首领王匡、陈牧已经达成了起兵协议。计议停当,刘縯即派亲友、宾客外出,分头通知各地同时举事。刘縯命令姐夫邓晨在新野带领家眷前来会合,让弟弟刘秀到宛城去买弓弩等武器。临行前,他又令刘秀到宛城之后,加紧与李通、李轶等人联络,让他们做好暴动准备。督促李通、李轶等人按照原定计划于九月立秋日起事,在宛城绑架甄阜、梁丘赐,举行军事暴动。刘縯则率领刘氏宗族子弟在舂陵加紧准备物资,等候绿林军前来汇合,一起联合起义。
  事件一天一天地过去,立秋日已经过了,宛城方面却杳无音讯。刘縯在舂陵等得焦急,宛城那边没消息,刘秀那边也没消息。王匡、陈牧那边也没有消息,刘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由于情况不明,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呆在家里耐着性子苦苦等待。只能派人四处打探消息,却没有任何音讯。
  时间一天地过去,探子回来报告说,官府好像在四处搜捕什么人。宛城、新野等地已经开始了加紧盘查,限制出入。
  刘縯更加焦急,却一直没有李通那边的任何消息。此时,他的兄弟刘秀也是音讯全无,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直到十月里的一天,突然之间,宛城方面有了消息。据派出的探子说:李通全家已经被捕,李家在南阳族人六十四人,全部被甄阜、梁丘赐擒杀并焚尸弃市。李通、李轶、李松等三人逃走,下落不明,官府正在通缉捉拿他们。
  刘縯听到这个消息,大惊失色。他认为,朝廷肯定会查出自己与宛城李家通谋。一旦查实,舂陵刘氏家族几百口将全部被灭族。情急之下,刘縯当机立断,决定立即发动武装起义。他将身边的族人召集起来,慨然说:“王莽凶残暴虐,百姓分崩离析,而今又连年大旱,到处兵荒马乱,这是上天灭亡他的时候,也是恢复高祖的大业,建立千秋万世的功劳的时候!”族人中的一部分人被他的话感动了,纷纷表示赞成,表示愿意跟着刘縯一起干。
  于是,刘縯火速派人去寻找刘秀,叫他立即返回舂陵。又派宗室子弟刘嘉去请新市、平林兵王匡、陈牧等部来舂陵会合。这次,刘縯派出的人终于找到了刘秀。此时,刘秀正在带着宾客在宛城等地招募、联络义士、购买武器。刘秀听到李通案发,见到了刘縯派来的信使,赶紧带人星夜兼程赶回舂陵。
  十一月,刘秀才带着人赶到家。在当时,聚众谋反是大罪。一旦失败,亲属要连坐,要被诛戮三族。所谓的三族,也就是父族、母族、妻族。此时,李通全家六十四口被杀的消息逐渐在舂陵传开。这一消息,在刘氏族人中引起了恐慌。很多人开始也感到惶恐不安,纷纷逃亡藏匿,相互哀号说:“刘伯升要杀我!刘伯升要杀我!”
  在这关键时刻,刘縯、刘秀兄弟的起义计划,也遭到了养父刘良的坚决反对。
  刘良字次伯,是刘縯、刘秀兄弟的亲叔叔,是刘钦的胞弟。在汉平帝的时候,曾被郡县推举为孝廉,做过一任萧县的县令。自从刘钦死后,刘钦的妻子樊氏以及刘縯、刘秀兄弟一家七口,全靠刘良周济。刘縯、刘秀等兄弟姐妹六人,都是刘良一手拉扯大的。刘縯、刘秀等兄弟对刘良很尊敬,都像对待亲生父亲一样侍奉他。
  刘氏兄弟即将起兵,刘秀就去禀告刘良,把起义计划原原本本都告诉了他,想要争取他的支持。谁知,刘良一听,当即勃然大怒。厉声喝斥刘秀:“文叔!你和你大哥伯升的志向、品操一向不同。你们这样行动,后果你想过吗?聚众造反,是要被满门抄斩,要被灭三族的啊!一旦事败,刘氏宗族几百口人还能活得成吗?你不但不阻止,还与他同谋造反!真是胡闹!”此刻的刘良,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怒气冲冲道:“你难道不记得刘崇、刘礼是怎么死的吗?难道你们都忘记了吗?”
  刘良此时,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发生在十七年前的那场可怕的屠杀。
  当年,舂陵宗室、安众侯刘崇以及宗室刘礼就是因为起兵反王莽而被杀。有一年,刘敞与与族弟―――舂陵节侯刘买的曾孙刘敞从舂陵出发,去长安朝请,助祭明堂。刘崇看到王莽即将篡权,私下对刘敞说:“安汉公王莽专擅国权,朝廷群臣噤若寒蝉,莫不曲从,对他阿谀逢迎,看来大汉社稷就要倾覆了。如今,皇太后年已古稀,皇上又冲龄。当年,我大汉高祖皇帝为什么要分封诸侯,就是为了防止此事啊!”于是,二人定议,决定起兵讨贼。
  居摄元年(西元六年)四月,刘崇与封国的丞相张绍商量:“照本爵看来,王莽一定要危害刘家,篡取汉室天下。天下人虽然都反对他,却没有人敢首先起事,这真是我们刘氏皇族的耻辱啊!本爵是高皇帝的子孙,自然是责无旁贷!如果本爵振臂一呼,在舂陵高举义旗,率领同族的人起义,全国必定响应。”张绍也是个忠贞之士,慨然应允。于是,刘崇带着族弟刘礼以及张绍等人带领一百多人去进攻宛城。结果他们连城门都没进去,就被官军全部擒获。
  案子很快报到了王莽那里,当时他刚刚当上了摄政王,为了收买人心,决定从宽处理。从犯张绍大逆不道,当然要杀头。对于刘崇、刘礼这两个主犯,由于他们是舂陵刘氏宗室,也不便大开杀戒。因此,他决定对刘崇、刘礼这两个主犯予以严惩,其他的人则一律不问。在王莽的“浩荡皇恩”宽大处理之下,刘崇一家满门老小几十口是死得干干净净,一个没留。刘礼则稍微幸运一点,根据汉法,不满七岁的犯人一律不追究,故而留下了一个不满七岁儿子刘隆。此后,刘崇的宫室也被全部拆毁,变成了使蓄积污水的池沼。对于这件事,舂陵刘氏族人中,稍微上点年纪的人都知道。
  十七年前血淋淋的一幕,对于刘良来说,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也许,刘良这时可能已经气糊涂了。他可能忘了,刘秀只有二十八岁。刘崇、刘礼死的时候,他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他怎么能够记得那么多年前的事情呢?也许,对于这事,刘秀可能已经忘记了,可是刘良却没有忘记,他也不敢忘记。
  此刻,刘秀对刘良说:“这个事情,我大哥已经准备很长时间了,他已经让我把家产都卖了,换来的钱都买了武器、粮食等物资,眼下都已经准备好了。”刘良一看,长叹一声,再也没说什么。
  刘良为什么要极力反对起义呢?不仅是当年的惨剧让他心惊肉跳,最近他还接到了一封信,这封措辞严厉的信也让他不寒而栗。信是南阳太守甄阜写来的。当时,甄阜也听到舂陵刘氏皇族方面有一些风吹草动,有些苗头不对。甄阜警告舂陵刘氏宗族不要轻举妄动,专门派人送信给刘良。信中说:“老子不率宗族,单藳(音gǎo)骑牛,哭且行,何足赖哉!”
  甄阜的意思很明白:你刘良这样刘氏宗族长老,对于子弟们的胡作非为,若是不进行及时制止,一旦事败,就不怕将来举族覆灭吗?恐怕只能像老子一样,只能是骑着牛边哭边走了。你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可值得倚仗、信赖的呢?真是白活了这么大岁数了!
  此时的刘良,已经是个风烛残年的耄耋老人,眼看就要入土,他实在不想再让刘家子弟再冒人头落地、举族覆灭的风险。
  这一天,刘縯正在和大家做商议、动员工作。刘良冲了进来,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狂怒地挥舞着两只手,对众人大喊大叫:“我要报告纳言严将军!我要去报告!” 纳言严将军,也就是严尤,当时是新莽政权在南阳的最高军事长官之一。刘秀大惊失色,连忙呵斥他,让他不许乱说话,叫人赶紧把他叉了出去。然后,又派人看住刘良,不许他随便出门。议事完毕,刘秀进来看他。却看见这个老头正坐在饭桌前有滋有味地喝酒、吃肉。看到刘秀进来,刘良又开始大喊:“我要报告纳言严将军。” 刘秀见势不妙,赶紧捂住叔父的嘴,说道:“您老小声点!别再喊了!当心泄密!”又叮嘱看守,务必要将老头子严格控制住,严防走漏风声。
  第二天,刘縯正式打出了反对新莽朝廷,正式起义的旗帜。刘秀进来看刘良,问他:“叔父大人,您老什么时候去报告纳言严将军啊?”刘良知道木已成舟,生米已经做成熟饭,再也无法挽回。此刻,事情已经发生了。反正横竖是个死,刘良一横心,就回答说:“我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你们,你们这是何苦呢?”刘秀听了,哈哈大笑。就让叔父带上自己的亲属一起参加了义军。
  刘良的思想工作做通以后,刘秀又开始做其他族人们的思想工作。他穿着绛红色的衣服,头戴高冠,端正厚重,气宇轩昂,给身边的人讲述王莽必败、汉室必兴的道理。刘秀首先去找的是前舂陵侯刘敞的儿子刘祉,再做一些有分量头面人物的工作。
  刘祉是刘敞的嫡长子刘祉,此时与刘秀一样,也是个平民。他的德行淳厚,在宗室中影响很好,威望很高。刘祉的父亲刘敞,本是舂陵侯,是舂陵县最有威望、爵位最高的刘氏皇族。此刻,他虽然早已去世。可是,他的儿子们还在。他们一家,对于新莽朝廷有着刻骨仇恨。
  居摄元年(西元六年),身为舂陵侯的刘敞与安众侯刘崇一起密谋。然而,他却没有参加进攻宛城。刘崇被杀之后,虽然自己侥幸不死,却也是心有余悸。他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可靠的政治盟友,就为他的儿子刘祉娶了高陵侯翟宣的女儿为妻。翟宣,就是前任大汉丞相翟方进的儿子。然而,到了次年五月,翟宣之弟翟义再次举兵起义,起来讨伐王莽。南阳郡官府上门来,把翟氏抓去杀了。而刘敞为了保命,上书向王莽请罪,表示愿意率领舂陵宗族子弟上阵讨贼,前去讨伐翟义。王莽也是为了安抚刘氏宗族,没有对其进行处理。始建国二年(西元十年)十一月,也就是当初王莽篡位的第二年,突然发生了有人声称自己汉成帝之子刘子舆,要求王莽归政的事件。此后,按照立国将军孙建的建议,汉朝诸帝在长安的宗庙、享庙被废除,各地刘氏诸侯王的爵位都被废黜,刘氏皇族有做官的,都被罢免回家。从此,刘敞、刘祉父子不再是皇亲了,也就失去了列侯的爵位,被降级为子爵,享受的是孤卿俸禄。刘敞死后,刘祉因为自己的妻子翟氏是罪犯亲属,也被株连,不能再继承父亲的“子爵”爵位,也不能出来做官。对此,刘祉和他的几个弟兄们都对此愤愤不平。
  在此时,刘秀去做刘祉兄弟的说服工作。此刻,由于刘祉他们家还有亲属住在宛城,有些顾虑,担心在宛城的家属被害。然而,当他看到刘縯、刘秀兄弟抛弃了一切财产,破家起义,他们也被感动了。他们也不顾一切地站了出来,支持起义。
  由于刘秀平时在当地的威信很高,人们都很信任他。这次他是连夜从外地赶回舂陵参加起义的。大家看到头面人物刘祉兄弟对此持支持态度,再加上刘秀的耐心宣传,使得舂陵刘氏宗室的族人们打消了顾虑,也唤起了刘氏皇族的血性:我们是大汉高祖皇帝的子孙,还怕王莽那孙子不成!我们要一起干!死也要死在一起!
  于是,舂陵刘氏皇族全体动员,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几千口人,拉家带口,扶老携幼,放弃了一切,决定举族参加起义军。与前几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刘氏皇族已经到了危急关头,真是铁了心要造反了!打倒王莽,复兴汉室!
  再说带头大哥刘縯。此时,绿林军首领王凤、陈牧也带人也赶了舂陵,与刘縯前来汇合了。刘縯一看时候差不多了,刘縯亲自带领舂陵子弟,总共七八千人,部署宾客,自称“柱天都部”。(柱天,就是像天一样的柱子。都部,统一领导大众的意思。)
  会师之后,刘縯王凤﹑陈牧等人的绿林军与自己的部队一起,准备向西挺进,联合攻打西长聚。西长聚是舂陵西边的一个小城(即今湖北省枣阳市寺庄乡)。在汉时,城郭周围的乡村,大的叫做“乡”,小的叫做“聚”。
  刘縯的计划是,先向西夺取西长聚城,再占领棘阳,然后攻击宛城。占据宛城后,可以割据一方,传檄天下。纵然不利,也是可攻可守。王凤﹑陈牧等人同意了这个计划,准备出发。于是,刘縯率领起义联军,从舂陵开始,向西长聚方向进发。俗话说:“万事开头难”。起义之初,有些困难简直令后人无法想象。当时,由于事业草创,物资供给奇缺。刘秀上阵作战,连马都没有,只好骑着牛上沙场。骑着牛上战场,恐怕是亘古未闻的事情,可能他的敌人见了也会目瞪口呆。牛是用来耕地的,不善于奔跑,转身速度慢,怎么能用来打仗呢?可是刘秀最初就是骑着牛上战场的。直到有一次,在战斗中杀了一个新野军官才得到一匹马。当时,义军进展顺利,很快就攻克西长聚城、唐子乡(即今湖北省枣阳市唐子山下的太平镇),打败了新莽官军,杀掉了湖阳县尉。这样,起义军初战告捷,声威大震。就这样,刘秀以骑着牛上阵,开始迈出了消灭王莽、复兴汉朝大业的第一步。
  随着起义军接连取得胜利,内部却突然起了一场风波。当时,军中的成分严重不纯,王凤﹑陈牧的绿林军中的绝大多数士兵都是土匪出身。这些人每攻克一地,就大肆抢掠,奸淫烧杀,无恶不作。由于战事紧急,急于用人,起义军在纪律方面也不是约束的很严。但是,刘氏兄弟禁止自己的部队抢掠百姓财产。随着战事的发展,起义军连克西长聚、唐子乡等数城。刘氏兄弟的部队也得到了一部分物资。绿林系的士兵们认为刘縯分发财物不均,非常嫉妒、愤恨,想反攻刘氏兄弟夺取物资。刘秀发觉之后,赶紧叫人把宗室子弟分得的一部分财物,转送给这些绿林士兵。这些人得到了财宝,一个个笑逐颜开,军心才逐渐安定下来。
  在初战告捷之后,刘縯信心高涨,愈发雄心勃勃,准备攻取大一点的县城。几天之后,他传令部队进攻棘阳。还没等起义军到城下,新莽朝廷的棘阳县令岑彭见势不妙,弃城带着家眷逃走。因此,刘縯再次得手,顺利地拿下了棘阳。就这样,起义军进入了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城市。
  此时,失踪多日的李通却突然出现在了棘阳,进城来拜见刘縯。原来,由于李通全族被诛,他带着堂弟兄弟李松以及少数宾客逃亡在外,四处躲避。这时,当他听说汉军的队伍已经集合完毕,正准备攻打棘阳。李通急忙带人直奔棘阳,想与刘秀、李轶回合。刘縯的姐夫邓晨也带领着宾客、家眷往棘阳赶,也想与大队人马汇合。等李通、邓晨赶到棘阳城外的时候,刘縯已经率军拿下了棘阳城。
  刘縯看到李通、邓晨也赶来了,很高兴。他感觉开局不错,事情的进展比他想象的顺利的多,不禁有些忘乎所以了。此时,刘縯认为自己的部队群英荟萃、兵强马壮,如此发展下去,拿下南阳郡的首府―――宛城应该是指日可待。休息了几日,刘縯传令部队攻击小长安―――棘阳附近的一个富裕的地方。他的如意算盘是,拿下小长安,然后向南阳郡的重镇宛城进攻。如此即可割据一方,然后传檄天下,大事可成。
  但是他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刘氏兄弟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一支虎视眈眈的剽悍大军正在逼近,他们就要大难临头了。
  刘縯破家举兵,从舂陵到棘阳,家属都一直随军行动。即将起兵的时候,他们的母亲樊氏却突然得了急病,很快就死了。因为情势紧迫,刘縯来不及办丧事,只能由樊氏的娘家人樊巨公将其收敛安葬。由于军情紧急,刘秀的二哥刘仲满门老小、两个姐姐刘黄、刘元全家以及三妹刘伯姬,都跟着大军一起行动。同行的人,还有舂陵刘氏很多宗室眷属,如养父刘良以及堂弟刘嘉全家。浩浩荡荡的男女老友一行,走在起义军大队中间。
  当时,如果刘縯、刘秀稍微有一点作战经验的话,就应该意识到:这样做是非常危险的。他们的正确做法是:应当先把家眷安顿在棘阳,分一点兵防守保护。如果不带家眷行动,即便失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因为即便拿下了小长安,攻击宛城这样的大城,带着家眷怎么行动呢?一是风险太大;二是行动实在不方便。但是,刘縯被一连串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他没有看到自己的部下大多数是土匪流寇出身,都是为了金钱美女而战,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和严酷的战争考验,战斗力并不强。他一心想着如何尽快拿下宛城,早点成就功业。
  然而,疏忽大意、盲目乐观让刘家兄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一天,部队前进到小长安,遭到了王莽军守将甄阜、梁丘赐率领正规军的迎头痛击。当时,天降大雾,能见度很低,百步之内不可见人。
  由于没有经验,又是仓促之间遭遇伏击。主将刘縯也慌了手脚。不知道敌军来了多少人,既辩不清方向,又找不到自己的队伍。在无法控制局面之时,他只能掉头,按原路逃走。群龙无首之下,起义军阵形大乱,士兵们四散奔窜,各自逃命,导致全军溃败。随着全军大队人马溃乱,走在队伍中间的随军家眷也都与大队失散了。刘秀看到情势不妙,也赶紧调转方向,纵马沿着大路向棘阳方向狂奔。在路上,突然听到有人大叫:“救命!救命啊!”刘秀定睛一看,原来是三妹刘伯姬在路边呼喊。刘秀见状,急忙一把将妹妹提上马。两人共同乘坐一匹马,没命地往棘阳方向逃。在他们的身后,官军一直在紧追不舍。
  他们兄妹二人又纵马狂奔了一段,老远就看见一个女人带着几个女孩在路边艰难地蹒跚步行。刘秀纵马飞驰到跟前一看,竟然是二姐刘元和她的三个女儿。此时,追兵的马蹄声已经能够听得清清楚楚了。刘秀急的满头大汗,赶紧叫她也上马,一起逃命。刘元挥手说:“行了!你们两个赶紧逃走吧!你们救不了我!快走!难道大家要死在一起吗?”刘秀不忍心,迟疑不决。这个时候,追兵的马蹄声都能够听见了。刘秀含泪挥鞭,带着小妹飞驰而去。追兵赶到,刘元和三个女儿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一仗,刘秀不但失去二姐和三个外甥女,二哥刘仲也在战斗中阵亡。养父刘良的妻子和两个儿子也被杀。刘家子弟阵亡者数十人,元气大伤。
  然而,刘縯、刘秀就是想逃回棘阳,也不是那么容易。此时,棘阳城也遭到了官军的大举围攻。此时,有一个人挺身而出,杀散了官军,保住了棘阳,才使得起义军有了一个安身之地。这个人就是刘祉。
  起初,刘縯率大军从棘阳出发之后,准备进攻小长安。刘祉则率军作为后队,走在队尾殿后,掩护大队的安全。当他得闻主力遭到伏击,眼看着前面的士兵溃败下来,知道大事不妙。他立即掉头往回跑,守住了棘阳。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刘祉刚刚带着部队进了棘阳,甄阜的军队就到了城下。有人在城下高喊:“舂陵反贼,尔等的家属,都在宛城的监狱里,还不早早出降!可免一死!” 刘祉面无惧色,发出乱箭,算是做了回答。甄阜闻报大怒,立即下令将在宛城中搜捕到的舂陵刘氏族人全部就地正法。一时之间,宛城街衢之上,顿时成了刑场,成了一片血海。在这场大屠杀中,刘祉的母亲、妻子、儿女、弟弟等数十口亲属,倒在了甄阜的屠刀之下。同时遇难的,还有舂陵宗室的族人数百口。
  刘縯、刘秀收拾残部奔回棘阳之时,看到刘祉在守城,这才惊魂稍定。赶紧收拢残兵败将,闭门自守,再也不敢出战。
  小长安的惨败,对于刘秀来说,是一个令他终身难忘、刻骨铭心的沉痛教训。通过这次失败,他懂得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成就功业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要想成功,要想做成大事,就必须谨慎、小心。刘秀为人,性格本来就老成持重,沉默寡言。从此,刘秀做事愈发持重起来。
  小长安的惨败,也让一向豁达、豪放的刘縯也变得小心谨慎,不敢再轻敌。
  (五)力挽狂澜
  地皇三年十二月,甄阜、梁丘赐自从在小长安一战打败了汉军,把缴获来的大量粮食、辎重安顿在蓝乡,只留下少数士兵看管。然后二人亲自带领精兵十万南渡黄淳水,乘胜急速前进,很快就抵达沘水岸边,在两水之间扎营布防,准备进攻棘阳。他们还下令拆除黄淳水上的桥梁,示以破釜沉舟之意,意欲尽灭汉军。他们下了决心:不灭反贼,绝不回师!
  甄阜、梁丘赐此举,显然是模仿当年的项羽。当年,项羽率楚军去救巨鹿,初战失利。项羽率大军在渡过漳河之后,破釜沉舟以激厉士气。最终以少胜多,大破秦军章邯部于巨鹿之野,斩杀秦将苏角,俘虏王离,这是历史上著名的经典战例之一。
  然而,此时甄阜、梁丘赐的行为多少有些奇怪。他们如果按照普通的方法去作战,以双方的实力对比,新莽军队获胜的可能性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在首战获胜,军队人数、素质又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之下,既不准备足够的粮食,居然又自断后路,这不是很奇怪吗?难道仅仅是为了鼓舞士气?
  显然,除了鼓舞士气而外,甄阜、梁丘赐还有别的用意。也就是说,他们不仅想赢,而且要赢得漂亮。如果能够用古法取胜,将来把战况经过上奏给皇上,岂不是能够获得更大的荣耀?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加官进爵,受到更大的荣宠,还能成为千古名将。以后,后人们会津津乐道:“前有项羽,后有甄阜、梁丘赐”。
  但是,任何一种策略都不能滥用,而是要根据实际情况来决定适当的方法。“破釜沉舟”是特殊情况之下的无奈之举,而不是正常情形之下的作战常规。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臣子。书呆子皇帝王莽,培养出的将领也是充满学究呆气。他们的刻意模仿古人,给全军带来了巨大的作战风险。
  再说棘阳城里的刘縯。此时的他正焦躁不安。大敌当前,他不仅那不出任何办法,而且起义军内部也出了大问题。当时,王凤﹑陈牧部下的新市﹑平林士兵,本来就是土匪,只爱金银美女,当土匪就是为了抢掠、奸淫。自从小长安一战大败之后,又屡次受到新莽军队的重创。此时,甄阜、梁丘赐的大军已经逼近棘阳,即将兵临城下。而王凤﹑陈牧等绿林军首领却打起了小算盘。他们看势头不对,就想一轰而散,逃回山中继续做强盗。对此,刘縯很焦急,他知道一旦这些人都跑了。自己手下这点人根本不是甄阜、梁丘赐的对手,被消灭是迟早的事情。自己建功立业的梦想破灭事小,刘家一门几百口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想到这些,他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刘縯虽然是名义上的全军统帅,但是他的话,却对王凤﹑陈牧等人毫无约束力。为此,他急得团团转,一筹莫展。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这天,刘縯正在忧心如焚之际,突然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下江兵首领王常率领五千人马,已经进了宜秋聚了!刘縯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大喜过望,立即有了主意。
  王常率领的下江兵,与新市兵﹑平林兵一样,其实也是土匪。这个王常,到底是什么人呢?
  王常字颜卿,是颍川郡舞阳县人。王莽未年,他为了给弟弟报仇,杀人之后亡命江夏,成了一名江洋大盗。此后,王凤、王匡等人聚集了数万人,在云杜县的绿林山中起义,这就是最早的“绿林军”。由于王常为人剽悍勇猛,经常作为先锋,四处攻略郡、县。随着时间的推移,王常也有了自己的人马,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首领。
  此后,由于瘟疫的爆发,又缺少粮食,“绿林军”开始溃散。王常带着自己的队伍,与成丹、张卬(音áng)进入南郡蓝口掠食,自称“下江兵”。王莽派严尤、陈茂前来围剿,下江兵。王常与成丹、张卬逃走,收拾残兵败将奔入蒌谿,暂且安身。此后,他又率众在钟县、龙县之间劫略,招兵买马,人数发展到了数千人之多。此时,他刚刚在上唐打了一个大胜仗,他击败了新莽朝廷的荆州牧,缴获了很多兵器、钱粮。随后,他率军北上,进驻宜秋。
  刘縯得知这个消息,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于是,刘縯连夜出发,带着刘秀、李通赶到宜秋。他此行的唯一,就是亲自到宜秋聚登门做说客,试图与王常联合起来,一起对付甄阜、梁丘赐。刘縯入城之后,对把门的士兵说:“我等想求见见贵军的一位贤明将领,以商议大事。”士兵就带着他们去见王常。见面之后,刘縯对王常说:“王莽残酷暴虐,百姓思念汉朝。而今如果刘氏复兴,就是当然的天下共主。我刘伯升愿此刻奋举义兵,破家起义挺身而出,就是为了复兴汉室效力,促使兴汉大业能够早日成功。”刘縯还说:“如果将来有一天,大功告成的话,我刘某人岂敢独自享受?我等愿与将军共富贵!”王常看到刘縯相貌不凡,言辞慷慨,又满怀忠义之心,大为感动,当场表示愿意与刘縯携手,共同对付官军。刘縯大喜,与之握手言欢,连胜道谢。不过,王常说这事他一个人说了不算,不能完全做主,他还要做其他两位首领成丹、张卬的工作。王常说,等他与成丹、张卬商量了之后,就派人给刘縯送信。刘縯看到王常答应帮忙,满心欢喜,带着刘秀、李通二人告辞而去。
  送走客人之后,王常回来就找成丹、张卬二人商议,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跟二人都说了,也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们。不料,成丹、张卬却是两个自命不凡的家伙,他们觉得自己的人马多,不愿意当别人的马前卒。他们当即表示反对:“大丈夫既然起事,应该自己当主子,为什么要跑去受别人控制呢?”王常神色平静,从容地给他们工作,他说:“王莽为政,苛刻残酷,百姓流离失所,人心日丧,其灭亡指日可待。百姓歌咏刘氏、思念汉朝,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够趁机迅速崛起。民心怨恨的,上天一定会将其铲除。民心盼望的,上天一定会赐予福气。要做大事,就必须上合天意,下顺民心,然后才能够大功告成。如果总是觉得自己的势力大而感情用事、为所欲为的话,将来即便是能够得到天下,必然会再次失掉它。昔日的大秦王朝如何?西楚霸王项羽又如何?他们比我们的势力如何?他们那么勇猛强大,尚且灰飞烟灭,更何况是我们?而今我们这些流民,在山林水泽聚集成群,如果为非作歹,肆意乱来,那是自取灭亡啊!而今,南阳郡的刘縯将军,已经举家全族起兵了,我看,他和这次来其他几位商谈代表,都是人中英杰,都有王者之气。与他们合作,将来必然能够成就大功,这是上天派来帮助我们的人啊!”
  成丹、张卬都是大老粗,平时没什么主见。而王常却有勇有谋,在下江兵中威信很高,虽然诸将之间不相互隶属,平时却都乐意听王常的话。这次,听王常说的有理有据,都动了心思,纷纷表示:“若非王将军提醒,我等几乎陷于不义!” 计议已定,王常派人给刘縯送信,让他准备接待。随即,王常、成丹、张卬等三人立即率军启程,星夜奔赴棘阳。刘縯得报,不禁大喜。立即让人杀牛摆酒,准备迎接。
  十二月二十六日,舂陵起义军与新市兵、平林兵会师。在刘縯、王常的主持之下,组成了联军,歃血为盟,立誓共扶汉室。仪式结束之后,刘縯摆酒设宴,犒劳全军将士,下令让士兵休息三天。然后下令:三日之后,与甄阜、梁丘赐展开决战!
  为了便于指挥,刘縯、王常二人把全军分为六路,又将作战任务分配给各部。在刘縯、王常二人的协调布置之下,全军上下士气高昂,团结一心,摩拳擦掌,准备上阵杀敌。
  十二月三十日,起义军一部乘着夜色,从棘阳潜出,前去袭击蓝乡,夺取敌人的粮草。由于蓝乡的新莽守军不多,而且又没有提防。汉军奇袭告捷,缴获了甄阜、梁丘赐的粮草、给养等大批辎重物资。
  第二天,也就是地皇四年正月一日,刘縯命令部队从西南方向总攻甄阜,王常带领下江兵从东南方向攻梁丘赐。双方激战了半天,到中午时分,梁丘赐的部队顶不住了,溃败了下来。甄阜一看梁丘赐军已败,顿时阵脚大乱,自己也跟着溃败。刘縯派兵乘胜追杀,汉军追到黄淳水,由于没有了桥梁,无法逃走。新莽军队被杀以及掉到河里淹死的接近两万人。甄阜、梁丘赐也被杀死。
  黄淳水一战,刘縯率部歼灭王莽精兵二万人,收降近八万人。砍下了甄阜、梁丘赐的首级,为死去的兄弟姐妹们报了仇。同时,经过此役,刘縯的名字传遍海内,闻名归附者络绎不绝。
  自从刘縯率汉军擒杀甄阜、梁丘赐之后,声威大震。天下被王莽暴政荼毒、残害者,纷纷从各地赶到南阳来投奔、归附。一时之间,前来跟从的人达到了十余万,起义军声威大振。
  (六)更始建政
  起兵四个月之后,也就是地皇四年二月,义军首领们意识到应该建立一个新政权来统一领导了。也就是说,需要建立一个新政权,拥立一个新皇帝---即推举一个最高领导人来带领义军继续前进。
  在会议上,绿林系的王匡、王凤﹑陈牧、张卬等人建议立宗室刘玄为新天子。
  那么,这个刘玄到底是何许人也?王匡、王凤﹑陈牧、张卬等人为什么不立刘縯,而要立一个默默无闻的刘玄为新天子呢?
  其实,这个刘玄也是有来头的。刘玄的基本情况是这样的:
  刘玄字圣公,也是刘秀的族兄。刘玄和刘秀,同出于汉景帝的儿子长沙王刘发,死后的谥号为长沙定王。刘发的长沙王王位由嫡子刘庸继承。刘玄和刘秀的拥有一个共同的第五世祖,也就是长沙定王的庶子舂陵节侯刘买。按照汉制,只有嫡子(诸侯的太子,也叫世子)才能够父亲的爵位。比如,刘发的长沙王王位由嫡子刘庸继承,其他的儿子最多只能封侯。由此推理,刘玄的曾祖刘熊渠应该是刘买的嫡子,刘秀的曾祖刘外应该是刘买的庶子
  综上所述,汉成帝与刘玄、刘秀的世系图对照表如下:
  汉景帝――刘发――刘买――刘熊渠――刘利――刘子张――刘玄
  汉景帝――刘发――刘买――刘外-――刘回――刘钦-――刘秀
  这样一来,刘玄的世系就很清楚了:
  刘玄的曾祖是舂陵戴侯刘熊渠,祖父是苍梧太守刘利,刘玄的叫父亲做刘子张,刘子张做过什么官职,史书上没有记载,可能成了一个具有皇家血统的平民。史书上只说他娶了平林县何家的女儿,生了一个儿子,这就是刘玄。
  刘玄在起义前后的大致情况如下:刘玄的弟弟被人所杀,他想报仇,于是结交了一些江湖豪客,准备对仇人下手。这一天,刘玄在家中设宴,与招待一帮子宾客饮酒。酒至半酣,突然之间,家人禀报,说外面来了一个游徼(音jiǎo)。游徼是秦汉时期的乡官,其职责是负责巡查盗贼。按照汉法,三人以上无故聚饮是违法行为,将被罚款黄金四两。刘玄慌了,担心被处罚,连忙请游徼进来,一起入座喝两杯。此时,由于时局不宁,盗贼遍地,朝廷官府对于各地的豪强私自结交、畜养宾客已经有了戒心,游徼此次到刘玄府中来,就是前来看看他的家里有没有不三不四的人。刚一进门,就看到刘玄家大摆筵席、杯盘狼藉,就有些不高兴。不过,游徼与刘玄认识,也就不便发作。谁知,刘玄府中的宾客们此时却闯了祸,给他带来了大麻烦。游徼入座之后,刘玄的宾客喝醉了,看到来了这么一个乡官,看着有些不顺眼。有几个宾客在座位上高歌一曲向挑衅游徼:
  “早上刚刚煮了两个都尉,
  游徼大人是后来的客啊,
  想不想品尝一下人肉的滋味?”
  这个游徼也不是省油的灯,心想:你们这些狗才,胆子也太大了!敢拿老子寻开心!本官今天让你们好看!他勃然大怒,一脚踢翻了桌子,喝令:“来人!给我把这几个狗才拿下!”门外的士兵则一拥而入,把几个宾客绳捆索绑,当场拿下。游徼喝道:“给老子狠狠地揍!”游徼甚至亲自上去,操起竹板,劈头盖脸对着那几个倒霉鬼就是一顿猛煽。如狼似虎的士兵们操起随身的家伙,对着这几个宾客就是一顿毒打。打完了,游徼还不解气,对着在一边直打哆嗦的刘玄说:“你府中的这几个人,本官今天带走了!关到牢里去!”说完,带着手下的人,压着犯人扬长而去。此刻,刘玄顿时傻了眼,心想:完了,完了,这次漏子捅大了。
  原来,按照汉法,侮辱官员,是严重犯罪行为。宾客犯法,刘玄也要连坐,也要与之同罪。随后,乡里官吏也来搜捕,刘玄就逃走了,躲藏在平林。游徼派来的狱吏找不见刘玄,就把刘玄的父亲刘子张铐了去去抵罪。刘玄不忍心连累父亲,于是把心一横,买了一口棺材,找了个死人装进去,让家人送回舂陵对外宣称:刘玄已经死在外头了。官府得到刘玄死了的消息,觉得再把刘子张扣住也没啥意义,只好把这老头放了。
  就这样,刘玄不但没有给自己弟弟报成仇,反倒凭空惹了一身官司,真是够倒霉的。从此,他在人间销了户,再也没有宗室子弟的名分。有家不能回,只好在外面流浪。为了活命,他只好到处东奔西藏,生活得很艰辛。地皇三年七月,也就是刘縯、刘秀兄弟起兵的那一年,绿林军首领王匡、王凤等人率军进攻随州,没能拿下。平林人陈牧、廖湛,又聚集了上千流民,也号称“平林兵”,以响应王匡、王凤。这个时候,刘玄因为实在活不下去,就加入了陈牧的队伍。因为刘玄读过书,有点文化,因此被任命为安集掾(音yuàn,安集掾就是负责征兵的小官)。起义之后,刘玄一直跟着部队行动。
  为什么要立刘玄呢?这个时候,义军人数虽然多,鱼龙混杂,有刘縯、刘秀为代表的旧宗室,有王匡、王凤﹑陈牧、张卬为代表的新市、平林绿林军。还有各地思慕汉室前来投奔的有才能的志士仁人,还有一些王莽军队投降过来的降将。王匡、王凤﹑陈牧、张卬这些人,实质就是土匪。这些人等胸无大志,一心只想为自己谋富贵,私心极重。本来,刘縯是皇族出身,又率先起兵,接连打了胜仗,声望最高,可以说是如日中天。如果以刘縯为首脑,则是最合适的人选,是当时的最佳选择。但是以张卬为首的一批将领,抢掠成性,烧杀奸淫,无恶不作。加入起义军以来,虽然稍有收敛,一旦有机会,则大肆烧掠。而刘縯一向治军严明,秋毫无犯。张卬等非常忌惮刘縯。他们认为,一旦刘縯被拥立为皇帝,必然对其进行严格约束。如果是这样,自己怎么继续能够继续胡作非为呢?当然,绿林系一方冠冕堂皇的理由还是因为:刘玄的曾祖刘熊渠是舂陵节侯刘买的嫡子,刘縯的曾祖刘外是舂陵节侯刘买的庶子。论以血统,刘玄的身份最尊贵。相对而言,当然是刘玄比刘縯占优势。但是根本原因在于,刘玄给绿林诸将的印象是懦弱无能,贪酒好色,如果立此人,绿林系就好控制大权。
  因此,绿林系将领达成一致意见,决策拥立刘玄为新天子。等一切都安顿妥当了,然后王匡、王凤等派人叫刘縯去开会。
  刘縯赶到,立即嗅出了气味。当王匡、王凤他们提出拥立刘玄为新天子的提议时,刘縯委婉地表示了反对。他说:“诸位将军想尊立宗室,其德甚厚。然而按照我之拙见,不敢与诸位苟同。现在青州、徐州一带兴起了赤眉军,人数达到十余万。如果他们听说南阳立宗室为新天子,只恐赤眉也要立新君。这样一来,必然将会内争。如今王莽还没有被消灭,宗室之间彼此攻伐,会使天下人疑惑而自相残杀,这不是一条消灭王莽、复兴汉室的正确道路。”诸将听了频频点头。刘縯又说:“历代首先起兵的人,很少有人最终得到江山的。陈胜、项羽,就是失败的例子。我们现在还在舂陵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距离宛城还有三百里,这里不是建功立业的地方。突然之间我们擅自尊立天子,我们就会成为天下人的众矢之的。我们失败了,却让后人拣了便宜,这不是一个妥善的计划。”诸将问:“您以为应该怎么办呢?总不能没有一个领头的吧?”刘縯又说:“我的意见是:我们可以推选一个有才德的人,尊之为诸侯王,一样可以号令四方。如果赤眉所立的天子贤明,我们就一起去投奔他。如果赤眉没有立新君,等到打败了王莽,再立新天子也不迟。”
  刘縯这番话,从当时的实际情况看,看似有一定的道理,其实不然。他说此话的主要目的在于阻止诸将立刘玄,自己的力量太弱小。只要能够阻止诸将立刘玄或者别人,等自己的势力慢慢壮大了,就会有机会。从谋略上说,这是缓兵之计。如果大家立的是他自己,他肯定不会说出上面这番话。
  我们可以琢磨一下:凭什么赤眉可以立天子而舂陵诸将就不能立?赤眉军几乎都是由流民组成,难道流民立的天子比宗室立的还具有权威性?如果刘縯真的认为率先起兵就跟陈胜、项羽一样为他人做嫁衣,那刘縯为什么自己先要起兵?刘縯的一席话看似天衣无缝,实则自相矛盾、破绽百出。
  可是,在座的诸将都是一些老粗,没读过几天书。被刘縯这一套冠冕堂皇的话忽悠得团团转,竟然放弃了事先约定的通谋,齐声说:“善”。眼看刘縯的谋略就要成功,正当刘縯也在为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的妙语奏效暗中欣喜之时,“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这就是绿林系将军张卬。张卬这个人,虽然本身也是个老粗,听刘縯说了半天,总觉得味道不对,但是自己也没多少文化,说不上个一二三来。他知道自己辩论不过刘縯,内心恼怒。愤然拔剑击地,大声喝道:“疑事无功。今日之议,不得有二。”诸将被他吓了一跳,这才明白过味来,纷纷表示赞同张卬的意见。刘縯知道绿林势大,自己跟他们斗,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只好苦笑着借坡下驴,最终也同意了立刘玄的决策。于是,大家拥立刘玄为新天子,改元为更始元年,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 “更始帝”。
  刘玄即位后,马上分封诸将,以德高望重的同族叔父刘良为国三老,王匡为定国上公,王凤为成国上公,朱鲔(音wěi)为大司马,陈牧为大司空,刘縯为大司徒,加封汉信侯。刘祉为太常将军,袭封舂陵侯。
  大司徒是个什么官呢?其实,汉朝的大司徒就是丞相,主管行政事务,是全国的最高行政首长。通俗点说,相当于现在的国务院总理。刘縯得到这个职位,看上去好像不错,其实不然。
  仔细分析一下就会发现,刘縯的这个大司徒,只是一个虚名。实权掌握在大司马朱鲔、大司空陈牧等人的手里。军事、财政统统都是绿林系的核心人物在把持。为什么这样说呢?
  按汉朝制度,大司马一职是国家的最高军事长官。大致相当于现在的军委主席兼国防部长,大司空相当于现在的国务院副总理兼民政部、建设部部长。按照汉武帝之后的汉朝官制,朝廷以大司马、大司徒、大司空为三公。而大司马(即太尉)为三公之首,位在大司徒之上。在朝廷中地位最高,权力最大。在太平盛世之时,大司徒的地位都在大司马之下,何况在战争时期呢?打仗期间,兵荒马乱,又有什么行政权力可言呢?
  至于刘秀,他的地位卑微,几乎不值一提。
  刘秀因为也是首义功臣,又是宗室子弟。因为刘縯的关系,被刘玄封为太常、偏将军。太常是掌管礼仪祭祀的官员。至于偏将军一职,是一个地位相对比较低的中级军官。依照汉法,将军一职,是不常设的。将军的名号很多,相当于“公”这一级的有四个:最尊贵的叫做大将军,第二等的叫做骠骑将军,第三等的叫车骑将军,最次一等的叫卫将军。西汉中期,也有前、后、左、右将军等名号,一般是因人设职,也叫做“杂号将军”。一般来说,刚刚建立的政权,取得高官相对容易。刘秀连个最末等的“杂号将军”都没当上,只被封了个“偏将军”。
  从这个官员任命名单可以清楚地看出,作为绿林系统代表的刘玄等人对刘縯的忌惮之深。也可以说,更始政权内部对于刘氏兄弟是极力打压、排挤的。
  拥立刘玄,是起义以来第一次政治势力大洗牌。刘玄做了天子,刘縯成为三公之一的大司徒。这是以实力对比瓜分政治蛋糕的真实体现。盛世之中,谁的官大,谁就有权有势。乱世之间,谁的兵多,粮多谁就有要啥有啥。刘縯没有被拥立,不是因为他的能力、声望不够,而是因为自己的嫡系部队人数太少,不能和绿林系抗衡。但是,慕名前来投奔他的人因此很是失望。已经投奔的人,难免也发点牢骚。刘縯听了,心里也不平衡。对于这一点,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为了兴汉大计,他也只能认命了。
  由于刘縯的声望太高,刘玄以及身边的近臣对其戒心很重。对刘縯处处下绊子,想要陷害他。刘縯处处小心,也加强了戒备。至此,更始政权的内部矛盾暂时告一段落。
  五月,刘玄派刘縯率部攻宛城,刘秀也率本部人马攻昆阳、定陵、郾县等地。毕竟,刘玄和刘氏兄弟他们还是穿在一根线上的蚂蚱。他们之间虽然有着深刻的矛盾。但是,紧迫的军情、极度严峻的形势已经不允许他们再进行内斗。
  这是因为,一场史无前例的惨烈大战即将打响了……
  (七)昆阳大捷
  提起今天的河南省叶县,外地人可能没几个知道。但是要提到昆阳,熟悉历史的人都知道。赫赫有名的昆阳之战就发生在这里。
  昆阳是南阳郡的一个小城。更始元年三月,刘秀带领本部汉军攻克昆阳。随后,又拿下了定陵(今河南省叶县东)、郾县(今河南省郾城县)诸地。得到王莽储备在各地的粮食数十万斛,获得了大量的战马、耕牛等物资。随后,大军围宛城。五月初,刘縯率军围攻宛城。义军声势浩大,附近郡县纷纷杀掉长吏响应。
  王莽听说汉军擒杀甄阜、梁丘赐,新莽王朝的十万精兵全军覆没、灰飞烟灭。在此之后,各地的告急文书像雪片一般飞向京师长安。王莽听说各地纷纷起兵,如坐针毡,视南阳义军为心头大患。特别是听到更始帝刘玄即位的奏报,更是忧心忡忡,非常害怕。于是,他命令大司徒王寻﹑大司空王邑集全国精锐四十二万人,连同后勤部队数十万,号称百万,出师平叛。
  王莽这次出兵,可以说是下足了血本,他几乎把所有能够调遣到前线的军队都用上了。几年前,为了防止意外,他征集天下精通兵法者六十三家,大约数百人,把他们全部编入军队做军官。选练武韂(音chàn,武韂即骑兵),招募四方猛士。他还从东海蓬莱招募了一个巨人,号称巨无霸,这个巨人身高达到两米三一,腰带十围。《汉书》中记载说,这个巨人“轺车不能载,三马不能胜,卧则枕鼓,以铁箸食。”什么意思呢?就是说这个人的身躯庞大,身体异常沉重。用两匹马骖乘的轻便马车都拉不动,三匹马载不动他。睡觉的时候用战鼓做枕头,吃饭的时候要用特制的铁筷子才能够进食。王莽任命巨无霸为垒尉---专门负责军营中壁垒防守的军官。巨无霸还训练了一支特种部队---猛兽军团。这个异人善于训练猛兽,能够驱使诸如老虎、狮子、豹子、犀牛、大象等猛兽上阵作战。王莽这次发了狠,把自己几乎全部的家当都交给了王寻﹑王邑。王莽这一着,是破釜沉舟之举,也是擒贼先擒王的策略。从战略上说,却是王莽性急偏狭的老毛病再次爆发,他把几乎所有的鸡蛋全部装到一个篮子里。这样做,如果成功了的话,当然是非常有利。一旦失败,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王寻﹑王邑率领的这支大军,仅仅是能够持甲野战的,就有四十二万。连同后勤部队数十万,号称百万,一起出师平叛。运输辎重的队伍,摆成一条长龙。旌旗招展,千里不绝。《后汉书》中是这样评价这支队伍的:“自秦﹑汉出师之盛,未尝有也。”也就是说,自从秦朝、西汉以来,朝廷如此大规模的集结军队,所用军队的实力之强、军容之盛,是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
  此时,刘縯正在率领汉军的主力数万人全力进攻宛城。刘縯的既定方针是:夺取宛城,建立稳固的根据地,传檄天下,号召四方猛士一起来讨伐王莽。
  自五月初以来,刘縯就率几万名汉军屯于宛城之下,对这座南阳郡的首府之城展开了猛攻。十多天过去了,由于新莽守军的顽强防守,汉军始终无法拿下宛城。此时,宛城中的新莽守军也接到了消息,他们也听说王寻﹑王邑率领的大军即将临近,前来救援他们。听说朝廷的百万救兵即将赶到,他们军心大振,紧闭城门,拼命死守。汉军虽然多次猛攻,却始终无法拿下。不仅如此,还折损了很多弟兄。一时之间,由于刘縯攻击受挫,双方陷入了僵持之中。随着王寻﹑王邑大军不断地逼近,刘縯此刻也是焦虑万分。如果拿不下宛城,等对方的援军一到,前后夹攻,汉军就彻底玩完了。
  此时的汉军,面临的形势是极其严峻的。前有坚城,后有强敌。腹背受敌的起义军,在战略上陷入了极其不利的境地,面临着全军覆没的巨大危机。
  当时,昆阳是从颖川南下通往南阳的必经之地。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让汉军的偏师在昆阳缠住新莽大军的主力,为汉军主力夺取宛城争取宝贵的时间。只要汉军能够拿下宛城,聚集四方起义军,凭险死守,还是可以与其一战。然而,获胜的希望在当时来说,非常渺茫。昆阳城里的九千人马,能够狙击住敌人吗?如果敌人绕开昆阳,从小路南下,直扑宛城呢?面对如此危局,以刘縯为首的汉军将领,应该怎么办呢?此刻,他们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自古华山一条路”,要想活命的话,必须以最快得速度拿下宛城。否则,大家都得死!对于刘縯来说,只能拼命督促手下的将士,日夜猛攻宛城……
  五月中,王寻﹑王邑率领大军到达了颍川郡的郡治阳翟,距离昆阳只有一百多里路程。在这里,王寻﹑王邑与新莽守将严尤﹑陈茂会合。在新莽诸将之中,严尤是一个难得的将才,也是一个高明的战术家。他观察了战场局势,向主将之一的大司空王邑建议说:“昆阳城小而坚,今假号者在宛,亟进大兵,彼必奔走。宛败,昆阳自服。”这是什么意思呢?严尤认为昆阳城虽小但是却很坚固,不容易攻取。而汉军主力正在围攻宛城,无险可守。如果用一部分兵力围困昆阳,或者干脆饶开昆阳置之不理,直接发大军攻击宛城方面的刘縯集团主力,与宛城守军内外夹击,一定可以取得胜利。假如宛城方面的汉军被消灭,昆阳城里的汉军不战自降。这个建议,无论是从事前的分析还是事后的结果来推断,严尤的方针无疑是正确的。因为新莽军队无论在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占据绝对优势。如果饶开坚城昆阳不攻,直接打击宛城刘縯集团主力,获胜几乎可以肯定地说是十拿九稳。
  然而,主将之一的王邑却是个私心极重的庸将,他对严尤说:“前年,我以虎牙将军的身份奉命讨伐翟义,将其杀死,最终平定了叛乱。然而,就是由于没有将翟义活捉,因此我被圣上严辞责问,几乎被治罪。现在我带领着百万大军进攻昆阳这么一个小城,都不能攻克,我怎么向圣上解释呢?”因此,他断然拒绝了严尤的建议,并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拿下昆阳!此时,新莽军的前锋部队已经接近昆阳。稍后,王寻、王邑下令全军向昆阳城下集结。
  进攻的军队如此强悍,实力令人胆寒惊悚。那么昆阳方面的守军情况又是怎样的情况呢?刘秀攻克昆阳后,成国上公王凤﹑廷尉大将军王常入城镇守。刘秀意识到现在义军的力量太弱,攻城略地之余,加紧征集兵马,于是亲自到颍水边的阳关去募兵。
  正在刘秀在阳关一带拼命征兵之时,却突然遭遇到了王寻率领的新莽军队南下的前锋部队。由于仓促遇敌人,加上寡不敌众,汉军大败。刘秀带着部下傅俊等人败逃,敌军则在后面紧追不舍。刘秀等人一路狂奔,一直沿着汝水一直奔逃了数百里,这才摆脱了追兵,稍事休息。由于逃了一天,连口水都没喝。疲惫之极的刘秀蹲在河边,用手撩起河水,连续猛灌了数口,这才缓过气来。随后,他用水洗了洗胡子上的灰尘和污垢,转过脸对着傅俊等人,笑着说:“今天真是太累了,你们几位,不觉得疲乏吗?” 傅俊等人都苦笑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休息完毕,刘秀根据敌军行进的方向判断,敌人很可能是朝着昆阳方向前进。他觉得情况严重,不敢担搁,立即率领众人飞身上马,星夜兼程,驰赴昆阳报信。
  几天之后,新莽大军主力从阳翟出发,开始向昆阳方向运动。这支队伍旌旗招展,猛兽狂吼,戈亮甲明,声势浩大。这是一支由职业军人组成的精锐部队,正走在进攻昆阳的行军路上。汉军士兵远远望见,吓的魂飞魄散,望风而走。这些刚刚开始参加战争的将士们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势?一个个吓的惊慌失措,根本不敢抵抗。纷纷飞驰逃入昆阳城里,闭门坚守。这个时候,义军在昆阳城中的守军,只有王凤﹑王常的部下,再加上新招募的一些新兵,总共才八、九千人。大家听说新莽大军即将逼近城下,惊恐不安。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昆阳是守不住的。汉军与新莽军实力悬殊太大。就这么一点军队,同如此强大的对手较量,必定是死路一条。与其在这里等死,还不如逃亡回家去见妻子儿女,好歹能够保全一条性命。因此,军心动摇,都想逃亡回各自所在的城市。
  强敌兵临城下,情势危急。昆阳守城两主将成国上公王凤、廷尉大将军王常火速召集诸将议事,共同商量对策。此时,刘秀只是个太常、偏将军,论官阶地位,远在王凤、王常之下,并没有多少发言权。但是,面对强敌压境,王凤、王常等人都没了主意。有人建议,趁敌人还没赶到,不如四散奔逃,各自保全性命,保全各自的妻儿、财物安全。刘秀听了这些鼠目寸光的话,非常焦急。他昂然而起,对大家慨然进言:“眼下我们的兵马少,粮食也不多,而敌人却无比强大,形势危急!只有齐心协力守住昆阳,才有一线希望。如果我们丢了昆阳,各自四散奔逃,敌人大军一到,各个击破,哪个能够活命?”刘秀又继续慷慨陈辞:“眼下,我大哥正率领我军主力总攻宛城,目前进展不利,无法及时分兵来救援我们。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守住昆阳!如果昆阳一旦陷落,在一天之内,各路人马都将全军覆没,我们都得死!”听了此话,众人都不作声了。刘秀大声说:“我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不消灭来犯之敌,一切都完了!诸位想想看,连你们自己的性命都没了,你们妻儿老小的性命,你们家的财产,还能保住吗?”诸将本来就是焦躁不安,见到这么小小的偏将军竟然大放厥词,在会上大呼小叫地教训众人,不禁大怒,厉声喝斥:“刘秀!你一个小小的偏将军,这儿是你说话的地方吗?你好大的胆子!还不住嘴!”刘秀听了,知道再说也没有用,就再也不吭声,笑了笑就离席而去。诸将急忙回府,纷纷收拾金银细软,召集各自的部属,准备四散奔逃。
  恰恰就在这个时候,骑兵游哨来报告王凤、王常:“启禀二位将军,大事不好!官军已经兵临城北,队伍绵延好几百里,只见队首,不见队尾!”这下大家都慌了手脚,他们知道,如今就是插上翅膀也无法逃走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晓得该怎么办。有人说:“还是请刘将军回来,大家商议一下。”王凤、王常于是派人去请刘秀。刘秀就回来与诸将重新开会部署议事,研究对策。刘秀在会上,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汉军目前必须要动员一切能够动员的力量,加强防御,拼命死守,尽量守住城池。而且,必须马上派出使者杀出重围,到外面去求救。此后,由使者到外面集结散乱在各处的起义军将士,然后回来救援昆阳。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昆阳还没有陷落,前后夹击,里应外合,则可将敌人一举击破。刘秀在会上建议,请王凤﹑王常率领九千人马留守昆阳。由自己带上少数随从,杀开重围去搬救兵。
  诸将听了刘秀的话,觉得似有几分道理。这个办法虽然看上去不错,但是执行起来却困难重重,几乎不可能完成。
  此时,敌军已经将昆阳合围,刘秀能冲的出去吗?就算他能够冲出去,在短期之内,到哪里去找这么多的救兵呢?即便他刘秀是神仙,就算他能够在短期内请来五、六万人的救兵,那又有什么用呢?昆阳城里总共才不到九千人。而城外的官军,足足有十多万啊!敌强我弱,众寡悬殊,十比一的比例,昆阳能够守几天?或许,等刘秀把救兵搬来之时,昆阳城头早已换上了新莽官军的大旗了!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心中都没底。
  此时的诸将,也是各怀心思。大不了投降就是了。兴许,还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也许,刘秀根本冲不出去,会死在乱军之中。他要是愿意去,就让他去好了。
  因此,王凤﹑王常等人考虑再三,也是非常悲观。不过,事已至此,“死马权当活马医”,决定不妨试一试。如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王凤、王常等人同意了刘秀的计划。决定派他出城去求救,然后集合四方义军来救昆阳。
  但是,昆阳能够守多久呢?一切都是未知数……
  当天晚上,刘秀带着骠骑大将军宗佻﹑五威将军李轶等十三人以及随从骑兵,骑着快马冲出昆阳南门,正式踏上了突围求救的艰难路程。当时,新莽大军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城昆阳下。人数已经达到十万人,正在安营扎寨,打算设置重重壁垒,准备将昆阳城围住,不放一人出城。刘秀等趁其立足未稳,防守不严,乘间冲出。新莽士兵发觉,急忙阻截。刘秀挥舞长剑,勇不可当,在敌阵中奋力冲杀。经过了激烈的战斗,最终,刘秀还是率领十三骑,风驰电掣地冲出了包围圈。
  刘秀突围远去之后,王寻、王邑下令加强防守,不得再放任何人出城。同时,加紧准备攻城。
  此时,新莽大军已经将昆阳包围的水泄不通。主将王寻、王邑下令布置十层重围,并在城外安置营寨百余座。又在大营中立了二、三十米高的云车数十座,新莽士兵登上云车俯瞰城中,昆阳大小动静一览无余。还用弓箭向城中射击。积弩乱发,矢下如雨。城中的人惊恐万分,不敢出门,都躲藏在屋子里。他们的水吃完了,只好顶着窗户、门板出来打水。
  一时之间,旗帜蔽野,埃尘连天,钲鼓之声,闻于数百里。王寻、王邑又下令挖掘地道攻城,用冲輣(音péng,古代专门用来撞击城门的一种工具)撞城。但是,在汉军的严密防守之下,新莽军队的进攻被汉军顽强击退,无法破城。
  过了几天,昆阳城犹如狂风暴雨之中的一叶孤舟,随时都有可能被巨浪吞没。
  随着汉军伤亡的不断加大,粮食供应也快跟不上了。眼看昆阳实在是没法守了,王凤、王常等人束手无策,满面愁苦。刘秀走了这么多天了,一直是音讯全无。救兵在哪里?遥遥无期,看来是指望不上了。他们还担心,造反已经是大罪,如果继续负隅顽抗,更是罪上加罪。一旦城破,朝廷大军必然会大开杀戒。到了那时,玉石俱焚,举城人必将人头落地。昆阳城,肯定会变成一片血海。
  如今之计,惟有投降一条路了。如果献城投降,兴许能够得到朝廷的宽恕,或许会留给自己一条生路。于是,王凤、王常等人派代表向王寻、王邑乞降,表示愿意开门投降。不过,他们是有条件的,献城之后要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
  可是,让王凤、王常等人没有料到的是,城外的王寻、王邑等新莽将领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们都以为功在漏刻,意气风发,因而志满意得。在他们看来,四十二万大军,拿下小小的昆阳,真是易如反掌,绝对没有任何问题。要是同意了对方投降,岂不是显得自己太无能了?将来怎么和圣上邀功呢?因此,他们拒绝了这个本来对他们十分有利的要求。他们要的结果是,攻破城池,将一干叛乱分子就地正法,杀他一个鸡犬不留,看谁以后再敢兴兵作乱!成功之日,得胜还朝,也好向朝廷请功,为子孙后代谋得永享荣华富贵的资本。
  到了此时,王凤、王常等人欲守不能,求援不至。就连投降求生这样可怜的要求都被敌人拒绝。他们陷入了绝望之中。
  古语说得好:“置之死地而后生。”王凤、王常等人想到,反正横竖是个死,不如拼死一战,或许还有一丝希望。他们的唯一希望,就寄托在刘秀搬的救兵身上了。为了求生,他们只能咬紧牙关,横下一条心,坚持死守。
  俗话说:“一夫奋勇,百夫难敌”。王凤、王常等人的手下,多是一些久迹江湖的亡命之徒。到了不拼就是死的绝境之下,他们开始咬牙了。果然,在他们的顽强抵抗之下,奇迹出现了:新莽军队在猛烈攻击了十余日之后,昆阳城依旧岿然不动。
  从此,双方在昆阳城之下对峙,陷入了僵局之中。
  然而,逃出去求救的刘秀,现在何处呢?
  刘秀逃出昆阳后,立即向南飞奔。到达安全地点之后,他们一行十三人分头进入了郾城、定陵。稍事休息之后,立即要求守将征集所有能够上阵的士兵去救援昆阳。而郾城、定陵的守将却目光短浅、贪图财物。他们担心,汉军离开之后,财物会被盗,建议分一部分兵马留守。刘秀慨然说:“诸位将军!今日我等击破了围困昆阳之敌,大功告成之后,获得的财物与现在相比,何止是千倍万倍!如果昆阳失陷,我军必然全面溃败。到了那个时候,连脑袋都没了!还谈什么财物呢!请诸位三思!”大家听了,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尽发兵马,准备救援昆阳。
  六月一日,刘秀带领诸路援军大约一万余人,数路并进,到昆阳集结,准备和新莽大军决战于城下。刘秀担心时间耽误的太久的话,昆阳守军就守不住了。一旦昆阳陷落,宛城方面的汉军主力将腹背受敌,将会全军覆没。如此以来,则大势已去,不可收拾。
  因此,刘秀焦急万分,不等诸将会齐,就亲率骑兵、步兵千人,作为先锋,飞驰疾进,在距离新莽围城大军营盘外四、五里扎营。这个时候,昆阳虽然是岌岌可危,但还在汉军手里。
  刘秀得知这一情况,不禁大喜,立即派人加紧督促各方救兵,星夜驰援昆阳。因为他深知,如果人数不足,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王寻﹑王邑一看刘秀才带了这么点人,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就随便派了几千兵马迎战。刘秀亲率士兵冲击,斩杀敌人数十人。诸部将领听说后,高兴地说:“刘将军!你以前遇到小股敌人总是谨慎,看上去似乎有些胆小如鼠。今日一见,令人刮目相看!面对强敌而能奋不顾身,拼死而战,真是个奇人!我等愿意为先锋,愿助将军一臂之力!”于是,汉军诸将在刘秀身先士卒表率作用的带动之下,树立起了必胜的信心,士气逐渐高涨起来。相反,他们的对手―――王寻、王邑在小败之下,稍有退却,显得有些胆怯。这些微妙的变化,使得局势逐渐出现了转机。
  此时,诸部援军也陆续赶到了,大约聚集了两万余人。他们在刘秀的指挥下,向敌人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先后斩杀新莽军数千人。接连胜利之下,刘秀带领诸将奋勇向前,逐渐接近了昆阳城。
  再说宛城方面。此时,刘縯还在率领汉军主力在拼命围攻宛城。宛城是个大城,守军武器精良,人数众多。刘縯围攻了六十多天,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始终无法拿下宛城。就在此时,刘縯的救星出现了――他就是南阳人岑彭。
  岑彭字君然,是南阳郡棘阳县人。刘縯兄弟起兵时,岑彭担任着棘阳县的县令。刘縯起兵后,拿下西长聚后,紧接着就来攻击棘阳。岑彭吓坏了,急忙带着自己的家眷弃城逃走,去投奔南阳太守、前队大夫甄阜。甄阜一看岑彭不做抵抗就当逃兵,是个胆小鬼,气的七窍生烟。下令将岑彭的母亲、妻子扣留起来,作为人质。然后命令岑彭戴罪立功,跟着自己去围剿刘縯兄弟。岑彭在小长安等围剿起义军的战役中,非常卖力,带领手下宾客也为新莽朝廷立了功。然而在黄淳水一战,刘縯击败新莽精兵十万人,甄阜、梁丘赐战死。岑彭也负了伤,侥幸逃回宛城。起初,宛城守军听说王寻﹑王邑的大军已经到了昆阳,斗志高昂,拼命死守。刘縯围攻了两个月,城中粮尽,人相食。岑彭一看这么死守下去也不是办法,就去劝说宛城守将投降。于是,岑彭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说的守将动了心,终于答应举城投降。
  就在刘秀率领诸军接近昆阳城的前三天,刘縯大军终于拿下了宛城。宛城是个大城,只要汉军进入宛城防守,就不会那么轻易地被全部消灭。从这一点来看,战场形势已经发生了对汉军有利的微妙变化。胜负的天平逐渐向汉军方面倾斜。
  然而,由于消息的隔绝,刘秀还不知道宛城方面的消息。为了鼓舞昆阳守城将士的士气,刘秀连夜派人持书信潜入昆阳,诈称宛城已经拿下。书信里面的关键字只有四个“宛下兵到”。 也就是说,刘秀用此书告诉王匡、王常:刘縯率领的宛城大军马上就要杀到城下,请王匡、王常拼命坚守。兵法上说:“兵不厌诈”,这真是一个大胆而睿智的决定。拿下宛城,对于孤绝已久的昆阳守军来说,真是太重要了。
  再说昆阳城中。守城的将士们听到这个消息,顿时信心倍增,士气大振。这个“假”消息,对于他们坚守昆阳城,战胜强大的敌人,提供了巨大的精神鼓舞。
  刘秀在派人给守城将士送信的同时,也没忘了把这封书信给王寻、王邑也送一份。在送信的过程中,刘秀让使者假装不小心失落书信,让新莽的士兵拾到。王寻﹑王邑一看书信中有“宛下兵到”字样,心里很吃惊。就这样,宛城汉军即将驰援昆阳的消息在新莽军中不胫而走。再加上累攻不下,军心动摇,士气低落。一天夜里,一颗流星坠落在新莽大营之中,士卒惊骇。白天又有云如山崩,落于营中,没有落地却突然飘散不见,军官士兵惊讶,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四十多万大军围困一个只有不到一万人把守的小城,居然攻了一个多月都不能攻下。新莽军队的士气开始低落,悲观情绪开始蔓延。
  刘秀所带领的援军诸部,由于与新莽多次交手,屡屡获胜,信心大增。胆气益壮,无不以一当百。刘秀一看总攻的时机成熟,就亲自率领敢死队三千人,从昆阳城西水上出发,冲击新莽军队的中坚阵地,纵火焚烧新莽军队的营盘。王寻﹑王邑一时之间不知道对方来了多少人,手忙脚乱,阵型发生了混乱。
  昆阳城里的王匡、王常看到城外敌军阵脚大乱。急忙打开城门,鼓噪杀出。内外夹攻,里应外合,喊杀声震动天地,新莽军队的大营火光冲天,阵形大乱,因而彻底崩溃。士兵们四散奔逃,相互践踏,死伤无数。新莽大军的主将之一―――大司徒王寻死于乱军之中。就在这个时候,一场及时的暴风雨也突然来临,一时之间,电闪雷鸣,大雨如注,屋瓦乱飞,雨下如注,滍川河水暴涨盛溢,巨无霸饲养的那些老虎、狮子、豹子、犀牛、大象等猛兽,一个个吓得直打哆嗦,不能站立。汉军士兵争先恐后,奋勇冲杀,新莽军队士兵无路可逃,跌落在滍川河中淹死的不计其数,尸体堵塞住河道,以至于滍川河都为之断流。
  新莽军之中,惟有王邑﹑严尤﹑陈茂等人以轻骑踩踏着死人尸体才渡水逃走,奔还洛阳。
  这一仗,汉军大获全胜。缴获了新莽军的全部辎重物资,缴获车甲珍宝之多,几乎无法统计。一连搬运了一个月,都无法全部搬走。于是,汉军把剩余的无法搬走的物资,就地焚烧。
  在这场事关义军前途命运的大决战中,刘秀以太常、偏将军的职务,实际上承担起了大决战汉军统帅的职责。他善于观察敌我情势,善于分析,面对强敌,敢于主动出击。表现出了一个卓越军事家的非凡胆识和勇气。他善于鼓舞士气,善于调动部下的积极性。以不到四万人的兵力,打跨二十倍以上的劲敌,彻底扭转了战争局面。
  昆阳之战,是汉、新战争的转折点。此役之后,新莽王朝的主力精锐部队已经几乎被全部歼灭。至此,新莽王朝犹如冢中枯骨,日薄西山,其覆灭已成定局。
  随着昆阳、宛城战役的胜利,汉军的形势一片光明,更始朝廷进入了一个稳定向前发展的时期。更始元年六月,刘縯派人到舂陵迎接更始帝以及朝廷入城,并以此为都城。刘玄进入宛城之后,立即大肆封赏宗室及诸将,被封为列侯的有百余人。
  刘秀进了宛城,第一件是就是跑到阴家去求亲。现在的刘秀,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穷书生了。而是堂堂正正的大汉朝的太常、偏将军,当大司徒刘縯的亲弟弟,又是昆阳大战的英雄,威名赫赫,威风凛凛。乱世之中,作为豪门大户的阴家,能够找到刘家这样一个靠山,真是求之不得的美事。刘、阴两家当然是一拍即合,皆大欢喜。当然,刘秀是非常得意的,因为他实现了自己少年时期的一个梦想,终于如愿以尝地娶到了南阳第一美女阴丽华。这一年,刘秀二十九岁,阴丽华十九岁。
  就在刘秀抱得美人归,陶醉在蜜月之中的时候,在取得昆阳大捷这样的史无前例的辉煌胜利的时候,也是在刘秀感到春风得意、前程似锦绣的时候,又一场大难距离他是越来越近了。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哥哥刘縯刘伯升,刘氏家族的带队大哥、领头羊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记时。外敌暂去,更始政权内部的第一场残酷内讧的大幕即将拉开了……
  (七)伯升之死
  刘縯是汉室宗亲,又是首先起兵的元勋。由于他率先打出了打倒王莽、复兴汉室的旗号,在中原一带政治号召力极强。如果刘縯被推选为新天子,那真可谓是众望所归。然而,事情的进程不像民众预想的那样。自从地皇四年二月刘玄做了天子,改元更始,刘縯仅成为三公之一的大司徒,被封为汉信侯。这个结果,看上去好象也不错,但是其地位却在定国上公王匡,成国上公王凤,大司马朱鲔之下。在更始政权的核心层中,刘縯的排名仅在大司空陈牧之前。
  四方豪杰听说刘玄这样一个无才无德之人居然做了皇帝,刘縯又被绿林系猜忌、排挤,都感到忿忿不平,非常失望,内心不服。前来投奔的人锐减,甚至连攻城略地也不如以往那么顺利。
  有一次,定国上公王匡的平林军攻新野,久久不能攻下。起初,自从刘縯首先举兵起义,所到之处,守将军民只要听到刘縯的名字,都争先恐后地开城出降。因此,每攻一地,起义军的人马不但不会减少,还能够收罗一批豪杰猛士加入。因此,势力发展的非常迅速。起义军在攻城掠地,一般不费什么事情。对于主动开门投降的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次,王匡的部队攻击新野,守城的官吏不但拒绝,而且抵挡其进攻。王匡派人责问:“为什么不投降?”新野宰---即新野的行政长官,站在城头上说: “愿得司徒刘公一信,才可开城。”等刘縯的部队一到城下,新野宰马上就打开城门,箪食壶浆,迎接大军入城。更始帝刘玄以及周围的重臣听说后,感到极度地震惊和疑虑。这年五月,刘縯攻克宛城。六月,刘秀也带领军马大破王寻、王邑四十二万精锐于昆阳。刘氏兄弟的威名鹊起,越来越响亮。
  绿林系的新市、平林诸将如王匡、王凤﹑陈牧、张卬等人看到刘縯、刘秀兄弟的威名越来越响亮,很是不安。就私下劝刘玄设法除掉刘縯。申屠建、朱鲔、李轶等刘玄的亲信,也在劝刘玄早点动手,以免留下后患。对于日益紧张的政治空气,刘秀敏锐觉察到了什么,刘秀对刘縯说:“绿林这些人,来者不善啊!大哥你还是要提防着点。” 刘縯对此竟然毫不介意,笑着说:“这些人一贯如此,我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做任何提防准备。
  刘縯的疏忽大意,给他带来了杀身之祸。

  随着日子的一天天过去,慕名投奔刘縯的人越来越多。刘縯、刘秀兄弟的名声,扬遍中原,响彻四海。功高震主,尾大不掉的局面越来越突出。这下,更始帝刘玄再也坐不住了。就跟身边的亲信申屠建、朱鲔、李轶等合谋,准备除掉刘縯。有一天,更始帝刘玄借故召集诸将到宛城开大会。更始帝对刘縯说:“大司徒,把你佩剑解下让朕看看。”刘縯解下佩剑奉给更始帝。刘玄本来想下令动手杀掉刘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刘玄竟然呆呆地楞住了,手拿着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绣衣御史申屠建一看不妙,赶紧上前,假装说要奉献玉玦。玦即“决”也。意思是让刘玄早下决断。可是,刘玄畏惧刘縯的英武,竟然不敢动手,始终一言不发。刘縯虽然一时糊涂,但是他的部下也有精明人,看出了其中的门道。这场宴会散了之后,刘縯的舅舅樊宏专门找到他,对他说:“昔日高祖与项羽鸿门之会,伯升还记得吗?范增举玦以示项羽。今天申屠建此意,难道不是来者不善吗?”刘縯竟然笑了笑,没说什么。在此之前,刘縯、刘秀的挚交李通,有个叔伯兄弟叫做李轶,本来和刘秀也是好朋友,而且一起从舂陵起兵,关系一向很好。等到进了宛城,刘秀发觉有些不对劲了。刘玄的亲信重臣大司马淮阳人朱鲔,一向和刘縯不和。李轶谄事朱鲔,非常地殷勤。李轶对待刘縯,也是很恭敬。可以说是两边持望,两面讨好。刘秀多次劝哥哥:“李轶这个人不能再相信了。”刘縯还是不听。
  过了几天,终于出事了。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刘縯的部将刘稷,也是舂陵宗人子弟。起兵后,刘稷一直带兵在外作战。他作战勇敢,屡次突出敌人的包围圈,屡建战勋,勇冠三军。起初,更始帝即位于舂陵的时候,诏告四方。刘稷听说后,非常愤怒,喝道:“最早起兵举大事的人是刘伯升兄弟!而今的刘玄却做了皇帝,他算是个什么东西!?”刘玄等人听说后,对于刘稷痛恨之极。然而由于刘稷典兵在外,鞭长莫及,不能不好得罪。非但不能得罪,还要笼络他。因此,就封刘稷为抗威将军。诏书下至刘稷的大营,刘稷竟然拒绝接受这个职位,把使者赶了出去。也就是说,不承认刘玄的皇帝身份,质疑诏书的合法性。
  到了这个时候,刘玄震怒了!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羞辱,派了大将带了数千兵马,闯入刘稷的大营之中,将其五花大绑,逮回宛城下狱治罪。随即,刘玄召开御前会议进行讨论,决定如何处置刘稷。当时,刘縯正在外地领兵作战,听到这个消息,非常焦急,赶紧上书为其说情。写完了奏章,他还是觉得不保险,便亲自赶回宛城为刘稷说话。在朝堂上,刘縯据理力争,向刘玄犯颜进谏,极力为刘稷分辩,想保住他的性命。可是,此刻的刘玄正在火头上,对于刘縯的话根本听不进去,命他不要再说了。可是,刘縯却还在继续辩护。刘玄一看,更加怒火中烧:“本来这个事情就与你刘縯有关,你还敢来为他求情!胆子也真是太大了!”他更加愤怒,坚持要处死刘稷。
  此时,李轶是刘玄身边的大红人。他觉得:给申屠臣报仇的时机已经来了。于是,他和朱鲔一起对刘玄说:“刘縯为叛逆说情,理应同罪。”于是,刘玄下令将刘縯逮捕,押赴刑场与刘稷一同处决。
  宛城的法场之上,刘縯、刘稷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刀斧手们手持着鬼头大砍刀,站在他们身后。此时的刘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他为自己功业未竟而感到惋惜,也为死在自己人的手里感到遗憾。最让他恨恨不已的是,即将踏上黄泉之路,也没能见上自己的兄弟刘秀一面。此刻,心中在说:文叔!你要为大哥报仇!今后我们刘家全靠你了!
  随着监斩官的一声令下,紧接着“喀嚓、喀嚓”两声,刘縯、刘稷的两颗人头被摘下,鲜血染红了刑场的土地。
  刘縯---这位首先揭竿而起反抗新莽的一代雄杰,就这样惨死在更始帝刘玄的刀下。“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刘縯的死,真是太可惜了。
  客观地说,刘縯之死,他本人应该负很大的责任。在实力不济的情况下,锋芒暴露过早,遭到当权派的嫉恨。另外他疏于防范,在没有军队保护的情况下,当庭争谏而导致最终被害。
  刘縯一死,对于刘秀来说,无疑犹如青天霹雳,几乎令他当场昏厥过去。刘縯之死,对于舂陵刘氏家族来说,无疑是致命的一击。他们失去了领头雁,失去了掌舵人,顿时群龙无首,成了一盘散沙。刘縯不在了,刘秀---刘文叔,这位硕果仅存的刘家独苗,能够挑起重担吗?
  大哥的死,也给了刘秀的精神上沉重一击,从此,他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家寡人。对于杀害大哥的惨死元凶---刘玄、朱鲔、李轶,他眼珠子都红了,恨不得马上率兵杀进宛城去,将这些仇人碎尸万段,给大哥报仇雪恨!尤其是对李轶这个始作俑者,刘秀一想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亲手拿着长剑在他身上戳几个血窟窿。
  可是,不能啊!现在还不是时候,“忍字心头一把刀”,眼下,只能是忍,必须忍、只能忍啊……刘秀心中暗暗发誓:刘玄、朱鲔、李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走着瞧吧!将来有你们的好看!
  刘秀悲痛之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也许他一直在这样想:大哥死了,我应该怎么办呢?今后的道路应该怎么走?他感到非常的迷茫……
  经过一昼夜的痛苦思索,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八)韬光养晦
  刘秀是在父城前线作战之时得到刘縯死讯的。在昆阳大战获胜之后,刘秀率军北上,接连攻克颍阳、父城,声威大振,正准备乘胜扫荡颖川郡诸地。得到这个噩耗之后,刘秀决定回宛城向刘玄请罪。
  第二天,刘秀从父城县出发,带领少数随从纵马飞驰四、五百里,南下奔入宛城。他一进城,不先去大司徒府奔丧,而是先去刘玄府门前,请求谒见更始帝刘玄。可是,刘玄一直拒不接见他,让门人传话说:刘将军,回去吧!该干什么就赶什么去!
  刘秀在门口苦巴巴地等了半天,最终却等来了这么一个结果。虽说是在意料之中,他还是有些沮丧。无奈之下,只好纵马奔司徒府而来。
  此时,宛城的大司徒中,当然是一派忙乱,司徒府下属官吏们都在忙着办丧事。刘縯生前是大司徒,虽然获罪被诛,由于他生前有功,刘玄没有株连他的家属。属吏们看到刘秀来了,就想和他说几句知心安慰的话。可是,刘秀却什么多余的话也不说,凡是有人来吊唁,刘秀总是深切地自责,只说自己的过错,从不涉及大哥的事,没有一句提到自己在昆阳的战功。遇到前来吊唁的宾客,言谈举止如同平常一样,毫无悲戚之容。饮食上也没什么忌口的,该吃什么就吃什么。他甚至不为刘縯服丧,还是穿着平时的衣服。
  刘玄听说后,不见刘秀,直接下诏封刘秀为破虏大将军,加封武信侯。又命他不必去前线了,以后就留在宛城做官。
  自己的大哥被人杀了,不但不起兵报仇,反倒向仇人去谢罪,还不敢为大哥服丧,竟然和没事人一样。仇人刘玄不但没杀了刘秀,不但没有斩草除根,还升了他的官,封了侯。这种不寻常的晋升提拔,这是连昆阳之战建立那么大的功勋都没有得到的。
  这一系列诡异事件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意味着什么呢?
  刘縯之所以被杀死,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对刘玄的皇帝地位构成了直接威胁。他不过是起义军内讧的牺牲品而已。
  刘縯与刘玄的斗争,本质是权力之争,是为了皇位而展开的血腥争斗。刘縯的被杀,在义军之中产生了强烈的震动。尤其是在舂陵和刘縯一起举兵的刘氏宗室子弟以及宗室系将领,对于刘縯的死总是愤愤不平。实际上,刘縯的死,是刘玄对宗室系将领一个严厉警告,其实就是“杀鸡儆猴”。 刘玄用血腥的屠杀告诉这些人,我才是合法的皇帝,我才是真命天子。我连刘縯这样的元勋重臣都敢杀,还有谁不敢杀?刘縯被刘玄诛灭后,刘玄除去了对自己地位具有最大威胁的一块绊脚石,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今后再也没人敢对他的地位发出挑战了。
  为什么刘秀不敢起兵为大哥报仇?原因有四:
  其一,刘玄是大哥刘縯生前和绿林系、宗室系将领一起拥立的皇帝,更始政权的合法性不容质疑。更始帝做的再不对,也是皇帝按律行事。如果刘秀起兵复仇,虽然能够获得道义上的同情,但是在法理上就落了下风。起兵讨伐更始帝,就是犯上作乱,政治上处于被动地位。
  其二,当时,刘氏一门老小数百口,全部都在宛城。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叔父刘良,大姐刘黄一家、三妹刘伯姬一家,尤其是新娶的夫人阴丽华一家,都在刘玄的控制之下。如果刘秀头脑发热,胆敢起兵造反,刘氏一门几百口的性命怕就难保了。恐怕刘秀起兵之日,就是刘家举族覆灭、人头落地之时。小长安一战,刘氏一门死了几十口。刘秀实在没有胆量拿自己的亲人、家眷的性命开玩笑。这个教训实在是太深刻了。刘秀不敢造反,主要是由于投鼠忌器,心有顾虑,担心家属遭殃被害。
  其三,宛城朝廷的实权掌握在王匡、王凤、朱鲔、陈牧、张卬等绿林系将领的的手中。换句话说,刘玄的背后是一个集团,是绿林集团在背后为刘玄撑腰。刘秀虽然在昆阳一战成名,但是他取得战功主要借助的是绿林系统的力量。大哥刘縯的亲信部队不仅人数少得可怜,而且大多数将领、士兵实战经验不足。参与的最大规模战役是宛城战役。所经历的战斗的残酷性,根本无法和昆阳之战相提并论。也就是说,一旦刘秀招集旧部起兵为大哥报仇,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其四,王莽虽然遭到沉重的打击,但是具有一定的实力。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毕竟,王莽是更始政权各系统的共同敌人。绿林系与刘縯系的矛盾再大,仇恨再深,也比不上和王莽的矛盾大、仇恨深。他们之间有着共同的利益:那就是必须先推翻新莽王朝。至于谁将来得天下,那是以后的事,先把王莽灭了再说。推翻王莽,中兴汉室,是大哥刘縯生前的夙愿,也是刘秀本人的政治理想。如果为了报私仇起兵,则与此背道而驰。这是原因之四。
  正是因为基于以上四个原因,刘秀根本不敢妄动。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忍耐。
  那么,刘秀为什么要如此迅速地赶回宛城谢罪?他难道不怕陪着大哥一起上路?为什么刘秀在办理丧事的时候,不敢为大哥服丧?还要“饮食言笑如平常”?
  这是由于刘秀算准了刘玄不敢轻易对自己下手。主要原因有三:
  首先,刘縯、刘秀兄弟毕竟是首义元勋。宗室系虽然在更始政权中的实力相对弱小,但是毕竟也是有一定实力的。尤其是昆阳一战,以刘秀为代表的宗室刘縯系将领也建立了殊勋。宗室子弟在夺取宛城的战役中也立下了战功。更始政权为了保持稳定,为了保持各种政治力量之间的平衡,也不敢轻易下手。尤其是杀了刘縯之后。刘縯深得民心人望,宗室子弟虽然心怀怨恨,敢怒不敢言。刘玄如果再杀了刘秀这样一位刚刚在昆阳立下大功的战将,可能将会激起大变。因此,就一般情况而言,刘玄绝不敢轻易杀刘秀。
  其次,很多志士能人都是冲着刘縯才来投奔更始政权的。更始政权也想取得天下人的支持,也想招募更多的英才加入。如果失去了人望、民心,对于更始政权极其不利。杀了刘縯,在政治上已经失分很多。如果再杀了刘秀,谁还敢来投奔自己?
  第三,刘秀在昆阳的战功以及和绿林将领的交情,也是他的护身符。昆阳一战,要不是刘秀力排众议,坚持抵抗,恐怕更始政权早就覆灭了。尤其是在诸臣之中排名第二的成国上公王凤、廷尉大将军王常等人,刘秀对他们可谓有救命之恩。刘玄要杀刘縯,王凤、王常他们可能觉得与自己没多大关系。但是刘玄要杀刘秀,那就要掂量、掂量,要看看王凤、王常他们答应不答应。
  因此,刘秀判断,刘玄决不敢轻易杀自己。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刘秀才敢孤身驰回宛城谢罪。
  刘秀只身驰回宛城谢罪,实际上是给刘玄做的一个和解姿态。他的意思是:“大哥已经被你们杀了,我作为罪犯亲属前来请罪,你们朝廷就看着办吧!”刘秀此举,实际上是在摸刘玄的底牌,看对方究竟想拿自己怎么办。刘玄之所以迟迟不接见刘秀,主要是还没有拿定主意,暂时还不知道怎么办,实际上是在暗中观察刘秀的举动,然后再决定怎么处置他。实际上就是想抓他的把柄。一旦刘秀言语失谨,被刘玄抓住,那真的将和要他大哥一起“上路”了。刘秀当然对此心知肚明,所以就采用韬晦之计,有意装做满不在乎的样子。不但不给大哥服丧,甚至“饮食言笑如平常”。绝口不谈在昆阳的功劳,意思是我从来不认为这个功劳是自己一个人立下的,所有的功劳应该归功于更始朝廷,归公于皇帝刘玄。刘秀的行为,是用行动清清楚楚地告诉朝廷,我刘秀对朝廷没有丝毫怨恨,而且从来不敢居功自傲,愿意服从朝廷的领导,愿意俯首帖耳做刘玄的臣子。当然,刘玄也不是傻瓜,明明知道刘秀这样做可能是装出来的。但是没有把柄,无法治他的罪。而且刘秀又刚刚在建立大功。平白无故地杀了刘秀,实在难以服众。这简直是要逼着宗室刘縯系将领起兵造反。更何况,刚刚杀了刘縯,不但宗室刘縯系将领强烈不满,海内外负面影响也太大。经过斟酌,刘玄决定不但不杀刘秀,而且还要晋升其为破虏大将军,加封武信侯。此举也是一石三鸟:
  一是向外界宣示:有功必赏、有罪必诛。以昆阳战功的理由晋升提拔刘秀,理由够充足的了。真可谓是冠冕堂皇,让任何人都无话可说。刘縯有罪当杀。刘秀有功必赏。想外界塑造一个英明果决的君主形象,是想在政治上为自己抢分。
  二是最大限度抵消刘縯被杀造成的负面影响,挽回舆论上的不利局面。刘縯的声望很高,他的被杀在中原一带震动很大。刘秀作为罪犯的亲属,不仅不追究他的连坐责任,而且还提拔晋升。向外界显示了更始帝宽大为怀的胸襟。
  三是安慰宗室刘縯系将领,为宗室系拉出新的代言人,用以牵制绿林系。刘玄本身也是宗室子弟。绿林系一家独大,过于专横跋扈,对自己将来也会造成威胁。让绿林系、宗室系之间相互牵制,刘玄才好居中控制,真正掌握局面。
  就这样,大哥刘縯的死,刘秀不仅没有因此受到连累,反倒因此升了官。由一个小小的太常、偏将军晋升为破虏大将军,并被加封武信侯。一举成为宗室系的新领袖,从而取代刘縯成为舂陵宗室系势力的代言人。就这样,通过韬光养晦,通过机敏的政治头脑,刘秀本人以及刘氏宗族的性命保全下来了,度过了难关。
  纵然如此,刘秀卓越的才能还是引起更始政权高层的疑忌。尤其是李轶、朱鲔等人,经常在更始帝刘玄面前给他提醒,不能小看了刘秀。李轶、朱鲔等人多次上奏说:刘秀这个人不能重用,当心他成为刘縯第二。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刘秀从此在更始朝廷中过起了低眉顺目、韬光养晦的日子。

  (九)患难之交
  俗话说:“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一个人在春风得意之时所交往的所谓“朋友”,往往会对其行同陌路,视而不见,这还算是有良心的。还有一些无耻之徒,作出了无数恩将仇报、落井下石的事。古往今来,屡见不鲜。识人之时,如想在一时之间就见其肺腑肝胆,可谓难之至矣。甚至可以说,认识一个人的本质,是世界上最难做到的事情之一。拿做人来说,只有在落于苦难之中,陷于困苦之境时,才能够真正地分清自己身边的人,哪些人是真朋友,哪些是伪君子。这种经历,对于人生来说是一种宝贵的财富。这是古今之通理,人世之常规。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随着刘縯的死,刘秀的门前的鞍马逐渐冷落起来。昔日的好友李通、李轶兄弟已经与刘秀渐行渐远。李通倒还罢了,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就是距离刘玄靠的更近一些而已。因为刘玄也是刘姓宗亲,也符合谶语:“刘氏复兴,李氏为辅。”刘玄知道李通有点本事,就封他为柱国大将军、辅汉侯。而李轶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却成了杀害刘縯的主谋之一。刘秀对李轶这样一个无耻小人,对其恨得是咬牙切齿,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杀了李轶为大哥报仇。
  在这段门庭冷落的日子里,对于他帮助最大是邓晨、冯异等人。邓晨就是刘秀的二姐刘元的丈夫。
  邓晨字伟卿,是南阳新野人,世代都是享受二千石品秩的高官。邓晨的曾祖父邓隆,最高官职曾做到扬州刺史。祖父邓勋,最高做到交阯刺史。邓晨的父亲叫邓宏,做到豫章都尉。刘秀小的时候,邓晨就与刘家结了亲,娶了刘秀的二姐刘元,成了刘秀的二姐夫。
  在起兵之前,邓晨和刘縯、刘秀兄弟曾一起去宛城拜望著名术士蔡少公。蔡少公曾当面说:“刘秀当为天子。”有人猜测说谶语中说这个人一个是指王莽朝廷里国师公刘秀。邓晨清楚地记得刘秀说过一句玩笑话:“你怎么知道不是我这个刘秀呢?”玩笑归玩笑,从这个时候起,邓晨开始对这个小舅子刮目相看。因为当时的人都很相信这些谶纬学说,所以邓晨就对刘秀很关注,一直在观察他。
  地皇元年,王莽下了一道诏书说:“方出军行师,有趍讙犯法者,斩无须时。”以前朝廷杀人、处决囚犯,都在秋后。为什么呢?古人认为:初春是万物萌芽、鸟兽孕育繁殖的季节,盛夏是万物生长的时节。王莽为了平定各地的流民叛乱,为加快处决犯人的速度,因此下令改变古法传统,允许朝廷以及各地便宜从事,甚至初春、盛夏也可以杀人。这在当时的社会上,产生了强烈的反响。产生了民心震动、人心恐惧。
  当时,刘秀因私贩粮食被官府通缉捉拿,刘秀为了避难,只好逃到新野,躲藏在二姐刘元家里。这个时候,二姐刘元已经为邓晨生了三个女儿,夫妻之间感情很好。邓晨看到小舅子来投奔自己,不但不怕自己被连累,反倒尽力地帮助他。刘秀在邓家避难期间,邓晨对他说:“王莽悖暴,盛夏斩人,此天亡之时也。往时会宛,独当应邪?”此话的大意是说:如今王莽为政狂悖暴虐,一般来说,处决罪犯都应该在秋后,王莽竟然在初春、盛夏时期处决犯人,悖天逆时。假如有一天,上次我们几个到宛城去见蔡少公时,蔡少公所说的那句话,即将要应验在你的身上了吗?刘秀笑了笑,没吭声。
  地皇三年十月,刘氏兄弟起兵。邓晨得到刘縯送来的紧急消息,立即带上自己家的家眷、宾客、手下到棘阳投奔刘縯、刘秀。当时,起义军被新莽大将甄阜、梁丘赐的军队击败于小长安。义军大队被冲垮,家眷也与主力部队失散,失去了联系。在逃亡的路上,刘秀眼睁睁地看着二姐刘元和三个女儿被敌人抓走,最终惨死在甄阜、梁丘赐追兵的屠刀之下。刘秀内心的那份痛楚,真是可想而知。因此,刘秀对于邓晨,心中感到很愧疚。
  刘氏兄弟逃回棘阳,甄阜、梁丘赐大肆搜捕乱党,按照连坐法律,诛戮义军家属无数。邓晨家的房子被新莽军队纵火焚烧、污损。甚至连邓晨家的祖坟都被甄阜、梁丘赐挖了,邓家祖先的尸体被曝尸荒野。邓家的族人愤怒,大骂邓晨狂妄悖逆,连累先人。纷纷斥责:“家自富足,何故随妇家人入汤镬中?”意思是:“放的好好日子不过,为什么要跟着老婆的娘家造反呢?你难道就不怕被朝廷下汤锅煮了吗?”邓晨面对亲戚们的责难,表现的很平静,没有流露出一丝悔恨的意思。刘秀知道此事,愈加敬重邓晨。看到他,总是感到有些愧疚。这个时候,邓晨是一无所有。家没了,老婆、女儿们都死了。邓晨也只有横下一条心,死心塌地地跟着刘秀造反了。
  对于刘秀来说,每次想到二姐和三个外甥女的惨死,而自己当时却无能为力,刘秀就感到痛心疾首,感到对不起邓晨。可是邓晨似乎毫无觉察一样,从来没有表现处任何伤感。反而更加积极地追随刘秀,默默地为刘秀鞍前马后地奔走。在人生事业的低谷低迷时期,给予了刘秀极大的支持。使刘秀感到莫大的精神安慰。
  更始帝刘玄即位后,邓晨被任命为偏将军,作为刘秀的部将,跟着他攻打颍川。在昆阳之战,邓晨也立了战功。后来,又跟着刘秀攻略阳翟以东,连续攻克京县、密县等地。
  邓晨一直忠心耿耿地追随刘秀,在心理上给予了刘秀巨大的鼓舞和激励。然而,更始元年九月,刘玄到洛阳后不久,派人去河北招安,又任命邓晨为常山太守。
  邓晨走后,身边能够与他谈心交流的,只剩下冯异、铫期、王霸、祭遵等极少数几个人了。
  冯异字公孙,颍川郡父城县(今河南省叶县东北)人。少年的时候,爱好读书,通晓《左氏春秋》、《孙子兵法》,精通军事。刘氏兄弟起事的时候,冯异在南阳郡担任郡里的掾吏,负责监察、守卫父城等五个县。听说义军起兵,攻略各地,冯异就与父城长苗萌联合守城,抵御汉军的进攻。
  昆阳大捷之后,刘秀带领军队进攻颍川,前来攻取父城。冯异率领军队守城,刘秀攻了好长时间也没能拿下父城。
  看到冯异如此善于守城,刘秀知道强攻是没有用的。于是,他想出了一个引诱其出城的办法。
  刘秀下令撤军,大张旗鼓的撤走。然后,悄悄地引军埋伏在父城县的巾车乡。果然,冯异以为刘秀的军队已经远去,就带人出城来到各地巡视。冯异走到巾车乡,刘秀的伏兵突然一跃而出,四下杀出,将冯异团团围住。于是,冯异被刘秀捕获,成了俘虏。
  刘秀喝令士兵们把冯异装进槛车,羁押到大营中的监狱里。按照一般的情况,起义军对于严守城池不开门投降者,格杀勿论。眼看冯异就要成为刘秀的刀下之鬼,不料却有了转机。此时,冯异的堂兄冯孝以及同郡人丁綝、吕晏,都投奔了汉军,而且在刘秀帐下做事。他们深知冯异的才能,深知他是一位不世出的报国奇才。他们三人向刘秀推荐冯异,都说:“冯异是个难得的人才,此人万万杀不得,不但不应该处置他,而且应该提拔重用。”刘秀对于冯异的顽强也很赏识,也觉得此人确实很有能力,就采纳了大家的意见。
  于是,刘秀把冯异从槛车中放出来,亲自召见。冯异一见刘秀,深感诧异。他仔细观察刘秀的言谈举止,觉得他气宇不凡,胸襟宏阔,绝非池中物,是个做大事的人。
  刘秀对冯异说:“冯异!你愿意在本将军帐下做事,共同复兴汉室吗?”冯异躬下身,拱手回答:“启禀刘将军,恕冯异暂时不能从命。”冯异看刘秀有些诧异,继续说道:“冯异家有老母,年事已高,需要人侍奉。倘若冯异跟着将军走了,谁来侍奉她老人家呢?现在您用冯异,不过是用一个匹夫而已。对于您来说,现在也没多大的用处。如果您放我回去,我割据父城等五做县城,让这一带都听从您的指挥。”
  刘秀虽然也有些怀疑,见冯异说的诚恳,同意了冯异的要求。就放了他,让他回去。
  冯异回去后,果然没有失信。他对父城县令苗萌说:“如今汉军诸将大多数是江洋大盗出身,只知道横行抢掠,祸害百姓。惟独刘将军所到之处,从不虏掠,从不惊扰百姓。本官观其言语举止,绝非庸人,我等可以归身于他,可图大事!”苗萌素来敬重冯异之才,听到他这样说,也慨然应允:“冯大人!你我之间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下官听你的!”于是,冯异、苗萌两人割据父城等五座县城,既不听王莽朝廷的指挥,也不服从更始政权的号令。冯异为人气度弘大,识事深邃,他通过观察刘玄的行政施为以及手下将领的表现,认为他们这样的人不足成大事。
  因此,刘玄在此后多次派兵来要求冯异开城投降,冯异闭门守备,坚决不许刘玄的人入城。从此,冯异只认刘秀,其他的人一概不认,惟其马首是瞻。刘玄大怒,先后十多次派兵来讨伐父城等五地,都被冯异、苗萌指挥的军队击败,悻悻而归。
  更始元年九月,更始帝刘玄派出的王匡大军攻克洛阳,准备打算从宛城迁都洛阳。刘玄委任刘秀做司隶校尉,到洛阳去置办行宫事宜。冯异、苗萌等人听说刘秀从父城路过,立即开门迎接,奉以牛肉、美酒招待。刘秀即授予冯异为主簿,苗萌为从事,准备带他们一起北上。冯异因此向刘秀推荐同乡父城人铫(音yáo,同姚)期、叔寿、段建、左隆等人,叔寿、段建、左隆等人,刘秀也都让他们做了掾史。
  铫期字次况,是颍川郡郏县人。容貌绝异,矜严有威。铫期的父亲铫猛,曾做过为桂阳太守。铫猛死后,铫期为父服丧三年。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不要说是区区一个颍川郡,就是全国都没几个。因此,铫期至孝之名,闻于四方,望重乡里。经冯异举荐,刘秀感觉此人确实不凡,就任命他为属下的贼曹掾。
  除了冯异介绍的几个人以外,刘秀在昆阳之战后,在颍川郡也收服了两位奇才。一位叫王霸,一位叫祭遵。
  王霸字符伯,是颍川郡颍阳县人。王霸少年时,受到父亲的影响,爱好法家申、韩之术。他的父亲曾经做过颍川郡的决曹掾。决曹掾,也就是郡里主管司法、监狱事务的官员。后来,他本人也做过狱吏,从事司法执行工作。王霸为人慷慨豪放,不以做狱吏这样的小官为念,胸怀大志,抱负远大。他的父亲觉得王霸是个人才,放在颍川郡真是埋没了他,就出钱把他送到长安去学习。不久,王霸又回到本郡。舂陵起义爆发后,刘秀被派到颍阳一带征战。王霸带领宾客们谒见刘秀。王霸对刘秀说:“将军兴义兵,我等不自量力,仰慕威德,愿充行伍。”刘秀说:“我一直想建功立业,与诸位这些有贤士的贤士比较起来,又有什么两样呢?”欣然将王霸等人收编入伍。昆阳之战后,王霸因故辞职回乡。三个月后,刘秀奉派到洛阳办差,路过颍阳,王霸向其父请求跟随刘秀一起去洛阳。王霸的父亲很支持,勉励王霸:“我老了,已经不能再投军入伍为国家效力了。你要是去了,一定要努力啊!”于是,王霸就投奔到了刘秀的麾下。
  除了王霸以外,还有一个叫做祭遵的人,也是一个人才。祭遵字弟孙,是颍川郡颍阳人。祭遵少年时,他的家境很富裕,爱好儒家经典,为人恭敬,不喜欢华美的服饰,生活简朴。他的母亲去世后,他亲自挖地为穴,又到四处挑土起坟。祭遵外表像个文弱书生,其实其性情严峻,刚不可摧。有一次,颍阳县的县吏因故欺侮祭家。祭遵与一些江湖豪客结交,竟然把仇人给杀了。事情传开后,县里的人都很震惊。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和他们家的人,都对这个书生很忌惮。后来,也不知什么原因,祭遵结客杀人不仅没被治罪,自己反倒也进了县衙,成了县吏。昆阳之战结束后,刘秀带领军队路过颍阳,祭遵多次与刘秀见面。刘秀爱其仪表才华,就把他留在身边做门下史。
  就这样,刘秀和冯异、铫期、王霸、祭尊等少数随从一起,赶到洛阳修缮官府、宫室,为更始朝廷从宛城迁都做准备。
  可以说,在刘縯死后,在被更始帝刘玄严密控制期间,能够称得上刘秀死党的,只有邓晨、冯异、铫期、王霸、祭尊等寥寥数人。但是,真正使刘秀这条困蛰在泥潭中的巨龙翻身入大海的,却是冯异。如果没有他的尽心竭力,刘秀要想腾云驾雾、飞龙在天,乃至驰骋四海,建功立业,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十)日薄西山
  更始元年六月底,昆阳之战的败报传到京师长安,王莽就傻了眼。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百万大军竟然败在昆阳这个弹丸之地!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他的主力已经全军覆没,再也没有实力威慑和统治这个庞大的帝国了。
  接到昆阳之战的败报之后,王莽陷入了巨大的精神恐惧之中。他心里很清楚,昆阳之战失败之后,他实际上在军事方面已经破产了。在政治权力的角斗场上殊死拼杀了几十年的王莽比任何人都清楚,失去了武力保护的政治家的下场究竟会怎样。此时的他,如同被剪去了爪子、敲掉了牙齿的猛虎,虽然表面上依然强大,其实已经是外强中干而已。他现在几乎已经无兵可调,面对各地的叛乱,已经是有心无力,束手无策。京师长安三辅等地的官吏,闻听新莽大军覆没于昆阳,无不惊悚震恐,惶惶不可终日。
  各地听说汉军在昆阳大捷的消息,群情振奋。海内豪桀翕然响应,纷纷杀其刺史、太守,或者自称将军,或者自称首领,纷纷使用汉朝年号纪年,以待更始政权的诏命确认。在旬月之间,起义之兵,遍布天下。反抗之火,燃于九州。人们纷纷传言,王莽鸩杀汉平帝,罪大恶极。而且都说“大新朝”是彻头彻尾的伪朝,气数将尽,刘氏皇族将再次崛起,重新受命而拥有天下。受到这一舆论的鼓舞,参加起义军的人是越来越多,王莽在各地的统治面临着总崩溃。
  王莽听到这个消息,慌了手脚,赶紧在长安宫殿王路堂召集各位公卿议事。他打开金匮,拿出当年所谓的为平帝患病时的请命的“金縢之策”,哭泣着展示给群臣看。事实上,王莽当年篡位之时,用毒酒杀害汉平帝,在座的很多人都是知情的。王莽为了辟谣,拿出这个所谓的“金縢之策”来遮羞,真是厚颜无耻到了极点。但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大家当面也不好说什么。群臣心里都很清楚,新莽王朝的主力已经几乎被全部消灭,燕巢帷幕之上,鱼游沸鼎之中,气息奄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人们都在各自想各自的心事,各自谋划着各自的出路。
  散朝后,精通谶纬之术的道士西门君惠去见新莽政权的卫将军王涉,对他说:“谶文里面说:‘刘氏当复兴,刘秀当为天子’。”
  这个西门君惠,可不是一般的道士,也是个精通图谶之术的“异人”。早在几十年前,他就与谶术高人谷子云、夏贺良以及国师公刘歆等人研究谶纬之术,得出的共同结论是:“刘氏当复,刘秀为天子。”各种神异的占卜均显示:汉朝运数不该断绝,应该再次受命于天,君临天下。对于这一结论,是西门君惠自己经过反复推演得出的,对此,他深信不疑。正是基于这个原因,绥和二年,汉哀帝刘欣刚刚接替暴死的汉成帝刘骜即位,时任京兆尹、红休侯的刘歆便迫不及待地改名为刘秀,准备应符瑞命,将来也好当天子。他们哪里知道,就在刘歆改名后的次年―――也就是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日,颖川郡南顿县的县令刘钦之妻樊氏在县舍生下了一个男孩,这个孩子才是真正的正符应瑞之人。然而,看来这位西门君惠的道行虽然有那么一点,毕竟还是有限,他拿着琉璃当玛瑙,拿着煤球当元宵,硬是把一个在政治上庸碌不堪的奸邪小人―――刘歆误认为是“真龙天子”。此时,他再次提出这段多年前的往事,极力鼓动王涉起事,废掉王莽改立刘歆。
  王涉也很相信图谶,觉得西门道士的话有道理。于是就与国师公刘秀、大司马董忠、司中大赘孙伋(音jí)同谋,准备带领所部兵马发动政变,劫持王莽以投降汉军。想以此来保存各自宗族的性命、财产安全。
  到了七月,正在刘秀、董忠等人紧锣密鼓地筹备政变的过程中,这个孙伋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竟然反悔了。他把自己与刘秀、董忠、王涉、西门君惠的政变计划和盘托出,统统告诉了王莽。王莽听了之后,震怒异常。马上下诏把董忠叫到宫里,责问之后,当场格杀。派虎贲武士拿着“尚书斩马剑”将董忠的尸体肢解、粉碎。又将董氏宗族的所有亲属全部收监。随后,将董家所有人无论老幼推进土坑,覆盖以醇酰(音xī,浓醋)、毒药、匕首、荆棘,全部活埋。刘秀、王涉等人听到事情败露,都自杀了。西门君惠被官军逮捕,他被论以妖言惑众之罪应该被斩首。西门道士真是一个至死不渝的图谶学的忠贞信徒,即便被五花大绑押上了刑场,依旧对自己的推演结果没有丝毫怀疑。西门君惠面对前来围观行刑的老百姓们说:“诸位百姓、乡亲!贫道绝无虚言,王莽必败亡,刘氏必复兴!刘秀才是真龙天子,他才是你们真正的皇上啊!”
  前来围观的京师百姓们都觉得这个道士真是个傻鸟,死到临头,还要红口白牙地硬说什么“刘秀才是真龙天子”,真是愚蠢到了极点,都呵呵大笑,不以为然。随着一声令下,伟大的预言家―――西门君惠道士的人头落地,他带着这个神秘预言进入了阴曹地府,真是令人哭笑不得。西门道士对图谶的忠贞与虔诚值得钦佩,这种至死不悔的精神也足以令后人感动。然而,天道渺渺,岂是凡夫俗子以能窥探一二?自古道:“天机不可泄漏。”擅泄天机者,必遭饶舌之祸,必得杀身之报。西门道士等人的下场,足为后人之深诫也!
  因为刘歆是多年的旧臣、王涉是王氏家族的血亲骨肉,王莽担心事情张扬出去对自己不利,将会引起连锁反应,最终闹的不可收拾。因此,对外只说大司马董忠谋反,而对刘秀、王涉等人参与谋反的事秘而不宣,对外严格保密。
  此时的王莽,大军被破于外,大臣又反叛于内。真可谓是众叛亲离,成了地地道道的孤家寡人。他对身边的人再也不敢相信,再也无法使各地的人归心臣服。这个时候,王莽突然想起,大司空王邑自从昆阳战败后,一直躲藏在洛阳。王邑是王莽的侄子,是王莽的亲信。因此,他赶紧下诏把王邑从洛阳调回来,任命其为大司马,又任命大长秋张邯为大司徒,崔发为大司空,苗?(音xin)为国师。
  进入八月之后,各地的起义犹如燎原烈火,熊熊燃烧起来……
  原汉宗室钟武侯刘望在汝南割据造反……
  陇西成纪人隗嚣、隗崔、隗义等起兵于平襄,攻破陇西、武都、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诸地……
  听到这些消息,王莽忧愁愤懑,吃不下饭。每天只靠喝几杯酒、嚼几口鳆鱼度日。读兵书疲倦了,就靠在书案上睡觉,不再回床上就寝。
  再说中原、陕南、关中战场。
  更始元年六月以后,各地听说昆阳捷报,纷纷起兵相应,中原震动。更始政权兵强马壮,割据着以宛城为中心的南阳郡,虎视中原,即将进攻洛阳。
  自从昆阳一战惨败后,新莽军队的精锐几乎全军覆没,大司徒王寻已经战死。大司空王邑带着将军严尤﹑陈茂等少数人侥幸逃回洛阳。新莽政权已经没有可以野战之兵,再也无力控制中原局面了。
  再说中原、陕南、关中战场。
  更始元年六月以后,各地听说昆阳捷报,纷纷起兵相应,中原震动。更始政权兵强马壮,割据着以宛城为中心的南阳郡,虎视中原,即将进攻洛阳。
  自从昆阳一战惨败后,新莽军队的精锐几乎全军覆没,大司徒王寻已经战死。大司空王邑带着将军严尤﹑陈茂等少数人侥幸逃回洛阳。新莽政权已经没有可以野战之兵,再也无力控制中原局面了。
  八月,又发生了一件令王莽异常震惊的事情。原汉宗室钟武侯刘望在汝南割据造反了。刘望造反不足为奇,令王莽震怒的是,从昆阳败逃到洛阳的大将严尤、陈茂见新莽王朝大势已经去,竟然也带着本部人马赶去投奔刘望。不久,刘望自称皇帝,任命严尤为大司马,陈茂为丞相。而洛阳方面,自从大司空王邑上调长安升任大司马之后,只有将军哀章留守。为了加强防御,控制中原,维持局面,王莽急忙派太师王匡、国将哀章两人共同镇守洛阳。
  刘玄一看新莽势力衰微,认为总攻中原、收取长安的时机到来了。于是决定派定国上公王匡率军北上,攻取洛阳。又令西屏大将军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直取武关。汉军经过昆阳一战,威名赫赫,已是一支令天下豪杰闻名色变的虎狼之师。关中听到消息,京兆府﹑左冯翊、右扶风等三辅震动,人心更加惶恐不安。
  就在汉军即将临于武关城下之时,析城人邓晔、于匡在南乡起兵以应汉军,率众攻击新莽守将――武关都尉朱萌,朱萌见腹背受敌,心知不能守,于是就率守军投降。接着,邓晔、于匡又率军击败右队大夫宋纲,大败新莽军,擒杀了宋纲,然后挥师西进,又攻克了湖县。
  随后,邓晔下令打开武关城门,迎接汉军入城。李松率领三千馀人赶到湖县,与邓晔的军队会合,穿越秦岭北上,共同攻击渭河口的京师仓库。遇到新莽守军顽强守御,未能攻下。邓晔遂决定绕道北上,命令弘农掾王宪为校尉,率领数百人北渭水,进入左冯翊(今陕西省大荔县)境内。李松则派偏将军韩臣等人一直往西攻击,韩臣出秦岭之后,在新丰一带击败新莽政权波水将军所属部队,一路狂追,奔至长门宫。王宪率部北上,抵达频阳,所过之处,各地纷纷开门迎降。关中各县大姓,都起兵自称汉朝将军,率领其众跟着王宪攻击新莽军队。随后,李松、邓晔引军到华阴(今陕西省华阴市),对于新莽王朝的首都长安形成四面合围的形势。
  由于入陕汉军的主流是绿林军,本来就是土匪强盗出身,进入当时富甲天下的关中地区,兽性大发,纷纷纵兵抢掠,烧杀奸淫,无恶不作,使得关中地区遭受严重破坏。几乎与此同时,割据天水、独霸一方的隗嚣也派军进入关中西部。绿林系汉军将领听到这个消息,都争先恐后地想攻城,都想第一个进入长安,到长安城这个花花世界中去抢劫奸淫。
  到了这个时候,王莽知道自己已经是四面楚歌了,但是,他还是想做困兽之斗,垂死挣扎,以求最后一搏。他仿效当年的秦二世,立即下诏赦免城中的所有囚徒,分发给他们武器。随后,王莽把这些囚徒召集起来,杀了几头猪取血,亲自与囚徒歃血为盟,王莽与众囚徒宣誓说:“有不为新室者,社鬼记之!”这是什么意思呢?大意是:“要是有敢不为新朝卖命出力的,鬼神都会记得”。宣誓完毕,王莽命令更始将军史谌带领着这些囚徒,出城迎击汉军。这支乌合之众刚刚过了渭河桥,囚徒们纷纷仍掉武器,一哄而散,四下逃命去了。史谌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少数人回到城中。
  城外的绿林军可没闲着,他们把王莽的妻子、儿子乃至父亲、祖父的坟墓都给发掘了,在坟墓中盗取、掠夺陪葬的金银财宝。这还不算,众兵还纵火焚烧坟墓边王莽建立的九庙、明堂、辟雍等建筑,甚至连装着死人的棺椁也同时放火焚烧。一时之间,火光冲天,黑烟弥漫。冲天的大火,在长安城里都看得清清楚楚。
  新莽王朝的末日就要来临了……
  (十二)新莽末日
  王莽这个时候,已经毫无办法,除了担忧恐惧之外,再也拿不出任何办法来。大臣崔发看到王莽这个样子,给他出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主意。崔发说道:“古时候国家有大灾时,都是用哭泣来餍驱破解。我们现在应该哭泣哀告上天以求救。”王莽于是率领群臣到长安南郊,宣读了一个长篇大论,详细自己是如何根据符瑞受命的前后始末。宣读完毕,仰天大哭。王莽率先哭,一直哭到背过气去,然后趴下叩头。群臣也跟着哭。一时之间,哭嚎之声,响彻云霄。就这样王莽还觉得不满意,对上天的心意还不够虔诚。下令太学里的儒生、平民百姓每天早、晚都必须到场来大哭一次,凡是来哭的,都给施舍米粥。哭的悲哀动人的,授予郎官。于是,城中的人纷纷赶来哭泣,被授予郎这个职位的人竟然达到五千多人。一时之间,长安城中好像变成一个巨大的灵堂,哭声震动天地。这个具有讽刺意味的事件,亦真亦幻,让人哭笑不得。这是王莽亲自导演的一场闹剧,也是自己为自己诵唱的挽歌。
  不过,王莽还不算糊涂。他终究还是明白过来,江山靠哭是保不住的。还得靠实力,还得靠枪杆子。于是,王莽咬紧牙关,在军队中挑选了九名将军,都冠以某虎将军之名,命令他们率领将北军精兵数万人向东讨击汉军。不过,王莽对于这些人很不放心,担心这些人叛变,于是把将士家属都送到皇宫中做人质。当时,王莽的国库中还剩余有黄金六十多万斤,其他的财物不计其数。到了火烧眉毛的紧要关头,王莽还是舍不得拿出金钱来赏赐给大家,他只给这“九只虎”每人四千钱。大家看到王莽如此吝啬,都非常愤怒,心怀怨恨,毫无斗志。但是由于自己的家眷都在王莽手里做人质,大家不得不听从。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王莽马上就要亡国灭族了,还舍不得拿一点钱财赏赐给军士,真是可悲可叹。
  这九只虎出了长安,不敢交战,到了制定地点――华阴回溪,只是凭借要隘死守。邓晔、于匡率汉军攻击,将其打的大败。九只虎之中,六只虎败走。其中,有两只虎逃回长安向王莽请死,王莽派人责问:“死人在哪里?朕只听说两个活人回来了!”两只虎没办法,只好自杀。另外四只虎不敢回长安,逃的无影无踪。剩余的三只虎,收拢残兵败将,退保渭河口京师仓库。
  九月一日,绿林汉军总攻长安,终于打破了长安的外城。城破之后,汉军如同潮水一般涌进宣平门。绿林将军张邯率先带领本部突入,见人就杀。昔日繁华的长安闹市顿时成为一片血海,无数百姓被乱兵所杀,倒在血泊之中,尸骨遍地,惨不忍睹。刹那之间,长安城变成人间屠场,化为阳间地狱。新莽将军王邑、王林、王巡、带足恽等人退守皇宫,带领各自人马在皇宫北门前瞭望楼边迎战。双方展开激烈的巷战,整整血战一天,长安城中的大量官府衙门、豪门宅邸在熊熊大火中化为灰烬。翌日,长安城中的富室少年朱弟、张鱼担心自己的家也被抢劫、掠夺,于是也加入了绿林军的队伍,纵火焚烧皇宫制造室的门,又用斧头劈开宫殿小门,率众冲进宫内。大喊:“反虏王莽,何不出降!”大火逐渐蔓延到皇宫各处,逐渐接近后宫掖庭,逼近了承明殿。
  当时,王莽的女儿黄室主(即新莽公主)的住所就在掖庭、承明殿附近。王莽的女儿,是汉平帝王皇后。当初,汉平帝即位时,年仅九岁。执掌朝廷实际大权的王莽模仿霍光把女儿许配给汉宣帝时的成例,把自己的女儿也嫁给汉平帝。就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成了堂堂的大汉皇后。才过了一年多,平帝就被王莽鸩杀,年仅十四岁。王莽篡位后,改封她为定安公太后。这一年,这位太后才十八岁。王皇后一向对父亲王莽的倒行逆施非常不满。她为人婉瘱(yì)有节操。自从刘家天下被他父亲篡夺,她经常称病不参加朝会。王莽对这个女儿也是非常敬重忌惮。改其封号为黄室主(也就是新朝的公主),想让她再嫁,就派人去问疾。使者见到黄室主,称呼其为公主。王皇后听了,勃然大怒,拿起鞭子就责打身边的侍从。从此称病,再也不肯出来。王莽一看,也不好再强迫她,就由她去了。
  黄室主自己身为平帝皇后,又是即将覆灭的贼臣之女。看到汉军入宫,心情复杂,异常痛苦。最终,她慨然叹道:“何面目以见汉家!”自投火中而死。
  此时,皇宫内外,几乎成了一片火海。烈焰冲天,浓烟滚滚。王莽为了避火,急忙躲进宣室前殿。说也奇怪,王莽跑到哪里,火就跟着到哪里。到了这个时候,王莽还不忘穿上他那身红黑色的全套戎装,手里拿着据说是虞帝时代传下来的匕首,怀抱他的护身符――“威斗”。到了宣室前殿,王莽命令天文郎布置七星图,让他们这些随从六人按照星位坐在前面,自己坐在北斗的斗柄位置。王莽说:“天生德于予,汉兵其如予何!”意思是说:我受命于天,汉军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什么是“威斗”呢?“威斗”是一个用黄铜掺入五色石所铸、状若北斗、长二尺五寸的铜勺。这可是王莽的心爱之物,也是他的“护身符”。王莽一直认为北斗是帝王之车。他认为,模仿北斗的形状造一个神符放在身边,则能保佑自己。始建国四年,也就是他登基的第四年,看到各地纷纷叛乱,天下不宁。于是他下令铸造一只“威斗”。始建国四年八月,铸造“威斗”工作在长安南郊开工,王莽亲自入作坊督造。王莽坚信,“威斗”为神物,内可保皇位,外可平退叛军。因此,睡觉时“威斗”置于床边,上朝时放在御座旁,出行时则让人扛着走在皇辇前面。
  就这样,王莽在宣室前殿度过了一夜。
  九月三日凌晨,绿林军逐渐逼近,群臣急忙扶着王莽仓皇出走,从前殿躲到渐台。渐台就是朝廷里负责时间历法的天文台。渐台建立在一个大水池中(天上的星座也有一个叫渐台,是织女星梭子的一部分),王莽觉得这里比较安全。此时,王莽还是死死怀抱着“威斗”不放。王莽对北斗威力的迷信,可见一斑。他也许在想:凭水阻挡,兴许能多挺一会,手里的“威斗”一定会保佑他。这时,身边还有公卿一千多人追随着他。
  没过多久,大司马王邑等仅存的几个新莽将领也赶到了。原来,王邑他们昨晚带着兵马与绿林军整整激战了一夜。最终,全城都被绿林军攻克,王邑的手下兵马死伤几尽,无处可逃。王邑为了活命,率领残部飞驰入宫,也退守渐台。刚一进宫,就看见自己的亲儿子侍中王睦准备换衣服逃走。王邑上前,将儿子痛斥一顿,严令儿子和自己一起保护王莽。就这样,父子二人,共同守护在王莽的身边。绿林军发觉王莽在渐台,于是将其重重包围。渐台是皇宫的最高建筑,王莽下令王邑父子、带足恽、王巡等人发弩箭向下射击。一时之间,飞矢如雨。绿林军一时无法攻上去。最终,弩箭射完了,绿林军士兵潮水一般涌上渐台。绿林军攻到高台上,双方展开短兵相接的格斗。王邑父子、带足恽、王巡等人战死。眼看大势已去,王莽带着几个仅存的追随者苗?、唐尊、王盛躲藏到渐台内室。
  九月三日凌晨,绿林军逐渐逼近,群臣急忙扶着王莽仓皇出走,从前殿躲到渐台。渐台就是朝廷里负责时间历法的天文台。渐台建立在一个大水池中(天上的星座也有一个叫渐台,是织女星梭子的一部分),王莽觉得这里比较安全。此时,王莽还是死死怀抱着“威斗”不放。王莽对北斗威力的迷信,可见一斑。他也许在想:凭水阻挡,兴许能多挺一会,手里的“威斗”一定会保佑他。这时,身边还有公卿一千多人追随着他。
  没过多久,大司马王邑等仅存的几个新莽将领也赶到了。原来,王邑他们昨晚带着兵马与绿林军整整激战了一夜。最终,全城都被绿林军攻克,王邑的手下兵马死伤几尽,无处可逃。王邑为了活命,率领残部飞驰入宫,也退守渐台。刚一进宫,就看见自己的亲儿子侍中王睦准备换衣服逃走。王邑上前,将儿子痛斥一顿,严令儿子和自己一起保护王莽。就这样,父子二人,共同守护在王莽的身边。绿林军发觉王莽在渐台,于是将其重重包围。渐台是皇宫的最高建筑,王莽下令王邑父子、带足恽、王巡等人发弩箭向下射击。一时之间,飞矢如雨。绿林军一时无法攻上去。最终,弩箭射完了,绿林军士兵潮水一般涌上渐台。绿林军攻到高台上,双方展开短兵相接的格斗。王邑父子、带足恽、王巡等人战死。眼看大势已去,王莽带着几个仅存的追随者苗?、唐尊、王盛躲藏到渐台内室。
  九月三日申后五刻(即下午五时三刻),绿林军士兵进入内室,逮住新莽大臣苗?、唐尊、王盛等人,将他们全部杀死。众人也捉住王莽,都想立功。商人杜吴抢先杀王莽,校尉东海人公宾就砍下了王莽的脑袋。大家七手八脚地肢解王莽的尸体,争相杀砍的就有数十人。公宾就拿着王莽的首级献给将军王宪。这个时候,申屠建等高级将领还没赶到长安。“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呼大王”,王宪脑子一热,竟然自称汉大将军,下令长安城中兵马数十万都归自己节制。王宪白天住在太子宫里,晚上把王莽的嫔妃弄来淫乐。过起了帝王一般的生活。
  王宪的好日子只过了三天,他的死期也就跟着到了。九月六日,李松、邓晔的军队也进入了长安。同一天,将军赵萌、申屠建也先后赶到。赵萌、申屠建、李松、邓晔等人进城一看,这个王宪是在是太不象话了。他们嫉妒王宪打破长安的功劳,心中想:一个小小的偏将,缴获了好东西不先奉献给上司,倒是自己先享受,真是该杀!
  他们几人借口王宪得到王莽的玺绶不先献上,反倒挟持宫女淫乐,擅建天子鼓旗,大逆不道。于是,申屠建等人将王宪收监斩首,将其部下收归己有。然后,申屠建等派人以飞骑将王莽的首级送到宛城。
  王莽首级送到宛城的时候,刘玄正在宛城之中的黄堂(即原太守的官邸)里和宠姬韩夫人闲话。刘玄看了看王莽的头颅,喜不自禁地说:“要是王莽不是那样昏聩,也许会成为另外一个霍光啊!真是可惜!”韩夫人笑着说:“假如王莽不这样做的话,皇上您怎么能够得到他的脑袋呢?”刘玄大悦,令人将其悬挂在闹市,让老百姓参观。老百姓中有人把王莽的头取下来用击打,有人甚至把王莽的舌头切下来拿回去吃掉。
  这一年的十月,更始政权奋威大将军刘信击杀刘望于汝南,王莽的旧将严尤、陈茂都被杀,汝南郡所属各县都投降了更始政权。
  十二月,颍川郡许昌人李宪也在庐江起兵造反了。地皇末年,李宪在庐江做庐江(即都尉)。当时,长江上有一股流民军在首领王州公等人的带领下,聚集了流民十余万人,四处攻掠郡县。王莽任命李宪为偏将军、庐江连率,围剿流民军。李宪还真有两下子,很快击败了王州公,割据自立。李宪听说王莽的死讯,即自称淮南王。
  就这样,显赫一时的新莽政权随着王莽的被杀,王氏家族的全体覆灭,最终覆灭。王莽自始建国元年(西元九年)正月称帝,到地皇四年(更始元年,即西元二十五年)九月败死,总共十六年。
  刘縯、刘秀兄弟起兵之时是在地皇三年的十月,才过了不到一年,貌似强大、看上去不可战胜的新莽王朝即刻土崩瓦解、轰然倒下,沦为一片废墟。打碎一个旧朝廷看上去很容易,建立一个新王朝却并不简单。此时,四海无主,群雄并起、割据争霸、各自称尊,逐鹿中原、争夺神器的大幕由此正式拉开。天下时局进入了一个的动荡时代。在此后十余年的岁月里,刀光剑影、金戈铁马,交织着血与火的斑斓色彩,伴随着铮鼓号角的轰鸣,一场又一场惊心动魄的争斗在政治舞台上不断地变幻上演着……
  (十三)更始之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我们再来看看中原形势。
  更始元年(西元二十五年)八月,更始帝刘玄在一面派西屏大将军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直取武关的同时,也命令定国上公王匡率军北上,攻取洛阳。
  九月,王匡率领大军出颖川北上,将太师王匡、国将哀章围困在洛阳城中。
  此时的中原形式,与一年前相比,早已是山河易色,江山改颜。原本看似固若金汤的新莽政权犹如风中之烛,行将湮灭。地皇三年(西元二十二年),青州、徐州爆发了旱灾、蝗灾,赤地千里,人相食。赤眉因之大起,关东大震。当时,太师王匡与更始将军廉丹在青州平叛。不久,王匡、廉丹在梁郡成昌县被赤眉军别部校尉董宪击败。廉丹战死,王匡收拾残部逃到了洛阳。王莽得知后,急命王匡严守洛阳,稳定中原局势。大新朝“四大辅臣”之一的国将哀章见状,主动向王莽提出,愿意协助王匡镇守洛阳,帮助平定崤山以东地区。王莽批准了哀章的请求,令他即日启程,派他赶往东方,跟太师王匡合作,一起拱卫洛阳。
  此后,王莽又派大将军阳浚镇守敖仓,大司徒王寻统领十多万人进入洛阳,坐镇南宫县指挥全局。又令大司马董忠在北军中垒营地训练士兵,演习武艺,集结士兵,大司空王邑兼理三公之职,随时准备参战。
  次年四月(地皇四年),大司徒王寻、大司空王邑率领新莽主力四十二万南下之后,留给太师王匡、国将哀章镇守洛阳的兵马只有数万人。六月,新莽大军在昆阳城下全军覆没,王寻战死,王邑带着几千残兵败将逃进了洛阳城。
  进入六月以来,刘玄的更始政权在南阳、颖川、汝南一带攻城略地,势力如同滚雪球一般膨胀。西屏大将军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率领的西征大军直取武关,势如破竹,王莽苦心孤诣构筑的防线已经彻底破产,首尾不能相顾。无论是京师长安,还是东方重镇洛阳,都已经陷入了起义军的汪洋大海之中。
  这年的七月,大司空王邑被王莽调回长安担任大司马,洛阳城中的守将死的死,逃的逃,被调走的调走,原本诸将云集的洛阳,如今只剩下王匡、哀章二人。

  这个哀章,本是广汉郡梓潼县人。他的这个姓氏很奇怪,听上去有些不吉祥。其实,哀氏原本是春秋时鲁国第二十六任君主―――鲁哀公姬将的后裔。其子孙因谥号以为姓,传到哀章手上已经五百多年了。哀章此人,一向品行不好,喜欢说大话。在王莽摄政之时,他在长安学习,他揣摩出王莽有心篡汉登基,就有心献媚。他私自制造了一只铜柜,又伪造了两道标签,一道写作“天帝行玺金匮图”,另一道写作“赤帝行玺某传予黄帝金策书”。他在策书中诡称:“王莽是真龙天子,皇太后王政君应该遵照天意行事,让其登基。图谶、策书都写明王莽的大臣八人,又加上两个吉利的名字王兴和王盛,哀章乘机把自己的姓名也塞了进去,总共是十一个辅佐大臣。凭着这些为人不齿的雕虫小技,哀章几乎是在一夜之间飞黄腾达。王莽篡位后,哀章一鸣惊人,当上了国将,并被加封为美新公。他与太师、安新公王舜,太傅、就新公平晏,大国师、嘉新公刘歆一起成为大新朝“四辅”之一。就这样,哀章成了新莽王朝创立之时显赫一时的风云人物,为新莽王朝立下了汗马功劳。不过,哀章的人品极其恶劣,一直滥用职权、假公济私,连王莽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非常讨厌他。
  地皇三年冬天,身为国将的哀章在长安实在混不下去,主动请缨去镇守崤山以东诸地。于是,王匡、哀章二人走到了一起,成了守卫洛阳的两位主将。王匡在军事上很低能,屡战屡败。哀章更是一个大言不惭、胸无韬略的蠢材。王匡此时已经吓的失魂落魄,再无战心。而国将哀章看着城外汉军的蔽日旌旗,也吓得心惊胆战,没有任何办法。
  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城外以定国上公王匡为主将的汉军,却是士气高昂、实力强劲。自古以来,作为彼此敌对的两支军队,双方的主将名字竟然完全一样,这在历史上几乎是绝无仅有的。
  王匡飞书城中,责令对手王匡、哀章二人开城投降。这两个人却不肯,还是死守城池。九月中,汉军很轻松地就攻破了城门,拿下了洛阳,活捉了王匡、哀章,并将二人就地正法。起义汉军将领王匡活捉并杀掉与自己同名同姓的新莽朝廷大员,一时被人传为美谈。
  洛阳既然已经拿下,刘玄就打算将首都由宛城迁到洛阳去。毕竟,宛城还是过于偏僻了。要想号令天下,威临四海,就必须占据中原。此时,由于关中连年遭受饥馑、兵燹袭击,已经残破。洛阳交通便利,历来是与长安齐名的帝都,而且距离大多数起义军将领的家乡―――南阳的距离很近。因此,刘玄有意以此为首都,便准备派人去收拾、整理一下洛阳的宫殿。
  刘玄与李轶、朱鲔、刘赐等人一合计,迁都洛阳的计划就这么定了下来。计议已定,这个工作谁来主持呢?派谁去合适呢?由于刘秀在长安留过学,对于官府旧章制度很熟悉,有人提议让刘秀去。刘玄同意了,就任命刘秀为代理司隶校尉,命令他带人先去洛阳,修缮后宫殿宇、整修官府衙门。刘秀遵旨,带着邓晨、冯异等几个亲信从宛城出发,赶到洛阳。
  刘秀在洛阳期间,招募衙门僚属,整理档案,将各类文书移送到各属县。一切制度,全部按原西汉旧章行事。收拾停当,刘秀回到宛城报告刘玄,并迎接宛城一干人等入洛阳。
  此时,原来汉朝的三辅旧吏为了躲避战乱,纷纷赶来迎接刘玄进入洛阳。这些旧官员们站在道路两边,目送更始朝廷的队伍入城。当他们看到将军们从路边走过,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这些高官、将军们出身低微,不熟悉官服礼仪。有的高官、将军,为了装体面,竟然穿着西汉时期下等人或者奴仆们才穿的衣服。有人甚至穿着女人的衣服,比如有些人竟然穿着绣镼(音jié)行军。大家看到这些高官、将军们滑稽可笑的样子,无不哈哈大笑。但是,等到司隶校尉刘秀的僚属们走过时,大家的眼睛不禁为之一亮。刘秀的部下穿着得体,完全合乎大汉礼仪,大家看了,都是喜不自胜。有的在官府干了一辈子的老吏激动地哭着说:“不图今日复见汉官威仪!”从此,一些有心、有识的人就牢牢地记住了刘秀的名字,觉得这个年轻的司隶校尉真是才能非凡,不是一般的人,都在心中暗自留意。
  到了这年的九月,长安城已经被绿林系汉军攻破,王莽已经被杀身死。此时,新莽朝廷的中央政府已经土崩瓦解,而各地的地方势力却依然存在。另外,各地还存在着形形色色的起义军。一时之间,天下大乱,山河无主。不久,得意洋洋的刘玄也进了洛阳。在他看来,只有他自己才是真龙天子。自己不仅是大汉宗室、根正苗红,而且首先举起义帜,这锦绣江山、花花世界当然应该由自己来坐。因此,他准备以洛阳为中心,收服四方割据势力,准备名正言顺地做他的皇帝。
  实事求是地说,刘玄并不是一个毫无见识的人。相反,他也有着虚心纳谏、能够认真听取臣下正确意见的一面。进入洛阳之后,他接受了臣下们的建议,决定对各地的势力进行招抚。于是,他马上派出使者到各地去招降起义军以及新莽朝廷的地方势力。他让使者告诉各地说:“先来投降我的人,按照原来的职爵叙用!”这个政策可以说是相当高明的,显示了刘玄精明的政治头脑和眼光。可惜,他派出的使者却没有严格地按照他的意图去做,结果铸成了大错。
  刘玄派出的使者至上谷郡,上谷太守是扶风人耿况。耿况在上谷很有势力,是一个地方军阀。耿况听说新皇帝来招安,马上派人迎接。并且把自己的做官印绶奉献给使者查验。使者收下后,迎接的人就在等着使者按照更始帝的政策原职叙用,发还印绶。
  可是,迎接的人等了整整一夜,使者始终不肯发还印绶。迎接的人请求使者发还,使者不给。耿况手下的功曹寇恂听说了这件事情,派兵包围了使者的馆驿,追讨印绶。使者不但不给,竟然自食其言说:“我是天子的使者,你一个小小的功曹,想要威胁我吗?”寇恂回答说:“不是说我们想胁迫使君您,我只是私下觉得您这么做很不妥当。现在天下刚刚安定,使君您持节奉命而来,各个郡、国中的人哪个不想伸着脖子听您宣谕皇上的圣旨?可是,您刚刚到了一个上谷郡,就出尔反尔,失信于天下,将来又怎么能够让其他地方的人相信皇上的诚意呢?”
  这个使者真是愚昧,竟然对寇恂的善意劝说和严正抗议置之不理,拒不发还印绶。寇恂见势头不对,立即派人把事态报告给了耿况。耿况听说后,亲自带兵到场,索取印绶。使者没办法,只好把印绶还给了耿况。使者走后,耿况拿着印绶回去,越想越觉得更始朝廷不可信,因此,耿况名义上投降了更始政权,实际上内心不服。一个毫无诚信的政权,怎么能够取得天下呢?
  事实上,刘玄派到上谷的使者只是其中的一个代表,相当一部分的使者没有按照刘玄的本意去执行政策,因此失信于天下,四方虽然勉强承认更始政权的合法性,表面尊崇刘玄为天子,而内心不服。对于更始政权将来如何走向,各都在观望之中。
  刘玄虽然有缺点和不足,在派出使者宣慰的同时,他也一直在招揽贤才,以为己用,这是值得称道的。
  此时,宛城人彭宠、吴汉避祸逃到了渔阳郡。彭宠、吴汉二人,都是南阳郡宛城人,都是身怀伟略的俊杰。此时的刘玄,倒也有不拘一格任用贤才的气度,将二人招至麾下。
  彭宠字伯通,也是宛城人。细说起来,彭宠与刘秀还都是南阳老乡。他的父亲彭宏,在汉哀帝的时侯,就做过渔阳太守。彭宏身材魁伟,长得仪表堂堂。善于饮酒,而且食肠宽大。由于他相貌威武,又能吃肉能喝酒,很符合当地人的饮食习俗,因此很能谈得来。另外,彭宏对这些匈奴、乌桓、鲜卑等部落民众恩威并施,深得人心。因此,彭宏在渔阳一带声望很高。
  王莽做了摄政王以后,为了篡位需要,大肆残杀异己。王莽听说彭宏是个能臣,又忠诚于汉室,就把他召到长安,与何武、鲍宣等人同时杀害。
  彭宠少年的时候,就在南阳郡做郡吏。对于父亲的死,彭宠对王莽是恨之入骨,总是想报仇。当时,朝廷从四方招募来的优异之士,授予低级官爵,称为元士。彭宠由于才能卓越,被南阳郡里的官员推荐到长安做到大司空士。什么叫大司空士呢?本来,西汉时以大司马、大司徒、大司空为三公。王莽篡位后,托古改制,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将原来大司马、大司徒、大司空由三公高位降居九卿之列。又下令将朝廷中的九卿分属三公领导,每一个卿设置元士三人。彭宠被征召到长安后,做了大司空王邑手下的三元士之一,也就是从事类似现在的秘书之类的工作。地皇三年四月,彭宠跟着主将大司空王邑去宛城平叛,围剿舂陵起义军。昆阳之战惨败之后,彭宠跟着王邑逃到洛阳。惊魂未定之际,彭宠突然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有人告诉他说,他的胞弟也参加了宛城汉军。彭宠吓的心惊胆战,担心自己遭受连累,就与同乡人吴汉一起逃出洛阳,到北边寻找父亲彭宏以前的老部下,以求暂时安身。
  吴汉字子颜,是南阳宛城人。他伟人剽悍雄勇,性情威猛,心怀报国之志。可是,由于家里很穷,最初在家乡宛城只混到了一个小小的亭长。后来,汉军在舂陵起事,吴汉带着宾客为避难逃到了洛阳。昆阳之战以后,大司空王邑带着残兵败将也逃到了这里,闭门固守。此后,吴汉手下的宾客因犯法被治罪,他担心自己被株连,非常恐惧,就想逃走。由于彭宠与吴汉是故交,两人这么一合计,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结伴带着手下人等一起逃往渔阳。
  来到渔阳后,彭宠去投靠父亲的老部下安身,吴汉则去想他自己的办法。此时,他的钱已经基本花光了,只好找人借了点钱到塞外的匈奴、乌桓等少数民族部落买马,然后贩运到燕山、蓟县一带。于是,吴汉就以贩马为生,在当地安顿了下来。他平生好行侠,喜好结交各路豪杰。贩马的利润很高,他用这些钱来结交好友,逐渐结识了当地的一些朋友,有了一定的人脉。几个月之后,吴汉在燕、蓟一带逐渐有了声誉。
  更始元年(地皇四年,西元二十三年)九月,刘玄攻破了洛阳,派遣南阳人韩鸿为使者,到北方各地招降。彭宠听说后,就叫上吴汉一起去见韩鸿。于是,他们二人立即从渔阳出发,一起去拜见这个老乡,也想为各自谋个一官半职。韩鸿渡过黄河到了河北,到北州各郡去宣慰。他没想到在北边能够遇到同乡闾人,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三人一见面,谈得很投机。再加上韩鸿以前在南阳也听说过彭宠的名字,知道他有才干,于是就向刘玄举荐他们二人出来做官。
  不久,刘玄准奏,下诏任命彭宠为偏将军,行渔阳太守事(也就是代理太守职务),又任命吴汉为渔阳郡的安乐县令,作为彭宠的属下。就这样,拿着刘玄的任命书,彭宠继承父业,做了渔阳太守。彭宠很有才干,到任后整饬武备,抚慰军民,渔阳郡很快就安定了下来。
  与此同时,刘玄又派人招降活跃、聚集在青州、徐州一带的赤眉军。对于刘玄,赤眉军的“总瓢把子”樊崇早就听说了。当初,刘玄在宛城一即位,消息早就传到樊崇的耳朵里了。由于双方相隔距离比较远,没有打过照面,可谓是“井水不犯河水”,几乎是两不相干。总之,截止当时,赤眉与绿林这两大派流民起义军,还没有在战场上对过话。彼此之间都不摸底,对于对方的势力都有些相互忌惮。
  后来,樊崇又听说刘玄手下的绿林军攻破长安,灭了王莽,又占据了洛阳号令天下。这样的势力谁人不怕?樊崇的人马虽然多,却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而已,素质并不高。因此,樊崇对于刘玄的召唤,他不敢不来。
  本来,樊崇也有攻取长安、洛阳等大城市的意图。然而,由于部下们忙于在青州、徐州一带烧杀抢掠,夺取金银财宝,因此丧失了大好时机。结果,同为流民起义军的绿林军抢了先,占据了头功,最早起事的赤眉军反倒落了后。对此,樊崇心中多少有些郁闷。
  不过,此时他的部下接近百万,是山头林立的各方势力中实力比较强的。虽然士兵素质比较低下,但是数量众多,单单靠这个庞大的数目,就足以令人生畏。但是,樊崇由于不清楚绿林军的实力,以前没有交过手。只听说绿林在昆阳的赫赫威名,心中也有些狐疑忌惮。对于刘玄使者的召唤,樊崇不敢有丝毫怠慢。于是就决定把部下留在原地待命,自己亲率亲信大将二十多人跟着使者去洛阳觐见刘玄。他此行有两个目的,一是想去洛阳看看更始政权的虚实,二是也为自己和弟兄们的后半生考虑,也想谋个封妻荫子。
  刘玄一看樊崇来投奔自己,很是高兴。于是下诏封樊崇等二十多人为列侯,却不给具体的封地,也不放他们走,实际上就是想把樊崇等人控制在洛阳。樊崇等人的部下等了很长时间,也不见头领们回来,群龙无首,部下叛逃的人很多。樊崇听说后,非常着急。他找了个机会,趁刘玄的看守们松懈的功夫,他带着二十多人逃回到营地。“老虎”们回了山,“猴子、野猪”们也就不敢再闹事了。这么着,随着樊崇的回归,乱哄哄的赤眉军队伍总算才安定下来。
  不久,前梁王刘立的儿子刘永也跑到洛阳求封,这次刘玄没有食言,当即封刘永为梁王,以睢阳为诸侯国都。
  王莽覆灭的这一年,除了刘玄占据洛阳、长安号令天下以外,窦融占据河西张掖、酒泉诸地,隗嚣占据天水诸郡,耿况占据上谷。另外,原新莽政权庐江太守颍川人李宪也据据郡自守,自称淮南王。 再加上樊崇等流民盗匪,真是五花八门,各踞一方。
  面对如此复杂的一个局面,更始帝刘玄的日子还真是不好过。很快,刘玄犯了一个又一个致命的错误……
  十月,刘玄不仅放跑了刘秀这条困龙,让其自由翱翔。而且,他听信了申屠建、李松等人的话,决定迁都长安。车驾未发,先晋升大司徒刘赐为丞相,命他先行入关,修缮宗庙、宫室,做好迁都的准备工作。
  后来的事实证明,放走刘秀,迁都长安,是刘玄的两大致命失误。刘秀走后的第二年,也就是更始二年的二月,更始帝刘玄一行浩浩荡荡地从洛阳西去,踏上了迁都长安的征程。或许令他本人也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二、河北岁月
  (一)蛰龙入海
  自从进了洛阳,刘玄就做起了统一全国的打算。当时,河北诸郡还没有平定。刘玄就想派亲信大将去河北做各地的宣慰招降工作。
  按照当时的行政区划,河北诸地并州、幽州、冀州三刺史部辖区,幅员辽阔,土地肥沃,与匈奴、乌桓、鲜卑等少数民族地区接壤,位置十分重要。不仅如此,河北三郡也是百年以来盛产粮食、布匹等物资的基地,是西汉、新莽王朝的经济支柱地区之一。可以说,除了司隶校尉所直辖的京兆、冯翊、扶风等长安三辅以及河南、河内、河东、弘农诸郡以外,河北是当时最重要的战略要地之一。
  对于如此重要的一个战略要地,身为皇帝的刘玄当然是非常重视。河北诸郡在王莽垮台之后,一直处于军阀割据、各自为政的混乱状态,缺乏一个统一的领导。在一进入洛阳,虽然刘玄已经派出了韩鸿等人为使者去宣慰,但是效果并不是很理想。按照此时的形势,需要派一个得力的干将去做好收服各地的宣慰、平叛工作。那么,谁去做河北的最高行政长官呢?想了几个人选,刘玄都觉得不满意。
  自从刘縯获罪被诛之后,刘秀的族兄刘赐接任大司徒职务。刘赐字子琴,也是舂陵举义的旧人,一向和刘縯、刘秀兄弟关系很好。因此,刘赐向刘玄建议说:“诸家之子,独有文叔可用。”除了刘赐以外,也有人向刘玄提议:可以考虑让刘秀去试试。听到这个敏感而熟悉的名字,刘玄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个人,朕敢不敢用呢?
  对于刘秀的能力,刘玄毫不怀疑。在他看来,刘秀真是一个可造之才。昆阳一战,此人军功赫赫,威名远扬。在迁都洛阳的过程中,他修缮宫室得力,处事有方、为政有道,深的朝野上下赞誉。对于这些,刘玄是看在眼里,心中的感觉却很复杂。
  如果要不是他是刘縯的那档子旧事,刘玄早就重用他了。因此,刘秀越是有本事,刘玄就越是不放心。他担心的是,一旦刘秀翅膀硬了,手里有了兵权,会不会念及旧恨,兴兵作乱而为他大哥报仇?每次想到这里,刘玄就犹豫起来,拿不定主意。
  大司徒刘赐的这一建议一提出来,马上就遭到刘玄身边的几个重臣如申屠建、朱鲔、李轶等人的坚决反对。尤其是朱鲔、李轶二人,他们知道刘秀并非池中物,而是一条潜伏在深渊中的巨龙。他们深知,刘秀对于他大哥刘縯的死,一直是耿耿于怀。一旦给他兵权,一旦给他机会,他就能够行云布雨。将来要是刘秀翻了身,哪里还有他朱鲔、李轶的活路?
  李轶倒也罢了,身为三公之首的大司马朱鲔则有另外的深层考虑。他认识到:刘秀与皇帝刘玄绝不是一心,上次为了刘縯的事情,双方已经结下了不共戴天的仇恨,形成了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死结。朱鲔甚至这样认为:像刘秀这样的人,还不如一刀把他宰了算了,免得给以后留下后患。
  因此,他们二人百般阻挠,屡次向皇帝刘玄进谏:“陛下,刘文叔万万用不得!”看到二位重臣如此说,刘玄是满腹狐疑,举棋不定,迟迟没有决定去河北的最终人选。
  此时,刘秀在洛阳当然也听说了朝廷打算派人去河北宣慰的消息。对于他来说,自然是非常渴望摆脱刘玄的监视与控制,到广阔的河北去建功立业。然而,刘赐的建议提出已经有些日子了,可是朝廷却一直没决定去河北的人选。很快,刘秀也知晓了一些此事的原委。他知道,只要朱鲔、李轶二人在皇帝身边掌权,自己就永无出头之日。想到这些,他不禁有些灰心。
  看来,刘秀想去河北公干历练的想法,似乎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几乎没有什么指望。因此,他在洛阳城里做着这个有名无实的代理司隶校尉,心情很是郁闷。回到府中,也是长吁短叹,愁眉不展。
  此时,冯异也跟着刘秀进了洛阳。他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心里很是着急。于是,他开始积极地为刘秀想办法、跑关系。可是,连当朝大司徒刘赐在刘玄面前说话都不管用,还有什么办法呢?
  对此,冯异也是毫无办法,只能在暗中观察朝局得变化,以等待机会。果然,“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此时,在更始朝廷之中,除了宣慰工作以外,还有一件事情没有确定下来:长安与洛阳,哪个应该是首都?为此朝臣们之间一直争论不休,他们分为两派,一派以大司徒刘赐、大司徒府司直李松为首,极力建议迁都长安;另外一派以大司马朱鲔、大司空陈牧等人为首,主张以洛阳为首都。
  刘玄对于将首都定在洛阳还是长安,一直犹豫不决。刘玄之所以能够下定迁都长安的决心,主要是听了丞相府长史郑兴的建议。在他得劝说之下,刘玄下了决心:从明年开始,迁都长安!
  迁都工作由谁来负责呢?刘玄决定把此事交给刘赐、李松去办。可是,问题就来了:刘赐去了长安的话,谁来主持洛阳政务呢?这个问题,当然难不倒刘玄。
  几天后,刘玄宣布改革官制,将大司徒一职改为左、右丞相,以刘赐为右丞相、曹竟为左丞相。按照汉法尚右得习惯,以右为尊,刘赐实际上是丞相,曹竟是副丞相。他命令刘赐先行入关,修缮宗庙、宫室,专门负责迁都的准备工作。洛阳朝廷得事务,则交给左丞相曹竟处理。曹竟是青州山阳郡人,与刘玄是多年得至交,深得其信赖。于是,自刘赐走后,曹竟主掌朝廷日常事务。他的儿子曹诩(音xǔ)也做了尚书,从事奏折传递的机要工作,这父子二人就成了新贵红人。
  看到这种情况,冯异心中暗喜:机会终于来了!因为,冯异与曹诩以前就是老熟人,彼此之间的私交甚厚,关系非常密切。冯异就向刘秀献计:由自己出面,去找曹诩,以重金贿赂曹氏父子。请曹氏父子在刘玄面前为刘秀说好话,让刘玄批准他去河北。
  果然,曹诩收了冯异的钱,再加上以前的老关系,就一口答应了下来:“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回去跟家父说一声就成了。”就这样,曹诩答应给其父曹竟做工作。果然,在曹诩的劝说下,曹竟同意在刘玄面前为刘秀说话。
  十月,曹竟在刘玄面前提议:让刘秀去河北做宣慰招降的工作。对于刘玄的顾虑,曹竟说:“刘秀的满门老小都在宛城,他敢造反吗?只要看住了他的家眷,不怕他翻天!”听到这话,刘玄觉得有道理,于是下了决心,同意让刘秀去河北做宣慰工作。但是,刘玄对刘秀还是很不放心,只给他一个“破虏将军代行大司马事”的空头官衔和宣慰节仗,没给他一兵一卒。刘玄的这招够狠:你刘秀不是要去建功立业吗?要官有一个,要兵却没有。刘玄甚至还暗藏着这样的用意:也许你刘秀宣慰不成,会被河北的那些骄兵悍将杀死。如果你要是“不幸”死在河北,那岂不是正好遂了朕的心愿?正好借助他人之手,除掉了这个后患。
  于是,刘秀去河北宣慰的事情,就此敲定。刘秀接到刘玄的诏书之后,他真是喜出望外。他立即持节渡河,到河北进行宣慰工作。
  出了洛阳,刘秀的心情真是无比的畅快。此刻的他,好比一条蛰伏涸池已久的困龙,终于游入了大海。在洛阳,刘秀犹如笼中之鸟,好似网中之鱼,处处收到限制、监视。现在好了,只要到了河北,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总算是自由了。他带着冯异、铫期、王霸等几个铁杆死党,坐在驶往河北的渡船之上,浑浊的河水在船舷下奔腾。他呼吸着带有水腥味的河风,遥望着对岸。只见苍苍茫茫一片,除此而外,再也看不清楚什么。
  朝廷不给一兵一卒,单枪匹马地闯荡,会有好结果吗?对此,刘秀心中也没有底。河北,是否就是建功立业的福地呢?他在这里是否真的可以有所作为呢?也许,只有天知道。
  一切都是未知数……
  (二)广招贤才
  更始元年十月,刘秀带着数十个追随者,渡过黄河来到了河北。
  然而,此时的并州、幽州、冀州三州,却是四分五裂,遍地狼藉。并州的上谷郡是耿况的势力范围,幽州的渔阳郡是彭宠的地盘。在冀州,北部是真定王刘扬的老巢,南部的邯郸城则是前赵王之子刘林的天下,真是军阀林立、豪强并起。这些人虽然在表面上拥戴更始政权,心中却各怀私心,都在打着各自的小算盘。
  除了这些,在各地还聚集着大大小小的流民军队伍,什么赤眉、铜马、青犊,还有“城头子路”、力子都等杂号土匪,势力都很大。
  刘秀此时手上几乎没有一兵一卒,面对纷乱如麻的棋局,应该如何下手呢?就凭着这么一个“破虏将军兼代行大司马事”的空头官衔、宣慰节仗,在群雄割据、人地两生的河北,能够有什么作为呢?
  事实上,刘秀一行自从到了河北之后,宣慰工作就进行的很不顺利。各地的官员、百姓看到他没有带兵前来,只有几个贴身的随从,对于他的话都是将信将疑。本来,刘秀有两个职务,一个是“破虏将军”,一个是“行大司马事”(即代理大司马),都有开衙建府,又拿着宣慰招抚节仗,具有在河北招兵买马的权力。可是,刘秀他们一行且走且行,进展很是缓慢。不要说有名望的能人来投奔他,就连普通的士兵也没招徕到几个。乱世之中,人们也学精了:你刘秀一没兵,二没钱,投奔你干吗去啊?难道要等着饿死吗?
  刘秀看到这样的场景,心中已经凉了半截。如此困难的局面,究竟该如何是好?他感到有些灰心,整天闷闷不乐。每走到一个地方,看到的情状都大同小异。
  此时,不仅刘秀自己感到绝望,他手下的随从们也感到前途渺茫,跟着他混实在没什么意思,纷纷开始动摇。他们多数是刘秀在南阳、颖川等地征战之时,礼请征召的一些人才。在西汉时期,颖川多出名士,誉满天下。刘秀的随从之中,尤以颖川籍的最多,有十几位之多。其中有些人看到时局艰险,前途无望,很多人都不辞而别,各奔前程去了。留下来的,只有冯异、王霸、铫期、祭遵等寥寥几人。
  有一天,刘秀在驻地巡视,看到王霸在一旁忙碌。于是,就把他唤来说话。此时,王霸虽说已经被刘秀任命为大司马府功曹令史,由于手下没人,很多工作都是他自己来做。王霸对刘秀的确是忠心耿耿,和他一起来的同县人几乎都走了,就他一个留了下来。刘秀看到王霸形只影单的样子,不禁一阵酸楚,他感慨地对王霸说:“在颍川跟从我的人都走了,惟独你一个人留下。王令史,继续努力吧!疾风知劲草啊!”
  话虽这样说,也只能是说说而言。古话说:“胜人者力,自胜者难。”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中,意志力的坚强程度,往往决定着事业的成败。面对昆阳城下四十多万敌军都没有气馁的刘秀,此刻真是没了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人生在世,有很多的困苦。有的时候,同样的话,可以劝慰别人,却无法使得自己恢复信心。他可以找出一些话来勉励王霸,却无法激励自己的斗志。此时,他心乱如麻,怏怏不乐。渐渐地,本来就有些沉默寡言的他越来越不爱说话,后来竟然对冯异、铫期等几个亲信也不再言语了,总是喜欢一个人独处。要么是一个人做着发呆,要么是独自在屋里睡觉。看上去面色阴沉、情绪低落,显得非常沮丧。
  这一切,当然瞒不过机警过人的冯异。对于眼前的困境,他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但是,冯异并没有灰心,他觉得眼前的困难都是暂时的,是可以克服的。自古以来,成大事者,谁个不吃过苦头?古话说的好:“历尽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对于刘秀的情绪变化,冯异自然是心知肚明。他一直在悄悄地观察,准备找个机会去安慰、劝谏主公一下。但是,由于刘秀一直不和他说话,冯异一直没有机会。
  此时的刘秀,陷入了悲观情绪的谷底。此刻,他与常人一样,也开始怀念起他的大哥刘縯来。他心中一边在思念,一边在埋怨:大哥!现如今我该怎么办呢?谁让你不听我和舅舅的话,最终被奸贼所残害!你不该走的这么早!要是你在的话,我怎么会如此倒霉?
  当初,刘縯刚死的时候,刘秀怕被刘玄猜忌,采取了韬光养晦之计,百般掩饰自己的哀伤之情。他在公开的场合,从来不敢表现出一点悲戚之色,饮食谈笑如平常。然而,自从到了河北,摆脱了刘玄的控制之后,他像换了一个人,在独处的时候,从不近酒肉。晚上睡觉时,枕头上总是会留下斑斑泪痕。周围的侍从发现了,知道他思念大哥刘縯,但是谁也不敢劝他,就悄悄地告诉了冯异。
  冯异知道后,他觉得再不直言劝谏的话,主公就会消沉下去,前途堪忧。于是,他独自来到主公的卧室,叩头求见。
  此时,刘秀正在伤感之中。一看冯异欲言又止的样子,马上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收敛悲凄之容,有些恼怒、不耐烦摆摆手说:“冯公孙,你回去吧!不要再说了!”冯异一看刘秀的脸色不对,于是就知趣地退下了。
  过了几天,冯异趁刘秀心情稍微好一点的时候,对刘秀进言说:“天下之人被王莽所荼苦,在痛苦不堪的生活中生活了多年,再也无法忍受了类似的暴政了。天下百姓无不思念昔日大汉朝的恩德,思念刘氏,希望他们的子弟中有人能够挺身而出,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而今,更始朝廷的大臣、将军们根本不想这些,他们纵横不法、残忍暴虐,每当攻克一地,都要大肆抢劫、奸淫,使得老百姓雪上加霜,更加痛楚。因此,老百姓们对他已经失望至极。但是,由于刘氏宗室之中无人能够取代刘圣公,老百姓不知道应该去依靠、拥戴谁。这就是虽然王莽已死,而天下却迟迟不能安定的根本原因所在啊!” 刘秀听了,默默地点了点头。冯异继续说:“如今主公荷担宣慰招抚重任,作为一方大员独当一面。现在,我们只有向老百姓布施恩德,才能够收取人心。主公您想想看,假如没有夏桀、殷纣之悖乱无德,哪里会有商汤、周武王的赫赫功勋呢?如今老百姓没有吃的,最容易安抚不过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应该向各地派遣官员,到各个郡县去宣传政策,赈济灾民、清理冤狱,向民众们布惠施泽。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打开局面啊!”
  冯异的一番切中时弊的肺腑之言,深深地打动了刘秀。他犹如醍醐贯顶,猛然从颓废情绪中振作了起来。他通过反复思索,深感冯异说的很有道理。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怨天尤人是没有用的,求人不如求己!如果自己不在河北干出点明堂,被刘玄控制在宛城的亲属们,大哥遗子刘章、刘兴,大姐刘黄、三妹刘伯姬,还有新婚的夫人阴丽华,统统都要完蛋。此时,他重新拿出血战昆阳之时的冲天勇气,拼了!至此,他下定了决心:就是再艰难,也要把这条路走下去!
  过了几天,刘秀一行进了邯郸城。刚一入城,刘秀立即派冯异、铫期二人带着宣慰榜文到各郡的属县,对监狱中的囚徒登记造册,审理冤案,将那些由于冒犯苛刑峻法而蒙冤入狱的囚犯全部释放。又开仓赈济灾民,拿出钱来慰问抚恤那些孤苦无依的穷苦人。冯异、铫期二人还宣布,对于过去那些犯法逃亡的人,凡是到官府自首的,一律赦免,不再追究。
  另外,冯异和铫期还做了一个很有价值的情报工作,他们在完成以上任务的同时,还顺便对河北愿意归附刘秀和不愿意归附的地方高级官员做了一个秘密调查。最后,他们把品秩在二千石以上的高级官吏名单草拟了出来,秘密地上报给了刘秀。
  刘秀一行来到各地,大面积地开展调研工作,以了解当地的实情。与各级官员的谈话范围很广,几乎无所不包。上至各州的刺史、各郡的太守等二千石高官,下至佐史、衙吏﹑三老等低级属吏,他都一一召见谈话,以收取人心。对于各地合格的官员,继续留用并奖赏,对于不合格的官员,给予降职乃至辞退处理。所到之处,登记囚徒,审理冤案,为蒙冤入狱的人平反昭雪。同时,革除王莽时期的苛政,将王莽篡改了的官名恢复成西汉时的原名。他非常虚心,也很勤政,就像州牧等本地官员处理自己的日常事务一样。
  黎民百姓看到刘秀他们做的这些事,都很高兴。刘秀所到之处,各地民众争相带着牛肉、酒食前来欢迎、犒劳。看到此情此景,刘秀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对于百姓们的盛情馈赠,心意领受,礼物则一概婉言谢绝,不予接受。
  从此,百姓悦服,连连称善。刘秀在河北的形势逐渐出现了一丝曙光,工作终于有了一定起色。
  通过几个月的不懈努力,刘秀的恩德、信义逐步在各地传开,逐渐取得了各地人的初步信任。慢慢地,陆续有人前来投奔、归附他了。
  更始元年冬天,刘秀一行正在邺城宣慰。这一天,侍从突然禀报说有故人求见。刘秀一时想不起是谁,就让手下把这个客人请进来。刘秀一见此人,不禁大喜过望。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早年在长安时的故交―――邓禹。
  自从长安一别,八九年过去了。刘秀已经二十九岁,邓禹也已经由一个十三岁的垂髫少年长成了二十二岁的青年人。寒暄已毕,刘秀就问邓禹最近几年的情况。
  原来,邓禹自从回到南阳后,一直在家闭门读书。去年,当刘氏兄弟在舂陵起兵时,邓禹也听说了。本来他也想去舂陵投奔刘秀。刚要启程之时,却得到了刘玄即位的消息。邓禹没听说过这个人,因此止住了脚步,打算观望一段再说。几个月之后,传来了刘縯获罪被杀的消息。这下邓禹彻底寒了心,不敢再去宛城。
  后来,南阳郡的各级官吏多次向刘玄举荐邓禹,也数次派人上门请他到宛城去做官。邓禹一直以各种理由推脱,死活都不肯去。就这样,邓禹一直在南阳家中呆着。十月,邓禹听说刘秀到河北做宣慰工作,担心这次又错过了。他急忙从家中动身,步行赶到河北去找刘秀。由于邓禹一路长途跋涉,到了黄河边,实在走不动了,只好拄着拐杖乘船渡河,然后继续赶路。到了河北之后一打听,才知道刘秀在邺城。于是,邓禹急忙往邺城赶。
  刘秀看到邓禹不远千里来投奔自己,非常感动,也很高兴。刘秀对邓禹说:“本官得蒙朝廷专派,到河北做宣慰招抚工作。你大老远的来,也想讨份差使做吗?也想当官吗?”邓禹说:“我不愿意做官。”刘秀很惊讶,问:“既然你不愿意当官出仕,那么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呢?你究竟想得到什么呢?”邓禹回答说:“学生别的什么都不图,但愿明公您的威德加于四海,只求将来写史书的人,能把您的不朽业绩和我的名字写在尺寸竹简之上。如果能够名垂青史,学生也就知足了。”
  刘秀听了哈哈大笑,很是高兴,就将邓禹留下,让他与自己住在一起。晚上,两人秉烛夜谈,一起讨论天下大事。邓禹对刘秀说:“学生听说如今皇上已经准备迁都长安,关中是四塞之国,表里山河,有金汤之固。然而山东(注:指崤山以东)一带,依然没有平定。赤眉、青犊等流民军,动辄就能够聚集几万人,声势骇人。长安一带的三辅地区,很多心怀异图的人都纷纷依赖流民的力量假号称帝。刘圣公这人,自起义以来没有遭到什么太大的挫折,没有多少经验。而且,值得注意的是,朝廷大事都是刘圣公身边的权臣说了算,不是他自己的主张。刘圣公手下的人,大多数都是一些庸才,起兵造反都是为了钱财,彼此之间的争斗都是意气用事,为了自己快心适意而已。这些人大多不是忠良明智之士,没有深谋远虑,绝非复兴汉室、安定百姓的人才。”
  邓禹又说:“现在天下分崩离析,形势已经非常清楚了。明公您虽然有首倡义兵,尊主立藩之功,却仍以没有安身立命、功建立业之所为忧。而今之计,不如广招贤才,收揽英雄。我们一定要体恤老百姓,要让他们安居乐业。就像高祖当年那样,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以明公您的才能忧劳九州之事,对您来说,区区九州天下,我看不够您平定的!”
  刘秀听了,深以为然。他对身边的人说:“这位大人是本大将军的故交,从今日起在内府参赞机要,你们以后都要称他为‘邓将军’,听到了吗?”左右人等都回答:“遵命。”于是,邓禹经常在刘秀的内府中留宿,与之同卧起,共同研讨军情政务大事。
  从此,邓禹取代了冯异,正式成为刘秀身边的头号心腹谋士,专门为之运筹帷幄,确定今后的战略发展计划。刘秀在选拔人才、录用将领方面,都由邓禹负责经手。邓禹有“伯乐”之才,善于识人,凡他所录用、举荐的人才,都能够胜任本职,如吴汉、贾复、伏湛、王丹、桓谭等人,后来都成为刘秀手下的股肱之臣。在邓禹卓有成效的努力之下,四方的英才被刘秀的信义所感召,纷纷前来投奔。一代名将耿纯,就是其中的一个。
  当时,刘秀离开邺城来到邯郸继续开展宣慰、招抚工作。在这里,他遇到了更始朝廷的骑都尉―――耿纯。
  耿纯字伯山,是河北巨鹿郡宋子县人。耿纯的父亲耿艾,曾经做过新莽政权济平尹(即定陶太守)。耿纯早年也曾求学长安,王莽政府任命耿纯为“纳言士”。所谓的“纳言士”,就是尚书,是王莽篡汉之后改的名字。汉朝的尚书是一种小官,每个官员身边都有一个尚书,类似现在的秘书。尚书的官位虽小,却很有权力,负责各类奏章、文件的传递。王莽政权垮台之后,耿纯没了事做,心情很是忧郁。更始元年冬,更始帝刘玄在洛阳,即将迁都长安。刘玄在临行前,加封桂天大将军李通为西平王、五威中郎将李轶为舞阴王。此时,李通、李轶兄弟二人,权重朝野,成了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
  当时,刘玄派舞阴王李轶为总负责人,负责各个郡、国劝降招抚工作,许诺各地的投降者可以原爵录用。于是,耿纯的父亲耿艾投降了刘玄,被刘玄任命为济南太守。当时,李轶兄弟用事,前来求官的人络绎不绝。耿纯也有才,屡次求见,想赶在刘玄离开洛阳之前去求个官做。不料,却吃了“闭门羹”。每次耿纯前来拜访,李轶都托故不见。等了很长时间,李轶被耿纯纠缠的实在不耐烦,才勉强出来接见他。
  耿纯对于李轶的怠慢,非常不满。两人一见面,他对李轶说:“大王您以龙虎之姿,遭遇风云之时,因而能够迅速崛起。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您就成了诸侯王。但是,老百姓却没有听说您的德行威信,您的勋劳也没有恩及百姓。相反,您却得到了皇上的宠爱,爵位俸禄在短期内暴涨,成了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暴富暴贵”,这是古代智者所忌讳的,因为这不是长久之道啊!自古以来的成功人士,无不是兢兢业业,以不能自全令名、保住性命为忧,这样才能做到游刃有余、永保子孙的富贵。您可以把自己与古代的贤人比较一下,您觉得自己算是一个成功者吗?”
  李轶听了耿纯的话,知道他对自己的怠慢很不满,也知道他想求个官做。李轶对他的见地和才能惊讶不已,深感此人是个人才,很是欣赏他,又因为耿家是巨鹿郡的大姓望族,决定对其提拔重用。
  于是,李轶按照朝廷的规定任命耿纯为骑都尉,并且授以节仗,让耿纯回河北去宣慰赵国、魏国故地(大约在今天河北省中、南部一带)。
  耿纯带人持节走到邯郸,听说刘秀也在这里,就来拜见刘秀。正所谓是“惺惺相惜”,刘秀与耿纯一见如故,彼此都很有好感。在会见中,耿纯看到刘秀气宇恢弘,谈吐不凡,似有山海之量。
  耿纯回府之后,又在邯郸各处走动,仔细观察、走访刘秀的为政情况。他发现此人勤政爱民,抚恤孤苦,有仁者之风。因此,耿纯觉得刘秀与其他更始将领的纵兵抢掠、荼毒百姓的做法大不相同,深为惊异。从此,耿纯倾心与刘秀结交,有心归附于他。此后,为了表达自己对刘秀的敬仰,耿纯随后还向刘秀奉献了几匹好马以及数百匹缣帛(缣音jiān,缣帛是指双层丝的细绢)。
  到了更始元年十一月底,河北的局面终于打开了,人心逐渐向刘秀一边转移。刘秀回过头来仔细想想,当初自己除了冯异、邓晨、铫期邓少数几个随从以外,几乎是单骑直闯河北―――这个陌生的地方。到如今,终于可以放手大干一场了。看着蒸蒸日上,刘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中充满了希望。
  此时,虽然是冬天,刘秀的心中却是暖洋洋的,一片和煦阳光照耀在的燕赵大地上,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完美、自然。也许,这本来就应该是一个温暖的冬天。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令刘秀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政治暴风雪即将来临。
  这场巨大的灾难,给了他和追随者们致命一击。对于他们来说,面临着的几乎是灭顶之灾。在这场空前的巨变中,刘秀辛辛苦苦干了近三个月的成果几乎化为灰烬,再次变得一无所有,成了一个政治乞丐。
  这场狂暴的大风雪,几乎卷走了刘秀的一切。就连他的性命,几乎都要赔了进去……
  (三)河北惊变
  更始元年(西元二十三年)的冬天,刘秀在河北的形势,表面上看起来,相当的不错。此刻,他手持着更始帝刘玄的宣慰节仗,担任着“破虏将军兼代行大司马事”这样的高官,全权负责河北三州的宣慰事务,他所宣慰招抚的各个郡国,也都在表面上服从他的领导。一些地方的老百姓也感受到了他的恩惠。但是,由于当时的时局太乱,他来河北的时间又太短,因此实际上刘秀在河北并没有什么扎实的根基。很快,在各种复杂因素的作用下,一场突如其来的政治大风暴席卷河北各地,使得他的形势发生了沧桑巨变。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刘秀自十月以来,一直在河北的南部原赵国、魏国故地一带宣慰。自从王莽败灭之后,这里盘踞着几方势力:新莽残余地方势力、刘氏宗室势力、地方军阀势力,还有赤眉、铜马、青犊等流民军势力。在刘秀的宣慰招抚之下,前三方都在名义上听从刘秀的领导,只有流民军势力不吃他的这一套,依旧在河北各地抢劫、掳掠。这些流民军队伍,少则数千人,多则上万人,甚至十几万人。其中,以“城头子路”、力子都等的势力最大。他们拥有部众四十多万,纵横河北,烧杀抢掠。各地的官军根本无法与之对抗,为了保住性命,只能坚壁清野、闭门自守。
  河北地方势力与流民军之间在利益上的严重冲突,成为当时的主要社会矛盾。在河北各方的眼里,流民军无法无天、残暴成性,犹如洪水猛兽一般可怕,必须要将其消灭,甚至可以不择手段,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这年的十一月,刘秀还是在邯郸衙门中办公,他不断派出官员到河北南部去宣慰招抚,力图将他们团结起来,共同对付日益强大的流民军。当时,邯郸城里有着一股很大的势力,这就是以西汉时分封的前赵王的儿子刘林为首的地方宗室势力。此时,刘秀与刘林同城而居。刘秀是邯郸乃至整个河北的最高首长,而刘林没有在政府中担任职务,也没有任何爵位。此时的刘林,身份是一介平民,最多不过是一个豪强大户而已。
  然而,就是这个看上去不怎么起眼的大户子弟,却给刘秀带来了巨大的麻烦,几乎要了他的命。
  刘林也是汉景帝的第七代孙,他和刘秀是同辈人。王莽篡汉后,废除了刘氏皇族成员的诸侯爵位,刘林他们家一夜之间,由一方诸侯王国的国王变成了普通人家。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林虽然丧失了继承父亲王位的权力,在邯郸城里却不失为一个豪门之家,他靠着祖上遗留下来的大量田产,每年都能收取巨额的租税,依旧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
  当时,河北境内的流民军很多,到处抢掠、烧杀。刘林不仅租税收不上来,邯郸城外的庄园里的粮食、物资也被抢掠一空,他的财路大受影响。因此。刘林对这些盗贼队伍是恨之入骨。但是,这些人的势力太大,自己根本无法对方,他对此很忧虑,视之为心头大患,苦苦地思忖着对策。
  有一天,刘林接到消息,流民军有几万人在漳河中下游一带聚集。刘林眼前一亮,马上有了一个主意。他跑去找刘秀,对刘秀说:“明公,我有个妙计,可以一举肃清邯郸城外的强贼。”刘秀说:“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刘林说:“明公可以令人将漳河大堤扒开一个口子,放水淹死这些盗贼,岂不是一劳永逸!”刘秀说:“你这办法好是好,确实能把盗贼淹死。可是,城外的老百姓呢?他们就不怕大水吗?”因此,刘秀断然拒绝了这个馊主意。对于刘林,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几天之后,他带着邓禹、冯异、王霸等人离开邯郸北上,前往真定一带,继续宣慰河北中部、北部地区。
  刘林满以为同为汉朝宗室的刘秀会采纳他的建议,一定会下令开堤放水淹死这些该死的贼人。不料却碰了这么一个大钉子,他心中非常气愤:好你个刘秀!咱们走着瞧!从此,刘林就与刘秀结下了怨恨。
  细说起来,刘林这人也是一个有点江湖习气的人。他意气任侠,平日里喜欢结交豪强猾士,在赵、魏之间颇有些名气。此外,他和当时社会上的名流一样,热衷于图谶、星历、相术的研究,对这些他是乐之不疲。当时,在刘林的身边,有一个叫做王郎的术士。此人能言善辩,看上去水平很高。刘林与他的关系非常好,经常在一起研究,来往非常密切。
  王郎又名王昌,就是赵国邯郸本地人,平生以看相占卜为生,对于图谶、星历、相书样样精通。此前,他们在一起研究之时,王郎经常对刘林说:“河北有天子气。”本来,王郎这话的意思是在暗示刘林有帝王之命。
  不料,刘林却对此产生了误会。他这个人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想享受荣华富贵,却从没想过自己要做皇帝。他虽然对王郎的话深信不疑,却是有些疑惑:这个真龙天子,究竟是谁呢?刘林倒也有点见识,对于更始帝刘玄,他是一百个看不上。在他看来,刘玄他们家还没他家有钱。要是刘玄真的能够坐稳龙椅,那他刘林岂不是更有资格入主长安?他坚信,刘玄决不是山河真主。如果自己能够找到真龙天子,对其加以辅佐,不仅自己的赵王王爵可以恢复,还成了开国元勋,子孙万代岂不是跟着沾光?因此,他一直在暗暗地观察寻访。
  刘林心中的第一个人选不是别人,恰恰就是刘秀。起初,刘秀一进邯郸,刘林就开始了观察。才短短几个月,刘秀就把本来乱哄哄的河北南部地区整治的有模有样。对此,刘林也是非常欣赏。然而,自从刘秀拒绝了他放水淹死流民军的建议之后,刘林就改变了态度:如果破堤放水,城外的那些贼人岂不是都下河喂了王八?河北岂不是立马太平了?死几个老百姓算什么?自古以来做皇帝的人,哪个不是心黑手辣?哪个不是杀人如麻?为了几个草民就放着贼人不杀,这简直是妇人之仁,是胳膊肘子往外拐!通过这件事,刘林对刘秀大失所望,愤恨不已。他认为刘秀没有什么平魄力,是个不足以成事的人。从此,刘秀的名字,就从刘林心目中的名单里消失了。
  刘秀走后,刘林一直心烦意乱。此时,城外的流民军势力的越来越大,气焰也越来越嚣张,甚至打算攻打邯郸。在这种情况之下,刘林的损失也一天一天地增加,他为此唉声叹气,闷闷不乐。谁来保护自己的利益?真龙天子在哪里?
  刘林没有想到的是,与自己结交多年的算命先生―――王郎,很快给出了答案。十二月的一天,王郎跑到刘林的府上来,他告诉刘林:你不是要找真龙天子吗?真龙就是我!我就是天子!对于王郎的话,刘林很是吃惊:“你?有啥凭据?”
  王郎笑了笑,娓娓道来,从容地对刘林说了一件令其震惊不已的奇事。这个事情,要从十五年前说起……
  王莽始建国二年(西元十年)十一月,也就是当初王莽篡位的第二年,长安城里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城的奇事:闹市之中突然来了一个异人。这个异人拦住了立国将军孙建的马车,声称自己是汉成帝的儿子刘子舆,公然说“刘氏当复,趣空宫!”意思是说:“应该把皇位还给汉朝,刘氏家族的人应该重新入主国统三绝的未央宫。”此人还当众提出,他要觐见太后,当场验证自己的血统身份。
  从汉成帝开始,成帝、哀帝、平帝都没有儿子,国统三绝。王莽就是钻了这个空子,是以刘氏绝统才诡称应瑞符而受命改建新朝的。此时却突然之间冒出来一个成帝的儿子“刘子舆”,顿时闹的满城风雨、路人皆知。很显然,这一事件对王莽地位的挑战是何等的巨大,也对刚刚建立的新莽政权的合法性提出了严重的质疑。
  王莽对此非常厌恶,命人将这个异人收监拷问。最后,王莽对外宣称说,这个异人就是常安(即长安,王莽改长安为常安)本地人,姓武字仲。论之以逆天违命,大逆无道之罪,下令将这个人逮捕处死。立国将军孙建趁机上奏说:“汉朝已经被废黜,宗庙不应该在长安,汉朝诸帝享庙在京师常安的,应该废除;刘氏皇族有做官的,都应该罢免回家。”于是,王莽下诏将长安的汉朝皇帝享庙全部废除,同时,将各地刘姓诸侯王爵位废黜;所有的刘氏皇族官员,全部罢官回家。就这样,一场扑朔迷离、众说纷纭的奇案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暂时划上了句号。但是,民间一直对“刘子舆事件”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这个事情还没有完……
  事情过了接近十五年,按说这个事情已经平息了。地皇四年(即更始元年)十二月,也就是王莽死了的这一年,这个邯郸人王郎突然把这个陈年奇案拉出来,旧事重提。他的用意,究竟何在呢?
  此时,王郎对刘林说:“十五年前长安城里发生的那件大案,王爷可曾记得?”刘林说:“莫不是‘刘子舆冒充皇子’案吗?” 王郎说:“王爷说的果然不错。正是此案。”对于这个案子,刘林是再清楚不过了。提起这个,刘林就气不打一处来,一想起来就隐隐作痛。当年,就是因为这个案子的爆发,刘氏皇族的宗室地位被彻底废除,刘氏诸侯王的后代们一律不能继承王位。要不是因为这个该死的案子,他刘林早就继承了父亲的王爵了。刘林满腹狐疑,不明白王郎为什么要提这事。他有些不悦,看着王郎吞吞吐吐、神秘兮兮,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不禁有些恼怒,心想:“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揭老子的疮疤吗?”不过,他还是没有发作,淡淡地问:“王先生此话的意思是?”王郎依旧非常平静:“那个案子中的‘刘子舆’,王爷可知道他的身世、下落?”刘林道:“这个事情,我当然记得。此人不是被朝廷查出是长安人武仲冒充的吗?最后不是被就地正法了吗?”王郎起身,大笑:“王爷,那个‘刘子舆’是假的。真正的刘子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刘林一惊:“你?”王郎道:“不错,在下正是大汉孝成皇帝之庶子―――刘子舆。”
  王郎对刘林说:“我的母亲原本是孝成皇帝的讴者。讴者也就是歌姬,是宫廷里专门为皇帝唱歌的宫女。有一天,她突然在宫殿门口晕倒,突然之间有一股黄气从天而降围绕在她身上,经过半天黄气才散去。讴者回去后不久,她就怀孕了。” 王郎接着说:“当时皇后赵飞燕、婕妤赵合德姐妹,独擅后宫。她们嫉妒成性、心狠手辣,无数怀孕的宫人、皇子惨遭她们的毒手。当时,赵氏姐妹也想害死讴者,但是没有得逞。后来,讴者生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这就是我。我母亲担心我在宫里不安全,就将我当成宫女的孩子送出去,寄养在别处,这样才保全了性命。我十二岁那年,郎中李曼卿懂得相术,知道我不是凡人,把我带到四川。十七岁那年,我到了丹阳。二十岁时,到长安游历。后来,转还中山国,来往于燕、赵之间,以待天时。”
  王郎的一番话,犹如天外奇谈,把刘林听的是目瞪口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苦苦寻找了多年的真龙天子就在自己身边。刘林越听越吃惊,再推算一下年龄,王郎的年纪也大致上符合。
  此时,王郎又拿出了一些皇宫里才有的御用品,还说了一些当年的宫廷旧事,都与刘林了解的相吻合。
  几下对照,刘林越看王郎越觉得他就是汉成帝的儿子,就是应验谶语之人。
  于是,刘林就与赵国豪强大户李育、张参等人通谋,决定立王郎为新天子。在此之前,刘林得到秘密情报说赤眉军将渡河进入邯郸境内。刘林趁机先在社会上制造舆论,散步预言说:“赤眉将渡河,应立刘子舆以观群盗之心。”后来,赤眉军真的渡河了,聚集在邯郸附近焚掠、烧杀。百姓们都很害怕,纷纷惊慌地奔走相告。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社会上的人都相信了刘林的话。
  更始元年十二月壬辰日,刘林等人率领车骑数百人,一大早就飞驰进入邯郸城。在刘林、李育、张参等人的主持之下,邯郸城以及附近各地的高级官员在原来的赵王宫殿聚集,定立王郎为天子。
  王郎也不客气,戴上了平天冠,穿上了衮龙袍,正式登基做了皇帝。随即,他封刘林为丞相,李育为大司马,张参为大将军。然后立即派遣将帅为使者带兵到北边各地去宣慰,试图一举夺取幽、冀二州。
  王郎这个人,不仅精通数术,在权谋方面也是一把好手。他在邯郸一登基,马上向各地发了一道明诏,实际上也就是传达到各地的檄文。其全文如下:
  “制诏部剌史、郡太守:朕,孝成皇帝之子刘子舆者也。昔遭赵氏之祸,因以王莽篡杀,赖知命者将护朕躬,解形河滨,削夡(音qì,多的意思)赵、魏。王莽窃位,获罪于天,天命佑汉,故使东郡太守翟义、严乡侯刘信,拥兵征讨,出入胡、汉。普天率土,知朕隐在人间。南岳诸刘,为其先驱。朕仰观天文,乃兴于斯,以今月壬辰即位赵宫。休气熏蒸,应时获雨。盖闻为国,子之袭父,古今不易。刘圣公未知朕,故且持帝号。诸兴义兵,咸以助朕,皆当裂土享祚子孙。已诏圣公及翟太守,亟与功臣诣行在所。疑刺史、二千石皆圣公所置,未鷪朕之沉滞,或不识去就,强者负力,弱者惶惑。今元元创痍,已过半矣,朕甚悼焉,故遣使者班下诏书。”
  王郎的这篇檄文写的不仅文字优美,如泣如诉,入情入理,而且是悲天悯人,很有感染力。
  王郎这篇檄文的特点是:
  第一,强调自己是孝成皇帝的儿子刘子舆,是流落在民间的血统最纯正的宗室亲王。
  第二,详细叙述自己的身世,博取民间在道义上的同情。争取普通民众的支持。
  第三,表彰南岳诸刘的诛莽之功,安定人心。借以瓦解更始政权内部的人心。
  这封诏书的要害在于,大肆宣扬自己的纯正血统,声称自己才是根正苗红的皇子,只有他王郎才是大汉天下合法的继承人。他的目的在于,从根本上否定更始朝廷的合法地位。
  因为更始帝刘玄是南阳郡舂陵远系宗室,他的血统是不能与汉成帝的儿子相提并论的。在当时的政治局面之下,他的这一声明,具有极强的政治感召力。  这一番真假难辨的说辞,通过诏书的形式传播到各地,实际上起到了一个檄文、传单的作用。随着它的不断传播,王郎政权的可信度顿时大增。于是,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王郎,顿时成了河北政坛乃至天下瞩目的人物。
  在这封“明诏”之中,王郎将更始政权的合法性彻底推倒,声称自己是唯一的合法皇帝。按照王郎的逻辑,刘玄当然是非法的伪政权了。这样一来,刘秀作为刘玄派出的使者,自然也就是非法的了。
  对于刘秀来说,无一兵一卒来河北,所唯一能够依靠的武器,就是刘玄赐予的使者节仗和代理大司马的头衔。现在,赵、魏大地有了新主人,他的仅有这些优势,也已经是荡然无存。这一招,真可谓是釜底抽薪之举,直冲刘秀的要害。
  果然,此诏一出,赵国以北,辽东以西,都是从风而靡。纷纷开门迎接王郎的使者。不到一个月,刘秀辛辛苦苦经营了几个月的河北地盘全部成了王郎的天下,此前作出的一切努力都化为乌有。放眼赵、魏各地,到处是王郎的势力范围,几乎没有刘秀的立锥之地。
  此时的刘秀,又该怎么办呢?此刻,他面临着昆阳之战以来最为严峻的考验。此时,也是刘秀一生之中最为危急的时刻。大祸即将临头,他能够躲过这一劫吗?
  旬月之间,刘秀在河北看似光明的前途,一下子变得无比黯淡,岌岌可危……
  (四)千钧一发
  更始元年(西元二十三年)十二月,也就是王郎在邯郸起事发难之时,刘秀一行正在北上赶往真定的途中。
  王郎占据邯郸称帝的消息,当然也被刘秀迅速获悉,他不禁大吃一惊。然而,此时的他已经别无选择。如果南返邯郸,无异于自投罗网。因此,惟有抓紧时间继续北上,寻找一个牢固的根据地,先站稳脚跟。等到势力稍振,再掉头南下不迟。
  更始二年(西元二十四年)正月,刘秀置南边的变乱于不顾,按照原定的计划,继续北上开展宣慰招抚工作。这一天,他们从真定来到了卢奴(今河北省定县)。在这里,刘秀收服了一位猛将―――耿弇(音yǎn)。俗话说:“君为元首,臣为股肱。”刘秀能够遇到耿弇,是不幸中的万幸。此后的事实表明,正是由于刘秀得到了耿弇的鼎力襄助,他才得以“咸鱼翻身”,重新夺回了河北大局的主动权。
  耿弇字伯昭,是长安右扶风茂陵人。耿弇的先祖本来是河北巨鹿的名门望族,在西汉开国之后的近一百年时间里,家族重要成员很多都做过二千石以上级别的地方官。汉武帝时,由于朝廷决策为皇帝修建寝陵,要从全国为陵园所在地征集二千石以上的豪门巨族作为常住人口。由于耿弇的先祖累世都是品秩为二千石的高官,因此,耿氏家族举家从巨鹿搬迁到关中茂陵,从此成了汉武帝刘彻的守陵民。
  耿弇的父亲耿况,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干才。耿况字侠游,少年之时就很好学,酷爱读书。早年,他曾被其父送到长安城里的太学读书。耿况勤奋好学,很小的时候就博通儒家经典。由于学习成绩优异,年纪轻轻就闻名长安三辅。耿况和王莽是长安太学里的同学,共同师事安丘人望之(字仲都)。望之是当时的著名学者,精通老子的《道德经》,世人尊称其为安丘先生。耿况当时和王莽一起,拜望之为师,共同学习《道德经》。由于耿况的才能卓越,后来他被西汉朝廷征用为郎官。由于耿况在朝廷里没什么关系,也没什么背景,长期以来一直就是做这么一个小小的郎官。
  俗话说:“风水轮流转。”只要是金子,总有闪光的时候。王莽篡位后,耿况的命运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王莽对于这位当年在太学里的老同学耿况的品性才能,当然是再了解不过了。他登基之后,马上就对耿况拔擢重用。由于他刚刚登基,需要对各地进行抚慰,努力使得各地保持稳定,
  由于耿况的祖籍是巨鹿,耿氏家族的族人留居在原籍的很多,也很有声望,于是王莽决定任命耿况为朔调郡连率。朔调郡就是西汉时期的上谷郡,连率就是太守。王莽篡汉之后,特别喜欢更改官名、地名。他将西汉时候的上谷郡改名为朔调郡,将太守改为连率。于是,耿况带领耿氏家族的成员,举家搬回了河北,定居在上谷郡。
  耿况共有六个儿子,耿弇是耿况的长子,人们都叫他“大耿”。耿弇少年时,与父亲耿况年轻时一样,非常喜欢读书学习。耿弇自幼跟着父亲在上谷郡居住,很小的时候,就读通了《诗经》、《礼记》,他为人明达、干练,智勇双全。当时,每年的岁末,朔调郡都要进行军事演习。父亲耿况作为郡中的最高长官,当然要出席主持。耿弇作为连率的儿子,也有机会到现场观摩。
  此时,他看到郡兵操练时,旌旗招展,骑兵在演练场上纵横驱驰,威风凛凛。这些壮美的场景,给耿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耿弇从小就对军事很着迷,非常喜欢研究兵法。
  王莽败灭后,天下大乱,四海沸腾。当时的更始将领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攻略各地,纷纷为自己占据、扩充地盘。这年的二月,更始帝刘玄从洛阳迁都长安。留守关东(函谷关以东)的更始将军们,大多数是绿林出身,虽然如今已经是朝廷官员、将军了,却依旧积习难改,目无法纪,他们每攻克一座城池,就自行任命官员,甚至改变地名、官名,事后也不向长安朝廷报告。因此,更始政权控制区域内,诸将各自为政,号令不一,政局相当混乱。
  此时的耿况,心情是非常的矛盾、焦虑。耿况早在更始元年九月就接受了更始朝廷的招安,正式反正归汉。由于各地改名成凤,都自行把各地的地名改回汉朝时期的原名,又将“连率”一职务改回“太守”的旧称。无论是按照汉朝的法律,还是按照新莽时期的法令,如果没有得到朝廷的诏书就擅自更改地名、官名,属于严重违法行为,实施者将会收到严惩。耿况为人行政,一向谨慎小心。周边的各郡都改名了,自己改不改?他拿不定主意。
  当时,耿况思来想去,犹豫不决。他认为,没有得到朝廷的诏书之时,还是沿用王莽时期的名称为好。因此,上谷郡还是叫朔调郡,太守还是叫“连率”。因为耿况知道,在没有朝廷明诏的情况下,乱改名称是大罪。可是,大家都乱改地名、官名,惟独耿况一个人没改,显得很不合群。因此,耿况有些惴惴不安。
  更始二年(西元二十四年)二月,耿况在上谷郡听说了刘玄迁都长安的消息。他决定派长子耿弇到长安去道贺,奉献给刘玄礼物。他此举的目的在于向皇帝请示有关是否更名事宜,顺便窥探一下朝廷的虚实,以求自保。
  这一年,耿弇只有二十一岁。此时的耿弇,英武潇洒,年轻气盛。他雄心勃勃,一直想做大事,也想建功立业。耿弇带着数十名随从,押送着礼物,浩浩荡荡地沿着官道南下,准备赶往京师长安。
  这一日,他们走到宋子城这个地方,却无法继续前进。原来,前面的官道已经被王郎的军队封锁,禁止通行。
  前面的路走不通,怎么办?是掉头回去,还是想办法绕道去长安?耿弇也一时无法决定。不料,他手下的人却搞出了乱子。
  他手下的两个侍从孙仓、韂包,本是上谷郡的两个官员。他们看到王郎势大,其中的一个说:“刘子舆是成帝的正统,舍弃邯郸不去,大老远地跑到长安去见刘玄做什么?” 二人一拍即合,就打算密谋背叛耿弇去投奔王郎。两人正在鬼鬼祟祟地嘀咕,却被耿弇在背后听到。
  耿弇大怒,按着腰间佩剑怒斥二人:“刘子舆是假号逆贼,迟早会被人擒住就地正法。我等到长安去拜见皇上,这才是正道!只要到了长安,向皇上禀报了渔阳、上谷两地的兵马情况之后,朝廷大军从太原、代郡出击,消灭这伙逆贼只需几十天的工夫!铲除这帮贼人,就像摧枯拉朽一样容易!你们不识来去,难道想跟着被灭族吗?” 孙仓、韂包去意已决,根本不停耿弇的话。他们对少主子的话置之不理,连夜带着心腹手下,席卷了财宝逃往邯郸投奔王郎去了。
  耿弇看着手下的人跑了个精光,奉献给刘玄的礼物也丢的一干二净,顿时傻了眼。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听人在路边说:更始朝廷的大司马刘秀已经到了卢奴城(今河北省安喜县),还在继续宣慰。
  耿弇大喜,立即掉头北上去找刘秀。在这里,耿弇第一次见到了刘秀。刘秀见了这位英气逼人的年轻俊才,非常高兴,也很赏识他。刘秀问他:“大耿!你可愿在本官帐下做事?”耿弇也对刘秀的雍容气度所折服,欣然应允:“学生愿听大司马差遣!”从此,年轻的耿弇正式投入了刘秀的帐下,成了他身边的属员。
  耿弇这个人,年轻气盛,斗志非凡。此刻,他看到王郎把刘秀赶得一路北逃,几乎没有立锥之地,他非常气愤,对此忿忿不平。
  在他看来,只要回去跟父亲耿况一说,凭借着父亲多年以来在北边的声望,联合北州其他各郡,拉起三、五万人是很轻松的事。耿弇认为,只要上谷郡的并州三万铁骑南下,横扫王郎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此时的他还没有单独请见刘秀的资格,一时说不上话。眼看着王郎的势力越来越大而刘秀却无所作为,耿弇焦急万分。
  这天,他想了一个办法:通过刘秀的老同学―――护军朱祐向刘秀传话:请求赶回上谷郡发兵,一举扫平邯郸!耿弇甚至立下了军令状:要是拿不下邯郸,甘愿领罪!刘秀听了朱祐的话,沉思片刻,笑着对他说道:“耿弇这小子,志气不小啊!”当天,刘秀亲自召见耿弇,对他宽慰鼓励:“小伙子!别太心急了!打败王郎,没那么简单啊!我们还是要慢慢来。”
  对于刘秀的话,耿弇半天都没明白其中的意思。他实在搞不明白,主公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从后来的事件发展来看,刘秀的抉择是正确的。按照当时的形势,莫说是一个小小的上谷郡,就是并州全部军队南下,也根本不是王郎的对手。因为,单单是邯郸一地的王郎军队,就达到了二十万以上。这还不算河北中部的真定王刘扬的人马。就凭一个上谷郡,就想打败王郎,岂非痴人说梦?
  当然,刘秀对于耿弇的英雄气慨还是非常赞赏的。“自古英雄出少年”,刘秀有着一双识人的慧眼。他一眼就看出,眼前的这个“大耿”,他的能力很强,是个独当一面的人才。只是太年轻、性格不够沉稳,还需要好好历练。在刘秀看来,只要假以时日,耿弇的前途无量,将来会成为中兴大汉的“千里驹”!
  刘秀没有看错人,这个耿弇后来还真是立了功,而且是盖世奇功。当然,这是后话,此处暂且不提。
  在召见了耿弇之后的几天,随着风声越来越紧,卢奴城也呆不得了。刘秀带着邓禹、冯异、王霸、铫期、祭遵、耿弇等人离开了卢奴直奔昌平,继续宣慰北边诸郡。
  此刻的刘秀,可以说是“猴子搬苞米,搬一个丢一个”。每宣慰一地,他前脚刚出城,后脚则被王郎的人就占据。搞了几个月,几乎是一无所有,还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刘秀一行在昌平,继续这么呆着。形势越来越严峻,王郎已经几乎占据了整个河北的中、南部,势力马上就要逼近北边诸郡了。
  此时,耿弇在昌平,心中异常焦急。他出门一个多月了,事情没办成,父亲耿况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怎么样了,他怕父亲不知道自己的下落而焦急。于是,他写了一封信,然后派人骑快马到上谷郡去送信。
  耿弇在信中,首先把为什么没去成长安的原因解释了一下。信中先把自己对刘秀的印象谈了一番,他在信的最后说:“儿子已经把自己的想法都跟刘将军说了,可是他一直没什么反应。儿子以为,刘将军一定觉得儿子年龄小,说话办事不牢靠,因此他不相信儿子说的话。父亲大人最好亲自来见一下刘将军,当面向他禀报一下上谷的政务、军情,共图大计。”
  耿况接到儿子的书信后,非常赞同。他马上从上谷出发,飞奔赶到昌平拜见刘秀。耿况把自己的想法当面跟刘秀说了,刘秀也没说什么。耿况是个聪明人,知道刘秀对自己还是不太信任。于是,就把儿子耿弇托付给刘秀,让他继续跟着刘秀做事。
  不久,刘秀离开昌平来到蓟县(今北京市),在这里继续宣慰。蓟县是前广阳王的儿子刘接的地盘,起初倒也相安无事。就这样,刘秀一行就在蓟县设立衙门,就此安顿下来。
  再说南边的王郎。他对于刘秀也是非常忌惮,丞相刘林也深知刘秀的能力。他们觉得,要是不宰了刘秀,终究是心腹大患,因此对刘秀是必欲除之而后快。王郎在下了明诏檄文的同时,还下令在河北诸地通缉刘秀。通缉令中说:“凡是捉住或者杀死刘秀者,封十万户侯!”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总会有人为了赏金爵位而拼命。刘接也看到了檄文、接到了通缉令。面对巨额悬赏,他不由得动了心。经过反复权衡,他决定在蓟县起兵响应王郎。可是,由于邯郸方面的使者不知什么原因,一直迟迟没有赶到。因此,刘接担心打草惊蛇,迟迟没有动手。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刘接打算归附王郎的消息很快就在蓟城之中传开了。又有传言甚至说:邯郸方面的使者马上就到,二千石以下官员都必须出城迎接使者。
  一时之间,城内流言四起,人心惶惶。此时,刘秀也听说了邯郸使者带兵即将到达蓟县的消息,他心中也是非常害怕。他觉得,此事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心中非常紧张。如果消息属实,又该怎么办呢?往哪里逃?
  宋子城:在今天河北省的赵县。卢奴,即今天河北省定州市(即过去的定县)。
  卢奴在宋子城的北边,当年,耿弇就是从这里出发,掉头向北去找刘秀的。
  附:
  宋子城遗址简介:
  宋子城遗址位于赵县宋城东南,遗址城垣早已荒圯,大部分被铲成平地,现仅东南和西南两段尚存遗址 ,其中东南角高出地面 3.5 米。城址平面略呈矩形 ,东西长 450 米 ,南北宽 400 米 ,总面积 18 万平方米。遗址地下文物丰富 ,多次出土战国铜器 ,汉代陶器。
  文献记载和考古研究表明 ,汉朝的宋子城相当繁荣 ,汉高祖八年(公元前199年) 封许为宋子侯、宋子遂成侯邑。汉景帝中元二年( 公元前 148 年),除宋子侯爵位 ,降为县治 ,隶属巨鹿郡。王莽新朝改宋子为宜子 ,后汉废除。宋子故城一带保存着丰富的汉代文物古迹 ,其中以各子墓群尤为重要。
  各子墓群位于宋子城遗址西南数十千米一带 ,以各子村为中心 ,自西北至东南在长约 8 千米的范围内矗立着几十座高大的坟冢。 1956 年文物普查表明有古墓 43 座 ,现存 36 座 ,其中 25 座己受到人为破坏。从破坏的古墓看,多属东汉时期。
  1956 年被公布为河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在他们面前,摆着四条逃亡的道路。
  第一条路,就是继续向北逃。北面出了边塞,茫茫草原,无边大漠,那是匈奴人的地界。到那里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第二条路,向东北方向逃。那是乌桓、鲜卑人天下。乌桓、鲜卑,是比匈奴人更凶猛、剽悍的蛮夷部落。如果到了那里,只能是死路一条。
  第三条路,向正南或者西南方向逃。可是,南边的各郡国,几乎已经全部投降了王莽,他们的势力犹如汪洋大海,浩无边际。要想杀出一条血路,逃回洛阳,其难无异于上青天。
  第四条路,是往西北方向的上谷郡逃。根据耿弇的多次建议,他信誓旦旦地说到那里决无问题。可是,刘秀认为,自己与耿况非亲非故,仅仅凭着耿弇这个毛头小子的一句话,靠得住谱吗?更何况,从蓟县到上谷,距离虽然不远,但是要翻越崇山峻岭,路途极为艰险,而且必须要经过居庸关天险。居庸关方向的道路情况不明,一旦受阻则无法回头。到了那时,就是向南逃也是不能的了。
  刘秀与邓禹、冯异等人商议了很久,也拿不定主意。大家的心中都是非常惊恐。面对危局,刘秀立即召集随从官属议事。刘秀的主导思想还是想带领大家南归,邓禹、冯异等人也是这个意思。可是,南归的风险实在太大,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耿弇说:“现在,邯郸方面的兵从南边而来,我们绝对不可南行!渔阳太守彭宠,是明公的同乡。上谷太守,是属下之父。只要这两郡的兵马,控弦弯弓之将士至少有数万人之多。如果明公跟随属下去上谷或者渔阳,扫平邯郸方面,易如反掌!”
  由于耿弇是新人,邓禹等人都说:“就是死也要死在南边,为什么要跑到北边受别人掌控呢?”刘秀指着耿弇说:“这是我的北道主人啊。” 对他说了一些安慰的话。
  话虽如此,此时包括刘秀在内的所有人手下的心腹人士对耿弇不信任,觉得他靠不住。他们担心的是,一旦到了上谷或者渔阳,一切都是人家说了算了,再也没有把握自己命运的机会,甚至可能成为耿况、彭宠二人投靠王郎的见面礼。
  此时,刘秀等人还对刘接抱有幻想。如果刘接不反,就继续在蓟县呆下去。他们认为,只要刘接一归顺王郎,大家都要被捉住送往邯郸。一旦进了囚车,则必死无疑。他们都在心中祈祷:刘接,你可千万不能投靠王郎!否则的话,一切都完了!期望刘接不投靠王郎,已经成为刘秀等人唯一的希望。
  退一万步说,他们觉得,即便刘接反了,还有杀出一条血路、南逃长安的机会。他们甚至认为,就是死,也要死在南边。正所谓:宁做南边鬼,不做北方人。刘秀他们最终商量了半天,也没最后决定下来向什么地方逃。刘秀只好决定: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不过,刘秀还是觉得心乱如麻,无法安枕。他此时已经乱了方寸,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天,心烦意乱的刘秀也是急病乱求医,竟然决定派人到大街上去招募士兵自卫。他把这个重任交给了功曹令史王霸,令他到大街闹市之中去募兵,号召民众讨伐王郎。
  当时,王郎自称是汉成帝刘骜唯一活在人世的庶子,势力极大,几乎整个河北都归顺了他,蓟县的人投奔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相信刘秀的话呢?果然,王霸到闹市中张榜招兵,受到了蓟县市民们的无情嘲笑。人们挥舞着双手,在王霸面前做着鬼脸,尽情嘲弄。折腾了半天,王霸不仅没有找到一个士兵,反倒被羞辱了一番,满面羞愧而回。刘秀听了,长叹一声,再也没说什么。
  这一夜,对于刘秀以及邓禹、冯异等人来说,都是感到无比煎熬。等待着他们的命运,究竟会如何呢?
  第二天清晨,刘秀与邓禹、冯异等几个亲信正在住所里面一起吃早饭。突然之间,听到外面一阵巨大的鼓噪声,好像打雷一般。刘秀急忙命人出去打听。不一会,随从跌跌撞撞地飞奔进来,大声禀报:“启禀大将军,大事不好!邯郸的使者到了!听说已经入城了!”
  刘秀听罢此言,顿时吓得面如土色。邓禹、冯异等人也是面无人色、失魂落魄。此刻,刘秀大喝一声:“来人!急速备马,快走!”他们几个人扔下饭碗,顾不得收拾东西,套上马车马上就走。刘秀命铫期骑马走在最前面开路,自己带上邓禹、冯异、王霸、祭遵等人冲出府门,夺路而行,直奔蓟县南门而去。
  当时,情势极其危急,刻不容缓。刘秀一行仓惶出逃,衣冠不整,样子非常狼狈。大街上的市民们看到后,觉得非常好笑,纷纷上来围观。顷刻之间,看热闹的人涌上大街,把道路堵的严严实实,几乎无法通过。此时,铫期骑着战马走在最前面,见此情形,他怒目圆睁,厉声大喝:“让开!”可是,街上的人不但不让路,反倒起哄大笑。铫期大怒,从马鞍梁上摘下方天画戟,再次大喝:“滚开!”说罢,他挥舞铁戟,虎虎生风,市民们吓得纷纷躲避,这才让开了一条路。
  此时的南门口已经戒严,大门紧闭并且上了锁,而且还有全副武装的守城士兵在把守,为首的守城门官正在指挥士兵们巡逻。
  铫期第一个纵马赶到,他用大铁戟指着守城门官,喝道:“速速开门!我等要出城!” 守城门官道:“广阳王有令,蓟县戒严!没有大王的手令,一律不许出城!” 铫期怒喝:“你倒是开也不开?!” 守城门官不顾,对着手下士兵喊道:“给我拿下!”顿时,数十名士兵向铫期猛扑过来,铫期大怒,舞动画戟,当场砍翻了几个。其余的人一看,吓得惊惶失措,纷纷逃散。守城门官见铫期不好惹,也吓得溜之大吉。铫期挥舞铁戟,砍断城门上的铁锁,放下了吊桥。城门终于打开了,刘秀等一行人等从门洞飞驰而出总算是逃离了蓟县。
  刘秀一行沿着官道向西南方向狂奔了数十里,这才惊魂稍定,放松安心。由于逃的太急,没有来得及带上衣服、干粮。刘秀几个月来辛辛苦苦搜集到的卷宗资料、辎重物资全部遗失,损失很大。其他的都好说,最致命的是,没有来得及带上足够的干粮,为逃亡行动增添了极大的困难。这时,刘秀才发现,耿弇不见了。
  这一回,耿弇真是够倒霉的,他掉队了。从此与大队失去了联系。这个毛毛躁躁的愣头青,此时跑到哪里去了呢?
  原来,当天耿弇一早就外出办事,没在府里。当他办完事情,刚刚一上大街,就看到城中大乱。原来是一些流氓、无赖正在城中趁乱大肆抢劫财物。耿弇马上就意识到情况不妙:肯定是出大事了!他纵马飞驰回府一看,屋内屋外已经被翻腾的一片狼藉,所有的值钱的财物已经荡然无存。
  耿弇此时非常焦急,心想刘秀他们肯定是往南边走了,就想把他们追回来,送他们去昌平县耿况那里。于是,他纵身上马,直奔南门口方向飞驰而去。可是,到了城门口之后,守城的亭长却死活不放耿弇出城。亭长:“上头有令,已经戒严了,闲杂人等一律不许出城!”耿弇苦苦哀求:“大人,您行行好,就放我出去吧!求求您了!”亭长终于松口说:“要出城可以,把马给我留下。” 耿弇无奈,只好把马送给了亭长,这才步行出了城。
  经过这么一折腾,等耿弇出城以后,哪里还有刘秀他们的影子?耿弇找不见刘秀,非常沮丧,只好逃到昌平去找自己的父亲耿况。
  在蓟县,还算是刘秀他们运气好,虽然丢失了全部物资,总算拣了条命出来,除了耿弇以外,手下的能人猛士一个不少。刘秀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如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逃!向南逃!
  从此,刘秀一行数十人,踏上了无比艰难的南逃之路……
  (五)南逃之路
  逃出蓟县后,刘秀面临一个方向选择。往哪里逃呢?此时,刘秀只知道长安在蓟县的西南方向。于是,大家就顺着大路一直向西南方向逃。
  此刻的刘秀等人,已经是被王郎朝廷通缉捉拿的要犯,因此,他们不敢走大路,只能走偏僻的小路。而且,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不敢进城,即便是吃饭也不敢停留,也就是在马车上和马背上边走边吃。刘秀等人犹如惊弓之鸟,已经被王郎吓破了胆。他们只想远远地逃走,逃的越远越好!蓟县的经历,真是太可怕了!
  在此后的几天里,他们一路向西南方向狂奔,走过了涿郡、范阳、唐县等地,来到了下曲阳。此时,由于前方遇敌,他们不敢继续往西南方向逃,只好沿着北上时的路线,他们取道卢奴、安熹、安国,改向东南方向逃窜。
  这一天,进入了安平国饶阳县(今河北省饶阳县北)境内。刘秀一行数十人来到了走到饶阳县西北部的无蒌亭。由于走的是偏僻小路,已经迷了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此时,从蓟县逃出时所带的仅有的一点干粮已经全部吃完,刘秀等人已经断粮,面临着饿死的危险。
  当时,虽然已是初春二月,河北一带却是天寒地冻,一片萧杀。刘秀一行又冷又饿,饥寒交迫。逃到了无蒌亭之时,天色已晚,人困马乏,大家再也走不动了,急需找个地方休息。于是,刘秀下令就地宿营。在荒无人烟的茫茫野外,这么冷的天,到那里去找住宿的地方呢?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冯异、邓禹等人在距离路边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个破烂不堪的茅草房。冯异等人大喜,如获至宝,急忙把刘秀迎接进屋,暂且栖身。其余的随从,有的躲在马车上,有的只能在野地里坐下休息。
  刘秀进了茅草房,感到稍微暖和了一点。此时,他感到饥饿难忍。他问什么的人:“还有吃的吗?” 站在一边的冯异、邓禹等人都默不作声。刘秀长叹一声:“你们也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冯异、邓禹等人揖手退下,坐在墙根的泥地上休息。刘秀坐在茅屋正中,仰望着开了天窗的屋顶,心里百感交集。他的肚子再次向他表示了强烈的抗议一直在呱呱地叫。他在想:此时要是能够吃上一点什么,那该多好啊!想到这里,刘秀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别说是吃的,就是想喝上一口热水也难啊!
  刘秀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却发现冯异不见了。他急忙起身,走过去问靠在墙根打盹的邓禹:“冯异呢?干啥去了?”邓禹揉了揉眼睛:“不知道。刚才他还在这啊!”刘秀不再言语,回到原地坐下,闭目养神。由于过于疲惫,刘秀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主公醒来!主公醒来!”刘秀睁眼一看,冯异手里提着一个陶罐跪在他的面前,只见他兴奋地说道:“请主公吃点东西吧!”出现在刘秀面前的是一罐热气腾腾的豆粥。刘秀大喜:“哪里来的?”冯异也不答话,只是淡淡地说:“请主公用饭。”刘秀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端起陶罐“咕咚、咕咚”一阵猛灌。须臾之间,一罐豆粥已经被他喝的干干净净。他抹着嘴角,对冯异说:“老冯,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你吃过了吗?”冯异依旧是如同平时一般的沉稳,他静静回答说:“回禀主公,属下骑马到前面的一户农家,讨得了这一点吃的。属下已经吃过了。”此刻的冯异,衣衫褴褛、面无血色,哪里像是吃饱了肚子的人?刘秀知道冯异的后半句在撒谎,再也没说什么。
  第二天,邓禹、冯异、王霸、祭遵等人都来到茅屋中向刘秀请安。大家都问:“主公昨夜可睡的安稳。”刘秀一笑,意味深长对大家说:“昨天晚上吃了一罐冯公孙(冯异字公孙)给的豆粥,饥寒俱解。”
  无蒌亭的这罐豆粥,令刘秀永生难忘……

  此时,断粮已经是第二天了。几十口子人,究竟该怎么办?没有吃的,难道就等着饿死?现在,已经到了该决断的时候了!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望着刘秀,他们在等待着主公的决断。
  刘秀当然明白大家的意思。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铤而走险了。他对大家一挥手:“走!跟着本官到饶阳城里下馆子去!大碗美酒、大块牛肉,管饱吃!”
  大家一听此言,不禁大惊失色。有人说:“如今各地都在通缉我们,如果现在进饶阳,岂不是自投罗网?”刘秀说道:“不去饶阳,难道要饿死在这里不成?”他指了指门外的宣慰节仗说:“诸位,这次全看它的了!”
  这个节仗,是当初更始皇帝刘玄赐给刘秀的宣慰节仗。在汉代,节仗是使者身份的重要标志。它是用竹子制成,长约一点八米左右,束有三重牦牛尾制的节旄。它是皇帝授予使者的身份标志,也是是国家的象征。凡是持有此节的朝廷使者,“如朕亲临”,象征皇帝与国家,可行使一切必要的权利。由于王郎自称是汉成帝刘骜之子刘子舆,他如果颁发给使者节仗,必然与刘玄的节仗相同。
  刘秀在山穷水尽的情况之下,被迫冒着极大的风险,以王郎使者的身份进入饶阳去找吃的。这真是一个大胆的决策。如果没被识破则已,一旦露出马脚,大家就全都要完蛋。
  邓禹、冯异等人听了,感觉对此一点把握都没有。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能是赌命了!
  于是,刘秀拿着刘玄给的节仗,冒充是王郎的使者,带着带着属下数十人大摇大摆进了饶阳。
  到了馆驿,刘秀喝令驿丞:“本官要赶回京城,向皇上复命!赶紧拿吃的来!不得延误!” 驿丞一看这是朝廷的钦差,不敢怠慢,赶紧下去准备。
  酒肉刚一上桌,饿极了的刘秀的随从们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有几个甚至为了抢夺食物发生了争吵。很快,馆驿侍者送上的第一拨饭菜被吃了个精光。他们还在吵着要:“再拿一些来!快点!”
  这些反常的举动,引起了驿丞的怀疑。驿丞想:这些人既然是朝廷的钦差,为什么没有县衙的长官陪同?这些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吃东西那么快,竟然还抢着吃,怎么看起来像是几天没吃饭的样子?他们看上去不像是钦差,倒像是一帮逃犯!驿丞又想:最近,官府一直在通缉捉拿反贼刘秀,凡是抓住他的要赏为“十万户侯”!眼前的这帮人,会不会就是朝廷通缉捉拿的钦犯呢?
  驿丞出去仔细检验了一下刘秀车上的节仗:东西没错,确实是货真价实的节仗。不过,从刘秀及其随从们的吃相、打扮来看,确实有很多疑点,非常令人怀疑。
  驿丞越看越觉得可疑,越看越觉得刘秀他们像逃犯。但是,如果一旦怀疑错了,得罪了上差,可是要掉脑袋的!这伙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钦差呢?驿丞决定想一个办法测试一下这伙人究竟是真是假。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命令手下的人在屋子外面擂鼓,自己则躲在一遍观察。
  此时,刘秀及其随从们正在吃饭,忽然听到外面鼓声大作,又有人高喊:“邯郸将军到!”这一声呼喊,如同炸雷一般,刘秀及其手下人顿时惊的如同泥塑木雕一般。他们一个个吓的面无人色,腿脚都直打哆嗦。
  刘秀听了,也是大吃一惊,手中的筷子几乎落地。他心想:“苦也!今天要死在这里了!”他本能地一跃而起,飞速地向门口跑去,准备逃走。
  可是,就在走到屋门口的一刹那,刘秀却停住了。他猛地转念一想:“如果现在出去的话,到处都是王郎的兵,能够逃掉吗?岂不是白白送死?”他想到这里,反倒不紧张了,逐渐镇定下来。他挥一手,使了个眼色,示意随从们都坐下。
  他安详地对大家说:“还愣着干什么?你们不是饿坏了吗?怎么没吃饱就想走啊?先吃饱了再走不迟。”他慢慢地回到桌子旁边,大喝一声:“驿丞在哪里?” 驿丞听到有人招呼,赶忙进去回话:“下官在此,大人有何吩咐?”刘秀瞪了驿丞一眼,对他厉声说:“邯郸来的将军在哪里?本官要见他。让他进来!” 驿丞慌忙答应着:“下官这就去请。这就去请。”
  刘秀他们吃完饭,又等了一会,却始终没有人进来。刘秀喝问:“驿丞!驿丞在哪里?” 驿丞此刻吓坏了,他担心被治以“诓骗上差”之罪,此刻不晓得躲到哪里去了。
  刘秀见驿丞不敢来回话,知道他被自己震慑住了。他笑了笑,对属下们下令:“套车,出城!”
  刘秀一行来到了城门口,正要出城。此时,驿丞派来的信使到了。原来,驿丞在暗处看到刘秀他们出了门,还是觉得心有不甘。他觉得,就这么白白地放他们走了,实在也不象话。于是,他飞速派人赶到城门口,告诉守城的亭长:“这伙人可疑!不要放他们出城!”
  这位亭长得到驿丞的消息,反倒笑了起来。他心想:“好你个驿丞!你以为就你精明,我是傻子啊?你要是怀疑他们,你怎么不把他们抓起来?再说了,你也可以报告县衙啊!你都不管,我管这些闲事干吗?一旦弄错了,那是要掉脑袋的!”打定主意,亭长对驿丞派来送信的人说:“如今的天下,到底是属于谁的,现在还说不清呢!现如今,我一个小小的守城门的亭长,怎么敢不放长官出城呢?”于是,他打开城门,放刘秀一行出了饶阳城。
  就这样,刘秀他们在饶阳不仅吃饱了肚子,而且再次侥幸脱险。
  不过,像这样的办法实在是太冒险了。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这么干的。
  经过这一次的惊吓,刘秀不敢停留,昼夜兼程,继续南下。此时,天降大雪,道路被冰雪覆盖。由于气候严寒,刘秀以及手下人的脸都被冻破了。他们为了逃命,不顾一切地南逃,昼夜兼程,冒着寒霜、迎着大雪赶路。
  这一天,他们来到了滹(音hū)沱河边。此时的气温升高,滹(音hū)沱河上的冰已经开始融化。春水湍急,波浪翻滚,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刘秀见状,命令功曹令史王霸去河边找渡船。王霸到了河边,只见白茫茫的一片,哪里有船只的影子?他找不到船,又怕刘秀担心、众人恐惧。他回去之后,就诓骗刘秀与众人说:“河面上结冰了,可以直接走过去。”刘秀听了,笑着说:“这个王霸可真会胡说八道。你等着,要是不能过河,看本官怎么收拾你!”
  说也奇怪,刘秀一行走到呼沱河边之时,河上竟然真的结冰了!顿时,大家欢呼雀跃,一片沸腾。刘秀大喜,令王霸护送大家渡河。当时,冰面光滑,马腿僵硬,很容易滑倒。王霸就令人用丝囊装上沙土,抛在冰面上,形成一条通道。大家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陆续过河。
  不料,刘秀一行数十人的车骑刚刚抵达对岸,河冰就崩塌了,再也不能渡人。其中,有几个人跌到河中被水冲走,剩下的人则只能留在对岸,不能过河。过河之后,刘秀对王霸说:“这次,我等能够安然过河,躲过一劫,这都是你的功劳啊!”王霸躬身回答:“这都是明公至德,神灵保佑啊!属下有什么功劳呢?以属下看来,就是当年周武王白鱼之应,也不过是如此而已。”刘秀回头对大家说:“王霸说河水结冰之时,不过是权宜行事。但是果真却结冰了,这真是上天为我等降下的祥瑞啊!”
  对于这一事件的真伪,一直是扑朔迷离,值得怀疑,被后人附会神化的可能性很大。但是,由于资料的缺乏,目前已经无法考证了。但是,通过这一事件可以看出,刘秀在当时是何等的狼狈。如果此事确实发生过,也只能说是巧合。刘秀又借机来激励鼓舞部下们的信心,仅此而已。
  过了滹沱河,刘秀等人一路南下,陆续渡过了漳水、终水,来到了南宫县(今河北省南宫县西北)境内。此时,突然刮起了大风,下起了大雨。刘秀一行剩下的几十个人,一下子淋成了“落汤鸡”。向南走了几里,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无人居住的破旧漏房。刘秀叫人把马车停到这个房子里,大家一起进去休息。
  由于天气寒冷,刘秀命属下生火取暖。冯异抱柴禾,邓禹烧火,一会儿,火堆终于燃烧起来。火生着了之后,冯异又跑到外面去给大家找吃的。由于浑身都湿透了,刘秀就把衣服脱下来,光着膀子对着火灶烘烤。等衣服干了,冯异把做好的麦饭呈给刘秀吃。冯异不晓得又从什么地方弄来一堆菟(音tù)丝草,做了一件菟丝披肩,让主公御寒。就这样,刘秀一行在这个破屋子中度过了一夜。
  次日,刘秀等人继续南行。由于前面的道路被封锁,无法前行。他们只好掉头北返。这一天,刘秀一行继续向前走,来到下博城西面的三岔路口,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一个个面面相觑。
  此时,一个白衣老人却飘然而至。他站在路边,为刘秀指路:“努力前进吧!信都郡的人依旧忠于大汉!他们依然在为长安朝廷守城!你们由此向南走八十里路,即可到达信都!”刘秀听了大喜,率领手下纵马飞驰,直奔信都(今河北衡水西南)。
  刘秀这才知道,在王郎的势力犹如波浪滔天的河北,竟然还有一个大汉朝的孤岛―――信都郡!此时的他,好比一个在海洋中漂流的落难水手望见了陆地,他欣喜若狂,立即下令:立即南下,向信都进发!
  此时,刘秀还不知道,除了信都以外,还有一个地方也始终忠于更始朝廷―――这就是和戎郡。和戎郡就是钜鹿郡,“和戎”是王莽篡汉时期改的名字。当时,河北各郡国几乎都已投降王郎,惟独信都太守南阳人任光(字伯卿)、和戎(钜鹿)太守信都人邳彤(字伟君)不肯听从王郎的号令。自从王郎发难僭立以来,任光以孤城自守,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怕王郎来讨伐。
  此刻,任光听说刘秀赶到城外,欣喜万分,立即下令开门出迎。这一天,太守任光、都尉李忠、信都令万修率领全城军民列队,夹道欢迎,山呼万岁。
  就这样,刘秀一路上经历了千难万险,终于死里逃生,到达了安全之所。
  在河北形势一片黯淡的情况下,刘秀惊喜地发现,自己手中还有信都、和戎两个郡可以作为反扑王郎的根据地。此时,刘秀已经有了信心。当年在昆阳城下面对王莽百万大军都毫无惧色的刘秀,怎么会怕王郎这种暂时得志的小人呢?
  也许,反攻邯郸的时机就要到来了……
  (六)柳暗花明
  信都太守任光的出现,对于刘秀来说,简直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让他惊喜万分。谢天谢地,刘秀一行经过了几十天的逃难,终于抵达了安全之所,总算保住了性命。
  那么,这个任光是何方神圣?他究竟有何德何能,居然能够在王郎势力滔天的河北傲然不降呢?要知道,此时河北的全境,几乎都沦陷于王郎之手,为什么他的信都郡就能够安然无恙呢?
  原来,这位任光任大人可不是一般的俗员庸吏,他是一位智勇双全的干才。也许真是冥冥中有定数:刘氏当复起,汉室当再兴。如果不是任光与和戎(钜鹿)太守邳彤的誓死不降,刘秀真是要覆灭了。
  任光字伯卿,也是南阳宛城人,与刘秀是同乡。当初,刘縯打下了宛城的之后,刘秀就认识了任光,也算是老相识。细说起来,这个任光能够加入起义军的队伍,也有一段传奇般的经历。
  任光自幼谦虚好学,很有才能。他为人忠厚朴实,对待父母孝顺恭敬,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他长的相貌堂堂,仪表出众,又有才学,在少年的时候就誉满乡里,深得父老赞誉。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王莽篡汉时期,他被村里人推荐到乡上去做官。最初,任光是做乡里的“啬夫”,也就是主管一个乡的诉讼调解、征收赋税徭役的小官。后来,由于他敬业勤勉,为政干练,又先后被拔擢为宛城县、南阳郡的府衙小吏。地皇三年十月,刘縯、刘秀兄弟在舂陵举起复兴汉室义帜之时,任光就在宛城郡衙门里做郡吏,从事行政事务管理工作。
  更始元年(地皇四年)六月,刘縯率领起义军拿下了宛城。当时,宛城是在岑朋的劝说之下自动投降的,按照事前的投降协议,起义军入城之后是不能屠城抢劫的。然而,起义军进城之后,军中的一些绿林军士兵匪性大发,开始在城中大肆抢掠。当时,任光正在宛城衙门里。听说起义军入城之后,他慌忙穿过大街,准备找个地方躲避。
  乱兵看见任光仪表堂堂,衣冠华美,顿生歹意。他们看上了任光身上穿的那身好衣服,就把他抓住,准备把衣服剥掉抢走。本来,乱兵们完全可以将他一刀杀死。但是,由于他们怕污血弄脏了衣服,穿上也很晦气。于是,几个兵痞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拉扯他的衣服,准备他的衣服剥掉之后再宰了他。
  任光很聪明,他知道对方的意图,要是衣服被抢走的话,自己必死无疑。于是,他拼命地反抗,拼死护住衣服不松手。几个兵痞一时也奈何他不得,双方就在街上厮打。情急之下,任光拼命高喊:“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
  恰巧在这是,刘秀的堂兄―――光禄勋刘赐恰好带兵路过。刘赐老远就看见几个士兵正围着一个穿着华贵的人在拉拉扯扯,厮打成一团,似乎在抢夺什么东西。刘赐看到任光的打扮,猜想这个人可能是宛城衙门里的官吏。他赶紧打马急速上前,准备看个究竟。
  此时,几个兵痞厮打了半天也没得手,不禁恼羞成怒,正要拔刀宰了任光。正在此时,刘赐纵马赶到,大喝一声:“住手!”几个兵痞一看来了大官,吓得一溜烟地逃散了。
  这样,刘赐把任光救下了。刘赐与他交谈了几句,感到此人谈吐不凡,觉得他是个人才,要是被乱兵杀了可真是太可惜了,感到很庆幸。从此,刘赐就把任光招募到自己的军中,任命他为安集掾。随即,刘赐又把任光推荐给刘玄。刘玄也很赏识他,任命他为偏将军。此时,由于昆阳危急,刘赐也被派率军北上援助刘秀。在那场生死大战中,任光跟着刘秀,在击败王寻、王邑四十二万大军的昆阳大战中,也立下了赫赫战功。
  更始元年九月,刘玄进入洛阳之后,派人到河北招降,任命任光做了信都太守。
  当年的十二月,王郎发难起事,声势震天。任光为人忠义,不肯屈服于王郎的淫威,决心以死报国。他听说邯郸有变,急忙把属下信都都尉李忠、信都令万修、功曹阮况、五官掾郭唐等人叫来,议定盟约,同心固守,誓死不降。后来,王郎派使者持节仗、带着檄文到信都来招降,还跑到太守衙门里去命令任光投降。任光一听就火冒三丈,大骂“伪使者”:“王郎!你一个算命先生,竟敢派人到这里来招降朝廷命官,你好大的胆子!你把本官看成什么人了?”他喝令刀斧手将使者推出斩首,然后令人将其首级悬挂在闹市的高竿之上宣谕百姓,力图安定人心。然后,他与李忠、万修等人商议,急发精兵四千人上城把守,关闭四门,固守待援。
  更始二年三月,刘秀一到信都城外,任光就急忙带着信都都尉李忠、信都令万修等官员在城门口迎接。任光深知刘秀的才能,对其极为钦仰。当年在昆阳城下,面对王寻、王邑的四十多万大军,刘秀都毫无惧色。当初,任光记得很清楚,当初汉军才那么一点人,就把敌人杀的片甲不留。刘秀的到来,任光是兴奋不已。在他看来,现如今虽然局面困难,只要刘秀在,就没有过不去的坎!此时的任光,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又像吸足了吗啡的病人,顿时精神大振。然而,此时的刘秀,却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精神,看上去萎靡不振,甚至有些颓唐,有些心灰意冷。
  刚把刘秀迎进了馆驿住下,任光就准备回府安歇。不料,却接到侍从来报:大司马要立即召见他!任光不敢怠慢,急忙带着任光、万修、李忠等人到馆驿败叶。
  刚一见面,刘秀就迫不及待地问任光:“伯卿啊,这信都城里有多少军队?”任光连忙说:“启禀大司马,信都城中满打满算只有四千来号人。”满面沧桑的刘秀顿时呆住了,颓废坐下,一言不发。他那张憔悴不堪的脸上,即刻堆满了阴霾,愁云满面。此刻,他听了任光此话,犹如兜头浇下了一瓢凉水,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信都的部队这么少,如何对付的了王郎的三、四十万大军啊!他不停地来回踱步,显得焦虑不安。任光站在一边,望着主公,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经过一路的艰辛逃难,刘秀已经乱了方寸。从路上的所见所闻,他对王郎的势力之盛有了切身的体验。依照现在信都的这点人马,还不够塞王郎的牙缝。就凭这四千来号人,别说是想收服失地,就是想自保都很难。在这种情况之下,刘秀想与王郎对抗,岂不是找死?
  他沉默了片刻,又问任光:“除了你这里,河北还有什么地方还没有投降王郎?”任光说:“除了信都以外,只有和戎(钜鹿)太守邳彤与属下一样,闭门自守,誓死不降。”刘秀问:“再没别的了?”任光摇了摇头说:“启禀大司马,再也没有了。”刘秀又问:“和戎那边,有多少人?”任光说:“也就几千人,和下官这里差不多。”刘秀长叹一声:“唉!真没想到,王郎此贼竟然如此厉害!”任光等三人默默无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大家面面相觑,陷入了沉默。
  此时,一向精明过人的刘秀却忽略了一点:信都距离王郎的都城邯郸不过五、六百里地,和戎的邳彤距离邯郸不过四百余里,王郎竟然奈何他们不得,任光、邳彤二人,肯定有过人之处啊!
  沉默了半晌,刘秀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显得稍微冷静了一点,又问任光:“伯卿,我们现在实力很弱,我想带手下人都到‘城头子路’、力子都的军队中,你看怎么样啊?”任光一听,脸色顿时大变,立即跪下,叩头如捣蒜,连声劝阻:“大人!您可千万去不得!此计千万使不得啊!” 刘秀一惊:“伯卿请起,你这是干什么?有话起来慢慢说。”任光这才起身,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仔细向刘秀解释其中的缘故。
  此刻的任光,看到刘秀到来,真是满心欢喜,像是请到了一尊大慈大悲的菩萨。他刚刚把刘秀请进城来,就听说刘秀要去“城头子路”、力子都的军中,登时吓了一跳。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声说:“去不得,去不得。这些人都是土匪啊!”
  这“城头子路”、力子都又是谁?任光为什么不让刘秀到“城头子路”、力子都的军队中去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城头子路”、力子都这两人都是杀人不眨眼得土匪魔头。尤其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当时“城头子路”、力子都这两人都已经死了!他们剩余的人马很多,“城头子路”的部众有二十多万,力子都的余部也有六、七万,在河北一带名声很大。
  真是“病急乱求医”,刘秀在逃亡的路上听说“城头子路”、力子都他们都在名义上归附了更始朝廷,不听王郎的招呼调遣,似乎是两股可以依靠的力量。如今,他看到信都城里的人马如此之少,就想到那里去避难。
  刘秀对任光的激烈反对很是不解,满腹狐疑地望着他。注视的目光好像在说:“为什么不能去投靠这些人呢?当初首先起义的王匡、王风不也是绿林豪杰吗?”任光急忙解释:“刘公您别着急,且听我慢慢说。”于是,任光就向刘秀介绍“城头子路”、力子都的情况。
  原来,“城头子路”不是人名,而是一个土匪首领的绰号。这个人是东平人,刘秀到信都的时候,此人已经死了。这人的真名叫爰(音yuán)曾,字子路。最初,他是与肥城人刘诩共同起兵,起事之时,他站在卢城的城头向部众训话,因此大家都管他叫做 “城头子路”。爰曾起兵时,自称“都从事”,刘诩自称“校三老”。他们在河内、济州一带做土匪多年,拥有部众二十余万,势力很大。刘玄到了洛阳后,加封爰曾为东莱郡(今山东省莱阳市)太守,刘诩为济南太守,都做了代理大将军。这一年,爰曾的军队发生内乱,爰曾被其部将所杀,余众共推刘诩为首领。刘玄知道后,改封刘诩为助国侯,命令他罢兵回肥城。刘诩做土匪逍遥惯了,哪里肯听?于是还是在河内、济州一带做土匪,声势冲天。
  力子都是东海人,也已经死了。王莽末年,力子都起兵于乡里,纵横徐州、兖州之间,有部众六、七万。刘玄到洛阳立,力子都遣使投降,刘玄委任力拜子都为徐州牧。更始元年,力子都也被部下杀掉了,部下四散瓦解。后来,他的余党又聚集在檀乡,重新做了盗贼。因为是在檀乡重新起事,所以这帮盗贼的名号都用檀乡二字为号,世称其为“檀乡军”,成为与赤眉军互不统属的流民军支脉。檀乡军的首领董次仲,起事于茌平,后渡黄河进入魏郡清河县,与五校县的流民汇合,有部众十余万。
  总之,“城头子路”、力子都全都是流民盗贼。而且如今都已经身首异处,且是被部下所杀。这些情况,任光是再熟悉不过了。
  任光对刘秀说,古人说过:“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些土匪杀人不眨眼,连他们的首领爰曾、力子都他们本人都成了徒子徒孙的刀下鬼,您要是去投靠这些人,能有好果子吃吗?这些土匪劫掠成性,为了金银财宝和女人,他们连头领都杀了。我怎么能让您到虎穴狼窟里去送死呢?
  当然,刘秀也是饥不择食,实在是被这一路的艰险吓怕了。听到任光这么一介绍,他也害怕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既然“城头子路”、力子都那里都不能去,那应该怎么办呢?刘秀就问:“伯卿啊,你的兵这么少,怎么办呢?”任光说:“大人您别着急,我有办法。”任光说:“眼下之计,我们可以招募奔命兵,外出攻击周围不服从我们的各郡县,我们可以先发一个檄文,告诉各地,要是有敢于不开门投降的,一旦城破,允许士兵任意抢劫钱财。这些人都贪图财物,这样的话,招募起士兵来就容易多了。”
  任光还对刘秀说:“大司马不必忧愁,下官已经将河北军情派人加急送往长安,皇上的大军可能不日就到。等朝廷的大军一到,我们南北夹击,定可诛灭此贼!”
  刘秀听了,觉得有理,打算采纳他的意见。不料,刘秀手下的邓禹等人,对河北的局面一直很悲观。他们一直在极力劝说刘秀放弃河北,西还关中。在他们看来,王郎的势力如此之大,简直是不可战胜。对于长安的刘玄,一向对刘秀不闻不问,哪里肯发兵来救援他?他们这么一说,刘秀再次开始忧郁起来。
  过了几天,和戎太守邳彤也从本地赶来信都,拜见刘秀。
  邳彤字伟君,恰好是河北信都郡本地人。邳彤的父亲邳吉,曾经做过辽西太守。王莽篡位后,把巨鹿的一部分独立划分为和戎郡,郡治在下曲阳城,任命邳彤为卒正(即太守)。更始元年十月,刘秀开始在河北宣慰的时候,到了下曲阳,邳彤开城出迎,表示愿意奉和戎全郡归降,还留刘秀一行在城中住了几天。后来,王郎起事后,也派大将来收取各地。其他的地方纷纷开城迎接,邳彤不纳,闭门自守。听说刘秀从蓟县逃回信都,人马都丢光了。于是,也想赶到信都去。急忙派部下五官掾张万、督邮尹绥调选精骑二千余人,在道路边上候迎刘秀。张万、尹绥走到堂阳,堂阳已归顺王郎,邳彤让张万、尹绥先告诉堂阳吏民,如果刘秀晚上赶到的话,即可开门出迎。后来,邳彤听说刘秀已经到了信都,赶紧前来拜会。
  此时,邳彤表示愿意奉和戎全郡听从刘秀的指挥。刘秀很高兴,于是召集诸将议事。不料,在会上却产生了分歧,引发了一场争论。在这场事关大汉复兴前途命运的争论中,刘秀再次做出了正确的决策。
  在会议上,刘秀的下属邓禹等人都说:王郎的势力太大,不如由信都兵护送,西归长安。此刻,刘秀好不容易才从蓟县逃出,在一路上历尽艰险,惊魂未定。听大家这么一说,也有些动摇犹豫。虽然没有最后决定,但是刘秀确实也有些动心了。
  邳彤一听,大吃一惊。他昂然而起,慨然进言。他作了长篇发言,坚决反对西归长安的计划。
  他在发言中分析了当时的形势,向刘秀力陈:万万不可西归长安,否则的话,大事去矣!他说:“天下黎民对王莽的暴政深恶痛疾,深受其害。各地的官吏、军民思念汉室,怀念大汉恩德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因此,更始皇帝一称尊号便天下响应,长安三辅的官吏人民自发地修缮宫殿、维修道路,翘首夹道欢迎。”
  邳彤接着说:“如今在邯郸称孤道寡、不可一世的王郎,他根本不是什么刘子舆。他的底细下官很清楚,他不过是一个算命先生而已!
  这个出身微贱的假号之贼,表面上看起来气势汹汹,实际上他外强中干,不过是用谎言欺骗百姓、蒙蔽天下人的耳目罢了!他虽然看上去势力很大,其实不过是小人得志、纠集了一帮乌合之众盘踞在燕、赵之地而已!大司马!以下官看来,王郎此贼在河北并没有深厚的根基。大司马只要征调和戎、信都两个郡的人马,何愁不能讨平他!”
  一席话,说得刘秀频频点头。邳彤又接着说:“成大事者,全在人为。假如大司马没有讨伐王郎的意思,就是信都、和戎的兵马再多,也无法会集四方豪杰。为什么呢?您要是西归长安,则邯郸王郎的羽翼丰满,势力越来越大,就会不可收拾了!一旦他们在此扎下根基,他们就会在这里为非作歹,涂炭四方,鱼肉百姓。大司马,您想想看!您初来河北之时,老百姓怎么看待您的?他们是把您像父母一样看待啊!要是大司马打算西归长安,老百姓怎么会背弃您呢?就像儿女不肯背弃父母一样啊!他们一定会背弃王郎而千里追随着您西行。如此一来,和戎、信都两地的军民必然会四散奔逃。如此一来,大事去矣!”
  刘秀听了邳彤一番入情入理的慷慨陈辞,刘秀深为感动。他如梦初醒,这才明白过来。他起身对大家说:“若非邳伟君之言,几乎误了大事!以本官之见,他的话很对啊!我们应该听从。诸位,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邓禹等人看到刘秀决心已定,再也不敢反对。于是,一场反击王郎、收服河北的大战即将开始了。
  可是,具体该怎么办呢?此时,任光又再次提出了征发“奔命兵”的计划,他对众人说:“如今之计,只有以财物为诱饵,向各地广发檄文,大力征召‘奔命兵’!在檄文中应向各地劝降,如有不听从者,允许‘奔命兵’在士兵破城之后任意劫掠。现在的人都贪图钱财,招徕士兵应该不难办到。”
  那么,什么叫奔命兵呢?依照汉制,“奔命兵”就是在太平盛世之时,朝廷让各郡国举荐一些材官﹑骑士,大多是一些剽悍善战的猛士,食的是国家俸禄。也就是国家出钱、粮把这些人养起来。一旦国家有大难,或者是发生紧急事件,就召集这些人起来为国家效力。当时把闻朝廷之命而奔赴险难事件,叫做“奔命”。因此把这些“奔命”的人集合起来组成军队叫做“奔命兵”。
  按照这一制度,“奔命兵”本来是国家平时养着的预备役军队。由于此时处于乱世之中,哪里还有什么现成的“奔命兵”呢?平时没有培养,战时只能用财物来引诱了。从道义上来说,似乎有些不妥。但是,再面临绝境的情况之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此时的刘秀,逐渐恢复了常态,决心马上开始反击。于是,他立即批准了任光的建议。随后,他宣布了新的人事任命:以任光为左大将军,封武成侯;邳彤为后大将军、信都都尉李忠为右大将军,信都令万修为偏将军,三人都封为列侯。刘秀命令他们四人带领本部人马出城募兵。为了稳定后方,刘秀又任命南阳人宗广为信都太守,留守信都。
  计划停当,任光带着李忠、万修以及本部人马带领外出招募“奔命兵”,邳彤带领本部人马为前部。
  任光外出后,立即向外界广发檄文。这个檄文写的非常奇妙,充满了趣味。檄文中说:“大司马刘公带领着‘城头子路’、力子都的百万兵马从东方来,专门讨伐各路反贼。” 原来,任光在情急之下,虽然不敢让刘秀去虎穴冒险,却也借用了“城头子路”、力子都这些令人毛发倒竖的强盗的名号,也真够吓人的了。除了任光的四处宣传以外,刘秀也没闲着。
  他在派出任光等人征集“奔命兵”的同时,又命邓禹外出征兵,以扩充实力。刘秀任命铫期、傅宽、吕晏为裨将,都归邓禹节制,攻略周边各县。邓禹出发后,命令三人分头去征兵。铫期带人到房子县征来了数千兵马。邓禹看到铫期成果不小,就任命他为偏将军,分给他兵马二千人,傅宽、吕晏各数百人。邓禹回到信都后,向刘秀报告。刘秀很高兴,就命令铫期北上攻击真定国、宋子县,征集士兵。后来,铫期连续攻克了乐阳、栆城、肥累等地,局面逐步得到好转。
  此后,刘秀休息了几天,养足了精神。然后,刘秀与任光一起率骑兵北上,进入巨鹿(今河北省平乡县西南)境内,也是一路广发檄文。
  此时,“城头子路”、力子都的余部檀乡军诸部,虽然远在河内、济州、魏郡一带活动,还没有到达河北中、南部境内。然而,“老虎不吃人,恶名在外,”这些无法无天的贼人作恶多端,恶名昭彰,谁人不怕?河北中、南部各地的人听到这个消息,无不惊恐万分。但是,由于他们没有见到土匪的军队,还是半信半疑,不肯投降归附。数日过去了,并没有招募到多少兵马。
  刘秀与任光商议之后,采取了一条妙计。这天晚上,二人领兵进入堂阳县境内。他们命令士兵燃起火把,点燃野外的草木。为了能够达到让更远距离的人看到火光,刘秀与任光还命令士兵主要焚烧高大的树木,一时之间,浓烟翻滚,熊熊的烈焰照耀于湖泽之中。
  此时,冲天的烈火像巨大的蜡烛一样映红天地,连几十里外都看的清清楚楚。一百多里外的钜鹿郡城头,看到东北方向火光大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城内的流言顿时四起:“这肯定是‘城头子路’、力子都的军队到了!赶快开城投降啊!”守城的官员、军民吓得魂不附体。他们担心被屠城,担心城破之后玉石俱焚。在巨大的恐慌之下,他们纷纷逃出城外,前来向刘秀投降。
  随后,刘秀继续北上,边走边传檄周边各郡县,招募士兵,号召大家投军讨伐王郎。没几天,就聚集了四千多人。刘秀派军四处攻城,连续拿下了堂阳﹑贳(音shì)县等地,声威大振。
  此后不久,昌城人刘植也起兵响应,派人前来欢迎刘秀。刘植字伯先,是巨鹿郡昌城人。王郎起事以后,刘植和弟弟刘喜(字共仲)、堂兄刘歆(字细君)带领宗族宾客,聚集兵马数千人盘据昌城,不听王郎的号令。当刘植听说刘秀北上的消息之后,立即开门迎接。刘秀大喜,当场任命刘植为骁骑将军,刘嘉、刘歆为偏将军,都加封列侯。
  同时,更始政权的骑都尉耿纯率宗族宾客二千余人来响应。这个耿纯,真是铁了心跟刘秀。他带着耿氏家族全体人等,扶老携幼来投奔。老人、病人、孩子做着马车来。马车太少,坐不下怎么办?耿家的人就是坐在为老人们百年之后准备的寿材上也要来。在育城这个地方,耿纯举族拜迎刘秀。刘秀见状,非常感动,当即任命耿纯为前将军,让他去攻打曲阳。
  耿纯领命,很快就攻到曲阳城下。他发箭城中,宣说檄文,责令城中即刻投降,否则就要屠城。城里大恐,立即开门投降。耿纯归附后,深恐自己的老家宗族人怀有异心,于是赶紧让自己的堂弟耿?回老家巨鹿郡宋子县,故意留宿一夜。然后,纵火把家里的房子全部都烧了。宋子县耿家老宅的人没办法,都只好跟着耿?来投刘秀。刘秀非常惊讶,把耿纯叫来问:“耿将军!你为什么要烧掉老家的房子?”耿纯慨然回答说:“末将看到大司马以单人轻骑独闯河北,没有什么财力做后盾,也没有多少丰厚的钱财可以赏赐给民众。您所凭借的,只有仁德宽厚的政策赐予民众,因此大家都乐于归附您。如今王郎在邯郸自立,北边的民众不明真相,都被他花言巧语所欺骗。末将虽然发动耿氏全族的人来投军,即便把老弱病残都带上了,北边的人也未必相信您能够成事。末将就是担心我们耿家有人心怀二意,所以把老家的房子都烧了,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断绝后望,不再有什么思想顾虑。这样一来,北边的人就能够相信您了。”刘秀听了,嘉奖耿纯义举之余,也在不住地为之叹息。
  此时,刘秀的姐夫邓晨也从常山郡赶来与刘秀相会,要求随军一起讨伐王郎。邓晨自从被刘玄派到河北,一直在常山做太守。刘秀对邓晨说:“伟卿兄,你现在孤身一人来投军,用处不大。不如回常山去,把常山郡牢牢控制在手中,将来给我做个北道主人吧!”邓晨觉得有理,即刻返回常山,整饬武备,招募士卒,以协助刘秀平叛。
  随后,继续北进,准备釜底抽薪,切断王郎政权与幽州、并州的联系。
  中山国是冀州最北边的一个诸侯国,也是北边重地之一。它的得名是由于“城中有山,故曰中山。”据说,这个所谓的“山”就是著名的“不周之山”,它是天地之间的四根“天柱”之一。当年,火神祝融与水神共工争霸,共工失败之后一怒之下一头将其撞折,因此,天下大乱。于是,“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此时的刘秀,也如同当年的共工一样,愤怒而起,要将王郎政权的“不周之山”拦腰斩断。刘秀所过之处,都是连续不断地向诸边郡县分发讨王檄文,大力征召“奔命兵”。奔命兵到各地后,传檄四方,各地纷纷响应。随后,刘秀亲自率兵向北进军,攻克曲阳,汇集大众,短短几天就又招募了数万人。
  此后,他就拿下了中山国的首府卢奴城。此后,又拿下了易县、高阳、武垣等地,拿下了河间国的首府乐成县。
  如此一来,中山国、常山国、河间国三国之地全部被刘秀控制。此外,渤海郡的一部、安平国的信都郡以及钜鹿郡北边的和戎郡也都在刘秀的掌控之下。
  从此,王郎这条看似凶猛的蟒蛇,被刘秀手中的倚天长剑凌空一挥,斩为互不连接的南北两段,首尾不能相顾,立时陷入了战略上的困局之中。而且,刘秀在一、两个月的时间里,召集到了数万名“敢死”的奔命兵,势力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从双方的形势来看,虽然王郎在军队在人数上还占据着明显优势,但是,他的“七寸”之地却被刘秀牢牢扼在手中,动弹不得。胜负的天平微妙地朝着刘秀一方偏移。
  此时,刘秀这条“咸鱼”已经开始翻身,正在向不可一世的王郎展开反攻倒算。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总攻邯郸的号角,就要吹响了……
  (七)喜从天降
  在连续收服了中山国、常山国、河间国之后,刘秀势力大振。他厉兵秣马,准备挥戈南下。
  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拿下常山国,打开邯郸的北大门!真定县在常山国东北部,滹沱河的南岸,扼守南北道路要冲,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这一次,刘秀遇到了一个难缠的对手―――真定王刘扬。刘扬手握雄兵十余万,为王郎政权镇守着真定城。
  这个刘扬,也是原西汉宗室子弟。细说起来,他与刘秀还有一个共同的祖宗,他们都出自汉景帝刘启一系。
  前文说过,汉景帝总共有十四个儿子,除了汉武帝刘彻、长沙王刘发等人以外,他的第十四个儿子叫做刘舜。汉景帝中元五年(西元前一百四十五年),他封为常山王。由于刘舜是景帝最小的儿子,因此对他特别的溺爱。刘舜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后奢侈无度,骄横淫荡,违法乱纪,为非作歹。每次他犯法被司法官员弹劾,准备追究罪责之时,汉景帝总是会出头为小儿子说情,将其赦免。汉景帝死后,刘舜来到常山国就封,做起了诸侯王。常山国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与刘秀的祖先长沙王刘发的长沙国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刘舜在这里,过着花天酒地的日子,好不自在。汉武帝元鼎二年(西元前一百一十五)年,刘舜在做了三十年花花太岁之后,死在了常山,死后被追谥为常山宪王。他的儿子众多,但是留下名字的却只有刘棁、刘棁、刘平、刘商等四人。
  刘棁是刘舜的长子,本应继位嗣立。可是因为刘棁母亲不得宠,因此刘棁也被父亲另眼看待,多年遭受冷遇,被剥夺了王太子之位,改由他的弟弟刘勃继承。刘棁对此怀恨在心,决心报复。
  元鼎二年,刘舜病的很重,即将不治。刘勃与他的母亲二人对其不闻不问,从不到病榻前侍疾。刘舜死后没几天,还在守孝期间,就与父亲遗留下来的妻妾淫乱。他的母亲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一味地为贪图享受,骄奢放纵无度。他们的对头刘棁知道后,更加愤懑,就向前来巡视的汉朝使者揭发其罪。最终,刘棁母子被废黜爵位,改由刘棁继承王位。两年之后,也就是元鼎四年(西元前一百一十三年),汉武帝刘彻下诏,将常山国的一部分郡县分出,成立真定国,加封刘舜的第三子刘平为真定王。征和三年(西元前九十年),刘平去世,死后被追谥为真定顷王。他的儿子刘偃嗣立,着就是真定烈王。刘偃死后,他的儿子刘申即位,即真定孝王。刘申死后,其子刘雍嗣立,即真定安王。刘雍死后,其子刘普嗣立,这就是真定恭王。
  刘扬,就是已经去世了的真定恭王刘普的儿子。
  由此可见,刘扬与刘秀的的世系对照图如下:
  刘启―>刘舜―>刘平―>刘偃―>刘申―>刘雍―>刘普―>刘扬
  刘启―>刘发―>刘买―>刘外->刘回―>刘钦->刘秀  论辈分,刘秀与刘扬的父亲刘普是一辈人,都是汉景帝刘启的第七世孙,刘秀是刘扬的族叔。在王莽时,刘扬失去了王爵,成为普通人家。但是,“椽烂还有三千钉,” 刘扬家族由于一百多年的积累,家世豪富,依旧算得上真定一带有名的富豪大户,势力极大。
  刘扬患有严重的碘缺乏症,脖子肿的老大,是个典型的“瘿呱呱”。别看他其貌不扬,为人却精明能干,多才多艺。他熟读诗书,雅好音律、歌乐。由于家里有钱,刘扬的亲属又与当地的豪强联姻通婚,结成裙带,可谓是树大根深,势力盘根错节。由于刘扬才能卓越,逐渐成为真定刘氏宗室中的主心骨,也成了当地豪强的领头羊和代言人。
  刘扬为人,足智多谋,工于心计,他善于审时度势,惯于投机。“墙头草,随风倒”,谁的势力大他就跟谁走,谁的拳头硬他就听谁的话。更始元年十二月,王郎、刘林、李育、张参等人在邯郸起兵后,刘扬看王郎气壮如牛,他马上随机应变,高举大旗跟着响应。因此王郎在坐稳了位子,论功行赏之时,将刘扬封为真定王。刘扬有了王爵名号,更是“拉大旗做虎皮”,趁机招兵买马,扩充自己的势力。才短短的几个月,刘扬的势力如同气球一般膨胀起来,召集扩展到了十多万人马。此时,虽然刘秀的姐夫邓晨做着常山太守,却也奈何他不得。因此,刘秀要想挥师南下,不拿下真定是不可想象的。
  此时,刘秀的手下骁骑将军刘植是常山郡昌城县人,与刘扬是老熟人。由于刘植是刚来投奔的新人,刘秀就派他为使者到真定去游说,上门去劝说刘扬投降。
  刘扬也不是傻瓜,此刻他也在为自己盘算后路。对于一个月以来刘秀的大动作,他在心中吃惊不小。
  对于刘秀的名字,他早就听说了。刘秀来他这里宣慰之时,他曾经见过刘秀,对这位南阳郡的族叔印象很深。此刻,他眼瞅着刘秀一下子掌控住了冀州北部三国之地,大有东山再起之势,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就扩充到了数万人马。他觉得,按照这种速度,刘秀消灭王郎应该不成问题。眼下,刘秀又主动派使者前来游说,要与他一起对抗王郎。对于刘植的游说,刘扬并没有立即答复,迟迟没有答应。
  此刻的刘扬,他究竟在想什么呢?他还在权衡利弊,还在反复的思考。
  对于使者刘植的游说,刘扬确实有些动心。但是,一向精明过人的刘扬觉得,就这么直接答应了刘秀还是有些草率。此刻,他正在想一个万全之计。
  当初,刘秀在昆阳击破强敌的赫赫威名,他是如雷贯耳。对于昆阳的事,他有些半信半疑,毕竟是“耳闻为虚”。然而,刘秀在河北的举动,他却是“眼见为实”了。在刘扬的印象中,刘秀只有七尺三寸(约合现在一米六九),个子也不算太高。但是他须眉浓密,高鼻阔口。尤其令刘扬惊异的是,刘秀的面门骨头突起,像太阳一样。据说,拥有这种相貌的人具有“王者之相”。刘扬也精通图谶、星历,工于识人相术,他一看就知道,面前的这个人真是不得了,将来必成大器。此时,他联想到长安城里道士西门君惠说过的话:“刘氏当复兴,刘秀当为天子”。现在看来,西门道士说的那个“刘秀”,根本不是什么大国师刘歆,恰恰就是在河北的刘秀!
  想到这里,刘扬不禁有些激动。突然之间,他有了主意:眼前的这个刘秀,岂不是“奇货可居”吗?如果再与刘秀联姻,如果他一旦成事,自己不就成了皇亲国戚了吗?对此,刘扬对于自己的这一设想有些得意洋洋,兴奋不已。此刻,他甚至有些佩服自己:嘿嘿!这个主意,真是太高明了!
  想到这里,他下定了决心:抛弃王郎,与刘秀联姻!
  于是,他马上下令把刘植请来议事。他满面笑容地对刘植说:“刘将军,请你回去禀报大司马,本王愿意听从他的指挥,本王愿与大司马一道,共同讨伐逆贼王郎!”刘植大喜,正要说些感谢的话,刘扬话锋一转,对刘植朗然说道:“刘将军,本王有一个小小的条件,不知将军能否转达给大司马?”刘植道:“不知大王有何吩咐?”刘扬呵呵大笑:“本王有一外甥女,名叫郭圣通,尚在待字闺中,未尝许人。不知大司马尊意如何?倘若刘公有意,可令她为尊府侍笤扫席。”刘植听完大笑,立即明白了刘扬的意思。刘植心想:这个刘扬,真是够狡猾的啊!不过,刘植还是满面堆笑,对刘扬说:“此事容末将回去向大司马禀报,力争玉成此事。请大王安坐在真定城中,静侯佳音吧!”刘扬大喜:“如果此事能够成功,本王请刘将军喝酒!”
  刘植出了真定城,回到卢奴拜见刘秀。他把刘扬的条件说了:真定城归附可以,他的部下都归刘秀指挥。但是刘秀必须娶刘扬的外甥女郭圣通为夫人。
  条件虽然很简单,但是却难坏了刘秀。得到刘植的禀报,他一直没有答复,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个刘扬的外甥女郭圣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根据大媒人刘植的介绍,这位郭圣通大小姐也是名门闺秀,出身显赫。据刘植说,她是真定栆城人,郭氏家族也是常山国里的大姓望族。郭圣通的父亲郭昌,为人仗义豪爽。曾经把父亲留给他的几百万田宅财产让给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当时,他的行为在真定国中被传为美谈。郭昌后来娶了刘扬的妹妹做夫人,号称“郭主”。 “郭主”虽然是诸侯王家的女儿,但是生活简朴,尊崇礼制,有母仪之德,在郡国里名声很好。“郭主”为郭昌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郭况,女儿就是郭圣通。
  从郭圣通本人的条件来看,她的条件非常优越。她的母亲是诸侯王的女儿,舅舅刘扬又是地位显赫的真定王,无论是论出身还是地位。无论是论身份,还是看条件,身为大家闺秀的郭圣通许配给刘秀这个没落的舂陵皇族子弟当老婆,真可谓是绰绰有余。
  但是,刘秀此时已经有了家室。九个月前,刘秀已经抱得美人归,如愿以偿地娶到了少年时期的梦中情人―――南阳郡第一美人阴丽华,成了宛城望族阴家的女婿。现在,刘扬要他改娶自己的外甥女,显然是大有深意。这简直犹如“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是一宗政治交易。
  刘秀自从娶了阴丽华,一直是离多聚少。在宛城期间,夫妇俩曾短暂居住在一起。后来,刘秀先后在昆阳一带征战,一直在前线带兵,很少回家。更始元年六月,刘縯被杀。刘秀回宛城奔丧,谒见刘玄,后来被封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因为刘玄对刘秀不放心,一直不肯重用他。因此,刘秀一直呆在宛城,与阴丽华一起生活了大约三个月。自从更始元年九月刘秀到洛阳之后,一直到此时,也就是更始元年的三月份左右,刘秀已经大半年没有阴家的消息了,阴丽华及其一家是死是活,刘秀自己都说不清楚。他一想到这些,就感到异常烦躁。
  当然,对于阴丽华,刘秀虽然一直很惦记,却一直不知道她现在的下落。当然,刘秀知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几个月的戎马倥惚、南征北战,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殊死搏斗,稍微不小心,就会身首异处,哪里容他有时间想这些?
  现在,刘扬硬要把自己的外甥女郭圣通许配给自己做夫人,让刘秀是大伤脑筋,令他感到烦恼不已。
  从现实来看,娶了郭圣通,可以获得巨大的政治利益。但是,凡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旦娶了郭圣通,郭圣通必然是正房。刘扬既然要刘秀娶郭圣通,要如果让郭圣通做侧室小妾,刘扬肯定不会答应。堂堂真定王爷的外甥女,怎么可能给刘秀做小妾?如果答应了刘扬,虽说是对消灭王郎非常有利。然而,如此一来,阴丽华往哪里摆?难道要做二房吗?
  单纯从感情上说,刘秀内心对此是一万个不愿意。阴丽华是刘秀少年时期的梦中情人,娶她做夫人甚至是刘秀人生的梦想之一。此时,让郭圣通做正房,把阴丽华拉下来做侧室,不要说阴丽华本人乐意不乐意,就是刘秀本人都觉得很难接受。再说,阴丽华的娘家也是南阳的名门望族,自从结亲以后,刘、阴两家关系非常密切、融洽。大哥刘縯活着的时候,和阴丽华的哥哥阴识私交甚厚。自己和这位大舅兄关系也非同寻常。刘秀做了阴家的女婿,在南阳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对于同样高贵的阴家来说,他们能够接受吗?一旦传扬出去,自己的名声会受到怎样的影响?现在要是娶了郭圣通做夫人,把阴丽华拉下来做小老婆,南阳阴家那边将来怎么交待?背信弃义,停妻另娶,是要被人耻笑的。
  因此,刘秀对此犹豫不定,一时无法决断。
  然而,从政治上说,与郭氏联姻,牵扯到重大的政治利益。毕竟,刘秀是一个政治家,他有他的理想。一切行为,必须服从政治的需要,这是他的信条。对于政治家来说,政治利益是第一位的,什么亲情、友情、爱情都必须围绕着这个利益为中心旋转。换句话说,为了政治利益,一切都可以在所不惜。这就是几千年来所有中国政治家的一贯信条。这桩政治婚姻对于刘秀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刘扬是真定王,手下有十多万人马。如果要消灭王郎,没有刘扬的支持是肯定不行的。如果为了阴丽华以及宛城阴家的利益,而与刘扬翻了脸,后果将是非常严重的,肯定是要刀兵相见。要知道,刘扬手中有十多万雄兵啊!一旦打起来,肯定是一场血战!相反,如果答应了刘扬的条件,不但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而且能够为自己增添十多万雄兵。要是有了这十万雄兵,不要说区区河北一隅,就是逐鹿中原的本钱也足够了。想到这些,刘秀觉得这桩交易似乎可以考虑,甚至让他有些兴奋难抑。
  面对这个难题,刘秀到底应该如何抉择呢?刘秀毕竟是个刚强果决之人,他深知: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现在的时局之下,什么东西都比不上打败王郎重要。即便是千错万错,先灭了王郎这小子再说!
  经过慎重思考,反复权衡,刘秀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答应刘扬的条件,迎娶郭圣通!
  刘秀做事,历来是雷厉风行。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他绝不会有任何犹豫、含糊。他马上把刘植找来,让他去给刘扬送信:“这门亲事本官已经答应了,我决定娶郭圣通做正房夫人。” 刘植大笑,欢天喜地的带着人直奔真定。
  刘扬一看刘植满面春风地来府上,就知道大事成了。刘扬哈哈大笑,对刘植说:“刘将军,从此我们是一家人了。你赶紧回去,准备礼物,让我们的新外甥女婿来真定迎亲!本王要大摆筵席,请诸公畅饮!”
  没几天,在刘植的陪同之下,刘秀一行吹吹打打进了真定城。刘扬高兴的合不拢嘴,亲自在府门口迎候,双方皆大欢喜。既然结了亲,大家从此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刘秀对于刘扬这位外舅也很客气,带来了丰厚的聘礼。刘扬还在他的府中大摆筵席,盛情招待这位外甥女婿。吹拉弹唱,应有尽有。这天,刘扬兴致极高,甚至亲自下场露了一手,他击筑高歌,博得满堂喝彩,尽欢而罢。
  这位郭圣通大小姐,也是生得如花似玉,品貌端庄,刘秀见了她,也是非常满意。从此,郭圣通就成了大司马府中的第一夫人。
  刘秀为什么要迎娶郭圣通?他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呢?
  刘秀当然知道,自己迎娶郭圣通为夫人,阴丽华由原配夫人降为侧室,这样必然得罪了南阳阴家。但是,不这样做,又应该怎么办呢?如果拒绝刘扬的要求,征讨王郎之时,必然要两面作战。既要对付刘扬,还要对付王郎。这样一来,对于平定河北的大业,难度大大地增加了。刘扬手下有十几万雄兵,实在是难以对付。权衡利弊之后,刘秀作出了迎娶郭圣通的决定,这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刘秀觉得:为了兴汉大业,牺牲一个阴丽华,牺牲一个阴家,值!
  从此,刘秀对于阴丽华以及南阳阴家,在内心之中,隐隐地埋藏起了一份愧疚……
  刘秀结了河北郭家这门亲,真是如虎添翼,一度黯淡的政治前景再度变得光明起来。此刻,他清楚地知道,挥戈南下、进军邯郸的时机很快就要成熟了……
  今天发的帖子有三处错误:
  1、说起来与刘秀还有一个共同的第七世祖宗―――汉景帝刘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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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改为:
  细说起来,他与刘秀还有一个共同的祖宗,他们都出自汉景帝刘启一系。
  2、“刘扬,就是已经去世了的真定恭王刘普的儿子。”
  这句之后应该补充如下一段:
  由此可见,刘扬与刘秀的的世系对照图如下:
  刘启―>刘舜―>刘平―>刘偃―>刘申―>刘雍―>刘普―>刘扬
  刘启―>刘发―>刘买―>刘外->刘回―>刘钦->刘秀
  论辈分,刘秀与刘扬的父亲刘普是一辈人,都是汉景帝刘启的第七世孙,刘秀是刘扬的族叔。
  3、刘秀来他这里宣慰之时,他曾经见过刘秀,对这位南阳郡的同宗兄弟印象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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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有问题,应该修改为:
  刘秀来他这里宣慰之时,他曾经见过刘秀,对这位南阳郡的族叔印象很深。
  校对不严,出现错误,特此更正。
  如果版主有闲暇,帮忙修改一下,感谢!
  (八)飞来之师
  更始二年(西元二十四年)三月,远在长安的刘玄也在密切地注视着河北的局势。早在上一年的十二月,王郎夺取邯郸僭立之时,他就接到了河北方面的紧急奏报。
  对此,刘玄也是大吃一惊。起初,他刚把刘秀放走,朱鲔、李轶二人就对他说:“陛下这次真是放虎归山了!唉!”听了这两个人的话,刘玄也是有些后悔。然而,人已经派出去了,也不好再收回成命,走一步看一步吧!此后,他也得到密谈奏报:刘秀去了河北之后,处处碰壁,宣慰工作进行的很不顺利。此刻,刘玄忙着办迁都长安的事情,一时之间,顾不上搭理刘秀。可是,没过多久,刘秀就打开了局面,宣慰工作搞的红红火火,虎虎有生气,很得人心。
  对于刘秀,他一直很不放心。对于此人,他一直心存戒备。听到这个消息,刘玄有点坐不住了,他命令向河东郡等地增兵,对其严加监视。他的如意算盘是,等到刘秀把宣慰工作进行完毕后,马上把他调回京师,重新关进笼子里。
  到了十二月,河北的形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半路上杀出的这个程咬金―――算命先生王郎,彻底打乱了刘玄的计划。王郎起事之初,刘玄并没有太在意,他甚至有点幸灾乐祸,很是开心:刘秀,你小子不是逞能吗?到底还是不行啊!后来,他又听说刘秀已经离开了邯郸到蓟县、昌平一带宣慰,情况不明。由于消息隔绝,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因此迟迟没有动作。
  正是由于刘玄的坐视不管、不闻不问,才导致王郎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几乎将河北冀州一带一口吞进腹中,拥兵接近四十万,成了声势震天的“河北王”。此时,他也接到了信都太守任光、和戎(钜鹿)太守邳彤二人发来的八百里加急请援奏报:“冀州之地,除了信都、和戎以外,几乎全部陷落,代理大司马刘秀生死不明,请皇上火速发兵增援!”
  刘玄万万没有料到,河北局势在转瞬之间竟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这个时候,他真是有点着急了:刘秀就是再不是东西,那也是他的臣子啊!起码在眼下,他刘秀在自己跟前还得老老实实地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对他说半个不字。虽然二人有些矛盾,但是毕竟还有一定的共同利益。可是,这个王郎就不一样了,他声称自己是汉成帝之子刘子舆,他才是真龙天子,还把刘玄说成是“伪皇帝”,要与刘玄分庭抗礼。对于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逆贼,刘玄怎么能够容忍他的存在?
  于是,刘玄立即下令发兵增援。他紧急下诏命令尚书仆射谢躬带着马武等六员大将率领兵马数万人渡过黄河星夜增援河北,逼攻邯郸平叛。可是,王郎的势力太大,兵强马壮,谢躬与王郎交手,多次失利,损兵折将。谢躬虽然不至于全军覆没,却也损失惨重。迫不得已之下,谢躬不得不率部西逃到河东郡以自保。
  更始二年三月,刘玄又接到了奏报:刘秀在任光、邳彤二人的支持下,征召了数万“奔命兵”,已经控制了河北中部的常山、中山、河间等三个王国,势力复振,声势震天。此时,刘玄看到刘秀在河北大有咸鱼翻身之势,刘玄再也坐不住了,赶紧采取对策。他深知,现在要是再不派兵,将来河北这个“热被窝”他就再也插不进去腿了。
  于是,他立即开始紧急部署,准备再次进军河北。因此,他急令谢躬等人从河东郡启程,从南面袭击邯郸,与北线的刘秀对王郎形成南北夹击的态势。又命令鲍永为代理大将军,率领精兵数万集结在河东、并州一线。
  这个鲍永,刘玄是听了手下人的建议征召的人才。他是西汉忠良鲍宣的遗孤,也是一个干才。
  鲍永字君长,是上党郡屯留人。他的父亲鲍宣,是大汉朝的一代忠良。在汉哀帝之时,鲍宣曾经做过司隶校尉,对朝廷忠心耿耿。汉哀帝死后,他对于丞相孔光甘当王莽的走卒非常不满,曾经依法处置过他,因此获罪下狱。后来,太学里的学生千余人聚集请愿,才救下了他的性命。此后,由于他又对王莽的篡权之意多有揭露,被王莽视为“眼中钉”。汉平帝元始三年(西元三年),王莽借“吕宽案件”,大兴党狱。自己平素所厌恶的人,全部予以诛杀。其中包括汉元帝刘奭的妹妹敬武长公主,王莽的亲叔父红阳侯王立。各郡、各封国的豪杰,忠心于大汉朝的忠臣义士,凡不顺附王莽的,都被诬陷有罪,依法处决。鲍宣与前任前将军何武,以及前辅政大臣、左将军王商之子乐昌侯王安、前左将军辛庆忌的三个儿子:护羌校尉辛通、函谷都尉辛遵、水衡都尉辛茂,以及南郡太守辛伯,全都被处死。共诛杀数百人,全国震惊。
  鲍宣死后,鲍永留居上党。他志操高洁,精通欧阳《尚书》。他的母亲早死,侍奉着后娘而居,侍之至孝,如同亲生母亲一样。他的妻子有一次偶然在后娘面前责叱家里养的狗,鲍永知道后大怒,斥责妻子不该指桑骂槐,实在有失妇道。一怒之下,竟然在将老婆休回了娘家,夫妻二人就此离异。此后,鲍永在上党郡里做功曹,勉强养家糊口。上党都尉路平却是个势利小人,一心想杀了他向王莽邀功。所幸的是,上党太守苟谏将鲍永保护起来,他才得以活命。
  刘玄对于鲍永的才能非常赏识。此次出征,他给予了鲍永充分的权力。他宣布,自偏将、裨将以下的官制任命,鲍永可以临机决断,有先斩后奏之权。随后,刘玄又以冯衍为立汉将军,镇守太原。此外,他又令上党太守田邑等缮甲养士,扞卫并州,确保在河北的更始政权的据点。
  对于刘玄的赏识重用,鲍永是感激涕零。他领命率军到了河东,大败青犊军,彻底扫清了境内的流民军势力,使得更始政权的河东形势得到了稳定。刘玄得报大喜,加封其为中阳侯,负责河东地区的军政事务。
  鲍永、冯衍、田邑三人,都是国家干才,他们在河东一带卓有成效的防御,使得更始政权在河东地区的局势得到了稳定,并且也在觊觎河北诸地。在河东地区得到稳定之后,谢躬的东征军也进入了河北南部,对王郎形成了夹击之势。实际上,此刻的河北地区,并不是王郎与刘秀两强争雄,而是王郎、刘玄、刘秀三方在角力。当然,就局部而言,王郎还是占有明显的优势。他的人马最多,地盘也最大。但是由于他决策犹豫、行动迟缓,他的优势逐渐在一点一点地丧失。尤其不利的是,此刻的他,犹如一只猛虎要面对前后两只猎豹,陷入了腹背受敌的窘境之中,
  再说刘秀。此时他正远在卢奴,对于这些情况,由于道路隔绝、消息不同,他并不知情。此刻,他正在千方百计的招徕人马,准备伺机与王郎决战!
  刘秀在安顿好北边真定一带之后,南征的战机已经成熟。他立即即挥师向南,攻城略地。刘秀的进展很顺利,没过几天,他就接连攻克了新市﹑真定﹑元氏、防子诸地。后来,大军进至鄗城,逐渐向王郎政权的核心地区逼近。
  刘秀大军兵临鄗城之下,准备攻城。刘秀还是采取“先礼后兵”的策略,发书城中劝降。鄗城守将大惧,马上开门出降。刘秀兵不血刃,顺利地拿下了城池。
  然而,这个投降似乎是个阴谋。当刘秀刚刚率军入城,进入馆驿歇脚,城中却发生了剧变。这天晚上,鄗城中的大户苏公乘夜打开城门,将埋伏在城外的王郎大将李恽的军队引入城中。李恽突入城池之后,见人就杀,城中顿时大乱。此刻,在馆驿边宿卫的前将军耿纯率部奋起迎战。他率领手下的士兵与李恽所部在城中展开了巷战。经过整整一夜的殊死拼杀,耿纯击败了偷袭敌军,并将李恽生擒就地斩首。经过一场混战,一场突如其来的变乱被化解。刘秀在夜里,也受到了一些惊吓,不过最终却安然无恙。
  刘秀拿下了鄗城之后,逐渐逼近赵国―――也就是王郎的统治的中心地域。
  次日,刘秀出榜安民,整顿城外的大军入城。他的下一个目标,当然是王郎政权重兵把守的重镇―――柏人。不过,刘秀很快就犯了一个错误,使得战局发生了一些小的波折。
  为了稳定后方,这次刘秀没有像往日一样亲率大军突前,而是命令朱浮、邓禹二人为先锋,率军南取柏人(今河北省邢台市)。遗憾的是,刘秀派出的两名先锋都是书生出身的谋士,没有一个是有作战经验的将才。
  朱浮字叔元,是沛国萧县人。刘秀到了河北之后,朱浮取代冯异成了大司马府的主簿,主管钱粮内务。此后,又被任命为偏将军。朱浮很有行政管理才能,是个事务型人才。另外,朱浮的性格偏狭急躁,不能容人,做事极其看重细节,大局观上比较差。
  邓禹则作为刘秀麾下的首席谋士,在他身边参赞机务,负责政策制定、组织人事工作,是个谋士型人才。邓禹的性格比较柔弱,是个典型的书生性格,遇事有些犹豫。
  另外,他们没有独立领兵作战经验,都是第一次领受军事作战任务。因此,无论是从两人的业务特长还是做事性格来看,派他们两人做先锋很不适当,存在很大的问题。
  当时,王郎派大将李育镇守柏人。李育是河北大户,是当初拥立王郎的三位重臣之一。他手握重兵,镇守柏人,对于刘秀的进攻,此时已经做好了周密的迎战准备。
  朱浮、邓禹二人的军事水平实在不敢恭维。他们身为先锋主将,竟然没有做最基本的军情探察就率军前进。由于连战连捷,他们滋生了骄傲轻敌情绪。他们二人认为,对于柏人城,还是老办法:发书劝降,就像前面刘秀攻取鄗城一样。在他们看来,柏人城里不可能有多少敌军,拿下城池是非常简单、轻松的事情。
  他们甚至把粮草辎重队伍放在队伍的中、前部,自己带着人马在后面慢悠悠地行动。不料,还没有接近柏人,前锋部队在行进过程中就遭到了李育的伏击。惊惶失措之下,汉军大溃,大量的士兵被杀。
  真是“一将无能,累死千军”,朱浮、邓禹二人不仅没拿下柏人城,损失了很多士兵不说,还把随军携带的大量军需辎重全部丢掉了。不仅如此,李育并没有见好就收,还在乘胜紧紧追赶。朱浮、邓禹二人见李育来势凶猛,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掉头就向鄗城方向没命的逃。
  刘秀鄗城接到败报,大吃一惊。他亲率大军出城,前去接应前方的撤退下来的残兵败将。在半路上,他接住了邓禹、朱浮二人,将败军收拢。自己亲自上阵,率领生力军严阵以待,准备迎击李育。
  此刻的李育,汉军被他大得打败,他乘胜一连追了一百多里,收获巨大。本来,如果他适可而止,刘秀也就算了。可是他觉得刘秀汉军的战斗力也不过如此,不禁有些得意忘形,他得寸进尺,甚至准备一鼓作气拿下鄗城,试图一举将刘秀进入赵国地区的军队一举全歼。
  此刻,他率领的追兵已经兵临鄗城的郭门之外。刘秀见李育如此不知好歹,竟然带人打上门来,不禁大怒,决心狠狠地教训一下这小子:李育!今天让你小子看看,马王爷有几只眼!
  俗话说:“换人如换刀。”李育的军队从柏人城外作战开始,已经打了多半天,将士们已经很疲劳了。再加上一直在高速追击,已经处于“强弩之末”。相反,刘秀的部队却是精神抖擞的生力军。正所谓:“换人如换刀”,李育这种庸将,哪里是刘秀的对手?双方一交手,李育真是追悔莫及,暗暗叫苦:完了!这回真是亏大了!结果,他被刘秀打的大败,不仅几乎全军覆没,还把刚刚缴获朱浮、邓禹的那些物资又吐了出来,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一会,轮到李育率军逃窜了。他一路狂奔,马不停蹄地向南逃,刘秀则率领大军在后面紧追不舍。双方大杀一阵,李育再次大败。最后,李育带着残兵败将逃进了柏人城,闭门不出。
  次日,刘秀率领得胜之兵,驰至城下。汉军在大胜之下,士气高昂。于是。刘秀亲至城壕边上,发令攻城。李育这人,虽然野战不是刘秀的对手,防守却有一套。刘秀攻击了几天,始终无法破城。从此,战局陷入了对峙胶着状态。
  就在刘秀率领大军围攻柏人之时,突然大营外来了两个风尘仆仆的的年轻人,虽然满面都是旅途沧桑的劳苦之色,却遮掩不住雄姿飒爽的英雄之气。他们自称是从长安赶来的,他们指名要见刘秀,声称要到营中投军效力,手中还拿着一封汉中王刘嘉荐书。守门士兵见二人仪表魁伟,相貌不凡,就将他们接引进营,先拜见了主管人才招徕工作的谋士邓禹。
  邓禹一见二人,不禁大喜:真是不得了!真是天佑主公!原来,前来投军的这两个年轻人,一个叫做贾复,一个叫做陈俊。都是南阳郡的两位菁英俊才。
  邓禹马上向刘秀报喜,并把他们二人都推荐给了刘秀。刘秀一见刘嘉的书信,也是异常兴奋:“太好了!刘孝孙这小子,还是没忘了本官啊!”邓禹也在一边忙不迭地对刘秀说:“主公!这两个人都是汉中王推荐的,他们都是难得的将帅之才,应该提拔重用啊!”刘秀呵呵大笑:“刘孝孙麾下的人,错不了!”他马上任命贾复为破虏将军府督尉,陈俊为安集掾,具体任务都是负责围剿境内的赤眉、青犊流民军。
  刘嘉是谁呢?他为什么要派人找刘秀呢?贾复、陈俊二人又是什么来历呢?
  刘嘉字孝孙,是刘秀的族兄。刘嘉的父亲刘宪,字翁君,是舂陵侯刘敞的胞弟。刘嘉很小的时候,刘宪就去世了。刘嘉性情温厚仁爱,刘秀的父亲刘钦非常喜欢他,把他收养在身边,就像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刘嘉从小与刘縯、刘秀兄弟一起长大,关系之亲密,亲如手足。刘钦死后,他们都被刘钦的弟弟刘良收养。兄弟几个成人后,刘良曾经出钱送刘嘉与刘縯一起到长安去上学,学习《尚书》、《春秋》,也是一个有学问的人。地皇三年十月,刘縯、刘秀兄弟在舂陵起兵时,刘嘉也参加了起义。汉军在小长安一战,惨遭大败,刘嘉的夫人、儿女全部被杀,一门老小死的干干净净。次年二月,刘玄被众人拥立即位后,任命刘嘉为偏将军。六月,刘縯率领汉军攻克宛城,刘秀也率军大破王莽大军于昆阳。刘玄进入宛城,封刘嘉为兴德侯,晋封大将军。此后,南阳人延岑起兵,刘嘉率军到汉中郡冠军县征讨,将其收服。更始二年二月,刘玄迁都长安,分封诸将。晋封刘嘉为汉中王、扶威大将军,持节南下就封,以南郑为都城。此后,南阳人延岑起兵,刘嘉率军到汉中郡冠军县征讨,将其收服。这样,刘嘉就拥有了部众数十万。
  贾复字君文,是南阳郡冠军县人。少年的时候,贾复非常好学,一直在研习《尚书》,研究治国安邦之道。当时,舞阴县有个姓李的儒生,很有学问,开馆授徒。于是,贾复向他拜师求教。李先生对于贾复的才华,赞不绝口。他对门人说:“贾复容貌不凡,志气高远,又勤于学习,是出将入相的材料,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王莽末年,贾复在为冠军县做掾吏,县令派了十几个人分别到河东郡买食盐并运送回县。当时,河东郡一带强盗蜂起,劫掠财物。其他的人纷纷丢弃了货物财产逃命而回。只有贾复带着货物安全回来。回来之后,全县的人都很吃惊,佩服他的勇敢和诚信。地皇三年四月,绿林军由于瘟疫爆发而分裂。一部在王匡、王凤流窜到南阳郡新市,号称“新市兵”。另外一部,在王常、成丹的带领下,向西奔窜,进入南郡下江,号称“下江兵”。贾复也聚集了几百人在羽山,自称将军。更始帝刘玄即位后,将贾复的军队归汉中王刘嘉指挥,作为其部将。
  陈俊字子昭,是南阳郡西鄂县人。他年少的时候,做过南阳郡的小吏。刘玄在宛城即位之后,刘嘉做了太常将军,陈俊就成了刘嘉的长史。陈俊为人长于民政,也长于内务管理,是一个行政干才。他性格勇猛坚毅,尤其擅于军事,也是一位智勇双全的将才。
  此时贾复看到长安的更始朝廷腐败淫乱,就与陈俊一起去劝谏刘嘉 :“大王!如今天下未定,四海无主,而大王居于汉中封地一隅,却想保住爵位富贵。请大王想想看,您想要保住的东西最终能够保住吗?”刘嘉说:“你的意思我明白,本王能看得出你的话里有话,你的志向远大,我这里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如今大司马刘秀在河北,必然能够重用你。”这个刘嘉虽然自己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却有一双识人的慧眼。于是,刘嘉修书一封,把贾复和部下的长史,同为南阳人的陈俊一起推荐给刘秀。刘嘉对贾复、陈俊说:“从此以后,你们就不用再回来了,好好跟着大司马干吧!”就这样,贾复、陈俊拿着刘嘉的荐书,渡河到河北去投奔刘秀。
  贾复生得英俊魁梧,看上去英姿飒爽。刘秀一见面,立即就喜欢上了这个小伙子,对他极为赏识。当时,贾复的马瘦弱不堪,刘秀亲自把自己马车上三匹辕马之一的左骖赐给了贾复当座骑。但是,刘秀手下的人对于贾复这样一个初来乍到的人一下子就做了这么大的官很不服气,就想挫一下他的锐气。
  当时,因为刘玄派刘秀到河北宣慰,任命给刘秀的正式头衔是“破虏将军代行大司马事”。因此,刘秀在河北设置了两个衙门,一个叫做大司马府,一个叫做破虏将军府。大司马是最高军事长官,级别比破虏将军高得多。当时,贾复是破虏将军府的督尉。段孝是在颖川时跟随刘秀的老资格,当时是担任大司马府督尉,专门负责中、下级官员、将军的人事任命。
  有一天,贾复与段孝在一张桌子前议事。段孝看到贾复这么一个新人,竟敢与自己平起平坐,很不高兴。他对贾复说:“小子!你是将军府的督尉,我是大司马府督尉,你怎能与本官一起共坐?还不闪开!”贾复不以为然地说:“我们都是大司马刘公的部下,还分什么尊卑贵贱呢?” 段孝一看贾复这个人真是不知好歹,年纪轻轻,新来乍到,居然还敢顶撞自己,不禁大怒。他在盛怒之下,就准备利用职权,对贾复进行报复。他下了一道公文,决定改派贾复为鄗城县尉,即日启程,不得延误!刘秀知道后,对段孝等人说:“贾督尉有千里驹之才,我刚刚安排了他去带兵讨贼,不得擅自乱调!”从此,周围的人知道刘秀青睐贾复,再也不敢给他脸色看。
  不仅是贾复受到刘秀身边那些老资格人士的嫉妒,陈俊也不例外。他刚来之时,也受到了大司马府、破虏将军府中负责组织人事工作的官员们的极力打压。陈俊的遭遇,与贾复一样,几乎是如出一辙。这些嫉贤妒能利用手中的职权,对新人竭力压制,不想让这个新人超过自己。几天后,吏部衙门的官员们决定调陈俊补缺为曲阳长(即曲阳县令)。陈俊倒是二话没说,马上准备上任。刘秀得知了这个消息,马上召见陈俊,向他咨询军务。不料,陈俊禀道:“属下马上要到曲阳县上任去了。”刘秀问他:“陈俊!你不是说要在本官身边做事吗?为什么要贪图一个小小的县令职位呢?”陈俊委屈地说:“不是属下要去,而是有人派属下去的。属下岂敢违令?”说完,他立即解下县令印绶,双手奉还给刘秀。刘秀感慨地点点头,当即任命其为安集掾,专门负责招募士兵。
  当时,刘秀的贴身侍从在军中犯法。一向性格冷峻的祭遵当然是毫不客气,立即将其逮捕。在没有向刘秀通报的情况之下,就将其明正典刑,按律处决了。刘秀大怒,认为祭遵胆大妄为,先斩后奏,目无尊长。命人立即将拿下,准备杀了他。
  主簿陈副进谏说:“明公,您经常希望诸军号令严明,遵纪守法。现在祭遵依法办事,整饬纪律,正是严明军纪的大好事机啊!”刘秀一听,转怒为喜。他不但赦免了祭遵的先斩后奏之罪,还提升他为刺奸将军,授予他监督诸将之权。这一天,刘秀将全军高级将领集齐,手指着祭遵对铫期等大将说:“诸位将军!你们今后要当心祭遵!本官行辕的侍卫犯了法,祭将军都按律严惩、斩首示众了!将来你们要是犯了事,他肯定不会以私废公!诸位,你们还是小心一点好!”
  当时,刘秀部下有些诸将,也有纵兵抢掠的恶习。因为刘秀亲自统军,诸将不敢太放肆。但是,只要一有机会,还是要设法抢点东西中饱私囊。现在诸将看到祭遵做了刺奸将军,看到其执法如山,一个个噤若寒蝉,就严厉约束部属,不敢再纵兵扰民。这样,刘秀部下的军纪,比以前有了很大的改善。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刘秀在柏人城下屯扎了已经有十几天了。此刻,他面对李育在柏人城的严密防守,一时竟然束手无策,不禁有些焦躁。此刻,有人献计:“大司马!现在我军即便攻克柏人,用处不也大。为什么呢?因为柏人城距离邯郸太近。即便我军拿下了城池,也必须分兵来把守。这样一来,王郎必然会全力来攻。交手之后,依照现在的实力对比,我军能否取胜,并没有太大把握啊!以末将之见,不如先东取广阿,北收钜鹿。然后再掉头南下取邯郸也不迟!” 刘秀觉得此计有理。于是,大军掉转兵锋,往东北方向取广阿(即河北省隆尧县)。守军一战即溃,刘秀很轻松就拿下了广阿城。
  刘秀在广阿,把邓禹叫来议事。刘秀把天下坤舆图(即全国地图)展指着对邓禹说:“天下郡国叛乱蜂起,乱成这个样子!我等现在应该考虑使天下重新统一。邓禹!你以前不是说天下不足本官平定吗?我军队人数不多,地盘就这么一点,现在应该怎么办呢?”邓禹说:“如今海内殽乱,人心思望明君圣主,就像赤子思念慈母一样。从历代兴亡的历史来看,能否取得天下,在于对于人民施予德惠的厚薄,而不在于占据疆土的大小,也不在于兵马的多少。”刘秀很赞赏邓禹的回答,于是安心备战。刘秀在广阿,一面修整城池,一面操训部队,积极备战,准备北取钜鹿。另外,他还在自己所控制的地域内,广施恩惠,使得人心逐渐安定。
  更始二年四月,这一天,刘秀正在城中督训士兵。突然,守城的士兵突然来报:“启禀大司马,城外有骑兵大军逼来!已经到了西门外!请大司马速速上城查看!”刘秀大惊,急忙登上西门城楼瞻望。只见城外尘土飞扬,果然是全部是骑兵!士兵们头顶铁盔,腰佩马刀。跨下全部是清一色的青鬃骏马,人数至少在数千人之多!他们从北面源源不断地飞驰而来,列阵城下。马队奔驰之时,扬起滚滚尘土,分外雄壮。刘秀虽然久经战阵,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骑兵。即便是当年昆阳城下,王寻、王邑的四十二万大军中也没有如此精良的骑兵。刘秀心中一惊:“难道是匈奴人?”因为,只有匈奴人才有如此多的优良战马。可是,从他们的装束看,却分明是大汉官军!此刻,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在城头高喊:“哪里来的队伍?”
  只见为首的一员黄脸大将,应声振臂高呼:“我等是上谷﹑渔阳二郡的突骑!速速开城!”刘秀又是一惊:难道是王郎的北郡骑兵南下围剿自己来了吗?为了搞明白对方是敌是友,他又向对方大喊:“干什么来的?!” 那位大将高喊:“我等是为大司马刘公助战来的!速速开城,放我等进去!”刘秀不信:“有何凭据?”只见有一位少年将军从阵中奔出,甩蹬离鞍下马,对着城头的刘秀挥手高喊:“大司马!末将耿弇前来参见!这是上谷、渔阳二郡的突骑,前来助战!”刘秀又问:“适才那位答话的将军是谁?”此刻,那位黄面虬髯的将军也拍马向前,翻身下马,向刘秀拱手道:“末将上谷郡长史景丹,参见大司马!”
  刘秀大喜,即刻下令:开城,迎客!
  抱歉,昨晚一时眼花,竟然少贴了一段,下面这段,应该在:“当时,刘秀的贴身侍从在军中犯法。一向性格冷峻的祭遵当然是毫不客气,立即将其逮捕”这句话之前,烦劳版主给编辑一下。
  此刻,在刘秀的控制区域内,除了存在用人上的弊端以外,还存在一个极大的问题:军纪败坏。自古以来正常的用人之法,历来是强调以德为先,讲究德才兼备。由于为了对付王郎,刘秀不得不利用物质利诱、封官许愿等不得已的手段招募奔命兵,借以扩充军队实力。这一政策是权宜之计,不是正常的用人之道。这一政策的副作用马上立竿见影地得到了体现:流窜在社会上的江洋大盗、地痞流氓、投机小人也趁机涌入了汉军的队伍当中,使得队伍的素质大大下降。这些恶棍、流氓,匪性难改,在征战的过程中,严重违反军规,大肆抢掠,为非作歹,鱼肉百姓。此时,这个问题在此时已经是非常严重了,必须要加以严厉整顿。
  对此,刘秀也是深感头疼。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发布命令,在全军范围内重申军规,违者严惩。他知道老部下祭遵为人严正,刚直不阿,就任命他为军市令,也就是汉军中的军法处处长。刘秀对祭遵说:“祭将军,我军的军纪就靠你了!希望你执法必严!”令刘秀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祭遵整顿军纪竟然是拿他身边的亲信开刀。
  当时,刘秀的贴身侍从在军中犯法。一向性格冷峻的祭遵当然是毫不客气,立即将其逮捕。在没有向刘秀通报的情况之下,就将其明正典刑,按律处决了。刘秀大怒,认为祭遵胆大妄为,先斩后奏,目无尊长。命人立即将拿下,准备杀了他。
  (九)众志成城
  更始二年四月,一支六千人组成的铁骑在耿弇、景丹等人的带领之下,浩浩荡荡开进了广阿城。
  耿弇带来的这支队伍,号称“突骑”。长期以来,一直部署在北部的上谷、渔阳、朔方、雁门一带,专门负责对匈奴、鲜卑、乌桓等北方少数民族军队作战。他们在与匈奴等军队的交手中,汲取了对方的一些长处,形成了独特的作战风格。他们来去如风,运动速度快、机动性强。马快刀沉,战斗力极为强劲。这支百战磨砺之师,人数虽然不多,却是精兵中的精兵,劲旅中的劲旅,是大汉朝最精锐的骑兵边防军。
  在第一眼看到这支队伍之时,他还以为这是王郎派来的前来围攻光阿的军队。数日之前,他就接到禀报:邯郸方面传来消息说,有一支上谷、渔阳方面派来的骑兵部队正在南下增援王郎,不日就到钜鹿了。听到这个消息,汉军中一片恐慌之色。因为,刘秀的部队以步兵为主,骑兵的数量少的可怜。用步兵与北州铁骑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根本不成对手。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刘秀的汉军将再次面临巨大的危机。
  当他看到耿弇之时,他相信了:这支队伍,确实是来援助自己的!刘秀得到了这样一支“飞来之师”,真可谓是喜从天降,如虎添翼。他看着威武雄壮的将士们飞驰进入城来,让他高兴的合不拢嘴:真是太棒了!
  耿弇一见刘秀,立即带着诸位将军跪下拜见。刘秀赶紧搀扶:“诸位将军!快快请起!”他亲手将其扶起,拉着耿弇的手,对他说:“大耿!你这小子!你跑到哪里去了?本官还以为你还呆在蓟县的大牢里呢!”耿弇狡黠地一笑:“主公!我命大造化大,要不怎么叫大耿呢?”他回过头,指着身后的几个人说:“主公请看!这次大耿都给您带来了什么人了!”
  接着,耿弇对在座的诸将向刘秀做了一一介绍。他首先指着为首的黄面虬髯大将说:“主公!这位是上谷长史景丹!”景丹昂然一拱手:“末将景丹,参见大司马!”
  这个景丹,不仅是上谷郡的长史,也是一位响当当的智勇双全、威名赫赫的北州宿将。
  景丹字孙卿,是冯翊栎阳(今陕西西安市临潼区)人。他在年轻时曾经游学长安。当时,王莽主政,在全国范围内征召四科能士:有德行、能言语、通政事、明文学。景丹以“能言语”、而对答如流被征召被任命为固德侯的相国。他干练明达,后来又被调任为朔调郡连率副贰,即上谷郡太守的首府沮阴城的县令。更始帝刘玄进入洛阳之后,派使者进入上谷郡招降,景丹随同耿况一道接受了招安,被任命为上谷长史。他与寇恂一样,也被耿况倚为心腹。王郎起兵之后,景丹对此也是深感忧虑,与耿况商议之后,决定闭门自守,与之对抗。景丹不仅文才出众,而且剽悍威武,善于用兵,是一个大将之才。由于上谷郡地接匈奴,累年遭受其侵扰。每次匈奴来犯,耿况都是派景丹率军抵御。由于他战功卓越,深得耿况的赏识。这次南下襄助刘秀,耿况派了他最优秀的将领与儿子耿弇一道前来,可见耿况对刘秀的看重。
  此刻,刘秀听了耿弇的介绍,微微一笑:“适才在城上与本官答话的就是你吗?本官还以为是匈奴人杀进来了呢!”景丹哈哈大笑:“有我大汉突骑镇守北郡,匈奴小儿安能至此!” 耿弇又一把拉过一位面色黧黑的高大汉子,推到刘秀面前:“主公!这位是渔阳郡行长史事吴汉将军!他也是南阳人,是主公的同乡啊!”刘秀大笑:“这不是渔阳马贩子吴子颜吗!如今怎么成了将军了?”黑面大汉吴汉只是憨厚地笑笑,拱了拱手,并不答话。兴奋的耿弇继续向刘秀介绍,他又指着吴汉身后一位白面长须大汉,说道:“这位是渔阳护军盖延,也是渔阳名将。”
  随后,耿弇又将寇恂、王梁二人介绍给刘秀认识。刘秀也是一一接见,握手慰劳。
  刘秀马上下令:杀牛摆酒,犒赏全军!在酒宴之上,他笑着对景丹等人说:“最近几日,本官听邯郸城里王郎手下的将军们传出流言,听说是王郎已经征发了渔阳﹑上谷二郡的突骑劲旅南下!刚才在城头,本官与景长史的对答,几乎如同战场上敌我主将的对答一般!”刘秀站起身来,举起酒杯,激昂地说:“真没想到,诸公竟是来襄助本官的!对此,本官真是不敢相信啊!渔阳﹑上谷二郡凭什么来救本官呢?诸位将军!今日既已至此,我等应当戮力同心,共赴国难!本官愿与诸位将军奋起击贼,建功立业!请诸位满饮此杯!”众将见状,纷纷起身高呼:“愿听大司马调遣!”刘秀对他们一一敬酒,恩义甚厚。众将见刘秀气度恢阔,又见他礼贤下士、厚待人才,都有归心之意。
  在席间,酒过三寻之后,刘秀问耿弇:“大耿!那天你是怎么逃出蓟县的?你是怎么给本官弄来如此一支大军的?快说说!”此刻的耿弇,几杯酒下肚,也是兴奋不易,他笑着对刘秀说:“主公!真是一言难尽啊!” 于是,意气风发的耿弇打开了话匣子,详细叙说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耿弇自从与刘秀在蓟县失散以后,步行跑到几十里外的昌平去找自己的父亲耿况安身。耿弇见了父亲,一面报告自己掌握的情况,又建议耿况出兵南下,攻取邯郸。耿况听了儿子的话,还是犹豫不决。老谋深算的耿况深知:就凭上谷郡的这点人,与王郎作对,无异于自取灭亡。他觉得,现在还是应该静观其变,先看看再说。于是,他拒绝了耿弇的建议,准备带着耿弇离开昌平回到上谷郡的首府沮阴。耿弇虽然对父亲的态度很不满意,但是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怏怏地跟着父亲回去。回到沮阴之后,耿况不断派出游哨南下打探消息。由于刘秀生死不明,他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不久,王郎因为刘秀势力大振,如坐针毡。他也紧急派人到渔阳、上谷二郡来紧急征调军马,令其南下打击刘秀。北边各郡的大多数人都被王郎的势力所吓倒,都想归附邯郸朝廷。耿况听说刘秀还活着,心中也是一喜。然而,他对于双方究竟谁能够最终获胜,并没有成算。一旦站错了队,跟错了人,将来就是灭族之祸啊!因此,他还是迟迟没有作出任何反应,还在保持着观望态度。
  此时,耿弇也得到了消息。他知道自己年轻,自己说话父亲未必肯听。于是,他就去找深得耿况信赖的上谷郡功曹寇恂、门下掾闵业,请他二人去劝说耿况,请他发兵。听说此事之后,寇恂、闵业二人立即去拜见太守耿况,陈说利害。
  寇恂字子翼,是上谷郡昌平县(今属北京市)人,他出身世家大姓。年纪轻轻就做了上谷郡的功曹。他为人多谋善断,耿况一向都很器重他。前文也说过,更始元年,刘玄使者前来沮阴城宣慰,欺诳耿况,拒不发还印绶。在那场针锋相对的面对面较量中,寇恂的机敏、睿智再次给耿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他更加信赖,将其倚为心腹。寇恂在耿况跟前是红人,他对寇恂的话一向是言听计从。
  此时,寇恂、闵业对耿况说:“邯郸方面究竟能够发展到什么程度,现在实在没法估计。大司马刘秀,是前大司徒刘伯升的亲弟弟,尊贤下士,可以前往依附。”耿况此时还在犹豫不决,举棋不定。耿况担心地说:“眼下邯郸的势力,如日中天。仅仅靠上谷郡这么一点人,怎么能够单独抵挡邯郸方面的进攻呢?如何是好?” 寇恂进言说:“以下官看来,上谷郡没有遭到大的战乱破坏,兵精粮足。仅可控弦持弩野战的骑兵,至少有一万人之多!现在选择权在大人您的手中,可以自行决断。下官以为,此刻我等应与东边的渔阳郡联合起来,齐心协力,共同讨贼!邯郸的那帮乌合之众,算得了什么呢?”耿况大喜,于是派寇恂为使者,东行至渔阳,去见太守彭宠。耿弇也对父亲要求一起去渔阳。耿况同意了,就让耿弇跟着寇恂一起去。
  寇恂到了渔阳,拜见了彭宠。在简要地说明来意之后,又对彭宠展开了游说:“我们耿大人的意思是,上谷和渔阳各出突骑两千,组成联军南下,协助大司马刘秀讨平王郎,您看怎么样?” 彭宠也是惧怕王郎,沉吟未决。
  他把寇恂安顿在馆驿里,让他等上几天。毕竟,这么大的事情,必须腰慎重。一旦事败,可是要掉脑袋的!因此,彭宠也陷入了沉思之中,对于寇恂的要求一直没有做答复。
  此时,彭宠的手下安乐令吴汉、护军盖延、狐奴令王梁也劝彭宠出兵。吴汉的经历前文已经说过,此刻他在渔阳郡的安乐县做县令,是彭宠的属下。盖延、王梁二人也是渔阳英豪。他们一文一武,是彭宠手下的菁英干将。
  盖延字巨卿,渔阳郡要阳县人。他身高八尺(大约合现在一米八五左右),是一个彪形大汉。此人臂力甚大,他能够将三百斤重的大铁弓拉的如同满月一般,勇贯三军。渔阳一代的民风尚武,盖延又以重义气闻名,在本地声望极高。盖延不仅雄武过人,有万夫不挡之勇,而且通文墨,有谋略。因此,他先后被上峰任命为渔阳郡掾吏、幽州从事。盖延在职期间,做事勤勉,奉公守法。在彭宠担任渔阳太守以后,征召盖延为代理军营尉,兼理护军之事。
  王梁字君严,也是渔阳郡要阳人县。他早年做过渔阳郡吏,具有丰富的地方吏治经验。彭宠担任渔阳太守之后,任命王梁为狐奴令。
  这两个人都是人才,而且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平时都一直被彭宠所器重。彭宠一看吴汉、盖延、王梁等人都这么说,不禁有些动了心。在大家七嘴八舌的劝说之下,他终于同意发兵。
  就在即将出兵的关键时刻,一个意外情况的出现,几乎坏了大事。
  此时,彭宠身边的这些亲信、亲属,都是一些鼠目寸光的家伙。他们畏惧王郎的滔天势力,担心一旦刘秀事败,彭宠也会跟着遭殃,因此极力反对,百般阻挠,使得本来就意志不够坚定的彭宠又开始犹豫逡巡起来。他听身边的这几个心腹小人这么一说,于是就反悔了,下令停止进兵。此后,无论吴汉、盖延、王梁等人如何劝说,彭宠就像吃了秤砣,死活都不肯答应出兵。
  寇恂、耿弇等人等了几天,一直没有消息。无奈之下,他只好告辞而去,回去禀报耿况。就这样,眼看事情就要泡汤。
  但是,一个偶然的事件改变了整个事情的进展,使得事情的进展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对于彭宠的断然拒绝,一向豪气干云的安乐令吴汉对此极为不满。他对于彭宠的胆小如鼠非常鄙视。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吴汉此刻也毫无办法,他只能是干着急。此前,他一直非常关注南线的消息,一直在暗中打探。
  这一天,吴汉从彭宠府中出来,心情郁闷的吴汉带着随从跑到城外巡查。吴汉骑在马上,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既然彭宠死活不肯发兵,是否可以采取诓骗的办法让其就范?他甚至在想,能否私自招募一些士兵南下?但是,他此时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来到城外的长亭之上,看到一群又一群从南边各郡逃难到渔阳的难民。突然,他看到难民队伍中有一个儒生打扮的人。虽然此人衣衫褴褛,却看得出好像是个读书人。吴汉灵机一动:能否从此人嘴中掏出一点有价值的情报?于是,他命人把儒生叫到跟前,看到此人看上去面黄肌瘦,已经饿的是两眼发昏。吴汉问:“你是从哪里来的?”儒生道:“学生是从南边逃难来的,到渔阳投亲。请大人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吴汉见状,连忙叫人拿了一些干粮给这个儒生吃,想从顺便打听一下南边的消息。这个饥肠辘辘的儒生显然是好些日子没吃东西了,他千恩万谢,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一边说:“回禀大人!学生从河间经过之时,见到了大司马刘秀在南边郡县发的檄文。学生记得檄文里说过,如今在邯郸的王郎,根本不是什么孝成皇帝的儿子!他不过是一个冒充皇子的算命先生而已!”儒生还说:“大司马已经占领了河间、中山、常山、渤海,正在与邯郸的人打仗!学生为了避难,才到渔阳投亲!”
  吴汉听了大喜,他马上心生一计。他立即下令,将这个儒生带回府中。回去之后,他又让这个儒生根据记忆,把刘秀的檄文内容默写了出来,又伪造了一封刘秀给彭宠求援信。
  同时,吴汉一边令人把檄文广泛向渔阳各地发布,又派人去找寇恂,告知其最新变化。又一边和这个儒生串通,让他拿着伪造的书信去见彭宠,自称是刘秀的信差,请求彭宠出兵。
  很快,吴汉的信差打听到寇恂并没有回上谷,而是在昌平。于是,信差赶到了昌平,将吴汉的计划全盘告诉了寇恂。这个寇恂不是回上谷复命去了吗?他怎么会在昌平呢?原来,寇恂见彭宠不同意出兵,他在赶回上谷郡的路上,取道昌平,他带着随从入城,奇袭王郎派到这里的使者,将其杀死,并将军队控制在自己手中。随后,他派耿弇到上谷去给耿况送信,就在昌平呆了下来。此刻,他得到吴汉的消息,立即派人回阴沮去找耿况,让他赶紧发兵到渔阳来。耿况得报,在与上谷长史景丹商议之后,决定发兵东去。他命史景丹为主将,与儿子耿弇一起率领二千突骑从阴沮出发,赶到昌平与寇恂的部队回合。
  几日之后,景丹、耿弇率领的部队很快就与寇恂的昌平突骑合兵一处,得到三千骑兵。会师之后,全军直奔渔阳城。
  此时,彭宠虽然接到了刘秀的“书信”,一直在犹豫不决,他瞻前顾后,还是迟迟不肯行动。这一天,突然有人来报,寇恂、耿弇带着三千突骑已经赶到城下。
  彭宠一看,上谷方面竟然派了三千突骑前来,他在心中暗骂:耿况!你这个老东西!你真是舍得呀!此时,他看到耿况这个老家伙对南下助战刘秀如此热心,他再也不好推托了。他怕丢面子,让人笑话,索性也多给了一千人,打算派三千人南下助战。很快,他任命吴汉为行长史事,作为渔阳突骑的主将。又令盖延、王梁为副将,即日南征。
  于是,寇恂、耿弇率领的上谷突骑军与吴汉、盖延、王梁的渔阳铁骑组成了联军,挥师南下。
  大军首先南取蓟县,只一战就攻克了蓟县,斩杀了王郎的大将赵闳。
  大军所过之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总共斩杀王郎手下的大将、九卿、校尉以下四百余人,缴获伪政权印绶一百二十五枚,使者节仗二把,斩首总共三万级。不仅如此,联军还拿下了涿郡、中山、巨鹿、清河、河间等二十二座县城。进入钜鹿郡境内之后,寇恂、景丹、耿弇、吴汉等人听说刘秀在广阿。于是,他们带领六千铁骑,星夜南驰,直奔广阿。
  此时,大军所过之处,流言四起,人们纷纷传说这支劲旅是帮着王郎前来助战的,因此,刘秀的部下异常惊恐。当刘秀听说他们不是敌人而是援军之时,不禁喜形于色,异常高兴。
  正在刘秀为得到这样一支飞来之师赶到兴奋不已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让刘秀瞠目结舌的事情。
  (十)鏖兵钜鹿
  刘秀与北州突骑会师于广阿之后,他为了笼络诸将,任命景丹、寇恂、耿弇、盖延、吴汉、王梁等六人为偏将军,让他们各自负责本部兵马。又遥授耿况、彭宠大将军,以彰其功。另外,他还不顾朝廷法律规定的限制,加封耿况、彭宠、景丹、盖延四人为列侯。按照大汉法律,只有皇帝才有权对某人授予侯爵。从刘秀违制分封的这点上看,他的内心之中,此刻已经萌生出与刘玄分庭抗礼之意。由此来看,刘秀心中已经开始做好了称帝的打算。
  在新来投奔的北州诸将之中,此刻他更看好景丹、盖延二人,对于吴汉则不怎么欣赏。主要原因是,吴汉为人沉默寡言,厚重少文,不善于语言表达。然而,吴汉的卓越才能却为盖延、王梁等人所深知。他来到刘秀身边之后,与邓禹关系处的很融洽。邓禹也看出吴汉的才能,屡次在刘秀面前推荐他。邓禹说:“吴汉沉着勇敢,有勇有谋,是个大将之才,主公应该对其拔擢应该重用啊!”邓禹是刘秀最信任的谋士,他的话自然要重视。于是,刘秀多次召见吴汉,向他进行询问军情,借以观察他。很快,刘秀也发觉了吴汉的不凡之处,逐渐对他也产生了信任感。于是,刘秀命他进入大司马府中居住,成为他身边的重要亲信。
  刘秀在得到了上谷、幽州突骑之后,如虎添翼,自信满满。此刻,他觉得,总攻钜鹿的战机已经基本成熟了。
  正在他厉兵秣马,准备挥师北进之际,突然又接到奏报:更始朝廷尚书仆射谢躬的援军也到城下了!刘秀不禁大吃一惊:谢躬?他怎么来了。
  原来,这年初春,刘玄派谢躬率领军队已经到了邯郸,前去讨伐王郎。由于王郎势力太大,谢躬不仅无法拿下邯郸,反倒被其多次打败,折损了好些人马,损失惨重,只好退回河东郡。此时,他接到了更始帝刘玄与刘秀联手进攻邯郸的命令,立即率领马武等六位大将从河东郡出发,前来攻击邯郸。可是在进攻邯郸的战役中,谢躬再次遭到失利。此刻,他听到刘秀率领大军南下、进驻广阿的消息,于是,谢躬率军带着六员大将渡河前来河北“助战”,到广阿与刘秀相会。
  对于寇恂、吴汉、耿弇等人的到来,刘秀自然是满心欢喜。然而,对于谢躬的到来,刘秀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心中暗想:“刘圣公一向对我心存猜忌,对我的死活历来不闻不问。这会子怎么这么积极?援军这么快就到了?”不过,聪敏过人的刘秀马上明白了谢躬此行的真实目的:噢,原来是到被窝里插腿来了!想到这里,刘秀不禁有些恼火:“想当初,你一兵一卒也不给我。王郎起兵后,我差点被饿死,那个时候,你刘圣公的援兵在哪里?”
  很显然,刘玄这个人,确实也不是蠢材,真是够精明。从这件事情来看,刘玄还真是有些战略眼光。他眼看王郎大势已去,如果再不出兵,将来河北就都是刘秀的了。因此,谢躬参战的目的,表面上是为刘秀“锦上添花”,实际上却是摘桃子来了。最主要的用意在于,不想王郎覆灭之后,让刘秀一家在河北坐大。刘玄很清楚,如果自己在河北一点本钱都没投入,将来怎么划分利益呢?因此,对刘玄来说,派谢躬率军参战,这是一个完全正确的决定。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奇怪。“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历来如此,不足为怪。对于刘秀来说,回想起两个月前连饭也没的吃,差点冻饿而死的狼狈惨像,他是记忆犹新。那个时候与现在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在刘秀的心中,可能也会感慨世事风云,真是变幻无常。虽然刘秀和长安朝廷有矛盾,但是大敌当前,消灭王郎,是他们共同的利益所在。另外,不管怎么说,既然人家已经都来了,刘秀作为东道主,不能不表示一下,好好把大家招待一下。于是杀牛摆酒,犒赏诸军。
  随后,刘秀请谢躬留守广阿,稳固住后方。自己则率领联军挥师北上,准备围攻钜鹿。
  钜鹿是邯郸的门户之一,也是王郎的要塞。如果拿下了钜鹿,邯郸就成了孤城一座,消灭王郎指日可待。钜鹿是王郎政权的北边重镇,自然有重兵把守。尤其是守将王饶,是一位有勇有谋的猛将。他在城中整饬工事,加强城防,严阵以待。汉军刚一接近城垣,城头万箭齐发,滚木雷石铺天盖地倾泄而下,给攻城的将士们造成了很大的伤亡。
  在王饶的顽强防守之下,钜鹿城几乎是坚不可摧,刘秀率领联军围攻了将近一个月,怎么也打不下来。此刻,刘秀久攻不下,心情异常焦躁。不料,又一个坏消息传到了他的大营之中:信都失守了!
  刘秀听到这个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哪!汉军将士们的家眷可都在信都啊!震惊之下,刘秀一拍桌子,喝问探马:“信都太守宗广呢?他是干什么吃的?” 探马禀道:“宗太守已经被捕下狱。我军将士的家眷已经全部被抓住,敌军正在以此为人质向我军发檄文招降。”
  原来,自从刘秀率领主力走后,他的复兴基地―――信都郡变得空虚起来。王郎趁机派兵袭击,兵临城下。此时,以马宠等人为首的大户豪强打开城门,向王郎的军队献城投降。
  信都城破之后,留守信都的太守宗广被捉拿下狱。又把后大将军、和戎太守邳彤的父亲、兄弟、妻子、儿子捉拿下狱,又将李忠的母亲妻子抓起来作为人质。
  拿下信都之后,王郎的信都守将立即发出檄文,向各地宣布了这个消息,对汉军将领展开招降。他在檄文中还威胁说:凡是不来投降者,将对其家属大开杀戒!
  他派马忠到钜鹿城外的军营之中,向李忠劝降。这个马忠,就是叛降王郎的信都大户马宠的弟弟。马宠派马忠给马忠送信,要他劝说李忠等人叛变刘秀归附王郎。他又派人写信招降邳彤:“要是投降的话就给你加官进爵,不然的话就灭了你的全家!”
  邳彤接到书信之后,大哭一场,然后挥泪作书答复:“事君者不得顾家,我的家眷之所以要安顿在信都,是为了报答刘公对我的大恩。如今为了国事,我也顾不得许多了。”他拒绝了使者的劝降,坚决不肯答应。
  随着信都的陷落,南线军情突然发生了重大逆转。转瞬之间,形势又急转直下,对汉军极为不利。对此,刘秀大惊失色,几乎乱了方寸。这是因为任光、李忠、邳彤、万修等汉军将领的家眷,都在信都城中。一时之间,信都陷落的消息像插上翅膀一样在军营中传开,顿时汉军的军心大乱,人心惶惶。凡是家属在信都的将士们,一个个愁眉苦脸,茶饭不思,心无斗志。刘秀得报,担心有变,急忙把左大将军、武成侯任光、右大将军、武固侯李忠叫来,共同商量对策。
  此刻,刘秀真是有些着急了。他深知,其他地方都是新归附的,只有信都、和戎两地,是自己的老巢、大本营。只要守住了这两个地方,即便作战失败,将来也会有退路。万不得已,可以取道信都、和戎逃回长安。现在,信都丢了,等于后路被王郎掐断,刘秀怎么能不着急?刘秀知道任光是原信都太守,李忠是信都本地人,很得民心,就把任光、李忠叫来商议。三人商议的结果是:决定让李忠带兵南下救信都。原本,刘秀的打算是让李忠出其不意,火速夺回信都,救出被捕的将士家属。不料,这位李忠却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汉,他领命之后,马上作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这个令常人难以理解的举动,再次打乱了刘秀的部署。
  对于自己的满门老小被抓起来的消息,李忠竟然毫不为之所动。此时,他接受了对于刘秀的命令,准备次日就东奔信都前去救援。然而,他回营之后采取的行动却是出人意料,令人瞠目结舌:李忠回营之后的第一件事情,把手下的校尉马忠叫来,痛斥了一顿,然后亲手将其格杀了!
  诸将一听李忠竟然杀了马忠,都惊叹地说:“家属在马宠的手中,竟然敢杀了人家的弟弟,这个李忠,真是太猛了!”李忠听到之后,坦然地说:“如果放纵着贼人不讨,这说明我对大司马有二心!” 李忠的胆子真是太大了,难道他真的不想让自己的家属们活命了吗?
  李忠字仲都,是东莱郡黄城人。李忠的父亲曾经做过高密县的县尉。汉平帝元始年间,李忠因为父亲的恩荫,被朝廷任命为郎官,在信都本地的衙门里任职。当时,衙门中有郎官数十人,惟独李忠是以尊行礼制、修身严整着称。王莽篡位后,将信都改名为新博,把都尉改为属长,新莽朝廷任命李忠为新博属长。由于李忠的品行高洁,信都郡里的人都很敬重他。刘玄到洛阳后,派使者到各个郡过招安。信都郡也跟着投降了。刘玄任命任光做了信都太守,李忠做了信都都尉,主管信都兵马。
  在刘秀刚从蓟县逃到信都之时,衣服又脏又破,简直如同要饭的叫化子一般。刘秀觉得很难堪,就把自己身上穿的短袄脱下来让李忠派人去洗。李忠看到刘秀的衣服实在是没法洗,就让人按照尺寸做了一件新衣服呈给刘秀穿。对此,刘秀非常感动。后来,刘秀采纳了任光的意见,准备到各地去招纳“奔命兵”,任命李忠为右大将军,加封武固侯,让他也带着信都的人马一起跟着自己去攻取周围各郡县。临行之时,刘秀为了感谢李忠的赠衣之恩,亲手把原本拴在自己大司马印纽上的丝质带子解下来,拴在李通的武固侯印信上。李忠受到刘秀的知遇之恩,也很感激。李忠跟着刘秀到了中山国苦陉县,当时打了好几个胜仗,刘秀手下的诸将也抢掠到了很多财物。刘秀很不满,于是把诸将召集起来开会,问大家都缴获了哪些宝贝。诸将都纷纷夸耀自己的所得。问到李忠的时候,李忠摊开两手说:“我什么也没得到。”刘秀很感慨,对大家说:“我想对李忠进行特别的赏赐,诸位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于是把自己所乘的的大青黑战马和锦绣衣物赏赐给了李忠,对他十分信赖。
  对于刘秀对自己的知遇之恩,李忠是感激涕零。此刻,在领受了救援信都的任务之后,他决心:一定要以切实的行动报答主公的大恩,甚至赴汤蹈火、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即便是自己的满门老小死的干干净净也要拿下信都,剿灭反贼!
  刘秀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真是百感交集,什么滋味都有。对于李忠对自己的一片赤胆忠心,他非常感动。但是,如果因此李忠的满门老小死的干干净净,他也是于心不忍。另外,在信都城中的家属还不止李忠一家。如果这些人都死掉了,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小长安的那一幕惨剧,难道要再次上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真是太可怕了。
  于是,刘秀紧急再次召见李忠,对他说:“现在本官的兵马已经足够多了,李将军可火速回信都,马上取营救你的老母妻子,不得迟疑!另外,你可以四处悬赏,凡是能够保证你的家眷安全的,给予一千万钱的奖赏,钱由我来出。”李忠听了,连忙拜谢说:“我受了明公的大恩,总是想报答您。末将总是想为复兴汉室做点事情,因此对自己的家事不敢过多地考虑。”
  不过,刘秀担心李忠杀了马忠之后,马宠会对其家眷进行报复,于是对马忠的死秘而不宣,改派任光率军回师去救信都。但是,任光的军队在路上遇到王郎的大军,被其打的打败,无功而还。
  刘秀看到任光丢盔弃甲地回来,心里顿时叫苦连天:苦也!苦也!这下真是糟糕!家属们的命这次真是要保不住了!
  不料,一个戏剧性的场面出现了。留守广阿的谢躬的军队,此时却突然率军在信都城下突然出现。他们乘对手不备,一举击败王郎的守城军队,夺回了信都。谢躬的军队入城之后,立即把李忠、邳彤的家属全部解救。同时,把前任信都太守宗广也从大牢里放了出来。刘秀得到这个消息,悬着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
  由于受到了这次惊吓,刘秀对于老巢信都再也不敢有任何疏忽大意。他立即命令李忠为信都太守,率领本部精锐部队东奔信都,入城坚守,确保全军将使家属的生命安全。
  李忠到了信都之后,谢躬的军队开城放他进入。李忠带兵入城坚守,并让人北上报告。刘秀听到这个消息,这才彻底,继续带领联军围攻钜鹿。
  就在双方僵持在钜鹿城下之时,又一帮援兵到了。这一次,来的却不是刘秀的援兵,而是王郎的大将倪宏﹑刘奉率领的大军。倪宏﹑刘奉这次从邯郸带了数万人,气势汹汹。企图内外夹攻,一举歼灭刘秀的主力于城下。这种情形,和当年新莽围攻昆阳的形势有些类似。此刻,刘秀当机立断,立即分兵迎敌。他的这种对策,在军事上叫做“围点打援”,也是现代战争中常用的一种战术。这种战术一般适用于如下这种情况:善于野战的一方攻击善于防守的一方,一般采用“围点打援”的办法。
  刘秀可不是王寻、王邑那样鼠目寸光的庸碌之辈,而是深通兵法、精明勇猛的名将。刘秀先安顿好围城部队,严令诸将在加紧围困钜鹿,防止王绕从城中突围夹击。自己则亲率铫期的步兵部队以及景丹的突骑数千人,迎击倪宏﹑刘奉。
  于是,双方在南口展开了一场血战。刘秀命令景丹率领突骑作为预备队隐藏在后队,令铫期率领步兵为先锋迎战。他这一策略的目的在于:先用步兵部队狙击对手的主力,等到对方精疲力竭之时,再发动骑兵骑兵进行反冲锋,攻击对手的侧翼。安顿完毕,他带领少量的亲兵,勒马高岗之上观战。
  一开始,倪宏﹑刘奉的人多,气势极盛。刘秀的步兵部队顶不住对方骑兵的冲击,一排又一排的军士被敌人杀死,伤亡惨重。此刻,偏将军铫期作为先锋率部在前面奋力抵抗,拼死狙击。铫期纵马突击,舞动手中的方天画戟,带领手下的士卒,奋力死战。在激烈的混战中,铫期亲手格杀敌军五十余人,锐不可当。然而,敌军势大,蜂拥而上,围住铫期一阵猛攻。铫期的额头受伤,血流如注。铫期飞速撕下头巾,将伤口草草包扎,裹创上阵,再次与敌军混战在一起。然而,倪宏、刘奉的势力太大,铫期逐渐抵挡不住,眼看汉军前锋部队就要全军覆没,形势万分危急。
  此刻,刘秀胸有成竹地下令:“突骑,上!”只见山头之上红旗招展,刘秀发出了骑兵出击的信号。
  刹那间,不远的后方传来了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一支威武雄勇的骑兵部队风驰电掣地飞驰而来。为首的一员大将,黄面虬髯,纵马横刀,正是偏将军景丹!
  他率领着两千精锐突骑,如同猛虎一般飞驰而来,直取倪宏﹑刘奉的侧翼。果然,景丹的精锐铁骑一上阵,立即改变了战场上的局势。倪宏﹑刘奉被铫期的步兵顽强地缠住,虽然占尽优势,却是一时无法解决战斗。突然之间,却遭到景丹的突骑猛攻,不禁阵脚大乱。景丹的突骑军士兵个个勇如豺、猛狼,他们挥舞着雪亮的马刀,把敌军杀的人仰马翻。不一会儿,倪宏﹑刘奉士兵成片成片地倒下,顿时尸横遍野。
  倪宏﹑刘奉的军队抵挡不住景丹的冲击,全军大败,四散奔逃。刘秀在高岗上看到突骑如此骁勇善战,在危急之际能够力挽狂澜,使全军转危为安,不禁感慨万千。他豪情满怀地对身边的亲兵说:“本官早听说突骑是天下精兵,是天下之至锐之兵,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看到他们是如此骁勇善战,此乐何可言及!”
  就这样,在这场“围点打援”的决战之中,刘秀再次大获全胜。刘秀的部队虽然人数少,但是却勇猛异常,将王郎的援军打得落花流水,斩首数千级。倪宏﹑刘奉不敢再战,率领残部,逃回邯郸去了。从此,王郎对于刘秀的野战能力望而生畏,再也不敢出城野战。于是,钜鹿城就彻底成了孤城一座,再也没有人敢来救援。
  从刘秀在河北的这些惊心动魄的经历来看,他无疑是一个时代的幸运儿。一个人要想获得事业的成功,自身的努力是主要的。运气因素也是不可忽视的一个方面。也许,在冥冥之中,有着一股神奇的力量在左右着他的命运。每次在面临危急之时,总是如有神助,每次都能够化险为夷。在钢铁般的意志坚持之下,在一系列偶然因素的共同作用之下,刘秀的实力越来越强。此刻他的,已经在构思着一个规模宏大的战略决战:挥师南下,直取邯郸!
  (十一)马踏邯郸
  更始二年四月,刘秀与王郎政权大将倪宏﹑刘奉所率的援军在钜鹿城之下展开了一场决战。在这场殊死的对决中,刘秀再次以少胜多,将敌方击败。
  钜鹿一战,刘秀卓越的军事才能得到了再次体现。他敏锐细腻的指挥风格、机智敏锐,勇猛顽强的作战特点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善于捕捉战机,坚决果敢,这是刘秀用兵的最大特点。
  钜鹿大战之后,王郎的主力部队遭到重创,再也不敢轻易出城野战。只能龟缩在邯郸、柏人、钜鹿等几个孤立的据点,闭门自保。从大局来看,刘秀已经完全掌握了河北战局的主动权。可以预见,刘秀消灭王郎、统一河北,已成定局。
  为了鼓舞士气,他不断地到军营中视察。在击败了横野将军刘奉之后,刘秀来到随行邓禹的军营中视察。邓禹为了招待刘秀,向他献上一条烤鱼。刘秀也不客气,与军士们打成一片,坐在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吃完饭,他又带着侍从到士兵们的住所慰劳、勉励。士兵们看到这位须发浓密、仪表威武的主公,不仅仪表堂堂,而且威风严正。纷纷私下议论:“刘公真天人也!”
  倪宏﹑刘奉败走后,钜鹿成了孤城。连战连捷之下,刘秀继续率领汉军强攻,准备一鼓作气,拿下钜鹿,拔掉这个楔在自己背后的钉子。然而,钜鹿守将王饶却并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主。虽然在野战中他不是刘秀的对手,但是他在防守上却是一把好手。他对王郎忠心耿耿,死活不肯投降,借助着坚固的城防拼命死守,负隅顽抗。
  此刻的汉军从综合能力上看,由于北州突骑的加入,野战能力极为强劲,但是攻城能力并不是很强。一是步兵中所招募的“奔命兵”大多数都是新兵,缺少经验;二是准备不够充分,急于破城,没有准备好足够的冲輣、石车等攻城工具。因此,汉军又一连攻打了十多天,依然不能破城。
  此刻,钜鹿城中的王绕犹如一头蜷缩起来的刺猬,让刘秀这只猛虎无从下爪。刘秀对此束手无策,双方再次陷入僵局。如果扩日持久地对峙下去,一旦让王郎得到喘息的机会,难免夜长梦多。此刻,刘秀也想到:能否置钜鹿于不顾,直接南下攻击邯郸?如果这样的话,钜鹿在汉军的背后,随时都可能出城夹击。这种作战方案是可以考虑的,但是具有一定的风险。
  前将军耿纯看出了刘秀的顾虑,他向刘秀献计:“王饶久守,士卒疲惫,如果强攻,拿下钜鹿不成问题。但是这样一来,代价太大。不如引大军精锐,南下进攻邯郸。如果邯郸城破,王郎一死,王饶则不战自服。”刘秀听从了耿纯的建议,留下将军邓满率军继续围困钜鹿,不让王饶之兵出城。
  四月下旬,刘秀亲率数万大军南下,进围邯郸,兵临北门之外。刘秀知道王郎不敢出城交战,为了降低不必要的伤亡,力图迫降对手,他采取了战术恐吓措施。他到城下扎营完毕之后,即命令偏将军吴汉等人率领突骑列阵,炫耀军威。随即,他又令吴汉率领突骑绕城一周,目的让王郎的守城军士看看:与这样的精锐之师交手,你们不是找死吗?还不趁早出降!
  随即,刘秀命令汉军将邯郸团团围住,并用射箭发书城中劝降。
  这时,王郎与刘秀作战以来,屡战屡败,愁苦不堪。此刻在城上又看到汉军如此雄壮威武,实力如此强劲,知道自己不是刘秀的对手,觉得大势已去,无心再战。由于他的主力部队已经几乎完全被刘秀所消灭,此时他连继续坚守邯郸的信心都没有了。日暮途穷之间,只好派谏议大夫杜威持节请降。
  王郎的投降是有条件的:希望保住性命,以侯爵之身做个富家翁。然而,政治角力,历来是以实力说话。此刻的王郎,哪里有什么资格与刘秀讨价还价?不过是痴心妄想而已。
  杜威出了北门,来到汉军大营拜见刘秀。他说:“我主的的确确是孝成皇帝的儿子,即位登基,也是为了复兴汉室。若有冒犯大司马虎威之处,还望垂怜!”刘秀对于这番说辞,嗤之以鼻,慨然斥责说:“设使成帝复生,天下尚不可得,况诈子舆者乎!”他的意思很明白:“即便是汉成帝刘骜从陵墓里爬出来复活,天下都不可得。更何况是伪装成他儿子刘子舆的人呢?”一席话,说的杜威哑口无言。等了一会,杜威鼓足勇气,又提出了一个请求:“我主未免邯郸遭遇兵燹之苦,愿意归降大司马。不过,投降之后,能否封我主为万户侯?”刘秀呵呵大笑:“万户侯?!回去告诉王郎!他能够保住性命就不错了!早日出降,可免一死!”
  杜威无奈,只得怏怏告辞回去。王郎得报之后,觉得刘秀的条件太苛刻,令他无法接受。于是,他咬紧牙关,整饬城防,鼓励士卒继续坚守。
  看到王郎没有投降之意,刘秀下令汉军开始攻城。然而,邯郸城高池深,防守坚固,汉军一连攻击了二十多天,始终没有攻破。
  就在刘秀为如何破城而烦恼之时,王郎朝廷的少傅李立派人送信,表示他愿意做内应,接引汉军入城。刘秀大喜,命令汉军各部做好攻城准备。
  五月一日夜,李立打开城门,汉军如同潮水一般涌入邯郸,终于攻克了这座河北重镇。王郎乘夜逃出城去,死在了半路上了。军正、关内侯王霸带领汉军追兵赶到,斩下了他的脑袋,缴获了玺绶,回城请功。刘秀命人将其悬于邯郸街头示众。
  钜鹿守将王饶一看王郎已死,坚守无望,于是也开城投降了。经过一场又一场的激战,刘秀终于拿下了邯郸、钜鹿诸地,彻底平定了王郎的叛乱。从此,河北一带,基本上成了刘秀的天下。
  消灭了王郎之后,刘秀论功行赏,分封犒赏诸将,偏将军铫期,由于在平定王郎之变中战功卓著,特地被晋升为虎牙大将军。偏将军王霸,由于缴获了王郎的首级、印绶,赐爵王乡侯。由于督尉贾复骁勇善战,特地晋升其为都护将军。景丹、寇恂、耿弇、盖延、吴汉、王梁等人为依旧偏将军,多有赏赐。
  不过,刘秀在进入邯郸城之后,又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在谋士、诸将之中引起了巨大的思想震动。
  当时,刘秀派人查抄王郎的宫殿,却有了一个意外的收获。在宫中的文书阁里,发现了大量汉军将领、官员与王郎来往的书信。
  原来,王郎势力强盛之时,声势浩大,威震四方。刘秀手下的有些将军、官员们为了给自己多谋条生路,他们心持两端,两面讨好。书信之中,还有不少是恭维王郎,诋毁刘秀的文书。
  此刻,有人提议:应该对此事立即追查、严厉追究,看看到底是哪些人暗通王郎。他们说,应该把这些居心叵测的异己分子清除出去。
  对于这个建议,刘秀根本不予理睬。这天,他令人把所有的谋士、将领们叫到一起,当众把这些书信全部烧掉。他对大家说:“还是让那些晚上辗转反侧睡不踏实的人安心吧。”众人看到主公这样不计前嫌,对他虚怀若谷的宏阔胸襟佩服的五体投地。
  刘秀的这个做法,与当年楚庄王“绝缨会”上的做法几乎如出一辙。
  当年,楚庄王平定了斗越椒之乱以后,在宫中大宴群臣。一阵风吹来灭了所有的蜡烛,楚庄王的妃子许姬的衣袖被人乘乱扯住。许姬反抗,顺手扯下了此人帽子上的缨花。许姬拿着缨花对楚庄王说:“大王!臣妾去给诸位将军敬酒,有人趁黑扯臣妾的衣袖,欲以非礼。臣妾已经拔下了他头上的缨花,只要蜡烛一亮,大王就知道他是谁了。”楚庄王呵呵大笑:“今日之宴,不比在朝堂、军营,大家都应该把帽子摘去,我等君臣一起喝个痛快!”等到大家都把帽子脱下来,楚庄王才叫人把蜡烛点亮。这样,到底是谁扯许姬的袖子就不得而知了。
  宴会散后,许姬嗔怪楚庄王不逮住那个扯她袖子的人,庄王大笑,劝慰她说:“酒后失态,这是人之常情啊!论功行赏之日,就是要图个高兴,如果因此而大开杀戒,必然伤了众臣之心,失去了宴会之本意。当然,爱妃也不要介意了。”许姬听了,暗自赞叹楚庄王的宽广胸怀。这就是历史上说的“绝缨会”。
  后来楚庄王率兵攻打郑国,派连尹襄老为先锋,出发时,副将唐狡主动请缨说:“臣愿带着百名部下,提前一天走,为大军开路。” 连尹襄老同意了唐狡的请求。 唐狡率领这一百多人,一直打到郑国城下。楚庄王听到这个消息,就把唐狡找来,要重赏他。唐狡却拒绝了,他说:“大王曾有恩于我,臣之所以做这些,都是为了报答大王的厚恩。庄王感到很奇怪,问:“寡人何有恩于你?”唐狡说:“绝缨会上,私扯许姬衣袖之人就是微臣。今日,臣为了感谢大王当日的不杀之恩,今天我舍命以报。”庄王听了,感慨地说:“如果当时我真的把你抓起 来,能有今天这个结果吗?” 当夜,唐狡就逃离了军营,不知所往。楚庄王闻报,叹息:“唐狡!真义士也!”
  无独有偶,一百七十多年后的建安五年,曹操在官渡击破袁绍之后,对于自己部下与袁绍来往的书信,也是采取全部焚烧,不予追究的策略。
  无论是楚庄王“绝缨”,还是刘秀、曹操二人“焚书”,目的只有一个:取信于人。自古以来,建大事者不忌小怨,立大业者不拘小节。大事精明,小事糊涂,这才是为君之道啊!在这一点上,楚庄王、刘秀、曹操真可谓是“英雄所见略同”,他们三人最终能够成事,都与他们的胸襟宏阔有着极大的关系。
  在刘秀的身边的高级谋士、将领中,确实不乏做了亏心事的人。这些过去曾经私通王郎的人,此刻在心中羞愧万分。他们从此内心暗自发誓:今后一定要好好努力做事,一定要报答主公的再生之恩!
  “焚书事件”之后,诸位谋士、将领深为刘秀的气度所折服。从此,他们大都忠心耿耿地拥戴刘秀,人心逐渐归附。
  随着刘秀的羽翼逐渐丰满,他手下的诸将开始有了劝说刘秀称帝的设想。
  这一天,虎牙大将军铫期对刘秀提出了建议:“河北之地,地接边塞,人习兵战,号为雄勇。如今刘玄失政,四海无主。明公据河山之固,拥精锐之众,以顺万人思汉之心,则天下谁敢不从?”铫期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要刘秀登基称帝。刘秀说:“铫将军,你是还想着当年逃出蓟县时的那样,拿着方天画戟为我在前面开路吗?”说完,哈哈大笑,再没回答。
  此时,刘秀在长安的老同学朱祐已经来投奔刘秀,在大营之中做护军,朱祐看到刘秀的势力壮大,就有了拥戴刘秀做皇帝的想法。有一天,朱祐对刘秀从容地说:“长安政乱,公有日角之相,这是天命所在啊!”意思是:刘大司马,也应该考虑是否登基称帝了?由于时机不成熟,刘秀假意生气说:“刺奸将军在哪里,把朱护军给我拿下!” 朱祐赶紧叩头请罪,刘秀也没再说什么,宽恕了他。从此,朱祐再也不敢提拥立刘秀做皇帝的事。
  此刻,刘秀虽然消灭了王郎的势力,刘秀集团成为河北地区最大的一股政治势力。然而,河北地区远远没有做到统一,根本谈不上什么铁板一块。渔阳的彭宠、真定的刘扬等地方军阀,都是拥兵自重并不是令人很放心。最让刘秀忧心的是,以赤眉、铜马、青犊以及“城头子路”、力子都等流民军势力,在河北一带声势浩大,他们在这里为非作歹、祸害百姓,给人民带来了极大的苦难。此刻,无论是从自身的政治利益出发,还是从天下大局着眼,彻底肃清河北境内的流民匪徒势力,已经成为最为迫切的政治任务。
  此刻的刘秀,雄心勃勃,意气风发。犹如一条横卧在燕赵大地、跃跃欲飞的天龙。然而,他深知,自己的实力还不够强大,只有把河北这块地盘彻底稳固之后,才有与天下群雄逐鹿中原的资本。
  河北虽然初平,事业野有了一个空前的大飞跃。然而,更加艰难的任务还在等着刘秀去做……
  (十二) 千里征兵
  更始帝刘玄迁都长安之后的更始二年(西元二十四年),更始朝廷由于内乱,人心不服,四方背叛。因此,神州鼎沸。四海沸腾。全国再度陷入全面动乱之中。此时,群雄并起,彼此混战,荼毒百姓之残酷,更甚于王莽之时。
  此时,梁王刘永割据于睢阳(今河南省商丘市),公孙述称王于成都(今四川省成都市),李宪自立为王淮南(今安徽省合肥市),秦丰自号楚黎王于黎丘(今湖北省襄阳市),张步起兵于琅邪(今山东省临朐县东北),董宪起东海(今江苏省海州市),延岑起兵于汉中(今陕西省南郑县东北),田戎起夷陵(今湖北省宜昌、荆州一带)。这些人,都用兵自重,各自建立官府,各霸一方。
  另外,各地统称为“赤眉军”的流民军,更是五花八门,名号繁多。有的以山川土地为名,有的以军容强盛程度为号。规模比较大的有:铜马﹑大肜﹑高湖﹑重连﹑铁胫﹑大抢﹑尤来﹑上江﹑青犊﹑五校﹑檀乡﹑五幡﹑五楼﹑富平﹑获索等,各领部众,人数在加起来有数百万人。平心而论,这些流民军在王莽篡汉之时,他们揭竿而起,奋起反抗。他们在推翻王莽暴政的过程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然而,此时王莽早已被杀,天下急需恢复安定。然而这些人“一朝为盗,十年做贼”,打家劫舍、抢掠奸淫已经成了生活习惯。巨大的历史惯性使得他们自己也无法停止自己的脚步,只能是随波逐流,漫无目的地继续烧杀抢掠。
  各地的黎民百姓对此深恶痛疾,他们为战乱所苦,生活在朝不保夕的极度痛哭之中,渴望国家早日实现统一,重新恢复安定。流民军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现在需要一股力量将他们清理出局。黎民百姓渴望着有人挺身而出,扫清妖氛,廓清玉宇,重新统一天下,将他们从水深火热之中拯救出来。然而,这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究竟在何方呢?谁也不知道他是谁,现在正在做什么。
  天下的黎民并不知道,一个伟大的英雄―――刘秀已经河北大地上昂然出现。这条羽翼稍丰、还不够强壮的幼龙,目前尚处于“见龙在田”之时。为了改变眼前的这一切,他正在殚精竭虑,进行着艰苦不懈的努力。
  此刻,他眼中所见,哀鸿遍地,哭声震野,尽是满目的疮痍。在消灭了王郎之后,他已经在心中充满昂扬的斗志,充满了救民倒悬、建功立业的渴望。此刻的刘秀,虽然大致上控制了河北大部,他面临的形势依旧十分严峻。
  河北地区,除了刘秀集团以外,北部和中部,存在着以渔阳太守彭宠、镇定王刘扬为代表的军阀割据势力;在南部地区,还盘踞赤眉、铜马、青犊等流民军势力。在河北地区,势力最大的有:东山荒秃﹑上淮况的铜马军,樊重的大肜军,樊崇的尤来军,高扈的五校军,董次仲的檀乡军,张文的五楼军,徐少的富平军,古师郎的获索军,总数不下数十人之多。这些流民土匪队伍所经之处,烧杀抢掠奸淫,无恶不作。老百姓流离失所,灾难深重。
  刘秀要想使得河北稳固,首先要收拾的就是这些流民军。最令他揪心的是,他的军队数量严重不足,整体素质也并不是很高。其中,最精锐的上谷、渔阳铁骑,在南下的路上已经有所折损。抵达光阿之时,已经不足六千。经过钜鹿、邯郸两役,折损了不少,消耗很大,急需休整。俗话说:“好虎架不住群狼。”照这样打下去,有限的突骑迟早会打光。到了那个时候,仅凭征集到的这些“爱财如命”的“奔命兵”,要想剿灭百万流民军,无异于痴人说梦。
  因此,面对流民军的挑战,刘秀此刻还不能立即动手围剿。他需要补充大量的兵马!尤其是骑兵!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在更始二年的五月以后,刘秀并没有急于进兵围剿境内的流民军,而是休生养息,整饬军队,积蓄力量,准备来日再战。
  刘秀想休生养息,可是有人却不想让他安生。这个人,就是远在长安的更始皇帝―――刘玄。对于各地的叛乱,刘玄并没过多地考虑。当他得到刘秀讨平王郎的消息后,刘玄认为,其他的人不足为患,他的主要对手,就是这位自己名义上的臣子―――代理大司马刘秀。
  此刻,刘玄看到刘秀已经在河北全面翻身,感到隐隐地有些不放心。
  为了剥夺刘秀的军权,他开始从政治上做试探性进攻。很快他就拿出了一条计策,对刘秀进行试探,想摸对方的底。于是,刘玄下诏天下罢兵,命令所有派出的将军一律回长安觐见。这封诏书,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当然主要是针对刘秀的。
  毕竟,自己当年没有给人家一兵一卒,如今他却发展成为拥兵数万,威震三州的“河北王”,如何不教刘玄这个皇帝心焦呢?
  他为了安抚刘秀,派侍御史持节立刘秀为萧王。使者根据刘玄的旨意,命令刘秀跟着他一起到长安去做官。这种小把戏,连三岁孩子都骗不了。刘秀怎么肯上当呢?他委婉地推辞说:“而今河北还有些地方没有平定,请使者回禀陛下,本官暂时还不能离开河北。”使者回京还报刘玄说:“刘秀大有不臣之意,请陛下早日定夺!”刘玄一听,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指挥不动刘秀了,悔恨不迭,后悔当初没听朱鲔、李轶的话,放走了刘秀,铸成大错。
  事已至此,刘玄也不甘心无所作为,也想继续积极努力,力图挽回在河北的不利局面。于是,他密令尚书仆射谢躬率军入驻邯郸,严密监视刘秀,对其进行暗中牵制、控制。
  刘秀自从平定了王郎叛乱,占据了赵、魏地区,声威大震。此时,刘秀开始把目光投向北边。如果想逐鹿中原,要想问鼎天下,自己的后院绝不能出任何问题。刘玄也看到了这一点,也想从刘秀背后发展自己的势力,对其进行骚扰。这样,一场新的较量就这样开始了。
  刘玄也不是傻瓜,他知道刘秀虽然眼下有了一点地盘、兵马,但是依照他刘秀现在那点人马,还没有胆量立即跟自己翻脸。看准了这点,刘玄立即作出了一个果断的决策:派人到幽州去,控制刘秀的身后诸郡!
  这一次,是皇帝刘玄先出牌。他派出使者拿着诏书前往幽州,征召代郡太守赵永到长安去做官。上谷太守耿况闻报,立即派人送信给赵永,劝他不要到长安应征,而是劝让他改道去邯郸拜见刘秀。赵永在半路上接到耿况的书信,立即改变了主意,他不再向西而行,而是转头南下,直奔邯郸拜见刘秀。
  邯郸城里的刘秀看到赵永前来投奔自己,心中很是高兴,对他大加赞赏,命他以原职赴任,回去继续做他的代郡太守。不过,从此必须要接受刘秀的指挥。赵永答应了,辞别了刘秀就往回走。
  不料,对于刘玄忠心的代郡令张晔趁赵永不在家,竟然发表声明,声称愿意追随刘玄的长安朝廷,不再接受刘秀的指挥。同时,张晔还暗中与匈奴、乌桓方面联络,以为外援,公然与刘秀分庭抗礼。
  刘秀得报,立即任命耿弇之弟耿舒为复胡将军,领军进攻张晔。耿舒也是一位勇将,很快就击败了张晔,把代郡给夺了回来。赵永这才得以入城,继续做他的太守。
  刚刚平定了代郡,上谷本地却出了事。此时,五校流民军二十多万人,在首领高扈的带领之下,大举北犯,直逼进上谷首府沮阴城。耿况得报,急令耿舒回援。在耿舒、耿舒父子的迎战之下,终于击退了五校军,保住了城池。
  刘玄见输了一着,他并不甘心。又以长安朝廷的名义下了一道诏书:委任苗曾为幽州牧,韦顺为上谷太守,蔡充为渔阳太守,一起去北边诸郡去上任。
  此时,由于刘玄、刘秀二人还没有公开翻脸,刘秀在名义上还是更始朝廷分封的萧王。因此,对于皇帝刘玄下的诏书,做臣子的刘秀当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反抗的。于是,苗曾、韦顺、蔡充等人,就在刘秀的辖区内通过,大摇大摆地上任去了。
  这样一来,刘秀在河北的日子就不那么安稳了。此刻,邯郸城里驻扎着尚书仆射谢躬的军队,日夜密切监视着他,让他感到如芒刺背,很不舒服。北部、中部的彭宠、刘扬等人也并不安分,此刻再加上苗曾、韦顺、蔡充等人在北边,夺去了军政大权,更是让他忧心不已。这还不算,更令人头疼的是,铜马、青犊、五校流民军诸部屡次骚然邯郸周边,让他感到自己的卧榻周边酣睡着一只又一只的猛虎,让他无法安枕。
  但是,由于实力不是太强,强敌环伺,打败他们并没有太的把握。刘秀一时也没能拿出有效的办法,只好先按兵不动,先休整好队伍再说。
  可是,刘秀有这份耐心,他属下的那些将军们却按捺不住性子了。他们这些雄心勃勃的少壮派,哪里把这些草贼放在眼里?他们一直在鼓动刘秀,准备立即开战,将河北境内的敌对势力全部消灭。
  这一天,刘秀正在邯郸城的温明殿里睡午觉,偏将军耿弇突然求见。刘秀问他:“大耿!不好好在府中睡觉,到本王这里来有什么事?”耿弇说:“如今刘圣公昏庸无道,君臣淫乱,人心尽失。朝廷诸将目无法纪,擅用朝命,滥封王爵,导致新贵国戚胆大妄为,欺压百姓。末将听说,刘圣公之诏命早已不出长安城门。各地的地方官员,乱改官制、地名。朝令夕改,百姓无所适从,天下志士,内心不安。在长安,更始朝廷中的这些人,随意抢劫百姓财物,动辄抢霸良家妇女。在长安,有一点钱财,怀里揣着一点金子、玉石的人,很少有人能够活着离开长安回家。百姓愁苦万分,甚至开始怀念王莽主政之时!” 刘秀一直趟在床上,默默地听着耿弇说话,一直没吭声。
  耿弇又接着说:“眼下铜马﹑赤眉等流贼人数已至百万,为害中原,荼毒天下,刘圣公却对此毫无办法,对其放任自流。依末将之见,刘圣公距离败亡不远了!”刘秀闻言,从床上勃然而起,厉声喝叱:“大耿!你这是什么话?真是该杀!”耿弇不慌不忙,冷静地说:“大王爱怜耿氏,厚待耿家父子。大王对末将,如同亲生父亲对待儿子一样,呵护有加。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末将才推诚赤心以告,说了这些肺腑之言。”
  刘秀哈哈大笑,转怒为喜:“本王刚才是和你开玩笑而已。大耿!依你之见,如今应该怎么办呢?”耿弇从容地说:“百姓患苦王莽之暴政久矣!如今天下之人,日夜盼望刘氏复兴。他们听说汉兵起事,无不欢欣鼓舞!前来投奔大王的人,犹如脱离虎口得归慈母身边。当年,大王您亲率起义军,首事于南阳,有击破百万劲敌于昆阳,现在又平定了河北,可以说是占据了天府之地。天时、地利、人和,您都占全了。如果您能够以义征伐,发号响应,天下可传檄而定。天下至重,不可让外姓人得之。我听说最近使者从西方来,道经邯郸去北州上任,有这事吧?大王!依末将看来,您就是想罢兵,也是不可能的了。最近与王郎的几次血战,我军伤亡很大,兵力不够。末将想回幽州,招募调集精兵,以图大计。”
  刘秀正在为兵力不足而发愁,听到耿弇此议,不禁大喜,当即任命耿弇为大将军,准备命他即日启程回北州征兵。不过,刘秀觉得耿弇一个人回去似乎不够,他连夜把邓禹叫来,向他问计:“邓将军!本王想派人回幽州征兵南下助战,应该派谁回去呢?”邓禹答道:“末将与北州诸将闲谈,曾与吴汉交言。以末将看来,此人勇鸷有智谋,诸将鲜能及者。”刘秀采纳了邓禹的意见,也任命吴汉为大将军,持节回幽州征发突骑。
  吴汉、耿弇二人结伴而行,带领着部分人马北上进入幽州境内。
  幽州牧苗曾在蓟县听说吴汉、耿弇二人前来征兵,拒不从命。他以幽州牧的名义紧急向各地发函,传令诸郡不得应征。苗曾此令一出,代郡、上谷、涿郡、广阳、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玄菟、乐浪等十郡,没有任何一郡敢给吴汉、耿弇一兵一卒。
  吴汉得报,率领二十名突骑前往右北平郡无终县,命苗曾前来迎接。苗曾见吴汉只带了这么点人前来,没有做防备。吴汉见苗曾前来,率领二十人一拥而上,将苗曾就地杀死,将其军队据为己有。苗曾死后,幽州十郡太守人人惊恐,最终同意发兵助战。几乎与此同时,耿弇也带人到乐上谷郡,立即将上谷太守韦顺、渔阳太守蔡充收监斩首。让耿况、彭宠二人继续做太守。
  吴汉、耿弇二人见幽州已经完全驯服,于是下令将十郡中大部分精锐突骑全部集中起来。集结了多少骑兵呢?史书上没有具体讲,不过,按照每郡五千人计算,吴汉、耿弇此次至少征集到了大约五万到六万名骑兵。不过,吴汉、耿弇两人相比较,吴汉征集的突骑几乎是耿弇的八、九倍之多,成为刘秀集团诸将之中拥兵最多、实力最为强劲的将领。
  集结完毕,吴汉耿弇二人率领五万余大军疾驰南下。此刻,刘秀正在河内郡阳武县清阳亭围剿流民军。此刻,吴汉的部下数量之多,已经超过其他汉军数目的总和!当时,吴汉拜见了刘秀,将本部士兵的花名册交与刘秀。汉军诸将如景丹、盖延等人,看到吴汉、耿弇率领着人数如此众多的一支大军前来助战,当他们听说这支军队十之八九都是吴汉的部下之时,他们是又兴奋、又嫉妒。纷纷对刘秀说:“吴汉所部人马如此之多,请问大司马,他可愿意分兵与我等?”刘秀对此很是不悦,对他们说:“诸位将军!如何分兵,这主要是看各部士兵们愿意那个将军统辖了。本王真是奇怪了!今日前来要兵的人,为什么如此之多呢?”诸将听了,大为惭愧,再也不敢要求给自己分兵。就这样,吴汉由于为刘秀新征得了五万余突骑,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由一个偏将军急速跃升为刘秀手下的首席大将。
  有了这五万余突骑,再加上原有的兵马,刘秀的军队迅速膨胀到了十余万之众。有了这支精锐之师,这次他要大开杀戒了:剿匪!
  (十三) 痛击铜马
  更始二年的夏秋之间,吴汉、耿弇二人返回幽州征兵未归,河北境内的匪患却日益严重,令刘秀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此时,东山荒秃﹑上淮况的铜马军在河北一带的活动越来越猖獗,甚至深入到钜鹿郡漳河北岸的鄡县,大有饮马漳河,南攻钜鹿之势。此刻,刘秀再也坐不住了。他认为,假如让这几十万铜马军南下,则阜城、杨氏二地必然不保,如此一来,钜鹿城就面临兵临城下的危险境地。一旦钜鹿失守,邯郸也就岌岌可危了。于是,刘秀不等吴汉、耿弇从幽州征兵回来,他立即点齐所有能够参加野战的部队,星夜北上,驰援鄡县。
  双方一交手,铜马军大败,分成几股向南逃窜。一部向正南方向流窜,他们渡过了黄河之后,屯扎于河内郡阳武县清阳亭一带。另外一部则向东南方向运动,进驻兖州刺史部辖区的东郡博平县一带。刘秀得报,命令虎牙大将军铫期及诸将率领一部汉军由鄡县出发,向东南方向追击,直奔博平一线,继续追击围剿。自己则率领汉军主力疾驰继续南下,渡过黄河杀入河东郡境内,与铜马军在河南岸展开了拉锯战。
  然而,由于汉军人数只有不到五万人,而铜马军的人数则达到三十余万以上。由于众寡悬殊,汉军连战不利,损失惨重。刘秀与铫期这两支部队陷入了各自为战的窘境之中,无法相互支援与呼应。此刻,刘秀率领的汉军主力,与盘踞在阳武县清阳亭一带的铜马军形成了对峙局面。
  这一天,吴汉、耿弇率领的幽州五万突骑赶到了清阳亭。他们的到来,使得汉军的实力大增。此刻,刘秀本来完全可以全面出击,与铜马军展开决战。但是,他觉得就这么白白地消耗突骑,觉得实在有些可惜。《孙子》云:“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此刻,依照刘秀的实力,打败铜马军不成问题。然而,刘秀还是决定采取更高效的作战策略:他要用“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首善之策,尽量减少损失,要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打定主意之后,刘秀对铜马军的多次挑战置之不理。此刻,汉军大营免战牌高挂,坚垒自守,闭门不出。此时,刘秀严厉地警告诸将不得擅自出击。他反复告诫:对于小股成群出来抢掠财物的敌人,可以伺机消灭。对于万人以上大股土匪,绝不可轻易出击。违令者,军法从事!在表面上不动声色的同时,他秘密派出奇兵潜营而出,飞速截断了铜马军的粮道。从此,铜马军的补给线被汉军掐断,陷入了困境之中。
  双方在对峙了一个多月之后,铜马军果然粮尽,军心动摇,就想“三十六计走为上”,夺路而走。此刻,他们再想逃,哪里有那么容易?刘秀等的就是这一天!此刻,刘秀传令三军:向铜马军发起总攻!吴汉、耿弇、盖延、景丹等人汉军将领,如同下山猛虎一般,杀的铜马军大败,余部狼狈仓惶北窜。
  在扫清了清阳亭之敌以后,刘秀得报:虎牙大将军铫期在博平被围,请求增援。刘秀当机立断,命令大将军耿弇率领精锐突骑直奔东北方向而却,星夜驰援铫期。
  再说博平方面。就在刘秀与铜马军于清阳亭展开决战的同时,虎牙大将军铫期与麾下诸将也在博平与铜马军进行着殊死的搏杀。
  这一天,双方又在博平城下又展开了一场惨烈的大战。几十万铜马军倾巢而出,向汉军万余人发起了猛攻。铫期与诸将则凭借着兵种上的优势与之对抗。面对铜马军的挑战,铫期与诸将奋起迎战,他率领着精锐骑兵与步兵混和组成的部队,与对手展开了殊死的拼杀。在铫期顽强的抵抗之下,铜马军虽然人数众多、凶悍善战,却一时半会无法将他其迅速吃掉。但是,铜马军人数上的优势太大了,汉军伤亡惨重,再也无法抵挡住对方的攻势,只好且战且退,一直败退到黄河边上。此刻,汉军面前是疯狂扑来、汹涌而来如蝗虫一般密集的铜马军,背后则是滔滔黄河。此刻,铫期所部汉军只剩下几千人,已经濒临绝境,再也没有退路了!
  也许是正应了那句古话:“置之死地而后生”。面临绝境之时,虎牙大将军铫期显示出了超人的勇气和胆略。他挥舞着铁戟对部下们高呼:“好男子!与我杀贼报国家!随本将冲啊!”他挥舞着手中的大铁戟,第一个纵马而出,率领仅有的几千名汉军向铜马军发起了反冲锋。
  此刻,得胜的铜马军追兵,做梦也没有料到汉军在绝境之中竟然敢于反扑过来,不禁有些惊惶失措。须臾之间,大片士兵被汉军杀死。铜马军首领们恼羞成怒,立即指挥士兵们冲锋,喝令他们蜂拥而上,对铫期所部仅存的几千汉军将士展开疯狂的围攻。铫期在万马军中左冲右突,拼命死战,锐不可当。此刻的铫期,已经杀红了眼,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杀!杀!他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念,决心杀身成仁,以身殉国!双方又陷入了短兵相接的肉搏战之中。随着战局的进行,铫期所部汉军越来越少,顷刻之间眼看就要被铜马军的滔天巨浪所吞没。
  突然之间,只听得西南方向杀声震天,一股剽悍的骑兵队伍杀进了铜马军的后队,如入无人之境。为首的一员大将,正是大将军耿弇!他们如同一股狂飚突起,犹如虎入羊群,又如风卷残云,杀入铜马阵中。霎时间,原本阵形严整的铜马军顿时被汉军突骑冲击的七零八落、溃不成军。铫期见状,振臂高呼:“弟兄们!大司马刘公的救兵到了!与我一起杀出去啊!”汉军将士们闻言,顿时精神百倍,士气大振,奋力死战。铫期挥舞着铁戟,带领着残余汉军将士,再次向铜马军发起了反攻!
  在耿弇与铫期前后夹击之下,铜马军再也无法抵挡住汉军的猛烈攻击,全线崩溃。他们见势不妙,掉头就跑。他们的大队一路狂奔,向西南方向逃窜。耿弇等人率领突骑穷追不舍。在清河国馆陶县境内,汉军突骑追上了铜马军。汉军骑兵飞驰突击,双方再次大杀一阵。铜马军再次遭到惨败,一部被杀死,大部分夺路而走,继续向西北方向逃窜,其余跑不了的则成了俘虏。
  不料,正在汉军打扫战场、受降的过程中,又一股流民军高湖﹑重连二部从东南赶来,与铜马军的残兵败将汇合。三股流民军合流之后,在蒲阳(今河北省完县)重新布置阵形,准备迎击汉军。
  刘秀得报,亲率主力北上追击。于是,汉军与高湖﹑重连、铜马联军又在蒲阳再次展开了决战。这一次,刘秀亲自上阵,与敌军展开了激烈的冲杀。在刘秀身先士卒的鼓舞之下,汉军连战连捷,将士们的士气高昂,而流民军由于屡战屡败,信心不足。最终,高湖﹑重连、铜马联军被汉军彻底击溃,土崩瓦解。三部流民军首领战也战不成,逃也逃不了,只好向汉军乞降。
  刘秀得报,准许了他们投降的要求,并将这些首领们全部封为列侯。此刻,东山荒秃﹑上淮况等首领们,他们投降不过是权宜之计。他们担心被追究罪责而被杀,心中非常不安。他们聚集在一起密谋,想找机会逃走,准备找机会东山再起,重新拉杆子起事,继续做盗贼。
  他们的活动,当然逃不过刘秀的眼睛。他们的阴谋行动,很快被汉军的耳目所侦知。刘秀闻听之后,当下就命令自己的部队全部回到各自的营地,不许出来。然后,他连一个亲信侍从也不带,独自骑着战马,进入新归降的流民军营地,前来巡视慰劳士卒,丝毫不担心有人加害于他。这些投降的将领、士兵见状,异常感动。他们议论纷纷,决心归降,不再反叛。他们都说:“萧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
  在刘秀凛凛大义的感召之下,新投降的人个个是心服口服,对他的胸襟、气度佩服无比,都愿意为他效死力。此后,投降的流民越来越多,竟然达到数十万人之多。从此之后,函谷关以西各地的人,送给了刘秀起了一个特殊的名号,叫做“铜马帝”。
  这一段历史故事,也是一个著名的典故,也就是“推心置腹”这个成语的来历。
  新招降了如此之多的士兵,刘秀打算把这些士兵分配给诸将。但是,前来投降的人如此之多,究竟应该如何分配呢?
  刘秀就亲自下到军营之中,当面征求士兵们的意见。刘秀说:“如果要你们选择归属,你们愿意隶属哪个将军统辖呀?”大家都说:“启禀刘公!我等愿属‘大树将军’节制。”刘秀很奇怪,吃惊地问:“‘大树将军’是谁啊?”众人回答:“偏将军冯异。”
  原来,冯异为人,一向谦逊自守,凡事都以大局为重,从来不计较个人得失。他对刘秀忠心耿耿,对于什么排列位次、官职高低之类的事情看得很淡,从来都不计较。
  冯异久在民间,深知人间的疾苦。他一心一意地走复兴汉室的道路,一心一德地扶保刘秀。他认为,只要能够解天下黎民于倒悬,实现复兴大业,自己能够做多大的官,并不重要。
  另外,冯异的品行高尚,特别注重维护与其他将军之间的团结协作关系。他不和其他将军抢功劳,甚至有了战功都不报告。他还经常告诫所属部下,除非是作战中或者是被敌人追击,每次行军,一定要走到诸将的部队之后,不许和其他部队抢道。每次战役结束,其他将军都在争相夸耀自己的战功,惟独冯异悄悄地走开。每到此时,他就会独自一人坐在大树下,静静地沉思,总结经验、汲取教训。时间长了,大家都称呼他为“大树将军。”
  刘秀听了,很是开心。“大树将军”这个用植物起的绰号,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从此之后,在刘秀的心中,特别看重冯异。看重归看重,但是分兵可不能按照大家的意愿分。都分给一个人统辖,显然不行。于是,刘秀就把平均分配给诸将,大家皆大欢喜。那么,刘秀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里自然有他的深意所在。
  本来,冯异在刘秀手下一直担任主薄的职位。他掌管内务,把刘秀的内部组织工作打理的井井有条,类似刘邦手下的萧何。邓禹来了之后,冯异就从主薄的位置上退了下来,专门负责军事。后来,吴汉、耿弇带着幽州突骑到来之后,刘秀都他们封为大将军。吴汉以新人之身,甚至居于诸将之冠,傲视群雄。新来的耿纯也做了前将军。而冯异作为早期元老,却一直是个偏将军,位次很低。表面上看,刘秀这么做很不公道,其实不然。为什么呢?在广阿之时,吴汉、寇恂带来了六千铁骑,不尊崇他们,就不能笼络住他们的心。耿纯举族来投,如果不大力提拔,谁以后还肯来呢?耿弇就不用说了,他父亲耿况在上谷郡的深厚背景,重用耿弇,也是为了让耿况安心。
  “亲者严,疏者宽”,刘秀是深明此理。手下各个将领的优、缺点,刘秀哪个不是了如指掌?冯异的人品才能,没人比刘秀更清楚。俗话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刘秀看待冯异,是把他用作深藏不露的“杀手锏”。他要把冯异留在身边,是作为应急之奇兵。对于刘秀的用心,冯异自然是心领神会,平常从不争功,从不显山露水,只是默默地做他应该做的事。
  果然,这位表面上看起来谦逊温厚的冯异,没有辜负刘秀的希望。
  他在几年之后的几次关键性的大决战中,屡立功勋。守孟津、逼洛阳、战弘农、克崤山,英气逼人,英雄本色尽露。此后,又临危受命,平定关中;力挽狂澜,横扫河西;扼守秦岭,威震巴蜀;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东汉开国立下了赫赫战功。虽然他的名头不及邓禹、吴汉、耿弇、岑彭、来歙、景丹等人响亮,但是他的战功却是开国名将之首,真可谓是东汉开国第一名将。
  壮哉!“大树将军”!伟哉!“大树将军”!纵观东汉一代,一百九十五年之间,优秀的军事将领英才辈出、群英荟萃。然而,就其最优秀者,除刘秀本人之外,冯异一人而已!
  (十四)计除谢躬
  更始二年五月,刘秀在扫平了王郎之后,实力大增。到了这年的秋天,他的势力范围与活动范围已经远远不局限于河北。他的信心越来越足,胃口也越来越大,他在率军围剿铜马、高湖﹑重连等部流民军的战争中,顺势渡过黄河,进入黄河以南河地区。如司隶校尉辖区的河内郡、兖州刺史辖区的东郡等地,都成了刘秀任意驰骋翱翔的地方。
  按照汉朝法律中的规定:任何人在没有得到皇帝诏书许可的情况之下,不得越界行动。这个法律,叫做“逗留法”。按照这个法律,即便是率军平叛都不行,越界围剿,属于严重的犯法行为。河内郡、东郡等地,原本不属于刘秀“宣慰”的职责范围。另外,对于他属下诸将,他该封官的封官,该封侯的封侯,已经开始行使只有皇帝才能够行使的权限。
  原因很简单,眼下他的翅膀已经硬了,也就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什么刘玄的诏令了。
  由此可见,在刘秀的心中,此时已经不把远在长安的那个刘玄放在眼里,只是没有公开撕破脸皮而已。明眼人早就看出:刘秀踢开长安朝廷称帝,已经是迟早的事。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在刘秀围剿铜马流民军的过程中,不断有人各地千里迢迢地投奔他。刘隆、杜茂、岑彭、马武等人就是他在剿匪过程中收纳的几员猛将。
  刘隆字符伯,也是南阳郡刘氏宗室的后裔。王莽做“假皇帝”摄政期间,刘隆的父亲刘礼与安众侯刘崇一起密谋起兵杀王莽。结果,事情败露,刘礼、刘崇满门老小都被株连杀死。由于刘隆当时不满七岁,因此得以侥幸存活了下来。他被族人收养,长大后被送到京师长安城里读书。更始元年九月,刘玄进入洛阳,为了抚恤烈士遗孤,下诏寻求刘礼的后人,以安抚人心、招揽人才。结果,在刘礼的后人之中,只找到了一个孤零零的刘隆。刘玄非常怜悯他,加封其为骑都尉。此后,刘隆回长安把妻子儿女都接到洛阳居住。更始二年秋,刘隆听说刘秀在河内郡剿匪,就抛弃了家小去投奔刘秀。赶到河内郡之后,才知道刘秀在武德县射犬聚一带平叛。大约是十月与十一月之间,刘隆赶到了射犬。刘秀看到刘隆如此忠心,就封他为骑都尉。
  杜茂字诸公,是南阳郡冠军县人,是都护将军贾复的同乡,也是一个骁勇善战的将才。刘秀知其善于将兵,很赏识他的才华。一到军中,即任命为中坚将军。杜茂没有辜负刘秀的期望,在与流民军的战役中,屡立功勋,深得刘秀得赞赏。
  除了刘隆、杜茂以外,刘秀又得到了一员足智多谋的勇将―――岑彭。
  这个岑彭,就是当初在宛城战役中劝说新莽守将献出宛城的那个岑彭。当时,他冒着生命危险劝说守將献城投降,为刘縯所部汉军拿下宛城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也为汉军取得“昆阳-宛城”会战全局的胜利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汉军在拿下宛城之后,绿林诸将却要卸磨杀驴,打算将岑彭杀死。大司徒刘縯对此坚决反对,他说:“岑彭这个人,是南阳郡的名士,也是一位富有经验的高级官员。此前,他能够决心坚守宛城,是他尽忠尽责的表现。我们如今要做大事,应该表彰义士。如果杀了岑彭,以后谁还敢来投奔我们呢?不如对其予以封赏,以鼓励后来之人。”更始帝刘玄准奏,不但没有杀岑彭,还下诏加封他为归德侯,令其作为刘縯的属下。从这个意义上说,刘縯对岑彭有救命之恩。他非常感激,一直想报答他。
  可是,才过了大约一个月,刘縯就被刘玄杀死。刘縯死了,岑彭也失了势,被改调为大司马朱鲔手下的校尉。朱鲔对岑彭的才能也很赏识,对他很器重。此后,朱鲔奉命南征,到东南地区讨伐新莽政权的扬州牧李圣。岑彭也跟着朱鲔一道出征。在攻克淮阳城、擒杀李圣的战役中,岑彭骁勇善战,屡立功勋。由于战功卓著,岑彭被朱鲔上表推荐为淮阳都尉。他上任之后,与立威王张卬、将军徭伟共同镇守淮阳。
  不料,没有多久,徭伟与张卬不和,双方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张卬一向骄横跋扈,倚仗着自己是王爵,一直欺压徭伟。最终,闹到了剑拔弩张、兵戎相见的地步。徭伟气愤不过,断然率部发动兵变,将张卬驱逐出境。岑彭得报,率领本部兵马反攻徭伟,将其击败,重新夺回了淮阳。
  由于夺城平叛有功,刘玄下诏晋升岑彭为颍川太守,即日赴任。正当岑彭满心欢喜地带着随从赶到颖川郡首府阳翟城下之时,却没法进城。
  原来,舂陵皇族中年仅十八岁的刘茂,乘着天下大乱起兵,决定自立门户。他自称“厌新将军”,攻下颍川、汝南二郡全境,拥有部众十余万人,不再听从更始政权的节制。岑彭无奈,带着麾下数百人北上,跑到河内郡去投奔太守韩歆。韩歆将其收留,就这样岑彭成了韩歆的属下。
  更始二年秋,刘秀率领汉军在射犬聚一带作战获胜之后,进入河内郡,收取各县。韩歆得报,准备坚城闭门以守。岑彭连忙劝谏韩歆,请他归附刘秀。可是韩歆怎么也听不进去。不久,刘秀率领大军进至怀县。韩歆见大势已去,即开城投降。然而,当刘秀得知韩歆此前的计划之时,勃然大怒,令人将韩歆捆绑起来,按在门外鼓下,准备斩首。
  岑彭大惊,立即请求谒见刘秀。岑彭慨然进谏,劝说刘秀放过韩歆。他说:“如今赤眉大军百万,已经挥师入关,长安城里的刘圣公已经危在旦夕。权臣放纵,矫称诏制,道路阻塞,四方蜂起,群雄竞逐,百姓无所归依。末将听说大王平定了河北,开启王业之基,这真是上天保佑我大汉,真是天下人之福啊!当年,末将要不是大司徒刘公的庇护,早已成了刘圣公的刀下之鬼!对于大司徒的恩德,岑某一直感念于心,永志不忘!可是,还没有等到机会报答,大司徒就遭难辞世。此事,一直是岑某心中永远的遗憾!今日有幸遇到大王,末将原因为您效力!”刘秀听了他的话,非常感动。对于岑彭的忠心,他感慨万千,不禁为之动容。岑彭趁机进谏:“韩歆是南阳名士,可以为大王效力,千万杀不得!”刘秀听了岑彭的话,下令将韩歆释放。此时,更始政权的大将军吕植率军镇守淇园县,岑彭又自告奋勇前去游说。岑彭劝降真是一把好手,这次又劝得吕植来投降,刘秀大悦。对于岑彭的才能,刘秀非常赏识,当即任命岑彭为刺奸大将军,职责是执掌军法,督察军纪。他甚至把更始皇帝赐给自己得节仗都交给岑彭掌管,对其非常信任。当即任命其为刺奸大将军,职掌军法。
  从此,刘隆、岑彭二人就在刘秀手下忠诚敬业地做事,成了他手下的心腹重臣。尤其是岑彭,刘秀对他非常器重,把他同吴汉等人一样看待。
  转眼之间,到了更始二年秋天,刘秀在基本肃清黄河南北一带的大股流民军之后,就准备清理门户―――他要立即除掉更始政权的尚书谢躬。
  谢躬字子张,也是南阳郡人。这个人很有本事,他勤于政务,处理政务很有一套。他不仅才能出众,而且忠心耿耿,是刘玄手下难得的股肱之臣。
  自从与刘秀联手灭了王郎,刘秀的军队开进了邯郸。已经被刘玄下诏升任尚书令谢躬也不甘落后,把自己的军队也开了进去。他们虽然是同城而居,却是分府而处。谢躬与刘秀两股势力,名义上都是刘玄的属下。他们在邯郸城里各自设立自己的衙门。真是奇特无比:一个城市之中,两个政府,各吹各的调,各吹各的号,互不买帐,各自为政
  而且,谢躬自从进了邯郸,他在周边地区为更始政权布恩施惠,与刘秀争夺民心。因此,谢、刘两人的部下经常发生矛盾冲突。
  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谢躬如此卖力地为刘玄效力,引起了刘秀的极度不满。刘玄把谢躬安插进邯郸,好比将一根锐利的荆棘插进了刘秀的胸膛。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对此,刘秀当然是无法忍受的。
  不过,对于谢躬的才能,刘秀打心眼里赞赏,甚至有些佩服:要是本王手下要是有谢尚书这样的人才!那该有多好啊!
  于是,刘秀就有心收服他,让谢躬转为自己效力。有一次,曾经试探他的口气:“本王愿与谢尚书同心协力,共同复兴汉室。不知尚书意下如何?”谢躬倒是毫不客气:“本官奉皇上之命出使河北,协助萧王宣慰诸地,讨伐叛贼、复兴汉室,也是本官的职责。不知大王此言何意?”刘秀碰了不硬不软的这么一个钉子,知道劝此人归附自己希望不大。于是,他想:既然不能为我所用,留着就是祸害。因此,刘秀在暗中动了杀机:干脆除掉他!
  从此,刘秀对谢躬的存在一直是如哽在喉,必欲除之而后快,总想找机会拔掉这根刺。但是,由于刚灭了王郎,邯郸初平,时机不太好,不敢动手。另外,河北境内的流民军还没有完全肃清,如果闹将起来,对自己的声誉也不大好。因此,他一直在隐忍待机。
  与刘秀一样,谢躬也没闲着,他也在一直在寻找机会,一直想处心积虑地想除掉刘秀。然而他一直畏惧刘秀的兵马强大,所以一直不敢动手。
  此刻,在邯郸城中,双方都在各怀心思,勾心斗角,都想吃掉对方。
  表面上,刘秀对谢躬很客气,非常友好。对于谢躬的勤劳政事,废寝忘食,刘秀经常当众夸奖谢躬:“谢尚书,你真是一个能员干吏啊!诸位将军!尔等都要向谢大人学习啊!”谢躬听了,开始还有所警觉。时间长了,不免有些洋洋自得。另外,同时,经常派人送礼物慰劳谢躬,借以麻痹谢躬。
  正所谓是:“温水里煮青蛙”。时间长了,谢躬渐渐地放松了警惕,有些疏于戒备。谢躬的夫人倒是个明白人,看的很清楚,她对丈夫得安危很担心,私下劝谏说:“夫君!妾有一言!夫君与萧王面和心不和,这是人所共知之事。然而,现在夫君却相信他的花言巧语,只怕将来会受制于人,身罹大祸!请夫君三思!”谢躬听了,很不耐烦地说:“国家大事,一个女人插什么嘴!”不过,话虽如此,谢夫人的叮嘱,倒也对谢躬起了点作用,他开始清醒了一点。在与刘秀打交道之时,他多了一分小心。
  由于谢躬加强了戒备,刘秀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更始二年秋天,刘秀歼灭了铜马、高湖﹑重连等三部流民军,率军由河内郡回到了邯郸。不久,他又得到禀报,青犊、尤来等部又有继续来犯之势,逼近了清河国、魏郡一线。对此,刘秀极为焦躁:如今,我连河北这么一隅之地都不能安宁,还谈什么与天下群雄争霸?还谈什么建功立业、复兴汉室?
  对于邯郸城里的谢躬,刘秀必须想一个办法把他撵出去。于是,他以大司马的名义下令,将谢躬从邯郸被调出,令他去南线对付流民军。刘秀这样做的目的是:
  一方面是避免谢躬的掣肘,使得邯郸完全成为自己的地盘。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流民军北上骚扰,同时夜可以借流民军之手消耗谢躬的军队。
  由于刘秀是萧王,又是持节宣慰河北的最高领导者,对于刘秀的军令,谢躬虽然也是使者,却也是必须服从的。于是,谢躬带着大将军刘庆、将军马武、陈康等人移镇邺城。谢躬到了南线,任命陈康为魏郡太守,继续宣慰招抚各地。
  刘秀得报,对此更为不满。为了快刀斩乱麻,他决定:请谢躬参加一个鸿门宴,宰了他!
  这一天,刘秀在邯郸城中的大司马府中张灯结彩,以围剿流民军获胜为名,大摆筵席,设宴庆功。同时,发出请贴邀请邺城的谢躬及其属官参加。刘秀命令吴汉等人在府门安排下全副武装的刀斧武士,秘密埋伏在侧房。为了防备万一,他又命诸将在邯郸城内外部部署好各自的军队,随时准备应急。
  谢躬得到了刘秀的请柬,顿时心生疑窦:为什么班师回城之时不设宴庆功,却在此时摆宴?刘秀,你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正在犹豫之间,刘庆、陈康等人劝他:“谢大人!您这次万万去不得!”他们说:“以下官看来,刘秀不臣之心早已昭然若揭。前番他以征兵之名,派人到幽州擅杀朝廷命官。苗曾、韦顺、蔡充等大人都被他所害。我部已离邯郸,大人此去,必然凶险!不可前往!”谢躬虽然是个书生出身,倒也有几分豪气:“本官是皇上的使者,他萧王有几个胆子,敢和朝廷对抗?” 于是,谢躬否决了刘庆、陈康等人的意见。他倒也不慌不忙,决心前往邯郸赴宴。临行之时,他把马武等六员大将召集起来,带领数千人马北上,全副武装地前来赴宴。
  这天,全身戎装的谢躬率军再次开进了邯郸城。他带着马武等六位将军来到大司马府门前,命令马武跟随自己进去,令其他几位带着武士在门口留守,陈兵列甲,以防不测。
  谢躬带着马武进了大厅,与刘秀寒暄着。此前,刘秀也得到了谢躬率军入城的消息,知道对方已经有了准备。这时,他望着谢躬及其全副武装的马武,心中也是一惊:这不是马武吗?他怎么也来了!身材高大魁梧的马武站在谢躬的身后,手按佩剑,英姿挺立。刘秀心想:看来,他们已经有所准备了。这位谢大人,还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真是不好对付!
  酒席之上,推杯换盏的谈笑风生,掩饰不住紧张萧瑟的凛然杀气。对于马武,刘秀在昆阳大战之时也认识,算是老熟人。刘秀深知马武的本事:此人骁勇凶悍,是一员猛将。然而,这时马武却是自己冤家对头的铁杆手下。
  此刻,侧房之中,刀斧手们早已准备停当:他们只等刘秀一声令下,立即杀将进去,将谢躬及其部下一网打尽、乱刃分尸。大厅之外,谢躬的人也不示弱,他们也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双方的侍卫们表面上都在做安全保卫,实际上在暗中对峙着。他们的精神都高度紧张,一直在不安地等待着消息。真是千钧一发!
  筵席之上,刘秀一边与谢躬闲聊着,大脑也在高速地运转着:到底动不动手?马武的本事刘秀知道,此人武艺高强、剽悍善战,身手不在吴汉等人之下。此刻,一旦动起手来,刘秀并没有多大的成算。如果厮杀起来,大司马府中会是一番什么场景?邯郸城里怕是又要有一场血光之灾!更重要的是,如果没有杀掉谢躬,一旦让他漏网逃脱的话,事情张扬出去,刘秀自在政治上也会处于极其不利的地位。
  最终,经过反复斟酌,刘秀还是决定:不动!
  这场看上去要发生一场惊心动魄血战的“鸿门宴”,最终什么也没有发生。这场宴会,就在索然无味的官话应酬之中度过。
  筵席即将结束之时,刘秀派人找马武:马将军留步!萧王有请!这个马武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刘秀对他如此忌惮呢?
  马武字子张,是南阳郡湖阳县人。他性情粗犷豪迈,为人重义气。少年的时候,为了躲避仇人的追杀,逃到江夏避难。王莽末年,竟陵、西阳二地的流民们聚集在江夏郡边境一带起兵造反,其首领自称“三老”。马武听说后,急忙赶去投奔入伙。后来,竟陵、西阳流民军投奔王匡、王凤等人为首的绿林军。于是,马武又成了王匡、王凤的部下。地皇三年十月,王匡、王凤等人与刘縯、刘秀兄弟联合起义于南阳,马武也跟着参加了汉军。后来,刘玄被拥立为皇帝,任命马武为侍郎,跟着王凤四处征战。后来,刘秀攻破了昆阳之后,马武随着王凤、王常等人入守昆阳。此后,马武又跟着刘秀参加了昆阳战役,立有战功。此后,马武因战功卓著被刘玄封为振威将军。更始二年,马武作为六将军之一,跟随主将尚书令谢躬渡河入河北协助刘秀共攻王郎,是谢躬手下的首席大将。
  此刻,由于谢躬陈兵列甲,准备充分,刘秀在宴会诛杀谢躬的计划没有实现。筵席散后,他准备采取从内部分化瓦解的策略,他要拆谢躬的台,慢慢地收拾他。
  宴会结束之后,马武正要跟随谢躬离开,回到馆驿休息。突然,马武被人叫住:马将军留步!大王有请!请后殿叙话。马武来到后殿,拜见刘秀。刘秀看了看他,笑着说:“邯郸城中有一处名胜,唤做赵王台,本王想邀将军一游,不知尊意如何?”马武是个豪爽人,欣然应允:“大王有命,末将岂敢不从?”
  对于刘秀的邀请,马武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还是应邀前往。在这座风景宜人的宫苑里,刘秀当然没心思看风景,而是别有用心。
  登台游览之间,他似乎是漫不经心地对马武说:“本王已经得到了幽州方面的突骑,我想请马将军做主将,不知将军意下如何?”马武虽然是个粗人,却也不傻。他很清楚刘秀此话的涵义。他很客气地回答说:“多谢大王抬爱!末将愚笨怯懦,又没什么谋略,不能胜任!不胜惶恐!”刘秀说:“马将军过谦了!将军久隶军中,熟悉兵务。本王麾下的这些掾吏,如何能与将军相提并论呢!”
  刘秀的这番话,不惜把吴汉、盖延、耿弇等幽州名将说的一无是处,实在是言不由衷。他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拉拢马武而已。
  不过,对刘秀的一番“口是心非”的说辞,憨直忠厚的马武却是有些动了心。由于当时的更始政权在长安政治昏乱,实在是腐败得不可救药,搞得民不聊生、天怨人怒,马武也是非常不满。他是绿林出身,又与刘秀早年有旧。此刻,他看到刘秀势力陡增,心中也萌发了归顺之意。不过,他虽然粗犷豪放,在如此重大的问题上也不好轻易明言。对于刘秀的温言招抚,他只是简单地回答说:“嗣后如有机缘,愿意听从大王的调遣!”说罢就匆匆地告辞而去。
  至此,刘秀的“鸿门宴”计划宣告破产,谋杀行动彻底失败。既然暂时在邯郸杀不了谢躬,刘秀只好另想办法。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很快,他马上得到了一个机会。
  几个月之后,到了深秋之时,刘秀得到了紧急奏报,青犊流民军数万人从上党郡东犯,进入河内郡武德县境内,驻扎在黄河北岸的射犬聚,窥伺邺城。此外,另一股流民军―――尤来部从东郡出发,进逼魏郡。这两支流民军东西夹击,大有合围邺城,北上邯郸之势。
  为了抵御流民军的进攻,刘秀急命大将军耿弇为先锋,率领汉军南下攻击青犊军。
  那么,为了抵御从东郡方面进犯的尤来军交给谁对付呢?刘秀心中早就有了人选:谢躬!
  这天,刘秀从邯郸出发南下,直奔河内郡,打算直奔武德县射犬聚,追剿青犊军。在途径邺城之时,他与谢躬约见,对他说:“本王决计南下河内郡武德县,直奔射犬聚,继续追剿青犊军。依照我军之实力,打败贼人不成问题!尤来军在山阳郡,假如听到青犊已经被我师击破,必然惊恐散走。本王想请谢尚书在隆虑山狙击尤来军北窜。如果谢大人能够拔刀相助,予以狙击。依照尚书的赫赫伟才,一定能够击败这股流佟⒔侨壳芑瘢∪羰羌呙鹆苏夤刹菰簦彩瞧婀σ患。 绷跣阏夥鼗鲂牡幕埃⒚挥幸鹦还牟炀酢K涣跣阏夥八刀耍笆值溃骸按笸跤辛睿鹿僮衩褪恰!辈还幌蚪魃鞯男还故嵌嗔艘桓鲂难郏诔龀侵埃粝铝舜蠼跚臁⑽嚎ぬ爻驴盗矫母拐蚴刳恰0捕偻瓯现螅还醯猛蛭抟皇Я耍谑牵痛胖髁θヂ÷巧铰穹?墒牵∏【褪钦饬矫母梗盗诵还拇笫隆?br>
  刘秀听说谢躬已经动身进入了隆虑山,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他马上唤来大将军吴汉、刺奸大将军岑彭,授以密计,两人领命而去。
  这一次,刘秀采用了调虎离山之计:一定要除掉谢躬!
  果然,此后没几天,青犊在射犬败灭之后,尤来军也遭到刘秀的重拳打击,极度惊恐。他们不敢再战,向北飞窜,逃入了隆虑山。
  在再说耿弇,他率领的汉军突骑作为先锋,第一个到达射犬聚。随后,刘秀率领汉军主力,与青犊军在此展开了激烈的鏖战。经过一场又一场的血战,青犊军的主力基本被消灭,余部四散。随后,刘秀挥舞大军东进,在东郡与尤来军展开了激战。在耿弇、景丹等幽州突骑的强力冲击之下,尤来军抵挡不住,再次大败。他们掉头北窜,逃入邺城地区。此刻,谢躬率领本部军队埋伏在隆虑山之下。
  谢躬见状,立即命令所部汉军出击,双方在山下就展开了一场混战。俗话说:“穷寇莫追”,就是因为情急之下的人,能够迸发出比正常情况下更猛烈的力量。尤来军本来就剽悍善战,纵横天下,几乎无可匹敌。虽然由于兵种的局限,步兵之雄的尤来不是汉军幽州突骑的对手,然而,尤来就是再没落,对付谢躬的步兵却不在话下。他们在穷途末路之下,奋力死战,兵锋锐不可当。一场激战之后,谢躬的军队大败,数千人战死,几乎是全军覆没。他率领着少数亲信狼狈而逃,直奔邺城。
  谁知,等谢躬赶到城中之时,却发现情况不妙,等待他的却是一个最坏的结果:死亡!
  原来,刘秀得知谢躬出城之后,密遣吴汉、岑彭率领部分突骑北上,奇袭邺城。为了不打草惊蛇,吴汉到了城下之后,派说客去见魏郡太守陈康。这个说客有一副伶牙俐齿,他一见陈康就说:“盖闻上智不处危以侥幸,中智能因危以为功,下愚安于危以自亡。危亡之至,在人所由,不可不察。今京师败乱,四方云扰,公所闻也。萧王兵强士附,河北归命,公所见也。谢躬内背萧王,外失众心,公所知也。公今据孤危之城,待灭亡之祸,义无所立,节无所成。不若开门内军,转祸为福,免下愚之败,收中智之功,此计之至者也。”陈康听了说客的话,经过斟酌,同意献出城池。
  这个陈康,他的脸说变就变。为了自己的前程,他将上司谢躬的托付家眷之重抛在九霄云外。不仅如此,他还要把她们以及自己的同僚逮捕,作为“见面礼”送给刘秀。
  他打定主意之后,立即下令将大将军刘庆以及谢躬的妻子、儿女全部逮捕下狱。然后大开城门,迎接吴汉、岑彭的汉军入城。
  此刻,在隆虑山遭到惨败的谢躬,只带着亲兵轻骑数百人回来。他刚一进城,就被埋伏在城门口吴汉的伏兵抓住。吴汉确实是个心狠手辣之徒,他见谢躬被擒,不禁仰天大笑:谢躬!你也有今天!他抽出大砍刀飞身上前,一刀下去,鲜血飞溅城垣墙壁!谢躬的首级滚落在城门口,尸体翻到在一边。吴汉手提血淋淋的大砍刀,喝问对谢躬的残部:“尔等还敢造反吗?”谢躬剩余的随从亲兵们,望着谢躬血淋淋的首级,吓得腿脚发软,面如土色,连忙叩头归降。
  谢躬的人头,染红了吴汉的官帽与战袍,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利益。刘秀在河内郡,听到谢躬已死的消息,他非常高兴,对吴汉大加赞赏。正是因为吴汉一举拿下邺城,彻底消灭了刘玄的势力,而且断然手杀谢躬,招降了其余部,建立了奇功一件。于是,刘秀对吴汉的刚忍果决更加赏识、器重。从此,心狠手辣的吴汉在汉军将领中的地位,终于从位次上超越了原来的头牌大将景丹,正式成为汉军的首席大将。同时,与吴汉同行奇袭谢躬的岑彭,此后也得到刘秀的重用。
  马武也听说此事之后,他知道大势已去,长叹一声,带着本部人马前去向刘秀投降。刘秀本来就很欣赏他得骁勇剽悍,看到他来归降,就把他介绍给身边的诸将。
  为了庆祝胜利以及款待马武归降,刘秀下令摆筵,诸将共同联欢。马武为人,性情十分豪爽,又喜欢开玩笑,酒量也很大。在招待宴会上,诸将看到马武幽默豪爽,纷纷举杯痛饮,极欢而罢。
  宴会结束后,刘秀令马武带领本部人马回邺城,接替谢躬的防务。刘秀此言,并非出于真心,实际上是在试探马武的心思,看他的归顺是真心还是假意。马武闻言,立即伏地叩头,表示不愿去邺城,坚决要求跟随大军出战,愿与刘秀一起参加围剿流民军。刘秀见状,顿时大悦。他明白了马武的心意,非常赞赏他的举动。因此,刘秀就把他和诸将编在一起,共同去讨伐流民军。
  马武归降之后,谢躬的其余将军们听说主将已死,吓的失魂落魄,全都投降了刘秀。
  更始二年的秋天,刘秀通过一系列缜密、睿智的计策,剿匪、除奸两不误。他顺手牵羊,不但搂到了草,而且打到了兔子。谢躬,这只机智过人的兔子,最终也没有逃脱刘秀的手掌心。
  谢躬死后,他的家属下场不得而知,史书上没有记载。当初,他与刘秀联手对付王郎,要不是谢躬奇兵偷袭信都,汉军将士的家属几百口,早就做了王郎的刀下鬼。单单就这点而言,谢躬对刘秀是有恩的。但是,刘秀不杀谢躬,又有什么办法呢?政治利益高于一切,为了利益,历史上的各代王朝,就连父子、兄弟、姐妹、夫妻这样的亲属之间,尚且血肉横飞,更何况是外人之间呢?真是可叹!
  政治,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谢躬与刘秀,他们都是才智超人的英雄。然而,由于政治立场的不同,这两位英雄之间不得不展开残酷的火并。
  相对而言,就才能这方面来说,刘秀当然是略高一筹。谢躬是个纯粹的书生,不是将才,与刘秀较量,失败自然在情理之中。但是,他为了自己的主公刘玄,为了自己的理念而奋斗,顽强不屈、至死不渝,这种精神值得尊重与赞赏。
  反观之,卖主求荣如陈康,残忍好杀如吴汉,实在不值得称道。谢躬纵然是敌人,吴汉让士兵处决即可,为什么还要亲手将其杀死呢?真是要用敌人的鲜血染红自己的官帽吗?陈康则更是无耻,铐着自己上司的家眷与同僚做投降的“见面礼”。弃暗投明,归顺正主是对的。但是,他们的做法实在太残忍,与君子之风相悖,实在是不足称道。而马武则做的稍微好一些,新占高枝之时,不主动地伤害故主,等到谢躬身死之后他才投降。虽然陈康与马武同是投降,一个是卖主求荣,一个是弃暗投明,问题的性质却不一样。个中滋味,值得玩味
  除掉了谢躬,刘秀终于拔掉了肉里的一根锐刺,心情畅快无比。从此,刘秀在河北的根基越来越深厚,几乎是安如磐石。消除了内忧,他还面临着巨大的外患:数十万流民军。若是不彻底扫平这些土匪,河北永无宁日!此刻他眼前的路只有一条:继续剿匪!
  只要肃清了匪患,刘秀集团完全统一河北,与四方豪杰争雄天下的日子就不远了……
  (十五)弯弓射犬
  更始二年秋冬之间,刘秀在密遣吴汉、岑彭率军北上奇袭邺城的同时,自己亲率汉军主力南下河内郡,进入武德县追剿青犊流民军,双方在武德县的射犬聚这个黄河北岸的小城,再次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当时,刘秀虽然已经歼灭了铜马、高湖﹑重连三部流民军,然而各部流民军在黄河南北一带依然声势浩大,人数还在百万人以上。
  以赤眉部为中坚流民军,纵横天下十几年来,无论是王莽的官军,还是刘玄的人马,与流民军作对,无一例外地都成了他们的手下败将。天下诸郡,闻流民军之名而色变,无人敢捋其锋。他们仍然纵横、驰骋于广阔的江淮河汉之间。流民军所到之处,锐不可当,名城大郡立时陷落。他们破城之后,烧杀奸淫,肆意抢掠。可怜中原富庶之地,纷纷化为一片焦土。对于百万流民军的嚣张气焰,刘玄的更始朝廷对其畏之如虎,根本不敢出兵围剿。他们只能以长安、洛阳为两大支撑点,收缩兵力,勉强自保而已。
  然而,流民军的克星终于出现了,这就是刘秀麾下的大汉骑兵!更始二年夏,刘秀集团在全歼了三十余万铜马、高湖﹑重连流民军之后,声威大振。流民军各部的首领们,对此大为震惊。要知道,铜马军是流民军中除了赤眉、青犊以外最为骁勇善战的队伍。然而,就是这样一支剽悍雄勇的队伍,如今已经灰飞烟灭。尤其是东山荒秃﹑上淮况两位以善于打恶仗、硬仗闻名的猛将,如今已经被刘秀生擒,虽然名义上被封为列侯,实际上与阶下囚没什么两样。
  此时,盘踞在射犬的青犊军首领,这些历来骄横跋扈、目中无人的江洋大盗,听到刘秀率领五万余汉军铁骑前来追剿,也不禁倒吸了几口凉气:刘秀,你也真是太猛了!青犊军虽然有十万之众,战力极为强悍,但却是以步兵为主。青犊军首领深知,这点人马,首领绝不是冲击力强劲、马快刀沉的汉军骑兵的对手。为了与汉军对抗,青犊军首领急忙向它的友军请援。
  “唇亡齿寒,户破堂危”,这个道理其他各部的首领们当然明白。得到青犊军首领的告急书信之后,他们各自派出劲旅,星夜来援。几日之间,其他流民军各部如赤眉、上江、大彤、铁胫、五幡,如蜂集蚁聚,又如蝗飞蝇舞,集合了十余万人敢来救援。他们与青犊军合流之后,集结屯扎在射犬聚,总数接近三十万。
  刘秀得闻流民军各部大至,心中也是暗自吃惊:如此之多的流贼,何时才能够彻底剿灭啊!此时,他手下的突骑纵然是天下精兵,也经不起如此消耗。优秀的突骑士兵战死一个少一个,优良的战马损失一匹少一匹。如果突骑打光了,到哪里去再找援兵?因此,刘秀对于突骑的使用也是非常谨慎的。“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轻言决战。他非常清楚,乱世之间,军事实力是根本。只有最大限度地保存了有生力量,今后才有发展潜力。他的作战策略很明确:能够招降,绝不作战。作战之时,尽量要降低伤亡,避免无谓消耗。
  这一次,他亲率诸将去射犬讨伐,他还是老办法,先闭门不战,与对手拼粮食消耗。他的战术策略是:你们流贼不是人数多吗?我先不打你,你们总是要吃饭吧?几十万人,一天要消耗多少粮食?等你们没粮食了,你的小股散兵游勇出来,我派出骑兵收拾你。大股部队出来抢粮之时,我不理你。等到你们抢不到粮食准备撤退之时,再猛揍你!
  于是,他下令严密防守大营,开始与流民军在射犬对峙。流民军由于粮食的压力过重,不断向汉军挑战,汉军采取“老虎不出洞”的战术,坚守不战。流民军无计可施,只好另外想办法。在当时,战争一般在白天进行,夜战的次数很少。流民军的众首领们,也在殚精竭虑地想办法,试图打开局面。他们想到:白天不行,难道晚上我们不能去偷营劫寨吗?于是,他们把目标锁定在了汉军突前的几个营地,准备夜间前来偷袭!

  此时,前将军、耿乡侯耿纯作为汉军前部先锋大将之一,担任突前任务。他领命之后,在敌营附近下寨,相距只有数里之遥。
  一天夜里,流民军突然大举来犯,千军万马,潮水般地涌来,前来偷袭耿纯的营寨。他们先在营外鼓噪大喊,制造声势。汉军士兵听到营外鼓噪声大作,以为敌军前来攻营,他们从睡梦中惊醒,操起家伙奔出营房,准备迎战。汉军士兵一出营房,马上遭到了敌军弓弩手的猛烈攻击。此刻,流民军的弓弩手占据了汉军营寨之外的制高点,向汉军大营之中发箭猛射。一时之间,万箭齐发,飞矢如同雨点一样射向耿纯的大营。当时,飞箭铺天盖地倾泻而下,汉军促不及防,大批汉军将士卒被飞箭射中,死伤惨重。耿纯闻变,大吃一惊。虽然他一时之间搞不清敌人的意图,却并没有慌乱。他立即下令士兵就地隐蔽,又派人去探察情况。探哨报告:只见敌军发箭,不见来攻营垣!耿纯立即明白了敌军的意图。他急选精兵两千,手持强弩,每人在口中衔着三只利箭,打开大营的后门,乘夜奔出,悄然迂回到敌后。趁其不备,从背后向敌军展开反击。
  此刻,流民军的弓弩手们正在向前攻击,没想到在自己身后会出现汉军。汉军也是以牙还牙,弓弩手们也是万箭齐发,六千支弩箭,也是如同雨点一般射向敌人。流民军促不及防,登时大乱。刚才还在射杀汉军的流民军,顿时成了汉军射手的靶子。大量士兵被射成了刺猬,死伤惨重。流民军也不是太擅长夜战,在黑夜之中,大惊之下,也不知道汉军来了多少人,以为是中了埋伏,急忙仓惶撤兵退去。
  次日清晨,耿纯派人飞骑赶往刘秀的大营,向他禀报昨夜战况。刘秀得报,立即齐集汉军诸将,到中军大营议事。耿纯也赶到大营与刘秀会面。刘秀与他一见面,温言慰劳,他幽默地说:“耿将军!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吧?想必很是困乏吧?”耿纯拱手回答:“昨夜贼人来袭,赖明公威德,幸而获全。”
  刘秀看了看他,正色说:“大兵不可夜动,因此本王没有发兵去救你。”刘秀又问:“听说将军的家眷、宗族都在随军行动,可有此事?”耿纯道:“启禀大王!,此事属实。”刘秀当即色变,责问耿纯:“耿将军!军营进退无常,你的家眷、族人怎么能住在军营里呢!应该安置在安全之所啊!”耿纯道:“启禀大王!末将与家人甘愿追随大王,万死不辞。只是,暂时无有安身之所,只好随军行动。”刘秀这才想起,耿纯为了追随他,派人把老家的房子全部烧光了,已经无家可归。刘秀听了,不禁有些感伤。他朗然说道:“老弱妇孺随军,行动多有不便,不可令他们久居军中。将军既是有难处,本王愿替将军解决!”
  此刻,刘秀对耿纯的一片赤胆忠心,深为感动。这个耿纯,自从投奔刘秀以来,一直把耿家无论老少几百口都带在身边,随军一起行动。他们耿氏全族,上至耄耋老人,下至三尺童子,对于刘秀忠心拥戴,万死不辞。可是,打仗之时,兵荒马乱,节节胜利之时,当然没有问题。一旦有个闪失,如何的了?
  对于这点,刘秀自己有着切肤之痛。当年,小长安一战,就是因为犯了这个兵家大忌,刘氏一门死了几十口。现在,耿纯又在重蹈覆辙,在走自己的老路,刘秀如何能够不担心呢?
  因此,刘秀当即下令任命耿纯的族人耿伋为蒲吾长。由耿伋带领着耿纯的全家老小,派精锐骑兵护送北上,安顿到常山国真定城西北八十里的蒲吾县(今河北省平山县)居住。
  刘秀对于部下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使得全军上下深为感动。全军将士决心:一定要为复兴汉室竭力尽忠,愿为萧王赴汤蹈火!
  青犊军见偷营不成,他们又施一计。这次,他们也学精了,也派兵偷袭汉军的粮草大营,企图使得汉军不战自乱。
  对于粮食、给养供应,刘秀历来极为重视。进入河内郡之后,他将把守粮道要隘,看护粮草辎重的重任交给了虎牙大将军铫期。铫期是汉军中有名的虎将,而且忠心敬业。接受这个任务以来,他一直加强戒备,严密注视各路动向,严防敌军前来劫粮。
  这一天,铫期得到紧急奏报:青犊军前来偷营劫粮!铫期立即命人向刘秀大营请求增援,翻身上马,本部军马奋起迎击。面对潮水一般涌来的敌军,他挥舞铁戟,率领死战,手杀敌军数十人。在激烈的肉搏战之中,铫期身中三处刀伤,依然死战不退。正在交战之时,汉军的援兵也赶到了。青犊军看到汉军有准备,又畏惧、忌惮铫期的勇猛善战,于是下令撤退回营。
  几日之后,流民军粮尽,再次准备撤退了。刘秀见时机已到,命令汉军诸将全线出击,向敌军发起了总攻!
  流民军见汉军大出,急忙掉头迎战。于是,双方在射犬展开了一场大规模的会战。这一天,双方从清早开始就展开了激烈的厮杀。残酷的战斗整整进行了半天,双方都是尸横遍野。由于流民军的势力极大,汉军有些支持不住。急令都护将军贾复率领精锐的骑兵预备队上阵。骁勇剽悍的贾复一上阵,马上稳定住了战局。双方继续激战,一直杀到正午时分,难分胜负。
  刘秀见状,认为汉军锋锐已疲,不可再战。于是,他下令鸣金收军。贾复率众回到阵中,刘秀对他说:“贾都护!将士们已经很疲惫了!吃完午饭再打不迟!”谁知,这位贾复却是一位“拼命三郎”,对于刘秀的话竟然不肯听从。他慨然答道:“先击破了贼人,然后再就食不迟!”
  于是,贾复不等刘秀应允,头也不回地拨马飞驰。他重新招呼部下,亲率骑兵反身杀回敌阵,向敌军再次发起了勇猛的冲锋。青犊大惊,急令发箭发石狙击。贾复奋然不顾,纵马飞奔。他冒着飞矢走石,一手持着令旗,一手挥舞长剑,身先士卒,冲杀在最前面。汉军将士们看到都护将军身先士卒地英勇冲锋,士气大振,无不以一挡十,拼死上前,向青犊军猛扑过来。
  此时,青犊军也已经疲惫不堪,正准备吃饭休息。不料,汉军大队却如同猛虎一般疾扑冲杀而来,顿时手忙脚乱。在促不及防之下,陷入了被动。贾复在乱军之中,勇猛无比,所向披靡。所部将士们受到巨大鼓舞,也是奋不顾身地奋勇冲杀,青犊军被打的大败,狼狈逃走。
  在这场关键性的对决中,都护将军贾复立下了大功。刘秀没有追究他的抗命之过,而对他大加赞赏。汉军诸将看到贾复如此神勇,都非常佩服他的勇气。不过,刘秀也在心中隐隐地有了一丝担心:这个贾复!真是一个拼命三郎啊!因为刘秀经常与贾复闲聊,知道他文武全才,有宰相之器。刘秀想到,要是将来得了天下,治国安邦可是少不了这样的人才啊!要是战死在阵中,真是太可惜了。于是,此战之后,刘秀严令贾复不可再如此鲁莽。为了约束他,刘秀特意把他安排在自己身边,做最亲信的侍卫,不许他带兵作战。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贾复虽然骁勇过人,但是由于刘秀不给他机会,因此他的战功在汉军将领之中,并不是很突出。
  此战获胜之后,青犊军的主力基本上已经被消灭,打垮流民军联军已经不成问题了。
  次日再战,汉军再次大获全胜。青犊、大肜两部几乎彻底被打垮。至此,赤眉、上江、大彤、铁胫、五幡五部联军全线崩溃,四散奔逃。
  从此,黄河南北两岸的魏郡、河内郡、清河国、东郡一带的流民军队伍几乎被彻底肃清。此时,除了尤来、五幡两部数十万人北窜进入河间国以外,其余的流民军已经或者被全部消灭,或者远遁别处。他们被刘秀锐利的兵锋下破了胆,再也不敢到他的地盘上讨便宜。
  刘秀围剿流民军,在短短的半年之内就能够取得如此辉煌战果,主要原因如下:
  第一,战略方面,加强政治招抚,争取民心。他一面作战,一面尽力争取各地豪强、百姓的支持,在各地实行坚壁清野。正是由于得到了各地官吏、民众的大力支援,刘秀不但保证了自己的粮食补给,而且彻底断绝了流民军的粮食供应,从而战略上已经出于绝对优势,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第二,战术方面,主要是采取保存实力、各个击破、伺机决战的针对性战术。采取了粮食消耗战术,利用对手人数众多造成的缺少粮食、补给困难的致命缺陷,将其拖垮,利用对手因缺粮造成的恐慌,对其小股部队进行歼灭。对大股武装,寻找适当战机,与之展开决战,对其予以坚决消灭。
  另外,刘秀精于谋略,善于发挥优势兵种作用。他善于寻找、捕捉战机,能够在恰当时刻,使用机动性好、冲击力强的骑兵冲击以步兵为主的流民军。
  正是由于刘秀把握住了这几条关键性的要点,抓住了流民军的命门。他扬长避短,对准敌人的“七寸”施以重手,毫不留情地予以残酷打击,因此才创造了剿匪战争的辉煌业绩。从此,他麾下的河北大军,虽然在天下群雄中数量不算最多,却成为人人畏惧的无敌之师,威名远扬。
  纵观刘秀在此之前的用兵,一向是比较仁厚,从不赶尽杀绝。但是,他对于流民军的下手之狠,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毒辣。真可谓是刀刀见血,招招要命。而且穷追不舍,一定要将其斩草除根。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因为赤眉军和王郎、王莽等人的部下不同,王郎、王莽的部下,都是训练有素的官军。一旦收服了他们,大多数都可以为己所用。而赤眉军士兵以流民盗贼为主,素质很低。收服之后,好多人也不够入伍的资格。这些人,除了烧杀抢掠之外,什么也不会。要是把这些人全部吸纳,造成全军战斗力低下不说,而且败坏军纪,影响兴汉事业的健康发展。刘秀下重手狂屠流民军,其意义在于用残酷镇压来警告四方,凡是敢于做强盗流贼,敢于继续烧杀抢掠奸淫,祸害百姓的,一律严惩不贷。
  扫清了邯郸、魏郡附近以及黄河南北两岸的流民军之后,剿匪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此刻,刘秀胸中酝酿着一个宏伟的战略:在北进剿匪的同时,他要派出一支大军西进,挥师西征!
  (十六)高瞻远瞩
  更始二年秋冬之间,赤眉军的总瓢把子―――樊崇,正率领着他的百万大军在中原纵横驰骋。大冷的天,他樊崇不找个地方好好呆着,到处在中原地区流窜干什么?
  原来,樊崇正在为吃喝发愁:这么多的弟兄,天天都要吃饭。既然做了这个“大当家的”,就要为兄弟们的生计这项。此刻,他最需要的解决的是粮食问题。
  本来,对于粮食问题,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没有吃的?就去抢啊!可是,进入深秋以来,他手下的弟兄们很快发现:现在不要说在城外,就是杀进了大城名城之中,也很难抢到更多的粮食了。
  多年以来,函谷关以的中原地区,连年灾害、赤地千里,再加上累年战乱,盗匪横行,农业生产遭到极大的破坏。一茬又一茬的盗匪,一遍又一遍的抢掠,哪里还有什么粮食?此刻,在黄河以南的诸郡,不要说是种粮食,就是粮食渣子也见不到了。流民军士兵无奈,只好杀了老百姓吃人肉。实在找不着老百姓,就互相残杀,抢吃死者的肉。
  本来,樊崇一直垂涎河北诸郡,一直想带着主力到河北去就食。他知道,钜鹿、魏郡、清河、河间等地都是著名的粮仓。而且,除了近年发生的王郎之乱以外,战事较少。相对而言,寻找粮食应该相对容易一些。他认为,只要杀进了河北,找到吃的不成问题。当时,他接到青犊军首领从射犬发出的告急书函之后,他立即派出精锐部队前北上河内增援。他的打算是,赤眉与尤来、青犊等部会师之后,一起到河北去闯荡天下。
  在樊崇看来,尤来、青犊、上江、大彤、铁胫、五幡六部,再加上自己的先锋部队,足足有三十多万人马,扫平河内、消灭刘秀应该不成问题。
  然而,令樊崇大跌眼镜的是,这一仗下来,青犊、尤来两部的主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前来增援的赤眉、上江、大彤、铁胫、五幡五部,也蒙受了巨大的损失。此战之中,流民军各部联军全线崩溃,四散而逃。其中,除了尤来、五幡两部的主力夺路北窜河间以外,其他各部只好其他方向逃窜。这一仗,杀得流民军魂飞魄散,闻刘秀之名而丧胆,再也不敢北进。刘秀在射犬的重拳打击,使得纵横中原十数年的数十万流民军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对此,远在颖川、汝南两郡活动的樊崇也得到了消息,这位久历江湖的总瓢把子,也是极为震惊,他实在想不通:刘秀也真是太厉害了!我老樊的三十多万大军,居然败在他手下!看来,他还真是一块硬骨头!
  不过,此刻樊崇已经无心北上了。他被粮食问题所困扰,焦虑不安:眼下正值数九隆冬,天寒地冻,要是再这样下去,大家统统要饿死!
  射犬一战,刘秀打击的只是流民军的支流。而他们的干流―――樊崇指挥下赤眉军主力却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此刻他的手下还有一百多万人马,这次他的嫡系部队损失并不大。对于在射犬吃的这点亏,他虽然有些耿耿于怀,却并没有太在意。
  对于刘秀这块硬骨头,他再也没有心思去碰。“吃柿子专挑软的捏,”既然刘秀这小子不好惹,那么,如今只有另外想办法筹粮了。对于刘秀,樊崇在心中给他记下了一笔帐:刘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于是,樊崇下令全军进入颖川郡集合,召集众首领议事。在会上,樊崇提出了分兵的设想。他认为,由于人数太多,不便统辖,找粮食也困难,不如兵分两路,分头西进。他的这个建议,受到了与会者的一致赞同。
  于是,樊崇将百万赤眉大军一分为二,樊崇与逢安为一部,徐宣、谢禄、杨音为一部。
  虽然分兵的议案得到了通过,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下一步向什么地方打?北上?刘秀不好惹,肯定不能去。南下?那地方太穷,去了是死路一条。如今之计,只有东归、西进两条路可走了。
  赤眉自出道以来,纵横天下,罕有敌手,威名赫赫,老兵们大多数是青州、徐州人。在中原时间长了,都思念家乡,都想东归,不愿意西进。
  有的首领在会上提出:“瓢把子!如今既然衣食无着,不如东归青、徐。”樊崇对此则不以为然。他认为,如果大军东归,士兵们必然携带着抢掠来的财宝回家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去了。这样一来,谁还肯为自己卖命打仗?对此,樊崇予以断然否决。他对诸首领们说:“弟兄们!如今之计,与其东归青、徐,不如西攻长安!” 众人一听,顿时色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樊崇站起身来,呵呵大笑:“诸位!京师长安富甲天下,那可是个花花世界!那里富的流油啊!杀进了长安,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漂亮女人随便挑!” 此言一出,众位首领不禁精神为之一震:这个主意,能行吗?长安,那可是刘玄的地盘,那里有几十万绿林汉军在把守啊!樊崇道:“刘圣公在长安,君臣悖离,不得人心。我有百万大军,收拾他,不是什么难事!”众人大悦,于是计议遂定。
  于是,赤眉军分为南北两路:樊崇、逢安率南路军攻武关,徐宣、谢禄、杨音等人走陆浑关。两路大军,双管齐下,同时向盘踞在关中三辅地区的更始政权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在赤眉大军的强烈攻势之下,刘玄的更始政权即将大祸临头了……
  此时,更始朝廷方面,面临的形势非常严峻,局面日益危急。对于这点,在长安的更始帝刘玄也意识到了。自从谢躬、苗曾等人死后,刘玄在河北的势力已经荡然无存。刘秀与刘玄,虽然没有公开撕破脸皮,但他们之间已经貌合神离,与敌人几乎没什么区别。为了遏制刘秀的势力向中原推进,也是为了防止赤眉军西进,刘玄也在关东地区作出了精心而周密的部属。
  更始二年冬十二月,刘玄派朱鲔、李轶、田立、陈侨等人率领大军三十万,以洛阳为中心,构筑中原防御体系。朱鲔、李轶等人在洛阳,与河南太守武勃一起,森严壁垒,广修战备,准备全力经营中原。刘玄又严令鲍永、田邑在并州上党郡一带加强防御,随时准备抵御刘秀的进攻。
  此刻,刘秀正在北上追剿流民军残部的途中。此时的他,兵强马壮,实力已经是相当雄厚了。由于境内,还有两股实力强劲的尤来、五幡流民军还没有肃清。除此之外,他的心中,还在打着一个小算盘:追剿流民军的同时,顺手牵羊,彻底拿下幽州十郡,作为自己的战略大后方,这才是刘秀北征的真实用意。如果不彻底消除了这个后顾之忧,怎么才能放心大胆的挥师南下与四方群雄争夺天下呢?
  当他听到赤眉军兵分两路、大举西进的消息之时,当机立断,立即下令分兵。经过与邓禹、吴汉等人的紧急商议,刘秀决定:任命邓禹为前将军,率领大军二万尾随赤眉西行入关,趁火打劫,收取长安!
  计议停当,刘秀对邓禹说:“邓禹将军!西征军务,本王全权委托于你了。你现在马上放下手上的一切事务,立即着手准备一下,在大军之中任意挑选跟从出征的将士。”
  刘秀要北征,邓禹要西行,河内郡、钜鹿郡、魏郡这三个地方就成了大后方。当时,河内郡一带是横跨黄河南北的战略要地,必须要派一位智勇双全的人去镇守。
  刘秀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合适的人选。此时,邓禹挑选了冯愔、樊崇、宗歆、邓寻、耿欣、左于等六员大将,两万骁勇善战的精兵已经集合完毕。万事具备,就要启程西征。
  刘秀得报,急忙召邓禹来见,当即问他:“河内郡为河北门户,应当派何人去镇守此地呢?”邓禹说:“寇恂文武备足,有牧民御众之才,非此子莫可使也!”刘秀大悦,当即任命寇恂为河内太守,行大将军事。寇恂临行前,前来拜别辞行。刘秀叮嘱他说:“当年高祖皇帝把萧何留在关中,筹备军资。今天本王把河内这个重镇叫给寇将军,你一定要把粮食、物资供应工作做好,保证后勤补给!另外,你好要修缮城池,整顿甲兵,万万不可令洛阳之兵渡河北上!”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刘秀又命令冯异为孟津将军,率领魏郡、河内两郡兵马镇守河防,防止朱鲔、李轶的洛阳大军渡河偷袭。
  安排停当,刘秀亲自把邓禹送到野王县。对他进行了再三叮嘱,要他一定要审时度势,伺机夺取关中。随后,刘秀亲自率领吴汉、耿弇等大将以及主力汉军十万北上,追剿尤来、五幡流民军。
  刘秀的上述一系列部属,显示出了一个战略家的卓越眼光。他敏锐地预见到:以实力对比来看,樊崇率领赤眉大军西征,攻破长安、消灭更始朝廷只是时间问题。然而,以青、徐流民为骨干的樊崇赤眉军,要想消灭以为首的荆、楚流民的绿林王匡、王凤绿林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必然要经过一场血战才能够分出胜负。
  刘秀派邓禹西征,是一着妙棋。它突破了一城一隅的眼界,是战略上的大手笔,充分显示了刘秀扫平天下的雄心。
  一个月之后,就到了更始三年的正月。
  这一年,也是刘秀从舂陵起义之后的第三年。此时的天下,不仅没有安定下来,兵荒马乱、群雄并起的战争状态却是愈演愈烈,大有不可收拾之势。
  早在更始二年十二月,梁王刘永就割据睢阳起兵,招纳诸郡豪杰,以沛国人周建等为将帅,攻下济阴、山阳、沛、楚、淮阳、汝南,占据了二十八座城池。刘永又派人任命西防流民军首领―――山阳人佼强为横行将军,东海人董宪为翼汉大将军,琅邪人张步为辅汉大将军,总督青、徐二州,组成联军,盘踞于东方诸地。
  邔城人秦丰起兵于黎丘,攻得邔城(邔音qǐ,今湖北省宜城县北)、宜城等十余县,有部众万人,秦丰自称楚黎王。
  汝南人田戎攻陷夷陵,自称扫地大将军。起兵后,攻略周边各郡县,也有部众数万人。
  扶风人公孙述盘踞巴蜀,进踞成都。
  当时,对于名义上的天下正统―――更始政权来说,形势已经不容乐观了。由于刘玄在关中三辅举措失当,在长安一带不得人心,对于四方的叛乱,根本无力平定。这还不算,刘玄几乎连自己周边的地区都控制不住了。
  这年正月,平陵人方望从天水来到长安,打算投靠明主,也干一番事业。方望这个人,本是天水豪雄隗嚣的谋士。关于隗嚣,以后我们再详细叙述他的事迹。方望早就看出刘玄成不了什么大事,一直在劝隗嚣不要接受刘玄的封官,不要到长安去任职。可是,隗嚣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一定要去长安。方望对此非常不满,于是离开了天水,来到关中一带活动。当他看到刘玄更始政权日趋没落,人心丧尽,忖度其必败,就打算聚集四方猛士再次起事。于是,他找到安陵人弓林等人,对他们说:“前定安公刘婴,是孝平皇帝之后嗣,虽被王莽篡夺,然而他在襁褓之中时,曾经做过大汉天子。如今,四方都在风传刘氏当复兴,应该再次受命。在下不才,想与公等共同拥立刘婴,共定大功。诸位意下何如啊?”弓林等人对此表示赞同。
  于是,方望、弓林等人秘密在长安找到了刘婴,将他带出长安,送到临泾县,将其拥立为皇帝。方望自任丞相,弓林担任大司马,拥有数千人之多。
  这个刘婴,就是王莽摄政前所立的孺子婴。当年,那个还在襁褓之中就做了皇帝的婴儿,如今已经成了成年人。他自从被王莽废黜后,从小被禁闭在一间空屋子里,什么也不让他学。刘婴长到十几岁才被放出来,连猪、牛、羊、马等六畜的不认识,跟个白痴没什么区别。
  刘玄得报,立即派丞相李松、定陶王刘祉率军围剿。在人多势众的更始大军的围剿之下,刘婴、方望等人兵败,全部被杀死。此刻,更始政权虽然平定了内乱,外患却依旧严重。河东邓禹率领的西征军、弘农的赤眉军已经向更始军扑了过来。
  更始二年十二月,赤眉大军继续西进,他们分南北两路而行,分头攻击武关、陆浑关,准备一举进入弘农郡。
  刘玄得报,急命定国上公王匡、将军成丹守武关,抗威将军刘均守备河东、弘农。不久,樊崇、逢安打破了武关,穿越了秦岭北上,进入弘农郡。徐宣、谢禄、杨音等人也进军弘农,攻破了刘均把守的陆浑关(今河南省嵩县东北)。樊崇的赤眉军占据了弘农中部地区之后,犹如一柄利剑,将更始政权拦腰斩为东西两段。此刻,他们既可以西进长安,也可以东攻洛阳。
  更始三年正月,南北两路赤眉军在弘农郡中部地区会师,拥众数十万,聚集在枯枞山下。
  刘玄感到形势不妙,急令讨难将军苏茂东出长安,进入弘农境内截击赤眉。结果大败,死伤千人。苏茂见兵败,西逃长安之路又被赤眉截断,他只好带着残部东逃洛阳,投奔大司马朱鲔去了。
  更始三年三月,刘玄得到败报,又急令丞相李松再次率军东出,又令大司马朱鲔西出洛阳,对赤眉形成东西夹击之势。于是,以李松为主力、朱鲔为助攻的更始军与赤眉军在蓩乡(今河南省灵宝市西北黄河岸边)展开了一场大战。
  这一仗,李松所部大败,三万余人战死。李松带着残兵败将掉头西逃长安。经过这一仗,以绿林势力为主的更始军尝到了同道兄弟的厉害,从此再也不敢出城与之野战。
  樊崇见状,立即挥师西进,攻陷湖县(今河南省灵宝市以西)。此刻,他见大军四集,为了加强管理约束,他下令把军队每一万人分属一营,全军总共分为三十营。总计大军三十万,饮马渭水,虎视长安。
  随着赤眉军的节节胜利,邓禹的西征军也是势如破竹。两个月前的更始三年正月,邓禹的西征大军趁机西进,前锋力拔箕关(今河南省济源市西北与山西省交界处),攻克东垣,击破更始河东都尉,长驱直入,进围安邑(今山西省夏县西北)……
  刘秀果断决策,立即派邓禹率领大军西征,尾随赤眉入关。其战略目的是先“坐山观虎斗”,让赤眉军和绿林军厮杀,这是一种“以贼制贼”的战略。“二虎相争,必有一伤”,等樊崇与刘玄分出胜负,获胜的一方必然是疲惫不堪。此时,邓禹的大军一到,吊民伐罪,可以一举收取关中。刘秀派邓禹西征,从全国的战略高度考虑,是非常高明的一着棋,也是非常重要的一步棋。它对于刘秀统一全国,重新大汉王朝,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他所派出的邓禹,并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最终导致了一系列大变乱的发生……
  (十七) 偏师奇功
  更始二年十二月,刘秀在派邓禹率领两万汉军偏师西征的同时,他亲率吴汉、耿弇﹑景丹﹑盖延﹑朱祐﹑邳彤﹑耿纯﹑刘植﹑岑彭﹑祭遵﹑坚镡﹑王霸﹑陈俊﹑马武等十三将军,带领着汉军主力十余万,出师北进。从此,大军北上,向着盘踞在河间国一带尤来、五幡流民军发起了总攻!双方在北线展开了激烈的交锋,战事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当中……
  自从刘秀率领主力走后,按照他临行前的安排,偏将军寇恂以“行大将军事”的身份到河内郡担任太守。他到任之后,全力征集大量粮食、物资,又打造兵器,制造器械,源源不断地为北征大军提供给养。寇恂卓有成效的工作,为汉军取得北征剿匪战争的胜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打仗就是打钱粮,没有钱粮,想要取得战争的胜利不可能的。在一般情况之下,“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在刘秀的身上得到了最好的印证。刘秀在河北,对各地官吏、军民施恩甚深。剿灭土匪,安定各地,让人们过上太平日子,是当时的人心所向,大势所趋。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他的北征大计,得到了河北地区绝大多数人的支持。
  刘秀率大军北上之后,他的姐夫―――常山太守邓晨也没闲着,这位姐夫大人不但给小舅子刘秀派来了弓努兵千余人赶来助战,而且还从常山国源源不断地向刘秀的军队中运送粮食,供给不绝。此外,邯郸、魏郡、信都等地也在竭尽全力向刘秀提供给养物资。从南边的河内等地,到中部的常山,在长达一千多里的官道上,组成了一条繁忙的运输线。河北地区的老百姓渴望着:苍天保佑,早日让萧王大军早日消灭土匪,天下太平!
  再说南线的军情。刘秀率领大部队走后,镇守黄河河防、安定后方的重任,就落在了孟津将军的肩上。他与寇恂做了明确的分工,寇恂负责向北边运送粮草、辎重。而军事防御工作,则由冯异全面负责。
  更始三年的三月,冯异正率领魏郡、河内两郡兵马两万余人巡守黄河河防,镇守孟津城。同时,严密监视洛阳一线。孟津城距离洛阳只有数十里,对洛阳方面的风吹草动看的是一清二楚。
  本来,刘秀给冯异很简单。临行之前,他告诫冯异:“冯将军!只要在本王率领主力大军班师南下之前,将军只要守住河防、保住魏郡、河内,就是奇功一件!” 换句话说,就是让冯异扎紧篱笆,不要让野狗窜进来。只要他能够与河内郡的寇恂一起,看好家,护好院,就算是奇功一件。
  对于刘秀的叮嘱,冯异时刻牢记在心,丝毫不敢怠慢。他心里很清楚,这个任务,虽然很简单,却是非常艰巨。他的对手―――洛阳守將之一的朱鲔,不仅是更始军中的名将,而且实力雄厚,麾下的兵马总计有三十多万。如果朱鲔一旦集合大军,向自己猛扑过来,确实不好对付。
  为了守好孟津,刘秀走时,特地令偏将军刘隆留下,与冯异一起守城。洛阳守將之一的舞阴王李轶知道刘隆投奔刘秀去了之后,将刘隆的妻子、儿女无论老小全部抓起来,杀了个干净。从此,刘隆没了什么顾忌,发誓要为妻儿报仇,铁了心跟着刘秀干事了。
  从此,冯异、刘隆二人齐心协力地守城。他们团结一心,众志成城,他们下了决心:一定要守住河防,一定要等到萧王的大军回来!坚持就是胜利!
  对于严重的敌情,冯异一直在苦苦地思考对策。他在孟津一线,并不是消极防守、坐等敌人来攻。他很清楚,一味地消极防御,无异于坐以待毙。他在加强城防、修筑工事,稳固自己根基的同时,不断地派出游哨骑兵,四处打探消息,搜集情报。密切注视洛阳方面,试图有所作为。
  可以说,冯异采取的是进攻式防守,在局部防守中寻求全面战略进攻机会。这位睿智果敢的儒将,在用兵作战方面有着独特的一套。他善于思考,精于审时度势,具有卓越的大局观。这一次,正是他的神来妙笔,一举改变了中原地区的形势。
  冯异不愧是刘秀麾下的第一名将,洞察能力极强。很快,他就有了主意。
  一年之前,刘玄迁都长安之后,以李松为丞相,赵萌为右大司马,主持长安政务。洛阳方面,以朱鲔为左大司马,刘赐为前大司马,使与舞阴王李轶、西平王李通、邓王王常等人共同镇抚关东。
  此刻,冯异看到更始政权由于受到赤眉军、西征军两线夹击,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已经无力东进。他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进攻机会。他打算对洛阳方面采取攻心瓦解策略。突破口在哪里呢?冯异选中了李轶。
  此时,冯异派人给洛阳守将之一的李轶写了一封信。他在信中说:“愚闻明镜所以照形,往事所以知今。昔微子去殷而入周,项伯畔楚而归汉,周勃迎代王而黜少帝,霍光尊孝宣而废昌邑。彼皆畏天知命,鷪存亡之符,见废兴之事,故能成功于一时,垂业于万世也。笱令长安尚可扶助,延期岁月,疏不闲亲,远不踰近,季文岂能居一隅哉?今长安坏乱,赤眉临郊,王侯构难,大臣乖离,纲纪已绝,四方分崩,异姓并起,是故萧王跋涉霜雪,经营河北。方今英俊云集,百姓风靡,虽邠岐慕周,不足以喻。季文诚能觉悟成败,亟定大计,论功古人,转祸为福,在此时矣。如猛将长驱,严兵围城,虽有悔恨,亦无及已。” 在这封信中,冯异劝李轶认清形势,说以利害,希望他早日归顺刘秀。
  李轶接到这封信,心中又开始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此刻,李轶看到赤眉大军入关西进,长安危急,知道刘玄朝廷已经大势已去。这个善于投机的骑墙派,心中早就暗萌归顺刘秀之意。
  可是,李轶心中有很大的顾虑:自己与刘秀有着血海深仇啊!想当年,刘縯之死,李轶和朱鲔是主谋。甚至可以这样讲,要是没有他李轶的极力撺掇,刘縯的脑袋绝不会落地!此时,李轶很想归顺刘秀,就是怕其记恨前仇,不能相容,担心投降后自己的生命有危险,因此很是犹豫,心中踟躇不决。
  然而,李轶的顾虑绝不是多余的。自从大哥刘縯死后,刘秀与李轶这位起义之时的莫逆之交,早已反目成仇,再也不来往。刘秀对李轶杀兄之仇,恨之入骨,时刻念念不忘,时刻想着报复。这一点,李轶再清楚不过了。
  于是,李轶给冯异回了一封信,对刘秀的态度进行试探。他在信中说:“我本来就是与萧王一起,首谋起义,志在复兴汉室。如今我奉命镇守洛阳,冯将军镇守孟津,都占据了中原的关隘要口,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我愿意和冯将军合作共事,我们双方只要同心同德、计划周密,将会无往而不胜。请您把我的计划转告给萧王,我愿意竭尽全力,佐国安民。”
  冯异回信说,萧王一向宽宏大度,不计前嫌。他在信中让李轶打消顾虑,不必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冯异表示,他愿意在刘秀面前为李轶说一点好话,以解决过去的宿怨。
  但是,冯异招降李轶的举措,正在北征的刘秀并不知情。而且,冯异并没有把与李轶之间来往的这些信函让刘秀过目。可以说,这一切都是冯异自己的主张。对于这一切,李轶并不知道。李轶想发信试探的计划,就此落了空。当他得到冯异的回信,以为冯异已经在刘秀面前说通了,不禁大喜过望。从此,李轶,这位洛阳的守將之一,就成了冯异的卧底内线。
  李轶自从与冯异接洽后,再也不出兵与之作战。不仅如此,李轶还对各地的告急文书,一律按下,置之不理。从此,李轶坐拥大军三十万于洛阳,不发一卒以驰援各地。
  由于李轶作内应,从此洛阳的更始军顿时成了无头之鸟,再也无力飞翔。由于李轶的无所作为,使得中原占据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此,只有两万兵马的冯异,放心大胆地在黄河南北任意驰骋,攻城略地。冯异的大举进攻,使得更始政权本来在在中原相对比较严密的防御体系开始动摇起来。
  冯异品尝到了甜头,更是腾手大干,一发而不可收拾。在黄河之北,他接连攻拔天井关诸地,又攻克上党郡的两座城池,拔掉了更始方面安插在河北的几颗钉子。
  然后,冯异挥师南下,连克黄河以南、成皋以东十三个县,招降更始守军十余万,声威大震。更始朝廷的河南太守武勃得报,极为震惊。他急忙率领麾下一万余人出城,前往士乡县围剿讨伐各路归顺冯异的军队。
  冯异知道后,即刻率领本部军队与武勃激战于士乡城下。这一仗,武勃军大败,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他在危急之时,曾派人火速向洛阳的李轶求援。而李轶闭门不救,置之不理。最终,李轶坐视武勃的军队被冯异彻底消灭。而且,武勃本人也被冯异杀掉。
  冯异看到李轶信守诺言,确实有归顺之意,急忙派人飞骑千里送信,向刘秀禀报战局详情。
  此刻远在河间国剿匪的刘秀,得到冯异在南线大捷的消息,真是喜出望外。对于冯异的才能,赞不绝口。不过,当他看到冯异在信中说李轶之事时,他不禁皱起了眉头。想到当年之仇,刘秀就气不打一处来:李轶!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当年,要不是你进谗言,我大哥会死的那么惨吗?害的我刘秀差点成了刘圣公的刀下鬼!到如今,你却想来投降?对不起,办不到!
  对于刘秀来说,虽然他有山海之量,确是无法容忍李轶这样反复无常的小人。他下了决心:使出借刀杀人之计,除掉他!
  于是,他马上给冯异下令:“李季文为人奸诈,他的话一般人不能得其要领。我们应该把他的信公开,告诉更始各地的太守、都尉作为警备之用。”
  当时,刘秀的部下们都很奇怪刘秀为什么这样做。李轶不是已经愿意做内应了吗?这样做不是要害死李轶了吗?是的。刘秀就是要“借刀杀人”,就是要借更始朝廷的刀来为大哥刘縯报仇!
  冯异对此,虽然有些不解。但是,对于刘秀的军令,他不敢违抗,只好照办。他将李轶给自己信制成公文,向各地宣布说:这是舞阴王的来函,他表面上愿意归顺萧王,实际上却居心叵测,请诸位小心防范!一时之间,李轶给冯异的密函成了公开信,在黄河南北各地广为流传。
  很快,更始方面的太守、都尉很快都知道了此事,洛阳城中顿时大哗。其实,“没有不透风的樯,”李轶与刘秀方面暗中来往的事情,朱鲔早就知道,只不过没有证据而已。
  左大司马朱鲔在得到这个消息后,这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什么李轶一再不允许救援各地。他非常愤怒:李轶!你这个奸贼!本将今日要为国锄奸!由于李轶是舞阴王,地位还在自己之上,朱鲔无权将其逮捕治罪。于是,他当即派刺客把李轶杀死在府中。从此,洛阳城以及周边的更始军队,这才统一了号令,全部由朱鲔指挥。
  在对待李轶的问题上,刘秀表现出了“以怨报怨”、以牙还牙的一面。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有没有李轶做内应,拿下洛阳已经不成问题了。如果拿下了洛阳,就无法再为大哥报仇了。那个时候再杀李轶,就是报私仇,会让天下人耻笑的。
  前面讲过,大哥刘縯被杀,刘秀就给李轶记下了一笔帐。刘秀用朱鲔的刀杀了李轶,既杀了仇人,还不会落下杀功臣的罪名。如果有人杀了李轶,洛阳城中必然产生内讧、自相残杀。到时候,攻取洛阳也就是瓜熟蒂落了。
  刘秀的这一系列谋略,不禁报了私仇,还不落下杀害功臣的恶名,又使得对方产生了内讧,真可谓是“一箭三雕”。其用心真是老谋深算,让人叹为观止。
  果然,朱鲔杀了李轶之后,原来李轶的部下都有怨恨,人心不服。很多人怨恨朱鲔,纷纷逃出洛阳去投奔冯异。
  从此之后,冯异这支孤弱的偏师,竟然在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里,具备了与朱鲔的洛阳大军全面抗衡的能力。可以遇见,一场新的血战,就要打响了……
  "萧王刘秀"学兄:从你的ID可以看出你对世祖的崇拜程度。于我心有戚戚焉!握手!
  对于邓奉,我也非常欣赏。在此多说一点,要不是邓奉拼死保护着,阴丽华一家早就没命了。对于阴丽华一家,邓奉有救命之恩。
  邓奉是个热血男儿,正是他看不惯大司马吴汉及其部下蹂躏南阳、祸害百姓,他才愤然举兵造反的。邓奉确实是名将风骨,他不仅把吴汉揍的鼻青脸肿,还把他的粮草辎重抢了精光。吴汉在这个事件中,确实是丢尽的颜面。
  此后,邓奉与汉军三位大将军对阵,建威大将军耿弇、征南大将军岑彭、建义大将军朱祐多次交手,多次被邓奉击败。耿弇、岑彭、朱祐等三人不仅占不到半分便宜,就连建义大将军朱佑做了他的俘虏。邓奉,真可谓勇将矣!在刘秀的御驾亲征之下,他终于兵败,在前来主动投降。耿弇、岑彭二人嫉妒他的才能,劝刘秀将其杀死。
  确切地说,杀邓奉,刘秀确实很痛心。但是,为了安抚吴汉、耿弇、岑彭等人,他只好挥泪杀之。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更正一下,射犬聚在野王县,而不在武德县。
  (十八)威扬河内
  更始三年的三月,舞阴王李轶死后,左大司马朱鲔正式成为更始政权的关东主将。随着时间的推移,形势的发展对于朱鲔越来越不利,更始政权在关东地区也面临着巨大的危机。刘秀在北征中屡屡获胜,捷报频传。从发展势头来看,用不了几个月,刘秀就可以彻底剿灭尤来、五幡流民军。
  朱鲔清醒地意识到,如果不在刘秀主力南下之前,彻底打垮冯异、寇恂的留守部队,洛阳城的陷落将是无法避免的。
  因此,朱鲔在殚精竭虑地苦苦思索着对策:一定要主动出击,绝不可坐以待毙。不久,他就制定出了一个周密的作战计划:两路出击,奇袭河内!
  汉朝时的河内郡,太行山以西,全境在黄河以北,与河南尹辖区隔河相望。它下辖怀县、隰城、河阳、轵县、波县、沁水、野王、温县、平睾、山阳、武德、获嘉、修武、共县、汲县、朝歌、荡阴、林虑等十八城。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是殷商故地,是天下著名的粮仓。大名鼎鼎的朝歌城,是昔日纣王的首都,繁华一时。荡阴县(今河南省汤阴县)的羑里城,据说是当年纣王拘禁周文王姬昌之地。传说,当年姬昌被幽禁在此期间,推演八卦,写出了《周易》的爻辞。朝歌之南有牧野,是当年周武王姬发一举歼灭纣王数十万大军的地方。此外,冯异所镇守的孟津,并不是一个县,而是河阳县境内的一个渡口―――孟津。这里是当年周武王姬发大会诸侯之地。与现在的孟津并不是一回事。现在的孟津县,坐落在黄河南岸、位于洛阳西北。
  全郡人烟稠密,繁华富庶。拥有居民十五万九千七百七十户,人口八十万一千五百五十八人。物产丰饶,尤其盛产粮食,铁矿丰富,是极为重要的粮食供应基地,也是闻名天下的武器生产基地。
  这里位于天下之中,处于战略枢纽地位。就刘秀集团而言,只要牢牢地控制住了河内郡,不仅可以为刘秀的北征军提供给养,而且还能够接济邓禹的西征军。对于孟津将军冯异的河防军来说,也是完全依赖河内郡提供后勤保障。
  这年的春天,当冯异在黄河南北任意驰骋,声威大振之时,行大将军事、河内太守寇恂也在紧锣密鼓地做着他的工作。
  黄河北岸、位于洛阳城以北一百二十里的怀县,是河内郡的首府。寇恂的太守衙门就驻扎在这里。自从刘秀走后,他就来到这里上任。甫一到任,他立即下令广发通告,在全郡征集粮食、马车,源源不断地向北线运送。他又下令开挖境内丰富的铁矿资源,日夜督造兵器,为北征大军提供武器。
  正是因为有了寇恂在河内郡出色的后勤工作,保障了刘秀的北征军、邓禹的西征军、冯异的河防军的后勤供应,有力地支援了前线。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河内郡是是刘秀的生命线。

  朱鲔也是一代名将,非常有眼光。“打蛇要打七寸”,河内郡就是刘秀的七寸。此刻,他听说刘秀率领大军北征,河内空虚,防守力量相对薄弱。朱鲔看准了这一点,准备痛下杀手,向刘秀的背后发动致命一击!
  朱鲔的目标很明确,他打算趁着刘秀的主力大军不在,兵分两路,一举攻占河内。首先,他命令部将苏茂、贾强率领大军三万余人渡过黄河,偷袭河内郡的南部重镇――温县。其次,朱鲔决定,自己亲率主力数万人北上,准备从平阴渡河,佯攻河阳的孟津渡,以牵制孟津将军冯异的河防军。
  他的战略构想是,用主力死死缠住冯异的河防大军,使其无法分兵。如此一来,苏茂、贾强的部队袭取河内,把握就大大增加了。
  朱鲔在北上的路上,广发檄文,派人招降沿途各地。他如此大张旗鼓地宣传,目的是吸引冯异河防军的注意力,掩护苏茂、贾强的奇袭行动。朱鲔抵达平阴之后,与冯异的河防军展开激烈的搏杀。同时,他又派人严令苏茂、贾强火速前进,不得迟延。他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拿下温县!
  随着更始军的大举渡河,一时之间,河内郡空气顿时紧张起来。朱鲔的劝降檄文一到,各地的官吏、军民无不惊恐。
  寇恂在怀县得报,他立即做出了决断。他马上命人到各县紧急宣谕,发出征兵檄文,严令境内十八县的留守部队集结,火速前往温县。发出这道命令之后,他又紧急召集起怀县所有能够披挂上阵的军士,下令立即出征!
  手下的掾吏们对此大为不解,纷纷赶来劝谏、阻拦,他们对寇恂:说:“我等今天从温县回来,看到洛阳兵渡河之时,浩浩荡荡,首尾不绝。依我等看来,敌军实力强劲,声势震天,兵锋锐利,不可阻挡!明府为何不等各县的军队汇齐,再和他们交手呢?我军人数太少,如果就此前往,只恐凶多吉少啊!”寇恂看了看他们,解释说:“温县是我河内郡的南部藩篱!一旦温县陷落,怀县就难保了!军情紧急,刻不容缓!汝等休得多言!”
  “兵贵神速”,寇恂不等各县兵马会齐,率领怀县守军立即出发,向西南方向的温县飞速驰援。
  应该说,朱鲔的计划是一个完美的。如果苏茂、贾强的行动稍微迅速一点,战局的结果就会大不一样。其实,他们从洛阳出发,速度其实并不慢。只是由于他们前往温县之时,他们为了走捷径,必须要连续渡过巩河、黄河两条河流。他们的军队正是在强渡巩河之时,被河内郡的哨兵发现的。此后,在抢渡黄河之时,由于水势太大,船只数量有限,士兵又太多,因此耽误了一些时间。
  因此,当寇恂率军赶到温县之时,苏茂、贾强的部队还没完全渡过黄河。寇恂一到温县,发觉敌军还没有进城,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当即率军奔入城门,上垣坚守。另外,他又火速派出飞骑,督促河内十八县的地方军来援。另外,他又派人紧急西赴河阳,通知孟津将军冯异,请求他即刻分兵东援。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激战,寇恂下令连夜整饬城防工事,加紧准备城防用具。经过整整一夜的艰苦准备,原本毫无防备的温县,已经成为一座要塞。
  第二天,苏茂、贾强的军队才到城下。敌军一到城下,正在扎营,准备攻城。寇恂趁其立足未稳,果断决定:开城杀出,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苏茂、贾强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寇恂竟然放着坚城不守,居然出城来交战!他们有些轻敌:寇恂,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吗?你既然前来送死,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于是,双方在温县城下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厮杀。战斗进行的异常激烈,河内郡的兵虽然少,却是本郡的精锐部队。将士们拼命冲杀,抵挡住了更始军的进攻。一时之间,双方势均力敌,陷入了胶着状态,难分胜负。
  就在双方杀的尸横遍野、精疲力竭,之际,西北方向突然出现了一支汉军!这支军队骁勇异常,出现在了更始军的右侧翼。前锋部队的大旗猎猎飘扬,上面写着一个斗大的“冯”字。原来,这是孟津将军冯异派出的救兵赶到城下了!
  几乎与此同时,东北方向也是杀声震天,河内郡十八县的援军也赶到了。
  站在城头观战的寇恂见状,不禁大喜,觉得时机已到,立即命令麾下士卒登上城垣大声鼓噪:“萧王的大军到了!”随即,他亲率守城的所有军队开城杀出,寇恂在马上高呼:“将士们!与本官一起杀出去啊!”
  此刻,苏茂、贾强以及更始军遭到前后夹击,已经疲于应付。正在拼命死战之时,又听到刘秀的大军到了,惊惶失措,军心大动。寇恂又率军从城中杀出,更始军顿时大乱,溃不成军,死伤大半。
  苏茂、贾强等人拼命厮杀,终于杀开一条血路,向南方逃去。此时,冯异也率军在孟津一线击败了朱鲔,大获全胜。
  朱鲔不得已,只好掉头南逃,率领残部渡河奔回洛阳。冯异、寇恂则紧追不舍,各自率军从东西两路,渡河南下,在洛阳城下会师。朱鲔、苏茂等人逃进城去,紧闭城门,不敢出战。冯异与寇恂率领大军列阵洛阳城下,率领全军绕城一周,然后退去。
  此战之侯,朱鲔的主力遭到了重创,再也无力出城与冯异、寇恂对垒。他被冯异、寇恂等人的实力吓破了胆,城中的大小将吏也都是恐惧不安。因此,洛阳城门白天都紧紧关闭。
  在这场惊心动魄的激战中,冯异与寇恂两人,以偏师孤弱之旅,不仅守住了南部边境、保证了刘秀主力的补给线,而且再此基础上,积极有所作为,在中原一带获得了辉煌的胜利。这个意外的胜利,是远在河北征战的刘秀根本没有想到的……
  (十九)披坚执锐
  更始三年春,就在冯异、寇恂等人以孤弱偏师在中原一带立下赫赫奇功之时,刘秀正在率领河北大军主力十余万,讨伐尤来﹑大枪﹑五幡诸部流民军。
  在上一年冬天的射犬一战中,五幡部逃走的残余人马最多,他们无法渡河南下,只能向北部地区逃窜,一路向东北方向的清河国狂奔。此时,谢躬已经被吴汉、岑彭杀死,尤来军出了隆虑山,与北逃至魏郡的五幡会师,继续向北部诸郡逃窜。尤来、五幡两部一口气向东北方向逃了几百里,他们避开汉军重兵把守的钜鹿郡,改向汉军防守薄弱的西北方向前进。
  这年三月,尤来﹑五幡两部北窜之后,又与大枪等部会合。诸部人马总计约三十余万,窜入常山国境内。
  刘秀与北逃的流民军残部接战之后,流民军再次大败,乘夜北去。刘秀令大将军耿弇率部作为大军先锋,星夜追赶。这一天,耿弇在元氏县追上了流民军。耿弇骁勇善战,攻无不克,坚无不摧,将对方的断后部队击败。此后,刘秀得报,率领大军十万余北上常山国,与流民军展开了艰苦的追剿战,将几十万流民军杀的大败。从此,流民军无法在常山国立足,他们在连败之下,惶惶如惊弓之鸟,再也无心恋战,转向东北方向逃亡。他们一路飞驰,逃入了河间国境内。
  刘秀闻报,立即趁势挥师北上,也顺势杀入了河间国。尤来、五幡两部的首领们原以为逃了一千多里,汉军应该不追了吧?谁料,汉军依然在身后!
  尤来、大枪、五幡的首领们大惊失色,几乎要集体精神崩溃。对于刘秀的穷追不舍,他们实在没办法,只好继续北窜,渡过了漳河、滹沱河,沿着武邑、任丘、郧县北上。刘秀依旧不依不饶,指挥汉军大部渡河,继续紧追不舍。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哪怕你逃到天边去,也要将尔等全部歼灭!
  这一天,尤来、五幡等部逃到了河间国慎水(今徐水河)边上的易县。汉朝的易县在河间国境内,在如今河北省易县的东南方向三百里,距离比较远,并不是一个地方。当时的易县,实际上在今天的雄县境内,位于易水的北岸。尤来、五幡等部的首领们在连败之下,又听说汉军追兵迫近,异常惊恐。
  他们原本想在此就地休整,获得喘息的机会。不料,刘秀根本不给他们这个机会。此时,流民军再也跑不动了。俗话说:“兔子急了也要咬人。”更何况这些江洋大盗?此刻,他们觉得再逃也不是办法,索性掉过头来,与汉军殊死一战!他们在慎水岸边列阵,与摆出了拼命的架势,打算与追击的汉军绝一死战。此刻,汉军千里奔袭,已经非常疲劳,连战连捷之下,不免有些轻敌,此时,他们的对手又是走投无路、打算拼死一战的穷寇,在“狗急跳墙”的对手凶猛反扑之下,汉军死伤无数,遭到了首次大败,全军溃退。
  猝然遇到大败,汉军被迫全军渡河南撤。尤来、五幡、大枪等部趁机掩杀,汉军损失惨重。危急之间,刘秀急令偏将军马武率军断后。此刻,汉军正在渡河,如果马武的断后队伍顶不住的话,汉军就会有全军覆没之虞。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刘秀令马武断后,算是找了一个最佳人选。马武做断后工作非常有经验,甚至可以说有特色。
  此刻,他不慌不忙,不但不撤退,也不就地防守狙击,而是下令本部人马掉头反扑,与追兵展开大战。流民军没有料到汉军在大败之下,居然还胆敢反击,登时有些手忙脚乱。马武纵马杀入敌阵,与尤来、五幡、大枪等大杀一阵。一场混战之下,各有死伤。
  在马武所部强有力狙击之下,尤来、五幡、大枪三部联军被打退,汉军终于转危为安。这一仗,充分显示了马武的过人之处。不但他本人安然无恙地带着人马脱险,而且使得汉军主力得以从容撤退。从此,每当汉军撤退时,总是让马武率部断后,掩护全军撤退。马武也赢得了“断后将军”的美名。
  此刻,在汉军的将领之中,作战勇猛,奋不顾身,几乎是蔚然成风。不讲究策略,不要命地带头冲锋,似乎有些硬逞匹夫之勇之嫌。都护将军贾复就为他的一味蛮干付出了代价。
  在真定与五校流民军的激战中,都护将军贾复受了重伤,病势危急。贾复是刘秀手下有名的虎将,也是他爱将之一。听说贾复受伤,生命危在旦夕,非常焦急。刘秀对诸将说:“本王之所以不让贾复独当一面领兵,就是担心他轻敌。果不然,损失了我的一员虎将!本王听说贾复之妻已经身怀六甲。如果贾夫人生的是女儿,将来一定要把她娶回来给本王做儿媳。如果她生的是儿子,本王要将女儿嫁给他,给他们家做儿媳。本王这样做,是为了不让他为身后的妻子、儿女担忧,不要让他留下什么遗憾!”诸将听了,都是十分地感动。
  军情紧急,不能久留。刘秀命人对伤势危急的贾复留在真定养伤,自己则亲率大军北上,继续追剿窜入幽州境内的流民军。
  此刻,尤来、五幡、大枪三部在易县获胜之后,离开冀州北上,窜入幽州境内继续抢掠。
  由于汉军在易县的那场惨败,流民军的势力复振。此刻,原本活动在青州一带的流民军五校部也赶来增援。五校部与尤来、五幡、大枪三部会师,人数再度膨胀到四十万以上,似乎恢复了元气。他们联合起来,共同回头对付刘秀。
  不久,汉军开进到安次、小广阳(今河北省廊坊市)一线,偏将军马武自告奋勇,主动请缨担任汉军先锋。他对刘秀说:“末将不但可做断后将军,也可做突前先锋!”刘秀非常赞赏他的勇武,于是,命他与大将军耿弇一道担任大军先锋。与耿弇一样,马武作战异常勇猛,临阵之时,一往无前,每次都是冲在最前面。诸将只要跟着马武前进攻击就可以了。马武在汉军中的名气,与日俱增,成为流民军畏惧的一员虎将。
  在双方多次交战,难分胜负。一时之间,形成了对峙、胶着之势,北线战局再次陷入了僵局。
  由于流民军的人多势众,刘秀也一时半会找不出适当的对策。在安次县一战中,为刘秀立下大功的是当年与贾复一起前来投军的强弩将军陈俊。
  陈俊虽然名气不大,地位也不高,却是一员有勇有谋的将领。与贾复的一味勇猛不同,陈俊打仗,更多的是用谋略。
  更始二年冬,陈俊跟随刘秀在清阳围剿铜马军,战功赫赫。在中山国蒲阳县,他率领着部下中的中坚士兵――同心士(敢死队),奋勇冲杀,杀敌无数。铜马军败灭之后,刘秀以陈俊战功卓著,特地拔擢其为强弩将军,并当场给赏赐给同心士(敢死队)绛衣九百件,以表示特别嘉奖。
  在安次县,陈俊在与五校流民军的战斗中,陈俊率领同心士(敢死队),下马步战,与敌人展开短兵相接的特死格斗。他威风凛凛,所向披靡,杀得五校流民军大败,仓惶逃去。陈俊紧追不舍,狂奔追奔二十余里,直到将其首领追上斩首才回营。刘秀后队的马上远远望见,感叹地说:“如果所有得将军都能够像陈俊一样勇猛,我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此时,五校军退入渔阳郡境内,大肆抢掠。陈俊觐见刘秀,直言进谏:“应该派轻骑堵截在匪军之前,让百姓们坚壁清野,把守好各个村寨门户。匪军抢不到粮食,自然就会被我军消灭。”刘秀觉得有理,于是派出轻骑紧紧追赶流民军,对其围追堵截,不让其肆意流窜。然后命令各地百姓修缮营寨村抱,建立民团自卫。将所有能搬走的粮食,都搬进城堡保存,然后闭门坚守。果然,流民军除了遗存在野外的一点粮食以外,再也抢不到任何东西吃,军心大乱。与之相反,刘秀在常山太守邓晨、河内太守寇恂的千里运输线的有力保障之下,兵精良足,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完全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
  不久,尤来、五幡、大枪、五校诸部粮尽,被迫继续北逃。刘秀率领汉军穷追不舍,一直将其穷追到平谷(今河北省平谷县)、浚靡(今河北省遵化市西北)才收军回营。此后,汉军尽驱流民军至北边,将其驱入右北平境内。在陈俊的高明谋略之下,刘秀率军与流民军连续大战,全部获胜。进入范阳城,刘秀摆宴庆功,他对陈俊说:“能够平定这股土匪,都是陈将军献策之功啊!”
  然而,虽说此刻流民军已经穷途末路,但是,他们还是有一定的实力。远的不说,易县的那场大败就足以令刘秀有所警惕。这一仗的惨败,并没有令刘秀汲取教训。相反,在此后的接连获胜之下,刘秀开始有些脑子发热,犯下了急于求成的错误。
  古语说的好:欲速则不达。军事谚语也说过:“骄兵必败”,在军事作战中一向谨慎小心的刘秀,这次也犯下了一个致命错误。此刻,他太低估这些流民军的战斗力了。在他看来,消灭这几股残匪,是非常轻松的事情。轻敌冒进,几乎给他带来了杀身之祸……
  (二十)范阳惊魂
  进入范阳后,刘秀把大营设在城中,全军主力也都开进城池休整。这一天,身为主将的刘秀突发奇想,竟然采取了擅自行动。他没有通知任何人,带领一小股亲兵部队大约数千人,飞骑突进继续北上追击流民军。刘秀的这一行动,真是太冒险了。一旦遇到敌军大队,纵然他有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
  果然,刘秀的轻骑队伍出城不远,就与流民军大队顺水之北猝然遭遇。根据汉军的旗号仪仗,流民军首领们判断,汉军的主将肯定是一个大人物。等交手之后才知道,带着几千人前来追击十几万流民军大队人马的汉军将领,竟然就是刘秀本人!流民军首领们真是又惊又怒:刘秀!你也忒小看天下英雄了!今日且让你尝尝老子的厉害!他们立即下令,全军猛攻!一定要逮住这条大鱼!
  顷刻之间,流民军大队人马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对汉军数千轻骑展开疯狂的围攻。当时,战斗进行的异常惨烈。由于汉军的人数太少,汉军大败,大部分士兵战死。其余的幸存者保护着刘秀,杀出一条血路,准备突围而出。不料,在突围过程之中,刘秀的战马被流民军砍翻,他弃马步行,挥舞着长剑,与流民军展开短兵相接的肉搏。很快,刘秀身边大部分贴身侍卫都被杀死,只好带着残部边战边退,流民军追兵则穷追不舍,情势万分危急。
  此刻,刘秀带着最后几个侍从一直退到一个悬崖边上。前面是如狼似虎的流民军,后面则是深不见低的峡谷。
  摆在刘秀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扑上去死战,这样的话不是死在乱军之中就是去做阶下囚;要么跳下高高的山崖,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在情急之下,刘秀心中后悔不迭、万念俱灰。此刻,说什么也晚了,他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只好把心一横:跳崖!刹那之间,刘秀飞身跃起,从山崖顶上一跃而下……
  不知是被生长在悬崖侧棱边上的树枝挂了几下,还是这个悬崖本身不是太高,还是它本身的坡度比较平缓,总之,刘秀从悬崖上孤身跳下,竟然没有被摔死。
  他除了足部受到了轻伤,四肢擦破了一点皮以外,并无大碍。他从草丛中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奋力前行。因为他知道,敌军为了搜捕他,必然会绕道下崖。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必然会被对方活捉。刘秀走了几步,由于脚疼的实在不行,实在走不动了。此刻,他已经听到了不远的背后,传来了巨大的声响,那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鼓噪声。只听得有人高喊:“不要走了刘秀!快搜!”刘秀心中大惊:苦也!苦也!难道今日本王就要命丧于此吗?刘秀在绝望之中,一种求生的本能突然迸发出来:无论如何,爬也要爬出山谷!于是,他跌跌撞撞地蹒跚前行,继续向前走。
  这时,刘秀的命运已经不在自己的手中把握了。他的生死,完全取决于运气。也许在冥冥之中有定数,也是是所谓的“王者不死”的神秘规律发挥了神奇的力量。也许是偶然,它们在暗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突然之间,他看到前边出现了一群马队,好像在搜寻着什么。刘秀望见装扮,顿时眼前一亮:那是大汉的突骑!刘秀挥舞着双手呼救:“来人啊!救命啊!”那群骑兵听到有人呼喊,顿时纵马向刘秀这边飞驰过来。刹那之间,已经赶到刘秀的眼前。第一个赶到他眼前的是一个年轻的士兵。他看见刘秀,连忙翻身下马,跪下禀报:“小卒王丰,救驾来迟,乞请大王恕罪!”刘秀大喜:“你是谁的属下?”王丰急促地答道:“小卒是耿大将军的部下,大将军得闻大王有难,特来救援!”王丰向后面高呼:“大将军!大将军!大王在此!大王在此!”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过后,全副武装的耿弇带领着几百名突骑出现在了刘秀面前。耿弇见状,厉声大喝:“王丰!还不扶大王上马!” 刘秀心中万分感动,缓缓说道:“你没了战马,怎么办?”王丰慨然说道:“天下可以没有我王丰,却不可没有大王!天下苍生,全仗大王了!请大王上马!”
  王丰闻言,不容分说,一把就把刘秀拉了起来。刘秀苦笑着,扶着王丰的肩膀上了战马。他一边上马一边回头故作轻松地对耿弇说:“呵呵,这次真是好险!差点被贼人擒住!”
  此刻,流民军的追兵已经到了眼前,只有几百步远了。耿弇心急火燎,哪里还顾得上开玩笑,他急忙喝道:“追兵将至,我等断后!还请大王速速回营!”
  他急速抽出腰刀,用刀背在战马的后臀上奋力一拍!战马负痛,一声长嘶,驮着刘秀疾驰而去。望着刘秀疾驰而去的背影,耿弇稍稍安心。他马上叫过一个偏将:“你带上几个人,速速跟上大王!快护送大王回营!顺便招呼后队骑兵,都给我上来!快!”然后,把手中得腰刀一挥,招呼其余几百名士兵:“弟兄们!跟我上!”
  一会儿的功夫,耿弇带来的几千突骑全部聚齐,与流民军展开了厮杀。此刻,流民军的追兵有数万人之多,向着耿弇的几千名突骑发动的狂攻!耿弇命令后队的弓弩手发射弩箭,拼死狙击敌军的进攻。很快,弩箭射完了,再也无法阻止敌军的前进。由于双方猝遇在一个小山坳里,突骑的速度优势发挥不出来,逐渐处于劣势。耿弇不得已,招呼手下残存的士兵:“弟兄们!与我挡住贼人!”双方就在着狭窄的山谷之中,展开了近距离的肉搏战。
  在这场无比残酷的混战中,耿弇还是凭借着钢铁一般的神经,奋力死战击退了流民军大队追兵,护送刘秀安全返回范阳大营。不过,在这场战斗中,耿弇麾下的数千精锐突骑几乎打光,损失惨重。
  再说范阳城中。当时,刘秀失踪了好几天,军中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军心大乱。有人传说刘秀已经战死,人心惶惶。诸将也都愁眉苦脸,不知所措。这个时候,大将军吴汉站了出来,对诸将说:“复兴汉室之大业,需要大家共同努力!即便大王不幸归天,他的长兄之子还在南阳,何愁没有主公?”诸将听了,人心稍安。不过,话虽如此,诸将还是非常担忧、恐惧。
  此刻,刘縯的两个儿子刘章、刘兴都在宛城,被刘玄的人控制在手中。他们远在南阳,能够逃出罗网活着来到河北吗?
  要是刘秀战死了,即便他们来了,又能怎样?他们谁能比得了刘秀的才能?群龙无首之下,只怕是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河北基业,就要一朝坍塌!
  大将军耿弇对此也是焦虑万分。他当机立断,为了不动摇军心,决定独自率领本部精锐突骑出城搜寻。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耿弇历尽艰险,终于把刘秀救回了大营。对于耿弇的秘密搜救行动,包括吴汉在内的汉军将领都不知道。此后,他们听说耿弇也不知去向,更是焦灼万分,不知所出。
  几天后,耿弇护送着刘秀安然归来,军心始定。顺水之役,是刘秀一生之中在军事上罕有的几次败笔之一。这次惊心动魄的遇险经历,是刘秀一生中最为危急的时刻。此前,虽然也遇到过几次危险,但都是被情势所迫,是由客观情势造成的,刘秀本人在主观上没有太大的过错。而这次却不同,说句难听的:这一次,刘秀纯粹是找死!脑子发热之下,不但使得自己差点送命,还白白搭上了数千汉军精锐将士的性命,实在是不应该。
  这一仗,流民军虽然获胜,心中依然胆寒。原因很简单,他们已经被刘秀打怕了。自从与刘秀交战以来,败多胜少。甚至说,几乎从来没赢过。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刘秀的对手,非常畏惧刘秀。
  这一次,在顺水边上,本来是绝好的机会。可是,最终还是没有捕获这条大鱼,让它漏了网。诸部首领们觉得,这简直是老天爷在暗中帮助刘秀!与这样的对手对垒,还有什么可指望的呢?!于是,他们决定:立即拔营起寨,趁着夜色溜之大吉!
  刘秀闻报,急忙驱动大军继续北进,继续猛追。一直追到到安次县,再次追上了流民军。两军相遇,流民军再次大败,刘秀军斩杀流民军三千余人。大军得胜,刘秀命令全军继续北进,彻底剿灭流窜到北方边陲各郡的流民军。
  就在刘秀平定河北流民军,回到范阳之时,冯异、寇恂的报捷奏章也到了。吴汉、耿弇等诸将听说南线大捷,纷纷向刘秀表示祝贺。诸将觉得,拥立新天子的时机已经成熟,现在应该是该给刘秀上尊号的时候了。将军马武第一个站起来,慨然进言:“大王!您虽然一向恭敬自守,深执谦退。但是,如果长期这么下去,大汉的宗庙社稷应该由谁来继承呢?末将以为,大王应顺应天意,登临大位,然后再继续率众征讨四方。看看天下诸贼,哪个不是急切地为了坐上这个位置而到处征战呢?”马武是绿林出身,也是个粗人,素来是心直口快,加上他又是刘秀的南阳同乡,因此他就放了第一炮。说实话,马武这话说的是实在话,句句是实,发自肺腑。可以说,马武的话,代表了刘秀麾下所有将士的心声。
  马武虽然是一番好意,但是话说出来,却让刘秀听上去感觉很刺耳,很不舒服。马武在这里,竟然把刘秀和心怀鬼胎的天下群贼相提并论,着实让刘秀恼火。一方面,刘秀虽然早有称帝之意,但是感觉为时尚早,时机还不够成熟,内心一直在犹豫。另一方面,也因为被马武这个大炮筒子说中了心事,不禁又惊又怒,厉声呵斥:“将军何出此言!可斩也!”因此,诸将看到刘秀发了火,谁也不敢再劝。随后,大军回到蓟县。
  此时,流民军残部继续向北逃,奔窜进入渔阳郡境内。刘秀得报,命令吴汉、耿弇﹑景丹﹑盖延﹑朱祐﹑邳彤﹑耿纯﹑刘植﹑岑彭﹑祭遵﹑坚镡﹑王霸﹑陈俊﹑马武等十三将军继续追击。汉军与流民军在潞东、平谷再次遭遇,大破流民军,尽灭其残部。一直追到右北平无终、土垠二县之间,其余流民军残部逃到辽西、辽东,最后被乌桓、貊人所劫击,全部瓦解。
  至此,除了五校残部南窜青州以外,其余逃亡到河北土匪主力基本被消灭。函谷关以西,包括河北全境在内中原地区的流民土匪几乎全部被肃清。在刘秀的重拳猛击下,曾经显赫一时的赤眉军遭到沉重打击,在关西一带的河北、中原地区已经无法立足。
  但是,刘秀所消灭的流民军只是庞大的流民起义军中很小的一部分。其主力已经在总首领樊崇等人的带领下,率领着重新组纳的尤来、青犊诸部攻破陆浑关、武关,进入关中三辅地区。
  这时,河北地区的流民军被肃清,当地的黎民过上了大致安定的生活,初步恢复了正常的社会秩序。然而,兴一利必有一弊,流民军―――这股人间最大的祸水就此西移,关中三辅地区的老百姓,就要大难临头了……
  (二十一)飞龙在天
  更始三年五月,刘秀在北征追剿尤来、大枪、五幡、五校诸部流民军的过程中,也在暗中同步招抚幽州十郡。
  对于幽州各地,包括冀州北部的常山、河间等地,刘秀心里一直不踏实。更始元年十一月之后,刘秀进入冀州中、北部宣慰招抚,在这里已经撒下了恩泽的种子。但是,由于当时的势力过于微弱,这些地方的官吏军民虽然对于刘秀表面上拥戴服从,实际上手持两端之计,心怀观望之意。特别是王郎起事之后,短短的两个月之内,除了信都、和戎两地以外,河北中、北部地区几乎全部归附了王郎。连冀州都是如此,更不要说远在更北边的幽州十郡了。
  在这里,最有实力的两个地方军阀,一个是上谷太守耿况,另外一个就是渔阳太守彭宠。对于前者,刘秀是基本满意的。且不说耿况的儿子耿弇对自己的忠心耿耿,当初,若不是耿况派三千突骑南下光阿,讨平王郎绝不会只花了不到三个月时间,可能会是一场扩日持久的战争。另外,耿况在刘秀北征的过程中,还派人南下运送粮食等辎重物资,协助平叛。而且,耿况的个人品质也是非常优秀。他谦虚谨慎、态度恭顺,对于自己襄助刘秀之功,从来不置一词。对于耿况,刘秀是比较放心,也是非常满意的。
  与之形成对照的是,刘秀对于渔阳太守彭宠,却是隐隐地有所警惕,不是很放心。对于彭宠,刘秀是有些成见的。
  另外,刘秀还清楚地记得:更始元年十二月,刘秀进入蓟县驻扎之时,当时,他听说彭宠在渔阳做太守,就写信召其来会面。彭宠本来满口答应前来拜会,可是,刘秀左等右等,始终没有见到彭宠。倒是事前没有与刘秀预约的耿况,南下到昌平县拜会了刘秀。
  彭宠为什么没来呢?原来,正在他杀牛备酒,准备出发的时候,突然接到了邯郸方面王郎自立称帝的消息。彭宠因此单方面取消了这个拜会,也没有说明任何原因。对此,刘秀心中的不满可想而知,从此对彭宠的眼光和政治品质有了看法,产生了成见。
  更始二年二月,刘秀从蓟县出逃,一路南奔。突临巨变,彭宠也和北边的多数人一样,不知所措。于是,他决定观望一段时间再说。后来,刘秀到了信都,号召诸地联合起来讨伐王郎,驻扎在东阿。上谷太守耿况派使者寇恂来找彭宠,请求他与之各发骑兵两千南下助战。彭宠开始很犹豫,经过一番周折,在吴汉等人的劝说下,彭宠终于同意,拿出了血本―――三千精锐突骑,派吴汉严宣、盖延、王梁率领,与寇恂带来的三千骑兵一起南下参战。
  不过,在两个月后,刘秀在光阿城见到了吴汉、盖延、王梁等人率领的三千突骑,在得知他们是彭宠派来的之后,刘秀对彭宠非常感激,对他的看法有了一定程度的转变。
  刘秀为了感谢彭宠的援助,封他为建忠侯,并赐号大将军,让其继续担任渔阳太守。彭宠看到刘秀如此慷慨地施恩进爵,也很感激。刘秀率领诸路联军与王郎在钜鹿、邯郸等地作战期间,不遗余力,紧密支援。征集渔阳郡所属各县的粮食物资,源源不断地运输到前线。可以说,彭宠在平定王郎叛乱的过程中,他与上谷太守耿况一样,虽然本人没有直接上阵参战,然而他们二人的作用是非常大的。彭宠不仅出兵,而且出人、出钱、出粮,为刘秀平定河北立下了汗马功劳。
  不料,刘秀此后又通过一些方式了解到,彭宠当初在派突骑南下光阿助战,并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被人逼着干的。了解到这一点之后,刘秀对彭宠大失所望,觉得此人太不简单,认为他与耿况不能相提并论,做事太滑头。从此之后,刘秀对彭宠再次有了成见。
  更始三年的五月,刘秀在追剿尤来、大枪、五幡、五校诸部的过程中,进驻蓟县。为了统一幽州十郡的指挥领导,刘秀下令:任命朱浮为幽州牧,旨在对北部边陲加强控制。彭宠听说后,连忙前来拜见刘秀。彭宠以为自己为刘秀立下了如此大功,刘秀肯定会有所表示,会对他进行赏赐表彰。殊不知,刘秀对他心中已经并没有太多的好感了。
  有功之人,最忌讳的就是居功自傲、目中无人。彭宠是个直性子,他自认为自己有大功于刘秀,在拜见之时,对于刘秀的微妙态度变化,浑然不觉,在说话时难免有些托大。
  此时的刘秀,羽翼已经丰满,对于彭宠的这种居功自傲的态度很是不满。加上此前就对他有所成见,因此在接见彭宠时,对他的态度很冷淡,只是礼节性地谈了几句话。满心欢喜而来的彭宠,对此大失所望,忿忿不平,在名义上的上司―――幽州牧朱浮以及众官员面前,发了一通牢骚。彭宠的话说的很难听,一时众人大哗,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
  在西汉时期,天下分为十三州。州牧一职,它的品秩与手下各郡的太守们一样,都是二千石。简单地说,州牧是专职负责督察各郡太守们言行的官员,是太守们名义上的上司。说它是“名义上的上司”,主要原因是,州牧一职只有监察权而无行政权,他们只能对太守们的言行进行监督,而无权对其直接发号施令。
  “没有不透风的墙”,彭宠的这些言论,很快就传到了刘秀的耳中。刘秀知道后,马上把幽州牧朱浮召来,询问彭宠到底在背后说了些什么。
  这个朱浮,是个精明干练的人才。但是他器量狭窄、不能容人。而且,他做事苛烦细密,每事务求明察。这些倒也罢了,最要命的是,此人还有一直致命的缺点:喜欢打小报告。不过,对于他这种人来说,也恰好是“人尽其材”了,正好合适。
  朱浮―――这个器量狭窄的小人,听说刘秀召见,马上明白了主公的心意。他本来就嫉妒彭宠在幽州的声望,有心给他点颜色看看。于是,他趁机在刘秀面前大进谗言。
  朱浮说:“彭宠在背后对下官说:此前吴汉从幽州出发的时候,大王您馈赠给他很多衣服、马车,称呼其为‘北道主人’。彭宠指望着与大王见面后,您能够紧紧握住他的手,愉快地交谈。”
  朱浮又说:“彭宠还说,大王您这次对他态度很冷淡,觉得非常失望。”刘秀皱了皱眉,笑了笑,没吭声。朱浮见刘秀的神色不对,知道他心中不悦。又借机进言陷害彭宠:“以前王莽做大司马的时候,少府官员甄丰(字长伯)每天早晚都到王莽的宅子里去议事。因此,人们都戏谑地说:‘夜半客,甄长伯。’等到王莽篡位后,疏远了甄丰,甄丰因此愤愤不平,最后获罪被诛而死。”刘秀听了这话之后,哈哈大笑,对朱浮说:“不至于吧!”
  不过,话虽如此,刘秀对彭宠的印象,从此大为恶劣。不过,刘秀此刻正在忙于剿匪,无心安抚情绪失落的彭宠。后来,彭宠也知道了朱浮密奏自己言行之事,对其大为不满。几天后,失望至极的彭宠离开蓟县北返渔阳。从此,彭宠的心中,埋下了怨恨的种子。一年多之后,渔阳地区烽烟再起,与这件事情的发生有着极大的关系。
  除了彭宠以外,刘秀的夫人郭圣通的舅舅―――真定王刘扬,拥兵十余万,雄踞河北中部。刘扬对于刘秀,虽然结了亲,但是他心中究竟有无异谋,此时也不得而知。
  不仅是彭宠、刘扬二人,河北各地的官吏们,对于刘秀不满的人也大有人在。这主要是由于,刘秀来到河北满打满算还不到三年,他对各地的恩惠还没有深入人心。
  总体来看,更始三年的五月,刘秀虽然彻底肃清了流民军势力,在表面上基本统一了河北全境,然而他的统治并不稳固。河北三州之地,依旧波诡云谲,危机四伏,还充满无穷的变数。
  不过,在此时的刘秀看来,现在河北已经安定下来了。此刻,他踌躇满志、雄心勃勃,他要开始班师南下了。他的心中,酝酿着新的计划:挥师南下,夺取洛阳,与群雄争夺天下!
  就在大军即将启程南行之际,有人突然来报:督护将军贾复伤愈归队,前来报道!三个多月前,身负重伤、生命垂危的贾复居然没死,竟然奇迹般地活过来了,真是令人称奇。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贾复的伤刚刚痊愈,还没休息几天,他就等不及了。听说刘秀在蓟县,他就迫不及待地跑去追赶大部队。刘秀大喜:“快叫他进来!让本王好好看看!”
  刘秀看到一个生龙活虎的贾复安然归来,非常高兴。刘秀大笑:“贾君文,你小子没死啊!”他又说:“有朝一日天下太平了,治国安邦还指望着你呢!今后,你小子再这么鲁莽,本王绝不答应!”贾复笑着回答:“末将遵命!再也不敢了!”刘秀对于人才的爱护,就是这么用心。
  在他的心目中,贾复文武双全,是个治国安邦的大才。刘秀想把他保全下来,将来天下太平了,还要重用他。然而他作战太勇敢,有些过于逞匹夫之勇。经常奋不顾身,和普通士兵一起,带头冲锋。这次虽然受了重伤,幸而大难不死。从此,刘秀出于贾复安全的考虑,不再让他担任方面军主将,不到万不得已,不许他单独领兵出征。即便出征,只是让他作为将军之一参加作战。由于刘秀的保护性措施,贾复的战功与其他如吴汉、耿弇、冯异、岑彭、来歙等诸将相比,逊色了许多。
  看到贾复安全归来,流窜到北部边陲的流民军也已经被基本消灭,刘秀下令班师回邯郸。
  六月中,大军走到中山国境内,汉军诸将再也等不及了。他们心中再也按捺不住,向刘秀提出了一个强烈的要求:请大王龙飞九五,就此登基!
  (二十二)江山谁属
  时代呼唤英雄,历史的潮流也在呼唤着英雄。任何一个时代,都有它自己的英雄出现。他们应运而生,顺应着历史的发展潮流,书写着一页又一页辉煌的篇章。
  刘秀,这位从民间走出的布衣豪杰,他有这个运数吗?在中国两千年来的帝王中,布衣出身的开国天子有三位:刘邦、刘秀、朱元璋。然而,这三人之中,惟有刘秀是经历过稼樯艰辛的人。刘邦是亭长出身,朱元璋则是僧人出身,都没有下田种过地。而刘秀则不然,他虽然是名义上的舂陵汉朝宗室,实际上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夫。二十多年的农民生涯,使得他饱偿人世的艰辛。在舂陵,他顶霜冒雨,春种秋收,还要亲自赶着打出粮食的粮食到市场上去贩卖,借以养家糊口。正是因为他长期在民间,久历艰难,深知民生疾苦。他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是来之不易,无比艰辛。
  这一次,出面的可不是马武,而是首席大将军吴汉。吴汉代表诸将当众提出:“请大王早正大位,就地登基。”
  对于吴汉等人的建议,刘秀依旧毫不理睬。全军走到常山国平棘县(今河北省赵县),诸将再次请求刘秀称帝,刘秀还是不答应。诸将非常失望,悻悻离开。
  那么,此刻刘秀在想什么呢?刘秀此刻,心中在考虑三个问题:
  第一,如果此时登基,时机是否恰当?是否在等等,等到拿下洛阳或者长安再说?
  第二,称帝之后,必然成为天下群雄的众矢之的,有把握取胜吗?纵然自己兵强马壮,然而早建帝号,是否妥当?能够应付的过来吗?
  第三,自己所有的亲属,包括结发夫人阴丽华、大姐刘黄、三妹刘伯姬、大哥的两个遗孤刘兴、刘章都在南阳郡的宛城,全部被更始政权控制着。养父刘良一家,也跟着刘玄进了长安。自己要是称帝,就等于和刘玄彻底撕破了脸皮,这些亲属们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正是基于这三个原因,刘秀一直在犹豫。
  这一天,诸将劝进无效,黯然退下之后,只有前将军耿纯独自留下。他慨然向刘秀进言:“普天之下的名士、猛将,他们抛弃了亲戚骨肉,背井离乡,跟着大王栉风沐雨,征战四方。他们披坚执锐,冒着飞矢流石,在战场上拼命厮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还不是为了攀龙附凤,图谋子孙富贵!大王!您要是登基称帝,我们这些人就是开国元勋!假如大王做了天子,完成了复兴汉室之重任,则可万古流芳!我等若做了开国元勋,也落得一个青史留名。这些问题,大王您考虑过吗?各有所图,各成其志,也是人之常情啊!可是,大王如今却迟迟不正位号,实在不妥。末将以为,如果使得名士、猛将们感到绝望的话,就会觉得跟着大王继续干没什么出息,也没有什么前途!时间长了,就会心生去意。如果您再不登临大位,则‘名不正言不顺’,大家都有回家养老的想法了!既然是无所作为,何苦留在这里呢?众人一散,也就难以集合了。”
  对于耿纯的一番肺腑之言,刘秀听了,非常感动。他凝视着前方,若有所思地说:“嗯,这还真是一个问题。耿将军!你先回去安歇,让本王再好好深思一下。”
  次日,大军继续南归。这一天,汉军走到鄗城这个地方,距离邯郸也就不远了。
  在鄗城,刘秀派人把孟津将军冯异与天井关守将、关内侯王梁从河阳县的河内郡召来,了解四方的动静。二人闻命,立即北驰。拜见了刘秀之后,也是发表了自己对时局的看法。冯异说:“以末将看来,刘圣公必败无疑,宗庙社稷当然应该由大王您来继!末将以为,大王应该遵从众人的意见,早正大位!天予不取,反受其殃。请大王早做决断。”
  听了冯异的话,刘秀下了决心:大丈夫做事,应当当机立断。顾不得许多了!登基!
  于是,计议遂定。然而,登基称帝是大事,必须搞的隆重庄严,不能让人看作是儿戏。具体程序怎么搞呢?对此,刘秀也不太懂,于是就命冯异在暗中搜集历史资料,秘密操作此事。
  此时,恰好有个叫做强华的儒生从长安赶来,向他及时地献上了一个谶符。这个强华,是刘秀当年在长安求学时的同班同宿舍同学。此次,他为刘秀献了一个名叫《赤伏符》的谶符。谶符上说:“刘秀发兵捕不道,卯金修德为天子。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
  这个谶符是什么意思呢?所谓的“卯金”,就是“劉”字。四七二十八,也就是说,自汉高祖刘邦与项羽约定共分天下(西元前二零三年),一直到刘秀平定河北(西元二十五年),合二百二十八年,这就是四七之际的含义。也有人说,这是说刘秀是二十八岁起兵,所以说是“四七之际”。还有人说,这是说刘秀麾下的云台二十八将,正好应了四七之数。
  在冯异的暗中操作之下,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就连祭祀天地、神祗的祝祭之文也命人写好了。
  祝文中说:“皇天上帝,后土神只,眷顾降命,属秀黎元,为人父母,秀不敢当。众下百辟,不谋同辞,咸曰:‘王莽篡位,秀发愤兴兵,破王寻、王邑于昆阳,诛王郎、铜马于河北,平定天下,海内蒙恩。上当天地之心,下为元元所归。’谶记曰:‘刘秀发兵捕不道,卯金修德为天子。”
  要登基做皇帝,是一件大事。必要的谦虚、辞让还是应该有的,面对诸将的盛情劝进,刘秀依旧假意推辞说:“本王德薄,不堪此位!”诸将再次下佥劝进:“古云:‘皇天大命,不可稽留,’敢不敬承。”
  此时,冯异、耿纯、吴汉等人异口同声,再次提出请刘秀称帝的要求。这次,刘秀不再推辞,终于答应了大家的要求。于是,冯异命人连夜兴造祭坛,准备必要的器具。
  更始三年六月二十二日,在司仪冯异的主持之下,刘秀带领诸将祝祭天地神祗,当众宣读了祝文。在祭告了天地之后,刘秀即皇帝位于鄗城南郊。他当众宣布:改元为建武元年,大赦天下。同时,刘秀下诏将鄗城改名为高邑,作为自己的龙兴之地。
  即位之后,刘秀正式颁诏任命封赏诸将:
  大将军、建策侯吴汉为大司马,更封舞阳侯;
  前将军邓禹为大司徒,加封酇侯,食邑万户;
  偏将军、野王县令王粱为大司空,加封武强侯;
  改任左大将军、武成侯任光为信都太守,改封阿陵侯,食邑万户,归郡守城。
  改任武义侯、后大将军邳彤为和戎太守,改封灵寿侯,归郡守城。
  偏将军景丹为骠骑大将军;
  虎牙大将军铫期加封安成侯,食邑五千户;
  都护将军贾复为执金吾,加封冠军侯;
  前将军、耿乡侯耿纯改封为高阳侯;
  偏将军、建功侯盖延为虎牙大将军;
  大将军耿弇为建威大将军;
  偏将军朱祐为建义大将军;
  中坚将军杜茂为大将军,封乐乡侯;
  振威将军马武为侍中、骑都尉,封山都侯;
  偏将军坚镡为扬化将军,封隐强侯。
  刺奸大将军岑彭为廷尉,领归德侯如故,行大将军事;
  强弩将军陈俊为列侯;
  偏将军臧宫为侍中、骑都尉;
  军正、王乡侯王霸为偏将军;
  偏将军傅俊为侍中;
  偏将军冯异、寇恂等人依旧为孟津将军、河内太守,领旧职如故。
  诏书下达完毕,刘秀立即派使者西行河东,前往西征军中册封邓禹。七月五日,使者抵达邓禹军中,当众宣诏任命邓禹为大司徒,并加封酂侯,食邑万户。这一年,邓禹当时只有二十四岁。
  依照汉制,大司马、大司徒、大司空为三公,刘秀如此任命封赏,原因何在呢?
  刘秀令大家推选大司空的人选的依据,主要是依据儒生强华所献的那个谶符《赤伏符》。谶符中记载:“王梁主卫作玄武”。经过调查,刘秀发现野王县令王梁符合谶记。于是,他下诏任命野王县令王梁为大司空。
  大司徒一职,当然是非邓禹莫属。此时,由于邓禹在外领兵作战,大司徒一职实际上虚悬。于是,刘秀启用平原太守伏湛为大司徒府司直,行大司徒事(也就是代理大司徒)。由于天下大乱,刘秀经常要亲自出征。刘秀走后,行政事务则全部交给伏湛料理。伏湛素有清名,世有美誉。他本来是刘玄委派的平原太守。刘玄朝廷腐败不堪,群雄割据,战乱不断,由于有伏湛在平原郡,平原郡各地老百姓才免于兵燹洗劫。因此,伏湛在民间的声望很高。后来,刘秀平定河北,伏湛率领平原军民归顺了刘秀。伏湛是个能臣,把内务整饬的井井有条,一如在平原郡做太守之时。
  大司徒、大司空的人选都确定了。然而,对于大司马一职,却有着不同意见。大司马是最高军事长官,汉武帝以来,大司马一直是三公之首,位在大司徒、大司空之上。
  按照谶符中的记载:平狄将军孙咸的名字符合谶记。于是,刘秀下诏:任命孙咸为行大司马事。本来,刘秀明明知道孙咸的才器不堪此位,但是为了符合谶符,只好先这么“过渡”一下,以后再调整。
  可是,他的这一任命马上在诸将中引起了争议。吴汉等大将们认为:孙咸战功微薄,诸将对此都很不满。孙咸做大司马,怎么能够服众呢?刘秀知道了大家的意思,于是下令诸将推荐大司马的人选。
  诸将有的推举景丹,有的推举吴汉。最终,刘秀经过反复权衡,选择让吴汉做了大司马。对于这一任命,同为北州大将、时任偏将军的景丹当时对此颇有微词。刘秀知其意,亲自出面安慰景丹:“景将军是北州大将,确实是个人才。但是吴将军有建大策之勋,又带兵杀了苗曾﹑谢躬,功劳很大。按照朝廷的旧制,骠骑大将军这个官制一般是由大司马兼任。现在朕把它们分开吧!”于是,刘秀下诏任命吴汉为大司马,而以景丹为骠骑大将军。不过,即便如此,景丹都觉得刘秀亏待了他。堂堂北州大将,竟然屈居在前安乐令吴汉之下,真是丢了身份,还是有些忿忿不平。
  至于“执金吾”一职,位置极为尊崇,很多将军都想得到这一位置。“执金吾”本名中尉,是秦汉时期率领禁兵保卫京城和宫城的官员。它的全称是“军中候司隶校尉执金吾”,《后汉书》中说它的品秩“中二千石”, 汉官秩则说其是“比二千石”。然而,无论是相当于今天的首都卫戍司令,是最重要的军事官员之一。当年刘秀曾感叹“仕宦当作执金吾”,他还是封给了贾复。
  值得注意的是,为刘秀登基耗尽心力、忙里忙外的冯异,什么也没有得到,还是继续做他的孟津将军,连个列侯都没混上。不过,他对此看上去一点也不在意。
  不管怎么说,有矛盾也好,有意见也罢,总算是把各个重要位置的官员人选确定了下来。
  至此,一个崭新的政权总算是这样草草地建立起来了。从此,刘秀以帝号为旗帜,以河北为基地,正式加入了争夺天下的行列。称帝登基,也就意味着刘秀已经与刘玄的更始朝廷彻底决裂,已经公开地与其分庭抗礼了。逐鹿中原、统一天下,是大哥刘縯当年的理想,也是刘秀自己的政治追求。此刻,刘秀虽然已经名义上是天子了,但是,要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天子,刘秀还要付出更加艰辛的努力。让他始料不及的是,他的成功道路,要比他的远祖――汉高祖刘邦艰难得多。刘邦平定天下,只用了六年的时间。而刘秀扫平群雄,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天子,已经是十三年以后的事情了。
  这一年,刘秀整整三十一岁。
  适才查了一下《史记》、《汉书》以及《明史》,前面有一段话的表述有问题,不够严谨:
  “刘秀,这位从民间走出的布衣豪杰,他有这个运数吗?在中国两千年来的帝王中,布衣出身的开国天子有三位:刘邦、刘秀、朱元璋。然而,这三人之中,惟有刘秀是经历过稼樯艰辛的人。刘邦是亭长出身,朱元璋则是僧人出身,都没有下田种过地。而刘秀则不然,他虽然是名义上的舂陵汉朝宗室,实际上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夫。二十多年的农民生涯,使得他饱偿人世的艰辛。在舂陵,他顶霜冒雨,春种秋收,还要亲自赶着打出粮食的粮食到市场上去贩卖,借以养家糊口。正是因为他长期在民间,久历艰难,深知民生疾苦。他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是来之不易,无比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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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应该修正为:
  刘秀,这位从民间走出的布衣豪杰,他有这个运数吗?在中国两千年来的帝王中,布衣出身的开国天子有三位:刘邦、刘秀、朱元璋。然而,这三人之中,惟有刘秀、朱元璋二人直接从事过农业劳动。
  关于刘邦,《史记》、《汉书》中都说他“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产作业。” 又说他“及壮,试吏,为泗上亭长,延中吏无所不狎侮。好酒及色。” 很显然,刘邦并没有直接从事长期的农业生产劳动。可以说是亭长出身的一个类似无赖的人物。
  关于朱元璋,根据《明史》的记载,朱元璋“先世家沛,徙句容,再徙泗州......至正四年,旱蝗,大饥疫。太祖时年十七,父母兄相继殁,贫不克葬。”此后,“孤无所依,乃入皇觉寺为僧。”由此可见,朱元璋在十七岁以前是一个贫苦农民,此后做了僧人。从这段记载来看,朱元璋做农夫、从事农业劳动的时间远不如刘秀长,田间操作经验远不如刘秀丰富。
  从这个意义上说,刘秀是三人之中,唯一的一个真正懂得稼樯艰辛的人。他虽然是名义上的舂陵汉朝宗室,实际上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夫。二十多年的农民生涯,使得他饱偿人世的艰辛。在舂陵,他顶霜冒雨,春种秋收,还要亲自赶着打出粮食到市场上去贩卖,借以养家糊口。正是因为他长期在民间,久历艰难,深知民生疾苦。他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是来之不易,无比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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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刘邦、朱元璋二人的出身,当时写作时全凭记忆而写,叙述不够严谨,特此更正。
  三、喋血关中
  (一)更始迁都
  早在一年前的初春,也就是更始二年的二月,刘玄就已经把首都从洛阳迁到了长安。
  在更始元年九月打下洛阳之后,关于以什么地方做首都,成了更始朝廷中大臣们之间争论不休的问题。
  本来,刘玄对于将首都定在洛阳还是长安,一直犹豫不决。当时,刘玄手下的朝臣们分为两派,一派是以朱鲔、陈牧、李轶等人为首洛阳派,主张改以洛阳为京师。一派则是以刘赐、李松等人为首的长安派,主张还都长安。
  最初,当然是朱鲔、李轶一派占据了上风。他们的主张很有力,洛阳虽是四战之地,无险可守。但是它位于交通要冲,天下通衢。进则可北控河北、山东、关中,一旦有变,也可退回南阳自保。而且这里的周边地区如河内、河东、河南等郡国都是天下粮仓,物产丰饶,向洛阳运输粮食、给养非常方便。
  但是,这一理由只是表面的。由于大司马朱鲔、大司空陈牧等人都是山东(崤山以东)人,不愿意远离家乡,建议应以洛阳为都城。他们建议,要迁都也应该等平定了赤眉军之后再说。
  与之相对立的是大司徒刘赐、大司徒府司直李松二人,他们极力建议迁都长安。长安的物产之丰不亚于中原,而且有险可守。刘赐、李松等人是从政治感召力的高度考虑问题:主要理由是:长安是大汉开国二百多年的旧都,如果不以此为都,何以号令天下?
  更始帝刘玄本来就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看到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一时也没了主意。因此,到底是以洛阳为首都,还是西迁长安,一直没有定下来。
  三个月之后,更始元年十二月,刘玄经不住刘赐、李松的劝说,晋升大司徒刘赐为丞相,李松为丞相司直,命令刘赐先行入关,修缮宗庙、宫室,专门负责迁都的准备工作。但是,到了次年的春天,刘赐、李松已经做好准备工作,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就等着刘玄一声令下,更始朝廷就要西迁了。
  然而,朱鲔、陈牧、李轶等人对此不以为然,他们坚持认为:西迁长安,是自取灭亡之道。洛阳位于天下之中,四通八达,对于山东、河北、荆襄的控制力要比长安强的多。特别是对于日渐西进的赤眉军来说,只要以洛阳为首都,对其“剿”还是“抚”,都比较方便。而一旦西迁长安,则不利于对中原的控制。在朱鲔、陈牧、李轶等人的竭力反对之下,刘玄的思想再次动摇,犹豫逡巡起来。眼看着,迁都长安的计划就要泡汤。就在朱鲔等人暗自额手称庆之时,不料,风云突变,事情转瞬之间却发生了逆转。几天之后,一向优柔寡断的刘玄却发了威,他乾纲独断,他当众宣布:迁都长安!
  刘玄之所以能够下定迁都长安的决心,主要是因为刘赐、李松二人继续努力的结果。他们知道自己的话打动不了刘玄,就派丞相府长史郑兴去向刘玄再次劝谏。
  郑兴字少赣,是河南郡开封县人。郑兴少年的时候,学过《公羊春秋》。后来,他却改换门庭,转拜博士金子严为师,改学《左氏传》。郑兴对于《左氏传》的研究精深,在当时可谓是出类拔萃。甚至连他的同学们都纷纷改拜其为师,向他求教。从此,郑兴出了师,成了学术名流。随着时间的推移,郑兴于名气日隆,学术声望如日中天,逐渐成为名噪一时的大学者
  王莽天凤年间,郑兴率领门下弟子与大国师刘歆一起在太学中讲授《左氏传》大义。对于郑兴的才华,刘歆非常欣赏。他令郑兴撰写《左氏传》条例﹑章句﹑传诂,并且负责校勘夏﹑殷﹑周三朝流传下来的历法―――《三统历》。
  更始元年冬,刘玄委任丞相司直李松为行丞相事(即代理丞相职务),作为先行者进入长安,负责迁都事宜。更始二年二月,李松在长安准备停当,任命郑兴为长史,作为恭迎皇帝迁都的代表,回到洛阳劝刘玄西行。
  当时,朱鲔等人都不愿意迁都长安,劝说刘玄应以洛阳为首都,位居天下之中,号令四方,谋求全国重新统一。此时,郑兴却在刘玄面前,摇动三寸不烂之舌,极力劝谏刘玄迁都长安
  郑兴对刘玄说:“陛下!众所周知,您是从荆楚一带起家的。现如今,陛下虽然有了天子之名号,却没有实际上对天下各地进行过有效的统治。陛下甫一建号登基,崤山以西的豪杰争先恐后地起兵诛杀王莽,打开城门,来到郊外的道路上等着,准备迎接陛下入长安。关中父老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天下人苦王莽之暴政已久矣!他们被压迫的实在无法忍受,转而思念大汉高祖皇帝的旧恩,才日夜盼望陛下西行入关啊!陛下攻取洛阳已经快半年了,迟迟不西向入关,臣只恐百姓与陛下离心,各地的盗贼重新起事。《春秋》中说:‘齐小白入齐’。为什么不称他为侯而只呼其名呢?就是因为他没有去参拜祖先宗庙的缘故啊!现如今,朝廷的大臣们纷纷建议,等到平定了赤眉军再入关,真是本末倒置啊!假如关中三辅发生叛乱,陛下只能派兵到函谷关一带防守。到了那个时候,陛下就是想安卧于洛阳,晚上还能够睡得着觉吗?”刘玄听了郑兴的话,下了决心:“朕意已决,西迁长安!”
  刘玄听了郑兴的话,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当即下诏,决定迁都长安。同时,他任命郑兴为谏议大夫,派他负责函谷关以西及并﹑凉、益三州军政事务。
  本来,司隶校尉刘秀已经于更始元年的九月到十月,遵照刘玄的旨意,带人把洛阳的宫室、官署衙门修缮一新,完全可以使用了。洛阳位处中原,便于控制四方, 是东周时期的首都。做帝都不仅有传统,而且也有可行性。就当时的条件来看,洛阳做首都,也是不错的选择。那么,刘玄究竟为什么要舍弃洛阳,而一定要迁都长安呢?除了郑兴的一番说辞之外,还有什么原因呢?
  刘玄迁都,主要出于以下几点因素考虑:
  一是为了保持政治上的感召力。长安二百多年来一直作为汉朝的首都。刘玄自诩是王室正统,当然要追随西汉诸帝,以长安为首都,借以保持正统优势,增强政治上的感召力。定都长安,可以发挥其政治上的影响力,号令天下群雄。
  二是为了有险可守,借以躲避赤眉流民军的正面攻击。洛阳四周,全部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几乎没有任何险关要隘可守。当时的赤眉军总数有几百万之多,纵横天下,几乎无人能捋其锋。关中三辅,西有大散关,东有函谷关,北有崤关,南有武关。自古号称为“四塞之国”,故称关中。在秦汉之时,只要把守好这四关,真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背靠秦岭、东依黄河,若论防守,可以说是固若金汤。为了躲避赤眉军的侵袭,迁都长安是最好的选择。
  三是因为当时关中富甲天下,经济发达程度是全国任何地方无法比拟的。西汉名士司马相如《上林赋》中说:“终始灞、浐,出入泾、渭、酆、镐、潦、潏,纡余委蛇,经营其内,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异态。” 灞、浐、泾、渭、沣、滈、涝、潏,八水绕长安。气候温暖湿润,八百里秦川,土地肥美,膏腴千里,经济发达,人烟稠密,城郭繁盛。对于当时的人来说,能够生活在长安三辅地区,简直跟住在天堂里一样。
  应该说,刘玄走的是汉高祖刘邦的老路。刘邦当年也是先取洛阳,开始打算建都于此。后来,刘邦听从了张良的劝说而迁都关中。从表面上看,迁都长安,可攻可守,而且能够在政治上处于有利的地位,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不幸的是,刘玄的这个决定是错误的。“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刘玄迁都长安,犯下了一个巨大的战略性错误。迁都长安,使得更始政权在战略上处于被动地位。主要原因如下:
  第一,以长安为首都,对于中原地区的控制力远不如洛阳。
  在当时的形势之下,天下大乱,四海沸腾。王莽虽死,疮痍未平。当时的当务之急之必须加强对占领区的控制。
  长安“四塞之地“的地形,有利于战略防守,而不利于战略进攻。尤其是对于河北、河东地区,以及山东、南阳等战略要地的控制力减弱,鞭长莫及,根本无法控制。
  正是由于刘玄迁都长安,才给了王郎、刘秀等人在河北发展的机会。如果刘玄定都洛阳,王郎根本不可能在短短两个月之内就几乎完全占据河北全境。同样地,刘秀也绝不会得到现在这样任意驰骋、发展的机会。
  如果刘玄定都洛阳,刘秀在河北的活动会受到严密的监视、限制。他在河北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刘玄的耳目控制。比如,如果刘玄在洛阳,刘秀早就投奔他来了。另外,没有刘玄的批准,他刘秀根本无权征调“奔命兵”,也没有资格征调北边十郡的突骑剿匪。
  正是由于刘玄的远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刘秀才有机会打着“行大司马事、征虏将军”的旗号在河北为自己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很显然,刘秀能够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就成了事,与刘玄的控制不力有着极大的关系。
  按照当时的情况来看,如果刘秀非要在河北自立为王,如果刘玄在洛阳,只需一道诏书,刘秀马上就得乖乖投降。按照儒家大义,刘玄是君,刘秀是臣。不管刘玄是怎么登基的,只要他成了皇帝,这就叫做“名分已定”,对于刘玄的诏书,刘秀是不能违抗的,收拾他是很容易的事。可是,刘玄在长安,等到他接到刘秀有异谋的奏报,刘秀的发展壮大已经既成事实了,来不及及时制止了。无奈之下,只能是利用加封“萧王”这样的虚衔笼络。
  退一万步讲,只要刘玄在洛阳,就算刘秀有野心,一心想要与他作对,刘秀还得掂量掂量。
  以洛阳为首都,对于以宛城为中心的南阳地区的控制力大大增强,不仅进可攻,退可守,而且可以将所有将领的家属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谁要是敢不听招呼:先宰了他全家再说!如此一来,谁敢不听他刘玄的话?
  要知道,刘秀的家眷老小全部在南阳!刘玄只要还在洛阳,刘秀要是胆敢“犯上作乱”,他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刘玄一旦去了长安,情状大步不一样。从长安到洛阳,只有弘农郡的一条官道可通。一旦这条交通要道被掐断,刘玄所在的关中地区就彻底与洛阳方面失去了联系。如此一来,刘玄不要说对关东各地想达到“如臂使指”的效果,简直和瘫痪了差不多。
  第二,迁都长安,粮食供应问题无法解决。从而将战略上的主动权拱手让出,使得更始政权在战略上陷入了极大的被动。
  洛阳与河北、河东等地,只有一河之隔。这些地方盛产粮食,如果牢牢地控制住这些地方,就抓住了问题的根本,可以立于战略上的不败之地。
  而长安则不然,以长安为中心的关中三辅,主要包括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三地。除了左冯翊与洛阳、河东接壤以外,它的西部右扶风突出境外,三面无援。西北方向是匈奴人,西方是羌人,南方则是“难于上青天”的秦岭蜀道,交通不便。虽然有“易守难攻”之利,却也有无法援助之弊。一旦弘农郡黄河岸边的山道被掐断,立即就会陷入困境。
  就关中三辅本身而言,虽然它也是盛产粮食的地区,但是耕地面积相当有限。养活当地的人口自然是毫无问题,但是它在西汉时期之所以富裕如天堂,是因为全国各地的财富源源不断输入的结果。一旦各地的供应线路被掐断,立即会陷入供应不足的窘境。再者,如果迁都的话,几十万官吏、军队涌入,必然使得粮食供应产生空前的危机。
  当然,靠着王莽时期残余的存粮也可以支撑一时,但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特别值得指出的是,在更始元年九月,绿林军攻破长安之前,在三辅一带烧杀抢掠,已经将历年的存粮洗劫大半。粮食供应不足,使得更始中央政权在长安地区的统治,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第三,迁都长安,使得以绿林军将领为核心的中坚力量迅速腐化蜕变,日益堕落,丧失了进取心。
  长安虽然当时已经有些残破,在绿林军将领眼中,却是个花花世界。这里有当时最好的住宅、最标致的美女,最好的风景园林,是一个享受荣华富贵之地,却不是建功立业之所。
  俗话说的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旦进入了长安,过上了富贵温柔乡的日子,谁还肯用命打仗?腰里鼓鼓囊囊揣满了抢劫来的财宝,谁还肯出生入死、上阵厮杀?当年,汉高祖刘邦就是差点入了这个迷魂阵。如果不是萧何及时阻止,刘邦也会沉溺于酒色之中,最终被项羽消灭。
  如果定都在洛阳,物质条件远不如长安,而且天天要打仗,神经崩的紧紧的,哪里有闲暇享受富贵?艰苦的环境,对于保持革命激情、激发进取心,是大大有好处的。
  由此可见,在当时的情况之下,朱鲔、李轶等人提出的定都洛阳是完全正确的。可惜的是,刘玄做出了一个错误的抉择。
  迁都长安,在当时是一个弊大于利的错误抉择,它使得更始政权对各地控制力大大下降,粮食供应困难,中间力量素质急剧下降,政权结构不稳,最终走上了败亡的道路。
  当然,话要说回来,迁都长安只是一个策略性失误,并不足以导致其迅速灭亡。假如说,更始政权迁到长安以后,刘玄能够勤政爱民,臣下们保持清醒的头脑,为政之时,能够采取正确的策略,这个政权还是大有希望的。然而,正是由于以刘玄为首的更始首脑们的迅速腐败,纲纪紊乱,处置适当,才不到一年时间,就搞得分崩离析了。
  由此可见,更始政权败亡的最主要原因只有一条:全面腐败!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举国上下,离心离德,最终灭亡。
  从这个角度来看,迁都长安,只不过是更始政权覆亡的前奏而已,实在令人叹息……
  (二)长安之政
  更始二年二月,刘玄率领着满朝文武,浩浩荡荡地从洛阳出发,前往长安。从此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
  十数日之后,刘玄带着几十万更始军主力以及文武百官,开进了长安城。在长安,刘玄受到了关中父老的夹道欢迎。人们渴望着,眼前走过的这位大汉新天子,能够早日消除战乱,给他们带来一个太平盛世。可是,人们满心的希望,很快就变成了失望,甚至是绝望。
  据说,刘玄入城之后,发生过一个意外事故。这一事件的发生,好像在预示着什么。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当时,丞相司直李松奉命以御用马车送刘玄进宫。说也奇怪,刘玄的乘舆刚刚要接近皇宫的大门,舆马之中有一匹突然受惊,狂奔起来,带着其他几匹马一起飞驰,赶马的人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结果,这三匹马的头都撞在北宫门外的铁柱上,登时脑浆迸裂,全部死掉了。
  坐在车上的刘玄当然是受惊不小,还好没有受伤。手下的人议论纷纷,觉得这是不祥之兆。本来欢天喜地的喜庆气氛,顿时荡然无存。
  刘玄虽然很不舒服,然而进宫之后,他立即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这么一大片、一眼望不到边的建筑,巍峨壮观、金壁辉煌,难道这就是自己的住所吗?真是不可思议!
  前文说过,王莽败灭之时,长安城中曾发生了一场规模空前的血战。在那场惨烈战役中,长安城部分官府、民居被毁,受损严重。然而,从总体来看,长安城还是没有遭到毁灭性的破坏,还是足够容纳更始朝廷安身。尤其是皇宫,保护得很好,除了未央宫被长安城中的无赖少年朱弟、张鱼放火烧毁以外,其他的宫殿都保持原样。在宫城之中,还有王莽时代遗留下来的宫女数千人,备位后庭。至于钟鼓、帷帐、舆辇、器服、太仓、武库、官府、市巷,不改旧时模样,俨然有西汉盛世之风。
  刘玄站在历代帝后居住过的长乐宫门前,心潮彭湃。他虽然也是宗室子弟,但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世面,也从未见过如此富丽堂皇的宫墙殿宇。心中不禁发出一阵感慨:难怪人人都想坐上这个位置!能够住在这里,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在围棋术语中,有一个专业名词叫做“次序”。通俗地说,“次序”就是落子的先后顺序。对弈之时,落子的先后次序极为重要。走错一个次序,结果大不相同。走对了次序,岌岌可危的“大龙”马上就能做活。走错了次序,貌似“固若金汤”的防线会立即崩溃。“次序”如何把握,关键在于对局者对时机的把握。
  从政治博弈的角度看,定都长安是长远之举。刘玄正是在争夺天下的博弈中,走错了一个关键的次序,从而在全局上落了下风。再用围棋来比拟,樊崇的赤眉军步步西进,与刘玄的势力发生碰撞,好比这两个人在中腹“对杀”,激战的关键时刻,刘玄不全力补强“洛阳”这条中腹的大龙,却去抢占长安这个“金角”,貌似得利,实则大亏。“一着棋错,满盘皆输”,刘玄的悲剧命运就此决定。
  几天后,大司徒刘赐等人请刘玄登临长乐宫,举行迁都长安之后的第一次朝会。当刘玄坐到那个亿兆瞩目、令无数人朝思暮想的御座之上时,他反倒紧张,像一个即将上花轿的大姑娘,竟然有些羞怯。他坐在御坐之上,低着头看着地面,不敢正视眼前的大臣们。
  傻坐了半天,刘玄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大臣们见皇帝不开口,大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过了一会,有人禀报王匡、王凤、陈牧、张卬等绿林系诸将进宫觐见,刘玄一脸的迷惘。诸将行礼参见,刘玄愣了半天,才逼出了一句:“诸位将军,你们在外面都抢到了多少金银财宝啊?”周围的官员们一听这话,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一个个瞠目结舌。他们心里都在嘀咕:“堂堂大汉天子,在朝堂之上,与大臣议事,不论治国安邦之道,却问什么抢劫了多少东西,这简直和江湖土匪的聚义厅有什么区别?这简直是一副土匪头子的做派!刘玄的开场发言,给所有在场的人一种不祥的预感。
  此时,丞相司直李松和棘阳人赵萌向刘玄提出建议,应该把各位功臣都加封为王爵。对于这个建议,大司马朱鲔表示坚决反对,他当众对众人说:“高祖皇帝当年杀白马与大臣盟誓,非刘氏不王,非功臣不侯。对于诸位功臣,最多封侯即可。滥封异姓王,迟早会天下大乱!”
  朱鲔不愧是一代英豪,他的看法是相当有道理的,也是非常有远见的。可是,对于朱鲔的正确意见,刘玄根本听不进去。
  刘玄按照李松、赵萌的提议,下诏大肆分封王爵。首先分封的是刘氏宗室六王:加封太常将军刘祉为定陶王,刘赐为宛王,刘庆为燕王,刘歙为元氏王,大将军刘嘉为汉中王,刘信为汝阴王。
  随即,又分封异姓十三王:加封王匡为比阳王,王凤为宜城王,朱鲔为胶东王,韂尉大将军张卬为淮阳王,廷尉大将军王常为邓王,执金吾大将军廖湛为穰王,申屠建为平氏王,尚书胡殷为随王,桂天大将军李通为西平王,五威中郎将李轶为舞阴王,水衡大将军成丹为襄邑王,大司空陈牧为阴平王,骠骑大将军宋佻为颍阴王,尹尊为郾王。
  除了刘氏宗室六王以外,刘玄总共加封了十四个异姓王。其中,只有朱鲔坚决不接受王爵,他说:“臣非刘宗,不敢干典。”刘玄无奈,于是下诏,改封朱鲔为左大司马,刘赐为前大司马。又任命李松为丞相,赵萌为右大司马,共同担负治理长安三辅的任务。
  就这样,刘玄总共分封了十三个异姓王,六个宗室王,分封了如此多的新贵权臣,给这个新建立的朝廷埋下了权力斗争的隐患。
  对于屡进忠言的朱鲔,刘玄越来越见他不顺眼。此后不久,就派他去镇守洛阳。于是,左大司马朱鲔怏怏不乐,与舞阴王李轶﹑廪丘王田立﹑白虎公陈侨等三人东归洛阳。不过,洛阳的第一守将是李轶,朱鲔并没有多少实权。随着刘秀在河北的坐大以及赤眉军势力的不断西侵,关东局面日益严峻起来。此后,刘玄又将前大司马、宛王刘赐东调,持节镇抚南阳郡老巢。
  朱鲔、刘赐等人离开长安之后,忠良见弃,邪佞当道,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把长安朝廷的风气搞的一塌糊涂。
  刘玄的为政水平,的确不是一般的糟糕。此后,他又娶了右大司马赵萌的女儿为夫人,对其宠爱有加。从此,刘玄把朝廷大事全部委托给赵萌,自己一头扎进长乐宫,日日纵酒,夜夜笙歌,不理政事。
  此后,群臣们有重大军情禀报,紧急进宫谒见,请求刘玄裁决,而他却经常喝得大醉,酣睡不醒,无法处理。
  对于一般的小事也就算了,等他酒醒之后处理也可以。然而,当时天下大乱,四海沸腾,军务繁忙,急需处理。有的事情属于十万火急,必须马上就要办理,必须经过刘玄本人亲自裁定,而他却喝的烂醉如泥、人事不省。
  大臣们急的没办法,站在殿外又搓手、又跺脚,一个个怨声载道:“唉!喝的这是什么酒啊!真是的!“为了不耽误军情,他们只好站在宫殿外门的帷幕边上等着。
  等待了很久,刘玄醒来,依旧是迷迷糊糊,但是头脑还不是很清醒。他身边的宦官马上禀报:“外面有几位大人等候了几个时辰了!他们说有重大军情急奏!”刘玄不悦,借着酒劲怒喝:“有事为什么不早奏?还让不让朕歇息了?传朕旨意,有事明日再议!”宦官到外面去了,马上又回来了:“启奏陛下!外面的几位大人说了,今天要是见不着陛下,他们绝不会走的!还请陛下更衣接见!”刘玄喝的昏昏沉沉,连站也站不稳,对于手下的这些倔脾气大臣,他也没办法。他指着一个宦官说:“你,过来!”战战兢兢的宦官走到刘玄面前,只听刘玄对他说道:“站在帘子外面去,替朕与那几个傻小子说活!看他们说些什么!”宦官连忙跑到帷幕之内,模仿刘玄的声音,与大臣们开始对话。
  宦官是净了身的人,说话声音与常人有着明显的区别,如何能够瞒得过大臣们?他们一听就知道不是刘玄的声音,愤怒无比。对于刘玄得拒不接见,他们也无可奈何,有人忧心忡忡地说:“如今之时,天下未定,成败尚未可知,陛下怎么能够如此放纵呢?!”有的则说:“唉!我们别在这里瞎操心了!皇上都不着急,我们着什么急?走吧!”
  正是由于刘玄的贪图安逸,好酒贪杯,使得很多军国大事得不到及时的处理,贻误了很多时机。他不仅好酒,而且贪淫。
  此刻,刘玄的后宫之中,除了赵萌的女儿受宠以外,前面说过的那个韩夫人同样是刘玄身边的宠妃。
  韩夫人是个酒鬼,也特别喜欢喝酒。她为了与赵萌的女儿争宠,也使起了心计。她知道刘玄极爱饮酒,就发挥自身酒量大的优势,总是缠着要和刘玄一起喝酒,经常把皇帝灌的酩酊大醉。
  有时,刘玄与韩夫人都已经醉了,正要歇息。不巧,大臣们又来谒见奏事,韩夫人很不高兴,经常出面阻拦。心急火燎的大臣们如何肯依?双方经常展开激烈的争吵,甚至对骂。吵架归吵架,这些忠心耿耿的大臣们却并不怕这只“母老虎”,遇到重大军务照禀不误。韩夫人对此恨的牙根发痒:“好小子,敢跟老娘作对!走着瞧!”
  有一天,韩夫人正在和刘玄在一起喝酒。大臣们又急急忙忙来奏事。韩夫人大怒,厉声呵斥他们:“你们长眼睛了吗?没看见皇上正在和我对饮么?你们这几个混帐!为什么总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奏事?!以后再敢这样,有如此案!”说完顺手操起案上的一件重物,“砰”的一声,刘玄书案顿时被砸的乱七八糟,案上的奏章滚落一地,丢的到处都是。刘玄倒像个没事的人一样,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大臣们吓了一跳,看到韩夫人这只“雌老虎”发了威,又看见刘玄这个样子,顿时心凉了半截。此后,他们也学乖了,再也不敢轻易找皇帝议事。从此,更始朝廷的政务慌怠,逐渐呈现出运转困难的趋势。
  后来,刘玄嫌处理政务太麻烦,就要找人来代替自己批阅奏章。于是,他就把朝廷大事统统推给右大司马赵萌。从此,刘玄自己不再亲自管事,一头扎进深宫,拥着美女,喝着美酒,纵情于酒色之中,真是其乐融融。
  刘玄自己不管事,奸人就要作乱了。他的老丈人赵萌仗势着刘玄的信任,乘机弄权,擅做威福,专横跋扈,无人敢管。有一次,有个郎官对刘玄说:“赵萌专权,威福自己。”刘玄闻言大怒,见一个小小的郎官竟然敢诽谤朝廷重臣,立即拔出佩剑,将这个人当场砍死。从此之后,没人再敢说真话,再也没人敢在刘玄面前说半句赵萌的不是。赵萌在长安朝廷中的权势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到了连刘玄的话都不听的地步。
  有一次,刘玄身边有个侍从得罪了赵萌。赵萌怀恨在心,借故要把这个人处死。刘玄知道了,亲自找赵萌来,当面告诉他:“这个人不能杀!”可是,赵萌对刘玄的话根本不买帐,居然当着刘玄的面叫武士把这个侍从拖出去杀掉。刘玄看着血淋淋的尸体,惊讶万分。然而,赵萌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得罪了这位岳父大人,刘玄晚上就要不得安生了。因此,赵萌当面杀人,居然啥事也没有,还给了刘玄一个下马威。从此,赵萌几乎拥有了与刘玄一样大的权力。
  “上梁不正下梁歪”,刘玄自己荒淫无道,任凭赵萌胡作非为,绿林系的那些骄兵悍将们更是无法无天,在长安城中胡作非为。
  尤其是王匡、张卬二人,他们的部队在长安三辅一带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声名狼藉。他们看上什么抢什么,动辄抢掠老百姓的财产,反抗者一律是格杀勿论。老百姓对此是怨声载道,甚至认为:刘玄在长安的政治,还不如王莽时期。由此可见,黎民对刘玄的失望之深,怨恨之深。
  更让长安民众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刘玄任意赏赐官爵,毫无章法,把朝廷官爵制度当儿戏。在一口气分封了十三个异姓王、六个宗室王之后,他觉得分封的还不够。还赏赐官爵给一些小商人、饭馆里的厨子,甚至有些是市井无赖。这些本来地位卑贱的人,一朝得势,身穿着锦衣绣袄,骑着高头大马,在长安城中招摇过市。这种荒唐现象,引起长安百姓的极度愤怒和不满。当时,长安城中广泛流传着一首领民谣,尖锐地讽刺滥封官爵的恶果:“醦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
  面对日益恶化的朝局,刘玄手下也不是没有明白人。军帅将军、豫章人李淑就上书劝谏刘玄说:“如今王莽之乱刚刚被平定,王化未行,朝廷中的百官,有司应该慎重选择。”刘玄见到奏章后大怒,下令将李淑收监系狱。忠良之臣身陷囹圄,邪恶小人却大行其道。更始朝廷上下一片乌烟瘴气,政治状况一塌糊涂。
  从此以后,关中地区的老百姓对刘玄是大失所望,与更始朝廷离心离德。天下郡县听说更始朝廷的荒唐行为,有些地方开始怨恨背叛,不再听从更始政权的实际指挥。另外,更始军队诸将出征,每攻克一地,就自己任命地方长官。甚至连更改官名、地名这样的大事,诸将都擅自作主,从不报告朝廷,想怎么改就怎么改。一时之间,各地改官名、地名成风。各种名号的官制、地名是五花八门、层出不穷。弄得天下人稀里糊涂,无所适从。
  种种迹象表明,更始政权已经支撑不了多久,行将崩溃。以前执政的那个姓王的皇帝―――王莽,已经垮台败亡,并且身首异处。眼前的这个姓刘的皇帝―――刘玄,甚至还不如那个姓王的。
  更始二年冬天,表面上一派歌舞升平,但是却已经距离覆灭已经不远了。对于老百姓来说,渴望过太平的日子。皇帝姓刘还是姓王,这并不重要。“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无论是兴还是亡,在这个改朝换代得过程中,倒霉的都是老百姓。对于长安三辅的老百姓来说,更大的灾难还在后头。他们不知道,一股比绿林军更凶残狠毒的流民军,就要向他们扑来了……
  (三)邓禹西行
  更始二年冬天,赤眉百万大军兵分两路,破关而入,进入弘农郡境内,阻断了黄河岸边东西官道。至此,更始政权的都城长安与关东重镇洛阳的联系被彻底切断,陷入了重重危机之中。
  更始二年十二月,刘秀在河内郡消灭了青犊、赤眉、上江、大彤、铁胫、五幡诸部流民军,取得了剿匪战争中空前的“射犬大捷”。这一天,他正在射犬城中。此刻,他正盘算着率领大军班师北上,继续追剿尤来、五幡流民军残部。
  此刻,当刘秀听说樊崇已经率领赤眉军主力大举西进之后,他立即赐给邓禹出征节仗,任命他为前将军,命他挑选精锐汉军将士二万余人北上,取道上党、河东二郡,出师西征。
  对于邓禹这个人,刘秀一向非常看重,认为他必能不负众望,拿下长安。之所以派邓禹去,刘秀其实是有一点小小的私心。邓禹初来河北投奔他之时,就对着刘秀许下了豪言壮语:“邓某不愿为高官,只求建功立业、名垂青史!”为了使这位老校友实现平生宿愿,刘秀给了他最好的机会。
  刘秀对邓禹说:“邓将军!为了确保西征大计,你可在军中任意挑选精锐士兵。另外,偏将、裨将以下的参战人选,一切由你自行挑选!你不是要立功吗?这次,本王让他们跟随你一道出征,都去建功立业吧!”
  于是,邓禹就以韩歆为军师,李文、李春﹑程宪为祭酒,冯愔为积弩将军,樊崇(注:与赤眉军领袖同名,不是一个人)为骁骑将军,宗歆为车骑将军,邓寻为建威将军,耿欣为赤眉将军,左于为军师将军,准备出征。前将军耿纯的堂兄耿欣此时为裨将,也被邓禹选中西征。
  十几天的功夫,兵器、粮食、车辆、服装、马匹等物资很快调集完毕,一切准备停当。此刻的校场之上,旌旗招展,号带飘扬。两万名生龙活虎的汉军健儿,已经整装待发。他们就等着刘秀一声令下,就要出发了。
  刘秀得报,亲自赶到军中为邓禹饯行。他看到将士们盔明甲亮,英姿飒爽,心中也是为之一振。他对着全军将士做出征前的最后动员:“将士们!赤眉匪军已经迫近京师长安了!此番西去,就是要诸位讨平贼人,光复三辅!诸位且勉之!本王在河北等着捷报传来!”随即,他抽出长剑,挥向西北方:“传本王将令,大军出征!”
  对于邓禹的准备工作,刘秀非常满意。不过,西征之事,关系全局,刘秀对此还是隐隐地有些不放心。大军出城后,他一直把邓禹送出射犬城外,与邓禹并辔而行,对邓禹进行了出征前的最后一次谈话。
  在送行的路上,刘秀对邓禹再三叮嘱,要他一定要审时度势,必须以“攻心为主,攻城为辅”。在政治上要广措抚恤,收取人心。在军事上要善于捕捉战机,必要时应当机立断,与赤眉匪军展开决战。决战取胜之后,应该抓住时机,乘胜前进,扫清残匪,一举夺取关中三辅。二人聊的很是兴起,谈着谈着就忘了,刘秀竟然把邓禹送了几十里,一直送到野王县才停下。此时,刘秀再也不能送了,再送就等于他自己亲征了。
  从此,西征大军此踏上了漫长而艰苦的征战历程。包括刘秀在内的人,谁也没有想到,这只由汉军精锐组成的两万西征军将士,最终只有二十四个人活着回来……
  更始三年(也就是建武元年)正月,邓禹率军北上,突破太行山天险,进入上党郡境内。几日之后,大军兵锋直抵箕关,声势震天。更始政权的河东都尉异常惊恐,他看到西征军兵临城下,不敢出城交锋,下令闭门坚守。邓禹见状,亲自率军攻城。激战了整整十天,终于拿下了箕关,打开了继续西进的道路。
  几天后,大军在稍作休整之后,继续向西南方向进发。一路上,西征军势如破竹、锐不可当,杀入河东郡境内,将安邑城团团围住。
  这一天,汉军来到了安邑城下。安邑是河东郡的首府,也是河东郡的要塞重镇,有更始朝廷的重兵把守。河东太守杨宝率领守军严守城防,戒备森严。邓禹率军围攻了好几个月,一直拿不下来。于是,西征军与更始军在安邑陷入了对峙僵局。
  六月,更始帝刘玄听说安邑被围,急调镇守弘农郡的大将军樊参率数万精兵北上,从河东郡南部黄河边上的大阳县渡河,星夜驰援安邑。此刻,西征军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
  邓禹闻变,临危不乱。他一面下令西征军一部紧紧围困安邑,自己则亲率诸将以及西征军主力南下,在解县之南设伏,狙击樊参的更始援军。樊参匆匆来援,没想到汉军在此设伏。当他率军途径之时,西征军的伏兵四处,向他发动猛攻。更始军大败,全军覆没,樊参的本人的首级也被汉军士兵砍下。这一仗,西征军大获全胜,随即掉头北上,继续围攻安邑。
  安邑城由于外援被打掉,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然而,安邑守將杨宝却依旧仰仗着坚固的城防死守。西征军攻打了很久,依旧无法破城。
  正在邓禹为如何破城而焦虑之时,却又得到了紧急奏报:更始军又有大军来援!已经抵达安邑!
  原来,镇守河东的比阳王王匡﹑襄邑王、水衡大将军成丹﹑抗威将军刘均等三将军闻变,立即汇集河东、弘农二郡大军十余万,联军北上。他们马不停蹄,日夜北进,向安邑城下的西征军发动了猛攻!邓禹得报,紧急下令:“全军将士,开门迎战!”
  这一次,邓禹遇到了真正的硬骨头。
  六月二十五日,双方在安邑城下展开了一场殊死的搏斗。西征军虽是河北精锐,虽是百战精锐之兵,却敌不过对方的人多势众。双方激战整整一天,杀的是尸横遍野。由于实力悬殊,邓禹处于明显的劣势。双方从清晨一直厮杀到晚上,骁骑将军樊崇战死,伤亡惨重。剩余将士们拼命死战,总算才勉强抵挡住了敌军的进攻。最终,邓禹好不容易才压住阵脚,收拾残部回营。这一仗,西征军主力损失过半,遭到了西征以来的首次大败。
  这天晚上,军师韩歆及诸将见势不妙,纷纷对邓禹说:“邓将军!更始军势大,兵锋正锐,不可与之匹敌。我军新败,不如乘夜拔营东归。”邓禹手按佩剑,断然否决了诸将的提议:“本将奉命西征,本应逆流奋勇而进,安能知难而退?有再敢言东归者,斩!”邓禹不但不撤退,反倒严令军中将士们连夜整修营盘,准备兵器,激励士卒,准备来日再战!
  邓禹的这一举动,实在是太冒险了。西征军残存的将士,只有不到一万人。前有坚城,后有强敌来攻,陷入了腹背受敌、两面作战的境地。此刻,如果被更始军乘胜猛攻,内外夹击,西征军登时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应该说,邓禹这次是铤而走险,将全军将士的性命做赌注:他要赌一把了!幸运的是,邓禹这次压宝压对了。
  (四)安邑大捷
  也许是天意,更始军的三位主将―――王匡﹑成丹﹑刘均犯下了一个离奇的错误。正是这个离谱的错误,贻误了战机,给了邓禹咸鱼翻身的机会。
  王匡等人非常迷信风水时辰,正是由于迷信黄道吉日,让他们付出了全军溃败的代价。他们获胜后的第二天,也就是六月二十六日(癸亥日),本来应该出兵作战。
  按照常理,只要他们不给西征军以喘息,利用优势兵力乘胜猛攻,与安邑城中的守军里应外合,一举全歼西征军主力残部应该是轻而易举、不成问题。
  可是,这天王匡翻开历书一看,登时下令:“停止进兵!”因为,六月二十六日(癸亥日)是谶书上说的“六甲穷日”。所谓的“六甲穷日”,也就是用天干地支六十甲子记日法的最后一天,癸亥日是第六十日,据说这一天不利于出战,如果妄动刀兵,会不利于主将。因此,王匡等人没有采取任何行动,闭门不出。
  在更始军主将的严重失误之下,邓禹冒险坚守的计划,竟然成了绝妙的好棋,成了扭转乾坤的妙着。
  从六月二十五日傍晚开始,一直到六月二十七日清晨,邓禹的西征军,获得了难得的喘息机会。
  经过两个晚上和一个白天的修整、准备,西征军逐渐缓过劲来了。到了第三天,也就是六月二十七日清晨,王匡等人这才发兵攻开始进攻。他们率领着十余万人,倾巢而出,前来西征军大营前挑战。
  由于前天的那场大胜,王匡等更始将领有些麻痹大意,都认为邓禹不堪一击,有些轻敌,更始军士兵也满不在乎,有些松懈。
  此刻,邓禹显示出了临危不乱的大将风范。他传令诸将:“所有将士,无令不得妄动,违令者,立斩!”当更始军逼近西征军大营之时,邓禹突然鸣鼓为号,下令诸将奋勇杀出,痛击敌军。王匡等人促不及防,被西征军杀的大败,尸横遍野。王匡、成丹﹑刘均等人弃军单骑而逃,余部投降。
  邓禹见状大喜,严令诸部穷追不舍,悬赏捉拿王匡﹑成丹﹑刘均等人。在路上,西征兵追上了抗威将军刘均、河东太守杨宝﹑持节中郎将弭强,将其全部杀死。
  这一仗,邓禹不仅彻底消灭了数倍于己的对手,缴获粮食辎重无数,还收得更始赐予部下的节仗六副,印绶五百枚,兵器不可胜数。更重要的是,邓禹招降了更始军的数万人马,扩充作为自己部下的新兵,实力大增。
  五天前的六月二十二日,刘秀已经于在河北鄗城登基称帝。当他得到邓禹在河东大捷的消息,喜不自胜。立即派出使者持节西行,到安邑慰劳西征军全体将士。
  七月五日,使者来到安邑,持节拜邓禹为大司徒,并当众宣读了嘉奖诏书。刘秀在诏策中说:“制诏前将军(邓)禹:深执忠孝,与朕谋谟帷幄,决胜千里。孔子曰:‘自吾有回,门人日亲。’斩将破军,平定山西,功暛尤着。百姓不亲,五品不训,汝作司徒,敬敷五教,五教在宽。今遣奉车都尉授印绶,封为酇侯,食邑万户。敬之哉!”
  于是,邓禹凭借着平定河东之功以及几年来的勋劳,当上了三公之一的大司徒。这一年,他才二十四岁。
  邓禹拿下安邑,不仅彻底平定了河东郡全境,还有一个重大的收获,他还得到了一员大将―――张宗。
  此时,在西征军之中,最缺乏的就是人才,特别是缺乏勇将。军师韩歆,祭酒李文、李春﹑程宪都是文人,在军事方面不擅长。积弩将军冯愔,骁骑将军樊崇,车骑将军宗歆,建威将军邓寻,赤眉将军耿欣,军师将军左于,在军事才能上都很一般,表现平平。樊崇战死之后,优秀将领缺乏的问题,非常严重。
  前来投军的张宗,却是一个难得的文武双全的将才。在后来的西征战役中,张宗的表现可圈可点,是西征军诸将之中少有的璀璨将星。
  张宗字诸君,是南阳郡鲁阳县人。王莽末年,张宗曾经做过鲁阳县阳泉乡佐官,负责本乡的税赋征收工作。地皇四年,在新莽政权全面崩溃之际,张宗也率领三四百人在阳泉乡起兵,参加了汉军。更始二年,张宗跟着刘玄进了长安,刘玄封张宗为偏将军。此后,刘玄朝廷日趋腐败,张宗对此心灰意冷,带着家属、宾客离开长安,避居安邑。邓禹大获全胜,拿下安邑之后,张宗带着族人前来归附。邓禹早就听说过他,知其不仅骁勇善战,而且精于权谋之术。看到他来归顺,非常高兴,盛情款待。随后,又派人表请刘秀加封张宗为偏将军。从此,张宗投入汉军,成了邓禹麾下的一员大将。
  平定了河东郡之后,邓禹按照刘秀的旨意,任命祭酒李文为河东太守,留守安邑。从此,河东郡归于刘秀所有,它与河东郡、魏郡等地一起,成为刘秀集团新的重要战略基地。
  六月,邓禹率领大军在汾河之南渡过黄河,进入关中三辅的左冯翊境内。一渡河,西征军就拿下了夏阳(今陕西省韩城市)。大军一路西进,前来投军的民众络绎不绝。邓禹声势大振,军队实力扩充的很快。
  这年秋天,大军西进几百里,来到洛河以北的衙县(今陕西省白水县与黄龙县之间)。
  在衙县,守城的是更始政权名将―――中郎将、左辅都尉公乘歙,他率领部众十余万,与左冯翊各县兵马联军,就地狙击西征军。邓禹率军与之大战,公乘歙大败,部下走散。
  邓禹连战连捷之下,他顺势开展了招抚关中各地,收取民心的举措。很快,在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里,西征军就由出发之时的两万人,壮大到了数十万。邓禹为什么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取得如此大的成功呢?
  原来,这与樊崇的赤眉军在关中的活动有着极大的关系。
  樊崇自从率领百万赤眉军进入关中三辅以来,烧杀奸淫,百姓哀号,生灵涂炭。几年来,长安三辅地区连年兵燹,人民流离失所。尤其是赤眉军入境以来,几如阎罗现世,又像鬼魅索命,所过之处,几乎全部变成一片瓦砾废墟。更始政权腐败无能,自顾不暇,根本无力抵御。黎民百姓无所适从,不知所归,日夜悲泣。
  此时,关中黎民听说邓禹大军入关中,兵屯渭北。又听说邓禹所过之处秋毫无犯,军纪严明、爱恤百姓,纷纷渡河前来依附。关中东部左冯翊一带,诸地望风而投者,日以千数。没几天,邓禹的军队发展壮大的速度惊人,竟然达到了数十万,号称百万。
  邓禹所到之处,长吏父老纷纷出迎,箪食壶浆,以慰王师,夹道欢迎汉军过境。邓禹看到父老们如此归心,也是深受感动。每到一地,就下车慰劳百姓,抚恤黎元。因此,关中民众对邓禹的军队,非常有好感。上至皓首老人,下至垂髫儿童,看到邓禹停车驻足与当地官员交谈,都纷纷围绕在邓禹的车马之前,老人们含着眼泪微笑叹息,孩子们则好奇地张望围观。对于这些饱经苦难的民众,邓禹尽心竭力地给予赏赐抚慰。
  关中归心,三辅开颜。从此,人们都知道刘秀是立志复兴汉室的明君圣主,西征军是拯危济溺的王师义旅。同时,邓禹本人的声望也是骤然升高,名声鹊起,望震关西。刘秀听说捷报后,多次下诏表彰、称赞邓禹的功劳,并鼓励他再接再厉,一举平定关中,拯救黎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他的身上,肩负着无数人的希望。
  然而,邓禹占据了左冯翊,完全控制住了渭河以北的广大地区之后,却好像变了一个人。本来,按照刘秀此前的战略构想,应该在势力壮大之时,应该找机会与赤眉军展开决战。然而,邓禹似乎并不这么想,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与此同时,他的主要对手之一―――赤眉军首领樊崇,举动也很古怪。樊崇对渭北的邓禹好像视而不见,赤眉军的活动范围只限于渭河以南。双方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渭北独木桥,我走我的渭南阳关道。双方好像对于对方都很忌惮,都在各行其是。
  然而,几个月之后,关中三辅的形势急转直下,发生了巨变。
  而邓禹―――这位拥兵数十万的征西大军主将,却频频出错,“恶手”连发。他在关中形势一片光明之时,畏敌如虎,逡巡犹豫,贻误了战机。最终,他辜负了刘秀的期待和关中父老的殷切希望,几乎把平定关中的事业彻底葬送。
  等到他明白过味来以后,时机已经错过了。在与樊崇的交手过程中,损兵折将,屡战屡败,不仅使得数十万新招募的征西军士兵全部被打散,就连刘秀当初给予他的老本,也赔的是干干净净……
  (五)祸起萧墙
  再说更始朝廷。自从赤眉大军入境,虎视长安,纵横关中,无可匹敌。更始军与之多次交手,然而每次都是惨败而归。另外,邓禹率领的西征军也西渡黄河入境,锐不可当,占据了渭河以北左冯翊广大地区。此刻,更始政权在关中遭到两路袭击,无法抵挡,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困境之中。明眼人一眼就看出,长安朝廷的覆灭,已经指日可待了。
  更始三年(建武元年)六月,王匡、张卬在河东被邓禹率领的西征大军打得大败,率领残部仓惶逃回长安。
  沉醉在温柔乡中的更始帝刘玄闻报,这才慌了手脚。他这才如梦初醒,感到就要大祸临头了,急得团团转,如坐针毡。可是,他的醒悟真是太晚了。
  逃回长安的张卬眼瞅着大势不妙,就与王匡等原绿林系诸将聚集在一起,紧急商量对策。张卬对诸将说:“如今赤眉军驻扎在郑县、华阴之间,很快就要逼近长安了!我等眼下如果困守一座长安孤城,如果死守的话,距离灭亡也就不远了!而今之计,不如派兵在长安城中劫尽财宝、粮食,然后掉头攻击赤眉,杀出一条血路,东归南阳,收集整顿宛城等地的兵马,以图东山再起。如果不成功的话,我们重新回到江湖中做强盗,也是逍遥快活!不知诸位以为如何啊?” 张卬这番话,实在是说到诸将心里去了。现在赤眉势力如此之大,绿林军绝不是对手。王匡等人要是胆敢与樊崇他们较量,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另外,包括王匡、张卬本人在内的所有绿林诸将,本来就都是盗贼土匪,起义以来,穿上这身官服,不自在了许多。平常出去抢东西,也是有些碍眼,显得不伦不类。现在听张卬这么一说,正好说中了心事,纷纷表示赞同。
  既然要东归南阳,就必须要经过皇帝刘玄的同意。可是,这位在习惯了长安城里荣华富贵生活的天子,能够同意吗?对此,王匡一点把握也没有。可以预料,刘玄那里很难说的通。绿林系首席大将的他,当然是不便出面亲自去说。一旦刘玄变了脸,岂不尴尬?还是应该派几个代表去说比较妥当。申屠建、廖湛二人自告奋勇,当场表示愿意出面去向刘玄进谏。申屠建是刘玄最器重的大臣之一,派他去再合适不过了。
  于是,申屠建、廖湛等人作为绿林系诸将的代表,赶到宫里去劝谏刘玄,要他跟大家一起东归。果然不出诸将所料,刘玄一听这话,当即火冒三丈,坚决不同意。为什么呢?刘玄在长安做了一年多皇帝,过惯了奢侈糜烂的的帝王生活。要他放弃富丽堂皇的长安城,告别醉生梦死的长乐宫,简直要比杀了他都难。刘玄对申屠建、廖湛等人大发雷霆,将二人痛骂一顿,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他对二人说:“朕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谁要是再敢提此议,以谋逆通敌论处!”从此,再也没人敢在刘玄面前提东归南阳的事。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到了七月,随着赤眉军的日益逼近,长安城岌岌可危。如果再拿不出对策,大家都要死在这里了!绿林系诸将焦急万分,又聚集在一起商议。
  此刻,王匡、张卬等人开始了新的密谋:既然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王匡、张卬、廖湛、胡殷、申屠建等五人就一起密谋,他们想出了一个计策:发动兵变劫持刘玄!胁迫着他一起东归!不过,仅仅靠绿林系的力量还不足以成事。为了确保政变成功,必须还要联络其他的力量。有人提出:御史大夫(副宰相)隗嚣器略深远,可图大事。
  这个隗嚣,究竟是何许人也?
  隗嚣字季孟,是天水郡成纪县人。隗嚣少年的时候,在天水郡做郡里的小吏。王莽时期,国师刘歆将其征辟为元士。刘歆死后,隗嚣从长安回到故乡天水。隗嚣的叔父隗崔,性格豪侠,能得众心。地皇四年春,更始帝刘玄即位于宛城,连续击败新莽军队。特别是昆阳大捷的消息传到陇西,人心开始动摇。隗崔听说之后,就与他的哥哥隗义、上邽人杨广、冀州人周宗等三人密谋起兵响应。
  隗嚣听到消息后,急忙赶来劝阻隗崔等人。他说:“起兵造反,是一件非常凶险的事情。我们隗家全族的人有什么罪过,要跟着你们受株连?”隗崔哪里肯听隗嚣的话?他和隗义很快就聚集了好几千人,正式举旗反叛王莽朝廷。随即,隗崔出兵攻克平襄,俘杀新莽王朝的镇戎大尹(即太守)。事成之后,隗崔、杨广等人也想拥立一个人做首领,以统一领导起义军。因为隗嚣在天水一带有些名气,而且饱读诗书,也很有领导才能。于是,隗崔、杨广等人决定拥立隗嚣为上将军。隗嚣本来不是主谋,连忙辞让。
  但是,经不住隗崔、隗义、杨广、周宗等人的劝说,隗嚣无奈,只好对大家说:“诸位叔父、贤达,假如大家能够听从我指挥的话,我才敢从命。”众人纷纷表示同意。于是,隗嚣就成了这支起义军的最高领导―――上将军。隗嚣分封诸将,任命隗崔为白虎将军、隗义为左将军、杨广为右将军、王遵为明威将军、周宗为云旗将军。又派人以厚礼延请右扶风平陵县人方望前来,请他担任军师。
  方望这个人,很有政治头脑。他认为王莽在长安不得人心,必将覆灭。他认为,如今天下黎民思念汉室,为了收取人心,隗嚣应该尊崇汉朝各帝。方望向隗嚣提出了一个建议,隗嚣的当务之急是应该立即建立高庙,称臣奉祠,以神道设教,以求人神之助,收揽人心。所谓的高庙,就是汉高祖刘邦的享庙。隗嚣采纳了他的主张。
  更始元年七月一日,隗嚣建立年号,改地皇四年为汉复元年。他在平襄城东建立高庙,奉祀高祖(汉高祖)、太宗(汉文帝)、世宗(汉武帝)。这天,隗嚣率领十六姓诸将总共三十一人,举行了盛大的祭祀宣誓仪式。他们严格按照古法礼制,奉鍉以进,濡血歃口,薶血加书,盟誓共扶汉室。随即,隗嚣又传檄周边各个郡国,宣布、指斥王莽的罪恶,号召各地起兵响应。
  不久,隗嚣带领天水起义军十万余人,继续攻击周边各郡县,擒杀新莽朝廷的雍州牧陈庆,兵临安定城下。
  当时的安定大尹(太守)王向,是王莽的堂弟平阿侯王谭之子。他为人公正有才,在安定一带很有威望。隗嚣派出的使者到安定郡各县传檄,无一地响应。隗嚣亲自写信派人送给王向,说以利害形势,劝其开城投降。但是,王向始终不同意,拒绝投降。隗嚣大怒,率领大军攻击各地,最终攻破了安定郡各县。于是,安定也跟着投降了。
  更始元年八月,更始帝刘玄派申屠建等入关。九月初,长安城破,王莽身死。隗嚣也带领本部起义军攻略河西各地,连下陇西、武都、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诸地。至此,河西十二郡全部在隗嚣的掌控之下。
  更始二年二月,刘玄从洛阳迁都长安,派使者征召隗嚣、隗崔、隗义三人到长安朝廷去做官。隗嚣得报大喜,他打算应征前往,一心想跟着刘玄到长安城中去享受荣华富贵。可是,军师方望却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认为,刘玄政权的前途现在还不好说,建议隗嚣应该找个借口暂缓入京,先观望一段时间再说。
  然而,官迷心窍的隗嚣根本听不进去,执意要去。方望屡谏无效,不禁有些心灰意冷。他长叹一声,心生去意。临别之时,他给隗嚣留下了一封信,辞职而去。不久,隗嚣到了长安,刘玄很高兴,改任隗嚣为右将军,隗崔、隗义依旧分别为白虎将军、左将军。
  这年冬天,隗崔、隗义觉得刘玄政权前途黯淡,呆在长安做笼中鸟,受制于人,感到实在无法忍受。于是,二人打算背叛刘玄西归天水。当然,隗崔、隗义也把这个计划告诉了隗嚣,打算让侄子跟着他们一起逃走。隗嚣得知后,担心自己受到牵连,就向刘玄揭发自己的两个叔叔要造反。刘玄大怒,派人将隗崔、隗义逮捕杀死。刘玄认为,隗嚣连自己的叔父都敢出卖,确实是个人才,对自己确实是够忠心。随后,即晋升其为御史大夫(副宰相)。
  更始三年(建武元年)夏,刘秀在河北即位称帝的流言也传到了长安。一年多以来,隗嚣在长安目睹了更始政权的一片乌烟瘴气,知道其已经不可救药,隗嚣听说之后,对此深感焦虑。他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
  七月里的一天,隗嚣鼓足勇气,主动进宫觐见刘玄,当面提出:“陛下自从进入长安以来,举措乖张,政务失驭,人心不附。如今赤眉西进,实则为陛下而来。陛下不如逊位,归政于国老刘良,如此一来,人心可安,赤眉自去。”刘玄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一直引以为心腹的隗嚣,竟然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顿时勃然大怒:“隗嚣!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你摸摸头上,究竟有几个脑袋!”此刻,刘玄真想立即喝令武士将隗嚣拿下,将他的首级砍下,就地正法。不过,隗嚣是当朝重臣,眼下军情紧迫,如果杀了他,只恐会产生不测。刘玄思索片刻,改变了主意。他强压怒火,厉声叱责隗嚣:“隗嚣!看在你以往忠心耿耿的份上,朕不加罪于你。以后若是再敢胡言乱语,朕定斩不赦!”隗嚣看刘玄大发雷霆,他不敢再劝,只得灰溜溜地退下。
  此后,隗嚣称病不出,再也不上朝。
  以上,就是隗嚣的基本情况。
  更始三年七月,在王匡、张卬等人看来:虽说隗嚣近日刚刚受到皇上的申斥,心怀不满,可以试探性地拉拢一下。不过,隗嚣过去可是刘玄跟前的红人之一,此时,他肯蹚这趟混水吗?有人说:隗嚣有勇有谋,是当世雄杰,不妨一试。于是,王匡派出说客去拜见隗嚣,说明了来意。此时,隗嚣对于自己的前途也是深感忧虑,辗转发测,夙夜不寐。
  从感情上说,他绝不希望更始政权垮台。“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要是更始政权垮台了,自己靠着出卖两位叔父性命而得来的御史大夫头衔,也就一文不值了。在长安这么一年多,就白混了。
  从理智上说,他看的很清楚。依照眼前发生的态势,更始政权垮台是早晚的事,甚至可以说是迫在眉睫。现在,最好的出路就是逃回陇西去。可是,由于刘玄的严密监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看到王匡的说客来访,隗嚣心中一阵狂喜:机会终于来了!
  (六)豺虎争雄
  更始三年(建武元年)七月,御史大夫隗嚣自从提议被刘玄驳回之后,隗嚣心灰意冷,对长安朝廷彻底绝望了。
  十几天来,他一直在苦苦地思索:如何才能够离开长安这个鬼地方?怎样才能逃回天水?
  一年多之前,隗嚣受到刘玄的征召之时,他的军师方望劝谏他不要去,婉言推却。方望建议:“长安朝廷前途未可测知,不如拥兵陇西,坐观成败。”
  到了这时,隗嚣终于明白方望当年此话的含意。在佩服方望先见之明的同时,他不禁感到一阵悲哀,心中后悔不迭:放着好好的“陇西王”不当,偏偏到这里来给刘圣公殉葬!真是昏了头了!
  世上什么药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到如今,后悔有什么用呢?一切都太晚了!此时,隗嚣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尽快离开长安!回到天水老巢去!
  可是,由于赤眉大举入关西进,长安城已经戒严。此刻,隗嚣已经被刘玄的人紧盯住了,已经无法离开长安了。事实上,隗嚣其实已经处于半软禁状态。因此,他整日里唉声叹气,满面愁苦,不知所措。
  正在他后悔不迭、无计可施之时,突然见到了王匡、张卬等人的说客。
  说客将兵变计划和盘托出,请隗嚣与之合谋,将刘玄劫持东归。隗嚣闻言,心中大喜。隗嚣与绿林系根本不是一路人,他有自己的打算:浑水摸鱼,乘乱逃出长安!
  他知道,自己想要活命,唯一希望就在于设法逃出长安。张昂等人要兵变,自己正好乘乱行事。
  不过,虽然他心中异常激动,在说客面前,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他不动声色,还是保持着固有的矜持。一开始,他显得非常为难,看上去踌躇不决。在说客的极力劝说下,他装作非常为难。沉吟良久,他才说:“既然诸位将军有志匡扶社稷,本官姑且勉为其难吧!”说客大喜,见隗嚣答应了王匡等人的要求。表面上,他暗中派人与王匡、张昂等人联络,图谋起事。暗地里,却在加紧准备出逃的计划。
  正在王匡、张卬等绿林系将领与隗嚣秘密联络,图谋政变之时,刘玄却出招了:紧急征调王匡、陈牧等人出镇新丰―――去抵御赤眉军。刘玄的这一举措,彻底打乱了王匡的计划。
  早在一个月以前,樊崇率领的赤眉军已经打到了郑县(今陕西省华县),在这个距离长安只有不到一百里的地方,樊崇立了一个放牛娃刘盆子做天子。刘玄知道后,立即派老丈人―――右大司马赵萌带着王匡、陈牧、成丹等人出城,驻扎在新丰,与丞相李松的军队汇合,联兵对付赤眉咄咄逼人的攻势。
  赵萌走后,长安朝廷的政务本应由隗嚣主持。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刘玄把朝廷日常事务交给平氏王申屠建主持,而堂堂的御史大夫隗嚣则被冷落在一边。长安城中的军务则由韂尉大将军、淮阳王张卬,执金吾、大将军、穰王廖湛,随王胡殷等三人把持。
  对于申屠建、张卬、廖湛、胡殷等四人,刘玄一直倚为心腹。对于隗嚣,他本来也很信任。可是,自从隗嚣提出请刘玄退位的建议,刘玄就对隗嚣起了疑心,对他再也不相信。相反,刘玄一直派人暗中监视,想找机会除掉他。对于刘玄的心思,隗嚣当然是心知肚明。他一直称病在家、深居简出。以养病为名,借以韬晦避祸。
  再说申屠建、张卬、廖湛、胡殷等人。自从王匡带人走后,张卬就成了长安城绿林军里的龙头老大。张卬虽然是个武夫,看上去很粗鲁,却是有些智谋见识。
  他深知,王匡、陈牧等人绝不是樊崇的对手,与樊崇对抗肯定是死路一条。形势紧迫,容不得再犹豫了!七月中,张卬派人给隗嚣送信,合谋定计。他们准备在九月立秋日这天,趁刘玄出席“膢腊社伏”典礼的机会,将其劫持,然后抢劫长安财宝,东归南阳。
  但是,不幸的是,这个绝密的计划被侍中刘能卿知道了。
  刘能卿闻变,立即报告了刘玄。刘玄真是又惊又怒,恨不得立刻将张卬、隗嚣、申屠建等这些贼子碎尸万段!但是,在稍稍冷静之后,他觉得还是不能硬来,还是应该用计谋收拾他们。
  刘玄思忖良久,心生一计。他让人传诏,声称自己得了急病,请张卬、廖湛、胡殷、申屠建、隗嚣等五人接诏之后,立即进宫见驾议事。同时,刘玄又在宫殿内外埋伏预先下武士,准备等这五人一到,将其统统就地处决,以绝后患!
  张卬、廖湛、胡殷、申屠建等人不知是计,兴冲冲地一同进宫来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似懦弱无能的皇帝刘玄,会有如此深的城府,竟然会对他们下狠手。这四人毫无防范,接到诏书之后,马上就跟着使者进宫去了。
  张卬等四人坐在大殿外,一边谈笑风生,一边等候着刘玄的召见。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刘玄露面。张卬等人提出要进去探病,却被内侍阻止。
  此刻,刘玄正躲在内室中,暗中观察动静。他为什么还不动手呢?原因只有一个:隗嚣没有到!
  刘玄的如意算盘是,只要等隗嚣一到,再将这五人统统处决。刘玄的书生气真是太重了,其实他完全可以先把这四个人宰了,再收拾隗嚣也不迟。他的优柔寡断,最终酿成了大变。
  就如同当年杀刘縯那次一样,刘玄优柔寡断的老毛病再次发作,心中狐疑起来,迟迟不敢动手。逡巡良久,他还是决定等隗嚣进宫之后再动手。可是,刘玄永远也不会等到隗嚣了。
  由于隗嚣迟迟不到,刘玄只好出面去接见四人。他对张卬、廖湛、胡殷、申屠建等四人说:“诸位!请在外殿稍等片刻,等隗大夫到了之后,朕要与诸位议事!”
  又过了一会,张卬等人开始焦躁不安,咆哮起来:“怎么搞的!隗嚣呢?” 令人纳闷的是,又等了一会,隗嚣还是迟迟没到场。
  张卬是老江湖,看到刘玄身体好好的,召来的这些人都是与自己同谋的人,自己身边又没带一兵一卒,感觉有些不对劲。他与廖湛、胡殷商议,越想越觉得可疑,越看越觉得害怕。三人都认为宫中不可久留,必须赶紧离开。于是,张卬带着两个小兄弟廖湛、胡殷借故离开座位,悄悄溜之大吉了。
  过了一会,刘玄派出征召使者终于回来了。使者禀报说:“隗大夫自云有病,不能进宫。”刘玄闻言,长叹一声,再也没说什么。此时,又有一个侍从急匆匆地跑来,对他小声禀报了几句。刘玄听了,顿时脸色大变。他马上下令:“武士何在?快!都给朕杀上外殿!”
  可惜,这道命令来的太迟了。
  等到全副武装的武士们蜂拥而上之时,哪里还有张卬、廖湛、胡殷三人的影子?只见申屠建这一个呆鸟坐在那里傻等。他看到这么多的武士前来,一脸的惊慌与茫然,不知所措。申屠建一向精明过人,不知道怎的,这次却犯了傻,居然坐在这里等死。刘玄大怒,不容分说,喝令武士将申屠建推出斩首。可怜申屠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
  刘玄杀了申屠建,顿时感到了后怕。他严令武士禁闭四门,在宫中展开搜捕。一会儿,守门的官员前来禀告:“张卬、廖湛、胡殷三人急急忙忙地溜出宫去了。”
  刘玄知道坏菜了,气的直跺脚。他立即派人向执金吾邓晔传诏,命他率领军队包围隗嚣的御史大夫府。同时严令:“对隗嚣府中人等,一律格杀勿论!”随即,立即命令调兵进宫,严密把守各门,防备张卬等人来犯。
  再说隗嚣。在接到使者之后,他凭着经验,顿时觉得话头有点不对:皇帝好端端的,怎么会得病?真是太蹊跷了。为什么要把我们五个都叫进宫去?好家伙,难道他是想将我等一网打尽吗?
  虽然,刘玄看上去不像是心狠手辣之人,但是眼下是非常时期,为了安全起见,隗嚣也是不得不防。于是,他对使者说:“本官重病在身,不能见驾。烦劳上差回禀圣上,待隗某病愈之后,再进宫向圣上谢罪。”使者无奈,劝说了很久,隗嚣还是一口咬定自己身体不适,无法进宫。使者无奈,只好怏怏而回。
  隗嚣是何等人,怎么会上这种当?他怎么会自投罗网呢?他在婉言将使者打发走之后,立即派两个老部下明威将军王遵、云旗将军周宗带领亲信军队严守府门,任何人不得进入。
  不久,宫中传出了张卬、廖湛、胡殷三人仓惶出逃、申屠建被刘玄杀死的消息。不一会的功夫,执金吾邓晔率领军队包围了御史大夫府,率兵围攻隗府。隗嚣大惊,严令王遵、周宗禁闭府门拒守抵抗,双方就在府门前展开了激战。立时之间,御史大夫府门口变成了战场。
  双方正在门口激战之时,张卬、廖湛、胡殷的兵马到了。他们从邓晔的背后发动攻击,长安城中顿时大乱。邓晔大惊,连忙分兵迎战。
  由于突发变故,邓晔一直围攻到黄昏时分也没有攻破隗嚣的府门。傍晚,张卬的军队开始从背后攻击邓晔,其军大乱。隗嚣见状,当机立断,下令开门杀出。他率领着王遵、周宗等数十名骑兵乘乱杀开一条血路,溃围而出,直奔长安城西而去。来随后,他们杀散长安平城门守军,斩关落锁向西逃去。
  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隗嚣―――这位陇西枭雄终于逃出了长安,脱离了虎口。出城之后,他一路狂奔,赶回天水,重新召集旧部,再次控制了天水郡一带。从此,他自称“西州上将军”,割据一方,不再服从任何人的号令。
  再说张卬、廖湛、胡殷三人,他们逃出皇宫后,马上就听到了申屠建被杀的消息。他们一听,立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三人又惊又怒:好你个刘玄,竟敢谋害老子!既然你无情,休怪我等不义了!
  他们立即点齐本部兵马,喝令部下:“包围皇宫,生擒刘圣公!”顿时,长安城里的更始军立即分成对立的两大阵营。一方是绿林系,一方是刘玄系,双方在城中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当然,绿林系兵马最多,占据了明显的优势。很快,张卬、廖湛、胡殷三人的人马就杀到了皇宫大门之前。
  刘玄得报大惊,急忙命令守门卫士抵抗,于是双方就在皇宫门口展开了一场大战。结果,刘玄的侍卫军大败,退进皇宫内殿。张卬等带兵杀进宫门,双方在殿宇之间继续进行巷战。整整激战了一夜,刘玄手下的兵马死伤殆尽。刘玄带上自己的夫人、儿子,率领车骑人马百余,杀开一条血路,逃出长安,东奔新丰,投奔他的老丈人赵萌去了。
  刘玄一到新丰,立即召王匡、陈牧、成丹诸将入帐议事。原来,刘玄怀疑王匡、陈牧、成丹与张卬等人同谋。陈牧、成丹二人先到,一进帐来,就被刘玄埋伏的武士杀掉。可怜陈牧、成丹两位绿林大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就成了刘玄的刀下鬼。
  王匡一看陈牧、成丹都死了,慌忙带领本部人马逃回长安城,与张卬、廖湛、胡殷等人汇合。此时,丞相李松带领的勤王兵赶到,偕同赵萌手下的军队,一起反攻长安。
  双方在长安城中激战了整整一个月,杀的是天昏地暗,日月失色。结果,王匡、张卬等人败逃。刘玄重新占据了长安,控制住了局面。此时,由于战乱破坏,长乐宫已经住不成了。刘玄于是搬到长信宫,继续做他的皇帝。
  王匡、张卬等人逃出长安后,在高陵遇到从关中北部抢掠归来的赤眉军,于是就在道边迎降。至此,绿林军残部与赤眉大队合流,共同进军长安。
  长安―――这座历尽数百年繁华的大汉都城,它的噩梦就要来临了……
  (七)牧童天子
  更始三年(建武元年)三月,赤眉军在蓩乡(今河南省灵宝市西北黄河岸边)击败了丞相李松的更始军主力,全歼其部三万人。此后,又接连攻陷湖县(今河南省灵宝市以西),拥兵三十万,虎视长安。
  此后,樊崇乘机率众西进,很快又拿下了弘农郡最西边的华阴县,直逼关中三辅的东大门―――左冯翊。
  本来,樊崇在击败了李松、苏茂之后,完全可以乘胜迅速西进,一举拿下长安。然而,他并没有立即这样做。这是因为,也有他的难处。
  由于赤眉军组织涣散,纪律松弛,本身就存在很多弱点。再各部之间又互不统属,全凭樊崇的个人威望来聚集人心。因此,它的人数虽多,战斗力并不算十分强悍。青犊、尤来、铜马等部,被刘秀在中原、河北揍的鼻青脸肿,就是明证。当然,赤眉对付更始军倒是不在话下,杀起更始军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在击败了更始军李松部之后,分道进入弘农郡的各部都来到华阴附近聚集。
  此时,分道入关的赤眉军越聚越多。另外,流民军其他各部闻听樊崇在此驻扎,纷纷赶来聚集。这年的五、六之间,赤眉由最初入关之时的三十万迅速膨胀了数倍,接近百万。
  对于数目如此众多的人马,如何进行有效的驾驭、管理,成为一个很大的难题。对于“总瓢把子”樊崇来说,完全控制根本谈不上。虽然在此前,他已经下令把全军每一万人一营,总共分为三十营。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前来投奔的流民军越来越多,来不及重新分营。此刻,赤眉军全军究竟有多少人,樊崇根本说不清楚。不要说是樊崇这样的总头领,就是赤眉军的各部头领们,也弄不清楚自己麾下具体有多少人。既然人数多的不计其数,每天需要消耗的粮食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为了解决吃饭问题,樊崇只好下令各部出去抢粮,以维持日常的供应。
  另外,樊崇受到了渭河北岸邓禹西征军有效牵制,使得他感到了来自背后的压力。此刻,邓禹率领的西征军已经拿下了左冯翊全境,双方隔河相望。虽然没有直接交火,樊崇对邓禹还是很忌惮。半年前,铜马、青犊、尤来等部在关东地区惨败,樊崇记忆犹新。因此,对于西征军,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也不敢轻举妄动。为了谨慎起见,他并不急于西进。从总体上看,赤眉军还是整体向西进发,但是他们推进的速度很慢,一边前进一边抢掠粮食,以为军需之用。
  这天,赤眉军一部驻扎华阴城中休整,军营就设在西汉名臣―――景王刘章的祠堂边。当时的人都很迷信,都相信神汉女巫的话,时常在他们的主持之下举行各种祭祀。
  在华阴城中,有一座城阳景王的祠堂,这是西汉时期修建的祭祀景王刘章的场所。
  刘章是汉高祖刘邦的孙子,齐王刘肥的次子。在众多的汉家刘氏封藩中,齐王刘肥家族是极为重要的一支,不仅因为它是汉高祖的长房子孙,也是汉初地盘最大、势力最强、子孙极为繁盛的一支王族。汉高祖、吕后时期,他被封为朱虚侯。后来,刘章和陈平、周勃等人一起,平定了诸吕之乱,是拥立汉文帝,开创“文景之治”的元勋功臣。
  刘章在齐地为侯的时候,在当地也很有威信。平定诸吕之乱以后,他于汉文帝前二年(西元前一百七十八年)被封为城阳王,封国叫做城阳国。两年之后,刘章去世,谥号“景王”。因此,刘章也被人称之为“城阳景王”。汉文帝刘恒颁诏天下,令各郡国所有辖县都修建景王祠堂,以便让后人永远纪念刘章的平叛定策之功。城阳县是刘章的封国都城,在那里有个规模比较大景王祠,供奉着朱虚侯刘章的牌位。由于汉文帝的大力推行,景王祠堂遍布全国各地。除了某些偏远地区以外,几乎每个县都有。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刘章在全国威名赫赫,几乎是家喻户晓。尤其是在青州的齐地一带,他的声望极高。当地的人们都把刘章当作神灵来崇拜。由于赤眉军的骨干、老兵们大多是是齐地人,他们时常要举行各种祭祀活动。
  祭祀的主持人,就是一些懂得巫术的神汉、女巫。在赤眉军中,当时有一个来自齐地的神汉。此人虽然身行“左道旁门”之术,却是一个心怀忠义之人。他有些政治头脑,看到赤眉军整天只知道烧杀抢掠,祸害百姓,他心中很是焦虑。因此,他有心对其劝导。终于,他想出了一个办法。
  这一天,许多赤眉士兵聚集在在华阴县景王祠堂里,在神汉的主持之下,举行祭祀仪式,祈祷刘章在天保佑,赐给他们福气。
  这时,这位神汉开始了蓄谋已久的个人表演。只见他手持木剑,披头散发,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突然,只听“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众人大惊,以为出了什么事。只见神汉突然起身:“尔等不是要谒见本王吗?竟有何事?”众人战战兢兢地说:“欲求大王英灵保佑,以求富贵。”神汉色变,怒目圆睁,厉声喝道:“汝等军中,自有贤人可立。当为‘县官’,何故为贼?”华夏九州的别名叫做赤县,因此,天子的别名也叫县官。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你们当中的人,本来可以做皇帝,为什么要做盗贼土匪呢?说也奇怪,凡是不相信神汉的话,出言嘲笑讥讽的人,都得了急病。因此,赤眉军中流言四起,人心骚动。
  此时,隗嚣的军师方望,因拥立刘婴而被刘玄派兵剿灭身死。他的弟弟方阳逃往弘农郡,向赤眉军投降。由于方阳有文化,会写字,被首领樊崇任用为谋士,参赞机务。他对刘玄异常痛恨,决心为兄长报仇。
  方阳对樊崇等人建议:“刘圣公为政荒乱,政令不行,因此樊将军才能够所向披靡,杀入关中腹地。如今将军已经拥有百万人马,即将西攻长安,如果连个名号都没有,就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如果成了盗贼,则不能持久。眼下之计,不如立宗室子弟为皇帝,以大义讨伐群雄,名正言顺。如果以此号令天下,谁敢不服?”
  樊崇认为方阳说的有道理,众头领们也觉得值得考虑。恰好在此时,神汉散布的流言在军中广泛传播,人心浮动,樊崇对此也很烦恼。方阳这么一提议,樊崇也就动了心。六月中旬,赤眉军走到郑县(今陕西省华县)境内,樊崇召集诸首领议事,他说:“如今我们马上就要打到长安了,应该访求刘氏子孙,将其立为天子。”
  于是,樊崇等人立刘氏宗室后裔刘盆子为天子,改元“建世”,以当年为建世元年。那么,这个新天子刘盆子,究竟是什么来历呢?
  刘盆子是青州太山郡式县人,是景王刘章的后裔。刘盆子的祖父祖父刘宪,在汉元帝的时候被封为式侯。刘宪死后,他的儿子刘萌袭爵为侯。刘萌就是刘盆子的父亲。王莽篡位后,刘萌的爵位被废除,因此成了式县的平民。除了刘盆子以外,刘萌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做刘恭,一个叫做刘茂。
  当初,樊崇在青、徐一带活动时,率领赤眉军攻破式县,将刘恭、刘茂和刘盆子胁裹至军,一路带着走。刘恭少年的时候,读过几年《尚书》,略通大义。更始二年九月,刘玄入踞洛阳,派使者到四方招抚诸将,曾经将包括樊崇、刘恭在内的赤眉军众首领召到洛阳去,下诏封樊崇等二十多人为列侯。刘恭也在此列,被同时封为式侯。后来,樊崇因为部众哗变,连夜带领二十多人逃回老巢。惟独刘恭没跟着走,继续留在洛阳。刘恭懂得一点儒家经典,多次上书言事,刘玄因此任命他为侍中。次年二月,刘玄迁都,侍中刘恭也跟着刘玄去了长安。刘恭走后,他的两个兄弟刘茂、刘盆子依旧留在樊崇的赤眉军中,隶属右校卒史刘侠卿管辖,刘侠卿让刘茂、刘盆子兄弟放牛,军中的人都戏称其为“牛吏”,实际上就是两个牧童。“牛吏”的职责,就是专门负责管理流民军抢劫来的耕牛。
  这时,樊崇急于找一个能够立为天子的宗室子弟。樊崇没读过多少书,只听说过景王刘章是正统皇族。于是下令广泛寻求刘章的后人。前后找了七十多人,结果只有刘茂、刘盆子以及前西汉宗室―――西安侯刘孝与刘章的血统最为接近。
  找到了候选人,究竟该立谁呢?樊崇决定:抓阄决定!
  于是,樊崇在郑县城中的大帐中召集众头领议事。在会上,樊崇提议:“我听说天子领兵作战的时候,都自称上将军。”他让人在写了一个札符,上书“上将军”三字。然后让人做了一个笥(竹筒),把这个札符连同两个空札符同时放到笥中。
  准备停当,樊崇让人在郑城之北设立坛场,祭奠景王刘章。祭祀已毕,樊崇以及诸位三老、从事集体站在祭坛的台阶下,让三个候选人刘孝、刘茂、刘盆子按照年龄大小依次探取。刘孝、刘茂的年龄大,因此先去抓阄。结果只拿到了两个空札符―――上面什么字也没有写。
  刘盆子因为年纪最小,第三个探取。然而,他却抓到了写有“上将军”三字的札符。众人一看刘盆子得到了札符,以为这是神的旨意,于是纷纷跪倒向刘盆子称臣叩头,山呼万岁。
  当时,刘盆子只有十五岁,由于长期做牧童,乱蓬蓬的头发散乱地披着,光着脚,连鞋子都没有穿。衣服破烂肮脏不堪,上面还有红褐色汗渍。看他的模样,简直跟个要饭的乞丐没什么区别。由于年龄小,根本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看见人们纷纷对自己磕头,一时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吓得咧开嘴,就想大哭。他的哥哥刘茂看到弟弟抽到了上签,心中大喜,赶紧跑过去安慰弟弟。他一手抚着刘盆子的肩头,指着札符对他说:“兄弟!恭喜你了!你有天子之命,这个札符,你可要好好保存啊!”
  谁知,刘盆子不听而已,听了兄长这话,他突然像发疯了一样,把竹片做成得札符用牙齿拼命地撕咬。顿时,札符被撕裂成几片。“啪、啪”几声,被撕坏的札符落到了站在一边的刘侠卿的脚下。
  刘侠卿本是刘盆子的上司,平时对刘盆子也不怎么样,连件新衣服、新鞋子都舍不得给这个可怜的牧童穿。为了避免将来刘盆子给他小鞋穿,刘侠卿抢先为皇帝做新鞋、新衣。此刻,他看到这个新天子的穿戴实在是没法见人,有损威严。因此,赶紧请人给刘盆子做了一身绛色的单衣,做了一个红色的半头帻巾,把刘盆子的头发梳洗干净,重新扎好,还做了一双底面上有文字花纹的新鞋给他穿。
  从此以后,刘盆子这个昔日的牧童,在一夜之间,就成了百万赤眉军拥戴的新天子。做了皇帝就是不一样,刘盆子坐上了樊崇等人专门派人为他制作的崭新马车。侍从们用红色的油泥把车厢前面的轼木(用作扶手的横木)擦洗的干净鲜明,光耀夺目。樊崇对刘盆子说:“陛下!这就是您的乘舆,您喜欢吗?从今而后,陛下可以随意乘车出去玩耍。”
  此时的刘盆子,没读过几年书,也不认得几个字,什么也不懂,每天只知道和原来的那些牧童玩伴们在一起嬉戏,其余的事情一概不闻不问。
  赤眉军虽然拥立了新天子,但是主要事务还是樊崇掌管。樊崇虽然骁勇善战,为人仗义,在赤眉军中享有很高的威望,但是,他也有短处:他不识字,也不懂得权谋相术,无法处理正常公务。连字也不识,怎么做丞相呢?
  此时,有一个叫做徐宣的人在军中,曾经做过县衙里的狱卒,好歹通点文墨,通晓《易经》。有人把徐宣推荐给樊崇,说这个人很有学问,可以重用。于是,首领们共同推举徐宣为丞相,樊崇为御史大夫,逄安为左大司马,谢禄为右大司马,将领中自将军杨音以下都封为列卿。
  拥立了新天子之后,赤眉军也整编的差不多了。樊崇下令:全军启程西进,夺取长安!赤眉大军向前走了几十里,在新丰遇到李松、赵萌、王匡、陈牧等人的狙击,接战不利。于是,樊崇下令转向北进。他们渡过渭河,转攻左冯翊的首府高陵县。
  七月中,长安城中发生了张卬、廖湛、胡殷等三人反攻刘玄的内乱,刘玄从长安城中出逃,东奔新丰。此后,刘玄诱杀了陈牧、成丹,吓跑了王匡。刘玄指挥李松、赵萌等更始军主力,向长安反攻王匡、张卬。经过一个多月的激战,结果王匡、张卬战败,逃出长安,直奔高陵。
  樊崇对于更始政权的内乱,嗤之以鼻,对其根本不予理睬。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率领赤眉军主力扫荡关中北部各县,大肆掠夺粮食、财宝。
  九月,率领赤眉南下的樊崇在高陵大路旁边,意外地遇到了王匡、张卬等更始叛将在道边迎降。樊崇见状大喜,同意他们归顺,下令将其收编为部下。从此,赤眉、绿林两大派系的流民队伍,化敌为友,正式合流。此刻,樊崇在高陵诸地抢的盆满钵盈,人马休养的膘肥体壮。又看到绿林军残部前来依附,他觉得:进攻长安的时机已经成熟了。他下令:挥师南下,直取长安!
  九月,樊崇亲率赤眉大军南下。几天之后,百万赤眉流民军抵达东都门外,兵临城下,声势震天。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兵精良足,向着长安城的东大门―――东都门发起了猛攻!东都门也叫宣平门,它是长安城东面北头第一门,它的外郭门名叫东都门。
  把守东都门的城门校尉名叫李泛,是丞相李松的弟弟。李泛一边组织人马拼死抵抗,一面派飞骑请刘玄增援。刘玄闻报大惊,立即派丞相李松出东都门迎战。更始军一方面由于内讧损失过大,另一方面人数太少,结果遭到大败,二千余人战死,李松本人也做了俘虏。
  此后,樊崇派人给李泛送信说:“打开城门,就饶了你的哥哥的性命!”李泛为了保住自己以及哥哥的性命,他打开城门,放赤眉大军入城。
  听说赤眉军破城的消息,刘玄顿时慌了手脚。他抛弃了妻子儿女,不顾一切地单骑从宫中冲出向北逃走。出了皇宫,刘玄纵马飞驰,直奔长安的北门―――厨城门(即洛城门)。幸运的是,守城门的官员还算听话,把城门打开放刘玄出城。刘玄失魂落魄的样子,引起了住在城门周围居民的好奇。一些妇女们看到刘玄仓惶逃出的狼狈相,被逗的哈哈大笑。刘玄出城后,这些女人不依不饶,在后面大喊:“陛下,怎么不下马谢谢城啊!?”刘玄真是个书呆子,竟然勒马下鞍,朝着城门拜了几拜,然后赶紧上马飞驰而去。
  刘玄走后,更始守军群龙无首,全部向赤眉军投降。就这样,樊崇等人没费多大力气,就拿下了长安城―――这个大汉帝国的首都。随即,樊崇派人奉迎皇帝刘盆子进入长安城。
  进入长安之后,樊崇屁股还没坐热,就立即下令四处搜捕刘玄。他的意图很明确:这一回,一定要斩草除根!一定要将更始朝廷的残渣余孽一网打尽!
  (八)西陲三雄
  更始三年(建武元年)六月,刘秀在河北称帝之后,天下大乱,全国形势一片混沌。除了樊崇的赤眉军活跃于是关中三辅以外,函谷关以东一带群雄并起,各霸一方。
  更始朝廷的中央政权虽然遭到赤眉军的沉重打击,即将覆灭。但是,它的关东势力却依旧强大,朱鲔守卫洛阳,尹尊屯驻郾城,刘赐守备宛城。仅仅洛阳城以及周边的守军,就在二十万以上。再加上其余各地的军队,兵马总数在五、六十万左右。此外,张步起兵于剧县,李宪占据了庐江,秦丰则盘踞在黎丘……
  此刻,天下群雄在关东地区相互攻杀,展开了激烈的厮杀。他们的目标是共同的:逐鹿中原,统一天下!
  然而,有着觊觎神器之念,梦想着坐上龙椅的绝不仅仅是上面这些人。在华夏大地的边陲之地,还存在着三位旷世枭雄。他们分别是:占据着陇西、天水、安定、北地、武都、上郡、西河七郡之地的隗嚣,盘踞在河西武威、张掖、酒泉、敦煌、金城五郡的窦融,还有控制着巴郡、广汉、蜀郡、犍为、牂牁、越巂、益州、永昌、广汉等地的“巴蜀之王”―――公孙述。
  在更始三年(建武元年)九月之前,也就是在樊崇的赤眉军攻破长安之前,更始政权除了南部的汉中郡在自己掌控之中以外,东面是虎视眈眈的樊崇赤眉军,西、北两面是与契誓不两立的隗嚣陇西军。刘玄的唯一屏障是南部的汉中郡,它掌握在汉中王刘嘉的手中。不过,刘嘉的地盘也不断受到公孙述的渗透,日子也不好过。九月中,樊崇踏破长安,刘玄北逃不知去向。樊崇进入了长安之后,也面临着西、北、南三个方面的压力。
  从此,在函谷关以西,樊崇的赤眉军、邓禹的西征军、刘玄的更始军残部,隗嚣的陇西军、公孙述的巴蜀军、窦融的河西军,以长安三辅为中心,展开了一轮又一轮的血战。
  隗嚣、窦融、公孙述这三位枭雄的控制地区,环列长安三辅的西部以及南部。虽然看上去在当时不怎么起眼,却是具有争雄天下、问鼎中原实力的地方英豪。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作为长安西大门之一的右扶风,西、北两个方向被隗嚣控制的汉阳、安定、北地、武都紧紧包裹起来,南部又与公孙述势力渗透的广汉郡比邻而居。无论是谁,只要占据了长安,如果想睡的踏实的话,必须要同时注意西、北、南三个方向的安全。而控制着长安西、北两个方面的,就是位列“西陲三雄”之首的陇西王―――隗嚣。
  更始三年(建武元年)六月,隗嚣乘着更始内乱,逃回天水郡的首府平襄(今甘肃省天水市)。他重新踏上陇西大地之后,与刘秀当年潜入河北一样,他召集旧部,再次占领了以天水郡为中心的陇西七郡一带,他自称“西州上将军”,割据一方。
  隗嚣为人,谦恭爱人,礼贤下士。对于前来投奔他的人,倾身接纳,都引以布衣之交。在天水,隗嚣以平陵人范逡为师友,杜陵、金丹等人为宾客。提拔平襄人行巡、阿阳人王捷、长陵人王元等担任军中要职。隗嚣又任命前王莽朝廷的平河大尹长安人谷恭为掌野大夫,以赵秉、苏衡、郑兴为祭酒,申屠刚、杜林为持书,马援为绥德将军,又任命杨广、王遵、周宗、行巡、王捷、王元为大将军,攻略河西各地。从此,雄踞天水数郡的隗嚣,名震西州,声闻山东,为天下豪杰所瞩目。
  在隗嚣的西边,还有“河西之王”―――窦融。
  窦融字周公,也是右扶风平陵人。窦融的第七世祖窦广国,是汉文帝的皇后窦氏的弟弟,文、景之间被封为章武侯。窦融的高祖父,名字已经不可考,本来居住在常山郡,是享受二千石品秩的高官。在汉宣帝即位后,为了按照礼制埋葬刚刚突然去世的汉昭帝,根据朝廷的法令,窦融的高祖父奉命举家搬迁到右扶风,居住在平陵县,成了为汉昭帝守陵邑民。
  窦融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去世了。由于父亲早逝,家中的生计来源顿时乘客问题,日子过的很是艰难。
  王莽居摄年间,前丞相、高陵侯翟方进的儿子翟义在东平一带起兵造反。在此之前的汉哀帝刘欣在位期间,东平王刘云以及王后因为私下祭祀突然自立的山中奇石,被奸臣息夫躬等人诬陷,下狱蒙冤而死,全家满门几乎死绝。
  此时,翟义拥立刘云之庶兄严乡侯刘信为天子,翟义自称大司马、柱天大将军。翟义起兵之后,以刘信的名义任命东平王傅苏隆为丞相,中尉皋丹为御史大夫,传檄周边各个郡国,揭露王莽鸩杀汉平帝、摄政称制的罪行,指责其“大逆不道”。翟义在檄文中还声称,如今新天子已经即位,号召天下人共同起兵,共行天讨。
  檄文一出,周边郡国皆大震,声势连及山阳郡一带,翟义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召集了部众十余万人。王莽听说后,极度震惊,急忙下令进行围剿。他任命轻车将军成武侯孙建为奋武将军,光禄勋成都侯王邑为虎牙将军,明义侯王骏为强弩将军,春王城门校尉王况为震威将军,宗伯忠孝侯刘宏为奋冲将军,中少府建威侯王昌为中坚将军,中郎将震羌侯窦兄为奋威将军等七人,各率军队前去平叛。
  窦融当时作为强弩将军、明义侯王骏的行军司马,一同东征翟义,在这场大战中,窦融出生入死,为扑灭刘氏宗室的反抗,立下了赫赫战功,深得王邑的赏识。剿灭翟义之后,虎牙将军王邑率领得胜之兵班师。
  在班师东归的路上,王邑得到了王莽的紧急军令:班师进入关中之后,不要回长安,直奔右扶风继续平叛!
  原来,在翟义造反之时,右扶风平陵县槐里乡人赵明、霍鸿也起兵响应。王邑闻命,不敢怠慢,他率领着精锐之兵急速前进,从长安北门外绕过,直取平陵。
  由于窦融就是是平陵县本地人,他也一起跟着王邑前去征讨起义军。王邑率军赶到槐里乡,向起义军举起了屠刀。窦融在此过程中,他骁勇善战,再立军功。经过一场激战,王邑率军再次扑灭了赵明、霍鸿的起义。
  事后王邑率领着窦融班师回朝。王莽得报大喜,即刻论功行赏,加封王邑为大司空。窦融因王邑的举荐,也被加封为建武县男爵。从此,窦融借助着军功,成了拥有爵位的武将。但是,仅仅这样还是不够的。窦融要想出人头地,还需要努力。
  当时,王邑对窦融的才能非常赏识,有心笼络他。于是,王邑娶了窦融的妹妹作为侧房夫人,并将窦氏全家从平陵迁徙到长安城中居住。从此,由于妹妹是“如夫人”的缘故,窦融从一个落魄子弟成了权贵的亲戚,有了出入长安城中高门显第的机会,也有了结交贵戚豪门的资格。
  在此期间,窦融也结交了不少天下豪杰,频繁与之往来。慢慢地,窦融逐渐在长安城中有了名气。人们都称赞他仗义任侠,颇负盛名。
  然而,窦融并不是一个浪荡无行之人。由于父亲过早去世,窦氏一家孤儿寡母,日子也过得不容易。因此,窦融对于母亲很孝顺,对于兄长尊敬,从小就很懂事。自从立功受赏之后,又高攀了王邑这样的阔亲戚,窦融的生活逐渐富裕起来。他飞黄腾达之后,抚养幼小的弟弟,担负起了做兄长的责任,躬行于仁义之道。
  从总体来看,窦融虽然是世家子弟,却没有纨绔浪荡薄行,品行还算说得过去。
  王莽末年,在青州一带爆发了樊崇领导的赤眉起义。此时,王莽叔父王舜的儿子王匡在朝廷里做太师,也很欣赏窦融。因此,窦融就跟着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一起出征,再次出兵平叛。从此,窦融一直在王匡身边做部将,窦融跟着王匡、廉丹一起与赤眉军作战。地皇三年,新莽军在成昌县被赤眉军将领董宪击败,王匡、廉丹败退到无盐,被赤眉大军追上,廉丹战死,窦融跟着王匡一起逃走,带领残部逃到洛阳。成昌、无盐之役,是窦融从军以来的第一次大败仗,从此,一向自负的他,对新莽朝廷的前途产生了怀疑。
  更始元年二月,刘玄在南阳郡舂陵县即位,建立了更始政权。王莽紧急向全国征兵,窦融也被朝廷从洛阳征调到南阳前线。新莽朝廷总共调集了大军四十二万,由大司徒王寻、大司空王邑率领,前去围攻昆阳。六月,新莽军队战败,大司徒王寻战死,全军覆没。窦融跟着王邑杀开一条血路,踏着死人的尸体渡过滍川河,侥幸逃得一条性命。七月,由于国师刘秀、大司马董忠谋反案发被举族诛杀,王莽感到身边没有亲信,非常恐惧。于是,紧急征调在洛阳的大司空王邑返回朝廷担任大司马,窦融也跟着王邑回到了长安。窦融在返回长安的路上,忧心忡忡。他对于窦氏家族几百口的前途非常担忧:自己手上沾满了起义军的鲜血,罪行累累。一旦刘玄打进长安,还有自己的活路吗?
  这年八月,刘玄命令将军申屠建等人从武关北上,进逼长安。王莽此刻,已经没有多少兵可派。此刻,他不仅缺少足够多的士兵,还缺少优秀的将领。
  忠心耿耿的大司马王邑知道后,立即向王莽推荐窦融,说此人是个将才。于是,王莽下诏任命其为波水将军,赏赐黄金千斤。又七并八凑,给他了几千人马,令其镇守新丰,以抵御刘玄汉军的进攻。九月一日,长安城破。两天之后,王莽被杀。窦融不得已,只好向更始政权的大将赵萌投降。赵萌不但没有杀他,还任命其为校尉。
  赵萌看窦融是个人才,非常器重他,准备向刘玄举荐他为钜鹿太守。赵萌此次派窦融到河北去上任,目的是想让他去协助平定周边各郡县。然而,此刻的窦融却打起了小算盘。他认为,山东(崤山以东)一带兵荒马乱,群雄并起,到河北去做官,危险性太大,弄不好窦氏全族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河北这个鬼地方,他是万万不会去的。其实,他心中早就做好了打算:到河西去发展!那里才是窦氏几百口的“遗种”处!
  由于窦融的高祖父曾经担任过张掖太守,叔祖父曾经担任过护羌校尉,他的堂弟从弟也做过武威太守。窦氏一门,累世在河西,非常熟悉当地的风土人情,根基深厚。
  他打定主意之后,就把自己的窦氏家族的兄弟们请来议事。窦融说:“天下之安危尚未可知,河西殷富,又有黄河天险作为屏障,张掖周边的属国有精锐骑兵一万多人,一旦有个轻重缓急,我们可以把守河津,断绝两岸交通,足以自守,那里才是我们窦氏一家保存血脉之所啊!” 窦氏兄弟们都觉得窦融说得有道理,纷纷表示赞成。可是,这个申请改任的要求,皇帝刘玄会同意吗?窦氏兄弟们一脸的担忧,都说:“此计虽妙,只怕皇上不准啊!?”窦融微笑着说:“这个好办,我自由办法。”
  于是,窦融带着厚礼去求当朝红人―――右大司马赵萌,请求他在刘玄面前为自己说好话,不要去钜鹿当太守,而改去河西做官。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了钱,在腐败成风的更始朝廷里,哪里有办不成的事情?赵萌是个贪财小人,果然是见钱眼开。他一见窦融拿来了这么多的财宝来孝敬他,两眼放光,心中大悦。对于窦融的要求,他是满口答应。他对窦融承诺:“到那里做官不是为皇上分忧啊?没问题,此事包在本官身上!窦将军,你且安心等着好消息吧!”
  赵萌当时权倾朝野,女儿又是刘玄最宠爱的夫人。刘玄对赵萌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只要赵萌开口,哪里还有什么办不成的事?
  几天之后,刘玄下诏任命窦融为张掖属国都尉。窦融得到诏书,大喜过望,立即带领窦氏家属全体跟着自己一起走。窦融到了张掖,广泛结交当地的豪杰,抚慰周边的西羌少数民族人。因此,窦融一到河西,四方民众翕然归附。事件一久,窦融在这里扎下了根,受到当地人的广泛拥戴,深得民心。
  此时,酒泉太守梁统、金城太守厍钧、张掖都尉史苞、酒泉都尉竺曾、敦煌都尉辛肜,都是并州郡人,与窦融是祖籍同乡。窦融与他们结交之后,不吝馈赠,赤诚相见,彼此之间的关系非常好。他们结成死党,彼此声援,以求自保。
  自从来到此地之后,他如鱼得水,势力发展的很快。一年多以后,窦融逐渐在河西深得民心,不到两年时间,他就成了名震一方的地方豪强,很有实力。
  除了隗嚣、窦融控制着河西走廊以外,关中三辅之南,还有着“巴蜀之王”―――公孙述。
  公孙述字子阳,是关中三辅之一的右扶风茂陵人。他的父亲叫做公孙仁。汉哀帝时,公孙仁在长安做官。按照当时的官制,公孙述以父亲是高官的缘故,也被任命为郎官,成为朝廷中的候补官员。此后,公孙仁外放为河南都尉,公孙述也被补缺为天水郡清水县长(今甘肃省清水县)。
  清水县位于天水郡最东边,与周边的陇县、街泉、阿阳、成纪、望垣等五个县相邻。这里干旱少雨,地瘠民穷,是天水郡最贫穷的地区。当时的天水郡,首府设在平襄县,距离清水距离比较远,鞭长莫及,管理不便。
  当时,公孙述年纪轻轻就做了县令,公孙仁对儿子很不放心,担心他不能胜任。因此,他派门下的经验丰富的老成掾吏跟着他一起去上任,作儿子的私人顾问。过了一个多月,掾吏却突然回到了河南。公孙仁很奇怪,惊问其故:“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走了,公孙子阳怎么办?”掾吏拱手,恭恭敬敬地回答说:“明府的公子精于为政之道,比下官强的太多了!下官怎么敢教导他?他不教导我就不错了!因为公子已经不需要下官了,呆在那里无趣的很,故而返回。” 公孙仁听了,这才放了心。
  公孙述精明强干,能力超群。他精通为官之道,治理吏事民政,井井有条。后来,天水太守听说公孙述是一个能员干吏,对其极为赏识。这位太守大人居然破天荒地作出了一个决定:公孙述以清水县之身,特别授权代管其周边的其他五个县!实际上,太守已经把这位干练的年轻人当成自己的副手了。
  虽然没有正式的官衔名分,公孙述倒也不推辞,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做起了这个有实无名的“副太守”。
  也就是说,从此之后,陇县、街泉、阿阳、成纪、望垣等五个县的县令,遇到事情不必请示远在平襄的天水太守,只需向清水县令公孙述禀报就行了。
  他上任后,整顿纲纪,赏罚分明,取信于民。很快,在他治理下的六个县政事清明,盗贼绝迹。天水郡的人们都说:“天水郡里有鬼神啊!”一时之间,颂声四起,享誉天水。
  王莽天凤年间,公孙述由于政绩卓著,被王莽朝廷破格拔擢,被调入蜀郡担任导江郡卒正(即蜀郡太守),镇守首府临邛县。公孙述在临邛期间,一如天水之时,为政有道,造福郡县,政声卓著。
  大约过了六、七年,到了地皇四年春夏之间,更始帝刘玄在南阳郡舂陵县即位。随后,起义军攻克了宛城,传檄四方,号召天下郡县骑兵,共同讨伐王莽。不久,南阳人宗成聚众起兵,宗成自称“虎牙将军”,率领起义军攻略汉中郡一带。商郡人王岑也起兵于雒县,自称“定汉将军”,率众杀掉王莽所任命的太守、县令以以响应宗成。后来,王岑与宗成汇合,拥有部众数万人。
  公孙述听说后,派信使到汉中去与宗成、王岑联系,请他们率军南下。不久,宗成率军南下,很快就攻破了成都。他们在城中抢掠烧杀,为非作歹,害苦了黎民百姓。公孙述听说后,对这些暴行非常愤慨。公孙述认为,宗成等人纯粹是“挂羊头,卖狗肉”。他们虽然打着消灭王莽、复兴汉室的旗号,其实却跟土匪强贼没什么区别。
  于是,公孙述决定自己做事,不再看别人的脸色。这天,他把临邛县的豪杰们都召集起来,对大家说:“天下之人被王莽暴政荼毒蹂躏已经很久了,遭受了无尽的苦难。如今,人心思汉,这是大势所趋。因此,我们一听说大汉朝的将军进入巴蜀,前来光复汉家郡县,都很高兴,纷纷在道路边迎接,翘首以盼他们的到来。现如今在成都的那些人,抢男霸女,燔烧屋宇,无恶不作。这些人哪里是什么义兵呢?分明是土匪强贼啊!” 公孙述又说:“为了避免我们蜀郡也遭到这样的劫难,本官想起兵自守,保全本郡的黎民,以等待真命天子的到来。诸位豪杰,如果大家有愿意跟着我一起努力干大事的,就留下!不愿意的,可自便离开!”众人听了公孙述的话,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纷纷跪下叩头:“明府放心!我等愿效死力!”
  有了蜀郡豪杰们的支持,公孙述心中有了底。但是,他觉得仅靠这点人,似乎还是不够。为了争取全郡民众的支持,他使出了一个“瞒天过海”之计。他让人伪造了刘玄朝廷的诏书、印绶,又让人假扮为刘玄派来的假使者,使其拿着诏书、印绶从外地进入临邛。假使者谎称是东方来的汉朝使者,根据诏书任命公孙述为辅汉将军﹑蜀郡太守兼领益州牧,并赐予公孙述官职印绶。当然,公孙述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任命。蜀郡各地的民众听说后,都对公孙述表示支持。于是,公孙述选精兵千余人,秘密西进,奇袭成都。盘踞在成都的宗成等人毫无防范,被公孙述打得大败。宗成的部将垣副杀了他,提着他的脑袋来投降。
  就这样,公孙述一战成功,夺取了成都以及周边各郡县。更始二年二月,刘玄从洛阳迁都长安。这年秋天,他派柱功侯李宝﹑益州刺史张忠,率领军队万余人翻越秦岭,攻取招降蜀郡、汉中郡。此时的公孙述,再也不是三年前的那个蜀郡太守,而是拥有巴蜀险峻山川,占据着天府膏腴之地的一方诸侯了。
  公孙述看到李宝﹑张忠前来夺取他的地盘,如何肯依?于是,他派自己的弟弟公孙恢率军到绵竹迎战,大破李宝﹑张忠。这一仗,打出了公孙述的威风。从此,刘玄政权再也无力南下,公孙述威震益州,闻名四方。
  此时,功曹李熊对公孙述说:“方今四海波荡,匹夫横起。将军割据千里膏腴之地,十倍于商汤、周武王,如果能够乘机而起广树威德,您的霸业即可成功。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应该树立旗帜,更改名号,以镇抚百姓。”李熊的话,正中公孙述的下怀。他对李熊说:“这个事情,本官已经考虑了很长事件了,李公之言,正合我意。”于是,公孙述自立为蜀王,以成都为首都,招抚周边各个郡县。随后,又分兵四出,招降各地。就这样,在很短的时间内,公孙述就占据了整个巴蜀地区,成了真正的“巴蜀之王”。
  隗嚣、窦融、公孙述三人,虽然位居边陲,却都是人中俊杰。他们不但胸怀大志,雄心勃勃。由于他们所在的地区比较偏僻,经历的自然灾害、大规模战乱比较少,因此相对于中原地区群雄,他们三人的且经济、军事实力都异常雄厚。尤其是隗嚣与公孙述二人,他们看到赤眉攻破长安,天下大乱,神州无主,都在收取民心、积蓄力量,暗中做着称帝的打算。他们在等待时机,准备着有朝一日能够杀进长安,圆了那个久存心中的梦想―――坐上龙椅!
  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将成为已经成为刘秀潜在的强有力的对手。
  (九)千里送京娘
  更始三年(建武元年)九月,樊崇率领百万赤眉军攻破东都门,杀进了长安城。如狼似虎的赤眉军进了城,见人就杀,见财物就抢,见了女人就奸淫,从此,长安城一场亘古未有的空前大劫难的帷幕就此拉开了……
  大乱已作,玉石俱焚。不仅是城中的老百姓在赤眉的铁蹄之下痛苦呻吟,更始政权的官员们当然也是大难临头,在劫难逃。
  就连刘秀的叔父(养父)―――刘良也是几乎丢了性命。一年半之前的更始二年二月,刘良作为更始朝廷的“国三老”,跟着刘玄西行入关到长安。在刘玄大封宗室六王、异姓十三王之时,刘良没有得到王爵,还是继续做他的“国三老”。
  赤眉军入城后,年迈体衰的刘良来不及逃走,被乱兵逮捕。面目狰狞的赤眉士兵在将刘良府中的财物抢掠一空之后,就准备将其杀掉。白眉皓首的刘良惊恐万状,跪下苦苦哀求,希望对方绕他一命。然而,素来杀人不眨眼的赤眉士兵如何听他的?他们拔出腰刀,立时就要将这个糟老头子乱刃分尸!突然,他们背后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住手!”几个士兵回头一看,原来是赤眉军大将杨音赶到了。
  杨音是赤眉军中英俊之士,具有独当一面之才。他的地位仅排在丞相徐宣、御史大夫樊崇、左大司马逄安、右大司马谢禄之后,排名第五,是“常委”级别的人物。
  从身份上说,杨音此时也是个土匪首领,但是他却也有几分忠义之心,做人的良知并未完全泯灭。对于赤眉军横抢乱杀、荼毒百姓,他一向是深恶痛绝。他多次向“总瓢把子”樊崇提议,应该约束士兵,不得肆意骚扰黎民。但是,杨音的建议没有得到樊崇的支持。对此,杨音心中一直非常不满。他只好对自己所部人马下令:若有胆敢肆意抢掠杀害百姓者,杀无赦!因此,相对而言杨音的部队的军纪在赤眉军中算是比较好的。
  此刻,他也率部进城,恰好路过此地。当他看到几个士兵正准备行凶,他又惊又怒,急忙喝止住士兵。这几个士兵虽然不是杨音的下属,但是,见了杨音他们还是马上老实了,灰溜溜地离开。就这样,杨音将刘良救下。在搞清了这个白眉老头的身份之后,杨音多了个心眼。他下令将刘良及其所有家眷安置在自己身边,又派心腹卫士严加保。杨音放下话:“没有本将军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违者,格杀勿论!” 就这样,刘良一家在杨音的庇护之下苟活了下来。几个月后,刘良听说侄子刘秀已经在河北登基称帝,又定都洛阳。在杨音的秘密帮助之下,刘良率领家眷东逃,赶到洛阳去投奔刘秀。
  杨音此举,不仅救下了刘良以及一家老小的性命,也救下了自己的性命。一年多以后,杨音正是凭借着此功,不但保住了性命,而且得到了侯爵之位。当然,这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除了赤眉军中有着杨音这样的良知未泯之人以外,更始政权的官员中,也出了一个极具传奇色彩的人物。这个人在危难之时,奋勇救人的故事,可歌可泣,足以彰显千秋,彪炳青史。
  在旧时的戏文之中,又一出戏曲,名字叫做《千里送京娘》。说的是大宋朝的开国之君赵匡胤在寒微之时,义救孤女的故事。对遇难的素不相识的弱女子京娘真诚地伸出援助之手,不远千里,护送其回家。而且,赵匡胤婉言谢绝了京娘以身相许的好意,毅然离去。
  “千里送京娘”的故事,在民间流传甚广,被人们所津津乐道。赵匡胤是否真的做过这样的事情,如今已经不可考。然而,类似的事情,在当时的时代千真万确地发生过。这个临危不惧的大仁大义之士,他的名字叫做赵熹。
  赵憙字伯阳,是南阳宛城人。他个性极强,节操高洁。年纪轻轻,就成了南阳郡的名士。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此人崇尚义烈,有国士之风。
  早年,他的堂兄被人所杀。当时赵熹只有十五岁,他哀怜堂兄没有儿子,无力报仇,就暗下决心:有朝一日,一定要为堂兄报仇!
  有一天,他身怀利刃,结交宾客,去寻仇家报复。不料,他到了仇人家之后一看,却傻了眼。
  此刻,仇人正好病卧在床。当时,这家人好像得了传染病,一家老小都病着,连一个能够动手的对头的都没有。赵熹完全可以动手,杀了仇人全家。但是,他觉得这样做“胜之不武”,不是君子所当为。他将压在仇人脖子上的剑放了下来,将他释放。临走时回过头说:“你们要是病好了,给我滚的远远的,别让老子看见你们!”仇人全家此时都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眼看着赵熹扬长而去。
  此后,仇人的病好了,他为了感谢赵熹的不杀之恩,想与之和解。就把自己捆起来,主动去见赵熹,希望得到他的宽恕。
  然而,赵熹却一定要报仇,对于仇人,他拒不接见。还放下话:“此仇必报,你且死了这条心吧!”
  此后,赵熹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把仇人给杀了,最终给堂兄报了仇。这就是赵熹,一个“以直报直,以怨报怨”的人。
  从赵熹的行为来看,足以看出当时的风气与道德观。西汉末期与东汉一朝的道德观,与后来所提倡的“以德报怨”观念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类似的事件,不胜枚举,赵熹的行为,只不过是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一例。
  当年,更始帝刘玄即位后,派柱天将军李宝率军攻打舞阴县,有个大户李姓占据着城池,不肯开门投降。李氏的首领说:“我听说宛城赵家有个唯一的孙子,名叫赵熹。他为人讲信用,闻名南阳。如果他能够前来,我们就开门出降。”
  刘玄无奈,只好让人去请赵熹。等赵熹到场拜谒之后,刘玄一看,这才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刘玄笑着说:“小牛犊!就凭你,难道能负重做大事吗?”虽然刘玄看不起赵熹,还是当场任命他为郎中、行偏将军事,让他去舞阴劝降。说也奇怪,这个年轻人只凭着在城下的一声高呼,李氏马上就投降了。更始军的将军、士兵们顿时目瞪口呆,他们实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对于赵熹的神奇表现,刘玄自然是对他刮目相看。叹为观止之余,也对他大力拔擢重用。从此,遇到什么地方有不肯投降的,都让赵熹去劝说。当时,更始军攻略颍川一带,还是有很多地方无法攻克。刘玄即令赵熹去处理。果然,赵熹一报名号:“我是宛城赵熹,速速开城出降!”对方听了,马上开门纳降。就凭着这一个名号,赵熹劝下了颖川全境未下之地,又将汝南郡收入囊中,然后才回到宛城复命。刘玄看到赵熹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这么多的城池,真是战果辉煌,无以伦比。
  其实,这就是道德的魅力!这就是诚信的力量!古人说:“仁者无敌”,赵熹,就是一个仁者。
  刘玄虽然有些昏庸,此刻却是很感动。在召见赵熹之时,他似乎深有感触,勉励赵熹说:“赵卿,你真是大汉朝的千里驹!以后要好好干!前途无量啊!”
  在昆阳大战之时,赵熹身为五威偏将军,率军前往昆阳助战。在六月那场殊死大战中,赵熹身先士卒,冲入敌阵,与王寻、王邑的新莽官军展开殊死搏杀。赵熹在战斗中受伤多处,立下了赫赫战功。昆阳大捷之后,他以战功卓著被晋升为中郎将,封勇功侯。此后,又跟着刘玄进洛阳、入长安,鞍前马后,兢兢业业。他一直是竭尽全力、忠心耿耿地做事。
  这就是赵熹的早期生平情况。然而,更令人叹为观止的传奇经历,还在后头。
  建武元年九月,樊崇率领的赤眉大军踏破了长安,更始中央政权覆灭。长安城破之日,赵熹的府邸也被赤眉军团团包围,眼看就要杀进府中。
  赵熹见状,知道从大门出逃已经不可能了。在情急之下,爬上屋顶,翻越围墙逃了出去。
  他跑到朋友韩仲伯的家,打算与其一起找机会逃走。在韩仲伯的家中,还躲藏着几十名个人。其中,还有几位更始朝廷官员的女眷。韩仲伯知道继续留在家中,肯定是死路一条。他也佩服赵熹的风骨、勇气,决定带着这几十个人与赵熹一起逃出府门,准备找个机会逃出城门。他们趁着城中大乱,赤眉军还没有完全控制全城之际,经过一番周折,终于逃出了长安,暂时脱离了虎口。
  出城之后,赵熹与韩仲伯他们几个一商议,准备翻越横亘在南边的崇山峻岭,沿着小路从武关逃回南阳。
  但是,对于带这么多官员女眷,行走实在不方便。对此,韩仲伯很有意见。他对赵熹说:“我们带着这么多的女人,路上很不方便。这些女人们长得如此美丽,如果遇到土匪,肯定要生出歹意。弄不好,我们几个的性命也要搭上!” 赵熹听了,沉默不语。韩仲伯见他不吭声,立即提议:“把这些女人扔掉!我们各自逃命吧!”
  赵熹听了,勃然大怒,厉声斥责他:“济困扶危,见义勇为,是我们这些人应该做的。见死不救,岂是君子所当为?”对于赵熹的叱骂,韩仲伯无论如何也不听,只顾带着自己的老婆逃命,其余的人一概不管。
  顷刻之间,韩仲伯等几十个男人,带着各自的老婆家小逃走了,只剩下几个与丈夫失散的女人。这些可怜的女人们,她们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赵熹身上了。此刻,如果赵熹也像韩仲伯一样溜之大吉,她们肯定就没命了。她们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地聚集在一起,可怜巴巴地望着赵熹。
  然而,此刻的赵熹,却一直默默不语,好像这些女人根本不存在似的。他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赵熹这人,还真是有点绝招。突然,他好像有了主意。他飞速从地上抓几把泥土,用水这么一搅拌,和成了稀泥。然后,他不容分说,抓起稀泥,将泥巴涂在这些女人的脸上。开始她们非常惊慌,还挣扎着躲避。很快,她们好像明白了什么,不但不反抗,反倒主动把泥巴往自己的脸上涂抹。很快,这些原本美丽动人的女人们,转眼间就成了黄脸婆。
  安顿好然后,赵熹找了一辆鹿车,让她们坐在上面。鹿车之所以得名,就是因为它异常狭小,只能容的下一只梅花鹿。赵熹让几个女人挤在一起,勉强得以容身。
  然后,他亲手推着鹿车,踏上了护送女眷归乡的千里征程。此刻,他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让这些可怜的女子们活下去,一定要把她们护送回南阳老家!
  赵熹虽是儒生出身,他的力气却也不小。他推着几百公斤的鹿车,顶风冒雨,翻越崇山峻岭,一路蹒跚前行,直奔武关而去。
  在路上,赵熹一行多次遇到了赤眉军以及盗贼。这些杀人魔头,一见赵熹带着这么多的女人,顿生歹意,打算将车上的女人们抢走奸淫。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赵熹都急忙跪下磕头,苦苦哀求,为她们说好话。赵熹还拿出身上仅有的一点钱,分给盗贼。
  如果盗匪们执意要奸淫,赵熹总是谎称:“她们都是病人,诸位将军看看,她们一个个面黄肌瘦,病的都快要死了,我是不忍心她们死在外面,准备把她们带回故乡去。请诸位将军高抬贵手,放了她们吧!在下求求你们了!”然后跪下磕头不止。
  就这样,在赵熹的竭力保护之下,这些女人们总算逃脱了虎口,大难不死。又经历了千难万险,终于出了武关,到了丹江边上。
  在这里,他又遇到了从长安城里辗转逃出的更始帝刘玄的家眷。这些人当中,有刘玄的妻子、侍妾,儿女,还有一些老人。
  这些人都是经历了九死一生,历尽千辛万苦才侥幸逃出。此刻,一个个面容憔悴,衣不蔽体,饥寒交迫,无法行走。赵熹见状,非常悲伤,把自己仅有的衣服、粮食都给了她们,并带着她们一起前行,一直护送回南阳老家。
  几个月之后,刘秀拿下洛阳,派侍中傅俊等人寻访阴丽华一家,顺便把这些女眷们也都带回了洛阳。赵熹此次救出的女子,她们的丈夫们后来大多归顺了刘秀,成了刘秀身边的股肱之臣。他们出生入死,为刘秀打天下立下了不朽的功勋。然而,他们之所以能够死心塌地的跟着刘秀,正是因为没有后顾之忧的缘故。
  从此,赵熹一头扎进南阳郡老家,从此闭门不出,成了隐士。不过,对于自己“千里送京娘”的故事,赵熹一直是绝口不提。很长一段时间里,没人知道这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二十五年之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这事才被刘秀知晓。
  建武二十六年,刘秀与阴丽华在宫里设宴,宴请朝廷高官的几十位夫人们。诸位夫人们在筵席之间,纷纷表示有话要说。她们众口一词地对刘秀和阴丽华说:“当年,若非赵熹舍命相救,我等早就没命了。赵熹,真是一个讲信义的厚道人啊!” 刘秀与阴丽华听了,大为感动。
  几天之,刘秀召赵熹入宫,任命他为太仆,在接见时,感叹地说:“赵卿,朕之所以拔擢重用你,不是朝廷重臣的举荐。你当年所救的那些女人们,一直都在怀念你的大恩大德,是她们向朕推荐你的!”刘秀还说:“赵卿真义士也!大汉能得卿,真是国家之福啊!”对他厚加赏赐。六年之后,刘秀去世,赵熹―――这位忠心耿耿的义士,担负起了辅佐汉明帝刘庄的重任,成为一代名相。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在赤眉军荼毒长安,蹂躏三辅,这是一场大灾难。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不可抗拒的。然而,赵熹却在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千里送京娘”,无论是风骨还是勇气,实在是值得后人敬仰……
  (十)刘玄之死
  更始三年(建武元年)九月,樊崇率领百万赤眉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轻而易举地就拿下了长安。至此,号称天下正统的更始朝廷正式垮台。虽然在关东更始政权还有七、八十万人马,然而“远水不解近渴”,长安城破之后,更始政权各地军队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态之中,四分五裂,如同一个被砍断了脖颈的巨人,虽然还不至于立即毙命,但是却也绝无可能继续存活下去,彻底覆灭的最终结果,可谓是指日可待。
  但是,令樊崇焦虑的是:刘玄不见了!入城之后,樊崇一直站在长信宫前,来回地踱步。他心中思忖着:一旦让刘玄这小子逃出函谷关,这可就麻烦了!如果刘玄逃到洛阳,派人扼守住了函谷关要道,再纠集关东更始主力西向反扑,自己岂不是被卡断了退路?
  想到这里,他立即命人四处张贴榜文,悬赏捉拿刘玄。可是,赤眉军把长安城几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刘玄及其皇后、儿女的影子。前文也说过,刘玄的一部分妻妾、子女,已经乘乱逃出长安,东奔南阳。其余的亲属,则是下落不明。
  那么,刘玄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其实,可供刘玄逃跑的路线并不多。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刘玄做了判断。东面是赤眉军,往东逃,几乎就是自投罗网,还不如坐在宫里等着投降呢。西面是自己的死对头隗嚣的地盘,往西逃断然不可行。如果南下去投奔汉中王刘嘉,则要翻越高耸入云的巍巍秦岭。就算能够爬过山去,那条“难于上青天”的蜀道,是他刘玄一个人走的路吗?此时已经入秋,即便不被饿死,也会被冻死。
  正因为如此,当刘玄在听说赤眉军攻破了东都门之后,他几乎不假思索地作出了向北逃跑的决定。
  城破那一天,他单人独骑逃出长安北门―――洛城门之后,犹如漏网之鱼,又如丧家之犬。他一口气向北跑了一百多里,躲进了高陵城。这里是右扶风都尉严本的地盘,还是由更始政权自己的人控制着。
  刘玄心想着,到了衙门里,严本一定会对自己热情款待,亲自前来迎接,嘘寒问暖。他甚至在想,实在不行的话,就让严本设法护送自己回洛阳,以图东山再起。不料,令刘玄大失所望的是,事实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进行。
  正所谓是“此一时,彼一时”,严本―――这位原来见了刘玄毕恭毕敬的地方官,如今却给了老主子脸色看。
  刘玄进了高陵城,满以为到了安全之所。一到衙门的门口,他马上命人向门卫通报:着严本立即见驾!可是,刘玄在门口等了半天,也没见严本出来。一会儿,门卫跑来说:“严大人不在衙门中,正在率军围剿赤眉匪军,请陛下先在侧房歇息几日。”刘玄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在长安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刘玄,现在只好在门口的侧房里面委屈一下了。他是万乘之躯,如何受得了这个?但是,他又想到: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严本回来,一切都好办。
  刘玄孤零零地一个人住传舍(馆驿)里,身边竟然连一个追随者都没有,真是众叛亲离,成了地地道道的孤家寡人。见此情状,他心中百感交集:“想当年,朕是带着几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开进长安,坐上了龙廷。这才不到两年,怎么就成了这般光景?”他心中无限地懊恼:“悔不该不听朱鲔的话!当初,要是留在洛阳就好了!唉!”
  刘玄叹气也罢,哀伤后悔也罢,此刻,他的命运已经不在自己手中掌握了。只好每日吃着粗茶淡饭,过起了苦日子。过了几天,严本还是迟迟没有露面。刘玄终于是明白了几分,猜出了严本是有意躲着不见他。
  此刻,刘玄在心中大骂:“严本!真不是个东西!你不会是要把朕送给贼人做见面礼吧?”但是,他为人性格懦弱胆小,此时生怕惹恼了严本。要是这位严大人真的把自己供出去,下场真是可想而知!因此,他只敢在心里暗自诅咒,表面上却不敢有半点愠怒之色。
  当年,刘玄在长安之时,哪里把这个小小的严本放在眼里?可如今,天已经变了。俗话说:“落架的凤凰不如鸡。”现如今,这位堂堂的大汉天子刘玄,情状之惨,已经到了极点。
  刘玄虽然优柔寡断,有些昏庸无能,但是这一次他的猜测一点都没错。身为更始朝廷右扶风都尉的严本,的确是故意不见他。
  此时,严本控制着关中西部一带,高陵县就归他管辖。眼下,樊崇已经攻破了长安,势力极大,严本对此非常害怕。刘玄跑到自己这里来,无异于一个烫手的山芋滚到了自己的手中。
  对此,严本一直是忐忑不安,犹豫不决。对于老主子刘玄,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他才好。
  一方面,如果他把刘玄献出去,虽然能够得到一大笔赏金,还能在赤眉朝廷中谋个一官半职。但是,如此一来,自己就要落一个“卖主求荣”的恶名。对于赤眉,他也看出来了。这股贼人虽然眼下声势震天,从长远看却难以持久。如果赤眉将来要是败落了,自己要是被翻出这笔老帐,如何得了?到了那时,岂止是丢官罢职的问题,就是连自己的首级以及全家的性命能否保住都是问题。因此,虽然刘玄到了他这里已经好几天了,他也知道了赤眉军悬赏捉拿刘玄的榜文内容,但是他却一直不敢把刘玄交出去。
  另一方面,严本也不敢把刘玄放跑。因为高陵县周边已经全是赤眉的天下,要逃的话,往哪里逃?此刻,他深恐放跑了刘玄,对赤眉政权不好交待,将来樊崇可能会要他的脑袋。“好汉不吃眼前亏”,虽然严本在骨子里看不起樊崇,但是在这时,他严本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得罪赤眉。
  “献”又不能“献”,“放”又不能放,这该怎么办?真是难坏了严本。他苦思凝想了好几天,还是拿不定主意。思来想去,他最终决定:躲!
  严本的心思是:我惹不起你们两家,我难道还躲不起吗?于是,他以统军出征赤眉为由,离开高陵县到别的县驻扎。同时,又派骑兵把刘玄的住处包围,名义上是保护刘玄的安全,实际上是将其软禁起来。
  就这样,堂堂的皇帝刘玄,不仅连严本的面都见不着,反倒成了软禁中囚徒。寄人篱下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刘玄陷入了愤懑、抑郁之中。
  这一天,软禁中的刘玄突然得报:长安来人求见!不一会,从门外进来一人,刘玄见了不禁大喜:正是侍中刘恭!
  刘恭一见刘玄就急忙跪下,放声大哭:“陛下!臣刘恭见驾来迟,乞请陛下治罪!”此刻,刘玄已经与个犯人相差无几了,怎么能治刘恭的罪?他连忙把刘恭扶起:“刘卿!你怎么到这里来的?”刘恭擦干眼泪,长叹一声:“一言难尽!”然后,他诉说了自己的经历。
  前文说过,这个侍中刘恭就是赤眉军所立皇帝―――刘盆子的大哥。自从他被封为列侯,他就对刘玄感激涕零,发誓要报答刘玄的知遇之恩。此后,跟着刘玄进了长安,被任命为侍中。刘恭对刘玄的忠心,在更始朝廷中无人能及。他此后的表现,用“赴汤蹈火”四字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自从刘盆子做了赤眉军的皇帝,作为刘盆子的大哥,刘恭心中非常不安。想来想去,最后干脆自己跑到监狱里,让狱卒把自己关起来,用切实的行动主动向刘玄请罪。对于刘恭“自系于狱”的行为,昏聩的刘玄也没说什么,对他不闻不问。由于皇帝没放话,刘恭就这么一直在监狱里呆着。后来,长安城破,刘玄败逃,狱卒也一哄而散。刘恭也不愿呆在这里等死―――监狱里已经不管饭了。
  实在没办法,他只好自己从监狱里出来,四处打听刘玄的行踪。终于,他听说刘玄在高陵。于是,他一路要饭步行,百里迢迢地来投奔刘玄。就这么着,他与刘玄在高陵县的传舍见了面。
  看到四周全副武装的侍卫,刘恭立即明白了皇上此刻的处境。然而,刘恭并不为之所动,还是一心一意地在刘玄身边伺候,一如在长安之时。他在心中下定了决心:“谁要是敢伤害皇上,我刘恭让他血溅五步!”
  刘玄住在高陵县馆驿里的消息,当然瞒不过赤眉军的探子,樊崇当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甚至,就连正在率军围攻洛阳的刘秀都似乎得到了败逃的消息。对于刘玄的杀兄之仇,刘秀似乎并不介意。
  九月六日,已经称帝的刘秀,以皇帝的身份向全国下达了一道明诏。诏书中说:“更始破败,弃城逃走,妻子裸袒,流冗道路。朕甚愍之。今封更始为淮阳王。吏人敢有贼害者,罪同大逆。”
  刘秀这道诏书,不但向天下之人公开宣布了自己绝不报私仇的决心,也体现了它不以往事为芥蒂的广阔胸怀。另外,它还警告一切胆敢伤害这位前任皇帝的人,他们将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刘秀这道诏书,实在是高明之至,妙不可言。一方面,它能够让天下豪杰看到自己的恢廓胸襟,也给了气焰嚣张的赤眉军一个严厉的警告。
  也许是看到了刘秀的这封诏书,或许是出于政治策略的考虑,樊崇在得知刘玄躲在高陵之后,也不直接派兵来攻打,只是以自己的名义,给刘玄写了一封劝降信,其实也就是最后通牒。樊崇在信中说:“圣公降者,封长沙王。过二十日,勿受。”也就是说,你刘玄要是想投降,二十天以内来投降的,封你为长沙王。过了这个期限,就不接受投降了。
  刘玄接到信,看看严本的举动,再看看樊崇的劝降通牒,心知大势已去。他长叹一声,对刘恭说:“你代我去一趟长安吧!”于是,刘恭作为刘玄的代表来到了长安,向樊崇乞降。樊崇见了刘恭,于是就派右大司马谢禄率部前往高陵受降。
  十月,刘玄肉袒(光着上身)跪在长安城长乐宫台阶下,将天子玺绶奉献给放牛娃刘盆子。
  樊崇等人让刘玄坐在宫殿中的空地上,然后高声下令:“拖出去,宰了他!”刘恭、谢禄大惊,连忙跪在地上求情:“绕了他吧!求求樊大夫了!”
  樊崇不许,命令众武士拖起刘玄就走。刘恭急了,追上去大喊:“臣已经竭尽全力了,请得先死!”拔出腰间的佩剑,当时就要自刎!
  对于刘恭的特殊身份,樊崇等人也是知道的。逼死了刘恭,将来在刘盆子跟前,如何交帐?于是,赶紧让人把刘恭手中的剑夺下。
  此刻,樊崇对于如何处置刘玄,的确是有些犹豫,陷入了沉吟之中。
  对于樊崇这种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的老粗来说,做事从来都是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这次,他公然背信弃义要杀掉刘玄,就是明证。刘恭见状,开始了苦苦哀求:“樊大夫如此行事,擅杀大汉皇帝,却不怕天下之人耻笑么?从今往后,谁还敢来投奔大夫呢?” 谢禄是具体受降的人,觉得刘恭说的有理,也在一遍苦苦相劝。刘恭又道:“今日圣公若死,我刘恭绝不独生!”
  在二人的相权之下,铁石心肠的樊崇也有些动摇了。
  他想到:刘玄现在已经众叛亲离,跟一只死老虎几乎没什么区别。杀了他,固然一劳永逸,绝了后患,但是在天下舆论面前实在是不好交待。要是把刘恭逼死了,刘盆子怎么会高兴?再者,就算我不把刘盆子当回事,要是张扬了出去,也没什么好处。将来,还想指望着跟从这个小皇帝享受富贵。就是在眼下,名义上的皇帝还是有用的,不便得罪。
  想到这里,樊崇听从了刘恭、谢禄二人的建议,下令赦免了刘玄。他对二人说:“本官要奏请皇上封刘圣公为畏威侯!诸位以为如何?”
  谁知,这个刘恭得理不让人,坚决不同意,他大声高喊:“樊大夫原先说的好好的,要封刘圣公为长沙王,如今却为什么出尔反尔?”
  他坚持要求樊崇必须要按照原来的约定,封刘玄为长沙王。否则,他就要到刘盆子那里去告状。
  樊崇等人被这位认死理的书生缠的实在没办法,只好答应履行约。几天之后,刘盆子下诏,改封刘玄为长沙王。此后,刘玄一直依附谢禄而居。
  为了确保刘玄的安全,刘恭对他的主子是寸步不离,日夜看护。就这样,刘玄竟然奇迹般地保住了性命,苟活了下来。
  樊崇占据长安后,赤眉军在三辅一带暴虐危害,比刘玄时期还不如,黎民百姓怨声载道。他们对刘玄被幽禁的处境,深感同情。也许是出于怜悯弱者的缘故,长安城里的民众居然开始怀念起他来。
  另外,就是在赤眉军中,也有很多前更始政权的将领在带兵,他们也对赤眉的暴虐狠毒深感不满,甚至计划派兵将刘玄夺回,重新与赤眉军开战。更始降将张卬等人对此深为忧虑,张卬与刘玄此时结下的深仇,可谓不共戴天。他一心想除掉刘玄,以绝后患。这天,张卬专程登门拜访谢禄,对他说:“如今全军各营的很多首领,都想迎回刘玄而展开叛乱。一旦刘玄被劫走,这些人一定会联合起来攻击您,谢将军留着他不杀,这是自取灭亡之道啊!”
  谢禄听了,觉得有理。他认为,把刘玄这么一个人留在自己府中,迟早是祸害,决心找机会杀了他。这天,谢禄借故把刘恭支走,然后派人命令刘玄到长安郊外去溜马。刘玄出城之后,谢禄身边的几个心腹士兵趁刘玄不备,掏出绳索将刘玄就地勒死。
  刘恭听到消息后,大哭一场,乘夜去郊外收葬了刘玄的尸体。从此,刘恭对谢禄是恨之入骨,指天对地的发誓:谢禄!老子要是不能给主公报仇,誓不为人!你小子等着吧!
  刘秀听到刘玄被杀的消息,派人传诏西征军主将邓禹,将其尸体安葬在霸陵。
  刘玄虽然死了,但是他的运气还不算坏。他的妻妾以及三个儿子刘求、刘歆、刘鲤都安然地活了下来。在长安的多次战乱中,他们与自己的母亲居然能够活下来,的确是一个不小的奇迹。建武二年(西元二十六年)夏,刘求、刘歆、刘鲤上书刘秀,请求东归洛阳。刘秀准奏,派人护送刘玄的妻妾、儿女回到洛阳。刘秀不但不念过去的仇恨,反倒加封其长子刘求为襄邑侯,又封刘歆为谷孰侯,刘鲤为寿光侯,以延续其香火。
  刘玄的死,标志着更始政权的彻底瓦解,大汉正朔的代表就此转移到了刘秀的身上,原先刘玄部下的能臣猛士都转投其麾下。从此,以刘秀为首的兴汉势力,与四方群雄展开了逐鹿中原的决战……
  (十一)群魔乱舞
  建武元年(西元二十五年)夏秋之间,樊崇率领的赤眉军彻底消灭了更始政权,占据了以长安为中心的三辅地区。十月,刘玄被谢禄杀死,樊崇在心中松了一口气。他与赤眉诸将没了顾忌,越发肆意胡为起来。从此,关中人民开始了如同噩梦一般,长达一年零六个月之久的地狱岁月……
  这年十月,傀儡皇帝刘盆子在长乐宫大宴赤眉诸将。这些骄横跋扈的将领,狂妄到了极点,甚至在宴会上都丝毫不知收敛。在酒席宴上,众将争相夸耀自己的功劳,大呼小叫,乱作一团。
  他们争相夸耀战功,言语不合,发生了口角。由于彼此之间分属不同的派系,素来就不和睦,今日又发生争吵,有人甚至拔剑击殿柱,气氛十分紧张。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对于樊崇等人来说,或许以及习以为常。不过,闹的这么厉害,却也少见。樊崇微微皱眉,一言不发。但是,端坐在御座之上的小皇帝刘盆子却坐不住了。毕竟,他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哪里见过这么恐怖的场面?他看到眼前的场面,吓得胆战心惊,浑身直打哆嗦。
  其实,这些都是小意思,更可怕的景象还在后头。
  相对于王莽官军、更始绿林军来说,赤眉的军纪更坏。长安城中赤眉军的行为已经到了无法无天,令人发指的程度。
  当时,分别据守三辅各郡县的赤眉政权的各营长,纷纷派遣使者到长安向皇帝刘盆子奉献新年礼物。走到半路上,却被人给抢去了!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哄抢皇帝的东西?这些抢劫者不是别人,恰恰就是驻守在长安城以及周边城镇的赤眉士兵!
  事实上,这些赤眉军的骄兵悍将,残暴成性,十几年的江洋大盗生涯,在他们的意识里,根本没有“王法”二字。真可谓是“秃子打伞,无法无天”了。他们连皇帝的东西都敢抢,可见其嚣张到了什么程度。至于长安老百姓的遭遇,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长安城中,赤眉军大肆抢掠市民财物。长安城中的老百姓,先后经历了王莽败灭之变、更始内战之乱,现在又在经历着第三场浩劫。这一次,诺大的长安城中,几乎所有的市民家的财产全部被赤眉士兵抢走。老百姓的家中,几乎都是空屋白壁,一无所有。奸淫烧杀,更是家常便饭。老百姓稍有反抗,就会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由于长安城中的赤眉士兵接近百万,黎民百姓是敢怒而不敢言。寒冬将至,人们缺衣少食,于是纷纷出逃,以延求活命。
  到了十二月腊日这天,樊崇在皇宫中召集诸将召开盛大宴会,庆祝节日。所谓的“腊日”,也就是腊祭之日。它的日期在两汉以前并不固定。根据当时的规定,在每年冬至后的第三个戌日举行腊祭,祭奠列祖列宗,并将这个日子称为“腊日”。至于将“腊日”规定为腊月初八,那是南北朝以后的事。
  这一天,皇帝刘盆子再次端坐在正中央,接受赤眉百官、将领的朝贺。
  当时,中黄门(宦官的官爵名)陈兵身后,赤眉朝廷的高官显贵们都坐在堂下。其中,有一个官员拿着写好的祝辞准备奉献给皇帝刘盆子。由于在座的大多数的人都不识字,也不会写。他们见状,为了邀功,纷纷起来要求把自己的名字也附在后面。
  可是,不同派系的官员、将军为了署名的先后次序问题发生了严重分歧,产生了争执。几句话没说对,甚至开始动了手。立时之间,朝堂上顿时大乱。大司农杨音再也看不下去,勃然大怒,按剑大骂:“你们这些人!真是跟乡巴佬一样下贱!今天朝廷设以君臣之礼,你们反倒在这里闹事!即便是小孩子过家家、做儿戏也不应该如此,真他娘的该杀!”
  杨音的愤怒,并没有平息这场纷争,混乱场面还在继续,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殿上的将军、官员们都是土匪,哪里肯听杨音的话?他们纷纷招呼自己手下的士兵闯进宫来,抢夺筵席上的酒肉,不同派系的士兵在朝堂上相互斗殴,宫殿里顿时闹成了一锅粥。
  杨音见没人听自己招呼,肺都要气炸了:你们这些王八羔子,今日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你们还不晓得马王爷有几只眼!他立即跑到樊崇跟前,小声说了几句什么。樊崇冷笑着,点了点头。杨音狞笑着转身,叫过侍卫,耳语几句。侍卫点头,匆匆地出门离去。
  过了一会,就在赤眉诸将在殿上争的你死我活、不可开交的时候,突然,一批全副武装的武士,手持兵刃出现在大殿门口。他们封锁了大门,不许任何人外出。一员大将手持砍刀,杀气腾腾地带着几百名士兵闯了进来。诸将一见,顿时一惊:这不是韂(chàn)尉诸葛耭(jī)吗?他怎么来了?
  韂尉是“中二千石”的武官,执掌掌宫门韂士,以及皇宫以及周边地带的巡逻警备,掌握着精锐禁军。
  只见诸葛耭见了赤眉诸将,并不答话。他面沉如水,从牙缝中迸出一个字:“杀!”几百名武士一拥而上,将公开打斗的人等全部当场格杀。顿时,大殿上到处是血,人头遍地,一片狼藉。诸将虽然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看到如此凄惨的场景,却也胆战心惊。
  此刻,诸葛耭总共当场杀掉了一百多人,原本光明鲜亮的肃穆朝堂,顷刻之间变成了屠场。诸葛耭用刀尖挑起一个人头,森然说道:“还有敢闹事的吗?”顿时,大殿上鸦雀无声,静的众人连自己的心跳都能够听的见。
  诸将面对诸葛耭血凛凛的屠刀,再也不敢放肆,事态终于平息下来。好好的一个节日宴会,就这样不欢而散。
  这场屠杀,对于樊崇等人不算什么,可是却吓坏了皇帝刘盆子。
  这次,刘盆子亲眼看着一个个刚才还活生生的人,须臾之间,就变成了一具具血淋淋的死尸。他吓的是魂不附体,一想到这些,惊恐万状,每天都在殿里哭泣。有时晚上还做噩梦,时常从梦中吓醒。
  从此,刘盆子再也不敢一个人睡觉,就让身边的中黄门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此后,刘盆子精神上好像受到了一些刺激,精神恍惚。整日里除了站在高阁上呆呆发楞,四处张望以外,再也没心思过问朝廷的任何事务。
  此时,掖庭之中还有王莽、刘玄时代遗留下来的一干宫女千百人。自从刘玄败死后,一直被禁闭在深宫中。这些宫女,由于失去了粮食供应,好多人活活饿死,死了的人被就地掩埋在宫中。剩余的人无法出宫,只能挖掘宫殿中种植的芦菔根为食,或者是把原先皇宫各处池塘里养的鱼捕捞上来吃掉,就这样苟延残喘,苦苦求生。
  有一天,刘盆子偶然在深宫中遇到了几个衣服鲜明的美丽女子,她们是出来寻找食物的。原来,她们是在甘泉祠唱乐曲的宫娥,甘泉祠是汉武帝时代祭天的场所,这些女子就是负责祭天之乐的演奏宫女。她们虽然服饰很盛,但一个个却是形消骨立,面无人色。她们见到刘盆子一身皇帝打扮,看上去面目和善,不像是歹人。她们拿出随身携带的乐器,向刘盆子表演了一段歌舞。
  歌舞演罢,她们叩头说:“我等饿的实在不行了,请求陛下行行好,给赏赐一点吃的吧!求求陛下了!”刘盆子看她们实在可怜,就命人把中黄门们吃的大米拿了好几斗,送给这些可怜的女子。这些女子拜谢离去,闭门自守,再也不肯出门。
  几个月之后,刘盆子离开长安,这些女子们宁可饿死,也不肯再出自己的住所一步。
  刘盆子的大哥―――式侯刘恭看到赤眉内部如此混乱,知其必然不能持久,败灭是迟早的事。为了给弟弟以及刘家留条活路。他急忙赶到宫里,把事情的利害关系给弟弟一一诉说。他对刘盆子说:“如今之计,你要是想活命的话,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辞职!”辞职?刘盆子惊讶的目瞪口呆:“皇帝也能辞职吗?”刘恭正色道:“怎么不能?难得你打算为樊崇殉葬吗?你还要命不要了?!”刘盆子听了,垂头丧气的不吭声,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刘恭见状大喜,又低声对弟弟耳语一番,教给刘盆子辞让皇帝玺绶的方法。刘恭边说边比划,刘盆子则是一边听,不住地点头。安顿完毕,刘恭长出了一口气,对弟弟说道:“适才我说的那些,你都记住了吗?”刘盆子懂事地点头:“大哥交给我的话,小弟都记住了。请大哥放心!”
  很快,新的一年就要来临了。建武二年(西元二十六年)正月初一这天,樊崇等人再次召集诸将召开大会。这次倒是没出什么事,赤眉诸将好像汲取了上次的教训,看上去老实了很多。
  这一回,倒是式侯刘恭抢先发言:“诸位大人!承蒙青眼抬爱,共同拥立舍弟为天子,这份恩德,真是上比天高,下比地厚。我刘恭代替刘氏一门的列祖列宗,谢谢各位了!”然后,他跪下向在场的诸位转圈叩头。
  包括樊崇在内的赤眉诸将被刘恭的突然举动吓了一跳,听闻此言之后,脸上纷纷露出惊讶之色,他们不知道刘恭到底想说什么,都显得很疑惑。只见刘恭继续说道:“我的这个弟弟,年纪幼小,懦弱无能。自从他被立为帝,到如今快一年了。可是,眼下的时局诸位大人比我更清楚:长安城以及各地不但没有安定下来,反倒是愈来愈乱,更加动荡不安!舍弟没什么能力,不足以和诸君共同做大事。如此下去,恐怕就是将来死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以我之愚见,请求诸君让他退位,重新做一介庶民。天子之位,还是请诸位大人另请有才有德德贤人君子来做。以上建议,不知诸位大人意下如何啊?”
  樊崇等人听了,再次大吃一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书生气十足的式侯刘恭,竟然会当众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些没有多少文化的大老粗们,虽然不同意,却也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反驳。
  此时,刘盆子也趁机表示:“朕无才无德,懦弱昏聩,不配做天下之主,请求诸君允许朕逊位为民!”然后,刘盆子又把哥哥刘恭那天教的话向大家说了一遍。
  樊崇见状大惊:好不容易立了一个天子,怎么能够说辞职就辞职呢?他连忙跪下,向刘盆子不住地叩头谢罪,口中说道:“如今朝廷政务紊乱,法纪飞驰。军人横暴,百姓愁苦。黎元哀号,日甚一日。不用陛下细说,此事臣造已尽知!臣樊崇出身草莽,无才无德,胸无器略。如今身为御史大夫,执掌政务。然而臣却举措失当,使得纲纪大坏,人心尽失。如果要追究责任的话,请陛下先治臣之罪。陛下为什么主动揽过于己身?岂不是替臣等背黑锅么?陛下若要逊位,臣等绝不赞成!请陛下收回成命!”
  此刻,文武百官们也纷纷跟着樊崇跪下,叩头谢罪,一起挽留刘盆子。然而,惟独这个倔强的刘恭不肯跪下,他看着呼啦拉跪倒的这一大片人,依旧站着说道:“诸位大人请起!请起!舍弟实在不堪此位!还望诸位大人成全!”
  突然,人群中发出了一个音调虽然不高,确是异常严厉的声音:“擅议废立,难道是式侯应该做的事吗?”这一句话,如同炸雷一般冲击着刘恭的耳膜。
  这句话说的很厉害,也很老辣,它深深地击中了刘恭的思想要害。“擅谋废立”,这是一个可怕的罪名,一旦成立,不仅首谋要被砍头,而且要株连三族。刘盆子虽然是刘恭的弟弟,但是身份却是皇帝。刘恭公开要求皇帝退位,一旦违逆众议,要是被按律追究起来,也是不得了的事。刘恭吓了一跳,不敢再说。他被这句话吓的连大殿也不敢呆了,惶恐万状,逃出宫去了。
  刘盆子见状,知道哥哥胆怯了。此刻,这个十六岁的少年,面对眼前这几百名杀人魔王,却突然不害怕了。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股勇气,使得自己变得镇定下来。
  只见他默默地把悬挂在胸前的皇帝玺绶解下来,缓缓地走下高台,昂然挺立在大殿之上。他脸色阴沉,激愤地叱责樊崇等人:“诸位!数月之前,尔等拥立了朕做大汉天子,诸位也做了大汉的高官、将军。朕不明白的是,如今尔等既然做了官,为什么依旧和以前一样继续抢掠、奸淫?尔等这些暴行,与盗贼匪徒有何两样?谁能告诉朕,这究竟是为什么?!”这几掷之地有声的话,质问的樊崇等人大汗淋漓,哑口无言。
  刘盆子见樊崇等人不敢答话,又厉声责问:“前几天朕听说了这样一件事:各郡县的贡献给朕的朝贺礼物,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长安士兵抢走了!樊大夫,你知道此事吗?抢劫者是那个将军的部下?处置了没有?连朕的东西你们都敢抢劫,你们眼中,还有王法吗?眼睛里面还有朕这个天子吗?”这一番如刀似剑的锐利指责,句句诛心。樊崇等人心中除了惭愧之外,剩下的只有钦佩和惊讶:“真没想到,这个小孩子真是大才,看来,绝不能让他逊位而去!跟着他,将来绝对有前途!”
  只听刘盆子的声音继续放高:“在大汉京师之地,天子脚下,军人就横行不法,居然胆敢公然抢劫。这些事情如果张扬出去,流传到四方各地,天下人谁不耻笑?谁还肯来归附朝廷?别说是来投奔了,只要不仇恨朝廷就不错了!以朕之见,这都是朕的过错!朕驾驭不力,训导无方,才导致此难!现在看来,酿成如此大祸,都是尔等所立非人所导致的必然结果!朕之所以想退位,为的是想保全自己的性命!”刘盆子指着身后的御座,冷笑着说道:“这个天子之位,应该留给贤人君子!朕不想坐了!”
  说罢,刘盆子边哭边说:“如果尔等一定要杀我刘盆子以抵消此前所犯下的罪恶,那你们就把我杀掉好了!对此,我刘盆子绝无怨言!诸君!希望尔等可怜可怜我吧!这个天子之位我是坚决不能坐了!” 然后放声大哭,泪如雨下。
  刘盆子一席话以及痛哭失声的表情,说的大殿上数百人无不流泪叹息。樊崇以下诸臣,本来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看到刘盆子如此声泪俱下地哀求,不禁也为之动容。
  于是,赤眉朝廷的文武百官齐刷刷地跪倒在刘盆子面前,低头齐声说:“臣等不法无状,辜负了陛下的一片苦心,真是罪该万死!从今以后,臣等向陛下保证,再也不敢放纵士卒抢掠!如有违反,任凭陛下处置!”
  樊崇等人说完,起身上前,把刘盆子抱在怀中,把皇帝玺绶重新佩戴在他身上。刘盆子大哭大喊着不要,但是众人强行给他戴上。刘盆子没办法,只好认命。
  此后,樊崇以及诸将禁闭营门,严厉约束部属,不得上街去抢掠。十几天后,长安三辅一带翕然安定下来,纷纷称赞“天子聪明”。逃亡到外地的百姓纷纷回归,市面上逐渐有了人。胆子大一点的商户,也敢开门做生意了。
  俗话说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好景不长,才过了二十多天,看到市面上有了一点物资,赤眉诸将贪图财物,贼兴大发,纷纷出兵,争先恐后地打开营门,大肆纵兵抢掠。经过这么一折腾,长安城里仅有的一点粮食、衣服全部被赤眉军抢劫殆尽。
  正所谓:“狗改不了吃屎”,赤眉军诸将依旧是横暴如故。一时之间,真是群魔乱舞,犹如猛兽入闹市,又如洪水入街衢。长安城的民众再也不相信樊崇等人的话了。老百姓没有吃的,没有穿的,有些人被活活饿死,剩余的人眼看实在活不下去,开始往外地逃亡。短短几个月,昔日繁华富庶的长安,逐渐变成了一座死城!
  (十二)人间地狱
  建武元年(西元二十五年)春夏之间,邓禹率领的征西大军击败了更始政权的左冯翊守军之后,大得民心,前来投军的人是日以千数,络绎不绝。很快,大军人数由几万人飞速膨胀到数十万,号称百万。
  此刻,刘玄的更始中央政权已经败亡,樊崇的兵马虽多,但是锋锐已疲。特别值得指出的是,由于赤眉军的残忍暴虐,长安一带人心不附。黎民百姓日夜盼着王师西进长安,扫清妖氛,赶走这些杀人魔头,还老百姓一个太平世界。
  可是,长安城里的老百姓等了很久,却始终没有见到西征军的一兵一卒。
  早在这年六月,邓禹已经率领大军在汾河之南渡过黄河,进入关中三辅的左冯翊境内。连续拿下了夏阳(今陕西省韩城市)、衙县(今陕西省白水县与黄龙县之间)等地。但是,令人诧异的是,他在关中的进军路线,并非像人们预料的那样向南攻击,而是一路向西推进。自从占据了左冯翊,邓禹一直驻扎在衙县,按兵不动。他在想些什么呢?包括军军师韩歆在内的西征军诸将,都是对此大惑不解。
  建武元年六月,刘秀已经带领河北主力南下,前去围攻洛阳。此刻,恰好西河太守宗育派遣他的儿子来降,在关中之北的某地,遇到了邓禹。邓禹见状,连忙派人将其送到洛阳向刘秀报告。刘秀见了邓禹的信使,虽然对于西河方面的友好态度以及邓禹积极联络各地归顺的举动表示了高度的赞赏,但是,他对于邓禹的军事行动迟缓非常不满。虽然心中不满,但是他表面上还保持着固有的冷静与沉着,他一直在忍耐。
  紧接着,到了八月末,樊崇带领赤眉大军南下,进逼长安,并于当年九月初攻陷了京师。对于赤眉军的行动,邓禹始终是无动于衷,不闻不问。
  九月中,南线传来了赤眉攻陷长安的消息。邓禹还是迟迟不动。直到十月中旬,他这才慢腾腾地召集诸将议事,商议下一步的打算。
  此刻,早已按捺不住的与会诸将纷纷建议:西征大军应该立即挥师南下,攻取长安,一举消灭赤眉,夺取三辅地区!应该说,从当时的情况来看,这个建议是完全正确的。当然,也是完全符合刘秀此前作出的战略构想的。
  但是,这个正确的建议,却遭到了邓禹的无理拒绝。邓禹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否决了诸将的提议。
  他冷笑着断然说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诸君说的看似有理,其实不然。如今我军虽然人数众多,不在赤眉之下。但是,能够上阵打仗的人却很少。前面没有根据地,缺乏足够的粮食,又远离大后方,没有可靠的物资补给线。赤眉军刚刚攻陷了长安,兵精良足,气势正盛,其锋正锐,不能抵挡。”
  邓禹又说:“这些盗贼们蜂聚蚁集,必然没有长远的打算。他们抢掠的粮食、金钱虽然很多,终究有消耗完的时候。再加上情况复杂,变化万端,他们怎么能够守住长安呢?上郡﹑北地﹑安定三郡,土广人稀,饶谷多畜,我们应该北上,到那里去修整士兵,以观其弊,才可以考虑攻击长安。”
  邓禹的这段分析,貌似深刻、全面,其实大错特错。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邓禹只看到了自己的困难,却没有想到敌人也存在同样的问题。
  他只考虑到赤眉的粮食有消耗尽的时候,却没有想到,自己手下的接近百万大军难道就不消耗粮食?坐拥如此庞大的军队,却不敢和敌人作战,每天消耗的粮食之多,实在是不可估量。再者,上郡﹑北地﹑安定三郡,能有多少粮食可供筹集?在此前,赤眉军以及到这些地方抢劫过多次了。老百姓的粮食都被匪徒们抢光,财产被洗劫一空,都要快饿死了,哪里还有什么粮食提供给邓禹的军队吃?邓禹到了这些地方,再去征集粮食,跟土匪抢劫又有什么区别?赤眉军的人数虽然多,战斗力却并不强。在河北,刘秀曾经以几万人出击,把四十多万土匪流民军杀的大败,并且全部消灭。可见,关中的赤眉军没有多强的战斗力,并不可怕。
  此时,邓禹手下有接近百万人马,不但在人数上与赤眉军旗鼓相当,而且深得民心。如果邓禹挥师西进,以正义之师讨伐残暴之旅,打败樊崇的百万流民匪军,可以说是易如反掌,犹如摧枯拉朽、秋风扫落叶一样容易。但是,诸将的正确建议被邓禹这个庸将无理地拒绝,平定关中的大好时机就这样给错过了。
  邓禹自从更始二年(西元二十四年)十二月奉命出师,到此时已经是十一个月了。在西征之初,平定河东郡时,虽然耽误了几个月,战役的结果刘秀还是比较满意的。等邓禹渡过黄河之后,攻占左冯翊,关中父老夹道欢迎,邓禹的军队发展到接近百万之时,刘秀确实也有些吃惊了。曾经多次下诏褒美。由于关西还有这样一支大军在外,刘秀的底气十足,对邓禹十分放心。因此,刘秀一心一意地征讨河北土匪,全力以赴地在中原作战,对西线很少考虑。对于刘秀这样一个曾经带领着一万多人马就踏平王莽四十三万大军的统帅来说,有了一百万军队,拿下任何对手都不成问题。此时的刘秀,一直在等待着邓禹攻破长安,生擒刘玄,扫平赤眉的捷报。
  然而,从建武元年(西元二十五年)六月以后,关中地区的形势却急转直下。这年七八月之间,先是长安城中刘玄政权爆发内战。
  此后,又传来了邓禹不但不西进长安,反倒引兵北征上郡﹑北地、安定三郡的消息。这个消息让刘秀也大吃一惊,他实在无法理解邓禹为什么要这么做。
  起初,刘秀以为前线的情况比较复杂,邓禹或许有难言之隐。于是,他急忙专程派人西去,实地询问西线军情。
  等到邓禹的奏报一上,刘秀立即明白了真实原因。此后,屡次派人催促邓禹。严令其立即放弃北进计划,火速南下收取长安。可是,邓禹竟然公然抗旨,迟迟按兵不动,对于刘秀的多次催促,依旧是固执己见、一意孤行。因此,赤眉军在长安城里为非作歹,肆意横行,老百姓深受其害。
  由于邓禹畏惧樊崇的百万大军,迟迟不动,进展缓慢。始终不敢攻击长安,一直在渭河以北的地区逡巡徘徊。
  此后,固执的邓禹率领西征军继续北上,进至栒邑(今陕西省旬邑县)。西征军进了栒邑,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安身之处。
  此时,赤眉大军的铁蹄已经踏破长安,又分兵北上抢掠。邓禹对于日益逼近的赤眉军非常恐惧。他认为,栒邑根本无法固守,必须撤离。他准备率军北上,寻找城高池深、粮草充足的坚城以立足。计议已定,剩下的就是谁来负责断后,掩护全军北上的问题。由于对赤眉军屡战屡败,众将对其心怀畏惧,一时之间,无人敢主动请缨率部为全军断后。邓禹没办法,只好把全军诸将的姓名写在竹笥之上,又用竹片写以前后次序。然后将其揉乱,放入笥中。
  随后,邓禹将诸将叫来开会,说明规则,让大家以抽签的形式决定撤退的先后顺序。诸将纷纷前去抓阄,只有张宗不肯参加,坚持不肯到笥中抓阄。他对邓禹慨然说:“死生有命,张宗岂辞难就逸乎!”邓禹面露惊讶之色,也许是感动,也许是无奈,他叹息着对张宗说:“将军的满门家眷以及老弱亲属,都在营中随行。将军纵然不考虑自己的安危,为什么不替家人想想呢?”
  张宗奋然而起,昂然说:“我听说一卒奋力,百夫不挡。万夫拼死,可以横行天下。我张宗今日拥兵数千,身负朝廷正义之威,谁敢说我军一定会脆败呢!”说到激愤处,张宗说:“张宗不愿入笥中探札,自请为大军断后!”邓禹为其勇气所感动,于是命他率部为全军断后。张宗领命之后,立即回营,厉兵秣马,修缮堡垒,准备与赤眉军决一死战。在张宗所部加紧备战的过程中,西征军其他诸营立即撤退,从营边经过。张宗对此连看都不看,亲自到所部各处巡视,出言勉励部下的将士,激励他们为国家尽忠效死力。邓禹率领主力北上,走到前面一个县。他一路上边走边想,越想越不是滋味。他把诸将又召集起来议事,邓禹说:“就凭张将军那点人马,去狙击赤眉军的百万之师,真好比是以小雪投入沸水之中,纵然是再努力死战,最终恐怕是要全军覆没,一个都活不了。”于是,邓禹派出骑兵、步兵两千人回来接应张宗。援兵到了张宗营中,告知其大军安全北撤。于是,张宗就准备率军出营撤走。不料,此刻赤眉军的追兵杀到了营前。张宗率军死战,将其击退。然后迅速率军北上,遂与主力大队回合。张宗凭借惊人的胆略和必死的决心,置之死地而后生,以极微小的代价,换取了主力的安全转移。此时之后,全军诸将无不钦佩张宗之勇,引以为神。
  经过这一仗,邓禹稍稍改变了决定,他重新做了一个部属。他下令分兵,派遣各路将军分别攻击上郡诸县,又引军穿越山谷,进入北地郡大要县,命令积弩将军冯愔、车骑将军宗歆共同镇守栒邑。
  不过,邓禹还是顽强地继续贯彻他的战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与赤眉决战!绝不!
  在北上的路上,邓禹没有遇到樊崇的主力部队,只遇到了一些四处抢掠的小股流民土匪。邓禹击败了这些散股土匪,并且打破了赤眉军的一些营地,附近的郡邑都开门归附。
  关中赤眉匪患愈演愈烈,生灵涂炭,远在洛阳的刘秀是忧急如焚,心如刀搅,但是却毫无办法。
  十月,面对西线战场日益严峻的局面,他再也忍不住了。再次派使者到邓禹军中,下诏痛责邓禹。他在诏书中说:“司徒,尧也;亡贼,桀也。长安吏人,遑遑无所依归。宜以时进讨,镇慰西京,系百姓之心。”
  对于这道措辞严厉的诏书,邓禹好像是吃了秤砣,依然我行我素,坚持己见,他上奏刘秀说:“臣以为,目前还是谨慎为妥,应以寻求机会再进取。眼下时机未到,恕臣不能奉诏!”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面对邓禹的抗旨违命,远在洛阳的刘秀对此也是鞭长莫及,毫无办法,只能任由着邓禹按照自己的意图去办。
  邓禹把冯愔与宗歆放在一起镇守栒邑,本来是为了加强防御力量,为自己建立一个稳固的基地,伺机南下关中腹地,攻取长安。但是,结果却大大出乎邓禹的意料,适得其反。
  很快,留守栒邑的两位将军搞出了大乱子,使得西征军的形势逐渐变得危急起来。
  由于冯愔与宗歆一向不合,两只老虎放在一个笼子里,很快就发生了摩擦。
  十二月,积弩将军冯愔设计杀害了车骑将军宗歆,割据栒邑城叛变,并且派兵反攻邓禹。邓禹对于冯愔的叛乱毫无办法,一筹莫展。冯愔率军西进,竟然势如破竹,杀进了安定郡,一路挺进七、八百里,直抵高平城下。隗嚣大惊,急忙遣军迎战。在隗嚣主力的攻击之下,陇西军大破冯愔于城下,并且缴获了他的全部辎重。冯愔只好狼狈东逃,返回栒邑。
  隗嚣讨伐冯愔,完全是出于自卫,并没有其他想法。此时,而邓禹却趁势做起了“统战”工作。他得到消息之后,立即派出使者,持节到隗嚣军中,按照朝廷官制任命其为西州大将军,专制凉州、朔方军事。隗嚣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任命。
  当时,刘秀也得到了冯愔反叛的消息。面对邓禹这个“扶不上树的死猫”,刘秀真是无话可说。当时,几个月前邓禹派来的护送西河太守宗育之子做人质的信使还留在洛阳,没有来得及返回。无奈之下,就召问邓禹派来的信使:“冯愔此人,平常和谁的关系最好?”信使说:“护军黄防。”刘秀怃然叹道:“日后生擒冯愔者,必黄防也!”刘秀的洞察力的确有过人之处,远在千里之外,他就准确地判断出冯愔与黄防迟早会相互攻击,迟早会发生内乱。
  于是,秘密派遣尚书宗广持节到栒邑去招降黄防。果然,过了一个多月,黄防趁冯愔不备,再次发动兵变,逮捕了冯愔,据城反正,重新归顺。这个宗广也是个能人,到了关中以后,广泛招降瓦解各路赤眉军,前更始政权的大将王匡﹑胡殷等人纷纷叛变樊崇转降于宗广。宗广准允,带着王匡﹑胡殷等人回洛阳见刘秀。走到半路上,王匡﹑胡殷等人又反悔了,想带人逃走。宗广发觉,将王匡﹑胡殷等人抓获,全部就地正法。不久,宗广把叛将冯愔带到洛阳,刘秀想起过去他的战功,赦免了他的死罪,绕了他一命。
  此后,刘秀再次派使者到关中,督促邓禹进兵。面对刘秀一次比一次严厉的催促,邓禹终于决定动手出击了。可是,战机已经错过,真是太晚、太晚了……
  (十三)掘陵奸尸
  建武二年(西元二十六年)正月,在长安赤眉军的疯狂抢掠之下,城中已经断粮了。要养活如此庞大的军队,没有粮食怎么行?樊崇无奈,只好召集赤眉群臣一起,共同想办法。
  赤眉诸将都认为:长安城里的财物也搜刮的差不多了,长安城没有必要再呆下去了。于是,樊崇等人决定:弃城而去,西进抢粮!
  临出城之前,樊崇下令纵火焚烧,将长安城里的皇宫殿宇全部焚毁。可怜昔日繁华富庶的长安城以及汉高祖以来兴建的高殿宏宇,在一阵阵冲天的大火中,化为一片瓦砾。
  赤眉全军撤出长安城,樊崇取道长安南郊引兵向西,沿着南山(秦岭)北坡诸地,继续向西进发。赤眉大军浩浩荡荡,一路前行,马车中积满了从各地抢劫来的珍宝,车甲兵马,极为繁盛。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边,号称百万。刘盆子坐在青盖马车上,以三匹骏马驾辕,身边的侍从就有几百人。抢劫完南山(秦岭)以北各地,攻陷了郿城(今陕西省眉县),原更始政权的守将严春战死。
  早在几个月前的建武元年十月,刘秀已经拿下了洛阳。十月十八日,刘秀正式入城,进驻南宫。随即,刘秀颁诏:定都洛阳。从形势的发展来看,中原地区的形势越来越朝着对刘秀集团有利的一面发展。
  建武二年正月十七日,刘秀为了表彰功臣,激励士气,刘秀把所有的功臣都封为侯爵。其中以梁侯邓禹、广平侯吴汉为首,都享有四个县的封地。
  这一举措,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安抚邓禹,督促其进兵。使者西行到了邓禹军中,宣读了“加封梁侯、食邑四县”决定,并传达了限期南下攻击长安的命令。然而,邓禹在得到了刘秀的诏书之后,依旧是按兵不动。
  过了数日,赤眉军由于粮荒撤出长安,到右扶风一带抢掠。邓禹闻报,这才派兵渡过渭水南下。但是由于长安敌情不明,邓禹只是在云阳驻扎观望,不敢攻击长安。
  当了解到赤眉军撤出长安远去之后,邓禹才带着他的西征军进入了残破不堪的长安城。此时由于邓禹久不进兵,长安城中的百姓对于邓禹的到来再也没有以前热切盼望的兴致,都在冷眼观望。另外,邓禹军队中的士兵大量逃亡,减损大半。原来,自从冯愔起兵造反后,邓禹连战连败,军心动摇,诸将对于邓禹的能力开始怀疑。原来跟从他的士兵对其是大失所望,纷纷开始大批逃亡。
  邓禹为了鼓舞日益低落的士气,驻扎在汉武帝时为了演练水军而修建的昆明池边,设宴慰劳全军将士。又选择良辰吉日,按照礼仪到汉高祖的寝庙前祭奠,并且将散乱在各处的西汉十一个皇帝的神主牌位收集起来,派人护送到洛阳。又对赤眉军挖掘过的诸陵进行了清理,将死人尸骨重新入殓安葬。同时,设置守陵官,派兵防守。又寻访到更始帝刘玄的尸体,将其改葬在霸陵。
  至此,邓禹表面上“收复”了故都长安,勉强“完成”了刘秀临行前布置的一个任务。但是,邓禹的拙劣表现,用“极其糟糕”四字来形容,毫不为过。此刻,他所面临的形势是极其严峻的。
  在这里,必须要交待一下此时关中的政治势力版图。此刻,除了西进的樊崇赤眉军、驻扎在长安的邓禹西征军、更始政权残部以外,关中地区突然之间出现了两股力量:汉中王刘嘉、汉中流民军首领延岑。这两股力量的加入,使得关中三辅的割据更加混沌。建武二年的关中形势,究竟会如何发展,也许只有老天知道。
  汉中王刘嘉不在他的富庶的“小江南”―――南郑城里好好呆着,跑到关中干吗来了?其实,刘嘉何尝不晓得关中如同地狱一般?他是是被人赶出了汉中,迫不得已才北上的。令刘嘉哭笑不得的是,给他惹出大乱子的竟是自己的部将延岑。
  延岑字叔牙,也是南阳郡人,是个有勇有谋的厉害角色。更始元年(西元二十三年)春,他也率众起兵于南阳,盘踞了冠军县城,割据自守。刘玄得知后,派时任大将军的刘嘉将其击败。延岑是个头脑灵活的家伙,一看吃了败仗,马上就举旗投降。从此,延岑成了刘嘉手下的一员大将。更始二年二月,刘嘉被刘玄分封为汉中王,以南郑为都城。延岑作为刘嘉的部将一起南下,协助镇守汉中郡各县。
  建武二年(西元二十六年)二月,不甘寂寞的延岑再次起兵造反,率领起义军包围了南郑,围攻他的主公刘嘉。这一次,刘嘉兵败逃走,延岑夺取了南郑,随即又占据了整个汉中郡。延岑看到形势有利,信心倍增,率军西出,进军武都。结果,被更始政权的柱功侯李宝所击溃,延岑败走天水。
  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延岑前脚刚离开南郑,早已在背后虎视眈眈的“巴蜀之王”公孙述的兵马立即杀了进来。此刻,公孙述趁虚而入,火速派将军侯丹率军北上,占据了南郑,夺取了汉中郡全境。
  再说刘嘉,他逃出南郑后,重新收罗了残兵败将数万人,准备东山再起。这时,延岑已经被柱功侯李宝所击败。于是,刘嘉就率军与柱功侯李宝的军队汇合,共同对付延岑。刘嘉任命李宝为丞相,重新南下攻击侯丹,准备夺回汉中。交战之后,刘嘉的军队再次失利。
  万般无奈之下,失意至极的刘嘉只好转兵西向,驻扎在河池、下辨二地,又去与延岑连续交战。这一次,延岑被刘嘉打得大败,在秦岭以南无法立足,被迫北逃,取道散关,翻越秦岭进入陈仓(今陕西省宝鸡市)。刘嘉、李宝则一路紧紧追赶,在散关一带交战,再次击败延岑。
  此时,长安城已经被赤眉军攻破,刘玄出逃,更始政权覆灭。于是,无处安身的延岑见识不妙,见风使舵,又再次主动投降了刘嘉。刘嘉确实是个厚道人,再次将延岑的军队收编,网罗在自己帐下。可是,自己的老根据地汉中郡已经被公孙述袭取,西边是人见人怕的隗嚣统辖的陇西军,东边则是百万虎狼之师―――樊崇的赤眉军!刘嘉,此刻真是陷入了绝境之中。
  不久,前更始政权邓王廖湛率领赤眉军十八万,进犯陈仓谷口,前来围攻刘嘉。刘嘉此刻已经是豁出去了,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他亲自上阵,率军与廖湛大战于谷口,大破赤眉军。刘嘉在阵中异常骁勇,亲手将廖湛杀死,赤眉军见主将被杀,大溃而去。随后,刘嘉又命令李宝、延岑率部进驻右扶风,屯扎在杜陵,伺机觊觎长安。
  再说樊崇率领的赤眉军主力。
  九月,樊崇率领数十万赤眉军上了陇东高原,进入安定、北地一带抢劫。
  这个地方,是“陇西王”―――隗嚣的地盘。此人可不是个“善茬”,绝不是像刘玄那样的软世子。他在陇西一带,深得民心,兵精良足。尤其是,他的麾下,拥有一支可以与刘秀的“突骑”媲美的数万“陇西铁骑”。有了这支队伍,隗嚣根本不畏惧樊崇。隗嚣心道:“樊崇!你小子有种!竟敢到我的地盘上撒野!那好!我们就掰一下腕子,看看谁厉害!”
  当隗嚣接到樊崇率军大举西进的消息之后,立即命令大将军杨广率领骑兵迎击。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别看樊崇在刘玄的更始军面前威风八面,到了隗嚣的陇西铁骑面前,他可是讨不了半分便宜。双方一交手,赤眉军大败,狼狈西逃,窜入右扶风境内。杨广则率军紧追不舍,一直追赶到乌氏、泾阳之间才收军。
  赤眉军见隗嚣不好惹,顿时打消了西进的念头。只好掉头东返,准备回到长安。
  时值初冬,气候异常严寒。当赤眉军走到阳城、番须两地的山谷之间的地带时,天降大雪。山谷峪沟都被冰雪覆盖,赤眉军的很多士兵都被冻死。樊崇心中忧愁,下令全军急速前进,东归长安。数日之后,大军进入长安周边附近。
  此刻,长安城掌握在邓禹的西征军手中。樊崇人马虽多,却是缺衣少食,军心不稳。自从他们在陇西被隗嚣击败之后,粮食已经不够吃了。许多士兵深感前途暗淡,很多人都做了逃兵。还有一些士兵既不想走也不想打仗,士气低迷。
  徐宣、逢安等人对樊崇说:“如今之计,只有一鼓作气,向东攻击。只有拿下长安,我等才有生路啊!”樊崇听了,一脸的愁云,他沮丧地说,“本官何尝不作如此想,可如今雪下的如此之大,军心又不稳,如何敢去东攻长安呢?”
  有人说:“以末将看来,眼下军心不稳主要原因是,全军上下没有动力。有的士兵闲来生事,却又不能处置他们。这一带陵墓不少,不如叫大家去掘坟盗宝,士兵们得到了财宝,士气自然大振。这样一来,我军拿下长安就有把握了!”
  但是,樊崇对于这个建议,并没有立即表态。他在想:我等既然已经拥立了刘盆子,已经是大汉的臣子了。怎么能够挖掘先皇的陵寝呢?这是大逆不道之罪啊!万一张扬出去,谁还敢来投奔我们呢?
  可是,几天过去了,大雪一直下个不停,赤眉全军处在了饥寒交迫之间。樊崇焦躁不安,孤独地站在雪地里,望着高耸在野外的西汉帝王陵墓,若有所思。突然,他一跺脚:“罢!罢!罢!一不做,二不休,老子挖了它们!”
  樊崇等人要盗墓,应该哪里开始呢?除了汉文帝刘恒的霸陵、汉宣帝刘询的杜陵不在樊崇的控制区之外,长安以西,包括汉高祖、吕后陵寝在内的阳陵、长陵、安陵、义陵、渭陵、康陵、延陵、平陵、茂陵等九陵,以及另外七十多个陪葬墓,都成了樊崇的目标。
  令樊崇等人垂涎三的,当然是刘邦与的长陵以及汉武帝刘彻的茂陵。这两座陵园,是西汉时期规模最大、陪葬物品最为丰富的帝王陵墓。
  在这里,先说一下西汉皇陵的有关情况。
  刘邦称帝的第二年开始营建长陵,总共建设了十一年才完工。它完全是仿照西汉都城长安建造的,只不过规模略小一点而已。
  陵园内还有着设施豪华的寝殿、便殿,前者是陵园中的正殿,里面陈设汉高祖的"衣冠几仗象生之具",完全像皇帝生前时一样侍奉。虽然曾经遭到王莽的有意破坏,但是大体上却保持完整。当时,由于西汉前期的丧葬制度缘故,刘邦与吕后并没有同陵合葬。因此,吕后单独起陵于长陵之东,也叫长东陵。
  近年以来,考古工作者曾在长陵陵邑以及周边范围内发现树木双兽纹半瓦当,还有大量瓦片堆积、水管道、生产工具等残片。从文献记载以及目前的残存实物资料来推断,可以想见,这里在当年是何等的繁华、何等的巍峨壮观!真是一派朱檐彩栋、深宫广院、车马人熙的雍熙景象。另外,长陵之东,还有着大量的功臣、皇家亲戚的陪葬墓群。唐人刘彦谦《长陵诗》说:"长陵高阙此安刘,附葬累累尽列侯。"在西汉诸陵中,长陵的陪葬墓数量最多,跟随刘邦南征北战的功臣和贵戚,死后多陪葬在长陵。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汉文帝刘恒的霸陵。开国之初,汉文帝提倡节俭,他以身作则,躬行节俭,他生前所经营的霸陵,规模很小。他在临终之前,留下了一封非常有名的薄葬遗诏:“霸陵山川因其故,无有所改。” 因此,霸陵 “因山为陵,不复起坟”,即依山凿挖墓室,无封土可寻。
  而到了他儿子汉景帝刘启手上,却一改其父的作风,厚葬之风开始抬头。他为自己所兴建阳陵的规模,远远大于父亲刘恒的霸陵。近年以来,发掘出土的汉俑,规模之大,足以与秦始皇兵马俑媲美。
  但是,无论是汉高祖的长陵,还是汉景帝的阳陵,要是与汉武帝刘彻的茂陵比起来,真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了,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西汉十一陵中规模最大的,当然是茂陵。
  茂陵从汉武帝即位后的第二年―――建元二年(西元前一百三十九年)开始营建,一直到他去世的那年,也就是后元二年(公元前八十七年)才竣工,历时整整五十三年。建陵时曾从各地征调建筑工匠、艺术大师三千余人,工程规模之浩大,令后人瞠目结舌。
  它的旁边还有李夫人、卫青、霍去病、霍光、金日禅等人的陪葬墓。数量虽然不如长陵多,陪葬物却是后者不能比的。墓内殉葬品极为豪华丰厚,史书上说它:“金钱财物、鸟兽鱼鳖、牛马虎豹生禽,凡百九十物,尽瘗藏之”。
  即便在今天,封土冢残高也高达四十六点五米,海拔改度已经超过秦陵!按照“视死如生”的厚葬制度,茂陵的建筑极其宏伟。它是在平地起陵,从外地运来上好的泥土封树。由于运输艰难,其泥土的成本,已经超过当时的谷价!真可谓是“一寸泥土一寸金”了。
  西方人拍摄的航空照片中,发现从空中看茂陵,与埃及的金字塔极为相似。因此,茂陵素有“东方金字塔”之称。
  当年,汉武帝动用了全国赋税总额的三分之一,作为建陵和征集随葬物品的费用。当年,汉武帝死于五柞宫之时,出殡发丧于未央宫前殿。他遗体安放在玉床之上,口含蝉玉,身穿金缕玉匣,玉衣上镂刻着蛟龙、鸾凤、龟麟等吉物之象。落葬的那天,灵车之后还有长龙一般的载满葬品的车队,来到茂陵时,文武百官已见地宫中已塞满金、银、珠宝、丝绸、经卷、食品及各种奇珍异物等,再也塞不进去了。
  在西汉之时,陵园内还建有祭祀的便殿、寝殿,以及宫女、守陵人居住的房屋,设有五千多人在此管理陵园,负责浇树、洒扫等差事。这还不算,朝廷还从全国各地征召豪门大户迁徙至此,在茂陵东南营建了一座县城,取名茂陵县。这些名门大户及其子弟,成了汉武帝的永远的守陵邑民。人口最多之时,曾高达二十七万七千余人。
  其他诸帝之墓如安陵、义陵、渭陵、康陵、延陵、平陵,虽然不如茂陵雄伟,但是由于厚葬盛行的缘故,其中的陪葬物也是异常丰富。当年,这种风气被名士杨王孙所深切担忧,坚决要求儿子将自己“裸葬”。其实,他还有一点在那封著名的“裸葬”信中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裸葬”不会被盗墓!
  盗墓,是一种极其可耻的犯罪行为,即便在今天都是法律明文规定的犯罪行为。盗墓在中国具有悠久的历史,甚至成了一个有传统的行当。盗墓之风盛行,与各代王朝的厚葬制度有着密切的联系。完全可以这样说,“盗墓行为”与“厚葬制度”是一对孪生兄弟。西汉历代帝王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在死去多年之后,厄运来临了。
  如此大的一块肥肉,对于樊崇这种爱财如命的人来说,怎么能够能不动心呢?不挖白不挖!现在不挖,以后就没机会了!
  建武二年九月,随着樊崇的一声令下,赤眉将士全体出动,中国历史上史无前例的一场公开大规模盗墓活动开始了……
  首先,赤眉军挖开了汉高祖、吕后所在的长陵、长东陵,将其中陪葬的珍宝盗取一空。这还不算,士兵们还打开了吕后的棺椁。据说,当时吕后虽然死了二百多年,容颜还栩栩如生。士兵们竟然兽性大发,将吕后的尸体奸污。在这场空前的盗墓活动中,士兵们发现凡是有玉匣葬敛的女尸都跟活人一样光彩照人,于是就开始大肆奸尸。他们为了满足畸形的变态心理,争相挑选贵妇的墓葬开始挖掘。他们的心思是:你不是有钱吗?你不是身为贵妇吗?现在,该老子们快活快活了!
  当然,最让赤眉士兵眼馋的,还是“金缕玉匣”。“金缕玉匣”,也叫做“金缕玉衣”。这是汉朝时候一种贵族才能够享受的厚葬方式。死者的尸体自腰以下用玉石为原料的札片覆盖,每个札片长一尺,宽一寸半,做成匣状,一直覆盖到脚部,札片上缀有黄金缕,称之为玉匣。因此,它也被民间俗称为“金缕玉衣”。采用这种方式埋葬的人,在封闭严密,空气干燥的条件下,尸体可以保持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不坏。
  赤眉士兵不仅贪图玉匣上的黄巾,也垂涎女尸的美色。因此,士兵们纷纷抢挖有玉匣的墓葬,挖出女性墓主,就纷纷抢劫玉匣上的黄巾,肆意奸淫尸体。此时的赤眉军,几乎完全丧失了人性,变成了一群恶狼。
  九座帝陵全部被挖的千疮百孔、一片狼藉,死人尸骨被抛弃的到处都是,散落在雪地里。
  这场疯狂的盗墓一直持续了数十日才停下。诸陵之中,惟有汉文帝的霸陵、汉宣帝的杜陵因为不再樊崇的控制范围内,幸免遇难。此后,赤眉军再次打破了长安,由于文帝、宣帝其生前提倡薄葬,赤眉军觉得挖它们没什么价值,因此没有对其造成致命破坏。
  至此,樊崇这位曾经在推翻王莽暴政过程中立下功勋的流民军的领袖,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臭名昭著、为人所不齿的“盗墓贼”。他与五代时的温韬、元朝时的杨莲真伽、民国时期孙殿英一起,被后人并称为中国四大“盗墓贼”。由于他参加的时间最早,也可以称其为中国盗墓史上的“祖师爷”之一。
  四人之中,只有杨莲真伽这位主管江南事务的西域番僧的盗墓与众不同,杨莲真伽据说是西藏的一个喇嘛,被人称作一代“高僧”。他在宋朝灭亡不久,即就任江南总督。他到任后,下令南宋皇帝诸陵盗了之后,还把宋理宗的头颅砍下做夜壶。很显然,他盗墓的目的不全是为了求财,主要是为了羞辱、震慑江南汉人的反抗,显然是具有政治目的一种盗墓。
  而樊崇、温韬、孙殿英等人则不然,樊崇发掘西汉十一陵、温韬发掘关中唐朝十八陵、孙殿英发掘清东陵,都纯粹是为了发横财!利欲熏心,惟利是图,毫无道德廉耻,有了百分之百的利益,他们就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悍然公开发掘帝后陵寝,盗取其中的财宝、奸淫女尸。如此大规模的盗墓行为,在历史上是非常罕见的,真是阴毒无比、禽兽不如,令人发指。
  造成这一些列空前灾难的罪魁祸首是谁呢?除了樊崇、徐宣、逢安等丧心病狂的赤眉魔头以外,还有一个人―――这就是奉命西征、拥兵数十万的大司徒邓禹。正是由于他畏敌如虎,逡巡犹豫,才让赤眉军在关中为非作歹、随心所欲地施暴,才让他们犯下令人发指的滔天罪行。从这点上说,无论邓禹此前、此后取得了多么大的功绩,都无法抵消掉他西征时失职所造成的重大损失。
  就这样,在一些列复杂因素的作用下,赤眉军在以长安为中心的关中地区丧心病狂地抢劫、焚烧、杀人、奸淫……
  正是在邓禹的严重渎职、事实上的纵容之下,赤眉军这支由百万流民土匪组成的恶狼之师,在不几个月的时间里,把一个好端端的关中三辅由神州天堂变成了人间地狱……
  (十四)血战长安
  建武二年九月初,樊崇的赤眉军主力进入安定郡的陇东高原,被隗嚣的陇西军大将军杨广打的大败,狼狈向东南方向逃窜。陇西军一直将樊崇赶出了乌氏、泾阳才收兵。
  此后,樊崇率部翻越六盘山南逃,路上遇到大雪,冻死、摔死者不计其数。翻山成功之后,樊崇长出了一口气。此后,他率部沿着阳城(即安定郡略阳县)陇道南下),取道番须口,进入右扶风境内。
  说起来,樊崇也算是一个将才。他所选取的突入关中的这个部位,确实属于极其重要的军事战略要地,显示除了樊崇善于用兵的卓越眼光。
  “番须口”,就在在今甘肃省张家川回族自治县龙山镇境内,与清水县比邻。说起它的名字,今天可能没几个人知道,但是要是提起它的别名“街亭”,恐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番须口”就是街亭!也就是二百多年之后,蜀汉将军马谡曾经镇守过的地方。
  “番须口”座落在六盘山南麓、略阳川中的一条狭长的谷地上,南北二山夹川而峙,略阳川水流经街亭城南北,两山间宽约二至三公里。它是陇西通往关中的门户,位于安定、天水两条官道的交汇之处,两条走廊在这里交叉成一个战略上的十字路口,是控制东西南北的交通枢纽。不仅如此,它还是扼守关中、天水、安定、金城诸郡的总路口,也是中原地区从关中前往西域的咽喉要道。也就是说,这里也谁控制了这一地带,谁就掌握了战略主动权,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樊崇占领了“番须口”,牢牢地控制住了右扶风的西北大门,给驻扎在长安的西征军主将了极大的压力。邓禹知道,樊崇夺取了“番须口”之后,必然会席卷着数十万大军沿汧水(千河)南下,再沿着渭水东进,威胁右扶风西部的安全。邓禹得报,急忙命令西征军分兵西进,驰援郁夷县(在今陕西省宝鸡市虢镇之西)。在这里,双方展开大战,西征军大败,余部逃回长安。
  此刻,关中的形势,风诡云谲,瞬息万变,实在令人无法预料。
  困守故都长安的邓禹,此刻早已是焦头烂额。由于长安早已断粮,他只好让部下分头出城去寻找粮食。谁知,在南山(秦岭)脚下的蓝田县(今陕西省蓝田县),找粮食的西征军也遭到了突然袭击。原来,被汉中王刘嘉追赶的延岑,率领残部翻越秦岭赶到了蓝田。延岑一到蓝田,马上对西征军发起了进攻!西征军根本没有料到眼前会突然出现敌军,措手不及,被延岑打的大败。邓禹得报,亲自出城与之交战,又再次被延岑击溃。
  延岑获胜之后,却并不去攻击长安。他也不傻:你邓禹都跑出来找粮食吃,我到那里去干啥?
  于是,他沿着秦岭一路西进,来到散关安身。正当延岑得意洋洋之际,不料,他的身后却出现了敌人。原来,他的老主公汉中王刘嘉、功柱侯李宝率领着十余大军从后面追来了。延岑大惊,急忙率军迎战,结果却被刘嘉打的大败。无奈之下,延岑只好再次厚着脸皮,恬然向刘嘉举起白旗投降。刘嘉并没有过于苛责延岑,准许他投降,又任命他为将军,继续率领他的部众。此后,刘嘉、延岑、李宝三人率领着十余万军队北上,来到陈仓道口驻扎。
  再说樊崇的赤眉军。在击败了西征军之后,樊崇本想立即东进,却突然得到了刘嘉北上的消息。为了解除后顾之忧,他急命更始降将―――前邓王廖湛率部十八万西征陈仓,准备一举歼灭刘嘉。
  不料,这一仗,赤眉军却被刘嘉打的大败,廖湛本人也被骁勇无比的刘嘉亲手砍下了脑袋。遭此大败,樊崇恨的咬牙切齿,本想回兵西向,将刘嘉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但是,由于大雪不息,缺乏粮草,他只能是暂且咽下这口窝囊气。他不顾刘嘉在身后,率领主力继续沿着渭水东进。
  九月中,樊崇在率部挖掘盗取了西汉帝后的九座陵墓之后,赤眉军获取了价值连城的无尽宝藏,士气大振。于是,樊崇勒兵渭河北岸,准备攻击长安。其实,他并不知道,渭河对岸的长安城里,早已没有西征军的一兵一卒了。
  早十几天前,邓禹已经率部撤出了长安。原来,邓禹接到郁夷方面的败报,心情异常郁闷。
  此刻,困守长安危城的邓禹和他所率领的西征军数万人,已经陷入了极其危险的境地。由于屡战屡败,西征军的士气更加低落。如果出城作战,人马太少,又缺少粮食,无异于送死。如果固守城池,就这么点兵马,如何守的住?
  邓禹得到樊崇在四处挖掘帝陵的消息,知道他们肯定很快会前来攻击长安。他自忖不敌,觉得实在无法固守。于是,邓禹下令:“放弃长安,退守云阳!”
  从此,邓禹率领西征军残部数万人,连夜逃出城去,取道西北官道北上,入驻云阳(今陕西省淳化县西北),前去搜寻粮食。实际上,昔日那支骁勇善战的西征军,已经基本上丧失战斗力了。
  九月末,赤眉军渡过渭水,进入了空城长安。此刻,天寒地冻,长安城又是残破不堪。樊崇等人心中也在暗自后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要是知道现在这副狼狈样,当初放那把火干吗?真是的!唉!”
  当时,长安城中皇宫九成以上被毁,只有未央宫之北的桂宫,还勉强可以住人。于是,樊崇把刘盆子请进了这里,暂且住下。
  就这样,樊崇率领全军开进了长安,打算好好休整一下。不过,现在的赤眉军的情况,经过这次折腾,已经大大不如八个月以前那么强悍。尤其是在陈仓道口一战,被刘嘉消灭了接近十万人,简直跟打断了樊崇一根肋骨差不多。虽然樊崇此时还有几十万人马,但是战斗力却明显不如以前。
  原来,此前的赤眉军士兵,都是穷的丁当响的“泥腿子”,前来投奔樊崇的目的很简单:只要总瓢把子给口吃的就行了!不饿死就成!因此,他们为了一口饭,打仗不怕死,勇猛无畏,战斗力异常剽悍。正应了那句古话:“光脚不怕穿鞋的”。可是,自从挖了皇陵,获取了无尽的宝藏,赤眉军士兵哪个不是穿金戴银?荷包里揣的满满的,都成了“土财主”。他们的思想也发生了变化,很多老兵离开青、徐州家乡已经好几年了,他们一心想着带着盗掘的财宝,回家过自己的太平日子去,都不想再打仗了。
  这种观点,不仅是普通士兵们,就是在徐宣、逢安、谢禄、杨音等高级官员们的思想中也流露出东归的情绪。对于部下们的心思,樊崇当然比谁都清楚。对此,他当然也是同意的。然而,由于时值隆冬,冰天雪地,道路不通,士卒们也非常疲惫。因此,他打算让赤眉军这头巨熊在长安“冬眠”一阵再走不迟。对于邓禹,樊崇早就看透了。在他看来,邓禹根本就是个草包,自己只用一根小手指头,轻轻一碰,就可以将他打倒了。因此,他根本没把邓禹放在心上,打算安安心心地长安过冬。
  正如同蛇鼠关系一样,夏天蛇吃老鼠,到了冬天,老鼠就要吃冬眠的蛇了。樊崇想安安生生地过冬,并没那么滋润,有人偏偏要找他的麻烦。吓破了胆的邓禹不敢打赤眉,有人却跳了出来,要和关中的赤眉一决雌雄,这个人就是延岑。
  延岑这个人真是奇怪,作为一名将军,确实异常勇猛顽强,但是他好像更喜欢流动作战。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当初,他连刘嘉区区几万人都打不过,现在却要跑到杜陵去和实力最强的赤眉军作对,真是让人匪夷所思。樊崇见居然有人敢到这里和他抢食吃,简直是在老虎头上拍苍蝇,真是胆大包天,就想狠狠地教训他一下。
  于是,他命令大将逄安率领十余万人为先锋,直奔杜陵。自己则亲率主力出城南下,以为后援。
  出乎樊崇意料的是,退守云阳的邓禹却想乘机大捞一把。他得知逄安率领赤眉精兵南下杜陵,认为长安城里只有刘盆子和羸弱残兵守城,是一个偷袭的好机会。这一次,邓禹又犯了“冒险主义”的错误。
  这天,邓禹亲率西征军数万人星夜南下。他们渡过了渭河桥,准备趁虚而入,反攻长安。这天夜里,邓禹率军向长安城发起了攻击。
  在夜袭长安之战中,又是偏将军张宗身先士卒,率领敢死队杀进城去,打开长安城门,放汉军入城,与城内的赤眉军展开激烈的巷战。张宗在阵中勇不可挡,所向披靡。在肉搏的过程中,张宗被赤眉军长矛刺中,穿透了肩胛骨。张宗犹如一头受伤的狮子,勇猛无比,背插长矛,杀伤敌军无数。在张宗的突袭之下,汉军眼看就要拿下长安城了。
  但是,杜陵距离长安实在是太近了,它在长安城的东南方,距离城池只有几十里路。因此,赤眉军的援兵很快就赶到了。赤眉军主将樊崇得到西征军偷袭的消息,急令右大司马谢禄率兵回援。谢禄立即率领骑兵紧急启程北归,乘夜杀回城中。赤眉援军的到来,使得战局急转直下。这天夜晚,在长安城中,双方再次展开血战。昔日繁华的栆街之中,顿时变成了战场,化为一片狼藉血海。由于邓禹没有想到赤眉的援军来得如此之快,促不及防,仓促迎战。结果,邓禹被谢禄杀得大败,退出长安,狼狈不堪地率领残部数千人逃回云阳。
  这一仗,邓禹本来想奇兵偷袭,不想却弄巧成拙,损失惨重,简直跟那个试图“火中取栗”却被大火烧伤了爪子的的猢狲差不多。自从偷袭长安失败之后,西征军人数下降到不足一万人。
  西征军败回云阳,邓禹的能力也遭到了诸将的怀疑。对此,邓禹的精神感到十分痛苦。他坐在营中,长吁短叹。回想起当年出征之时刘秀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再看看如今的局面,深感耻辱。不过,他还是书生性格,太好强了。屡战屡败的他,心态已经严重失衡。
  此刻,他就像是一个输光了本钱的赌徒,眼睛都急红了,一心想翻本。于是,他不顾士卒饥饿,严令将士们主动向赤眉军发起攻击。然而,敌众我寡,西征军这么点人,怎么是人家的对手呢?结果当然是可想而知,多次遭到惨败。到了建武二年的十月底,西征军的人数已经下降到不足五千人了。
  至此,刘秀集团在关中的形势,一天比一天严重,日益恶化,陷入了无可救药的败局之中……
  (十五)穷途末路
  建武元年九月末,在击败了邓禹之后,樊崇开始腾出手来全力对付南线的延岑、李宝。这天,延岑与李宝合兵数万人,与赤眉军逄安部会战于杜陵。结果,延岑大败,一万余人被杀。延岑见识不妙,他再次发挥了善于逃跑的特长,带着残部飞速向西逃窜。而李宝的“腿短”,逃的不够快,被逢安团团围住。李宝无奈,只好举旗投降。不过,李宝跟着延岑做搭档,也学了不少本事。逃跑的绝招没学会,诈降的技术却学到了家。
  他率部投降于逄安之后,用甜言蜜语把逢安哄的团团转,令其对自己深信不疑。此后,李宝又开始了积极的努力。他得知延岑带领残部西去,李宝急忙写了一封信,派密使骑快马西行,火速追赶延岑。他在信上说:“延岑将军!不要泄气!我等应当继续努力!赶快回来继续战斗,我做内应,我们里应外合,可以将匪徒们一举击溃!” 延岑得信大喜,立即停止逃跑,掉头回来挑战。
  逄安得报,悉发大兵十余万出寨迎战。李宝乘逄安倾巢出营、内部空虚之机,立即命令部下撤掉赤眉的旗帜,换上自己的旗号。逄安战疲回营,看到大营的旗帜全部变成白色,不禁大惊失色,以为自己的老巢被延岑攻破,军心大乱,部下四散奔逃。延岑、李宝趁机率军掩杀,逄安军大溃,相互践踏而死,跌落山谷摔死,以及被延岑、李宝联军杀掉的,总数不下十余万。最终,逄安只率了数千轻骑逃回长安。经过这一仗,赤眉的主力遭到沉重打击,总数下降到不足四十万。从此,赤眉军伤了元气,走上了下坡路,逐渐衰落。
  到了十月,由于关中饥荒严重,刘嘉、延岑的军队也断了粮。于是,刘嘉、李宝率军也到云阳寻找粮食,恰好在此遇到了邓禹的西征军。对于邓禹,李宝内心是一万个看不起。他劝刘嘉说:“天下事未可知,大王应拥兵自守,且坐观成败,不要理睬邓禹。”因此,刘嘉对邓禹不闻不问,自己征自己的粮,双方两不相干。
  邓禹得报后,感到很是奇怪。立即派人东奔洛阳,将此情况迅速上报在河北的刘秀,刘秀命邓禹设法招降刘嘉等人。刘秀知道后,派使者告诉邓禹:“刘孝孙为人,素来谨慎善良,是朕少年时期亲如手足之人。他现在这样做,必定是长安轻薄之人误导他造成的。”
  邓禹得报后,感到很是奇怪。立即派人东奔洛阳,将此情况迅速上报在河北的刘秀,刘秀命邓禹设法招降刘嘉等人。刘秀知道后,派使者告诉邓禹:“刘孝孙为人,素来谨慎善良,是朕少年时期亲如手足之人。他现在这样做,必定是长安轻薄之人误导他造成的。”
  邓禹得到刘秀的旨意,立即派人与刘嘉联络。刘嘉派李宝、来歙为代表,到云阳拜谒邓禹。于是,邓禹派人与刘嘉联系,刘嘉命丞相李宝、内兄来歙作为代表去见邓禹。
  此时,李宝看到邓禹对赤眉军连吃败仗,自己却将赤眉军主力十多万杀得片甲不留,因此李宝根本看不起邓禹,说话之时,显得有些傲慢。邓禹此刻正没好气,一见李宝如此模样,心中大怒:“来人,将李宝推出斩首!”左右急忙劝谏,盛怒之下的邓禹如何能够听的进去?很快,李宝的人头被送到了邓禹的帐前。这一次,邓禹再次闯下了大祸。
  再说刘嘉,他得到李宝被邓禹无故杀死的消息,非常愤怒,震惊无比。他立即下令:“全军集合,给本王把邓禹往死里打!”他派李宝之弟为先锋,纠集部队反攻西征汉军。这一仗中,邓禹再次大败,赤眉将军、着武侯耿欣战死。耿欣是耿纯的堂兄,也是一员勇将。虽然战死沙场,却为耿氏一门增添了荣耀。纵然如此,耿欣还是死的太可惜了。他没有死在赤眉军的刀下,却莫名其妙地被友军杀死。这一仗之后,刘嘉与邓禹成了不共戴天的死敌,誓不两立。不仅如此,他还对刘秀产生了怨恨之心,彻底断绝了与洛阳方面的政治联络。
  这一突发事件中,邓禹为了一己之私怨,将友军将领杀死而破坏了统一战线。可见,邓禹的眼光、胸襟是何等的短浅、狭隘!究其本源,责任完全在邓禹,正是由于他不顾大局,一意孤行地生生制造出来的。说到底,这一切,都是邓禹的过错造成的。
  此后,邓禹由于频遭大败,士气低迷,不得不率领残部撤出云阳,向南奔窜,逃往高陵驻扎。
  三年多来,长安三辅地区由于连年兵燹,无人耕种庄稼,农业生产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曾经富甲天下的关中三辅地区,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变成了一个白骨蔽野,城郭皆空的世界。
  本来,老百姓对于邓禹的西征军抱着极大的希望,当年听说邓禹挥师入境,他们箪食壶浆,杀牛酿酒,千里迢迢地送到邓禹军中,前来犒劳将士们。但是,一年多以来,邓禹迟迟不动,坐失良机,使得赤眉军得以任意驰骋,肆意抢粮,各地民众的财产被席卷殆尽,历年的存粮又都被赤眉军抢掠一空。老百姓饿死的到处都是,剩余的人为了活命,发生了人相食(即人吃人的事件)。
  侥幸苟活下来的老百姓们,除了对赤眉军恨之入骨以外,也对西征军产生了怨恨:你们吃了我们的粮食,到底为我们做了些什么?既然你们不管我们的死活,我们就自救!没有被饿死的人们,纷纷聚居在一起组成营保,拿起武器抵御赤眉的侵袭。不仅如此,老百姓们也拒绝向西征军提供任何形式的援助。可以说,他们的心伤透了。
  此刻,关中各地的民众对各路势力都不相信了。包括邓禹的西征军在内,老百姓对他们也是一样,毫无信任之感。他们为了自救,自发地组织民团,修筑城堡,几十个村寨的人聚集起来,把粮食、财产、妇女老幼都安排住进城堡、营寨。他们内心寒透:无论是谁,都不开门!敢有来犯者!杀!
  完全可以这样说,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邓禹才陷入了没有粮食吃的境地之中的。
  由于找不到粮食,邓禹又打不过赤眉军。无奈之下,他只好咬牙下令:进攻营寨、堡垒,为全军征粮!
  真是“一将无谋,累死千军”。从邓禹在关中的表现看,他硬是把一支由河北健儿为骨干组成的虎狼之师,折腾成了一个人见人欺的“软柿子”。这还不算,邓禹犯下的更大过错还在后头。这支军队,很快就要从历史的记忆中消失了。
  由于邓禹在关键时刻,逡巡犹豫,畏敌如虎,不仅断送了一举收取长安,彻底平定三辅地区的大好时机,反倒使得关中地区的人民遭受了空前的苦难,导致无数老百姓惨遭赤眉军杀害,大量的平民也因饥饿而死。关中郡县,不闻鸡鸣之声,不见炊烟之起。十室九空,白骨遍野。同时,邓禹在军事上的平庸无能,也使得关中形势日益恶化,西征军自身也面临着全军覆没的绝境。
  其实,在关中的各路势力,日子都不好过。邓禹的对头赤眉军,他们的处境也一样糟糕。自从杜陵之战以后,主力损失不小。多次攻打各个村寨,都无法攻破。由于找不到足够的粮食,赤眉军中也开始出现粮荒。樊崇对此也是无计可施,他作出了一个决定:大军东归!
  建武二年十一月,得知西征军的困境之后,刘秀终于作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召还邓禹,令其率领余部撤回洛阳。也就是说,实际上撤销了邓禹西征军主将的职务。
  不仅如此,他在诏书中还特别叮嘱邓禹:“慎毋与穷寇争锋!赤眉无谷,自当来东,吾折捶笞之,非诸将忧也。无得复妄进兵!”刘秀的意思非常明确:你邓禹虽然失败了,朕不怪你!你只要把剩余的士卒给朕完好地带回洛阳就可以了。至于消灭赤眉军的任务,朕亲自来处理!
  在此,刘秀再次苦口婆心地叮嘱邓禹,不要再打了!你不行!可是,输红了眼的邓禹根本听不进去,把刘秀的谆谆告诫完全当成了耳旁风。他心中不服:“不是俺不行!不过是运气稍差而已!”在这种极端的、不正常情绪的控制之下,此后邓禹再次犯下了严重的错误,将残存下来的这最后一点力量彻底葬送了……
  公平而言,邓禹的确是个难得的治国安邦的栋梁之才。他擅长组织人士工作,尤其是以擅荐贤才、出谋划策闻名。总体来看,他是一个组织型行政人才,却不是一个军事人才。从邓禹收取各地民心以及在长安城中的一系列举措来看,处理内政是他的长处,在军事方面能力非常有限,领兵打仗是邓禹非常薄弱的一个项目。派他做西征主将,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邓禹之所以迟迟不敢与赤眉决战,思想深处的根本原因在于功名心作祟。他一心想成为韩信那样的百战百胜的开国名将,不想在自己的作战历史上留下失败的记录。他一心想着留名青史,功垂万代。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老校友―――刘秀才派他挂帅西征,把这个最好的机会留给了他。由此来看,刘秀派邓禹作为西征主将,存在着一定的私心。
  客观地说,刘秀选择西征主将人选,违背了“惟才是举”的用人原则,把一个不适当的人选安排到了如此重要的岗位之上。他是因“关系、人情”用人而不是“因才用人”,最终,酿成了西征彻底失败的严重后果,造成了成千上万无辜民众的死亡,拖延了统一天下的时机。造成的后果之严重,甚至在两千年之后的今天,也都是令人不忍睹闻。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用非其人,这是一个多么严重的失误!这个教训是极其深刻的,足以后人引以为戒。
  建武二年十二月,樊崇等人看到在长安实在无法立足,就胁裹着傀儡皇帝刘盆子,带领着数十万部众,离开长安,走上了东归之路。一路上,赤眉军不断发生士兵逃亡的现象。虽然如此,樊崇还拥有部下二十余万。樊崇等人认为,士兵逃亡,不足为奇。按照过去的老经验,只要找到了足够多的粮食,将来还会有更多的流民追随他们。对此,樊崇深信不疑。
  但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等待着他们的是一张早以铺开的天罗地网。“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些作恶多端、血债累累的魔头们的末日,就要到了……
  第一,关于刘秀的逃亡路线。
  刘秀等人在第一次北上宣慰的过程中,去过常山郡。因为他北上的路线就是走的真定--卢奴--蓟县这一条线。邓晨是他姐夫,又是常山郡的太守,焉有不见之理?
  事实上,刘秀一行逃亡之时,开始是向西南方向逃窜---正是长安的方位。他们肯定是想原路先逃回常山投奔邓晨。“他们一路向西南方向狂奔,走过了涿郡、范阳、唐县等地,来到了下曲阳。此时,由于前方遇敌,他们不敢继续往西南方向逃,只好沿着北上时的路线,他们取道卢奴、安熹、安国,改向东南方向逃窜。”可见,刘秀不是不想去投靠邓晨,实在是去不了。
  2、如您所说,“终水”好像就是为“绛水”之误。
  当初,写作之时,我用的是电子版的河北地图,这个字我实在看不清楚。如果您有纸张版的地图,烦劳您看一下。如果漳河南边有条河叫做“绛水”的话,那就说明“终水”的确是为“绛水”之误。
  3、关于“南宫”、“下博”、滹沱河之间的位置问题,自古以来的很多史学家都对范晔的记载迷惑不解。
  关于这段史实,范晔的原文表述如下:“晨夜兼行,蒙犯霜雪,天时寒,面皆破裂。至呼沱河,无船,适遇冰合,得过,未毕数车而陷。进至下博城西,遑惑不知所之。有白衣老父在道旁,指曰:“努力!信都郡为长安守,去此八十里。”光武即驰赴之,信都太守任光开门出迎。”章怀太子李贤就在《光武本纪》的注释中写道:“山海经云:“太戏之山,滹沱之水出焉。”在今代州繁畤县东,流经定州深泽县东南,即光武所度处,今俗犹谓之危度口。臣贤案:呼沱河旧在饶阳南,至魏太祖曹操因饶河故渎决,令北注新沟水,所以今在饶阳县北。”在《后汉书.冯异传》中,李贤疑惑地说:“光武纪云,度虖沱河,至下博城西,见白衣老父,曰‘信都去此八十里耳’,是自北而南。此传先言至南宫,后言度虖沱河,南宫在虖沱河南百有余里,又似自南而北。纪传两文全相乖背。夡其地理,纪是传非。诸家之书并然,亦未详其故。”
  对于这个问题,我当初写作之时也是非常疑惑。后来,经过思考,我在本文中是叙述如下:“过了滹沱河,刘秀等人一路南下,陆续渡过了漳水、绛水,来到了南宫县(今河北省南宫县西北)境内。此时,突然刮起了大风,下起了大雨。刘秀一行剩下的几十个人,一下子淋成了“落汤鸡”。向南走了几里,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无人居住的破旧漏房。刘秀叫人把马车停到这个房子里,大家一起进去休息。......次日,刘秀等人继续南行。由于前面的道路被封锁,无法前行。他们只好掉头北返。这一天,刘秀一行继续向前走,来到下博城西面的三岔路口,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一个个面面相觑。
  此时,一个白衣老人却飘然而至。他站在路边,为刘秀指路:"努力前进吧!信都郡的人依旧忠于大汉!他们依然在为长安朝廷守城!你们由此向南走八十里路,即可到达信都!"”
  我个人认为,滹沱河改道的可能性不大。刘秀他们之所以北返,很可能与当时前方遇阻有关。当然,这是我的一家之言而已。
  -------------------- 回答读者问题 <完>----------------------
  (十六)危如累卵
  建武二年(西元二十六年),自从派邓禹率军西征以来,刘秀对于西线战局,一直是密切关注。到了这年冬天,当他关中战场的危局之时,心急如焚,异常焦虑。为什么刘秀在长达十几个月的时间里,没有派兵西援呢?这主要是与刘秀的全国战略布局有着密切的关系。
  自从几个月前的建武元年十月定都洛阳之后,刘秀就处在了一个四战之地,他面临着来自东、西、南、北四个方面的巨大压力,他几乎在同时与天下群雄开战!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几乎所有的方面都出现了异常棘手的问题,让他目不暇接,手忙脚乱……
  这一年的年初,远在关东的刘秀,真可谓是强敌环伺,局面极其严峻。
  在东线,梁王刘永盘踞着以睢阳(今河南省商丘市)为中心的广大地区,声势浩大。不仅如此,青州流民军头目张步控制了甾川国的首府剧县一带,再加上留守青、徐的赤眉流民军首领董宪、佼强等人,气焰熏天,不可一世。为了确保洛阳东侧的安全,刘秀于四月命虎牙大将军盖延为东线主将,以驸马都尉马武﹑骑都尉刘隆﹑护军都尉马成﹑偏将军王霸等四人为副将,率军数万东征刘永,进围睢阳。双方在以睢阳为中心战场,杀的昏天黑地……
  在南线,洛阳以南的绝大多数郡国都被前更始政权的大将们所盘踞,郾王尹尊占据了郾城、宛王刘赐、南阳太守王常占据了南阳。不仅如此,早在这年的四月,原本跟随朱鲔投降的讨难将军苏茂之后却又起兵,再次于广乐叛变。苏茂起兵之后,杀害了淮阳太守潘蹇,盘踞于广乐城,并派使者向梁王刘永称臣。他们结成联盟,同时向刘秀的洛阳政权发起了挑战。这还不算,在洛阳西南、东南方向,还有檀乡、五楼、五校等流民军在频繁骚扰,严重地威胁着洛阳的安全。
  为了解除西南方向的威胁,刘秀急令骠骑大将军景丹、建义大将军朱祐、汉忠将军王常、骑都尉王梁、臧宫等率大军南下,讨伐弘农、厌新、柏华、新城、蛮中各部敌军。又任命祭遵为征虏将军,加封颍阳侯,也一痛随军出征。同时,为了确保洛阳南线的安全,刘秀命大司马吴汉、执金吾贾复、组成南征集团军,率汉军主力南征。
  南线战事,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当中……
  北线方面,本来是刘秀的大本营,经过刘秀在前两年的亲征,战事已经结束。南下之后,刘秀命朱浮为幽州牧,总领幽州十郡,确保北线安全。又令大将军杜茂守备河间、邯郸一线,牢牢地守住河北中部的老根据地。北线能够出事,实在让刘秀深感震惊和意外!在他眼中,北线绝对是安如磐石,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不料,此刻也出现了大麻烦。先是在常山郡也传来了坏消息,据留守河北的骑都尉陈副、游击将军邓隆奏报,他的外舅真定王刘扬也在暗中密谋造反。另外,据幽州牧朱浮奏称:渔阳太守彭宠心怀怨恨,图谋不轨,准备造反。另外,至此,北线各郡也陷入了重重危机之中。
  除了虎牙大将军盖延负责的东线战场以外,北线、南线几乎同时告急!各地的求援奏章,如同雪片一般飞往洛阳!
  面对危局,刘秀显示出了临危不乱的大将风度。正月,他先派前将军耿纯去真定,快刀斩乱麻,一举砍下了刘扬兄弟的脑袋,彻底平定了真定叛乱。不料,心胸狭窄、尖刻细密的朱浮却给刘秀捅出了大漏子。然而,由于朱浮举措失当,在刘扬之乱平定后的一个月,渔阳太守彭宠就扯起大旗造反了。他严令朱浮死守蓟县,又急调游击将军邓隆率军北上增援。同时,又下诏给上谷太守耿况,令他在渔阳之北对彭宠进行牵制。此外,他还命令骁骑将军、昌城侯刘植率部进入密县讨贼。又令大将军、苦陉侯杜茂与中郎将王梁合兵,迎击五校流民军于魏郡、清河、东郡各地。此后,朱浮的情势虽然危急,倒也争气,他死死地守住了蓟县,耿况也不断出兵骚扰彭宠身后。彭宠有了顾忌,无法长驱南下。另外,杜茂、王梁也将魏郡、清河、东郡各地的营寨堡垒全部打破,擒获流民军持节大将三十余人。使得三郡清宁,道路畅通。除了刘植在密县战死以外,汉军的损失并不大。至此,河北的北部形势虽然危急,但是从总体上看,中、南部地区总算是保住了,大局稳定住了下来。
  东线战场,虎牙大将军盖延统率的东征汉军在与刘永、苏茂的作战中,占据了决定性的优势。到了八月底,盖延拿下了睢阳,刘永败死。此后,在与苏茂、周建的作战中,也屡次获胜。随着盖延的捷报频传,东线战场成为刘秀最安心的一个方面。至此,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再看南线,本来南线战事经过刘秀的严密部署与精妙指挥,已经取得了重大进展,洛阳周边的郾城、宛城、内黄等地已经被他收入囊中,周边的流民军进犯在刘秀的御驾亲征之下,也被打退。随后,刘秀又命吴汉收取南阳郡的新野、冠军、湖阳等地,力求早日彻底光复家乡。但是,由于吴汉的军纪败坏,激起了滔天大变。这年的八月,破虏将军邓奉在新野县举兵反叛,将吴汉打的大败,并夺取了汉军的全部辎重、粮草。吴汉丢了粮草,不得不狼狈东归,去投奔盖延。不过,南阳郡的首府宛城还是在汉军的手中,在扬化将军坚镡的顽强死守之下,岿然不动。南线虽然危急,却也有惊无险。
  刘秀虽然勉强稳定住了局面,河北南部、河内、河东三地,就像一只鼎的三只足,托起了洛阳,避免了“鼎折覆餗”恶果的出现。刘秀的洛阳朝廷,在经历了大风大浪洗礼之后,终于算是站住了。
  但是,刘秀在四方群雄的重拳打击之下,虽然勉强站住了,但是他的战略预备队却几乎全部用光了。自从建武二年的七月以后,刘秀几乎把所有的大将都派出去征战。虽然,他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邓禹的西征军危如累卵,几乎将要全军覆没,但是他已经是有心无力了。换句话说,他已经没有兵可派了!此刻,要想派兵去支援关中战场,无异于痴人说梦。
  在刘秀看来,只要樊崇的赤眉军不立即打过来,那就谢天谢地了。到了这年八月末,西线的警报再次拉响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年八月末,北上魏郡内黄县亲自率军迎击五校流民军的刘秀,再次大获全胜。这天,他正在指挥士兵打扫战场,清点俘虏以及缴获物资之时,却突然接到了邓奉反叛、吴汉的所有军用物资全部被抢走的八百里加急奏报。刘秀吃了一惊,开始苦思对策。正当他在绞尽脑汁、殚精竭虑地考虑如何对付邓奉之时,突然又接到了京师送来的弘农郡紧急奏报。这封奏报,所说的军情比前者更严重,可谓“十万火急”!刘秀一看,不禁大惊失色。拍案而起:“传令三军!火速南下回京!快!”
  奏报中到底说了些什么呢?是什么消息让一向沉稳的刘秀如此惊慌呢?原来,奏报中说:邓禹的西征军在关中一带屡战屡败,已经断粮。赤眉军也由于粮尽,打算东归青、徐。樊崇的部下大将苏况,已经率军抵达弘农郡。很快,攻破了首府弘农县,俘虏了刘秀任命的弘农太守,窥伺函谷关,西线告急!
  刘秀得报之后,脸色大变,立即下令拔营南归。于是,御驾星夜兼程,驰归洛阳。
  九月二日,刘秀从内黄连夜驰归洛阳。此刻,刘秀身边的大将都已经派出去了,无人能够统军向西迎敌。情急之下,他想起了一个人――――骠骑大将军、栎阳侯景丹。然而,此时的景丹,由于患了严重的疟疾,卧床不起。到了此时,连床都下不了。这样的一个病号,怎么能够领兵上阵呢?
  其实,刘秀很清楚景丹的病情。八月中,刘秀亲率汉军围剿五校流民军。当时,刘秀带着景丹等人走到怀县。景丹却突然得了疟疾,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其他原因,景丹看到刘秀走在前面,不禁打起了“摆子”,浑身发冷,在刘秀面前直打哆嗦。可见,当时景丹已经病的很厉害了。刘秀开始没在意,笑着说:“朕听说,自古以来,壮士从来不会得疟疾。现如今,我们的骠骑大将军怎么会得了疟疾呢?”开玩笑归开玩笑,刘秀连忙让小黄门将其扶起,赐给医药,让其返回洛阳休息。回到洛阳之后,景丹的病情加剧,从此卧床不起。
  此刻刘秀的身边,除了病重的景丹以外,已然无人可派。如果赤眉军一旦打破了弘农郡,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虽然刘秀明知景丹重病在身,不能出征。但是,军情紧迫,急若星火,刘秀顾不得许多了。景丹是老臣,不仅骁勇善战,威名赫赫,而且忠心耿耿。现在,只有靠他的昔日的威名,出去抵挡一阵了。刘秀一进城,即连夜下诏,急召景丹进宫议事。他对憔悴不堪的景丹说:“赤眉匪军马上就要逼近京师了,形势危急,朕现在已经无将可派。知道将军病着,如今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请大将军抱病出山了!朕只是想借将军的威名一用,将军到了军营之后,只需安心静养,无需理事。以将军的威名,只要躺在病床上就足以震慑住匪军了!”
  刘秀脸色铁青,用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目光注视着景丹。景丹知道皇上是真急了,否则也不会来求他这个病号。他听了刘秀的这番话,不敢推辞。强撑病体,星夜启程,前往弘农军中赴任。景丹本来就奄奄一息,在路上这么一折腾。才到了弘农军营之后,病情加重。十几天后,景丹就死在军营中了。
  刘秀得到景丹的死讯,急调征虏将军祭遵率军西行,接替景丹。祭遵到任后,在弘农一带与弘农、柏华、蛮中流民军大战数次,全部获胜。就这样,一度危急的西线战场,逐渐稳定下来。
  到了建武二年十二月,西线问题还是没有得到根本的解决。这一年的冬天是异常寒冷的,刘秀的心中更是焦虑不安。此刻的刘秀,究竟在做什么呢?他正在思索,如何才能彻底歼灭西线的樊崇!
  刘秀经过深思熟虑,做出了判断。他认为,当前最重要的任务,不是平定南线南阳郡邓奉的叛乱,也不是征讨北线的彭宠,更不是对付东线的苏茂、周建、佼强。眼下的当务之急,必须全力对付断粮东犯的赤眉军。
  刘秀非常清楚,如果樊崇的赤眉军突破了黾池、宜阳防线,一定会东逃青、徐,或者南逃荆、楚。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一定会和当地的反刘秀势力汇合。这样一来,刘秀不要说统一天下,就连洛阳都保不住了。因此,刘秀在东、南、北三个方向采取守势,将所有能够调集到的主力部队都集结到洛阳以西,全力准备在西线一带的防线。这次,刘秀下了决心:一定要把樊崇的赤眉军主力全部歼灭!
  因此,他置东、北、南三线于不顾,全力构筑西线防御体系。他传诏各地,加紧在黾池(今河南省渑池县西)、宜阳(今河南省宜阳县东)一带布防,全力阻止赤眉军向东进犯。
  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时间!如果不能在樊崇东进之前布置好防线,则大事去矣!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派人立即到弘农郡去狙击赤眉,延缓其东进的步伐。只有这样,才能够确保战略围歼计划的完成。
  对于邓禹,刘秀已经彻底失望了。对这种固执己见、丧师误国的庸将,刘秀真是痛心疾首,无话可说。事实上,早在这年的十一月,刘秀已经派人传诏邓禹东还洛阳。不过,邓禹还在东归的路上,还没有赶到京师。
  那么,谁来担负聚集匪军前进的重任呢?刘秀这次,在万分危急之时,终于祭出了他的杀手锏―――大树将军!
  (十七)临危受命
  建武二年十二月,面对西线日益危急的局面,迫使刘秀不得不掏出了最后一张王牌。这就是刘秀雪藏已久的名将―――“大树将军”冯异。
  俗话说:“家贫思贤妻,国难思良将。”现在启用冯异,是时候了!对于冯异的才能,刘秀是再清楚不过了。冯异酷爱读书,满腹经纶。尤其擅长《左氏春秋》,精通《孙子兵法》。这是一位上马能领兵,下马能治民的绝世英才。
  尤其是在军事方面,冯异的才能是刘秀帐下诸将当中最突出的一位。自从在颖川的父城县归顺之后,冯异一直追随着刘秀。无论是在河南还是在河北,无论职位高低,他都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做事,对刘秀忠心耿耿,对复兴汉室大业矢志不渝、万死不辞。他在河北期间,屡建功勋,成绩卓著,刘秀认为他是汉军中少有的能够独当一面的大才,对他很是器重。每次遇到最危险、最艰巨的任务,总是会想起他。
  正因为如此,更始二年秋,刘秀北征流民军之时,任命冯异为孟津将军,把至关重要的河防重任交给了他,足见对其的信赖与器重。
  冯异果然没有辜负刘秀的重托,他在驻守孟津期间,以孤弱偏师横扫中原,打的更始名将胆寒心悸。冯异的卓越表现,不仅为刘秀拿下洛阳扫清了外围障碍,也为汉军主力彻底扫清河北残匪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冯异是名将云集的汉军将领群中的一颗璀璨将星,是一位能够独当一面的“元帅级”的人物。
  不过,冯异性格沉静寡言,从来不张扬、夸耀自己的功劳。为人历来做事低调,因此也有了“大树将军”的美称。
  刘秀深知冯异对自己忠心耿耿,而且才能卓越。因此,一直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作为紧急的战略预备队。不到万不得已,这张王牌他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建武三年正月六日,刘秀在军情如火的情形之下,急召偏将军冯异取代邓禹,以原职前往弘农郡一带狙击赤眉主力。此刻的冯异,现在何处呢?
  原来,冯异已经被册封为阳夏侯,正率军在魏郡、河内一带与流民军作战。
  早在建武二年(西元二十六年)春二月,刘秀在京师洛阳大封诸将。在这场大面积的分封中,定封冯异为阳夏侯。此后不久,阳翟人严终﹑赵根举兵盘踞县城,向洛阳朝廷叫板。刘秀得报,命令冯异以偏将军之身率部南下颖川郡的首府阳翟县,前去围剿严终﹑赵根叛军。冯异到了阳翟,很快就平定了叛乱,拿下了县城。正要班师回洛阳之时,刘秀特意派太中大夫为使者,带着御酒、牛肉前往颖川郡犒劳。刘秀在给冯异的诏书中说:“制诏偏将军冯异:王师奋威,一战即捷。凶焰伏法,丑虏授首。将军屡建大功,朕心甚慰。将军不必急于回京,可以顺便回故乡看看,祭奠一下祖先。着令二百里内太守﹑都尉已下及宗族具会。”
  这年秋天,五校流民军大局来犯。八月二十六日,刘秀御驾亲征,抵达魏郡内黄县的羛阳聚,召集诸将齐至,准备与之决战。于是,身为偏将军的冯异,与大司马吴汉﹑骠骑大将军景丹、建威大将军耿弇﹑建义大将军朱佑﹑执金吾贾复﹑偏将军冯异﹑强弩将军陈俊﹑左曹王常﹑骑都尉臧宫等一起赶到羛阳聚,将五校军一举击破,迫降其众五万余人。
  此后,冯异率部一直在魏郡、河内一带围剿流民军。得到刘秀的诏命,他不敢怠慢,立即点齐本部军马二万余人,赶到洛阳觐见刘秀。
  谒见大礼行毕,刘秀令冯异走到书案前,指着地图对他说:“冯将军!如今赤眉无谷,已经驱众二十余万,大举东来!你来看!贼人前锋已经抵达弘农之西的华阴县了!”
  冯异仔细地审视着地图,静静地聆听着刘秀的话,一声不吭。刘秀焦虑地说:“贼人进展神速,令人惊骇。按照这种速度,没几日就可直抵函谷关了!冯卿,你有什么高见?”冯异道:“关西军情,小臣尚不熟悉,因此不敢妄言。”
  刘秀看了看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意味深长地道:“冯卿何必过谦,但说无妨!” 冯异沉默良久,低声回禀:“陛下!小臣以为如今应当火速出兵弘农,扼守华阴山道,对贼人就地狙击。待我大军集齐,可放贼人东去,即可一鼓而全歼之!”刘秀深以为然,点点头说:“朕早有此意!与卿真是不谋而合!”刘秀又说:“冯卿!你一定要将贼人拦住!大司徒邓禹若率部东归,一定要接应他安然回京师,不得有误!”冯异慨然道:“小臣遵旨!”
  交待完任务,刘秀命冯异即刻启程。与上次送邓禹一样,这次,他也是亲自把冯异送出城外,一直送到黄河边上。
  这时,冯异的部下两万余人已经集结完毕,整装待发。临行前,刘秀把自己乘坐的马车赐予他。大军即将西行,冯异也跨上了战马,就要出发了。刘秀好像想起了什么,又把他叫住。他亲手解下自己的佩剑,郑重地赐给冯异。这柄佩剑,是一把镶有宝石的七尺长剑,这是刘秀的心爱之物。他说:“冯将军!朕还有几句话要交待!等朕说完了再走不迟!”冯异忙道:“小臣恭聆圣训!”
  刘秀对于冯异,寄寓了深切的希望。他望着冯异那张沉静的面孔,缓缓地说:“长安三辅地区,先后遭到王莽、刘玄之乱,本来就受害严重。现在又来了赤眉﹑延岑的军队,他们残酷凶暴,荼害人民。对于三辅地区来说,真是雪上加霜!老百姓不知所归,无所依从,非常可怜!关中的事情,朕也听说了很多,闻之痛心,令人心碎!冯将军!此次你到关中去,不是叫你去屠城杀人,更不是让你去攻占土地,而是让你去平定叛乱,彻底消灭土匪,让黎民百姓重新过上安定的生活!”
  此外,刘秀又不厌其烦地特别强调,谆谆告诫冯异:“现在我军之中的有些将军,不是不能打仗,朕也非常器重他们。为什么不派他们去呢?就是因为,他们有着喜欢抢掠百姓财产的恶习!对此,朕深恶痛绝!因此,朕才决定派你去担当这个重任啊!冯卿,你原来在南阳做过地方官,朕知道你是一个能员干吏,你一定要严格约束部属,不要给关中各郡县的老百姓带来新的灾难!”
  冯异听了,依旧是默默地点头,什么也没有说。他拜别了刘秀之后,带领本部人马两万人,疾驰西去……
  对于刘秀的教导,他牢记在心,时刻不敢忘怀。不仅如此,他还善于创造性地开展工作。很快,他就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十二月中,冯异星夜兼程,抢在樊崇的赤眉主力之前,赶到了弘农郡华阴县,入城踞守。
  他所到之处,广施恩惠,军纪严明,从来不骚扰百姓。到了弘农郡之后,黾池人霍郎﹑陕县人王长﹑湖县人浊惠﹑华阴人阳沈等土匪首领,看到冯异大军入境,纷纷带着自己的人马纷纷来投降。
  冯异走后,刘秀为了防止赤眉军东窜,立即在以函谷关为中心的地区,进行了严密布防。十二月,刘秀令破奸将军侯进等入守新安,建威大将军耿弇移镇宜阳,刘秀严令诸将把守好各路要隘,不得让赤眉军肆意流窜。他下敕告诫诸将说:“匪军如果东来,耿弇可引宜阳兵会新安!匪军如果南逃,侯进可引新安兵会宜阳!”
  此后,刘秀严令耿弇、侯进等汉军诸将抓紧集结。他像一只蜘蛛一样,正在紧锣密鼓地编织天罗地网。只要这张网编织完成,樊崇就死定了!
  再说冯异。抵达华阴之后,他立即下令在黄河岸边东西通衢要道上当道安营。下令士卒整修工事,准备对即将到来的赤眉主力,实行就地狙击。
  几天之后,樊崇、徐宣率领的赤眉主力二十余万人马来到了了营前,与冯异所部汉军遭遇。冯异下令就地狙击,与赤眉军主力展开大战。从建武二年十二月开始,一直到建武三年闰正月初,冯异与之对峙六十多天,大战十余次,招降赤眉军刘始、王宣等所部士兵五千余人。冯异在弘农郡华阴一线的有力狙击,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堤坝,死死地挡住了赤眉军―――这股滔天祸水东归的去路,为刘秀在东线布防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一场继昆阳大战、钜鹿大战之后的又一次大规模的战役,就要打响了……
  1、“这年秋天,五校流民军大局来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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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错了一个字,“大局”应为“大举”。现修改为:
  “这年秋天,五校流民军数万人大举来犯。”
  2、“他在河北期间,屡建功勋,成绩卓著,刘秀认为他是汉军中少有的能够独当一面的大才,对他很是器重。每次遇到最危险、最艰巨的任务,总是会想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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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修改为:
  “他在河北期间,屡建功勋,成绩卓著。刘秀认为他是汉军中少有的能够独当一面的大才,对他很是器重。因此,每次遇到最危险、最艰巨的任务,刘秀总是会想起他。”
  3、“冯异果然没有辜负刘秀的重托,他在驻守孟津期间,以孤弱偏师横扫中原,打的更始名将胆寒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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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修改为:
  “冯异果然没有辜负刘秀的重托,他在驻守孟津期间,以孤弱偏师横扫中原,打的更始名将朱鲔胆寒心悸。”
  4、“再说冯异。抵达华阴之后,他立即下令在黄河岸边东西通衢要道上当道安营。下令士卒加紧整修工事,准备对即将到来的赤眉主力,实行就地狙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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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冯异。抵达华阴之后,他立即下令在渭河、黄河岸边的交通要道上当道下寨。他下令士卒加紧整修工事,准备对即将到来的赤眉主力,实行就地狙击。”
  (十八)垂翅回谿
  到了建武三年春闰正月,刘秀在新安、宜阳一带的布防已经完毕,诸军已经全部到位。于是,刘秀派使者到华阴,任命冯异为征西大将军,全面接管西线军事重任。
  就在冯异准备放赤眉军东去,实行预先制定的战略计划之时,突然之间,遭遇了一次大挫折,几乎把全歼赤眉军的计划彻底葬送。罪魁祸首不是冯异,正是那个从长安带领残部东归的前征西军主将、大司徒邓禹!
  这一天,大司徒邓禹、车骑将军邓弘带着西征军残部东归洛阳路过华阴,恰好与冯异的军队相遇。冯异按照刘秀的旨意,接住了邓禹、邓弘,给饥饿难当的士兵们提供了食物。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邓禹、邓弘吃饱了饭,就开始了“瞎折腾”。邓禹这次犯的错误,更加严重。不仅葬送了好不容易才逃出虎口的西征军将士的性命,而且几乎将刘秀精心布置的围歼计划破坏殆尽。
  这天,吃饱喝足了的邓禹对冯异道:“冯大将军!本官决定率部与赤眉在此地决战,想请大将军拔刀襄助,不知意下如何啊?”
  冯异听了,大吃一惊。沉默片刻之后,坚决地表示反对。他躬身施礼,诚恳地劝谏:“启禀大司徒!末将与赤眉匪军已经在这里交战了六十天了。在此期间,末将虽然招降了一些骁勇剽悍的匪将,也有了一些斩获。但是,以末将看来,匪军人数众多,如果与之决战,只恐凶多吉少!如果对他们稍微加以恩信引诱,很多人就会自动投降,不用发兵围剿!”邓禹听罢,沉着脸一言不发。
  冯异看邓禹脸色不对,又赶忙说:“末将临行之前,圣上已经下诏中原各郡的我军主力在黾池以东集结、布防。圣上严令末将先在此就地狙击匪军,等东线的防线布置完成后,再放这些流贼大队过境!”邓禹听完,脸色更加阴沉,满脸的愠怒加暴躁,在关中的屡战屡败,已经彻底使得他的心态失衡,显得有些恼怒:“够了!冯公孙!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冯异望着邓禹,继续小心翼翼地做着耐心的解释说明。他用双手做了一个合龙的手势,继续说道:“圣上的意图是,等匪军东窜之后,皇上的大军从东面迎头痛击,末将带领本部人马从西面攻击其后。如此一来,前后夹击,樊崇必可擒也!”
  应该说,冯异所提出的这些建议,无论是从事前的分析还是从事后的结果来看,都是完全正确的,也是完全符合刘秀的战略意图的。但是,他并不明白眼前的这位大司徒的心思。此刻,邓禹现在只想着如何挽回自己江河日下的声誉,一心想打个胜仗再回洛阳,以洗刷前面的耻辱。对于冯异的意见,他根本听不进去。
  当他接到刘秀召回自己的诏书之后,不但不汲取教训,反倒心怀不服。邓禹觉得,自己接受西征重任以来,没有完成任务,在路上损兵折将、一败涂地,辜负了刘秀的信任,颜面尽失。为了挽回在关中丢失的尊严和威信,他对刘秀“无得复妄进兵”的严令置若罔闻,把刘秀的警告提醒,全当了耳旁风。他决定:利用最后的职权以及最后一点时间,和赤眉军大战一场!
  这时,他虽然是一个败军之将,但是在名义上还是大司徒,位列三公,官爵比冯异高得多。邓禹此刻正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无论看谁都不顺眼。对于刘秀下诏任命冯异为 “征西大将军”,前来接替自己,心里很不舒服。
  邓禹看到冯异极力劝阻自己出兵,“手舞足蹈”地连说带比划,不禁大怒,再次打断了冯异的话,冷冷地喝道:“冯公孙,你难道想抗命吗?”冯异正在侃侃而谈,听了邓禹的责问,顿时默不作声了。
  有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冯异虽然做了 “征西大将军”,论官阶法制,他还得听邓禹的调遣。虽然冯异的资格比邓禹老的多,但是他与刘秀之间的亲密程度,当然是没法与邓禹相比。邓禹是刘秀跟前的红人,在河北期间,刘秀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单凭这一点,冯异就得罪不起他。退一万步说,就凭他与刘秀是老校友的关系,冯异也不能不买他的帐。万般无奈之下,冯异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既然大司徒有命,末将遵令就是!”
  于是,邓禹命令邓弘为先锋,冯异为后援,联军进击弘农郡赤眉军。双方一接战,立即展开了激烈的厮杀。赤眉军真是狡猾,先诈败而逃,把“辎重”马车丢弃了一地。其实,这些马车中的箩筐中全都装的是泥土,表面上覆盖一层豆子,用以冒充粮食。当时,邓弘的士兵见状大喜,争先恐后地掠取这些假粮食。赤眉军一看邓弘上当,立即掉头猛攻,邓弘军促不及防,被赤眉杀的大败,死伤无数。
  冯异得报,急忙率军出寨,与邓禹一起赶上增援邓弘。在冯异的奋力攻击之下,汉军终于打退了赤眉,救出了邓弘。
  赤眉军退去了之后,冯异说:“大司徒!末将以为我军久战,锋锐已疲,不如撤退回营,来日再战不迟!”邓禹一心要立功,不听冯异的话,厉声喝道:“休得多言!全军追击!”
  不料,赤眉军这一次还是诈败,他们故意把队伍拖得很长,且战且走,显得不堪一击的样子,诱使邓禹率领的汉军大队人马追进回谿(位于华阴境)。回谿是一个幽深的山谷,俗称回坑。全长四里,宽二丈,回谿水从山谷中流淌而过,河水深达两丈五尺,是赤眉军聚集的老巢之一。赤眉军曾经长期在这一带驻扎,对这里的地理、道路情况了如指掌。他们诈败的目的,在于诱使邓禹率领的汉军大队人马追进回谿,然后将其一举聚歼!
  邓禹不知是计,带领汉军跟着进了山谷,继续追击。再说冯异,他领了邓禹的将令之后,赶紧驰回后队寻找自己的人马,跟着邓禹一起追击。冯异走在后队,当他得到邓禹追进回谿之后,大吃一惊。他久经沙场,根据经验判断,知道其中必然有诈,他担心邓禹有失,不顾自身安危,急忙率部也跟着进去支援。
  果然,邓禹一进山谷,赤眉军伏兵四起,杀声震天,不计其数的赤眉军像潮水一般涌来,猛攻汉军。结果,邓禹被赤眉打的大败,三千余人阵亡。在先锋大将张宗的拼死搏斗之下,邓禹、邓弘率领二十四骑杀出一条血路,冲出谷口,仓惶逃奔往宜阳去了。主将一逃,汉军大队全军覆没。
  等到冯异率领援军赶到邓禹被围的地点,汉军已经全军溃败,被杀死的、淹死的到处都是。放眼望去,到处是汉军将士血淋淋的尸体,惨不忍睹。淋漓流淌的鲜血,染红了回谿河水。
  奇怪的是,此时冯异只见自己人的尸体,却看不到敌人的一兵一卒。冯异觉得不妙,立即下令:“后队改前队,前队改后队!赶紧给我撤!”此刻,哪里还有退路?只听的一阵铜锣响,一阵又一阵巨大的鼓噪声在山谷中回荡。冯异抬头望去,回谿两岸的山坡上,变戏法一样冒出了满山遍野的赤眉军伏兵。赤眉军高喊:“速速投降!绕尔等不死!”冯异急了,连忙下令撤退:“突围!快走!”
  于是,汉军迅速掉头向谷口方向逃去。突然,只听得一阵梆子响,两侧的山谷上,赤眉军万箭齐发,弩箭如同雨点一般向汉军射来。由于敌军居高临下,大批汉军士兵被射死。
  冯异不得已,下令:“分散爬上山坡!各自突围!”他抛弃了战马,带着少数侍卫部下,爬上回谿的山坡,沿着山谷中的小路上逃亡。历尽了无数艰辛,冯异一行杀散了山坡上的赤眉军,徒手爬上十几丈高的山崖,终于逃回了大营。
  回谿一役,邓禹的西征军残部近五千人被赤眉军“包了饺子”,被樊崇全部吃掉。同时,也搭上了冯异的部下几千精锐士卒的性命。
  回谿之战,是冯异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几场败仗之一。但是,汉军战败的责任却不应该由他来负。因此,他的信心丝毫没有受损。在回到营地之后,他开始积极谋划,准备挫一挫赤眉的锐气……
  在(十七)临危受命一节中,存在一个明显的错误:
  “建武三年正月六日,刘秀在军情如火的情形之下,急召偏将军冯异取代邓禹,以原职前往弘农郡一带狙击赤眉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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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应该删掉。
  在(十八)垂翅回谿这节的开头,叙述不够严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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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建武三年春闰正月,刘秀在新安、宜阳一带的布防已经完毕,诸军已经全部到位。于是,刘秀派使者到华阴,任命冯异为征西大将军,全面接管西线军事重任。===========================
  应修改如下:
  到了建武三年春正月,刘秀在新安、宜阳一带的布防已经完毕,诸军已经全部到位。正月六日,刘秀派使者赶到华阴,任命冯异为征西大将军,全面接管西线军事重任。
  (十九)奋翼黾池
  古语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冯异虽然在回谿吃了败仗,但是他却毫不气馁,立即加紧备战。
  回营之后,他立即撰写了奏章,将回谿之战的详细经过写明,派人火速送往洛阳,将详情禀报了刘秀,请求指示。
  刘秀在得到了冯异上报关于汉军在回谿遭到惨败的紧急奏报之后,陡然色变。震惊之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指挥作战,如同下围棋。二者从博弈的角度看,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本来,刘秀指示冯异放赤眉东去,就是要把樊崇赶进包围圈,吃掉这条大龙!用围棋术语来讲,杀大龙之时,不用收气的净杀当然是最好不过。日本一位名人临终前说过:“如果本来能够净杀的棋,却走成了劫杀,这种人不能算是会下围棋。” 可是,在邓禹这个“黑参谋”的干扰之下,原本是“净杀”的棋,居然被邓禹走成了“劫杀”!由此可见,邓禹的错误是何等的严重!不仅如此,邓禹的失误,使得刘秀部署在华阴的棋筋―――冯异的部队,都差点被樊崇吃掉。冯异的人马本来就少,这次又遭到重创,陷入了异常危险的境地。
  可以试想,如果冯异被樊崇吃掉的话,东西夹击,围歼赤眉主力的战略将化作泡影,也会使得全面战局产生极大的被动。另外,还存在着一种可能性。假如刘秀的战略意图被樊崇识破,他必然会感到东归的危险性,不会往刘秀的伏击口袋里钻,转而掉头西去。如果冯异被吃掉的话,堵死樊崇西退关中的目标就无法实现了。
  总之,一句话,如果没有冯异在西线的配合,东西夹击的计划就彻底落空了。
  要想吃掉樊崇的大龙,就必须诱使其东进。赤眉要是东进,冯异会不会被吃掉?刘秀的脑海中划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当然,如果冯异在放赤眉东归的过程中,要是能够保住自身就再好不过了。但是,眼下现在这种情况,冯异能够顶得住吗?刘秀很是担心。
  不过,刘秀还是沉住了气,很快地镇定了下来。几天后,经过深思熟虑,他认为:冯异的兵马虽然比樊崇少的多,但是根据他对冯异的了解,樊崇想一口吃掉他,还没那么容易!
  想法成熟了之后,刘秀下定了决心!他派人骑快马告诉冯异,新安、宜阳一带的防线已经部属完毕,现在可以放赤眉军通过了。由于刘秀对前线具体军情并不是完全很清楚,只是令冯异见机行事,一定要在保存好实力的前提之下,设法诱使樊崇继续东进。
  冯异接到了刘秀的指示,也做了自己的判断。他经过周密分析认为,他自保应该是没有问题。但是,如果严格遵照刘秀的旨意,就这么白白地放樊崇过境,岂不是白白地便宜了这小子?
  于是,冯异采取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先打一仗再放赤眉过去!他觉得,就是要放樊崇东去,也要让他付出点代价!回谿之仇,必报!
  为了做好放敌军过境,冯异进行了周密完善的准备工作。在此基础上,他采取了“开围一角、背后掩杀”之计。
  首先,冯异下令禁闭营门,坚壁清野,不许部下出战。其次,他又暗中下令四处搜罗在回谿一战失散的残兵败将,尽可能地让他们归队。几天后,冯异部下的人数又恢复到了两万人左右。看到自己的军队逐渐集齐,冯异决心与赤眉会战一次,挫一挫匪军的锐气,然后再放其过去。
  冯异的人马虽然只有两万余人,却是追随多年、久隶沙场的百战雄兵。与吴汉、耿弇、景丹等人以骑兵部队为主不同,冯异的部下主要成分是从河北各地招募的“奔命兵”,兵种以步兵为主,兼有少量的骑兵。虽然从兵种上看,似乎不如吴汉等人,但是冯异所部的综合战斗力,却是汉军之中最为强劲的。
  由于冯异统军有方,号令严明,无论是在河北剿匪还是在河南驰骋,从来没有失手过。他不仅在讨平王郎过程中战功卓著,在围剿流民军的过程中也不含糊,在河北剿匪期间,他就曾在中山国北平县击破了流民军铁胫部,就连前来骚扰的匈奴铁骑都不是他的对手。在河北之时,遇到匈奴骑兵突袭,结果被冯异打的大败,全军覆没,连匈奴的王爷―――“于林闟顿王”都被迫向冯异投降。
  从冯异的作战风格来看,他不像吴汉、耿弇等人单纯靠兵种的优势取胜。简单地说,他打仗不是靠蛮力,而是靠智谋。当年,冯异曾与寇恂一起,以区区两万兵马,一举击溃更始名将朱鲔的十余万大军,扬威洛阳城下,就是最好的例证。
  从这个角度看,说冯异是刘秀手下最优秀的将领,一点也不为过。如果将樊崇比喻成一只力大无比的巨熊的话,那么冯异就是一只牙尖爪利的猛虎。虽然巨熊―――樊崇人多势众,但是遇到有勇有谋的“兽中之王”―――冯异,他可就要倒霉了。
  这天,冯异派信使给赤眉军送信,约期会战。樊崇得报,正中下怀,他不禁喜上眉梢:“来得好!”
  本来,樊崇的部下在河北、河内等地被刘秀揍的找不找北,一直对汉军十分忌惮。但是,自从在关中一带与邓禹多次交手,几乎从来没输过。因此,他对于汉军再也没有了畏惧之心,反倒生出了轻敌之意。在他看来,他虽然被隗嚣、延岑揍了两顿,满地找牙,损失了不少人马,手下又逃亡了不少,实力大不如前。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现在手上还有接近三十万弟兄,而冯异只有两万多人马。他认为,以自己现在的实力,灭了冯异,简直比撵死一直蚂蚁还容易。
  不料,在他率领赤眉主力接近三十万东进之后,却被冯异这个对头硬生生地堵在了华阴县以西,一连六十多天都无法继续前进。对此,他愁眉不展,束手无策。这次,好不容易用诱敌深入之计,在回谿猛砍了汉军一刀,大大地出了一口恶气,非常得意。不过,遗憾的是,最终还是让邓禹、冯异这两条大鱼漏网而去。对此,他心中十分懊恼。
  对于邓禹率领二十四骑溃围而去,樊崇根本没放在心上。对于这个草包,樊崇懒的理他。可是,听到汉营中“冯”字大旗依旧高高飘扬,他心中还是犯了嘀咕。樊崇担心的是,如果冯异继续扼守官道,肯定会延误东归的时日。他犯愁的是:自己手里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要是再这么对峙下去,三十万弟兄,全他娘的要饿死在这里!
  正因为如此,当他接到冯异派人前来约期会战之后,心头大喜,呵呵大笑:“你们的要求,本官准了!冯异!你且来领死吧!来日会战!”
  于是,双方在弘农郡华阴县的渭河边上,摆开了战场。
  对于这次战役,冯异早就胸有成竹。在会战之前,他早已下令让开华阴以东通往函谷关的通道,引诱赤眉军东去。同时,又秘密派遣了一些精兵勇士,穿上赤眉军的衣服,埋伏在东方的官道旁边。这里是赤眉军东去的必经之路,冯异打算在这里给樊崇设下“绊马索”,猛揍他!
  第二天一早,冯异率领大军出寨主动邀战。很快,汉军的前锋部队与赤眉军就交上了手,双方就地开始了激战。起初,赤眉军势大,果然占据了上风,汉军前锋逐渐抵挡不住。冯异不慌不忙,命令中军预备队增援。赤眉军见冯异军力很弱,于是集合大队前来,全力猛攻冯异主力。冯异毫无惧色,率领将士们奋起迎击。
  赤眉军虽然人数上占据优势,而汉军却在素质上占据了上风。双方虽然是十比一的比列,却是难分胜负。
  双方激战整整一天,在汉军将士的拼死抵抗之下,赤眉军的凌厉攻势逐渐被遏制。双方开始进行残酷的肉搏混战,尸横遍野,难解难分。一直杀到红日西沉,人数占优的赤眉军竟然抵挡不住了,有些力不从心。他们无心恋战,突然又发觉官道已经出现了缺口,急忙决定夺路东去。
  冯异不动声色,不紧不慢地在赤眉的背后追赶。当赤眉军大队走到华阴之东的官道之时,汉军的伏兵骤起,赤眉军大乱。由于汉军伏兵的衣服与其类似,加上又是日暮黄昏之时,光线昏暗,赤眉军一时无法分辨敌我,被汉军杀得大败。
  在路上,樊崇被冯异设下的“绊马索”摔了一跤,怒不可遏。下令:全军继续与汉军作战!双方在夜幕之中,再次展开了拼死的格斗。正在双方杀的不可开交之时,冯异率领的汉军主力赶到了!由于汉军生力军的加入,再加上赤眉不熟悉夜战,顿时大乱,夺路而走,向东南方向逃去。
  樊崇知道冯异不好惹,此刻也慌了手脚,只想逃的越快越好。精通兵法的冯异将军,哪里会放过如此绝佳的掩杀机会?他传令三军:“全军将士,给本大将军紧追!就是贼人逃到天涯海角去,也要追上他!”
  樊崇此刻已经顾不上许多了。他带着二十多万赤眉军,不顾冯异的汉军在背后的追击,快马加鞭,沿着弘农郡西部的山道,一路狂逃。在逃了整整一夜之后,赤眉军来到了弘农县(今河南省灵宝市)城下。
  函谷关在今天的名气,远远不如山海关、嘉峪关。但是在秦汉时期,它却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关”。在那时,它是关中、关外的界线,也是京师长安的东大门。不过,函谷关的位置与名称在汉武帝之时有一点变化。汉武帝时,楼船将军杨仆因“数有大功,耻为关外民,上书乞徙东关,以家财给其用度。”于是,汉武帝下诏将函谷关东移数百里,改置于新安县,以原来的关称为弘农县,使杨仆成为“关内人”。
  函谷关的名字虽然换成了弘农县,但是,它的雄险地势以及在军事上的重要性却一点不减当年。弘农城里,驻扎的是汉军名将―――征虏将军祭遵。他早已接到刘秀的诏令,做好了一切迎战的准备。弘农城头,“祭”字大纛高高飘扬,汉军将士众志成城,严阵以待,威风凛凛。
  饥寒交迫的赤眉军,哪里敢攻城?樊崇只好下令,沿着城南的崤山向前突破!想过崤山,岂是容易的事?要知道,“崤函之塞”是天下第一要塞!
  崤山也叫做三崤山、二崤山。山高谷绝,峻坂迂回,形势险要,自古以险峻闻名,是关中三辅至中原诸郡的天然屏障。山中有南、北二崤道,亦称南陵、北陵。南陵为夏后皋之墓,北陵有周文王避风雨台遗址。也是孟尝君靠着“鸡鸣狗盗”之处,也是老子西行之地《水经注》云:“崤有盘崤、石崤、千崤之山,故名‘三崤’,又分东崤山、西崤山,故名‘二崤"”。
  崤山不仅是千古文化流韵之地,也是著名的古战场。它是南山(秦岭山脉)东段的支脉,也是黄河与其支流洛河的分水岭。隔黄河与河东郡的河北县(山西省芮城县)的中条山遥遥相望。主峰名叫青岗峰,高耸入云,是弘农郡的最高峰。崤山之北,黄河谷深流急,滔滔河水穿山而过,形成一道高耸如斧削刀劈的岩石峡谷。陡峭的山峰突起在黄河中,形成三道巨大的水门,土人称之为“鬼门、神门、人门”,这就是著名的三门峡。樊崇要想率部渡河北上,可能性几乎为零。
  函谷关与崤山之险要,在当时雄甲天下。《读史方舆纪要》中,用如下语言叙述了“崤函”之塞的险要形势:‘自新安以西,历渑池、硖石、陕州、灵宝、阌乡而至于潼关,凡四百八十里。其北皆河流,翼岸巍峰插天,约谷深委。终日走硖中,无方轨列骑处。’”
  此地山峰险陡,深谷如函,故名“函谷”,在汉武帝以前的秦汉时期,这里是函谷关旧址所在。崤山与函谷关,并称“崤函”之塞,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这里是春秋时期秦国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将被晋国围歼之地,白骨森然,累累数百年不绝。
  道经此地的樊崇,虽然久经沙场,却也是眉头紧锁。他非常清楚,要想通过函谷关与崤山,对于任何一个将领来说,都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时,赤眉军全军士兵以及男女老幼,沿着崎岖的山道,蹒跚而行,前进速度异常缓慢。见此情形,樊崇心中异常焦虑,烦躁不安:如果不能迅速通过此山,等到汉军追兵赶上,那就麻烦大了!樊崇传令:“汉军追兵即将赶到!火速出山!快!”
  他的担心当然不是多余的。几乎与此同时,深通兵法的冯异,正在率领汉军星夜追赶。赤眉军听说汉军追兵赶到,吓得胆战心惊,加上带着老幼家眷,他们拥挤在狭窄的山道上,队伍发生混乱,前进速度不得不放慢。
  这天日中,赤眉军的后队看到身后烟尘大起,他们更加慌乱。原来,是汉军的追兵杀到了!旗号高高飘扬:“征西大将军冯”!果然不出樊崇所料,骁勇无比的冯异所部汉军,进展神速,飞快地在崤山脚下的函道上出现了。
  樊崇得报,把牙一咬:“掉转马头,回身迎战!”双方再次遭遇,在崤山的山道中,又展开了一场激战!
  在崤山脚下,双方再次大杀一阵。在冯异强有力的攻击之下,赤眉军再次大败,无力再战,大量士兵放下武器,向汉军缴械投降。樊崇见大势已去,只好抛弃了老弱眷属,率领主力狼狈不堪地向正东方向逃窜。
  赤眉军慌不择路,窜出崤山之后,他们又向东逃了几百里,一口气来到黾池、新安城下。在这里,他们遇到了刺奸将军侯进的狙击。到了此刻,樊崇才明白当初冯异为什么要死死地把自己阻拦在华阴县以西!他一捶大腿,后悔不迭:“早知如此,老子就是拼了老命,也要宰了冯异啊!”事已至此,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正在樊崇无计可施之际,冯异的追兵又到了!原来,自从在崤山脚下击溃了樊崇主力之后,冯异严令部下不惜一切代价,继续追击!汉军马不下鞍,穷追不舍。一直追了四百八十里,一直从华阴县追到新安县。
  于是,樊崇大惊,急令全军转向南逃窜。此刻,一幅千古罕见的奇景出现了:樊崇带着二十多万赤眉军一路狂逃,两万多汉军,在冯异的率领之下,在后面紧追不舍。这哪里是在打仗?分明是猎人在驱赶野兽!分明是手持套马竿的马倌在驱赶马群!
  接近宜阳之后,冯异不再追赶。他很清楚,自己已经完成任务了。剩下的事情,交给圣上处理好了!
  再说樊崇,他被冯异追的实在无路可逃,只好乖乖地带着近二十万赤眉军残部,逃入了宜阳境内。
  至此,“华阴-崤山-黾池-新安”会战全部结束。这一仗,冯异俘获赤眉军男女八万余口,大获全胜。这场大规模的会战,虽然从规模上不能与昆阳之战相提并论,但是它的意义却极为重大。在这场狙击战中,冯异再次以非凡的勇气和智慧,以少胜多,率领着孤弱偏师一举击溃了十倍于己的强敌赤眉军,临阵斩杀接近两万,俘虏八万,消灭了三分之一的赤眉重要骨干成员,创造了一个惊人的奇迹。从此,樊崇的赤眉军主力遭到了重创,为刘秀在宜阳全歼赤眉军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此战之后,西线汉军一扫邓禹主军以来的低迷之气,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增强了汉军将士们对赤眉作战的必胜信心!
  几天之后,刘秀得到黾池大捷的奏报,喜不自胜,高兴的合不拢嘴。他立即派使者带着礼物西行,慰问犒劳汉军有功将士。他特地颁赐玺书慰劳冯异,诏书中说:“赤眉破平,士吏劳苦,始虽垂翅回谿,终能奋翼黾池,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方论功赏,以荅大勋。”刘秀诏书中的这段话,就是对冯异战功的最好评价。
  崤山之战,是刘秀统一天下的各大战役之中,除了“昆阳大战”、“钜鹿大战”、“洛阳围城战”之外的第四场大决战,是刘秀集团与樊崇赤眉军最终决战的序篇。这场大战,也是继“射犬会战”之后,汉军与强敌赤眉军进行的大规模会战之一。
  这一仗,再次显示了冯异卓越的军事才能,也表现了他勇猛顽强、敏锐果敢的优秀军事素质,真不愧为一代名将的优秀代表。
  其实,这不过是冯异小试牛刀而已。他更加出色的表现,还在后头。
  同样都是汉军,同样是带了两万人出征,作战的对象同样是赤眉军。主帅不同,作战结果是大相径庭。看看邓禹的表现,再看看冯异的作为,真是让人感叹:就军事方面而言,如果说冯异是一只凤凰,那么邓禹不过一只乌鸦而已。
  此后,樊崇的主力赤眉军虽然还没有被彻底消灭,但是他们已经日暮途穷,即将寿终正寝了……
  (二十)天罗地网
  建武三年(西元二十七年)闰正月,大司徒邓禹侥幸逃出回谿后,他的数十万大军只剩下二十四骑,就连刘秀当初给他的两万精兵也赔的血本全无。他一路南逃,直奔宜阳。在这里,汉军守将―――建威大将军耿弇将他接住,暂时就地安顿。
  十七日,稳坐于洛阳城中的刘秀,得到耿弇等人的紧急奏报,说是樊崇等人率残部十余万南逃,已经进入宜阳境内了。刘秀立即决定御驾亲征,率领洛阳禁军立即启程,直奔西南方向的宜阳城。
  十八日,刘秀抵达宜阳。在这里,邓禹拜见了刘秀,伏地请罪。作为一个丧师失地的败军之将,深感到脸上无光,羞愧难当。他面色凝重,跪在地上,一一向刘秀诉说了西征两年多以来的详细经过。最后,他泪流满面,痛悔万分地说道:“臣邓禹才智驽钝,不堪一用。自受任西征以来,虽竭尽全力,却是功微罪大!臣今将大司徒、梁侯印绶奉上,乞请陛下严治劳师无成之罪!”
  自从更始二年(西元二十四年)十二月邓禹出师奉命西征,到此时已经整整两年了。在他出征之前,刘秀还是更始帝刘玄所钦封的“萧王”。现如今,刘秀已是正位洛阳、号令天下的大汉皇帝了。
  这时,刘秀注视着邓禹,默默地听这位老校友一一诉说,一言不发,一直在默默地思考。
  其实,在赶往宜阳的路上,刘秀已经得到了耿弇关于邓禹已经逃归宜阳的奏报。一路上他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如何处置邓禹呢?
  西征失败,纵然有诸多客观因素在其中起了作用。但是,从主观方面来说,邓禹作为西征军主将,应该负主要责任。其他的都可以原谅,尤其是“回谿之战”,实在是毫无必要。他的盲动,使得刘秀的整个围歼计划几乎毁于一旦。
  本来,邓禹犯了如此之大的罪过,杀他十次都不应该。单单是抗旨拒诏,拒绝接受朝廷军令一条,无论是按照王法还是按照军规,已经不止是丢官失爵的问题,而是他的脑袋能否保住的问题。按照朝廷法律,甚至株连邓府满门老小一起上法场都是毫不为过。
  如果刘秀执法如山的话,邓禹这一次绝对是在劫难逃,肯定是死定了。但是,如果杀了邓禹,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呢?
  其一,如果杀了邓禹,会对人才招徕工作产生消极影响。
  邓禹自从到河北投效刘秀以来,长期主持人才选拔、战略规划制定工作。他在河北期间,招纳了很多将领、谋士,为刘秀奠定河北基业立下了汗马功劳。武将如吴汉、贾复、杜茂、陈俊,谋士如伏湛、王丹、桓谭等人,都是邓禹发现并提拔的。
  邓禹有着一双慧眼,善于识人,在组织人事工作方面的成绩,非常突出。如果杀了邓禹,会对今后的人才招徕工作产生不利影响。
  其二,如果杀了邓禹,有可能在汉军将领中引起思想波动,动摇军心。
  邓禹善于交际,在汉军将领中人脉极深,深孚众望。他与绝大多数汉军诸将都保持着很好的私交。以大司马吴汉、执金吾贾复、大将军杜茂、强弩将军陈俊等很多汉军将领,都是当年邓禹在河北时期招徕的。尤其是诸将之首的大司马吴汉,与邓禹的私交极深。如果没有邓禹的极力推荐,吴汉别说是当上堂堂的大司马,就是想脱颖而出都很难。如果严惩邓禹,必然会引起汉军诸将的不满。
  在眼下战火纷飞的时期,军方重要将领的态度至关重要。如何安抚这些有些骄横跋扈的将领,本身就是一件非常难缠的事情。如果再杀了他们的恩人邓禹,有可能会激起大变。这一点,刘秀不可能不考虑。
  其三,如果杀了邓禹,会给刘秀的声誉带来负面的影响。
  邓禹是南阳名门之后,在南阳一带有着很高的声望。而且,当年在河北创业的早期,邓禹不远千里扶仗渡河前来投奔自己,一直被四方豪杰广为传颂。另外,刘秀自起兵以来一直给人以仁厚宽和、恢廓大度的印象。胸襟他宏伟,能够容忍臣下的过失,一直被人们广泛赞誉。如果因为西征失败而严厉依法追究邓禹责任的话,必然要将其处死,他的家属也会被连累。如此一来,不但伤了南阳豪强的心,而且刘秀还会留下一个“杀害贤才”的恶名。从政治上看,不但不利于良好声誉的保持,而且会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
  另外,从感情上说,刘秀与邓禹的私交甚厚,刘秀实在也不忍心动刀子。再者,邓禹西征前期,平定了河东,为洛阳朝廷夺取了一块重要战略基地,也算是有些微劳。
  此刻,刘秀看到邓禹这副失魂落魄的狼狈样,顿生怜悯之心。在综合通盘考虑之后,刘秀长叹了一口气:“邓禹!你起来吧!这一回,朕姑且饶了你!”
  于是,刘秀下诏:革去邓禹的梁侯爵位,将他由三公之一的大司徒降职为右将军。从此,刘秀知道邓禹在军事方面不行,就把他留在身边做参谋机要、内政管理工作,不再派他领兵出征。
  这时,刘秀已经没功夫再想那么多了,他正在布下天罗地网,正在等着樊崇的到来……
  再说南逃的赤眉军。樊崇这个混世魔王,在崤山脚下被冯异的弱旅迎头痛击,二十多万大军,居然被冯异区区两万人打的落花流水,折损了接近三分之一。对于这场惨败,樊崇觉得简直是不可思议!他自以为英雄一世,纵横天下,无人能敌。大风大浪都闯过无数,如今却在崤山这条小河沟里翻了船,心中十分懊恼。
  三个多月前,从长安出发东归之时,樊崇早就打算好了。他忖度着,在长安没有粮食吃也不要紧,在杜陵一带的暂时失利算不了什么。只要能够逃到青、徐一带的老巢,与刘永、董宪等人汇合,还是有机会的。不料,在华阴、崤山一带被冯异打了一闷棍,伤亡惨重。
  好不容易逃出了崤山,在黾池、新安又遇到破奸将军侯进的狙击,无法继续东进。不仅如此,仅接着又遭到冯异的追杀,人马又损失了不少。樊崇惊恐之下,一时之间乱了方寸。他只好胁迫着刘盆子,带领着残部十余万,只好狼狈地向东南方向奔窜,直奔宜阳。
  对于宜阳,樊崇非常熟悉。此刻,他抱着一种侥幸心理:只要过了宜阳,即可杀入南阳、颖川。要是到了那里,即可与五校等流民军会合。一旦找到了帮手,得到了粮食,刘秀也就奈何不得他了。樊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心思和一切行动,都在堕入刘秀骰中!
  在宜阳,等待着樊崇的不是金银美女,也不是粮食辎重,而是刘秀亲自率领的数十万严阵以待的威猛雄师。
  十七日,樊崇等人赶到宜阳城下,看到眼前突然出现了几十万汉军,吓的魂不附体。眼下赤眉军内无粮草,又接连遭到惨败,毫无斗志,几乎已经丧失了战斗力。樊崇心里非常清楚,若是现在与汉军抗衡,必定是死路一条。
  这天,樊崇派式侯刘恭去向屯兵宜阳城外的刘秀乞降。刘恭对刘秀说:“陛下!刘盆子愿率众归降,请问陛下打算怎么处置他呢?”刘秀冷冷地回答:“免他不死而已!” 刘恭见状,知道赤眉军已经没有本钱与刘秀讨价还价,只好怏怏地回营复命。
  于是,樊崇带着刘盆子、徐宣、逢安等三十多人,学着当初刘玄向自己投降之时那样,肉袒(赤裸着上身)着赶到汉军营地中跪下乞降,奉上抢来的传国玉玺,以及更始皇帝刘玄的七尺宝剑、玉璧各一件,作为贡献给刘秀的礼物。
  樊崇等人又把自己士兵的几十万件武器集中存放。这些兵器的数量惊人,堆积起来几乎和熊耳山一样高。刘秀看到赤眉军士兵衣不蔽体、饥饿难当,恻隐之心顿生。刘秀传诏:调集宜阳县所有的厨子们立即开火做饭,让赤眉士兵们吃饭。这些流民士兵们,早已是饥肠辘辘,听到刘秀赐食,都很感激,口称:“多谢陛下赐食!”很快,在刘秀的招待之下,这十余万降卒都吃饱了肚子。
  不过,刘秀深知这些人积习难改,桀骜不驯,对他们很不放心。十八日,在让这些人吃饱了饭之后,刘秀又把刘盆子、樊崇、徐宣、逢安、杨音等人召来,当面训话。
  这一天,刘秀把自己所有的军队都在洛水边集合起来,让刘盆子君臣们参观。刘秀此举的目的是,有意震慑樊崇等人,用盛兵坚甲陈列,以寒其胆。
  首先,刘秀把战战兢兢的刘盆子叫来,对他说:“刘盆子!你过来!你自己说说,你该死吗?”刘盆子低头黯然回答:“小臣罪大恶极,确实该死!但是因为陛下怜悯赦免,故而不死。”刘秀大笑:“你这个孩子确实聪明,‘宗室子弟无弱智’这句话,确实不假。”
  刘秀又对樊崇说:“樊崇!你现在投降了,心里后悔吗?如果你不服气的话,朕也可以成全你们!朕现在就可以让你带上你的人重新回到你的营地,把武器都还给你们!明天,你们可以吹角鸣鼓,带上你的兵再来进攻,我们一决雌雄,好吗?你要是不愿意投降,朕也不愿勉强你们!”
  樊崇听罢,惊讶的目瞪口呆。他是一个粗人,不知刘秀此言是何用意。他正要开言,却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此刻,站在身边的徐宣见势头不对,赶紧跪下叩头,干笑着说:“臣等一出长安东都门,我们几个就计议好了。这次率众东归,就是要带着大家一起到洛阳去投奔陛下!古语云:‘论至德者不合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我等以为,我等手下的那些人只能乐于享受成功,而不能一起共同谋划做大事。因此,我们来投奔陛下的计划,属下们都不知道啊!今日能够归降陛下,好比是脱离了虎口回到慈母身边的孩子,心中诚是欢喜,还有什么好后悔的呢!臣等耿耿之心,乞请陛下明鉴!”
  刘秀听了微微一笑,淡淡地嘲讽他:“徐卿!尔可谓‘铁中铮铮,佣中佼佼’者也。”铮铮,就是废铁之中还有利用价值的部分。佼佼是美好的意思。刘秀面对徐宣的一番巧言令色、花言巧语,深为鄙夷。对于徐宣这一番言不由衷的表白,刘秀如何会相信?要不是冯异在崤山、黾池把这帮土匪揍的不轻,他们怎么肯投降呢?他说出此番话,是在讽刺挖苦徐宣是废铁之中的稍微可以用的铁,是如奴仆一般的下贱人中的佼佼者。
  而作为赤眉军“总瓢把子”的樊崇,始终不敢吭一声。当年那股虎视天下的豪气,早已荡然无存。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是刘秀,是一位乘风翱翔的巨龙。樊崇这头力大无比的巨熊,可以令天下群兽震恐,但是他在刘秀面前,早已吓得筋骨酥软了。
  看到刘盆子、樊崇、徐宣等人已经彻底被自己的气势所震慑,刘秀稍稍放了心。不过,刘秀还是在召见谈话的最后,用一番意味深长的言辞,对樊崇等人进行了抚慰。
  刘秀先将这些人的罪行一一罗列出来,斥责他们:“如朕所言,可是事实?汝等可服罪?”樊崇等人慌忙跪下:“陛下所言,句句是实,臣等恶贯满盈,甘愿领罪受罚!”
  刘秀看了看匍匐在自己脚下的这些昔日的对头,继续说道:“你们这些人的行为大逆不道,罪行累累,所过之处滥杀无辜,玷污社稷,涂炭黎民,让天下不得安宁。仅此一条,其罪当诛!”樊崇等人听了,吓得一惊,赶紧叩头求饶:“臣等无知,犯下了大罪。我等畏慑陛下天威,业已投诚归顺,乞请陛下哀怜!”
  只见刘秀话锋一转:“然而你们也做了三件善事,一是攻破城邑和倾覆天下之后,却不抛弃自己的结发之妻而另娶新妇,这是其一;拥立皇帝时,能够选择刘氏宗室子弟,这是其二;其他的贼人立了新君,事败之后,往往争先恐后地杀了君王,拿着他的首级来献,以求赏赐。而你们能够把一个完好的活人刘盆子交给朕,还算是有点良心,这是其三。”
  于是,刘秀下令将樊崇、徐宣、逢安、杨音、谢禄等三十余位赤眉首领之罪全部赦免,将他们全部安置在洛阳定居。不仅如此,还赏赐给他们每人一处宅院,良田二顷。其余十余万赤眉军士兵,也多有赏赐,令其还乡,各复本业。
  此外,由于杨音在长安保护过刘秀的养父刘良。为了答谢杨音的这一功绩,刘秀加封其为关内侯,徐宣、杨音最后都得到善终。
  然而,刘秀的苦心善意并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建武三年夏天,在刘秀受到四方群雄威逼侵犯、遇到危难之时,不甘寂寞、不愿做“笼中鸟”的樊崇,又与逄安一起密谋,打算逃出洛阳,继续召集旧部东山再起。事情被人检举,汉军捕获了樊崇、逢安二人,最终将其杀死。
  另外,刘恭对于谢禄杀害刘玄一事一直耿耿于怀。此后,伺机将谢禄杀死,为自己的老主子报了仇。事发之后,刘恭自己到监狱中投案自首,刘秀可怜他的忠心,将其赦免,饶了他一命。
  至于刘盆子,刘秀喜欢他的聪明伶俐,对其大加赏赐,任命其为赵王刘良部下的郎中。后来,刘盆子得了眼病失明。刘秀也很同情他,就把荥阳作为他的均输官地(相当于封邑),和列侯的封地一样,从税收中抽取一部分作为他的生活来源。
  从此,除了五校、檀乡等少数流民军别部以外,显赫一时的百万赤眉军,在刘秀的重拳打击下,灰飞烟灭,冰消瓦解,再也不复存在。
  客观地说,流民军在推翻王莽暴政的过程中,出了大力,是天下的有功之臣,他们率先起义,反抗王莽的暴政,是顺应了历史潮流的。他们的功勋,应该得到历史的承认和高度赞誉。但是,物极必反,任何事情做的过分了,必然会走向反面。
  王莽败灭后,天下人民渴望安定,不希望再有战乱。而这些流民军却依旧烧杀抢掠,肆意奸淫,为非作歹,必然会遭到应有的惩罚。“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千古至理。樊崇等人的后来的暴行及下场,用铁的事实再次证明了这个真理。而刘秀采取断然措施,以正义之师讨伐桀纣之旅,对其加以讨伐诛灭收服,这是符合天下大多数黎民利益,也是应该得到历史肯定的。
  (二十一)冯异挂帅
  建武三年三月,刘秀在宜阳收服了樊崇的十几万大军,中原大局基本上得到巩固和稳定之后,刘秀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此时,刘秀纵观全局,审时度势,作出了一个大致的战略判断:
  北线战场,彭宠虽然盘踞在渔阳,声势很大。但是根据刘秀对彭宠的了解,他认为此人器量狭小,没有并吞天下之志。彭宠起兵造反,不过是为了谋求富贵而已。而且他的所谓匈奴、鲜卑等外援,只是贪图他的金银美女,并不是真心帮助他。另外,上谷太守耿况等人的部队也正在与彭宠作战,对其进行了有力的牵制。为了保住渔阳老巢,彭宠绝不敢轻易倾巢出动,率领幽州骑兵南下。而且,真定、中山一线已经在汉军手中,防线严密。因此,刘秀判断,彭宠根本无力南下攻击邯郸,倾巢出动南来的可能性极小。因此,刘秀在北线基本上采取守势,暂时不考虑对其发起攻击。
  东线战场,盖延、马武等人已经紧紧围住了睢阳,威震青、徐。梁王刘永以及苏茂、周建等人已经势穷力孤,不足为虑。樊崇的赤眉军主力覆灭后,青州一带的流民军虽然人数不少,但是派系复杂,群龙无首,成不了多大的气候。盘踞在青州剧县一带的张步虽然势力比较大,但是此人也没有远大志向,只能守住目前拥有的地盘。因为梁王刘永已经遭到沉重打击,没有了刘永的支持,张步也不敢孤军西犯。而且,刘秀已经加紧了政治攻势,收取民心。青州一带的民心已经倾向于洛阳。因此,刘秀认为,扫平青、徐,取得东线战场的全面胜利,基本已成定局。因此,他对东线方面也是比较放心。
  南线战场,是刘秀作战的重点。为了解除颖川、南阳、荆楚一带敌人对洛阳的威胁,刘秀已经派出了吴汉、耿弇、贾复等大将率领汉军主力在四处征战。到了建武三年的春末,诸路将领捷报频传,南部地区虽然还有邓奉、秦丰、田戎的叛乱没有彻底平定,但是也已经基本上处于稳定状态。
  唯一让刘秀担心的是西线。自从邓禹的西征军全军覆没之后,虽然新任征西大将军冯异在崤山脚下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歼灭、俘获了赤眉军八万多人,取得了西线战场的空前大捷。但是,西线战场的被动局面还是没有得到更本扭转。
  从全局战略高度看,延岑等人与天水的隗嚣、巴蜀的公孙述以及河西的窦融互相呼应,已经取代赤眉成为祸害关中三辅的主要势力。而且,延岑的军队随时都有可能东来,直扑弘农郡,将会对京师洛阳构成重大威胁。
  不仅如此,从政治上看,刘秀自称是新天子,是堂堂正正的汉室继统之君。如果长期不能平定以原来的京师长安为核心的三辅地区,政治感召力就会急剧下降,将会在政治上出于极其不利的地位。此外,盘踞在天水的隗嚣、称帝于巴蜀的公孙述,一直对长安三辅虎视眈眈、垂涎三尺。一旦这些人占据了长安,并以此为据点,将会对刘秀产生巨大威胁。
  因此,西征关中已经成了眼下的当务之急。必须要派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才能够承担如此重任。那么,谁来担当这个重任呢?
  前文已经说了,刘秀早就有了主将的初步人选―――时任征西大将军、驻扎在弘农郡一带的冯异。但是,西征主将人选还是没有最后确定。究竟是何缘故呢?
  简单地说,主要是刘秀想看看冯异西去后的表现再说。
  冯异当时出发时,是以偏将军、阳夏侯的身份去弘农前线的。当时,刘秀虽然赏赐了马车、七尺宝剑,但是,此时的刘秀似乎还没有就主将人选最终拿定主意。
  至于冯异当上征西大将军,已经是两个多月以后的事了。虽然冯异被刘秀紧见派到弘农时,在临行之前刘秀也对他谈了一番关于西征的具体意见。但是还不能说就是定论,只能说是个意向。刘秀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先考验一下冯异,看看他在对赤眉军作战的表现再说。
  刘秀的打算是,如果冯异表现好,就让他接替邓禹,正式出任西征军主将。如果表现得不好,就权当当时什么也没说,另派他人也不迟。冯异以偏将军的身份出征,就足以说明刘秀的顾虑。后来,刘秀得到冯异在弘农狙击赤眉军六十多天,为刘秀紧急向黾池、宜阳一带防线的部署赢得了时间之时,才下诏任命他为征西大将军。
  主要原因是,前任主将邓禹给刘秀的教训实在太深了。刘秀已经是皇帝了,如果再次败北。如何向天下人解释?
  后来,当刘秀看到冯异以孤弱之师,取得了崤山、黾池大捷之后,刘秀才下定了决心。但是由于赤眉军主力已经东犯,刘秀忙于指挥作战,因此一直没有下达正式西征的作战命令。
  直到刘秀褒扬冯异“奋翼黾池”的诏书下达之时,才能说明西征主将的人选才水落石出、尘埃落定了。
  为什么刘秀如此谨慎呢?在白白耽误了两年多时间,搭上了西征军两万将士、成千上万无辜三辅民众性命而换来的这个教训,实在是太深刻了。刘秀不是傻瓜,他绝不会在一个地方跌到两次。通过反思邓禹惨败的教训,他终于彻底想明白了。
  他认为,西征长安的主将人选,不仅要具有高超的军事指挥才能,而且还要有卓越的大局意识和敏锐的政治判断力。从这个角度看,这个任务对西征军主将素质要求极高,任务也是相当艰巨。
  攻取长安三辅,不仅要打好政治仗,而且要打好军事仗。用流行的话说,政治与军事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前任主将邓禹就是因为个人能力问题,特别是军事素质低下,才造成了第一次西征的惨败。因此,一手硬、一手软的跛足将军是不能考虑的。
  其实,可供刘秀的选择非常有限。此时汉军名将虽多,能够独当一面的却很少。细论起来,无非是大司马吴汉、虎牙大将军盖延、刺奸大将军岑彭、骠骑大将军景丹、建威大将军耿弇、征西大将军冯异等六人而已。此时,景丹已经病死,吴汉、岑彭、耿弇正在南征途中,盖延正在青州、徐州一带平叛。在军事能力、招降抚慰、民政处理诸项都过硬,综合能力超强的帅才,只有岑彭、冯异二人。此刻,冯异也就成了唯一的人选,也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无论从哪个方面说,冯异的条件都是其他诸将无法比拟的。
  冯异与吴汉为首的诸将相比,有如下几个特点:资格最老、军纪最好、能力最强、私德最佳、功勋最大。而与之极不相称的是,冯异与汉军其他将领相比,官爵最低、提拔最慢、军队最少、待遇最差。
  令人肃然起敬的是,冯异将军对此毫无怨言。无论官爵高低,无论接受了什么任务,他总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如果说冯异在战场上是一只猛虎的话,在朝廷里却是一只默默耕耘、不计酬劳的老牛。
  冯异是最早跟着刘秀出道打天下的老臣,他屡屡再危难之中,对刘秀出手相救。每次在关键之时,都是他挺身而出,出奇制胜,力挽狂澜,解决了一个又一个大难题。
  远一点说,要是没有冯异的竭力奔走,刘秀不要说取天下,就连河北都去不了,很可能早就成了刘玄的刀下之鬼。要是没有冯异的赤诚追随,刘秀很可能在逃出蓟县的路上,冻饿而死。要是没有冯异在洛阳、孟津一带作战时的妙笔生花,不要说刘秀此刻能够站在洛阳发号施令,就连能否保住邯郸也都是问题。
  近一点说,要是没有冯异在华阴、崤山、黾池一带的拼命狙击,刘秀在关东的防线根本没有时间布置,更别提消灭樊崇的二十多万流民军了。
  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刘秀对于冯异似乎是有意冷落。冯异在刘秀手下,特别是到了河北以后,冯异的军队最少、地位最低、提拔最慢。他的官爵,甚至比以前还有所下降。
  比如,在刘秀称帝后,连耿弇这样的小年轻都做了建威大将军。新来投奔刘秀的贾复到了没多久,就当上了执金吾这样的高官。而多年追随刘秀的老臣―――冯异,仅仅是在平定王郎之后得到了一个“偏将军、应侯”的爵位。
  登基仪式结束后,刘秀下诏让诸将推举大司马人选,无论是论资格还是论功劳,冯异做大司马应该是当之无愧。但是,由于冯异为人一向比较低调,而且从不结交私党,一心为国。也许是应了孔子那句“君子周而不比”的话,从不私结朋党的冯异,竟然连一张提名票都没得到。
  当时,诸将有的推举景丹,有的推举吴汉。两人的推荐票大体相当,这可难坏了刘秀。最终,刘秀通过反复权衡利弊,还是让吴汉做了大司马,与吴汉同列大将军的景丹当时就对此面露愠色。
  刘秀看出了景丹的不满,安慰景丹说:“景将军是北州大将,确实是个人才。但是吴将军有建大策之勋,又带兵杀了苗曾﹑谢躬,功劳很大。按照朝廷的旧制,骠骑大将军这个官职一般是由大司马兼任。现在朕把它们分开吧!”于是,刘秀下诏任命吴汉为大司马,而以景丹为骠骑大将军。即便如此,景丹都觉得刘秀亏待了他。堂堂北州大将,竟然屈居在前安乐令吴汉之下,真是丢了身份!一直有些忿忿不平。
  几个月之后的建武二年二月,刘秀封赏功臣,定封景丹为栎阳侯。景丹一看吴汉得到了四个县的封邑,自己才一个,更加不满。刘秀得知后,安慰他说:“今关东故王国,虽数县,不过栎阳万户邑。夫‘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故以封卿耳。”意思是说:如今关东各县的地域都非常狭小,就是几个县的人口土地,也抵不上栎阳一个县。俗话说:“富贵之后不回故乡,简直跟穿着华美丝衣在夜间行走。”朕将你的故乡作为封邑,是特意这么做的。真可谓是衣锦还乡、无上荣耀啊!经过反复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景丹这才心里稍稍平衡了一些。
  景丹做到了骠骑大将军都觉得不满意,冯异呢?他是怎么想的呢?
  刘秀在鄗城称帝前后,冯异虽然短暂地做过“孟津将军”这样的临时职务,事后却依旧是一个小小的偏将军。直到建武二年的春天,刘秀才给冯异封了一个阳夏侯,仍然是个偏将军。
  在操办登基仪式的过程中,由于熟悉朝廷法典制度的大司徒邓禹不在军中,懂得朝廷礼仪的人极少。当时,冯异是一手张罗的主持司仪。他带领诸将验谶、上表、劝进,真是呕心沥血,宵旰历胆。可是,当刘秀做了皇帝之后,封赏犒劳、加官进爵却没他的份。
  论资格,景丹、吴汉根本无法与冯异相比。冯异要是跟他一样想的话,还不要气炸了肺?
  在个人待遇问题上,冯异一直非常淡泊。无论刘秀封不封他、是否给他升官,他都安之若素、处之泰然。他之所以如此,是有着重要而深刻的思想原因的。
  冯异是基层官吏出身,目睹了王莽暴政给民众带来的无尽灾难,也亲眼看到了更始政权的腐败无能。他对民众的苦难忧心忡忡,感到异常痛心。
  在遇到刘秀之后,他认准了刘秀是一位千年难遇的旷世明君,认为只有他才能扫平群雄、重新统一天下,拯救天下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此后他卖力地为刘秀效力,既不是为了自己将来能够名垂青史,更不是为了光宗耀祖。
  他一心以天下苍生为念,哀怜民生遭受的无尽苦难。他一心要早日结束战争,还给老百姓一个太平世界!老百姓真是太可怜了!为了他们,自己受点委屈算什么呢?因此,在冯异看来,自己的官爵高低、得到的赏赐多少、刘秀对自己的宠爱程度,都不重要。这些功名利禄,无非是过眼烟云而已。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但是,他却连一句豪言壮语也没留下。人生在世,最可宝贵的品质之一就是“言行一致”。世上有五种人,第一种是“说了再做”,第二种是“做了再说”,第三种是“说了不做”,第四种是“做了不说”,第五种是“既不做也不说。”
  孔子说过:“先行其言,而后从之。”这句话的意思是:遇到事情,等做完了之后再说。孔子是从教化民众的角度看问题,提倡的是第二种―――“做了再说”。而冯异则不然,他属于第四种――― “做了也不说”。
  “行胜于言”,冯异是用实际行动来向世人证明:我冯异一心为了再造河山、复兴汉室!而不是为我个人的私利!
  对于个人得失,冯异从来都不计较,从来都不居功自傲,不与诸将正功,素有“大树将军”的美名。同时,严格约束部属,不得扰民,严紧抢掠。体恤士卒,关心士兵的疾苦,深得军心。
  由此来看,刘秀选择冯异为西征大军的主将,是当时的最佳选择,无疑是一个英明的决定。
  为了加强冯异所部的军力,刘秀为冯异选派几位得力的助手。此前不久,原刘玄手下的两员虎将―――复汉将军邓晔﹑辅汉将军于匡前往洛阳投诚,刘秀以此二人熟悉关中军情、民意,命他们跟随冯异西征。另外,邓禹仅剩的二十四骑之中,还有将军张宗。能够活着从关中回来,的确是一件幸运的事。张宗在关中的英勇表现,刘秀也听说了。他任命张宗为京辅都尉,分配给他精锐的突骑部队,命其跟随冯异再次出征。
  在得到了邓晔、于匡、张宗三员大将的支持,冯异如虎添翼,他的信心更足了。
  在建武三年的三月,两万西征军将士在冯异的率领下,从弘农郡的华阴县出发,踏上了西征的漫漫征程。
  至此,波澜壮阔的第二次西征战争的帷幕,就此拉开了……
  关于刘秀迟迟不提拔冯异的原因,我在前文中也提过。
  现在,我归纳一下我的看法。
  刘秀在很多方面如战略眼光、战术布置、个人品德、胸襟气度等项目上都可以几乎得到满分。惟独在用人方面,还是略有一点欠缺,只能算是中上等。
  刘秀的用人,主要有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权宜之计的色彩十分浓郁,赏罚不是非常分明。
  从感觉上说,很有几分“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味道。诸位如果读文仔细,我相信诸位可能会有这种感觉。
  比如,刘秀刚刚逃到信都之时的刘秀,对任光、邳肜、李忠、万修等人是何等的器重?又是加封了大将军、又封侯的。可是,在招集到了奔命兵之后,这些人的地位又如何呢?显然是明显下降了。因为,此刻刘秀更器重景丹、寇恂、耿弇,因为他们带来了五、六千骑兵!以景丹为例,从此他就一跃成了刘秀手下的首席大将。
  然而,景丹的首席大将之位并没有坐多久,就被吴汉所取代。为什么呢?因为吴汉二次北行征兵之时,为刘秀带来了五万名“突骑”!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大司马的位置,不让吴汉坐的话,应该让谁坐?
  “权宜之计”频繁采用,这也是形势逼迫造成的。
  第二,刘秀用人,一向是“亲者严,疏者宽”。他越是真正信任的人,官爵往往很低。相反,越是需要安抚、警惕的人,刘秀越是给的官爵高。
  不仅是冯异,铫期、祭遵、王霸这些早期老臣,对他刘秀的耿耿忠心,真是天日可鉴,不容置疑。他们不计个人名利,兢兢业业、克尽职守,这一点,刘秀是深知的。正是因为刘秀知道他们的品质,因此在封赏官爵之时,对于这些人都不太多考虑。
  事实上,刘秀手下的这些大将,越是被授予高官显爵的,刘秀越是不放心。比如,刘秀对于吴汉、景丹、耿弇三人,尤其是不放心。关于这些详情,我在后文中会详细地讲述。
  在这里,我只拿吴汉做例子来说明。
  吴汉在表面上“斤斤谨质,形于体貌”,一副“厚重少文”的忠厚之相。但是,此人心肠狠辣,做事极其残忍。他部下的军纪,是汉军之中最坏的,可谓是臭名昭著。
  对于这些,刘秀难道不知道吗?当然不是!对于这些,刘秀心里一清二楚。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但是,在天下大乱、四海沸腾的时代,自己要想统一天下,建功立业,他不得不暂时重用吴汉这样的人。
  吴汉的骄横跋扈、目中无人是出了名的,无论是在中原地区作战,还是在陇西对隗嚣作战,都犯下了很多严重错误。“邓奉之变”,就是吴汉的杰作!建武八年的陇西惨败,也与吴汉的抗旨有着极大的关系。更令人发指的是,吴汉在建武十二年十二月攻陷成都之后,悍然下令屠城,制造了骇人听闻的“成都大屠杀”!对于这些,刘秀一直是很不满的。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刘秀才在建武十三年全国完全统一之后毅然决定:功臣之中,除了高密侯邓禹、固始侯李通以及冠军侯贾复三人以外,其他功臣一概不用,一律以列侯身份就第养老。吴汉虽然还保留着大司马的职务,但是已经被排斥在核心决策圈以外了。
  从内心来说,刘秀对于吴汉是很不放心的。甚至可以这样说,对于吴汉,刘秀是很不放心的。他曾经让人悄悄的窥探吴汉的起居办公,曾感慨地评价说“吴公差强人意,隐若一敌国矣!”从这句话以及一系列事实可以看出刘秀对吴汉的忌惮之深。
  第三,刘秀用人识人,也存在轻率、盲目的一面。也存在过于苛责、处理过严的一面。
  刘秀在登基前期,除了“错用邓禹”、“逼反彭宠”以外,“误用庞萌”,也是一个非常典型的“用人失察”例子。
  庞萌本是一个降将,他投诚之后,在刘秀面前一向是以恭敬、谨慎、谦虚、顺从闻名。连刘秀都上了他的当,认为庞萌对自己忠心耿耿,公开对人们说:庞萌是“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者”。对于一个刚刚投降过来的贰臣,能够得到如此之高的评价,就连邓禹、吴汉、景丹这样的重臣都自愧不如。可见,刘秀对庞萌的器重。但是,恰恰就是这个庞萌,竟然因为刘秀在颁下的出征诏书上没有点明自己的名字这一点小事情,竟然公开反叛了。刘秀英明一世,在庞萌事件中,颜面扫地。后来,刘秀不得不御驾亲征,最后才平定了叛乱。
  后期对韩歆、欧阳歙、戴涉、桓谭、冯衍等人的选拔任用以及最后处理,都存在不少的问题。尤其是他逼死韩歆,颇引朝野非议。桓谭、冯衍两位当世名儒,由于非议图谶,惹恼了刘秀。桓谭差点丢了性命,冯衍则终身不得重用。
  这些都是小意思,他对于伏波将军马援的处理,实在是有失公道。这些,在后文之中,诸位会看到细节,在此就不一一叙述了。
  不过,从总体来看,刘秀还是一个善于用人,善于识人的明君。只是,他在用人、赏罚方面,的确做的不是很完美,这是必须要指出的。
  传说,龙有“逆鳞”,犯之者死。刘秀也有“逆鳞”,那就是“图谶学说”。刘秀一生,最厌恶无非是如下几种人:
  一是非议、攻击“图谶”不是正道的人。
  在刘秀面前,无论你说什么他都不会发火。但是,如果要是有人在他面前敢说“图谶学说”歪门邪道,那么这个人就要倒霉了。桓谭、冯衍的下场就是例子。
  二是主动伸手向他“跑官要官”的人。
  刘秀对于封官赏爵,一向很是谨慎,他是一个非常注重现实利益的人。只有为他做了事、立了功的人,才能受到他的封赏。越是向他发牢骚跑官要官,他越是看不起这个人,偏偏就是不封。彭宠就是犯了这个忌讳,最终落了一个悲惨下场。
  三是穷兵黩武、贪名贪功的人。
  自从地皇三年(西元二十二年)十月起兵,一直到建武十二年(西元三十六年)十二月,刘秀才统一全国,当上了真正意义上的皇帝。打仗,整整打了十四年。积尸成山,白骨累累,刘秀对战争深恶痛绝。因此,在建武十三年以后,凡是在他面前主动提出对外作战的人,都没好果子吃。辅威将军臧宫曾提议北击匈奴,就曾遭到刘秀的拒绝。提议围剿武陵苗民的伏波将军马援,最终的下场也很惨。就连他的儿子---皇太子刘强,都因向刘秀提出学习兵法而遭到刘秀的训斥。刘强失去皇太子之位,与这次的贸然提议有着很大的关系。
  四是贪赃枉法、违法乱纪的人。
  刘秀对贪官污吏一向痛恨,杀起贪官来毫不手软。前后两任大司徒欧阳歙、戴涉以及河南尹张伋等二十多名高级地方官,都因此获罪被处死。
  五是固执己见、执意挑战他的无上权威的人。
  例如韩歆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公平地说,韩歆的死,刘秀这事确实办错了。但是,韩歆说话太尖刻,激怒了刘秀,他自己也要付一部分责任。
  说到进取心,刘秀并不是没有。根本原因在于,他在打了十几年仗之后,实在是战争痛恨至极。
  另外,东汉开国之初,民生凋敝,满目疮痍,他认为现在与匈奴开战,实在是毫无必要,根本不是时候。
  至于他不愿意经营西域,主要是抱定了“在德不在险”的治国理念,抱定了“休养生息,安定天下”的决心。他不打匈奴,并不是怕他们。而是哀怜天下苍生,不愿让他们的子弟再上战场去送死。他宁可让自己的疆土小一些,也不愿意发兵打仗了。
  综合所有的因素来看,在刘秀执政的中、后期,谁提议对外用兵,谁就要倒霉。
  总体上说,在这一点上说,我赞成刘秀的做法。与李世民相比,刘秀虽然少了一点对外作战的武功,却让天下黎民得到了休息。我认为,这正是刘秀的伟大之处所在。
  ---------------------------------- 点评 <完> --------------------------------
  (二十二)大军西征
  建武三年三月,关中三辅地区的形势依旧混乱不堪。继赤眉军之后,以延岑为首的汉中流民军势力势力大盛。他们接替了樊崇的赤眉军,成了关中地区实力最为强劲的军事集团。
  延岑此人,的确是一个反复无常的乱世奸雄。他在杜陵一战击溃逄安率领的赤眉军主力之后,立即对他的老主子―――汉中王刘嘉再次翻了脸。
  上一年的十月,由于刘嘉也严重缺粮,不得不带着部将来歙等人北上云阳去寻找粮食。不料,由于他在刘嘉军中的搭档李宝被邓禹杀死,使得刘嘉失去了一只臂膀,受到了重创。此后,刘嘉只能驻扎在渭河之北,完全失去了渭南地区的控制能力。当延岑看到刘嘉实力不济,就不再将其放在眼里了。于是,他第三次背叛了刘嘉,自称武安王,率领本部人马入据蓝田。随即,他又大肆四处招兵封官,将张邯、公孙守、吕鲔、角闳、骆延、汝章、汝章等各种地方势力都招徕到自己的麾下,企图长久地霸占关中三辅。
  这些投靠延岑的降将之中,张邯、公孙守二人是原绿林军首领。当年,绿林军攻破长安,第一个冲进城的就是张邯。吕鲔则是地方民团营堡势力的代表。而角闳、骆延、汝章、汝章等四人,则是当年跟着邓王廖湛攻打陈仓口败退下来、来不及跟着樊崇东归的那一部分人。这些残渣余孽们在被延岑委任之前,他们都自称将军,拥兵多者有万余人,少的也有数千人。此后,虽然他们接受了延岑的官职,彼此之间还是相互不服气,彼此之间时常相互攻击,荼毒一方,给黎民百姓带来了无尽的灾难。
  延岑率领汉中流民军主力占据蓝田之后,又派部将王歆占据下邽,芳丹占据新丰,蒋震占据霸陵,张邯占据长安,公孙守占据长陵,杨周占据谷口,吕鲔占据陈仓,角闳占据汧(qiān)县,骆延占据盩厔,任良占据鄠县,汝章占据槐里互为犄角之势。这样,除了东部靠近函谷关的弘农郡大部在征西大将军冯异控制之下以外,几乎整个关中三辅地区都被延岑叛军所盘踞。
  除了延岑以外,雄踞七郡的“陇西王”隗嚣、占据了汉中郡的“巴蜀王”公孙述,活跃于安定、西河地区的匈奴势力的代理人―――卢芳的势力也异常强大。他们对关中三辅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入寇。不仅如此,王莽、刘玄的残余势力也在活动,关中地区的形势异常严峻。
  对于奉命西征的冯异来说,粮食问题也是他所必须解决的大难题。他在出征之时,刘秀并没有给他多少粮食。“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全国几十万军队,哪个将军不向刘秀伸手要粮、要钱?刘秀实在是没办法,他已经没有多少粮食给冯异了。不过,刘秀告诉冯异,粮食问题,请你自己先想办法解决。以后只要稍微宽裕一点,他一定会派人把粮食给你送去。你先坚持一下,困难要自己先克服!
  冯异,就是带着两万多名士兵,带着自己在华阴县筹集到的一些口粮,踏上了西征之路。
  粮食问题虽然勉强解决,但是眼前的问题却也同样棘手。虽然樊崇这头巨熊已经被刘秀关进笼子里,赤眉军主力已经覆灭。但是,“好虎架不住群狼”,凶猛如豺的“豺王”延岑,如今啸聚着一大帮恶狼鬣狗,冯异固然勇猛如虎,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能够对付得了吗?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大树将军”不是邓禹,他自然有着过人之处。为了节约粮食,他一出华阴县,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西进。
  华阴至长安有三百多里的路,而且沿途还有营堡民团把守。当延岑在得到冯异西进的消息之后,他认为,就是你冯异再厉害,也得花十天半月才能打过来吧?出乎意料的是,西征军一路上势如破竹,见神斩神,见鬼杀鬼。才几天的功夫,西征军就杀进了京兆尹辖区,屯扎在长安城南的上林苑中,兵临城下。
  西征军进展之神速,是驻扎于蓝田的延岑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的。他得报之后,大吃一惊,急命鄠县守将任良东进,自己则亲率主力从蓝田出发北进,与长安守将张邯一起,三路夹击冯异。
  延岑的算盘打的很精,他认为,西征军只有两万多,自己三路大军总数在十万以上,而且是分路合击,胜算极大。就算他冯异再猛,我五个打他一个,他受得了吗?
  这天,冯异亲率西征军出战,与延岑军大战于长安南郊。在这场众寡悬殊的大战中,冯异再次显示出了“英雄本色”,不仅临阵斩杀一千余级,而且将延岑的三路人马全军击溃,还一举拿下了长安。西征军第一战就大获全胜,威震长安。周边那些闭门自守的村寨营堡的首领们听说后,纷纷派人来与冯异接洽,表示愿意投降。至此,关中三辅中部、东部地区,完全掌握在了冯异的手中。
  关中地区连续三年遭到兵燹袭击,土地荒芜,农业生产遭到严重破坏,粮食极度短缺。老百姓没有粮食吃,“人相食”(即人吃人)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物价飞涨,粮食的价格高得出奇,一斤黄金只能买到五升豆子。由于大军初行,道路不通,后勤给养跟不上,冯异的军队也断了粮。为了活命,冯异只好就地取材,让士兵们上山到树林中摘取野果充饥。刘秀听说冯异的西征军出现粮食困难,下诏委派南阳人赵匡为右扶风太守,从洛阳星夜起程,带领军队把粮食、衣服等物资护送到关中前线。当时,西征军的生活极其艰苦,几乎坚持不下去了。当赵匡的粮车开进冯异的大营时,将士们都高呼万岁。
  再说延岑。长安城下的这场惨败,让延岑吃尽了苦头。不仅如此,他还面临着冯异的苦苦追杀!在率领残部逃离长安之后,延岑一路南逃到蓝田。可是,冯异的追击功夫也不含糊,他延岑前脚刚逃到蓝田,西征军的追兵后脚就跟进来了。延岑倒也乖巧,知道自己不是冯异的对手,他打定了主意:“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惹不起你,我还躲不起吗?撤!”于是,延岑甩开两条长腿,再次发挥了“善于逃跑”的优势。连夜翻越南山(秦岭)向东南方向流窜。
  这天,他带着残兵败将,进入了析县(今河南省西峡县)境内,准备攻城。冯异得报,急调复汉将军邓晔﹑辅汉将军于匡率部直奔析县,向其发动猛攻。这一仗,延岑再次大败,他的部将苏臣等八千余人向汉军投降。延岑见大势已去,不得不率领残部取道武关逃往南阳郡。
  延岑在关中西部的防御体系,随着他的南逃析县而全线崩溃。除了吕鲔、张邯﹑蒋震三人逃到秦岭以南的陈仓一带,其他军队全部被冯异剿灭。吕鲔、张邯﹑蒋震无奈,只好派出使者,向“巴蜀之王”的公孙述请降。
  至此,关中三辅终于被刘秀集团基本控制在了手中。“大树将军”―――冯异,只花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基本上完成了他的前任邓禹整整花了两年时间都无法完成的任务。从这点来看,冯异的能力的确是超强的。
  京都都尉张宗在第二次西征的战役中,依然表现出色。在冯异的指挥下,屡次击破关中各地的营寨、城堡。看到关中已经大致平定,刘秀将其调回洛阳,任命他为河南都尉。调走张宗,一方面是为了表彰张宗的战功,也是对其晋升嘉奖。
  另外,由于延岑南窜,中原地区形势危急,刘秀又将复汉将军邓晔﹑辅汉将军于匡调往南线作战。至此,继续西征剿匪、治理关中三辅的重任就完全落在了冯异一人的肩上。
  自从后勤补给线路畅通之后,冯异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前来投降归顺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冯异开始执行政治攻势,瓦解收服各路新降官吏、将军。对于严格遵照朝廷法令办事的,一律厚加赏赐。对于恶习不改、为非作歹的人,按律严惩。该杀的就杀头,该降职的就降职。冯异把大量新投降的流民士兵遣散回家,让其回家从事本来的行业。从此之后,关中逐渐安定下来。冯异在关中的威信大大提高,人人畏服。附近的土匪看到无法在关中立足,纷纷逃散。
  截止建武三年夏,虽然长安三辅已经平定,然而西征战争却远远没有结束。天水还在隗嚣的手中,河西还在窦融的手中,西征的任务还是非常艰巨。对于冯异来说,这仅仅是个开始,更大的硬仗还在后头。
  建武四年,公孙述派大将程焉率数万人北上秦岭,与吕鲔等人会合,联军守陈仓,觊觎关中。冯异得报,与右扶风太守赵匡一起,率军迎击。大败程焉部,程焉率领残部南逃往汉川。冯异率军在箕谷追上了程焉,再次将其击溃。程焉无奈,只得带着残余人马逃回汉川去了。此后,冯异掉转兵锋,直取陈仓,攻击吕鲔,将其驱逐出境。此后,周边各地的村寨营堡都来归降。冯异拔掉了陈仓这颗钉子之后,在关中的根基逐渐稳固。稍后,公孙述又派军入境骚扰,都被冯异击退。
  冯异在关中,严格按照朝廷的指示办事。审理积案,昭雪冤屈。抚恤孤苦,抚慰百姓。收葬遗骸,修缮城郭。严惩犯罪,强化治安。因此,冯异在长安一带,牢记刘秀临行前的教诲,严格地贯彻既定政策,深得民心。
  从建武三年到建武六年,仅仅三年的时间里,关中一带逐渐出现复苏的迹象,就连长安南郊的上林苑一带,在很短的时间里,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城镇。建武三年春天,在冯异夺取关中之初,关中一直是刘秀的一个沉重的经济包袱。为了养活西征军以及当地的百姓,刘秀必须派人千里迢迢地向西给冯异输送粮食。但是,从此之后,在冯异的精心治理之下,仅仅一年时间之后,关中地区的农业生产就得到了初步恢复。到了建武四年以后,冯异就不需要刘秀给他送粮食了。冯异不但不需要刘秀养活他,他反倒能够把关中三辅地区节余下的粮食,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关东各地,有力地支援了全国其他战场。
  刘秀平定关中,是其统一全国战略中的一个极为重要的一个关键性步骤。他是这个宏伟战略的制定者和决策者,冯异则是忠实的执行者。君臣二人的密切合作,通力配合,在青史之中,写下了光耀简章的璀璨一笔。
  史学大家司马光先生对此深为欣赏,他由衷地赞叹道:“昔周人颂武王之德曰:‘铺时绎思,我徂惟求定。’言王者之兵志,在布陈威德安民而已。观光武之所以取关中,用是道也。岂不美哉!”
  历代开国,平定关中之术,可称者惟两汉。前汉云萧何,后汉言冯异。美矣!
  四、逐鹿中原
  (一)万川归海
  建武元年六月,刘秀在鄗城登基之后,立即下诏求贤,一如既往地广泛招徕四方英才、吸引新鲜血液,使之为新生的政权服务。此后,刘秀在用人方面,越来越注重对文治之才的选拔。拔擢人才的范围,不仅局限于军事方面,对于文职人才的选拔,刘秀同样给予了高度的重视。尤其是破格拔擢南阳人卓茂的举措,尤其引人注目。
  求贤诏书下达之后,有人立即向他举荐卓茂,说此人久负盛名,才能卓著,是个治国干才,建议刘秀对其提拔重用。对于卓茂,刘秀早就听说过,于是立即派人以高规格礼聘卓茂出来做官。当时,卓茂已经七十多岁了。对于刘秀的礼请,卓茂欣然应征,立即前往河阳谒见刘秀。刘秀看到卓茂前来,非常高兴,当即下诏封卓茂为太傅,加封曪德侯,食邑二千户,赐几杖车马,衣一袭,棉絮五百斤。
  在战火纷飞、兵荒马乱的年月,对于卓茂这样一个行将就木的七十老翁,刘秀给予如此高的礼遇,的确是有些引人注目、异乎寻常。在这一系列不寻常的举措当中,蕴藏着刘秀高度的政治智慧,也显示了他“并吞天下、总齐八荒”的决心。
  刘秀之所以重视文职人才的拔擢,主要是来源于如下逻辑思路:
  第一,一个新生的政权,如何才能够收取民心呢?
  答:要让民众感受到它的仁政,感念它的恩惠、仁德。
  第二,如何才能使得民众感受到它的仁政呢?
  答:必须建立一个强大、高效的政府,向民众布恩施惠。
  第三,如何才能建立这样一个政府呢?
  答:必须选拔一批精通民政事务、廉洁奉公的人才,为从中央到地方建立各级官府机构做好准备工作。
  第四,如何才能够吸引到人才呢?
  答:必须取信于民,让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求贤若渴的诚意。
  第五,如何才能让天下人知道自己的诚意呢?
  答:树立一个又一个不拘一格拔擢人才的榜样。
  第六,谁是榜样呢?
  答:卓茂。
  高规格提拔卓茂,正是刘秀这一战略逻辑思路的体现。此举向天下人作出了自己求贤若渴的姿态,用切实的行动向天下人作出了承诺。这样做的目的是向天下人彰示求贤招才的真诚之心,也是力求以此博取知识分子的好感,吸引更多的人才加入到自己的阵营之中。在战争年代高度重视文治人才的选拔,刘秀这一点在天下群雄之中独树一帜。
  在戎马悾惚之间,在四方鼎沸之时,刘秀怎么会有娴情雅致延请卓茂这样一个七十老翁出山,担任太傅呢?
  “太傅”一职,是当朝皇帝的名义上的师傅,是朝中的最高级的官员,位在大司马、大司徒、大司空等三公之上。其职责是“掌以善导,无常职”,是皇帝的高级顾问兼老师。“太傅”不常设,是一个荣誉职务,一般由德高望重、功勋卓著的名士担任。两汉四百二十余年,除了在王莽、董卓时期有太师、太保以外,在大部分时间里,太傅是朝廷之中唯一的上公!换句话说,一个人一旦做到太傅,也就算是位极人臣了。
  那么,这个卓茂何德何能,怎么一到朝廷就做了皇帝的高级顾问兼老师―――太傅?他的德能勤绩,配的上这个职位吗?
  卓茂字子康,是南阳宛城人,出身于一个显宦家庭,其祖、父两代都做过二千石以上的高官。卓茂本人,在汉元帝在位时曾到长安求学,师事鲁国人江翁。江翁擅长《诗经》,在汉昭帝时就是“鲁诗”博士,号称“鲁诗”宗师。卓茂跟着江翁学习“鲁诗”、礼法、礼法,深得师传精髓,人称其为“通儒”。卓茂不好华服美饰,而是注重内涵修养。大约在汉哀帝绥和二年(西元前七年),左将军孔光首次担任丞相,即将卓茂征辟到府中担任史吏。对于卓茂的才能、品德,孔光一直非常欣赏。
  卓茂性情宽厚,为人恭敬仁爱,不喜争讼,崇尚推己及人之道,深为乡党所重,在家里声望很高。
  有一次,卓茂骑马出行,有人当街拦住了他,对卓茂说:“大人!您所骑之马是我的,请您把此马还我!”卓茂很奇怪,惊讶地问:“你的马是什么时候丢的呢?” 这个人气呼呼地说:“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卓茂一听,嘿嘿一笑,立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自己所骑的这匹马,已经已经骑了好几年了,怎么可能是对方的呢?卓茂明白这位失主找马心切,肯定是认错了。见此情状,他二话没说,就把自己的马的缰绳递给此人,让这人骑回家。不料,过了一段时间,马的主人找到了自己的马,知道自己弄错了,很是惭愧。于是就专程找到卓茂,将马归还,并叩头谢罪:“小人有眼无珠,误认大人之马为己马,请大人治小人之罪!”。卓茂微笑着让他起来,只是将马收下了事,并没有怪罪他。孔光知道后,称其为忠厚长者。
  由于卓茂的高洁品行以及精深学养,他被朝廷任命为侍郎,在黄门供职,稍后又被任命为密县县令。卓茂为政,崇尚宽厚简略,厌恶严刑峻法。他一上任,就立即在境内废止了很多当时盛行的严苛做法。我们都知道,汉法严苛是在历史上有名的。各地方官都以严察狠酷为能,从中央到地方,莫不如此。卓茂此令一出,密县的官吏、衙役们都耻笑他不会做官:“这个新县令,简直是个蠢货!”就连邻县的官员们也听说,都觉得他不是一个能员干吏。河南郡太守担心卓茂不能胜任工作,甚至专门派了一个“守令”来“协助”他工作。“守令”,是一个类似县令助理的角色。名义上是“协助”,实际上是“监督”,很显然,上级对卓茂的能力表示出了严重怀疑的态度。
  卓茂对于上级这种不信任的人事安排,不动声色,泰然自若,好像没事的人一样。没过几年,卓茂在密县深得民心,官吏军民感佩其恩泽。儒化大行,风俗淳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把一个密县治理的井井有条。
  下面的这个故事,很能说明他的为政之道,也能够看出卓茂独特的行事风格。
  有一天,来了一个老百姓到卓茂府中告状。卓茂问他:“你要告谁呢?”来人回答:“亭长!”卓茂温和地问:“你为什么要告他呢?”来人说:“亭长拿了我家的米、肉等物品。”卓茂示意身边的衙役全部退下,温和地问来人:“米、肉这些东西,是亭长到你家去所要的呢?还是你为了托他办事而送给他的礼物?还是为了感谢亭长使你能够安居乐业而馈赠给他的礼品?”来人说:“是我主动给他送的礼品!”卓茂微微一笑:“既然是你主动送去的,为什么还要告他呢?”来人忿忿不平:“我听说假如有贤明的君主在上,老百姓就不会害怕官吏,官吏也不会盘剥百姓。如今我一看见官吏们就害怕,因为我害怕他们,所以主动送给他们礼品。我觉得这很不正常,因此前来告诉大人!”卓茂说:“你别看我现在是个县令,以前却也是一个乡下人。百姓的生活风俗我也了解一些。人之所以有别于禽兽,是因为人有仁爱之心,人与人应该恭敬礼让。而今乡里的街坊、邻居之间相互馈赠礼物,这是正常的礼尚往来,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亲相爱之道,这很正常啊!更何况是官吏与老百姓之间呢?难道老百姓就不能与官员们之间往来了吗?只是,对于官吏们来说,唯一要注意的是,不得以权势压人,不得用手中的权力来盘剥勒索百姓就可以了。人生于天地之间,都是群居杂处,必须要有道德纲纪来教化、约束民众,使其行为符合规范。惟独你却不愿意以礼义与大家来往,难道是想远走高飞去做神仙?难道不想在人间生活了吗?你说的这个亭长,我很了解,他是一个好官。在节日期间接收礼品,是世俗之礼尚往来,不算什么受贿。”来人说:“既然如此,法律为什么要禁止官员受贿呢?”卓茂大笑:“律设大法,礼顺人情。今日我做县令,处处以礼法教化你们,你们肯定不会怨恨我。如果我处处都用法律来处置你们,要是稍微犯点小错就被抓起来治罪,你们还怎么生活?不是有些手足无措了吗?都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小的错误可以原谅,教育一下就行了。要是犯了大罪,就要被砍头了。别再纠缠了,回去好好想想吧!”
  此事传开之后,县内的人都很佩服卓茂的深谋远虑,都感念他的恩德。他在做地方官期间,忠厚谨慎,宽以待人。注重德化治理,不好刑罚。对待老百姓宽和温厚,爱民如子。举善而教,口不出恶言,当地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和蔼善良的人,以至于不忍心欺骗他。卓茂做官,不以苛刻严察为能事,注重礼仪教化,确实值得后世借鉴。

  在卓茂的身上,还有一些富有神秘色彩的故事。据说,汉平帝在位时期,有一年中原地区发生了大面积的蝗灾。河南郡的二十多个县都深受其害,庄稼绝收,损失很大。奇怪的是,蝗虫惟独不敢进入卓茂所治理的密县境内为害,竟然是绕道而行。负责监察各地官员政绩的督邮掾将此事报告给太守,太守根本不信:“哪里会有这样的事?待本官亲自去密县视察!”太守到了地方一看,事实果然不虚,为之叹服不已。
  后来,王莽主政,听说了卓茂在密县的优异政绩,就征集他到长安做大司农府里的京部丞。在当时,天下总共分为十三州,因此设置大司农丞十三人,每人负责一州,主要任务是劝导民众从事农桑。卓茂被王莽从地方提拔到中央任职,也算是“高升”了。
  卓茂临行前,密县的民众,扶老携幼,洒泪相送,对他依依不舍、念念不忘。卓茂到了长安后数年,王莽即毒杀汉平帝,做起了摄政王。卓茂知其有篡位之心,耻于为其效力。因此,卓茂称病辞职回到南阳宛城,在郡里担任门下掾祭酒,不肯再做地方官。更始帝刘玄即位,卓茂被任命为侍中祭酒,后来又跟着刘玄到了长安。卓茂看到更始朝廷腐败无能、混乱不堪,知道其必将覆灭,于是上书以年老为由,请乞骸骨归家。一直到被刘秀征召,卓茂才以七十高龄重新出仕。
  耐人寻味的是,就在卓茂被破格拔擢之后,伏湛、宋弘、杜诗、鲍永等一批闻名天下的高节名士先后来到了刘秀的身边,成为他身边的股肱重臣,为刘秀统一天下出谋划策、协助他处理民政事务,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提拔重用卓茂,是刘秀做出的一个非常英明的决定。《后汉书》的作者范晔深沉而公正地赞叹道:“建武之初,雄豪方扰,虓呼者连响,婴城者相望,斯固倥偬不暇给之日。卓茂断断小宰,无它庸能,时已七十余矣,而首加聘命,优辞重礼,其与周、燕之君表闾立馆何异哉?于是蕴愤归道之宾,越关阻,捐宗族,以排金门者众矣。夫厚性宽中近于仁,犯而不校邻于恕,率斯道也,怨悔曷其至乎!”
  范晔的这段评论,道出了选拔人才问题的实质,可谓是金声玉振,振聋发聩。任何一个时代,如果最高统治者不能感召德行高洁的人才为自己服务,这说明统治者的已经不再受天下人的信任。同时也说明,这个政权的道德教育肯定出了问题。另外,让这些让人才寒心失望、隐遁山林倒是小事,如果这些人才与自己的对手同心协力,自己的统治地位就会受到威胁。这就是古人所说的:“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刘秀重用卓茂,绝不是偶然的,而是经过缜密分析、深思熟虑的结果。
  实际上,刘秀从河北时期开始,就特别注重对治国人才的挖掘培养。登基之后,更是异常重视文治人才的选拔工作。他在兵荒马乱之时,能够敏锐地意识到,要想统一天下,就必须收取民心。要想取得民心,就必须任用贤才。只有有了贤才的辅佐,才能够使得自己统治区域的民众生命、财产安全得到保障,生活得到安定。这样做的好处还在于,本地区的安定,可以影响全国其他各地区,使得自己的政治声望得到有力的提高,从而增加感召力,促使更多的人前来归附。可以说,刘秀拔擢卓茂、伏湛这样的德高望重的能员干吏到自己的政府中担任高级官员,是他超然于群雄的高明之处。在创业之初就能够未雨绸缪,特别注重对有才能的知识分子的选拔,以作为治理其统治区域的骨干官吏,而不是仅仅选拔能征善战的将军、参赞军务的谋士。实际上,这是他全局性人才战略的一部分。很显然,在创业之初,大搞裙带关系只能是自取灭亡。同样地,只靠军事人才、权谋人才也是远远不够的。王莽、刘玄、樊崇等人在用人上的失败,在一定程度上也决定了他们所在政权的命运。
  具体地说,从河北时期开始,刘秀除了召集四方能政善战的武将猛士以外,他特别注意对能臣干吏的征召、拔擢。一句话,无论是文的、武的,只要是人才,刘秀都要。从建武元年六月登基开始,他就开始了大规模的人才收揽工作,努力把散落在四方各处的名士们召集到自己的阵营之中。一方面,是为自己出谋划策,成为平定天下的决策智囊。另一方面,他需要为将来全国统一之后,培养一批治国安邦的栋梁之才。在乱世之中,刘秀对于人才工作,能够有如此长远完备的考虑、全面而深刻的认识,在他的身上,的确有着某种过人之处。甚至可以这样说,刘秀的成功,是他善于发现、爱护人才、善于因才施任的最好回报。
  另外,自从大哥刘縯被杀之后,刘秀心中一直被强烈的“忧患意识”所笼罩。即便在扫平河北、登基称帝之后,这种“居安思危”的意识不仅没有随着自己的实力不断增强而减弱,相反还越来越浓重。不仅如此,他还强烈地意识到,仅仅靠武力与对手展开竞争是远远不够的。且不说自己的武力在天下群雄之中根本算不得最强,即便武力强大如王莽,最终又能如何?失去了民心,被天下的英俊贤才所唾弃的王朝,任凭他的武力再强大,如何能够持久?
  正是基于对新莽王朝覆灭教训的反思,刘秀深刻地认识到,要想完成任何一项事业,缺少了人才是不可想象的。要完成 “统一天下、混一区宇”的宏伟事业,当然离不开各种人才的辅佐。很显然,要完成统一天下、再造河山的大业,单纯依靠军事将领是远远不够的。在刘秀看来,强大的武力如同暴风骤雨,只能称雄于一时。而深厚的恩德,却如同春风化雨,可以恩泽万代。
  要夺取天下,必须要得到稳固的根据地―――安定的大后方。如何才能得到牢固的根据地呢?就必须要靠能员干吏的治理。要得到这些人才,就必须以立德为本,礼贤下士,取信于天下。只有得到了充足的人才资源支撑,才能够以德怀民,稳固根基。只有自己的根基得到了稳固,才能够保证粮食、军事物资等后勤给养的供给,才有本钱与天下群雄逐鹿中原。
  当然,刘秀的对手们也懂得人才的重要性,比如刘玄、樊崇、刘永、张步、隗嚣、公孙述、卢芳等人,他们也在拼命地网罗人才,作为与对手竞争的资本。然而,刘秀的对手们对于军事人才、权谋人才的过分看重,对于裙带关系过分依赖,不能不说是很大的失策。比如:王莽之于王寻、王邑、巨无霸;刘玄之于王匡、王凤、张卬;樊崇之于谢禄、杨音、逄安;公孙述之于延岑、田戎;隗嚣之于王遵、王元、杨广等等。他们之中,很少有人能够懂得“以德行服人,以仁义感召人”的道理,只是以暴力称雄一时,不能使天下人怀其恩德。刘秀之所以能够击败群雄统一天下,注重选拔贤才,为自己的事业服务,是他最终能够成功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
  全面地看,刘秀之所以能够扫平群雄、统一天下,“皇族血统+‘复兴汉室’旗帜”是他最大的政治资本。然而,刘秀的成功,绝不单纯是靠他和西汉皇室血统的关系。事实上,他只是一个没落皇室远亲。在起义初期,他的地位,卑微的几乎不值一提。他的血统根本无法和自称是汉成帝庶子的王郎相提并论,也无法和梁王刘永相比。即便是在舂陵刘氏宗族中,也不算很突出,甚至连刘玄都不如。刘秀与其说是靠血统成功,倒不如说是在沾了一点皇室子弟的基础上,靠着自己的不懈努力,才打下了这锦绣江山。不错,刘秀确实是利用血统优势,适时地打出“复兴汉室”的旗帜,使很多人才汇集在自己的阵营之中,最终取得了成功。“皇族血统+‘复兴汉室’的旗帜”,这是刘秀成功的重要原因,也是他赖以生存的根本的立足点,更是他开展政治攻势,增强感召力的有力宣传武器。但是,仅仅靠血统是远远不够的。在刘秀之前,有很多人也打着西汉宗室的旗号出现,却没有一个能够取得成功。比如刘玄、刘永、王郎、卢芳,都是典型的失败例子。刘秀深知,要想做好任何一件事情,单枪匹马是绝对不行的。仅靠自己一个人,是无法完成统一天下、复兴汉室的伟大事业的。刘秀之所以能够成功,善于吸引和发现人才,善于任用人才,重视人才的培养锻炼,是他成功的关键之一。他的成功,是他礼贤下士、广招贤才的结果。也是他在此基础之上,集思广益,群策群力,君臣携手,共同奋斗的结果。
  在历史潮流的推动以及各种复杂因素的综合作用下,刘秀在提拔重用卓茂之后,又通过自身不懈的努力,不断将各个阶层的社会精英逐渐汇集到自己身边,成为以自己为首的政治集团的骨干和中坚。
  既然是要高举“复兴汉室”的大旗,就必须力求招徕各个阶层的社会精英,加入自己的麾下。总体上说,刘秀手下的文治人才,大致可以分为如下三类:
  一是南阳、颖川故旧。南阳、颖川,自汉朝建立以来就是英才辈出之地。再加上刘秀本人是南阳籍,起义军是从南阳起义的,这一类人不仅数量多,而且都是老资格。如:樊晔、张堪、茨充等人。
  二是从各个敌对势力那里挖过来的人才。主要是在与王莽、隗嚣、公孙述等对手的作战中,最终转向刘秀集团的人才。如班彪、杜林、郑兴、郭伋、桓谭、冯衍、申屠刚、鲍永等人。
  三是平定各地之后新发现的各种人才。如:卓茂、伏湛、侯霸、郭伋、董宣、韂飒等人。其中,比较著名的有:伏湛、侯霸、班彪、杜林、郑兴、郭伋、桓谭、冯衍、宣秉、张湛、王丹、杜林、郭丹、申屠刚、鲍永、郅恽、杜诗、孔奋、张堪、朱浮、冯鲂、虞延、樊晔、董宣、韂飒、茨充、任延等人。
  这些人,都是难得的治国安邦的栋梁之才,都是社会的精英。如果在太平岁月,他们本来能够在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发挥重要的作用。然而,他们生于乱世之中,才能无用武之地。“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他们选择了刘秀,刘秀也接纳了他们。双向选择的结果,使得他们君臣双方的人生价值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体现。《大戴.礼记》中说的好:“君虽不量于臣,臣不可以不量于君,是故君择臣而使之,臣择君而事之,有道顺君,无道横命;晏平仲之行也。”古人也说过:“当今之世,不但君择臣,臣亦择君;受命之主,不独创业难,守成亦不易。”君臣互择,彼此挑选,形成交集,最终走到同一条道路上来。
  在持续多年的统一战争结束之后,工作重心必将转移到恢复秩序、经济建设方面来,老百姓渴望政府医治战争创伤,全国需要稳定,需要和平。
  几千万在纷飞的战火幸存下来的黎民,就要靠这些人才来治理。从这个意义上说,也是各得其所。就像唐宣宗李忱与黄檗禅师联合创作的《咏瀑布》诗中说的那样:
  千岩万壑不辞劳,远看方知出处高。
  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做波涛!
  这些百世不遇的英才们,就像奔腾在山谷之中的飞泻瀑布、潺潺溪流,最终汇入大海之中。万川归海,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二)智取洛阳
  在一节之中,主要追述一下刘秀夺取洛阳的经过。
  建武元年(西元二十五年)夏,就在更始政权与赤眉流民军、邓禹的西征军在关中三辅拼得你死我活、血肉横飞的时候,天下群雄也在为争夺辽阔的中原袤土上进行着殊死的搏杀。
  此时的中原形势,与两年前相比已经发生了沧桑巨变。曾经兴盛一时的更始政权由于受到赤眉军、刘秀集团的两路夹击,已经陷入了风雨飘摇之中。它的三大战略支撑点长安、洛阳、宛城之间的联系已经被完全切断,成了相互无法支援的三个孤岛,只能是各自为战,力求自保而已。从这点来看,更始政权的防御体系已经彻底瓦解,面临着总崩溃。相反,刘秀集团在彻底平定了河北之后,又夺取了河内、河东两大产粮区,兵强马壮、声势震天。总体来说,形势的发展对于刘秀集团越来越有利。刘秀在中原地区的下一个作战目标,究竟在哪里呢?不用说,当然是更始政权的东方重镇―――洛阳!
  六月二十二日,刘秀在鄗城登基。称帝之后,刘秀仔细分析了中原形势。他认为,更始政权关中主力已经被赤眉军打的焦头烂额,此时应在稳固根基的条件下,不失时机地从东、西两线同时发动进攻。西线,目标是长安,早已确定由邓禹负责。那么,在东线,要拿下中原地区重镇洛阳,应该谁来负责总攻呢?刘秀早就有了人选―――大将军吴汉!
  为了贯彻这一战略思路,刘秀调整了人事任命。七月五日,刘秀派使者持节赶到西征军中,任命前将军邓禹为大司徒,加封酇侯,食邑万户。同时,命令他火速西进,攻取关中。七月十一日,任命偏将军、野王县令王粱为大司空,加封武强侯,主要负责后勤事务。十六日,刘秀又下诏:任命大将军吴汉为大司马,偏将军景丹为骠骑大将军,大将军耿弇为建威大将军,偏将军盖延为虎牙大将军,偏将军朱祐为建义大将军,中坚将军杜茂为大将军。刘秀决心:以吴汉为主将,率领汉军主力南下,全力围攻洛阳!
  对于西线的邓禹,由于他刚刚取得了安邑大捷,刘秀比较满意。对于东线的围攻洛阳战役,刘秀觉得还是不放心。经过深思熟虑,他决定:亲自坐镇河内,统一指挥各方的战役。此次出征,是刘秀登基之后的首次御驾亲征。
  七月下旬,刘秀亲率汉军主力二十余万从邯郸南下。他心里非常清楚,打洛阳绝不轻松,这一仗真是不折不扣的硬仗!
  为了拿下洛阳,刘秀下了很大的决心,进行了充分的准备。要想夺取洛阳,好比是伐大树。如果不扫清外围,夺取洛阳的难度是很大的。几年前,南阳宗室刘茂在京县、密县起兵,自称“厌新将军”,攻下颖川、汝南,部众达十余万人。刘秀命骠骑大将军景丹、建威大将军耿弇、强弩将军陈俊率军南征刘茂。刘茂不敌,主动投降,刘秀封其为中山王。在收服了刘茂之后,洛阳北、东、南的河东、河内、颖川、汝南等地全部被刘秀掌控。洛阳,如同一个快要熟透的桃子,就要摆上刘秀的餐桌了。
  七月二十九日,刘秀来到河内郡的首府怀县,开始了围攻洛阳前的准备工作。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先命建威大将军耿弇为预备队主将、强弩将军陈俊为副将,驻扎在怀县东北的五社津(今河南省武陟县西),以备荥阳以东之敌,掩护大军东线侧翼安全。又命大司马吴汉为围攻洛阳的主将,率领大司空王梁、建义大将军朱祐、右将军万修、执金吾贾复、刺奸大将军岑彭、骁骑将军刘植、扬化将军坚镡、积弩将军侯进以及偏将军冯异、祭遵、王霸等十一位将军以及大军二十余万,进围洛阳。这一回汉军是名将云集、精锐齐出。从此可以看出,刘秀对拿下洛阳是志在必得。
  困守洛阳的更始守將朱鲔得报,如临大敌,异常惊恐。虽然他手下还有接近三十万人马,从人数上来说与汉军旗鼓相当,甚至还略占优势。但是,自从几个月前他被冯异、寇恂二人打的大败,一直没有缓过劲来。
  自从双方开展以来,更始军屡战屡败,士气低落,外援断绝,军无战心,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对于这一点,朱鲔心里非常清楚。尤其是偷袭河内郡的失败,使得自己元气大伤。其实,这一仗朱鲔的实力损失并不大,只不过是折损了一部分人马而已。真正要命的是,这一战之后,更始军的士气受到了严重挫伤,提起刘秀就吓得哆嗦。朱鲔很明白,冯异、寇恂二人的部队,根本不是刘秀的主力,而是看家护院的偏师。然而,就是这两支总数不到三万人偏师,居然将自己的洛阳精锐打的大败,还居然在洛阳绕城一周向自己示威。连偏师都如此厉害,他们的主力有多强也就可想而知了。
  因此,朱鲔在得到吴汉来犯的消息之后,他打定了主意:绝不出战!八月一日,吴汉率领大军兵临城下,将洛阳团团围住。吴汉一到城下安营,立即命令诸将准备攻城器具,企图一举拿下洛阳。朱鲔登上城楼,遥望城外,观察敌情。他看到汉军来者不善,急命全军紧闭城门、抢修工事、调集防守工具,打算拼命死守。
  朱鲔不愧是一代名将,虽然在野战中不是汉军的对手,守城却很有一套。他在洛阳经营了好几年,不仅熟悉地形,防御工事也饬修的非常完善。在朱鲔的顽强防守之下,汉军虽然多次攻城,却均被击退,无功而返。
  既然强攻不行,汉军只好另想办法:寻找内应!几天之后,负责围攻洛阳东门的扬化将军坚镡得到了一个重要情报。原来,朱鲔的一个部将负责把守洛阳东门,此人有心献城归顺,主动派人前来与坚镡联系。此人派来的信使对坚镡说:“末将有心归顺,愿开东门接引大军入城!”
  坚镡得报,立即将这一消息禀报了他的上司―――建义大将军朱祐。朱祐是围攻东门的汉军主将。他得到了坚镡的情报,不禁大喜。本来,对于如此重要的情报,他本应立即上报给负责攻城的前敌总指挥―――大司马吴汉。但是,朱祐有些贪功。他想:要是禀报了吴汉,攻破洛阳的功劳岂不是算到了他吴某人的头上了?于是,他决定对此事秘而不宣,自己单独采取行动。他对坚镡说:“今夜你我二人各率本部兵马埋伏在城边。你告诉那人,明日一早让他以举火为号,打开城门放我军入城!如此一来,大事成矣!”
  这天夜里,朱祐、坚镡二人率领本部汉军埋伏在东门外的荫蔽处所。黎明时分,内应打开东门,举火为号。朱祐、坚镡看到城头烟火大起,立即驱动汉军飞速杀入城门。眼看着,汉军就要拿下东门了!
  但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深通兵法的朱鲔,在守城方面确实有绝招。他在每个城门周边,都布置了多道防线,分别让不同系统的将领把守。此刻,汉军虽然攻破了东门,却在进入市区的途中遇到了更始军的有力狙击!一时之间,火光冲天,杀声四起,双方在东门周边展开了激烈的巷战。朱鲔闻变,飞马赶赴东门,亲率守军进行狙击。同时,又火速传令城中其他部队急速增援。朱鲔亲自上阵,与朱祐、坚镡所部汉军激战于东门内武库之下,双方死伤累累,陷入了混战之中。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更始军的援兵越来越多,而汉军由于缺乏后援,逐渐抵挡不住。双方一直厮杀到正午时分,更始军队云集雨聚,朱祐、坚镡急了:如果再不撤的话,就要全军覆没了!朱祐下令:“快撤!”于是,二人率部撤出了战斗,退出东门。将汉军赶出东门之后,朱鲔下令将四门全部堵死,并清理了内奸。洛阳城依旧岿然不动,还是牢牢地掌控在朱鲔的手中。
  偷袭东门的失败,主要责任在朱祐。正是由于他的过于贪功,才使得汉军功亏一篑,丧失了一个拿下洛阳绝好的机会。从此,双方再次回归均势,陷入了对峙状态之中。
  吴汉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对朱祐很是不满。从此,吴汉、朱祐二人就结下了“梁子”。此后,吴汉继续指挥诸将攻城。然而,他虽然想尽了一切办法,率军围攻了两个多月,却始终无法破城。
  此刻,刘秀究竟在干什么呢?原来,七月二十九日,他把攻城任务交给吴汉之后,自己继续留在怀县。八月一日,他在这里主持举行了祭祀社稷坛的隆重仪式。次日,又在怀县宫中举行了祭奠汉高祖刘邦、汉文帝刘恒、汉武帝刘彻的仪式。随后,他率军沿着黄河北岸西进,来到洛阳正北方一百多里、黄河北岸的河内郡河阳县,亲自在这里清扫洛阳周边的更始军。八月中,更始政权的廪丘王田立被迫向刘秀投降。“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放手让部下做事、绝不掣肘,这是刘秀一贯的用人作风。对于吴汉的攻坚能力,刘秀一直是深信不疑的。可是,刘秀等了很久,却一直没有等到破城的消息。
  到了九月二十日,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刘秀还是没有等到吴汉攻克洛阳的捷报。很显然,继续强攻是很不明智的。看到吴汉始终无法克城,刘秀也有些着急了。他下令:从即日起,停止攻击!
  刘秀很明白,假如继续不惜一切代价攻城的话,朱鲔必定要做困兽之斗,汉军肯定要付出血的代价。即便如此,最终是否能够拿下城池还是一个问题。如此一来,劳师糜饷不说,更重要的是延缓了统一天下的进程,在战略上极其不利。因此,刘秀认为:既然强攻不行,那就只有另想办法了。
  不过,刘秀并没有妄动,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更始朝廷在关中被樊崇的赤眉军打的焦头烂额,濒临绝境。长安爆发了张卬、胡殷、廖湛内乱,自相残杀,搞的一塌糊涂。从这些情况来看,刘玄早已自顾不暇,根本无力出兵东援。而朱鲔死守着洛阳这座外援断绝的孤城,有意义吗? “识事务者为俊杰”。他朱鲔是个聪明人,却为什么要拼死守城呢?为什么不投降呢?通过几天的思考分析,刘秀恍然大悟。他想明白了:朱鲔之所以不肯放下武器归顺,一定是为了大哥刘縯的那件事才这么做的。朱鲔正是为了自己宗族老小的性命,只能是负隅顽抗啊!
  从当时的情势来看,这是朱鲔唯一的选择。因为洛阳城里粮草殷实,兵力雄厚。就是再坚持几个月,问题也不大。如果双方就这么旷日持久地僵持下去的话,对于刘秀一方来说极其不利。
  思来想去,刘秀觉得还是应该采取“攻心为主,攻城为辅”的策略,应该派人去劝降。最终,他唤来廷尉岑彭,对他说:“岑廷尉!朕听说你与朱鲔有些交情,你可愿去洛阳劝降?如果朱鲔来降,朕给你记首功!”岑彭道:“陛下宽心!小臣与朱鲔有故,臣愿前往洛阳劝降!”
  九月二十一日,岑彭带着几个亲信侍从,来到洛阳北门外叫城:“城上休要放箭!我是朱大司马的老朋友。大司马何在?请出来答话!”
  很快,朱鲔的身影出现在了谯楼边上。他一见来者是岑彭,不禁吃了一惊,喝道:“岑彭!你来干什么?”岑彭道:“大司马!几年不见,您一向可好?岑某在此有礼了!”朱鲔冷冷地道:“这不是岑彭吗?你来干什么?” 岑彭闻言,也不客气,朗然说道:“大司马!请听岑某一言!几年前,岑某给您牵马扶蹬,跟着您南征北战,这些事,不知大司马还记得吗?”朱鲔道:“你不是投了萧王了吗?如今你我是仇敌,说这些干什么?”岑彭道:“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当年,若不是大司马的提携,我岑某人哪里会有今天!大司马的大恩,岑某真是无以为报啊!” 朱鲔闻言,立即明白了:“岑彭!你今日是来做说客的吧?挑有用的话讲,少罗嗦!” 岑彭昂然道:“大司马何处此言?岑某今日到此,是为了给大司马指一条保全宗族性命的明路!岑某见大司马一时迷惘,困守孤城。岑某不忍心看到恩公陷于绝境而不救,因此特来拜见。”朱鲔默默地不吭声。岑彭道:“大司马!您是当世豪杰,难道还没看清楚天下大势吗?现如今,赤眉已经攻破了长安。淮阳王张卬、穰王廖湛、随王胡殷这三个异姓王,也都已经在长安联合造反了!刘圣公大势已去,早已是自身难保了。现在,您为他卖命守城,还有什么意义呢?眼下,我们的皇上受命于天,平定燕、赵,尽有幽、冀之地,百姓归心,贤俊云集,亲率大兵,来攻洛阳。天下之事,大局已定。您现在即便婴城固守,还在等什么呢?您为什么不献城归顺圣上呢?难道等着城破之后,举族被诛吗?”
  朱鲔沉吟良久,缓缓答道:“当年,大司徒刘伯升被害,我朱鲔是主谋之一!我曾经也劝过皇上不要让萧王刘秀去河北宣慰。现如今,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是不想投降,而是不敢投降啊!”岑彭大笑:“呵呵!大司马!原来您是为了这个啊!当今的圣上恢廓大度,志在复兴汉室,怎么会计较这些陈年旧事呢?”朱鲔道:“岑彭!你说了不算!你回去转告萧王,就说朱某不是不愿降,而是不敢降啊!”
  岑彭听了朱鲔的话,心中有了底。他立即返回营地,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禀报了刘秀。
  刘秀听了,慨然道:“举大事者不忌小怨。朱鲔如今如果能够献城投降,就是为国家立了大功啊!非但官爵可保,宗族亦可获全。对于为国家立下大功之人,朕又怎么会因私仇杀他呢!你去告诉朱鲔,河水在此,朕绝不食言!”
  岑彭领命,再次赶到城下,在城下呼叫:“大司马!请出来答话!”一会儿,朱鲔再次出现在了城头。岑彭道:“圣上传下旨意:‘朱鲔若降,即是为国立功。官爵可保,宗族可全。河水在此,朕绝不食言!’”岑彭又道:“大司马!这下您放心了吧?”
  朱鲔沉默良久,说道:“岑彭!你要是有诚心,就爬上城来!”话音方落,一根绳索从城上甩下。岑彭二话没说,顺着绳子就往上爬。爬到半截,朱鲔道:“你不必上来了!萧王的心意,朱某已经知晓了!你且回去,等本官准备一下,五天后,朱某率众出降!”
  五天后,也就是九月二十六日,朱鲔做好了一切准备。他在临行前,将苏茂等几位心腹大将叫到跟前:“你们要守好城池!一定要等我回来。如果我回不来,你们就带领人马撤出洛阳,南下投奔郾王尹尊去!我的话,你们听清楚了吗?”苏茂等人拱手答道:“谨遵将令!”
  此刻,岑彭已经带着欢迎队伍来到北门外。朱鲔带着几个亲信出城,与岑彭会面。然后,朱鲔命人把自己用绳索捆绑起来,把头发解散,披在脸上,由岑彭押着,去汉营地中拜见刘秀,向他叩头请罪。刘秀一见,连忙将朱鲔搀起,亲手为他解开绳索,温言抚慰:“朱将军是国家忠臣,何罪之有?快快请起!”然后转脸训斥岑彭:“岑彭!你是怎么搞的?还不赶紧给朱将军更衣!用饭之后,连夜送将军回城!朕的话,你听清楚了吗?”岑彭会意:“小臣遵旨!”当天夜里,朱鲔就被岑彭礼送回城。
  次日(九月二十七日),朱鲔率将军苏茂以下二十余万人马出城投降。刘秀下诏:任命朱鲔为平狄将军,加封扶沟侯。从此,朱鲔不再领兵打仗,全国统一后,被刘秀任命为少府官员,累世传袭,绵延不绝。
  经过接近三个月的努力,汉军终于拿下了洛阳。刘秀入城后,立即出榜安民,宣谕百姓。对于汉军中比较严重的军纪败坏问题,刘秀一直深恶痛绝,也是他最担心的事之一。刘秀早有将洛阳定为京师之意,如果连京师之中都无法无天,如何得了?为了防止士兵荼害百姓,他一入城就立即下诏将侍御史杜诗调到洛阳来,专职负责督察军风军纪。
  杜诗字君公,是河内郡汲县人。此人很有才能,年纪轻轻就做了河内郡的功曹。在任期间,时人称赞其为政公平。刘玄即位后,将他征辟至大司马府为掾吏。建武元年,刘秀登基后,将杜诗招徕到自己身边任职。在短短几个月之中连续升迁三次,最后任命其侍御史。杜诗是一个执法如山、敢作敢为的人。安排他负责纠风工作,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从某种意义上说,刘秀就是要“杀鸡儆猴”,给那些违法乱纪的将军、士兵们一点颜色看。
  果然不出刘秀所料,汉军入城后果然闹出了乱子。有相当一部分将领纵容部下士兵肆意抢劫市民财物,有的甚至亲自带领士兵上街公然抢劫老百姓的财物,黎民百姓叫苦连天、愤怒不已。杜诗得报,立即上街巡视,准备找几个“榜样”开刀,狠刹这股歪风。
  这天,正在大街上巡视的杜诗,撞见了一个将军带着几个士兵正在抢东西。杜诗一见有人竟敢顶风违纪,不禁大怒:“你们几个,真是好大的胆子!来人,给本官拿下!”几个武士立时上前将几个违纪士兵捆了起来。这些骄兵悍将,被捆了起来还不老实,嘴里嘟嘟囔囔:“放开!放开!”杜诗喝问领头的将军:“你叫什么名字?难道不知道抢劫是死罪吗?” 将军模样的人答道:“老子是萧广!怎么了?”杜诗大怒:“萧广!你好大胆!还不叩头请罪!难道想找死吗?!” 萧广道:“你算是那根葱?老子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怕你个鸟!”随着杜诗一声令下:“来人!给本官把他砍了!”刹时,萧广的人头落地!士兵们看到将军被杀,吓得面如土色,纷纷叩头求饶:“大人饶命!我等再也不敢了!”杜诗按照军规将几个士兵重责一顿,并宣示内外。
  杀了萧广,杜诗立即进宫将详情禀报了刘秀。对于杜诗的断然举动,刘秀非常赞赏。他大会群臣、诸将,当众召见杜诗,赏赐给他以“棨(qǐ)戟”。棨戟是古代官吏出行的一种仪仗,木制形状似戟,凡是持有“棨戟”者,如皇帝亲临,对于违法乱纪者,有“先斩后奏”之权。吴汉等将领看到刘秀如此器重杜诗,也看到了萧广的下场,。不禁心生忌惮,赶紧严令部属不得在洛阳城里乱来。
  从此,洛阳城里的士兵一看到杜诗出巡时的“棨戟”,就像老鼠见到了猫一样,就马上远远地回避,再也不敢在城中为非作歹。在刘秀强力整顿之下,汉军的军纪问题虽然没有得到根本的解决,总算是有了一定成都的改善。起码在刘秀的眼皮子底下,这些骄兵悍将们再也不敢肆意乱来。动荡了多年的洛阳城,终于就此安宁了下来。
  十月十八日,刘秀将夫人郭圣通等家眷从邯郸接来,入住洛阳南宫。至此,刘秀即定都洛阳,号令四方。全国统一后,刘秀及其子孙也一直以洛阳为都城,一直延续了一百七十多年。
  洛阳虽然是四战之地,无险可守,但是争衡天下,建功立业,在德而不在险。当年,吴起与魏武侯浮于西河,吴起对魏武侯就深刻地阐述过这个道理。往远说,秦朝以关中之险而不修德施惠,仅传二世即败。往近者说,刘玄盘踞长安,腐败荒淫,不到一年就彻底失败。可见,在天下大乱之时,应以获取民心、取信于民为首要任务。古语说得好:“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道理,几乎所有的天下豪杰都知道,但是落实到行动上的人却没几个。王莽、刘玄等人就不说了,就是以残暴狠毒而闻名四海的樊崇等人,也都无时无刻不把“行侠仗义、救民水火”挂在嘴边上。然而,天下人不是看你怎样说,而是看你怎样做。就像孔子所说的那样,一直在“听其言,观其行。”王莽说的天花乱坠,最终还是不免身首异处、举族覆灭。对于这点,刘秀的理解,比同时代的群雄豪强的理解都要深刻得多。刘秀后来能够取得天下,决不是偶然的。因为在天下群雄之中,只有刘秀在扎扎实实地去做,踏踏实实地靠诚心去实践。他不以杀人多为能,不以占据的地盘大为荣,不以所处的地域肥瘠为忧,而是以能否获得天下人的支持、拥戴为虑。这就是刘秀在乱世之中最终脱颖而出、统一天下的关键所在。
  定都洛阳,是刘秀一生中所经历的最重大事件之一。他以惊人的军事谋略和高超的政治智慧,使更始政权的洛阳守军二十余万不战而降。智取洛阳,不但最大限度地减少了损失,而且极大地增强自己的力量。占据中原沃土,打出汉室正统旗帜,号令四方,是当时最佳的策略。对于雄心勃勃、豪情万丈的刘秀来说,夺取了洛阳之后,扫平群雄、统一天下的时机逐渐成熟了……
  存在几处错误,现修改如下:
  一、岑彭昂然道:“大司马何处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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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为:岑彭昂然道:“大司马何出此言?
  二、很快,朱鲔的身影出现在了谯楼边上。他一见来者是岑彭,不禁吃了一惊,喝道:“岑彭!你来干什么?”岑彭道:“大司马!几年不见,您一向可好?岑某在此有礼了!”朱鲔冷冷地道:“这不是岑彭吗?你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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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朱鲔的身影出现在了谯楼边上。他一见来者是岑彭,不禁吃了一惊。只听岑彭说道:“大司马!几年不见,您一向可好?岑某在此有礼了!”朱鲔冷冷地道:“这不是岑彭吗?你来干什么?”
  三、吴汉等将领看到刘秀如此器重杜诗,也看到了萧广的下场,。不禁心生忌惮,赶紧严令部属不得在洛阳城里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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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为:吴汉等将领看到刘秀如此器重杜诗,也看到了萧广的下场,不禁心生忌惮,严令部属不得在洛阳城里乱来。
  四、在刘秀强力整顿之下,汉军的军纪问题虽然没有得到根本的解决,总算是有了一定成都的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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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为:在刘秀强力整顿之下,汉军的军纪问题虽然没有得到根本的解决,总算是有了一定程度的改善。
  (二)心事重重
  建武元年九月二十六日,更始政权的洛阳守将朱鲔率众出降。刘秀在等待了近三个月之后,终于拿下了洛阳。
  打下了洛阳,总算是可以歇一口气了。可是刘秀还有一件心事萦绕在心头,令他非常担心:阴丽华在哪里?大姐刘黄、三妹刘伯姬在哪里?当年在舂陵一同起事的那些弟兄们呢?他们还活着吗?现在哪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秀那些失散已久的亲属们慢慢地有了消息。
  第一个前来投奔他的是定陶王刘祉。原来,几年前他作为舂陵侯,跟着刘玄西行入关。到了长安之后,他被刘玄封为定陶王。刘祉作战勇猛,一直在外领兵。孺子刘婴、方望等人于临泾反叛之时,他奉刘玄之命率军将其击破,并将刘婴、方望二人杀死。建武元年九月,樊崇打破长安之后,刘玄被迫投降了。此后,刘祉见大势已去,又听说刘秀已经拿下了洛阳,他欣喜若狂,急忙带着残部连夜启程东归,直奔洛阳。
  刘祉是舂陵宗室子弟中第一个前来投奔的。刘秀见到了故人,非常高兴。然而,一见到刘祉,他马上就想起了小长安―――那个让他不堪回首的地方。小长安―――这个噩梦般的伤心之地,是刘秀心中永远的痛,令他刻骨铭心、永生难忘。在那场可怕的惨剧中,舂陵刘氏宗族老小死了几十口,刘秀也失去了十余口至亲骨肉。当年,若不是刘祉拼死守住了棘阳,自己和大哥也早就成了甄阜、梁丘赐的刀下之鬼,哪里还有今天?因此,为了报答刘祉的大恩,刘秀对他厚加赏赐,并让他继续做定陶王。
  紧接着,他的叔父刘良从长安逃到了洛阳城外。他对刘秀从小有养育之恩,视如己出。刘秀也对刘良很尊敬,事之如生父。刘良此刻已经年近七十,他的妻子与两个儿子早已死在了小长安。此刻,他孤身一人带着几个仅存的家人,穿过了赤眉军的防区,经历了千难万险才赶到了这里。刘秀连忙命人为叔父安排饮食住宿,让他好好休息。
  刘秀是个做大事的英雄。他深深地懂得,要做大事,就必须奋斗。要奋斗,必然会有牺牲。既是要做“复兴汉室”这样的的大事,经历生离死别在所难免。“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在这三年时间里,自己通过不懈的努力,经历了无数艰险,才平定了河北,成了人间至尊―――皇帝。如今又拿下了洛阳,虎视天下。从事业上说,刘秀取得了极大的成功。但是,他为事业成功所付出的代价也是异常惨痛的。
  三年过去了,他的母亲、大哥、二哥、二姐都已作古,大姐刘黄、三妹刘伯姬也不知去向。兄弟姐妹六个,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茕茕独立。人是感情动物,都需要亲情,无一例外。此刻,刘秀的亲人们死的死,散的散,实在是有些凄凉。刘秀在想:如今如果亲人们都死绝了,自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做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滋味?
  因此,他早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大姐、三妹还有阴丽华她们统统找到!
  十月初,刘秀在进了洛阳之后,马上广发檄文,向四方宣告自己入主洛阳的消息,希望亲人们自己赶到这里避难。同时,刘秀又派侍中傅俊为使者南下,赶赴南阳老家寻找失散已久的亲属们。刘秀一边在洛阳处理军政事务,一边等待着消息。然而,这个傅俊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走了两个多月了,阴丽华、刘黄、刘伯姬三人一直是音讯全无。
  刘秀在忧心之余,感到异常焦躁、烦懑。他孤独地呆坐在南宫的书房中,眼前几年前那些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
  故乡舂陵的老宅中,慈祥端庄的母亲樊氏,端坐在坐屋子得正中。英武豪爽的大哥刘伯升,老实敦厚的二哥刘仲站立在两边。二姐刘元的三个女儿来探家。自己站在院中,看着三个小丫头嬉戏。
  恍惚之中,刘秀好像看到母亲躺在床上,大姐刘黄与三妹刘伯姬在侍奉汤药。一会儿,大哥刘伯升带着自己在母亲的灵前跪拜……
  突然,这些都不见了。他又与妹妹共骑一匹马,在那个大雾弥漫的路上狂奔。二姐刘元拉扯着三个女儿在泥泞中蹒跚而行,挥手对他说:“你们快走!别管我们!”他又看见,那三个天真可爱的小外甥女哭喊着:“舅舅!救命!”转眼之间,她们纷纷倒在了血泊之中……
  在朦胧中,刘秀又好像进了南阳,在宽大华美的屋子里,燃烧着一对红红的蜡烛。一个美丽的女子,婀娜娉婷,朝着他微笑。那不是阴丽华吗?转眼之间,她突然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灵堂,正中摆放的是大哥的牌位……
  他好像感觉到,自己步行着在前面跑,后面有兵马在紧追,在又好像来到了一座悬崖旁边。有人大喊:“休要走了刘秀!”刘秀无奈,只好从悬崖上一跃跳下……
  刘秀猛然惊醒,原来却是南柯一梦。
  此后,刘秀变得闷闷不乐。他本来就不大爱说话,从此变得更加沉默。另外,邓禹的西征军在关中连连失利,也使得他的心情更坏。他身边的亲信侍从们都很清楚原委,也知道圣上心绪不佳的真正原因。可是,找不到人,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十二月里的一天,有人来报:“陛下!大喜了!大喜了!傅大人派信使回京了!”刘秀一听此言,不禁喜上眉梢:“快!快宣进宫来!”来人禀道:“傅大人已在南阳郡寻访到陛下的姐妹,特命小臣回京报喜!”刘秀道:“可有阴氏一家的消息?”来人道:“阴氏一家去向不明,傅大人正在亲自寻访。他唯恐陛下等的心焦,特命小臣回京禀报!” 刘秀道:“你马上回去告诉傅俊,一定要给朕找到阴氏一家!你听清楚了吗?”来人道:“小臣遵旨!”来人刚要走,刘秀叫住了他:“回来!朕还有话说。”刘秀沉吟良久,缓缓说道:“传诏傅俊,若能寻访到阴氏一门,给朕将阴识征召到洛阳来,朕要见他。”
  数日之后,有人飞驰入宫向刘秀报告:“傅大人回京了!”这一次,刘秀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了:“快!宣!”风尘仆仆的傅俊一进宫,立即叩头禀报:“陛下!陛下的圣眷小臣已经全部寻访到了,现已全都带到洛阳了!” 傅俊虽然一路劳苦,说这话之时却是满面春风,按捺不住得意之色,声音也有些颤抖。刘秀大喜:“傅子韂!你怎么去了这么些日子?” 傅俊道:“陛下!真是一言难尽啊!”
  原来,傅俊这趟差办的很不容易,颇费了一些周折。原因很简单,南阳郡虽然是刘秀的故乡,当时却并不是他的控制范围。傅俊能够圆满地找到刘秀的家眷,多亏了宛王刘赐的协助。
  先说说刘黄、刘伯姬姐妹俩的情况。更始元年五月,刘縯拿下了宛城之后,他就把自己的妻子以及两个儿子刘章、刘兴,大妹刘黄及其丈夫一家、三妹刘伯姬以及刘氏亲属在小长安一战残存下来的亲属几十口都安顿在宛城。大约在六月末,刘縯被杀。而后,刘秀回到宛城谢罪奔丧,刘黄、刘伯姬继续呆在宛城。当时,刘玄不许刘秀出外领兵作战,刘秀也没什么事,正好可以照顾家眷。刘秀就与阴丽华一起生活在宛城。顺便照顾刘黄、刘伯姬她们姐妹俩。九月,刘秀去了洛阳办差。十月,又去了河北。因为忙于国事,就与夫人阴丽华、刘黄、刘伯姬姐妹以及其他亲属失去了联系。后来,刘玄迁都洛阳,刘氏家族的人担心跟着刘玄受迫害,于是就留在宛城没动窝。
  刘秀的眷属们能够在乱世之中苟延残喘、侥幸存活下来,都是全靠了他的族兄――宛王刘赐的照顾。
  前文说过,刘赐在更始二年的二月被刘玄封为宛王,成了诸侯王之一。不过封了王之后,他的日子并不好过。当时,刘玄不理朝政,将朝廷事务一股脑交给右大司马―――赵萌。赵萌是个奸邪小人,一心弄权。他将刘赐、朱鲔、王常等忠臣视为眼中钉,一心想将他们赶走,自己也好独揽长安朝廷的大权。因此,他向刘玄建议各个诸侯王都应该到封地就封。更始二年春,在形势的逼迫与赵萌的鼓动之下,刘赐与横野大将军王常被排挤出了长安,来到宛城就封。刘赐是个文人,在军事上并不在行。虽然手上握有“六部之兵”(刘縯起义时期招徕的英豪,分为六部),却不会指挥。在赤眉军的进犯之下,刘赐屡战屡败。全凭着南阳太守王常的全力辅佐,总算没有全军覆没。此后,樊崇率领南路赤眉军由颖川进入南阳,将刘赐、王常的“六部之兵”主力击溃。刘赐咬紧牙关,坚持固守宛城。他知道,自己要是顶不住,舂陵刘氏就要绝种了!无论是为了刘赐自己还是为亲戚,他都必须坚守城池!在刘赐、王常二人的苦苦坚持之下,宛城还是勉强保住了。阴丽华、刘黄、刘伯姬、刘兴、刘章等人总算是有了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
  可是,好景不长。到了一年之后的建武元年九月,樊崇打破了长安,更始帝刘玄的妻妾、儿女乘乱逃出长安。在丹江边上,她们快要饿死了。恰好,在此她们遇到了 “千里送京娘”的赵熹。在赵熹的全力帮助之下,这些女眷赶到宛城,投奔刘赐。随着时局的发展,刘赐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艰难。万般无奈之下,刘赐被迫放弃了宛城,退守淯阳(淯音yù,淯阳在今河南省新野县东北)。就这样,舂陵刘氏宗族幸存者梦在刘赐的带领、庇护之下,转移到淯阳避难。
  十月下旬,傅俊一行来到了南阳郡境内。此刻,全郡主要城市都被赤眉军占据,傅俊不敢声张,又不明情况,只好慢慢地四处寻访。通过一个多月的寻访,傅俊终于育阳找到了刘黄、刘伯姬的下落,却没找见阴丽华。傅俊一看任务没有全部完成,他担心刘秀着急,只好先派人赶回洛阳禀报,自己则继续寻访阴丽华一家。
  那么,阴丽华及其一家,现在究竟在何处安身呢?
  原来,此次阴丽华当时正躲藏在新野老家避难。简单地说,阴丽华全靠她的哥哥阴识的保护才在兵荒马乱的乱世之中幸存了下来。
  阴识字次伯,早年爱好读书,很有志气,很识大体。其实,阴识并不是阴丽华的亲哥哥,阴识是其父的前妻生的,他与阴丽华之间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但是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也很深,就像同胞兄妹一样。阴识与刘秀的大哥刘縯是至交好友。当年,刘縯在舂陵起义的时候,阴识正在长安的学校里念书。听到这个消息后,马上放弃学业赶回老家。率领阴家的子弟、宗族、宾客千余人赶到舂陵去投奔刘縯,后来,跟着刘縯一起攻克宛城。昆阳之战以后,刘秀娶了阴丽华做夫人。于是,阴识就成了刘秀的大舅兄。
  更始元年九月,刘秀被刘玄任命为司隶校尉,到洛阳去置办行宫事宜。因为马上要迁都,宛城之中乱糟糟的。刘秀担心出事,就让阴家把阴丽华接回新野老家暂时安身。刘秀走后,其姐夫邓晨的侄子邓奉也起兵反抗王莽,在淯阳聚众造反。刘縯被刘玄杀害后,作为与刘氏联姻的阴家,在更始朝廷中的处境很微妙。十月,刘秀又只身去了河北,无暇照顾妻小。此后,刘秀在河北的发展,让更始朝廷很是恼火。阴识当然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一直在殚精竭虑地想办法保全一家人的性命。
  更始二年春,刘玄为了笼络阴识,将其加封为阴德侯,行大将军事。阴识为了躲避刘玄的迫害,主动请求外出带兵征战,借以摆脱刘玄的控制。阴识率军抵达淯阳之后,邓奉率众归降。此后,阴识先后拿下了南阳郡所属的新野、淯阳、杜衍、冠军、湖阳等五座县城,拥有了自己的地盘。
  阴识为了避祸,一直带领人马驻扎在淯阳,阴丽华也随着阴家老小都到了这里。阴识让邓奉收拾房舍,让阴家安顿下来。阴识认为邓奉是个人才,又是刘秀的亲戚,就把他作为自己的心腹部将。从此,阴家一门老小在邓奉的精心照顾之下,终于过上了几天安生日子。后来,由于战乱不断,阴识觉得呆在淯阳还是不安全,就带上阴氏老小,再次返回新野老家避难。
  此后,傅俊四处打听,终于得知阴氏都躲在新野,就将阴氏满门与刘黄、刘伯姬、刘章、刘兴以及其他人集中到一起,带人安全护送至洛阳。
  听完傅俊的禀报,刘秀很满意。他看到自己的亲属们安然无恙地来到自己身边,心头一块千斤巨石终于落了地,无比喜悦,连声称赞:“傅俊!这事办的好!朕要重重赏你!”
  阴家一行赶到后,刘秀马上加封阴丽华为贵人,与新夫人郭圣通的位阶完全一样。刘秀又任命阴识为骑都尉,改封为阴乡侯。
  当然,除了分封阴丽华以及阴识以外,刘秀现在已经是天子了,这些姐妹、亲戚们也当然要有个名分。于是,刘秀加封大姐刘黄为湖阳公主,三妹刘伯姬为宁平公主,又追封二姐刘元为新野公主。其他的人也依次封赏。
  找回了亲人,刘秀如释重负,心情极为舒畅。然而,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令刘秀始料不及的是,自从阴丽华入宫之后,后宫中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微妙了……
  有两个小错误:
  1、(二)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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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为:(三)心事重重
  2、建武元年九月二十六日,更始政权的洛阳守将朱鲔率众出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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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武元年九月二十七日,更始政权的洛阳守将朱鲔率众出降
  (四)微妙之局
  三年前,为了复兴汉室大业,刘秀与大哥刘縯毅然奋举义兵,倡议天下共同讨伐王莽。三年多过去了,刘秀的生活发生了沧桑巨变。他从南阳郡的一个农夫,一跃而成了君临四海的大汉天子。
  然而,为了理想与事业,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原来的七个亲骨肉,只剩下了刘秀、刘黄、刘伯姬三人。
  为了起义大业,当年军情如火,母亲樊氏病死了都来不及安葬,只能委托母亲的族人草草安葬。而在小长安一战,二哥刘仲一家全部死的干干净净,连个烧香点火的人都没留下。最让刘秀刻骨铭心的是,自己眼睁睁地看着二姐刘元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小外甥女被抓走,最终惨死在追兵的屠刀之下。刘元母女四人的惨死,给他的刺激极深。这一惨状,刘秀到此时依然是如在眼前,不能释怀。此后,大哥刘縯又被刘玄悍然杀害,但是好歹还留下两个儿子刘章、刘兴,总算是留下了两个后人。
  刘秀是个极其重感情的人,对于兄弟姐妹的手足之情,非常珍惜。对于亲人的惨死,刘秀的心中充满了无限的伤感与愧疚。
  如今,大姐刘黄、三妹刘伯姬的到来,刘秀的心情异常的复杂。在久别重逢的短暂喜悦之后,他的心中又涌起了一阵悲凉。他的思绪,又回到了过去的年代。
  刘秀清楚地记得,当年父亲刘钦去世之时,家里顿时就像塌了天。母亲一个人拉扯着六个幼小的孩子,日子过的极为艰辛。自己十几岁时,就要下地干活了。要不是叔父刘良的接济,这才勉强度过了难关,几乎连饭都吃不上了。后来,在刘良帮助之下,刘伯升、刘秀、刘仲三人有了读书、识字的机会。而刘黄、刘元、刘伯姬姐妹三人,由于是女流,不能与男孩子们一起进学堂读书,只能跟着母亲在家干家务。对于刘黄、刘元、刘伯姬这三姐妹,刘秀与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朝夕相处,感情深笃。正是所谓“苦中有乐”,那个年代的日子虽然过得很艰辛,一家七口却是亲密无间、其乐融融。这些事情,如今的刘秀回想起来,都是历历在目,如同昨日浮现。然而,这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以后永远也不会有了……
  亡者已矣!善待生者才是正道。对于刘黄、刘伯姬,刘秀心中充满了愧疚。自己如今富贵了,怎么能够忘记她们呢?他下定了决心:朕一定要善待她们!朕要给她们荣华富贵,要尽一切所能,善待活着的亲人,以此来告慰亡者的在天之灵!
  那么,怎么做才算是对得起她们?在刘秀看来,当然是给她们找都一个好婆家!
  五千年以来,在以男性占据绝对统治地位的中国,女人一直以男人的附属品的形势而存在。中国女人的命运,有句古话说的非常形象,叫做:“生的好不如嫁的好。” 即便在今天,这句话也没有过时。让刘黄、刘伯姬都嫁给体面的官宦人家,让她们舒舒服服地享受荣华富贵,过好后半辈子的生活,这就是刘秀给她们设计的人生之路。
  事实上,刘秀所能够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因此,刘秀在加封刘黄为湖阳公主、刘伯姬为宁平公主之后,立即开始着手给她们找对象。
  当时,刘伯姬还是个黄花闺女。恰好,刘秀的老友李通逃到洛阳来前来投奔。刘秀见了他,很是高兴。亲自召问:“宁平公主尚未婚配,次元(李通字次元)其有意乎?”当年李通为了帮助刘氏兄弟造反,老婆儿子都被杀,一家几百口死的干干净净,确实对刘秀有恩。不过,李通是个善于权变的人,刘縯死后,他马上见风使舵,转而投靠了刘玄,当上了西平王,与刘秀的关系疏远了很多。
  此刻刘玄已经败落,李通如同丧家犬一般地千里逃往,前来姨父刘秀。李通本来只是想讨一口饭吃,根本没有太多的奢望。看到刘秀不计前嫌,主动提出要把亲妹妹许配给自己,感激涕零:“小臣遵旨!”刘秀大喜,亲自选择吉日主持李通与刘伯姬完婚,并下诏任命李通为卫尉。就这样,昔日为自己指点迷津的老师李通,变成了他的妹夫。
  妹妹的事情处理完了,湖阳公主刘黄的婚事却成了摆在刘秀面前的一道难题。刘黄与此前的刘伯姬一样,也是单身。不过,她情况有点复杂:她是个刚刚死了丈夫的寡妇。至于她的丈夫究竟是谁,史书上没有记载,现在已经无法考证了。
  当时,刘秀见大姐孤身一人,确实是挺可怜的,就想重新给她找个人家,刘黄自己也想再婚,让自己的后半生也有个依靠。本来,由于刘黄的条件不是很好,刘秀想给她找一个一般的官宦子弟就算了。
  令刘秀为难的是,这位湖阳公主并不这样想。她对刘秀说:“文叔!你老姐虽然不是黄花闺女,就是再嫁也要嫁个体面人家。”刘秀说:“请问大姐想找什么人家呢?”刘黄道:“你现在已经是天子了,你老姐也是公主了,怎么能下嫁给普通人家?最好是朝廷里的有名望的大臣!”刘秀无奈,想想姐姐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就对姐姐说:“过几天朕召集群臣到宫中议事,请大姐躲在屏风之后挑选吧!”
  有一天,刘秀有意把朝臣们叫到一起议事,刘黄则躲在屏风后面偷窥。散朝后,公主对刘秀说:“大司空宋弘,仪表堂堂,品德高洁,气度不凡,群臣之中,无人可比。”
  听了姐姐的话,刘秀心中暗暗叫苦:“大姐!你这不是为难朕吗?”宋弘这人,情操高洁,是当时的道德表率。他为人鲠直忠诚,是群臣之中有名的“刺头”,经常直言劝谏刘秀,使刘秀当众下不来台,平时刘秀就很怕他。这样一个清高之士,能看得上自己的寡妇姐姐吗?不过,刘秀在为难之余,也在心中佩服大姐的眼光:宋弘确实不错,的确是个伟男子!大姐,你有眼力!刘秀思来想去,沉吟了半天,委婉地劝说姐姐:“大姐有所不知,宋弘已经有了妻室了。”刘黄不悦:“文叔,这个事,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吗?你下一道诏书,他敢抗旨拒婚吗?”
  刘秀知道宋弘是个难缠的人,觉得此事成功的把握不大。但是,姐姐已经发话了,自己又不能不办,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好吧!大姐休要焦急,容朕想点办法!”
  过了几日,刘秀请刘黄再次躲在屏风后面,单独在宫里召见宋弘。刘秀不便单刀直入地明说,饶着弯子对宋弘说:“宋卿!朕听说过一句谚语叫做:‘贵易交,富易妻’,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吧?”宋弘也是个聪明人,一听就知道刘秀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立即正色回答:“臣也听说过一句古话:‘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刘秀听了,默默无语。此刻,他已经不便当面提亲了,要是被当场回绝,自己与姐姐的颜面何存?!刘秀虽然贵为天子,也无法强迫宋弘。无奈之下,也只好劝姐姐认命了。
  宋弘走后,刘秀回到后堂,低头对刘黄叹气:“唉!这事说不成了!”刘黄本来对此满怀希望,看到弟弟吞吞吐吐的样子,知道其中肯定有难处,于是就死了心,不再考虑再婚的事情。不过,刘黄毕竟是个有着正常生理需求的女人,既然没有配偶,她就四处寻访年轻男子做“面首”淫乐。刘秀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而已。多年之后,刘黄终于惹出一桩祸事,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虽然姐姐的婚事泡了汤,刘秀心中还有一件更令他心烦意乱的难缠之事:这就是阴丽华和郭圣通之间的微妙关系。
  郭圣通虽是舅舅刘扬作主强行许配给刘秀的。起初,她对于这桩政治婚姻也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女人就是这个命啊!不过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罢了!
  不过,自从过门做了刘秀的正房夫人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郭圣通逐渐对刘秀有了一定的了解。丈夫虽然言语不多,显得有些沉默寡言。但是,她能够感受到:刘秀为人正直、性情宽厚,待人接物态度温和,彬彬有礼,对自己也很是体贴,是一个难得的儒雅君子。随着对丈夫事业的了解,她又惊讶地发现:自己嫁的这个人,不仅是一位品性高洁的君子,而且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的才能卓绝,毅力非凡,郭圣通从来也没有见过如此优秀的男人。随着了解的不断加深,郭圣通对于丈夫的英雄气慨无比景慕,逐渐深深地爱上了他。
  “一日夫妻百日恩”,郭圣通与刘秀在一起生活,感觉很快乐。虽然丈夫整日忙于公务,与自己是离多聚少,但是,她觉得自己活的很踏实,觉得自己有依靠。过门一年之后,郭圣通就为刘秀生下了第一个儿子―――刘疆。刘疆生的聪明可爱,深的刘秀喜爱。在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他们一家三口也享受到了天伦之乐。郭圣通心中异常感激舅舅刘扬:老舅!还是你有眼光!从真定到邯郸,再从邯郸到洛阳,郭圣通的生活充满了阳光,充满了希望。儿子的出生,丈夫事业的蒸蒸日上,令郭圣通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随着阴丽华及其一家的到来,一切全都变了。起初,郭圣通并不知道阴丽华是何许人也。自从与刘秀成婚以来,自己从来没有听丈夫提到过在遥远的南阳郡,丈夫还有另外的一个“她”。
  这个阴丽华不仅生的花容月貌,楚楚动人。郭圣通在心中不得不承认:论相貌,阴丽华一点也不比自己差。女人之间有着天生的敌意,尤其是美女之间尤其如此。阴丽华的到来,使得郭圣通顿时感觉到了无形的巨大压力。
  令郭圣通愤怒的是,阴丽华来到洛阳之后,丈夫刘秀也把她也安顿进了南宫,封她为贵人,与自己的品阶完全一样。对此,性情耿直、倔强的郭圣通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她是个性情率真的女子,敢爱敢恨,敢作敢当。对于丈夫刘秀,她不免要给一点脸色看。刘秀很快就觉察到了郭圣通情绪上的变化,知道她心中有气。于是,他特地宣布,南宫之中主要由郭圣通主掌,阴丽华以下的一切人等,都必须听从郭圣通的调遣指挥。从此之后,郭圣通、阴丽华二人同为贵人,但是在南宫之中参加各种活动的位次,却是郭圣通居于首位,处于“正妻”的位置,阴丽华成了仅次于郭圣通的侧房。郭圣通此时虽然没有“皇后”之“名”,却具备了皇后之“实”,成了南宫之中的第一人。每个月的特定时日,宫中所有的宫人都要向她来请安。当然,阴丽华也不例外。阴丽华倒也识相,对自己毕恭毕敬,以侧室之身向她请安、跪拜。心高气傲的郭圣通看到刘秀作出了如此安排,觉得找回了颜面,稍稍安下了心。
  不过,郭圣通还有一块心病:自己能够登上皇后宝座吗?丈夫会被这个狐媚子―――阴丽华抢走吗?
  郭圣通也不傻,她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她知道,刘秀之所以把自己排列在阴丽华之上,无非是有着如下两个原因:
  一是自己的舅舅真定王刘扬在河北的势力是南阳阴氏不能比的。眼下全国到处在打仗,河北是刘秀的大后方。刘秀绝不会为了一个阴丽华与刘扬翻脸。
  二是自己为刘秀已经生了一个儿子刘疆。刘疆是刘秀此时唯一的儿子,是“国本”所在。按照“母以子贵、子以母贵”的春秋大义,自己的地位应该不会有问题。起码,暂时不会有问题。
  不过,阴丽华也有她的优势,对于郭圣通的威胁很大,令她不得不防。
  郭圣通很清楚,阴丽华与刘秀都是南阳人,朝廷里的那些元老重臣们,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南阳人。尤其要命的是,阴氏在南阳的影响力极大,很多老臣如铫期、傅俊等人与阴丽华以及阴识都很熟,而且都曾参加过刘秀与阴丽华在南阳的婚礼。如果朝廷议立皇后,这些人会给自己说好话吗?如果阴家暗中鼓动朝廷重臣们提议册立阴丽华为皇后的话,朝廷里会有谁为自己说话?再说了,阴丽华的哥哥阴识,与朝中很多老臣都有交情。自己的这一边,在朝中除了弟弟侍中郭况在朝为官以外,几乎毫无根基。舅舅刘扬远在河北,鞭长莫及。仅仅凭着一个文弱书生郭况,能顶得住吗?他怎么是这么多人的对手呢?
  更令郭圣通夜不能寐的是,自从阴丽华入宫之后,刘秀到她的宫里过夜的次数越来越少。照这种态势发展下去的话,阴丽华的肚子“鼓”起来是早晚的事情。一旦她也生下了儿子,那可就糟糕透了!
  对此,郭圣通在气愤之余,又不好发作。如果闹将起来,还会落下一个“妒悍”的恶名,对自己越发不利。
  想到这里,在她的心中,划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她一直在苦苦思考着一个问题,既然刘秀已经登基称帝一年多了,为什么迟迟不立皇后呢?也不册立太子呢?为此,郭圣通茶饭不思,忧心忡忡。
  册封皇后、册立太子,是国家大事,刘秀是怎么考虑的呢?对于这个问题,刘秀当然早就在心中反复考虑过了。之所以迟迟没有任何行动,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时局太乱、时机不成熟。
  朝廷草创,各地到处在打仗,连宗庙、社稷还没有建立好,举行各种仪式的礼仪规章还没有配备起来。此刻,邓禹在关中连吃败仗,西线局势危如累卵,令刘秀食不甘味、坐立不安。在其他各线,还有各种敌对势力侵袭骚扰。军情如火,刘秀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考虑这些。
  二是对于究竟选择郭、阴二人谁为皇后更合适,刘秀还没有想好。
  对于南阳阴家,刘秀心中有着无限的愧疚。从感情上说,刘秀更愿意让阴丽华做皇后。阴丽华是刘秀一生中最爱的女人。在他的心中,阴丽华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当年,刘秀为了实现复兴汉室的理想,辞别了阴丽华,带着少数几个随从去了河北。
  刘秀在河北期间,一直忙于公务。王郎叛乱爆发后,刘秀被王郎打的焦头烂额,差点死于非命。侥幸逃出蓟县后,好比是惊弓之鸟,一路逃亡,连饭也吃不上,几乎被活活饿死,真是处于风口浪尖之上,靠着在刀头上添血过日子。稍微一不小心,就连性命都保不住,瞬息之间就会人头落地、全军覆没。哪里还有时间考虑阴家的事情?
  更始二年三月,为了打败王郎,刘秀可以说是孤注一掷,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价。因此,刘秀出于紧急的政治需要,被迫迎娶真定王刘扬的外甥女郭圣通做了夫人。刘秀与阴丽华,天南地北,各处一方,彼此之间不通消息,可以说是杳无音信。对于阴丽华一家在南阳的情况,刘秀后来也听说了。对于阴家一门的颠沛流离,刘秀心中一直感到非常内疚。
  此时,时间已经过去了接近两年了,新娶的夫人郭圣通已经为刘秀刚刚生了一个儿子刘彊。阴丽华一家的安然到来,让刘秀无比欣慰。但是一想到郭圣通,刘秀就有些神色黯然。郭、阴两人之间的关系到底应该怎么处呢?刘秀对此也是相当的烦恼。面对与前线军事一样棘手的后宫难局,他应该怎么办呢?
  政治家必须面对现实,绝不能感情用事。郭圣通的舅舅刘扬是拥有十多万人马的真定王。眼下全国各地烽烟连天,到处都在打仗,而河北地区作为刘秀的大后方和最根本的根据地,绝不能出任何乱子。在当时的情形之下,以地方实力派刘扬做靠山的贵人郭圣通是刘秀此刻万万不能得罪的。
  而且,她还为自己生下了唯一的皇子―――刘疆,要是册立阴丽华为皇后,那么刘疆将往哪里摆?一旦轻举妄动,朝中那些饱读诗书的腐儒们要是看到此举“动摇国本”,还不要闹翻了天?
  因此,为了笼络住刘扬,在宫中,刘秀必须事事郭圣通高抬在前。在朝中,绝口不提册封皇后、册立太子的事情。说白了,刘秀此举的目的很显然,皇后位置应该是属于阴丽华的。至于太子的位置,当然是留给阴丽华的儿子的。高抬郭圣通,压低阴丽华,迟迟不确定名分,稀里糊涂地“抹稀泥”,不过是刘秀的缓兵之计而已。为了河北的安定,眼下他也只能这么做。
  对于这些,当事人之一的阴丽华似乎毫无觉察,对于尊卑位次,好像漠不关心。因此,郭、阴二人在后宫之中,分殿而居,倒也相安无事。
  没过多久,正当郭圣通在为自己的风头压住了阴丽华而暗中自鸣得意的时候,她的靠山――-镇定王刘扬却出事了。这一事件,对于郭圣通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五)真定突变
  郭圣通想做皇后,想安安分分在洛阳过日子,可是他的舅舅真定王刘扬却并不这么想。
  更始二年(西元二十三年)三月,自从刘扬把外甥女嫁给了刘秀之后,日子越过越滋润。随着刘秀平定河北,刘扬当然也是风光无限:真定王府中粮食、金银堆积如山,美女如云,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作为刘秀的内舅公,河北各地的大小官吏,哪个见了他不怕三分?大小官吏、社会名流争相与他交往,他的府邸整日里人来人往,门庭若市,冠盖如云。
  此后的一年多,随着刘秀一路凯歌、捷报频传,刘扬感到,自己的这个外甥女婿登基称帝是早晚的事情。由此来看,当年的这笔投资真是太划算了。他甚至对自己都感到佩服:瞧瞧咱的眼力!瞧瞧咱这手段!就是当年的吕不韦也不过如此而已!对此,刘扬的心中非常得意,引以为荣。
  对于一般的人来说,人生一世,要是能够活到这个份上,也该知足了。可是,这位真定王刘扬却偏偏不是个省油的灯。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随着时间的推移,欲壑难填的刘扬,思想逐渐发生了变化。对于自己眼下荣华富贵的生活,他觉得这是自己政治投资的成果,是自己理所应得的。在他看来:当年如果不是我刘扬放了你刘秀一马,你刘秀能有今天吗?如果我联合王郎与你刀兵相见的话,鹿死谁手且可知乎?想到这里,刘扬甚至有些后悔,于是萌发了异志。可是,由于刘秀一直在邯郸附近征战,刘扬想搞小动作也不敢,只好先暂时忍耐。
  建武元年七月,刘秀率领汉军主力南下围攻洛阳之后,刘扬没了顾及,越发变得骄横不法起来。碍于刘扬的特殊身份,无人敢管,
  九月二十七日,汉军攻克洛阳。十月初,刘秀在分析了全国形势之后,为了和群雄争夺天下,逐鹿中原,他决议迁都洛阳。十八日,他又把郭圣通母子接进了城。另外,他还认为河北已经彻底安定,决定将原先驻扎在这里的精兵全部征调南下到四方去征战,只留下骑都尉陈副、游击将军邓隆二人为留守大将,负责留守警戒。因此,在汉军主力调走之后,刘秀在河北一带的防守相对薄弱,防守比较空虚。
  听到这个消息,刘扬仰天大笑:机会终于来了!他想:我和你刘秀都是宗室子弟,凭什么你能当天子,我刘扬怎么就不能呢?如此绝佳的机会,岂能错过?于是,他决心铤而走险:割据真定,拥兵自立为皇帝,与刘秀分庭抗礼!
  在下定了决心之后,刘扬就把自己的几个亲兄弟以及真定一系的刘氏宗族亲信子弟召集来商议。在会上,刘扬开门见山,就把自己的想法和宗族、子弟们说了。在任何时代,谋反叛乱都是要掉脑袋的。这些纨绔子弟,在刘扬花言巧语的蛊惑之下,都表示赞成,竟然没有一个人表示反对。
  有人也许会问:刘扬难道不顾忌郭圣通的死活吗?在几千年来残酷的政治斗争中,父子相残、兄弟相煎的悲剧屡见不鲜,更何况是舅舅与外甥女呢?在刘扬的心中,两年前的郭圣通是个万金不易之宝,如今却可以“弃之如敝履”了。她好比一颗“弃子”,精华已尽,刘秀要杀要剐,随他的便好了!可怜的郭圣通,实际上是被没有心肝的舅舅给卖了!
  计议已定,刘扬为了给自己制造起兵的舆论,他四处寻访谶士相师,整天研究图谶。为了让周边的郡县民众相信他刘扬就是真龙天子,他就伪造了一个谶记:“赤九之后,瘿杨为主。”
  这条谶记的意思是:“汉朝传了九代以后,有一个得了瘿病的人,名字叫做“扬”,他才是真龙天子。“汉朝自从高祖开国,一直到平帝被王莽篡权,恰好是九世十一主。正好应验了河图中所说的:“赤九会昌,十世以光,十一以兴。”因为刘扬就是个瘿病患者,俗称“瘿呱呱”,也叫大脖子病。他又是汉朝的宗室,完全符合谶语中所说的特征。很快,谶记被刘扬宣扬出去之后,立即在社会上引起了反响。真定一带再次开始骚动,人心惶惶。
  除了四处造谣,蓄意蛊惑人心之外,刘扬还做了精心的物质准备。他囤积了大量的粮食,作为应急物资。又派人大量购买、打造武器,积极准备叛乱。另外,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刘扬将原真定城的朝廷官员停职,由自己的子弟接管真定城的防务。从此,以真定为中心的常山郡一带,俨然成了刘扬的“独立王国”。不仅如此,刘扬还与逃窜到北边的绵曼流民军联络,引为外援,企图里应外合,联手发动兵变,在刘秀的大后方,搞一个中心开花!
  建武二年正月,也就是阴丽华一家到达洛阳的一个月之后,刘扬的上述异动传到了洛阳刘秀的耳朵里。
  听到这个消息,刘秀吃惊不小:凭心而论,朕待你刘扬不薄啊!你搞这些,究竟想干什么?难道想造反吗?
  不过,刘秀还是不相信刘扬有这个胆量。经过反复思考,他决定还是先派人试探一下再说。
  于是,立即传诏陈副、邓隆:“你们二人火速率军赶赴真定,传朕口谕,给朕把刘扬带到洛阳做官!”然而,陈副、邓隆二人遵诏率军赶到真定城下之时,却吃了“闭门羹”。刘扬严令不下紧闭四门,不许陈副、邓隆入城。陈、邓二人无奈,又碍于刘扬的身份,于是火速派人禀报刘秀,请求圣裁。
  刘秀得到了陈副、邓隆的奏章,立即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刘扬反相已明,必须立即解决!
  从当时的形势来看,刘秀四面受敌,形势极为严峻。邓禹的西征军在关中被樊崇的赤眉军打的头破血流,刘秀愣是无力派出一兵一卒去援助。西线军情如此吃紧,已经够让刘秀心烦的了。假如刘扬立即起兵的话,好比是在刘秀的腰眼上狠狠捅了一刀,阵脚当下就会大乱!如果河北失陷,刘秀的洛阳朝廷,如同一座被挖断了根基的大厦,随时都有可能坍塌。依照双方在河北地区的实力对比,陈副、邓隆二人的留守警戒部队肯定无法应付,必然会请求中央政府出兵增援。河北如果一乱,刘秀必然要调集吴汉等人率领主力汉军回师平叛。显而易见,后院起火,刘秀势必无法首尾相顾,战略上陷入极度狼狈的境地。
  然而,不知是由于什么原因,刘扬虽然完全控制住了真定城以及周边一带的几个县,却没有立即动手。这一失误,给了刘秀扑灭叛乱的机会。
  刘秀抓住了刘扬的致命失误,立即采取了紧急对策。兵法上说:“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派兵回师围剿,显然是下策。刘扬叛乱虽然引势待发,毕竟还没有起兵。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要先稳住人心,防止引发连锁反应。只要稳定住了人心,刘扬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折腾不出什么名堂来!
  理清了思路之后,刘秀决定立即选派一名得力干将回河北去做这项工作。应该派谁去呢?刘秀的目光,落在了前将军耿纯的身上。耿纯不仅文武全才,而且他的母亲刘氏是真定宗室的女儿,在真定一带享有很高的名望。派耿纯为使者持节北上宣慰各地,是一个最为合适的人选。
  耿纯领命,立即带着少数几个亲信武士动身北上。他持节先跃过真定,来到到幽州、冀州一带各地宣慰。他每到一地,都约见当地的诸侯王、侯爵以及大小官吏,发布告示安定人心。
  在接见的过程中,耿纯秘密地对各地诸侯王、侯爵们说:“朝廷已经知道刘扬聚众谋反的事了,圣上决定将其收监拿下!”在耿纯一系列有力的安抚措施之下,真定周边的人心逐渐安定下来。
  虽然毒瘤不会扩散了,但是它的根却依然存在。耿纯决心:一定要为国锄奸,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这天,耿纯带着手下部将、侍从一百多人,与陈副、邓隆二人在元氏会合。随后,三人一起前往真定。这次,耿纯手中拿着刘秀钦赐的节仗,亲自在城下叫门。由于刘扬还没有公开造反,他不敢不开门。
  耿纯进了真定城,一进馆驿住下,立即派人去王府召刘扬来见。按照国家制度,朝廷使者前来,作为诸侯、大臣是应该到馆驿去拜见的。然而,刘扬做贼心虚,心中忐忑不安。他担心自己去了会有危险,称病不行。他写了一封信,派人给耿纯送去,信中声称:“本王身体有恙,不能行走,愿在真定王府中与您见面。乞请大人恕罪!”耿纯见状,立即派人回信给他:“本官作为朝廷使者,宣慰幽、冀。以使者之身,谒见王、侯、牧、守,于礼法不合。如果大王想与本官会面,必须等本官出了馆驿再说!”
  耿纯的意思很清楚:你刘扬要见我可以,但是见面的方式必须是你来馆驿拜见我,而不是我到王府去拜谒你。你刘扬再怎么是诸侯王,地位就是再尊贵,也比不了皇上吧?我耿纯是堂堂的朝廷钦差,是代表皇上来真定的。要我去你府上去拜见你刘扬,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规矩?
  刘扬这么一琢磨,觉得耿纯说的也在理。朝廷的使者到了自己家门口,自己不去见也确实不像话。不过,他也听说耿纯这次是带着一百多亲兵来的,他的手下担心他进了馆驿会有危险。刘扬本人心怀鬼胎,担心被抓起来治罪,因此不敢去拜谒。
  看了耿纯的回信,刘扬陷入沉思。最终,他决定:去馆驿拜见,顺便也探个虚实!
  刘扬以前也见过耿纯,对这个人也有印象。耿纯看上去温和、文静,从面貌上看,像是一个文弱书生。而且,他的母亲的娘家也是真定宗室,刘扬对他也没起多大的疑心。因此,刘扬没把他太当回事,再加上真定城是自己的地盘,又自恃手下兵强马壮,自己的外甥女还在洛阳做贵人,谅他耿纯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不过,刘扬还是多了个心眼。他为了防备万一,还是让自己的几个兄弟带上武器兵马,在馆驿门口等候。自己带了几个亲信署吏、侍卫,进入馆驿去见耿纯。
  然而,刘扬的算盘打错了。有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刘扬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了。
  刘扬进来后,耿纯对他很客气,以礼相待。看着只有耿纯一个人在屋里,并没有拿自己怎么样,放松了警惕。寒暄已毕,耿纯说:“大王的兄弟们呢?怎么不请来一见?”刘扬被耿纯的言语所迷惑住了,有些麻痹大意,信口回答:“他们没有得到使者大人的许可,不敢进来,现在都在门外等候。”耿纯道:“本官来时,圣上有过交代,所过郡县,王、侯、官、将都要接见抚慰。”刘扬也没多想,就让随从招呼外面的几个兄弟进了馆驿大门。
  不料,等刘扬的几个兄弟一进房门,耿纯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脸色大变,立即下令:“来人!关上大门!”刘扬兄弟慌了神,不知所措。只听耿纯铁青着脸,厉声喝道:“众武士何在?”顿时,一百多名全副武装的虎贲涌入了房门。刘扬兄弟顿时吓傻了,浑身直打哆嗦。耿纯道:“刘扬,你可知罪?”刘扬虽然知道坏事了,还是嘴硬:“本王何罪之有?”耿纯道:“你私造谶记,妖言惑众,囤积钱粮,暗修甲兵,盘踞城池,抗拒官军入城,该当何罪?”刘扬昂着头,还是不认错:“冤枉!冤枉!本王要面见圣上!”耿纯也不跟他多废话,牙缝里狠狠迸出一个字:“杀!”随着耿纯的一声令下,刘扬兄弟几人当场全部砍死在馆驿的大厅内。
  耿纯砍下了刘扬兄弟的脑袋,带领随从们出了馆驿。他命人将刘扬兄弟的血淋淋的人头悬挂在高竿之上,宣谕真定全城:“刘扬兄弟谋反,已经伏诛!”
  真定城中的人看到刘扬已死,无不震惊恐惧。刘扬的党羽们看到主谋已死,再也无人敢动。随即,耿纯上奏洛阳朝廷,刘扬等叛逆已经被依法处决。刘秀为了安抚真定军民,又怜悯刘扬还没有行动就被处死,就让刘扬的儿子继承王位,继续做真定王。
  从耿纯平定刘扬叛乱的过程看,计划周密,勇猛果决。以惊人的智慧和勇气,在虎穴之中,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快刀斩乱麻。斩下了主谋骨干的首级。他以刘扬兄弟的几颗人头为代价,让刘扬手下的十余万人马彻底归顺洛阳政权,再也不敢生二心。真可谓是以最小的代价,夺取了最大的成果。当然,耿纯这样做的风险极大,一旦失败,他本人也将身首异处。但是,从过程和结果看,他的自信心很足,手段狠辣,实在是令人佩服。可见,耿纯在文弱的外表之下,具有卓越的才干,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刘扬死后,虽然他的儿子还继续做真定王,但是与刘扬在世时相比,情况发生了本质的变化:真定已经彻底平服,完全归顺了刘秀。真定一带的生杀予夺之权,完全掌握在刘秀手中了。
  刘扬死后,在南宫的贵人郭圣通就像塌了天,感到大势已去。现在,对于她来说,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她刚刚出生的儿子刘彊了。假如将来刘彊能够被册立为太子,自己或许能够登上六宫之主的皇后之位。但是,从刘秀对待阴丽华及其一家的态度上看,郭圣通的的形势已经不容乐观。她几乎可以肯定,一旦阴丽华生了儿子,自己被废,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自己将来的命运如何?性命能否保住?她自己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就在刘秀为平定河北真定叛乱感到欣喜之时,也是郭圣通在为了自己和儿子的将来惴惴不安的时候,幽州边陲又出事了。这一次,风暴是真的再次来临了……
  有几个笔误:
  1、此后的一年多,随着刘秀一路凯歌、捷报频传,刘扬感到,自己的这个外甥女婿登基称帝是早晚的事情。由此来看,当年的这笔投资真是太划算了。他甚至对自己都感到佩服:瞧瞧咱的眼力!瞧瞧咱这手段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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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句,多了“眼力”两个字
  2、这些人纨绔子弟,在刘扬花言巧语的蛊惑之下,都表示赞成,竟然没有一个人表示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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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人纨绔子弟,”应为“这些纨绔子弟,”多了一个“人”字
  3、除了造谣惑众、蛊惑人心之外,刘扬还做了精心的物质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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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为:“除了四处造谣,蓄意蛊惑人心之外,刘扬还做了精心的物质准备。”
  4、耿纯砍下了刘扬兄弟的脑袋,带领随从们出了馆驿。他命人将刘扬兄弟的血淋淋的人头脑袋高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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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为“他命人将刘扬兄弟的血淋淋的人头悬挂在高竿之上,”
  (六)爵禄之争
  建武二年(西元二十六年)正月,刘秀在派出耿纯北上对付刘扬的同时,为了确保洛阳以及周边郡县的安全,他开始着手剿匪。首先,刘秀要对付的就是江湖上人人谈之色变的悍匪―――力子都(一说其名为“刁子都”)以及他部下的“檀乡军”。
  其实,力子都早已在匪徒们的内斗中做了泉下亡魂,而其余党和部下却还一如既往地在黄河南北活动,凶焰之盛,与力子都活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力子都死后,他的余部聚集在檀乡一带,自称“檀乡军”。建武元年以来,“檀乡军”一直在魏郡、清河国一带劫掠,势力极大。
  当时,刘秀委任铫期为魏郡太守,镇守邺城,专门负责洛阳东线、北线的平叛、招抚工作。本来,在铫期的强大武力镇压与温厚政策抚慰之下,当地还算太平。可是,随着“檀乡军”的势力一天一天的膨胀,人数越来越多,隗郡的形势越来越恶化。不仅如此,有些地方官员甚至打算叛变朝廷向敌人投降。魏郡官员李熊与他的弟弟李陆就是其中之一。李陆见铫期兵少而“檀乡军”势大,就与其暗中勾结,准备做贼人的内应,企图与之里应外合,打开城门迎接“檀乡军”进城。而李熊装的跟没事的人一样,准备坐观事态的发展,企图两头讨好。
  然而,“没有不透风的墙”,李陆的行动很快被人发觉。有人立即将这一情况禀报给了太守铫期。
  铫期大惊,立即召见李熊,当场严厉质问:“李熊!你的胞弟李陆与贼人勾结,可有此事?快讲!” 面对一脸怒容、威猛严厉的铫期,李熊再也不敢隐瞒,立即跪下叩头服罪:“卑职知情不报,自知罪孽深重,请大人依律严惩!如果大人不忍处置,卑职愿与老母一道举家自杀,以向朝廷谢罪!”铫期冷冷道:“李熊!你真让本官失望!你做了朝廷的官员,如果觉得还不如做贼那样快乐,那么本官成全你!既然你一心想作贼,本官还留着你有什么用呢?本官不杀你,免得脏了我的刀!现在,你可以走了!带着你的老母一块儿去投奔李陆吧!”于是,铫期不容分说,下令派人将李熊母子送出了城。
  李熊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出城之后,对于自己与弟弟的行为,深感羞愧。李熊找到了李陆,将其痛斥一顿,并押着他来到郡治邺城的西门外。兄弟二人跪下,向城上请罪。可是,铫期却没有出现在城头。李陆越想越觉得自己羞于见人,在不胜惭愧之下,自杀身死以向朝廷谢罪。
  铫期得知之后,叹息不已,依礼收葬了李陆,并恢复了李熊原来的官职。魏郡的人听说此事之后,对于铫期畏惧、敬服不已。在铫期的有效防御与治理之下,魏郡周边形势得到了一定的改善。但是,问题还是没有得到根本解决:“檀乡军”的势力依旧坐大,使得刘秀的北线昼夜不宁,如芒刺背。
  为了彻底解决魏郡一带日益严重的匪患问题,刘秀下了狠心。新年刚过,他即刻传诏:以大司马吴汉为主将,大司空王梁、建义大将军朱祐、大将军杜茂,执金吾贾复、扬化将军坚镡、偏将军王霸、骑都尉刘隆、马武、阴识等九人为副将,率领大军二十余万北上增援铫期,全力剿匪平叛。
  几天之后,吴汉率领主力赶到邺城之东的漳水河畔,与铫期的魏郡兵会师,联手向“檀乡军”发动了进攻。这一仗,吴汉大获全胜,“檀乡军”全线崩溃,十余万人全部缴械投降。刘秀得报,命吴汉率领主力班师南下。又派王梁和大将军杜茂率军在魏郡、清河、东郡一线巡视、警戒,负责清扫各个结营自保的营寨、堡垒。在铫期、王梁、杜茂三人的艰苦努力之下,三郡平安清静,洛阳东、北两线道路畅通无阻。
  数日之后,走了有些日子的耿纯发来报捷奏章,向刘秀禀报了刘扬伏诛的消息。解除了东、北两线的后顾忧以后,刘秀得到奏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令刘秀意外与高兴的是,在久久沉沦的西线,刘秀终于也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根据大司徒邓禹从关中发回的奏报:樊崇的赤眉军已经撤出长安西去,西征军已经长安南郊,驻兵昆明池。邓禹还将赤眉军发掘过的西汉帝后陵园进行了简单修整,派人把汉高祖刘邦以下十一位皇帝的神主(灵牌)送到了洛阳。
  听到了这些消息,刘秀久锁的双眉,终于舒展开来,心情非常舒畅。他觉得,局面固然依旧严峻,总算是勉强稳定住了。现在,应该是封赏众臣的时候了。只让牛干活,却不给牛吃草,怎么行呢?
  可是,谁来负责主持评定功劳、审订业绩呢?当刘秀把这个想法跟群臣说了之后,满朝文武群臣都是低头不语,无人愿意领受这个差使。刘秀见状,立即明白了大家的心思:噢!原来是都怕得罪人啊!
  分封文武功臣爵位,这是国家大事。很显然,这可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使。在中国的官场,处理这样的事情,真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情。对于负责考评工作的人来说,难度极大。稍不留意,就会影响朝中大臣们之间的关系。轻则引火烧身,会搞得人人“见不得”自己。弄不好的话,还会激化矛盾。正是因为如此,朝中的元老重臣们为了避免得罪人,都把它看作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谁也不愿意干。刘秀见无人应卯,只好亲自点将了。这次,刘秀把任务交给了郎中冯勤。
  把如此重任任务交给一个资历浅薄的郎中冯勤来干,刘秀虽是无奈之举,却收到了奇妙的效果。
  冯勤字伟伯,是魏郡繁阳县人。他的曾祖父叫做冯扬,在汉宣帝在位时做过弘农太守。冯扬有八个儿子,当时同为二千石的高官。八个儿子都做二千石,这在当时是极其罕见的。赵、魏地区的人引以为荣,送给冯扬一个美名叫做“万石君”。冯扬的八个儿子之中,除了冯勤的祖父冯偃身材矮小、容貌不佳以外,其余七个都生的魁梧英俊,相貌堂堂。由于冯偃的基因遗传,他的几个儿子身材也很矮小,相貌也很难看。为此,冯偃经常受到兄弟们的嘲笑。对此,他深以为耻。起初,他以为这不过是偶然因素而已,并没有太在意。可是,当他的儿子们出生之后,却还是如同自己一样矮小。对此,冯偃自叹命薄,哀叹不已。不过,在对比了自己的母亲与妻子的身高之后,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问题在这里!他真是连肠子都要悔青了:谁让自己当年讨老婆的时候没注意这个问题?他唯恐自己的孙子一辈也像自己一样,冯偃发了狠: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为了“改良品种”,他特地为自己的儿子冯伉选择了一个高个子的女子为妻。
  这一招,果然受到了奇效,这个身材高挑的儿媳过门之后,很快就为冯伉生下了一个儿子,这就是冯勤。冯勤果然不负祖父的厚望,长大之后,身高竟然达到了八尺三寸。汉朝的一尺相当于现在的二十三点一厘米,八尺三寸,也就是一个高达一米九一的巨人!冯偃得到了这么一个身材高大的孙子,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冯勤不仅身材高,智商也高。他小小年纪就显示出了过人的才智。他天资聪颖,八岁之时,就对于算术非常擅长,与成年人相差无几。在祖父冯偃、父亲冯伉这两位高智商人士的调教之下,他继承家学,饱读诗书,不仅学问优异,而且才能卓绝,尤为本地人所称道。
  建武元年,铫期被刘秀任命为魏郡太守之后,有人就向铫期力荐冯勤。铫期召见了冯勤,对于这个“冯长子”的才能感到非常惊讶,任命冯勤为魏郡的功曹。就这样,冯勤就成了做铫期的得力助手。铫期虽然是太守,但是他身上的军事任务很重要,经常被刘秀调去参加各种大型战役。每次铫期出征之时,都委托冯勤代理太守职务。
  冯勤不仅善于处理民政,在处理紧急事务方面也有一套。在他代理太守职务期间,他的繁阳同乡冯巡等人举兵响应刘秀,结果却被当地的豪强焦廉所发觉,事情最终归于失败。冯巡以及他的老母、兄弟及宗亲流离失所。冯勤得报,立即派人将他们接到邺城拜见铫期。通过这件事,铫期越发觉得冯勤才能不凡,遂引之为腹心之士。不过,铫期觉得将冯勤这么一个人才放在自己手下做事实在是埋没了他,于是就上表向刘秀鼎立推荐。
  然而,对于铫期的建议,刘秀并没有立即准奏。过了很久之后,刘秀才任命冯勤为郎中,将他安排在尚书台做事,专职负责筹集军粮事宜。冯勤做事兢兢业业,异常勤勉,从无失误。久而久之,他的敬业精神与卓越才干逐渐被刘秀所发现,逐渐受到了刘秀的恩遇与厚爱。刘秀每次见到他,常常回头对顾左右重臣们说:“这就是冯勤,真是一个好官吏啊!”
  冯勤是个比较公平尽职的人,他并没有把刘秀交给他的这项任务看作一件棘手的“难事”来办。相反,他把这一任务看作是圣上对自己的“荣宠恩典”,是圣上对自己器重。因此,他决心要用实际行动来报答刘秀的“知遇之恩”。还有一个客观情况是冯勤的有利条件:他是新人,在朝中不认识多少人,没有太多的私人顾忌,不用看谁的脸色。对于这件事情,他只要秉公论功即可,还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冯勤严格按照功臣们的资历深浅、功绩大小冯勤评定功绩。按照功劳的大小,作为所封国土距离洛阳远近、土地的肥沃贫瘠的依据。在冯勤的努力之下,很快拿出了初步方案。刘秀看了,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方案,大体上比较满意,准备交付朝会讨论。
  正月十七日,刘秀颁布诏书,宣布了对有功人员的封赏方案。按照这一方案,排列在众功臣前两位的梁侯邓禹、广平侯吴汉都享受有四个县的封地。虽然冯勤考虑的很全面,然而众口难调,他的方案在朝中立即引起了波澜。
  骠骑大将军景丹首先不服,面露不悦。按照冯勤的方案,他被定封为栎阳侯,封食栎阳一县。景丹本来就认为自己比吴汉功劳大却当上了大司马有意见,心中很有怨气。这次,他更为不满:“对于大司徒邓禹,臣没什么意见。可是,臣与吴汉是同时投奔陛下的。论战功,臣不比他差。如今,陛下赐吴汉食邑广平、斥漳、曲周、广年四县,怎么才给臣一个?臣实在不服!”
  刘秀觉察出了景丹的情绪变化,当众安慰他:“今关东故王国,虽数县,不过栎阳万户邑。夫‘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故以封卿耳。”意思是说:“如今关东各县的地域都非常狭小,就是几个县的人口土地,也抵不上栎阳一个县。俗话说:‘富贵之后不回故乡,与穿着华美丝衣在夜间行走还有什么两样?’朕将你的故乡作为封邑,是特意这么做的。真可谓是衣锦还乡、无上荣耀啊!”景丹见刘秀当众说话为自己宽心,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对于邓禹、吴汉等二人食邑四县,博士丁恭也不赞成,他也当场表示了不同的看法,他说:“古时候,分封诸侯不过百里。只有树干弱枝,才能把国家治理好。现在对邓禹、吴汉都封给四个县的封地,不合法制。依臣看来,这不是兴国之道!”刘秀好不容易在说服了景丹,正松了一口气。不料却见丁恭这个腐儒不识时务地插嘴,心中不悦,当场反驳说:“古时候的亡国全是因为无道,哪里听说过因功臣封地多而亡国的呢!” 丁恭见刘秀发了火,再也不敢吭声。
  当然,除此而外,朝中对于贵戚的分封也有争议。按照冯勤的方案,阴丽华的哥哥阴乡侯阴识也参加了征讨“檀乡军”的过程,也应该增加封地。对此,朝中颇有微词。阴识得知之后,求见刘秀,磕头辞谢:“天下刚刚安定,有战功的将帅很多,我作为后宫的亲属,仍然要增加封地,何颜面对天下?如果是因为皇亲国戚而受到封赏,全国百姓会怎么看待陛下呢?请陛下收回成命!”
  刘秀分封阴识,本来是想安抚阴丽华,弥补以前的欠帐。此刻,他见阴识如此深明大义,非常欣慰,当即准奏。
  看到冯勤的方案仍然有人非议,刘秀为了平息矛盾,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传诏召集朝会,让众将各自说出所愿封的地方,众人全都指出富庶的县分。河南太守丁綝是颍川人,也是早期追随刘秀的老臣。如果提议分封到别的郡,他可以封到列侯。然而,他却只请分封到自己的故乡。有人问他:“你想封到颖川,人真是太多了,能论到你吗?也许,你只能做一个亭侯、乡侯了!何不请封到外地,还能混个列侯?”丁綝说:“我的能力小,功劳又少,能够封乡亭侯就很知足了!”刘秀听了,就按照他的意愿,封其为新安乡侯。
  通过自报家门,朝中的这些大臣们,总算基本上是各得其所,皆大欢喜。总体上说,大家还算是都满意。冯勤的方案,为刘秀解决了如此棘手的一个问题,刘秀从此对他更加器重。为了表彰他的功绩,将尚书台的一切事务都交给他负责,执掌中枢机要。实际上,冯勤已经成了不是代理的“尚书令”。虽然没有尚书令的名分,却掌握奏章公文的上传下达任务,成为刘秀身边的当红重臣。对于冯勤这样一个投奔刘秀不到两年的新人来说,这已经是破格拔擢了。在此前,尚书台里的郎中(尚书郎)的位置一般是由尚书令史按年资依次递补。而自从冯勤首开先河之后,从此各地推荐的“孝廉”可以直接保送为 “尚书郎”遂成定制。
  按照冯勤的封赏方案以及刘秀的补充修改意见,洛阳朝廷的要员们都心满意足了。然而,有两位功勋卓著的大员―――上古太守耿况、渔阳太守彭宠,冯勤好像没有考虑到。
  其实,冯勤对他们也是考虑过的。郭况、彭宠二人早在两年前就晋位大将军,都已经封了侯。郭况被封为兴义侯,彭宠被封为建忠侯。而且刘秀还特别声明强调:郭、彭二人,对上谷、渔阳二地有自专之权,可以“自置偏裨”。这次,已经没什么可封了。如果再封,难道要封异姓王吗?对此,刘秀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刘秀忽略了一件事:他把耿况、彭宠二人忽略的太久了。冯勤虽然智商很高,考虑问题非常全面,但是他还是太年轻,缺乏政治经验。在制定封赏方案过程中,他还是有一些问题没有考虑周全。如果他能够在制定封赏方案的过程中,考虑一下郭、彭二人的感受,向刘秀提议改封,或者对他们特别赏赐一下,或许会避免后来的那场大动乱。
  刘秀的倏忽,使得刚刚安定了两年的河北上空,充满了风暴即将来临前的阴霾……
  改两个错字:
  一、此刻刘玄已经败落,李通如同丧家犬一般地千里逃往,前来姨父刘秀。
  ================
  “姨父”应为“依附”。
  应改为:此刻刘玄已经败落,李通如同丧家犬一般地千里逃往,前来依附刘秀。
  二、可是,随着“檀乡军”的势力一天一天的膨胀,人数越来越多,隗郡的形势越来越恶化。
  ================
  “隗郡”应为“魏郡”。
  应改为:可是,随着“檀乡军”的势力一天一天的膨胀,人数越来越多,魏郡的形势越来越恶化。
  存在几处明显错误,修改一下:
  一、解除了东、北两线的后顾忧以后,刘秀得到奏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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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为:刘秀得到了捷报,解除了东、北两线的后顾之忧,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二、不过,铫期觉得将冯勤这么一个人才放在自己手下做事实在是埋没了他,于是就上表向刘秀鼎立推荐。
  ====================
  应为:不过,铫期觉得将冯勤这么一个人才放在自己手下做事实在是埋没了他,于是就上表向刘秀鼎力推荐。
  三、刘秀见状,立即明白了大家的心思:噢!原来是都怕得罪人啊!
  ====================
  应为:刘秀见状,立即明白了大家的心思:噢!原来都是怕得罪人啊!
  四、为此,冯偃经常受到兄弟们的嘲笑。对此,他深以为耻。
  ====================
  为此,冯偃经常受到兄弟们的嘲笑,对此他深以为耻。
  五、冯勤不仅身材高,智商也高。他小小年纪就显示出了过人的才智。他天资聪颖,八岁之时,就对于算术非常擅长,与成年人相差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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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勤不仅身材高,智商也高,他小小年纪就显示出了过人的才智。他天资聪颖,八岁之时,就对算学非常擅长,与成年人相差无几。
  六、于是,冯勤严格按照功臣们的资历深浅、功绩大小冯勤评定功绩。按照功劳的大小,作为所封国土距离洛阳远近、土地的肥沃贫瘠的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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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为:于是,冯勤严格按照功臣们的资历深浅、功绩大小评定功绩。按照功劳的大小,作为所封国土距离洛阳远近、土地的肥沃贫瘠的依据。
  七、正月十七日,刘秀颁布诏书,宣布了对有功人员的封赏方案。按照这一方案,排列在众功臣前两位的梁侯邓禹、广平侯吴汉都享受有四个县的封地。虽然冯勤考虑的很全面,然而众口难调,他的方案在朝中立即引起了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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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为:正月十七日,刘秀召开朝会,宣布了对有功人员的封赏方案。按照这一方案,排列在众功臣前两位的梁侯邓禹、广平侯吴汉都享受有四个县的封地。虽然冯勤考虑的很全面,然而众口难调,他的方案还是在朝中立即引起了波澜。
  八、看到冯勤的方案仍然有人非议,刘秀为了平息矛盾,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
  看到冯勤的方案仍然有人非议,刘秀为了平息矛盾,采取了一个折衷的办法。
  (七)幽蓟狂飚
  建武二年(西元二十六年)二月,也就是刘秀将真定刘扬叛乱扼杀在摇篮之后的不到一个月,大将军、建忠侯、渔阳太守彭宠率领本部兵马扯起大旗,举境反叛了!这一惊人的消息,如同炸雷一般,顿时震动了幽州十郡。也使洛阳的刘秀大为震惊,在战略上陷入了极大的被动。
  那么,彭宠好端端地做他的太守,为什么要造反呢?原来,彭宠的叛变,与刘秀的赏罚不公有很大的关系。甚至可以说,彭宠的起兵反叛,完全是被刘秀手下的幽州牧朱浮给逼的!
  公正地说,刘秀起初对彭宠的封赏也不算薄了:当年刘秀在广阿之时,接到彭宠的援兵之后,当即遥封彭宠为大将军,并加封建忠侯,领渔阳太守如故。而且刘秀给予了他可以在渔阳便宜行事,可以“自置偏裨”,有先斩后奏之权。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彭宠与刘秀之间发生了误会,本来是可以解决的。但是,在朱浮的搅和之下,彭宠的怨气也越来越大,刘秀对他越来越不信任。最终,双方分道扬镳,走上了相互对抗的道路。正是由于朱浮的诬告陷害、公报私仇,才使得彭宠与刘秀双方恩断义绝,反目成仇,双方成了不共戴天的死敌!事情的经过,要从一年前说起……
  前文也说过,更始三年(即建武元年,西元二十五年),刘秀率领汉军主力北征刘秀在追剿尤来、大枪、五幡、五校诸部的过程中,进驻蓟县。彭宠自认为有大功于刘秀,满心欢喜地南下拜谒,而刘秀却对他的态度很冷淡。对此,他心中憋了一肚子怨气:“当年若不是我派吴汉、王梁、盖延等三人率领三千突骑南下,你刘秀能击败王郎吗?没有我彭宠,这河北的锦绣江山,究竟是姓王还是姓刘还很难说!”由于彭宠的这些牢骚话是对着幽州牧朱浮说的,而这些话又被尖酸刻薄的朱浮转奏给了刘秀。从此,彭宠在刘秀心目中的印象开始变坏。这次并不愉快的会面,成为双方决裂的开始。
  本来,在这年五月,在彻底扫平了诸部流民军之后,刘秀任命朱浮为幽州牧,负责安抚幽州十郡。
  可是,这个朱浮为人太刻薄,他不但不能安抚诸地,他本人反倒成了惹祸的根子。按照朝廷制度,太守是各郡的最高长官,直接对皇帝负责。州牧一职与太守都是二千石,属于平行职务。州牧对于各郡太守,只有监察权而没有行政领导权。除非太守犯法,否则州牧是无权指挥太守做事的。换句话说,州牧不过是皇帝派到这里的“特派员”而已。然而,朱浮仗恃着自己是刘秀手下的“老资格”,一直以太守们的“上司”自居,根本没把彭宠等太守们放在眼里,经常越权对他们发号施令,动辄就向朝廷报告、揭发他们的阴私。
  朱浮其实也是个有本事的人。他在年少之时,就以才能闻名。建武元年五月,他做了州牧之后,推崇古风,崇尚节烈,决定将幽州名宿―――涿郡人王岑征召为属官从事。
  另外,他还将王莽执政时期的原任二千石官员都聚集在自己设置的幕府之中,作为高级幕僚。既然是征召国士,就必须待之以礼。可是,朱如果严格按照礼制、爵位养活这么多吃闲饭的官员,钱从哪里来?朱浮自然有他的办法。
  这次,他为了树立自己的个人声望,就以州牧身份向下属各郡太守发了一道公文:各郡每月必须向他交纳储备钱粮,用来养活这些“国士”及其家属。朱浮想的倒挺美,他自己要征召“国士”,想为自己求名,却要别人买单。很显然,这是慷他人之慨,树自己之威!
  朱浮之所以敢一下子养活这么多冗员,是因为他知道幽州各地的经济状况很好。尤其是渔阳太守彭宠,是十郡之中最有钱的。当时,彭宠求封无望,深感英雄无用武之地,只好自己找些营生聊以自慰。北方各郡,因为战争的破坏,民生凋敝,残破不堪。只有彭宠治理下的渔阳郡,没有遭到大的兵燹,经济比较富裕。另外,渔阳郡靠近大海,矿藏富足,西汉时期就设置有盐铁官。因此,彭宠鼓励郡中诸县煮盐冶铁,然后到各地去贩卖。把卖来的钱有买成粮食、珍宝囤积起来,日子过得非常富裕。
  朱浮对彭宠的富裕,一向非常嫉妒。不过,令他非常恼火的是,彭宠虽然这么有钱,但是却从来没有“孝敬”过他这个“上司”。于是,朱浮决心给彭宠一点颜色看。
  这一回,朱浮的潜台词是:彭太守!这次只要你买我的帐,尊重我的权威,以前的那些事情就一笔勾销了。只要你肯出点钱养活这些“国士”,我得到了名,将来肯定有你的好处。你不是想求封吗?如果你识相的话,顺从了我的意思,出上点钱,将来你要是想升迁,还不是我朱某人在圣上面前一句话的事!
  朱浮满以为财大气粗的彭宠一定会给他这个面子,然而他却想错了。他的这道公函被彭宠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理由很简单,此举劳民伤财,不符合朝廷制度。彭宠回函婉拒:“天下未定,师旅方起,不宜多置官属,以损军实,不从其实。”彭宠这么一顶,其他几个郡的太守纷纷附和,也都不愿意出钱粮了。对此,朱浮觉得颜面扫地,把彭宠恨的是咬牙切齿。
  事实上,彭宠的渔阳郡非常富裕,就是让他渔阳一家拿出这笔钱来养活这些闲人都是绰绰有余。不料,性情倔强的彭宠一向厌恶朱浮目中无人、颐指气使的跋扈态度。对于朱浮以前总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往往以上司的姿态出现,试图骑在太守们的头上发号施令,因此彭宠等人一直对朱浮非常反感。对于朱浮的无理要求,他进行了坚决的抵制。由于彭宠的带头抵制,朱浮的征召“国士”计划最终搁浅。
  对于彭宠对自己的“无礼”态度,朱浮大怒:“好你个彭宠!老子叫你出点钱,你就磨磨唧唧,还用大话来糊弄老子!你不是要公事公办吗?那好,老子倒要看看,你的屁股上究竟有几颗屎!”
  朱浮是个性格偏执的人,见彭宠竟敢驳他的面子,就牢牢地在心里给彭宠记下了一笔帐。此后,怀恨在心的朱浮不时借故找彭宠的麻烦,经常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兴师问罪。而彭宠也是一个“犟驴”,哪里肯买朱浮的帐?一来二去,双方就开始顶牛,经常为了一点小事搞得很不愉快。
  朱浮见状,愈发恼怒:彭宠!你小子目无长官,我看你是想造反啊!为了报复彭宠,心胸狭窄的朱浮决心公报私仇,一定给彭宠好看!于是,他在暗中展开了秘密调查,开始整彭宠的黑材料,试图搜集对方“阴私罪行”,准备一举告倒彭宠。
  也怪彭宠自己也是不太争气。他心胸狭隘,居功自傲,口无遮拦,还爱不时地公开发一些牢骚,说了一些过头话。因此,彭宠很快就被朱浮抓住了把柄,动摇了刘秀对他的信任。
  当时,彭宠由于屡屡得不到升迁,心中极度抑郁。这年六月末,他就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刘秀在鄗城即位,分封诸臣。任命吴汉为大司马,王梁为大司空。对此,本来就对刘秀满腹怨气的他更是愤怒不已:“吴汉、王梁二人本来都是老子的部下,现在都成了新朝廷的三公重臣!这几个毛头小子,他们有何德何能?如今倒好,竟然爬到了老子的头上,成了上司!”
  更令彭宠气愤不已的是:其他的有功人等都有赏赐,只有彭宠还是做他的渔阳太守。彭宠感到非常无奈,越来越觉得自己怏怏不得志。他叹息说:“按照我的功劳,本来应该被封为异姓王。现在这种赏封方法,实在不公平,难道皇上是把我彭宠忘了吗?”有人劝慰他说:“明府已经封侯,又做了大将军,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您看上谷的耿太守,不是与您一样吗?这次不是也没有被加封吗?”彭宠怒道:“耿况之子耿弇这次不是也被加封建威大将军了吗?他有个好儿子,我有什么?”
  这些牢骚话,都被“精明”的朱浮侦知,他如获至宝,立即将此密奏刘秀。刘秀听了,什么也没说,心里却对彭宠产生了极大的反感。不过,刘秀对彭宠还算是比较了解的,觉得这人的牢骚实在太多,为了保持大局的安定,他不动声色,对于朱浮的密奏不置可否。
  朱浮见圣上没有反应,心中有些奇怪:圣上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惩治这小子?很快,他就明白过味来:噢!圣上这是默许我在继续调查他啊!不屈不挠的朱浮,继续坚持不懈地继续着他的暗中调查。
  除后,朱浮还陆续通过派出的密探打听到如下消息:彭宠虽然富可敌国,却对寡母很不孝顺。他发迹之后,不去家乡接孤苦无依的母亲与自己一起生活,反倒忙着大张旗鼓地娶妻。这种行为,一直被社会上的道德家们所诟病。另外,彭宠在为官期间,还有接受下属贿赂的行为。彭宠还曾为了一点小事,杀害了自己的一个朋友。彭宠在渔阳囤积粮食,私自打造、购买了很多武器等等。
  由于朱浮的不断告密,刘秀对彭宠的印象越来越坏了。
  彭宠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本来就对刘秀对他态度冷淡怨气冲天,而朱浮不但不温言抚慰,反倒频繁地上奏彭宠的诸多“过失”,无异于火上浇油,使得刘秀与彭宠之间的微小罅隙变得越来越大。使得本来可以化解的矛盾激化,最终闹得不可收拾。
  从朱浮的职责来看,他的行为并没有什么不对。然而,从大局来看,他的行为就大错特错了。眼下不是太平盛世,而是烽烟四起的战争年代。如果朱浮稍微有点大局观的话,他应该认识到,保持幽州十郡的稳定,比什么都重要!然而,朱浮为了抖抖威风,为了自己的飞黄腾达,为政尖刻细密,终于给刘秀捅出了天大的漏子!
  更为严重的是,胸无大局的还在朱浮不断地在刘秀面前揭彭宠的短处,使得矛盾日益尖锐。朱浮声称:彭宠富可敌国,私蓄甲兵,有图谋不轨之嫌。起初,刘秀并不相信,叮嘱朱浮休要胡乱猜疑。不过,刘秀还是通过各种隐讳的方式,暗示、敲打彭宠:“你以后不要在背后胡说八道了,有什么事的话,直接对朕讲!”
  很快,彭宠也觉察到了事情有些不对:我私下说过的那些话,圣上怎么就知道了?经过在朝中的内线打听,这才知道是朱浮在背后捣鬼,正是他向皇上进的谗言!彭宠一听,火更大了。他也上奏朝廷,给自己摆功劳,诉说冤屈。更令彭宠大动肝火的是,这个朱浮得寸进尺,竟然多次写信辱骂自己。彭宠气愤不过,也写信与之对骂。这样,两个朝廷重臣,为了个人恩怨,闹得朝廷上下沸沸扬扬,不得安宁。
  二人不断的上奏,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笔墨官司打的不可开交。开始,刘秀还是分别对他们下诏,进行劝解、说服。可是,刘秀这不劝则已,越劝这两人越吵越起劲了。时间长了以后,对于他们之间的扯皮、相互攻诘,刘秀感到有些不耐烦了: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了这么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整天吵吵什么?于是,刘秀下诏将他们分别训斥一顿,各打五十大板了事,严令他们二人以后不许再相互攻击。
  然而,性情偏执的朱浮如何能够咽得下这口气?他发誓:整不倒彭宠,老子誓不罢休!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诬告陷害变本加厉,越发升级了。他不顾刘秀的一再训斥,继续喋喋不休揭发彭宠的阴私。到了建武元年冬天,朱浮甚至上奏说:“彭宠要谋反!请陛下留意!”
  “谎言重复千遍,就成了真理。”朱浮是很早就追随刘秀的老臣,再加上他煞有其事、连篇累牍地不断上奏,刘秀逐渐对彭宠得品质产生了怀疑。对于朱浮的造谣攻击,彭宠气愤至极,屡次上奏鸣冤,可是刘秀对他的辩解置之不理。这是因为,刘秀一见彭宠的奏章就烦心透顶,再也听不进去彭宠的任何辩解了。彭宠见刘秀对自己的辩解无动于衷,对自己的前途深感绝望,心情坏到了极点。
  建武二年正月,在刘秀第二次分封文武功臣之时,摇唇鼓舌、不干正事的朱浮竟然被封为舞阳侯,食邑三县。由于彭宠依旧榜上无名,而朱浮却得到刘秀如此重用,让他的怨气达到了顶点!这一消息,极大地刺激了彭宠的神经。听到这个消息的一刹那,彭宠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他心中更加痛恨朱浮,也对刘秀彻底失望了!终于,他作出了过激的行为。
  朱浮被封侯之后,得意洋洋,继续发函刺激彭宠,甚至写信辱骂对方。他怒不可遏,大发脾气。他盛怒之下,他不顾一切地向刘秀飞章弹劾朱浮,要求进京与朱浮当场对质评理。从此,两人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再也无法调和。
  刘秀看到朱浮、彭宠二人的内耗越来越厉害,影响北部地区的安定团结。刘秀也觉得长期冷落彭宠,没有将其提拔重用,也确实是亏待了他。于是,刘秀在建武二年的二月,下诏将彭宠调回洛阳。
  但是,刘秀在诏书中没有说安排他到洛阳具体做什么,只是说另有任用。彭宠觉得自己受到了冤枉,认为这一定是朱浮在圣上面前说了自己的坏话。彭宠越想越气愤,就写信给老部下吴汉、盖延,要他们两人在刘秀面前为自己辨白冤枉。同时,他上疏朝廷说:“陛下要臣去洛阳去也可以,但是陛下必须答应臣一个条件!幽州牧朱浮再也不能继续任职了,臣要和他一起到朝廷中去对质!”刘秀看到彭宠的奏章后很不悦,认为彭宠实在是不象话,居然胆敢干涉朝廷官员的任免,还与自己讨价还价。因此,刘秀严词驳回了彭宠的提议,命令他立即动身,不得延误时日!
  接到了刘秀的诏书之后,彭宠犯了愁,越发地感到不安,举棋不定。现在,自己究竟何去何从,一时拿不定主意。
  正在彭宠愁眉不展之际,他的夫人发话了。这个女人性格刚强,见到丈夫莫名其妙地受这么多窝囊气,也为丈夫感到愤愤不平。于是,她就私下劝彭宠不要去洛阳,她说:“如果夫君应征去了洛阳,您不仅会受制于人,而且还可能有生命危险。好端端地呆在渔阳多好!这么富裕的地方做官,跑到洛阳去做什么?!”彭宠还是心乱如麻,拿不定主意。于是,他又和手下的属吏们商议。这些官员对于朱浮的所作所为也是非常不满,极力劝说彭宠不要奉诏应征。
  刘秀看到彭宠迟迟不动身,就派彭宠的堂弟子后兰卿劝说他去洛阳。他越发怀疑其中有诈,这肯定是刘秀听信了朱浮的谗言,准备将自己骗到洛阳去杀头!
  至此,彭宠绝望了:刘秀!不是我要造反!我彭某人实在是走投无路了!看到刘秀这种态度,彭宠已经再无退路,只能是一条道走到黑,拿起刀枪和刘秀拼个鱼死网破了。
  决心已定,彭宠下令将子后兰卿截下,不许他回洛阳。他集合了渔阳境内所有能够调动的军队,任命手下的亲信属吏任命为大将,正式举旗反叛!举兵之后,彭宠的第一个目标,当然是朱浮把守的蓟县。誓师完毕之后,他亲率大军两万,南下对蓟县展开了猛烈攻击,将城池围困的如同铁桶一般。
  朱浮见彭宠带兵前来,顿时慌了手脚。从内心来说,朱浮也不想让彭宠造反。逼反了他,对自己有什么好处?难道是想让刘秀收拾他吗?身为州牧,辖区的太守居然造反了,他也是要承担责任的。
  朱浮赶紧写信给城外的彭宠,警告他要收敛一点,不要作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他在信的开头这样说:“盖闻知者顺时而谋,愚者逆理而动,常窃悲京城太叔以不知足而无贤辅,卒自弃于郑也。伯通以名字典郡,有佐命之功,临人亲职,爱惜仓库,而浮秉征伐之任,欲权时救急,二者皆为国耳。即疑浮相谮,何不诣阙自陈,而为族灭之计乎?朝廷之于伯通,恩亦厚矣,委以大郡,任以威武,事有柱石之寄,情同子孙之亲。匹夫媵母尚能致命一餐,岂有身带三绶,职典大邦,而不顾恩义,生心外畔者乎!伯通与吏人语,何以为颜?行步拜起,何以为容?坐卧念之,何以为心?引镜窥影,何施眉目?举措建功,何以为人?惜乎弃休令之嘉名,造枭鸱之逆谋,捐传世之庆祚,招破败之重灾,高论尧、舜之道,不忍桀、纣之性,生为世笑,死为愚鬼,不亦哀乎!”
  朱浮这段话,写的义正词严,指责的也有几分道理。如果他只写了这些,彭宠也许就知道自己错在何处,束手罢兵了。
  可是,朱浮在信中的信并没有就此结束。他在信中还有一段讽刺挖苦的话,正是这段话,极大地激怒了彭宠:“彭伯通,当年你与耿况(字侠游)共同一起帮助皇上平叛,也是深受皇恩之人。耿况为人谦让,经常有自抑谦退之言。而你彭伯通却自矜自大。以为自己很了不起,还觉得自己功高天下,无人能比。你自己想想,你又什么了不去的?你这样的态度,对吗?” 这些话,说得确实很正确。然而,朱浮笔锋一转,却又对彭宠进行百般讽刺挖苦,他说:“过去辽东有个人,养了一头黑毛母猪。不料,这头母猪却产下了一只白头猪仔。这个人觉得这是个稀罕动物,就准备把它献给皇上。辽东人一路赶着白头猪仔往前走,走到河东郡,却发现到处是白头猪。他这才明白,他家的这只白头猪仔,是一只再平常不过的普通猪而已。现在你把你的那点所谓的功劳拿到朝廷里与朝廷众臣的功劳相比,不觉得太普通了吗!你的这点功劳,与那头辽东白头猪又有什么区别!”
  朱浮在将彭宠破口大骂了一顿之后,又在信中严厉警告彭宠:“如今你这么愚昧狂妄,还以六国自比。在战国七雄争霸时期,哪个诸侯国没有几百年的深厚根基,哪个诸侯国不强盛。他们都占据着方圆数千里的土地,拥兵百万,拥有数十座名城大郡,因此才能够矗立几百年之久。现如今,你悄悄你自己的实力,你占据了几里地方?拥有了几做名城?你怎么就敢以以区区一个渔阳郡而结怨天子?你的这种做法,真好比是河滨之人手捧着泥土,打算堵住孟津边上的滔滔黄河水啊!足见你是何等的自不量力!”
  看了这封夹枪带棒、咄咄逼人的信,彭宠肺都要气炸了:你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他喝令士兵:“破城之后,给我剥下朱浮的皮!将他随尸万段!”朱浮见自己的信发出之后,不但没有起到劝降的效果,结果却是适得其反,这下才慌了神。在一面手忙脚乱地抵抗的同时,赶紧派人杀出重围,向洛阳的刘秀告急求援!
  彭宠在渔阳举兵之后,还以重金、美女与匈奴人联系,请为外援。同时,他还分兵四出,攻略各地。彭宠在围攻蓟县的同时,也在积极地开展联络援兵的活动。他分派各路兵马到上谷、广阳、右北平等幽州各郡去劝降。彭宠多次派使者带着厚礼到上谷去见耿况,劝说他跟着自己一起干:“刘秀听信小人谗言,陷害忠良,赏罚不公,跟着他有什么前途?还不如跟着我一起干!”
  对于彭宠的劝降,耿况嗤之以鼻。他怎么可能上彭宠的贼船呢?自己的儿子耿弇在刘秀手下做了高官,前途无量,自己升不升官又有什么关系呢?耿况根本不听彭宠的话,多次将带队的使者斩首,让其余的人回去告诉彭宠不要再来劝说了。彭宠见耿况如此不识抬举,大怒:“既然不肯一起干,老子就灭了你!”彭宠分兵向上谷进攻,双方就此展开了激战,打的不可开交。
  从此,幽州境内的代郡、上谷、涿郡、广阳、右北平、辽西、辽东、玄菟、乐浪等其他九郡,由于促不及防,在遭到彭宠叛军的突然攻击之下,疲于奔命,穷于应付,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另外,彭宠还派兵南下,饮马易水河边,隐隐有觊觎冀州之意。仅仅安宁了不到一年的幽、冀两州,再次被拖入了纷飞的战火之中……
  就这样,由于刘秀的失误,在多种复杂的因素共同作用下,本来已经大体安定的北部诸郡再次陷入了战乱之中……
  修改一个笔误:
  他喝令士兵:“破城之后,给我剥下朱浮的皮!将他随尸万段!”朱浮见自己的信发出之后,不但没有起到劝降的效果,结果却是适得其反,这下才慌了神。在一面手忙脚乱地抵抗的同时,赶紧派人杀出重围,向洛阳的刘秀告急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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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喝令士兵:“破城之后,给我剥下朱浮的皮!将他碎尸万段!”朱浮见自己的信发出之后,不但没有起到劝降的效果,结果却是适得其反,这下才慌了神。在一面手忙脚乱地抵抗的同时,又赶紧派人杀出重围,向洛阳的刘秀告急求援!
  (八)帝王心术
  建武二年二月,幽州广阳国的首府蓟县,正在被彭宠数万叛军紧紧围困。站在谯楼边上指挥守城的幽州牧朱浮,看着城外潮水一般的蜂拥而来叛军,吓得魂不附体。他明白:自己与彭宠结怨已深,彭对自己恨之入骨。一旦蓟县城破,自己将会被千刀万剐,朱氏满门老幼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朱浮想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愁眉不展。看来,眼下只有一条路可走了:拼死抵抗,固守待援!不过,他心里很清楚:幽州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是罪责难逃。圣上的脾气,朱浮再清楚不过了。要是他怪罪下来,自己肯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看来,这回脑袋真是要搬家了!但是,朱浮也知道,刘秀最多只要自己的脑袋,而彭宠却是要他朱家满门的脑袋!为了保住自己与全家人的性命,他宁可死在圣上手里,也绝不能死在彭宠的刀下!打定了主意之后,朱浮将事情的详细经过原原本本地写明,派人杀出重围,火速向刘秀请援!
  二月末,刘秀刚刚从河内郡的修武县慰劳吴汉回到洛阳。此前的几天,军中刚刚发生了一件朝野震惊的大事,让他震怒不已。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正月,刘秀命大司马吴汉为主将、大司空王梁等九人为副将,率领汉军主力北上,前去魏郡围剿檀乡流民军。很快,吴汉就在漳水边上一举击溃了对手。随即,吴汉又率领诸将在邺城之西围歼流民军黎伯卿部。这一仗,吴汉再次获胜,总共招降了十万余人。
  正月十七日,刘秀得到捷报,非常高兴,立即派使者持玺书到军中慰劳。二月十六日,刘秀亲自赶到河内郡修武县慰劳全军将士。对于吴汉的表现,刘秀非常满意,准备命他率军班师南下。临走之前,又命王梁、杜茂率本部军队留下,继续肃清魏郡、清河、东郡三地的小股残匪。
  为了统一全军的军事指挥,他下达了一份诏书:从此以后,凡是涉及征兵、作战等军事诸务,一律归大司马吴汉安排指挥,其他官员一律不得擅自行事。违者严惩不怠!
  大司空王梁却为了追求效率与刘秀开始顶起了牛。当时,为了确保兵源充足,在情急之下,王梁没有报告刘秀便擅自征发野王县的民众,组成民兵军队前来助战。刘秀发现后,立即诏敕王梁,令其遣散民兵归县。然而,王梁却认为:在紧急情况下,可以便宜从事。好不容易聚集起来这么多人,却要遣散,不利于围剿工作。
  刘秀得报,勃然大怒:好你个王梁!身为大司空,竟然公开抗旨违命!朕刚刚下达了军事工作由吴汉统一负责的诏书,你就敢顶风违纪,你的眼里还有朕吗?这还了得!想到这里,一股无名火涌上了心头,他招来尚书宗广,严肃地吩咐:“持节到王梁军中,将王梁的首级砍下见朕!”宗广到了王梁军中,了解到了实际情况,感到王梁对朝廷的一片忠心,不忍心杀他。于是,他冒着自己也被同罪的危险,只是将王梁拿下,装进了槛车,然后将其押回京师洛阳交给刘秀亲自处置。
  王梁被押解到了洛阳之后,听了宗广的解释,刘秀的气也消了大半,下令免除了王梁的死罪。不过,刘秀还是罢免了他的大司空官职。二月十九日,刘秀颁诏,晋升太中大夫宋弘为大司空,取代了王梁。
  死罪虽免,活罪难逃。王梁的才能,刘秀并没有忘记。一个多月之后,刘秀重新任命王梁为中郎将,兼行执金吾事。命令他北守箕关,前去围剿赤眉军一部。王梁死里逃生,这次又是戴罪立功,自然是格外卖力,很快就将当地的流民军收降。
  二月末,就在刘秀从回到洛阳不久,幽州方面的八百里加急求援奏章飞抵洛阳。
  刘秀看了朱浮的奏章,气的脸色铁青,心中痛骂朱浮:朕派你到北边做州牧,原本是让你做一只看家护院的狗,你怎么变成了一只蠢猪?!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幽州十郡大乱,战火纷飞,显然是刘秀不愿看到的。他急命上谷太守耿况出兵南下,骚扰彭宠的后方。此外,他又命游击将军邓隆在冀州加紧部署防线,防止彭宠分兵南下进入冀州。然而,刘秀在作出了这些部署之后,却并没有派出一兵一卒的援军北上。刘秀只是派人严令朱浮死守蓟县,竭力抵抗,并让人严词斥责:“朕让你好生照看幽州,你怎么给朕惹出这么大的乱子?你自己惹出的事,自己解决!”
  朱浮得到刘秀的答复,顿时傻了眼。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等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他心中懊悔不迭,暗暗叫苦:早知如此,就应善加抚慰彭宠,何必苦苦逼迫于他!
  世上什么药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朱浮虽然惊恐万分,却没有乱了方寸。他还真是个人物,为了保住性命,紧急下令蓟县总动员,发动了一切可以组织的力量拼死抵御。在朱浮的防御之下,蓟县虽然危急,却总算是苟延残喘,没有立即陷落。在朱浮的竭力自救之下,彭宠竟然一时拿他并没有太好的办法。北线的形势,一片混沌……
  刘秀为什么不肯出兵北援呢?这主要是当时的情势所决定的。
  一是刘秀的战线太长,物资供应困难,兵力严重不足。为了夺取天下,他必须通盘考虑。他的战线太长、战区面积太大,他实在无力北援。东起睢阳,西至关中,南到南阳,北到渔阳。四个方向,到处是在打仗。如此辽阔的区域,几千公里的漫长战线,如果同时开战的话,刘秀如何吃得消?别的不说,单单是粮草供应、新兵征集两项,就够他忙活的了。
  二是因为北线已经不是刘秀的战略重点。西、南、东三线才是刘秀的战略重点所在。他的目光绝不能盯着一个幽州局部,不能为一城一地的得失而考虑。此刻,他在加紧西征的同时,主要是加紧了对中原地区,特别是洛阳以南、以东地区的经营巩固。如果抽调主力北援,则中原空虚,敌对势力必然反扑,不仅会对京师洛阳产生重大威胁,而且这种“头疼医头、脚痛医脚”的做法,显然不是一个好的解决办法。如果都像这样干,何时天下才能够统一?难道打仗要打到须发皆白为止吗?
  为了保持全局战略的实现,刘秀不得不忍痛放弃北援的计划。彭宠叛乱爆发之后,刘秀已经做好了幽州十郡全部陷落的准备。对此,他也感到十分无奈,他的意思很明白:朱浮!朕已经无能为力了!要想活命,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此外,刘秀迟迟不让当年给自己立下大功的彭宠、耿况进入中央政府任职,是饱含了深意的。
  对于包括吴汉、景丹以及彭宠、郭况等在内的功臣、大将,刘秀在心里都是很忌惮的。当时,汉军中猛将云集,吴汉、景丹、耿弇等人都是能征善战,而且足智多谋。对于这些位高爵显,而且手握重兵的将军们,刘秀都不放心。谁敢担保他们当中不会有人不起异心?如果他们团结成铁板一块,共同对付自己,那该怎么办?如何将这些人牢牢控制住?如何让他们服服帖帖地听自己指挥?这是一个历代帝王特别是开国君主必须要解决的一个问题。
  刘秀之所以迟迟不提拔彭宠,不肯调他到中央来任职,原因有二:
  一是对于彭宠实在没法安排合适的职位了。
  彭宠的老部下吴汉、王梁已经被分别任命为大司马、大司空,三公之中占据其二。彭宠要是到中央来,往哪里摆?刘秀觉得,自己对他彭宠已经够意思的了:大将军、渔阳太守彭宠,加封建忠侯,你还想怎样?难道想当异姓王吗?分封异姓王,这不仅违反高祖的祖训,而且刘玄就是在这个问题上栽了大跟头,教训还不够深刻吗?因此,刘秀是绝对不会再封异姓王的。
  二是为了避免出现小集团坐大,各行其是的局面。
  彭宠如果进了中央任职,有可能将吴汉、王梁、盖延等人重新笼络在麾下,成为“渔阳系“的总首领,从而对自己的地位产生威胁。而且,吴汉的部队骑兵是最多的,仅仅是突骑就达到了五万人左右。再加上王梁足智多谋,盖延勇冠三军,刘秀如何能够睡的安稳?
  当时,汉军中的将领山头林立,派系众多。比如,有以大司徒邓禹、建义大将军朱祐、魏郡太守铫期、大将军杜茂、扬化将军坚镡、偏将军王霸为首的“南阳系”,有以大司马吴汉、大司空王梁、虎牙大将军盖延三人为首的“渔阳系”,以骠骑大将军景丹、建威大将军耿弇、河内太守寇恂为首的“上谷系”。除了这三大派系之外,还有以征虏将军祭遵、偏将军王霸为首的颖川系。前将军耿纯、骁骑将军刘植为首的“河北系”,执金吾贾复、强弩将军陈俊为首的“汉中系”,刺奸大将军岑彭、捕虏将军马武、偏将军刘隆为代表的“更始降将系”。
  刘秀每次进行封赏,都是有意无意的制造一些差别,使得这些人彼此之间不服,造成一定程度的利益冲突,形成矛盾,自己也好借机安慰,以为己用。由于吴汉手下的部队占据汉军全部的半数以上,刘秀对此很担心。在他的有意安排之下,“上谷系”的领头羊骠骑大将军景丹开始与吴汉顶牛,彼此不和,产生了“矛盾”。刘秀让吴、景二人相互牵制,目的是使军中各种势力保持平衡,不使得“一方独大”的局面出现。
  但是,这种“矛盾”必须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而不能令其任意发展。如果超过了一定的限度,就会对复兴汉室的事业造成损害。为了确保这一点,除非刘秀自己御驾亲征,总是将他们二人分开,不让他们一同出征。在盖延的使用上,刘秀也有意用他独当一面,尽量与吴汉分开使用,尽量弱化、分割“渔阳系”的势力。最近这一次的表彰吴汉与严惩王梁同时进行,足以耐人寻味。
  虽然刘秀做的并不完美,甚至还存在着严重的失误。但是,从这一系列事件可以看出,刘秀为了平衡、照顾各个山头、派系的利益,平息各个手握重兵的将领之间的矛盾,真是殚精竭虑,煞费苦心。
  至于委派朱浮做幽州牧,完全是权宜之计。对于朱浮能力、性格缺陷,刘秀当然是非常了解的。他之所以让朱浮留守幽州,就是看中了他对自己的忠心。朱浮尖刻细密、喜好打“小报告”的为政作风,正好可以做一个严厉的监督员,可以让彭宠、郭况这两只老狐狸不敢妄动。令人遗憾的是,朱浮做的有点过了头,将彭宠这头犟牛逼的走投无路,才愤怒地用犄角顶起人来了!
  建武二年的春天,随着幽州叛乱的大爆发,刘秀感到焦虑不安。面对乱麻一般的局面,他必须汲取教训,拿出最妥善的对策。
  西线方面,更始政权虽然已经覆灭,樊崇的赤眉军却如日中天,威震关中。邓禹的西征军依旧低迷不振,连吃败仗,进展极为缓慢。
  南线方面,大量的前更始政权的将领,势力依旧很大。郾王尹尊盘踞在郾城,苏茂占据着广乐,宛王刘赐、王常占据了南阳郡一带。他们割据一方,拥兵自重,对于洛阳的刘秀政权,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如果不及时招降、铲除,必将严重地威胁到洛阳朝廷的生存。
  在东线,梁王刘永也已经在睢阳称帝,他与青州的张步相互倚援,声震青、徐。此外,还有董宪、佼强等流民军各部在活动。
  这些如同蝗虫一般密集的敌人本来就够刘秀喝一壶的了。他一直为此忧心忡忡。而在北线,一向被刘秀视为自家后院的幽、冀二州又传来了彭宠反叛的消息。这一切,都让刘秀寝食难安。经过深思熟虑,刘秀断然决定:邓禹的西线,朱浮的北线,朕不管了。随他们去折腾吧!朕要南征、东征!
  统一天下的步履,真是何等的艰难啊………
  (九)二虎争衡
  建武元年十月,刘秀定都洛阳不久,他就立即部署南征行动。实际上,在围攻洛阳之前,刘秀已经基本上扫平了颖川境内的所有敌对势力。为了扩大战果,刘秀令刺奸大将军岑彭为主将,率领大军继续南进。
  刘秀命岑彭南征,除了政治上的考虑之外,还有激励士气用意。自从两年前离开宛城之后,刘秀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他是一个乡土情义极重的人,南阳的山山水水,舂陵的风土人情,一直萦绕在他的梦中。不仅刘秀本人是如此,以南阳籍人士为主的刘秀集团文武官员们,思乡之心也是同样的迫切!衣锦还乡、留名青史是他们每个人心中的梦想。
  岑彭的这次南征,虽然规模不大,却是刘秀向天下群雄发起总攻的序幕。刘秀此举,不仅是给天下群雄以警告,也是为了激励将士们奋勇直前之心,给予他们必胜的信心:家乡就在眼前了,好好打仗!早日一统天下,衣锦还乡!
  岑彭果然没有辜负刘秀的希望,他率部所向披靡,接连攻克南阳郡西北边境的犨城、叶县,一路杀进了南阳郡,经过整整三年的血战,终于打回老家了!紧接着,岑彭又拿下了十余座县城,虽然没有完全控制住南阳,然而,宛城、舂陵……这些魂牵梦系的地方,就近在眼前了!
  不过,单凭岑彭手下这几万人马,想要彻底拿下南方地区,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建武二年三月,刘秀召集所有重要将领齐集洛阳,召开军事会议,研究南征、东征大计。
  在会上,刘秀手持檄简,敲着地面上的地图,询问诸将:“南方诸地之敌,郾城尹尊集团兵力最强,宛城刘赐次之。诸位将军,谁愿领兵出征?”执金吾贾复首先出列,慨然道:“臣请率部攻击郾城!”贾复血气方刚,作战极为勇猛。刘秀爱惜他的才华,担心他有失,不许他单独领兵。现在,是把这头猛虎从笼子里放出来的时候了!刘秀笑道:“太好了!君文将军打郾城,朕还有什么可忧愁的呢?!” 他看了看诸将,朗声点将:“虎牙大将军盖延何在?”盖延立即应声而出:“臣在!”只听刘秀道:“盖将军,朕命你为东征主将,东征睢阳,你可愿去?” 盖延低头拱手道:“小臣领旨!”刘秀又继续吩咐:“马武、刘隆、马成、王霸!命四人为副将,一同东征!” 四人道:“臣等遵旨!” 最后,他又转脸看着大司马吴汉,对他说道:“吴公!你去打宛城吧!?” 吴汉沉默不语,点了点头。刘秀宣布:“就这样定了,全军各部,即日启程!”
  三月中,东线方面,虎牙大将军盖延首先取得了捷报。他率领驸马都尉马武﹑骑都尉刘隆﹑护军都尉马成﹑偏将军王霸等四人,将梁王刘永打的打败,刘永率领残部逃进了睢阳,闭门不出。盖延驱兵长驱直入,阳城紧紧地围困起来。
  同时,大司马吴汉也率军南下,向南阳郡展开了全面攻击,宛王刘赐率领众出降。几天之后,吴汉派人护送刘赐一行来到洛阳觐见刘秀。刘赐这次来洛阳,还带着刘玄的妻子儿女、刘縯的儿子刘章、刘兴。在此前后,刘秀的叔父刘良、族父刘歙、堂兄刘祉陆续长安来到洛阳。对于刘赐的到来,刘秀非常高兴,改封刘赐为慎侯。四月二日,刘秀改封刘良为广阳王,封刘祉为城阳王。刘章为太原王、刘兴为鲁王。刘玄的三个儿子刘求、刘歆、刘鲤全封为列侯。
  贾复这边也是进展神速,领兵南下之后,很快就攻破了郾城,郾王尹尊率众出降。他又引兵东向,攻击前更始淮阳太守暴汜,暴汜也率众投降。五月,刘秀接到贾复的告捷、请求班师回朝的奏章,立即准允。这时,颍川人严终、赵敦聚众万余,与密县(今山东密县东南)人贾期在颖川连兵为寇。为了剿灭叛匪,刘秀下诏起复寇恂为颖川太守。
  寇恂本来在河内郡做太守,怎么会被免职呢?原来,寇恂在河内任上,一直干得非常出色。更始三年春,在刘秀北征幽州期间,他源源不断地给向前线输送粮食。而且,他还与孟津将军冯异一道联手击败了朱鲔、苏茂,为刘秀立下了大功。刘秀多次亲笔书写诏书,对寇恂明诏嘉奖。然而,寇恂的卓越功勋却遭到了朝中有些人的嫉恨。这年六月,刘秀即位,对于寇恂这样立下如此大功的忠臣却没有任何封赏。对此,他的同学董崇很忧虑,很为他担心。董崇对寇恂说:“圣上刚刚登基,四方未定。而君侯任职大郡,对内深得民心,对外击破苏茂,威震邻敌。可是,这次圣上即位,封赏了那么多的老臣,为什么没有您呢?”寇恂也很疑惑:“为什么呢?”
  董崇说:“这还用我明说吗?按理说,您为朝廷立下了不朽之功,威名显赫,理应嘉奖犒赏。圣您难道还不明白?上之所以没有给您加官进爵,肯定有人在圣上面前说了些什么。现在正是主疑臣危,招谗引祸之时啊!当年,高祖皇帝取天下之时,命萧何镇守关中。萧何抚民有方,深得人心,高祖对他就起了疑心。后来,有个姓鲍的儒生给他出主意:‘今君王暴衣露盖,数劳苦君者,有疑君心。为君计者,遣君子孙昆弟能胜兵者悉诣军。’萧何觉得有理,于是将他的子弟都送上了前线。高祖知道后,就放下了心,不再怀疑萧何。董崇还说:“历史是一面镜子,应该从中汲取经验教训。萧何自保之术,难道不值得君侯深思吗?”
  寇恂这才恍然大悟,接受了董崇的建议。他立即向刘秀上书称病,从此不再理事。一个月之后,刘秀准备围攻洛阳,寇恂却再次上书要求跟着一起去。刘秀驳回了寇恂的建议:“河内怎么能离开你呢?不可!”寇恂还是坚持连篇累牍地上奏要求从军出征,刘秀为了大局稳定,坚决不予批准。寇恂无奈,主动派遣哥哥的儿子寇张、姐姐的儿子谷崇率领突骑部队前去回合,寇张、谷崇二人还主动提出:“我二人愿为大军前锋!” 至此,刘秀终于明白了寇恂的避祸心意,对此感到非常高兴,任命寇张、谷崇二人为偏将军。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很快寇恂就因为一点小事被刘秀撤职查办。原来,河内郡有人向朝廷上书告状,寇恂把这人下狱拷问,触犯了法律。刘秀知道后很生气,下令将寇恂免职回家。寇恂正是求之不得,正好乐得轻闲。
  但是,寇恂在被免职闲居了几个月后,悠闲日子没过上几天,又被刘秀拉了出来,重返政治舞台,改任为颖川太守,再次成为了一方大员。到任之后,他与破奸将军侯进击杀贾期,彻底平定了颍川全境。在建武二年二月的那次大封中,刘秀加封他为雍奴侯,食邑万户。他在任颍川太守期间,与在河内时一样,他为政有方,深得民心,深受颖川百姓的爱戴、信赖。
  看到各地接踵沓至的捷报,刘秀心中大悦。虽然北线的朱浮、西线的邓禹依旧危急,情况没有丝毫改善。但是,随着南征、东征的巨大胜利,刘秀的日子好过的多了。
  然而,随着军事上的节节胜利,汉军中存在的一些突出问题不断地暴露出来,终于酿成了大祸。军纪败坏,这个由来已久的痼疾,一直是令刘秀极为头疼的一个突出问题。他虽然三令五申,严禁各部骚扰百姓。还为此专门设立了刺奸大将军,专门督察风纪,可是却收效甚微。
  其实,原因很简单:“上梁不正下梁歪”!大司马吴汉,身为朝廷的三公之首、全军最高将领,他的军纪却是汉军中最差的,存在的问题极为严重,军纪败坏程度令人发指。在吴汉本人的放纵甚至指使之下,他的部队各级将领,纵兵抢掠,奸淫烧杀,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了。吴汉的恶劣行为,给汉军其他各部树立了一个极坏的榜样。由于吴汉的带头违纪,汉军军纪败坏的情况日益严重。每攻克一地,就肆意抢掠老百姓的财产,奸淫烧杀,无恶不作。老百姓们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对此,刘秀心中清楚的跟明镜一般。对于这个问题,刘秀虽然很担心,却是无可奈何。只是在形式上不断地进行语言告诫,却从来没有对诸将进行过任何惩处。这是因为,眼下是用人之际,他不得不倚仗这些人出力,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在刘秀亲自亲征之时,吴汉等人还能稍微收敛一点,但是他们一旦独当一面,就开始胡作非为。
  然而,首先出事的是刘秀的爱将―――执金吾贾复。贾复在拿下了郾城之后,入镇汝南郡的首府上蔡县附近休整,准备休息几日就班师北还。由于累获大捷,贾复也变得骄傲起来,有些目中无人。贾复所部的军纪,比吴汉强不了多少。他的一个部将作为班师的先头部队北上,在路过颖川郡境内之时,骄横跋扈,再次抢掠民财。在遭到反抗之后,他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无缘无故地杀人!
  此事传开之后,黎民百姓纷纷叱骂:“什么大汉王师义旅,跟土匪强贼又有什么两样!呸!”百姓们义愤填膺,群情激愤,将此事告到了颖川太守寇恂的衙门里。百姓们跪下,向寇恂哭诉:“‘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以来,天经地义!请寇大人为我等小民作主!冤枉啊!”寇恂得报大怒,下令将犯法的将军收监拷问。
  当时,国家尚在草创阶段,军队中人犯了法,往往互相包容,搪塞了事。寇恂却能够依法办事,维护老百姓的利益,值得尊敬。
  于是,犯法者被逮捕下狱,严刑拷问。在狱中,此人在确凿的证据面前,最终低下了头,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寇恂下令:“该犯白日杀人,罪大恶极,按照国法,应明正典刑,斩首示众!”他手下的人一听,大惊失色:“君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寇恂道:“却是为何?”属官道:“犯法的人是贾复将军的部下,应该交给他本人处置。”寇恂变色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犯法者,谁处置还不是一样?”属官道:“贾将军深得圣上的宠信,天下无人不知。如果为了此等小事而结怨于贾复将军,恐怕对君侯不利!还望君侯三思?”寇恂大怒:“老百姓连命都丢了,还是小事?就是贾复本人犯了法,照样要处置!” 最终,犯罪者的人头被高高悬挂在高竿之上,老百姓见了,无不拍手称快。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汝南上蔡,贾复的肺都要气炸了。他本来就脾气不好,性如烈火,人称“拼命三郎”。再加上他深得刘秀的厚爱,朝中没有人不怕他的。这次,寇恂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贾复怒不可遏:“寇恂!此仇不报,我跟你姓!”
  几天之后,贾复率领大军北上,准备班师回洛阳。在途径颖川之时,他恨恨扬言说:“我贾君文与寇恂同朝为官,都是国家大将。如今却被他无故陷害、侮辱,情何以堪?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岂可有仇不报?今日不见寇恂则已,如果让贾某遇见,我亲手宰了他!”
  这话很快传到了寇恂的耳朵里,他沉默了。按照朝廷规定,大军班师回朝,地方官员是要见面慰劳的。他的外甥、偏将军谷崇忿忿不平,对舅舅壮胆:“舅父不必害怕,我谷崇也是将军。到了见面的时候,我带剑站在您身边做护卫。就是打起来,在我们的地盘上,怕什么?我就不信了,他贾君文敢动手!”
  但是,在沉默片刻之后,寇恂还是决定躲开贾复,不与他相见。谷崇甚至带着有点鄙夷的神色,疑惑地说:“舅父!难道您害怕了吗?”
  寇恂说:“这是哪里话!你老舅且怕过谁?!蔺相如与廉颇的故事,你忘了吗?当年,蔺相如不畏秦王而屈服于廉颇,是为了国家大局啊!区区一个赵国,尚有此等义士,我难道还不如蔺相如吗?怎么能够为了私人恩怨而坏了国家大事呢?”?
  于是,寇恂命令下属各县盛陈食物、供应酒肴,准备迎接贾复大军入境。贾复部队一经入界,所部每个士兵得到了双份的供应饮食。士兵们大喜,纷纷开始吃喝。寇恂本人先到路上迎接,然后马上称病返回,找个地方躲了起来。贾复想整兵追赶寇恂,无奈将士们都喝的大醉,只好悻悻地过境而去。
  在刘秀的“和稀泥”之下,寇恂与贾复二人的矛盾得到了化解。然而,汉军与老百姓的矛盾不但谈不上什么“化解”,反倒越来越激化。随着汉军在军事上的不断胜利,军纪却越来越坏。终于有一天,引发了一场大祸。刘秀,作为驭将乏力的始作俑者之一,最终也不得不吞下自己酿造的苦果……
  随后,寇恂派谷崇为信使,赶到洛阳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向刘秀作了汇报。刘秀得报,当即召寇恂入朝。入京陛见之时,贾复正好在殿中。看到寇恂前来,赶紧起身躲避。刘秀厉声叫住了他:“天下未定,两虎安得私斗?今日朕分之!”贾复听了,赧然无语。刘秀道:“今日朕且作个和事老,你们两个和解了吧!来人,拿酒来!”在刘秀的调停之下,二人坐到了一起。于是,三人并坐酣饮。筵罢,贾复与寇恂遂共车同出,结友而去。
  在刘秀的“和稀泥”之下,寇恂与贾复二人的矛盾得到了化解。然而,汉军与老百姓的矛盾不但谈不上什么“化解”,反倒越来越激化。随着汉军在军事上的不断胜利,军纪却越来越坏。终于有一天,引发了一场大祸。刘秀,作为驭将乏力的始作俑者之一,最终也不得不吞下自己酿造的苦果……
  先改正昨天的几个笔误:
  一、他率领驸马都尉马武﹑骑都尉刘隆﹑护军都尉马成﹑偏将军王霸等四人,将梁王刘永打的打败
  ====================
  应为:
  他率领驸马都尉马武﹑骑都尉刘隆﹑护军都尉马成﹑偏将军王霸等四人,将梁王刘永打的大败
  二、刘秀又继续吩咐:“马武、刘隆、马成、王霸!命四人为副将,一同东征!”
  应为:
  刘秀又继续吩咐:“马武、刘隆、马成、王霸!命你们四人为副将,一同东征!” 四人应道:“臣等遵旨!”
  三、圣您难道还不明白?上之所以没有给您加官进爵,肯定有人在圣上面前说了些什么。
  ====================
  应为:
  您难道还不明白?圣上之所以没有给您加官进爵,肯定有人在圣上面前说了些什么。
  四、还为此专门设立了刺奸大将军,专门督察风纪,可是却收效甚微。
  应为:还为此专门设立了刺奸大将军一职,专门督察风纪,可是却收效甚微。
  (十)血沃中南
  建武二年四月,东线汉军在虎牙大将军盖延、驸马都尉马武﹑骑都尉刘隆﹑护军都尉马成﹑偏将军王霸等人的率领之下,进击刘永,将他团团围困在睢阳。盖延率军日夜攻打,双方展开了艰苦的攻防战。不料。前更始政权的将领苏茂阙率军再次叛变,他杀害了淮阳太守潘蹇,占据广乐,并向刘永称臣。刘永派人任用苏茂当大司马,封淮阳王。至此,东线战场的局势发生了变化,陷入了异常复杂的局面。
  五月,刘秀在命令吴汉、贾复南征,击溃了前更始政权的主力之后,洛阳南线的威胁大大缓解。但是,危险还依旧存在,警报还没有解除。洛阳周边的流民军依旧势力滔天,洛阳之西有弘农、柏华二部骚扰。此外,洛阳以北、以东的河内、河东、魏郡、清河诸地,还有五校、檀乡等部在活动。
  这年的四月,随着大司马吴汉在南阳的节节胜利,前更始政权的邓王、王常前来主动归降。王常很受到刘玄的器重,在他迁都长安之后,加封王常为邓王,食八县,赐姓刘氏。并命他行南阳太守事(代理太守),全权负责南阳一切事务。此后,他与宛王刘赐一起南归宛城,确保老巢的安全。王常性情温厚,为官简朴,遵守法度,又精通兵法,抚民有方,在南阳深得民心。不过,在流民军势力的冲击之下,王常无力支撑局面。后来,他与刘赐商议,放弃了宛城,退守淯阳、新野等地。当吴汉率军入境之后,王常率部投降。
  几天之后,王常带着妻子儿女来到洛阳觐见刘秀。他跪在地上,肉袒(赤裸上身)向刘秀请罪:“陛下龙飞九五,正位洛阳已经多日。小臣心怀观望,投效来迟,罪该万死!请陛下依法严惩!”
  刘秀见了他,不但没有生气,反倒非常高兴。他命人将王常扶起,让他穿上衣服,温和地宽慰他:“王廷尉不比如此!你的良苦用心,朕如何不知?想当年,在宜秋城里朕与你第一次见面,你还记得吗?”王常道:“小臣当然记得!那次,陛下与大司徒刘公一起来找的小臣,还有李通!”刘秀慨然道:“当年,若不是王廷尉拔刀相助,朕与大哥那么点人马,如何对付得了甄阜、梁丘赐?”
  王常听了,异常感动:“这都是过去的事了,陛下还记得!”刘秀看着王常,好像又想起了当年的峥嵘岁月,又想起了大哥刘縯,又想起了与王常联手在黄淳水击溃新莽官军的那场生死大战!他深沉地说:“王廷尉,朕每念及昔日艰难岁月,何日忘之!大司徒当年说的那番话,你还记得吗?” 王常道:“小臣记得,大司徒说过:‘如事成,岂敢独飨之哉!’”刘秀微笑着说:“这就对了!朕今日贵为天子,应该知恩图报,礼尚往来,岂敢违背昔日之言!”
  王常闻言,感激涕零,跪下拜谢:“小臣得蒙大命,得以鞭策托身陛下。始遇陛下于宜秋,后会昆阳,幸赖灵武,辄成断金。刘圣公不量愚臣,任以南州。赤眉之难,丧心失望,以为天下复失纲纪。闻陛下即位河北,心开目明,今得见阙庭,死无遗恨!”刘秀笑着说: “朕适才是与廷尉闲谈说笑罢了,快快请起!朕见了廷尉,不忧南方矣!”
  过了几日,刘秀召集满朝公卿举行朝会。他指着王常对众臣说:“这位就是王常!当年,他以一介匹夫之身,激昂大义,奋兴义兵。又明于知天命,协助大司徒斩杀甄阜、梁丘赐。正因为如此,刘圣公封他为为知命侯!王常与朕在兵荒马乱的年代相识相交,恩谊深厚。”群臣会意,奏道:“王常将军功勋卓著,理应加封。”于是,刘秀任命王常为左曹,封山桑侯,又给予了许多特别的赏赐。
  为了剿灭洛阳西北部一带的流民军,在击溃了魏郡的“檀乡军”之后,刘秀解决洛阳周边的流民军。这次,他诏命王常为汉忠将军,与骠骑大将军景丹、建义大将军朱祐、征虏将军祭遵、骑都尉王梁、臧宫一起,从魏郡挥师南下,清扫洛阳以西、以南之敌。出于对王常的高度信任,此次出征,虽然不设主将一职,刘秀特命王常有监督节制诸将之权。随后,大军渡河,向盘踞在洛阳西南地区的弘农、柏华流民军发动了进攻。
  几天之后,王常、景丹等人率领大军取道箕关南下,先后进入河东、弘农二郡境内。面对汉军的进攻,流民军也不示弱,他们也在拼死抵抗。征虏将军、颍阳侯祭遵作为大军先锋,第一个向敌军发起了猛烈的进攻!祭遵挥舞长剑,身先士卒,跃马而出,率领步兵冲在最前面。
  前锋交手之后,流民军大败,死伤无数。随即,景丹所率的汉军突骑发动了冲锋,准备将其一举歼灭。流民军见势不妙,万箭齐发,力图狙击汉军的进攻。征虏将军、颍阳侯祭遵骑在马上,冒着雨点一般的弩箭,奋不顾身地率军冲锋。不料,突然一枝弩箭飞来,正好从他的腮帮中穿过。顿时,祭遵的左右面颊上出现了两个大洞,牙齿也脱落了几颗,血流如注。祭遵大叫一声,翻身落马。部下慌忙救起,准备扶他回营。
  祭遵大怒,负痛而起,对部下怒目而视,他吐着血沫子,推开侍卫喝道:“国家大将,岂能临阵脱逃?!”他强忍剧痛,再次上马,用含糊不清的声音,挥剑喝令部下:“给我冲!违令不前者,杀无赦!”汉军士兵们看到祭将军如此英勇,士气大振,精神百倍,奋力向敌军发起总攻,大破敌军。弘农、柏华二部流民军主力被彻底打垮,余部走散。
  当时,在新城县霍阳山,张满占山为王,这里山势险峻,易守难攻,而且它距离伊阙不远,对洛阳的威胁尤其巨大,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建武元年以来,张满乘着天下大乱,借机而起。他率众在霍阳山的山寨周边建立要隘,与汉军为敌。
  在得到了弘农、柏华二部被歼灭的捷报之后,刘秀命王常、景丹的率领汉军继续挥师东南,肃清颖川境内的“厌新将军”刘茂的残部。而留下祭遵率部前往霍阳山,围剿张满。刘秀的意图很清楚,这一回,一定要拔掉这颗钉子!
  祭遵到了山下,派兵将山路全部封锁,禁止通行,并且断绝其粮道。张满多次前来挑战,祭遵坚壁不出。不久,厌新、柏华二部的残余势力赶来新城与张满会合。祭遵分兵御敌,击破二部,并且将其招降。张满见祭遵不好惹,只好全力死守。祭遵下令将霍阳山周边的道路全部封死,准备长久围困。
  在刘秀的全力防御之下,洛阳朝廷的局面虽然依旧严峻,但是从总体上看,还算平稳。
  在此期间,刘秀不断接到幽州牧朱浮从蓟县发来的告急文书。朱浮困守孤城,已经好几个月了。自彭宠反叛以来,朱浮是吃尽了苦头。在他与上谷太守耿况的共同努力之下,朱浮不仅打退了彭宠的多次进攻,而且还取得了一定的进展。从此,双方在蓟县、卢奴一线展开了拉锯战,互有杀伤。
  然而,彭宠虽然暂时受挫,他的实力依然很强。幽州形势,依旧混沌不清。一向狂妄自负的朱浮,满以为自己的求援奏章送达洛阳之后,刘秀肯定会与以前一样“御驾亲征”,亲自前来救他。可是,朱浮足足等了半年,也没见到援军的一兵一卒。望眼欲穿的朱浮,一直等到八月份,才等到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游击将军邓隆。朱浮对刘秀非常不满:“圣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纵然你看不起我朱某人,不愿亲自来救我,好歹派个吴汉、耿弇、景丹之类的来也行啊?怎么叫一个無名小卒前来,这有用吗?”不过,听到邓隆率领汉军万余人北上的消息,朱浮还是离开了蓟县出镇卢奴,准备接应邓隆北上。
  可是,邓隆到了幽州境内后,却将军队驻扎在潞城之南,与朱浮相距百里以上。他的设想是,与朱浮一南一北,伺机与彭宠决战。即便不利,也可以相互倚为声援。
  部属完毕之后,邓隆派信使火速南下,飞驰洛阳禀报军情。刘秀听完信使的汇报,拍案大怒,厉声责问信使:“邓隆真是个混帐!两军相距百里之遥,如何相互支援?!”信使战战兢兢地说:“小臣这就回去禀报邓将军,宣达陛下的旨意。”刘秀长叹一声:“唉!晚了!以朕来看,等你回去之时,邓隆早就被击破了!”
  果然不出刘秀所料,深通兵法的彭宠,岂能错过这个“各个击破”的绝佳机会?他以主力临河围困住邓隆,然后派三千轻骑兵迂回到邓隆军背后,前后夹击,邓隆军大败,全军溃败。信使赶回潞城之时,果见邓隆已败。至此,他由衷地佩服:“陛下真是料事如神啊!”
  而朱浮在雍奴听说邓隆军被围,急忙出兵驰援。由于雍奴城距离潞城太远,走到途中,邓隆军已经溃散,于是收军回城。从此,朱浮在蓟县、雍奴坚守一线,与彭宠开始了旷日持久的对峙。
  对于幽州,刘秀已然无力过问。刘秀周边的敌人,如同蝗虫一般密集。至于朱浮的死活,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八月中旬,五校军流民军再次来犯,进入魏郡内黄县。刘秀再次亲自披挂上阵,率领大司马吴汉、骠骑大将军景丹、建威大将军耿弇、建义大将军朱祐、执金吾贾复、偏将军冯异、强弩将军陈俊、汉忠将军王常、骑都尉臧宫等汉军诸将出征,对其迎头痛击。
  二十六日,刘秀抵达内黄县,亲自坐镇指挥,迎战来犯之敌。汉军前锋与流民军在羛阳遭遇,吴汉等人大破五校军,招降其众五万余人。不料,南阳方面又传来紧急军情,堵乡人董?率军袭取了宛城,逮捕了刘秀委派的南阳太守刘驎,据城反叛。叛乱发生后,本来就形势不稳的南阳郡再次告急!
  刘秀得报,急令大司马吴汉率领扬化将军坚镡、右将军万修等人率领主力掉头星夜南下,驰援南阳。几天之后,正在指挥士兵打扫战场的刘秀,却突然接到了来自代理大司徒伏湛从京师洛阳发来的两份紧急奏报。
  第一封,报告了破虏将军邓奉反叛。奏报中详细报告了吴汉南下之后的情况。奏章中说,扬化将军坚镡已于八月末奇袭宛城,击败了董?,夺回了城池,董?逃回堵乡。此后,吴汉又率军接连攻克了宛城、涅阳、郦县、穰城、新野等地。不料,破虏将军邓奉却在新野率部造反,他击败了吴汉,将其物资、粮草全部抢劫一空。由于无粮,吴汉业已被迫率部南撤。
  刘秀对此大吃一惊,正在苦思对策。正当他在绞尽脑汁、殚精竭虑地考虑如何对付邓奉之时,突然又接到了伏湛送来的第二封紧急奏报:邓禹在关中一带屡战屡败,已经断粮。赤眉军樊崇部也由于粮尽,打算东归青、徐。樊崇的部下大将苏况,已经攻破了首府弘农县,俘虏了弘农太守,西线告急!刘秀脸色大变,立即下令火速启程南归洛阳。九月二日,刘秀抵京。由于军中无人,他只好急命卧病在家的骠骑大将军、栎阳侯景丹出征。景丹强撑病体,勉强前往弘农军中赴任。十几天后,弘农方面传来了景丹病故的消息。
  刘秀得到景丹的死讯,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拆东墙补西墙”,他急调正在围困霍阳山的征虏将军祭遵撤围,率领本部人马立即西进,前去接替景丹。祭遵没有辜负刘秀的希望,他到任后,在弘农一带与弘农、柏华流民军大战数次,全部获胜。一度极度危急的西线方面,终于稳定住了。
  到了这年的十一月之后,刘秀对于这些文书是一概不理了。他正在面临着难局:樊崇所部接近三十万赤眉军,正在向东猛扑过来,这股东来的狂飚劲旅,已经逼近弘农郡了!刘秀不得不命偏将军冯异接替邓禹,前往弘农狙击。又紧调破奸将军侯进等驻屯新安,建威大将军耿等驻屯宜阳,准备截断赤眉军的归路,打算对其全歼!
  到了这年的冬天,随着告急文书如同雪片一般飞向洛阳,宛城的坚镡、蓟县的朱浮、长安的邓禹、睢阳的盖延、荆州的吴汉等人,哪个不向伸手要粮食?哪个不向刘秀请求支援?此刻的刘秀,哪里还有预备队可派?他能够保住洛阳就不错了!
  面对如同乱麻一般混乱的战局,刘秀真是焦头烂额,情况相当的狼狈。但是,有一点刘秀很清楚:邓奉、彭宠、刘永等人不过是“癣疥之忧”而已,樊崇的赤眉军,才是心腹之患!只要吃掉了樊崇的“大龙”,其他的这些小蟊贼,根本不足挂齿。消灭他们,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因此,刘秀咬紧牙关,对于各地的请援要求一律驳回: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坚持就是胜利!
  在挨了对手们的几记重拳之后,刘秀没有倒下,总算是摇摇晃晃地站住了。
  建武二年十一月之后,在新任征西大将军冯异的顽强聚集之下,汉军终于缓过了气。在冯异的拼死博杀之下,西线汉军连续取得了弘农、崤山、黾池大捷,对樊崇进行了沉重的打击。刘秀全歼赤眉的战略目标终于就要实现了。
  到了建武三年春天,刘秀在宜阳城下 “瓮中捉鳖”, 完完整整地吃掉了樊崇的“大龙”。 这一仗,一举迫降了赤眉二十余万残匪,从根本上扭转了乾坤,实现了全国局势的重大转折。樊崇覆灭之后,扫平中原群雄的任务虽然还是非常艰巨,局面还是很严峻,还要付出极为艰苦的努力。但是,刘秀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再也没有人能够对他构成威胁了……

  (十一)野有遗贤
  建武二年(西元二十六年)二月,在洛阳的西北、正北方向,更始政权残部依旧足够强大。当年,邓禹率领西征军挥师入关西进之后,上党、太原二郡全境以及河东、河内二郡的部分地区还是被刘玄集团掌握在手中。
  前文说过,为了防止刘秀集团西进渗透,鲍永被刘玄任命为“尚书仆射、行大将军事”,持节将兵出镇河东,坚守并州、朔方一线,具有“自置偏裨”、“先斩后奏”之权,成为更始政权的地方重臣。
  鲍永是个文武双全的干才,精通民政,善于抚慰人心。在鲍永的手下,有两位得力的助手:上党太守田邑、立汉将军冯衍。在此前后,鲍永坐镇太原郡的首府晋阳,指挥全局。冯衍负责晋阳守备事宜,田邑作为上党太守,以上党郡的首府长子为中心,布置防线。他们都是更始朝廷的忠臣,尤其是对更始皇帝刘玄忠心耿耿,三人曾共同盟誓:“效忠圣上,共扶汉室!”三人由此结成了“铁三角”关系,共同对付刘秀。
  田邑字伯玉,是左冯翊人。他精通兵法,善于守城,在上党郡一带声望很高。在他的有效防御之下,更始方面将上党郡以北诸地牢牢控制在手中。
  冯衍字敬通,京兆杜陵县人。他的曾祖父是西汉名将冯奉世,祖父则是西汉名臣冯野王。冯野王在汉元帝刘奭在位期间做过大鸿胪,他的妹妹是刘奭的昭仪,曾经以身挡熊,深受汉元帝刘奭的宠爱。冯野王是个忠臣,在汉成帝刘骜在位期间,曾经被京兆尹王章举荐取代王莽的叔父王鳯辅政,遭到王莽的迫害,郁郁而终。
  冯衍少年聪颖,九岁就能够颂读《诗经》,二十余岁就博通群书,成为当代名士。王莽篡位之后时,很多人向王莽举荐他,于是王莽下诏征召其入朝,可是冯衍都婉谢不往。地皇三年(西元二十二年),青州、徐州发生赤眉流民暴动,王莽派遣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入境讨伐。这一次,在廉丹的征召之下,冯衍应征入伍,成了廉丹手下的掾吏,跟着他到定陶一带作战。廉丹战死之后,冯衍逃回家乡,隐居不出。更始二年(西元二十四年),鲍永奉命镇守东方之后,冯衍再次应招出山,被任命为立汉将军,镇守太原郡的首府晋阳。并州所辖的地区,大多数都被更始政权控制。晋阳的冯衍与上党的田邑一南一北,有力地遏制了刘秀集团的西侵、北犯。
  为了解决鲍永这个心腹大患,刘秀一即位就采取了军事行动。建武元年六月,刘秀刚一登基,就派谏议大夫储大伯为使者,持节到河东去征召鲍永到藁城见驾。可是,对刘玄忠心耿耿的鲍永,他不但拒绝了刘秀的征召,而且命人将储大伯收监拿下,又派使者驰回长安向刘玄报告,请求定夺。谁知,此刻樊崇的赤眉军已经攻陷了关中大部,通往三辅地区的道路断绝,消息不通。鲍永无奈,只得将储大伯继续囚禁,苦苦等待消息。
  刘秀得到储大伯被鲍永拘禁的消息,大怒,即命宗正刘延为大将,率军围攻天井关。刘延与田邑交战十余场,不分胜负。于是,刘延被田邑死死地狙截在关下,无法前进一步。此后,田邑派人西行迎接自己的母亲、妻子,结果却被刘延的伏兵抓获。刘延以田邑的家眷为人质,派人招降田邑。可是,田邑却坚决不降,继续与刘延对峙。
  然而,随着刘秀集团主力的南下,后方逐渐空虚,与上党郡毗邻的河内郡的形势逐渐恶化。鲍永趁机反攻倒算,将势力甚至渗透到了河内郡。特别是前任河内太守寇恂去职之后,敌情尤为严重。随着形势的不断发展,鲍永甚至拿下了河内郡的首府怀县,委任了太守,切断了洛阳朝廷与冀州的联系,与刘秀隔河对峙。
  直到几个月之后,刘玄身死长安的消息传来,田邑思来想去,觉得这么抵抗下去毫无意义,决定向刘秀投降。他派人到洛阳向刘秀进贡、奉献玉壁、白马,表示愿意投诚。刘秀当即任命田邑继续担任上党太守,又派出使者前去招降鲍永、冯衍。冯衍得报,立即写信给田邑,斥责其违背前约,田邑回信予以辩解说明。冯衍对于田邑的劝降,严词斥责,坚决拒绝。
  此后,有谣传说:长安城破之后,刘玄已经出逃到了并州一带。鲍永、冯衍对此深信不疑。他们下令屯兵界休(今山西省介休县),并传檄上党郡各地,声称:“圣上现在已经脱险,安顿在右扶风的雍县!”鲍永又派他的弟弟鲍升以及他的女婿张舒将涅城守将诱降。而张舒的家眷老小都在上党郡的首府长子县,田邑将张舒的满门老小全部逮捕下狱。此后,田邑又写信招降鲍永,鲍永坚决不从。从此,二人恩断义绝,成为死敌。
  建武二年二月,随着大司马吴汉在魏郡围剿“檀乡军”的节节胜利,刘秀决定渡河北上,前往河内郡。此行的目的有两个,一是慰劳迎接吴汉班师南下;二是清扫河东、河内二郡境内的更始残部等残渣余孽,确保洛阳以北的交通线,确保北线的安全。
  二月中旬,刘秀来到了河内郡。然而,由于更始皇帝刘玄生死不明,更始政权的河内太守依旧坚守怀县不降。刘秀率军攻打了好几天,依旧无法拿下。
  这一天,有两个头戴幅巾,一身布衣打扮的人,带着少数几个随从前来怀县投军。来人自称:“罪臣鲍永、冯衍,求见陛下!”刘秀听了,并不怎么显得高兴,只是冷冷地吩咐:“宣!”鲍永、冯衍这两个刘玄手下的死硬分子,怎么会想通了,改向刘秀投诚了呢?
  原来,此刻长安方面终于证实了刘玄被杀的消息。鲍永一听,立即放声大哭,下令全军举幡,身着缟素为刘玄发丧。办完丧事,鲍永下令将自己的部队全部解散,让士兵们各自回家逃命。然后,他下令将储大伯从牢里释放出来,带着他以及冯衍等少数亲信将领前来河内投奔刘秀。
  鲍永、冯衍谒见之后,刘秀面色阴沉,当场质问:“鲍卿,何来如此之迟也?早闻鲍卿是河东封疆大吏,怎么今日竟是如此打扮?”鲍永回奏:“陛下!近闻小臣得闻刘圣公已为赤眉所杀,故携冯衍及麾下诸将,只身前来依附!”刘秀惊问:“鲍卿麾下的军队,如何何在?” 鲍永离席,叩头回答: “小臣久事刘圣公,不能令其首级获全,对此,臣深感惭愧!如果小臣带着部下前来投奔陛下,岂不是以众人为筹码为自己牟取富贵?臣深以此为耻,因此就将他们全部遣散回家,只身带着诸将前来投奔。从今而后,臣等愿为陛下效力!”
  刘秀本来就对鲍永、冯衍等人的不识时务、姗姗来迟深感不满,又听鲍永说已经了此话,更是大失所望,他非常不悦:“鲍卿,你之所言,未免有些太托大了吧!”
  鲍永神色不变,意气自若:“陛下!恕小臣狂妄,臣深以借用他人之力为己求爵官为耻!”刘秀叹了口气,对鲍永说:“朕举兵围攻怀县已经三日,一直没有能够拿下。鲍卿,你有何良策?”见刘秀对自己的这种不信任的态度,鲍永主动请缨:“陛下!小臣愿去城下劝降!”于是,刘秀任命鲍永为谏议大夫,派他去怀县劝降。
  几天之后,随着鲍永赶到怀县的劝降,更始政权的河内太守立即开城出降。听到鲍永兵不血刃拿下怀县的消息,刘秀脸上露出了笑容,传诏对鲍永赐宅于洛阳城里的商里街,以示褒赏。但是,鲍永却对坚辞不受。刘秀无奈,只好下令任命鲍永为鲁郡太守。
  鲍永成功地劝说怀县之敌投诚,可谓是“戴罪立功”,受到了刘秀的重用。可是,他原先的下属冯衍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对此,他闷闷不乐,心中很是惆怅。
  鲍永见状,安慰他说:“昔日,高祖皇帝奖赏得罪于是他的季布,却诛杀了有功的丁固,这事你知道吗?我看当今圣上,恢廓大度,任人唯贤,实为一代明君!如今我等上遇圣主,适逢风云际会,正是大有可为之时,你还愁什么呢?”
  冯衍并没有正面回答,他沉默了一会,给鲍永讲了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轻薄无形的光棍汉,他的邻居有两个妾,一个年长,一个年轻。有一天,光棍汉去勾引其中年长的女人,结果遭到了被痛骂了一顿,还挨了打。这个人不死心,又去勾引另一个年轻的女人。双方一拍即合,在一起媾和。此后,此人的邻居死了,这两个女人都成了寡妇。鲍兄,你猜光棍汉娶了谁?”鲍永摇了摇头。冯衍道:“光棍汉娶的,不是与他在一起鬼混的,而是当初严词拒绝了他的那个年长的女人!”冯衍继续说:“有人问他:‘这个女人不是以前拒绝了你,为什么还要娶她呢?’光棍汉回答:‘她是别人的妻子之时,我当然希望她答应与我通奸!可是,她若是我的妻子,我希望她唾骂勾引她的人!’”鲍永明白了冯衍的意思,默默不语。冯衍慨然道:“人的一生,命运很难预料。但是,做人的原则绝不能轻易改变!昔日,我等忠于淮阳王,这是尽臣子的本分!恪尽臣节的忠臣,难道还怕死吗?”
  看着鲍永,冯衍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喃喃地说:“鲍将军,圣上虽是一代明君,却未必会用我啊!”
  冯衍的预感没有错,此后不久,刘秀只封冯衍做了一个小小的曲阳县令,级别很低。冯衍并无怨言。他到任之后,搜捕抓获了境内的郭胜等土匪,招降余众五千余人。按理说,冯衍为朝廷立下如此大功,当然应该加官进爵,重重封赏。然而,在朝中有些人的非议谗言之下,冯衍什么赏赐也没有得到。
  冯衍这个倒霉蛋,仅仅是因为他来投奔的迟了,再加上被小人所构陷,终身不复启用。甚至到了汉明帝刘庄即位之后,冯衍由于存在严重的“历史问题”,而且“言过其实”,始终得不到朝廷的原谅。
  随着鲍永、冯衍的归顺,太原、上党二郡正式纳入刘秀的势力范围,河东、河内的更始残部冰消瓦解,刘秀终于可以放下了心。十六日,他继续北上,进驻修武,准备前去慰劳吴汉。在此前后,又发生了大司空王梁违诏擅自募兵的事件。刘秀大怒,下诏将王梁免职。二月十九日,刘秀任命太中大夫宋弘为大司空,加封栒邑侯。
  宋弘字仲子,是京兆长安人。他的父亲宋尚,在汉成帝刘骜在位时官至少府。汉哀帝刘欣即位之后,嬖幸董贤。宋尚对董贤深恶痛疾,屡次直言劝谏,忤逆上意,获罪被罢了官。宋弘性情温厚,年少之时知书好学,很有才能。 汉哀帝刘欣、汉平帝刘衎在位期间,他被任命为侍中,在皇帝身边从事机要参赞工作。王莽篡位后,他被改任为共工。更始三年(建武元年)九月,赤眉军攻破长安,派人征召宋弘出山,强迫他担任伪职。宋弘被逼的走投无路,在途径长安城北的渭河桥之时,自投于水中。他的家人慌忙急救,这才幸免于难。他的家人诡称其已经溺水而亡,从此隐居不出。十月,刘秀定都洛阳,派人征召宋弘出任太中大夫。在担任大司空、受封栒邑侯之后,宋弘将自己所得的租奉分赠九族亲属,家无余财,在朝中素以廉洁清亮闻名。此后,宋弘又向刘秀推举桓梁三十余名贤士出任朝官。这些人中,不乏被被提拔为公卿高官者。此后,由于栒邑县连年征战,租税无法保证,刘秀下诏改封宋弘为宣平侯。
  刘秀征召宋弘入朝做官,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向天下人做一个姿态,向人们彰示求贤若渴之意。他没有料到的是,很快他就尝到了宋弘的厉害。
  宋弘虽然在生活中性格温厚,宽以待人,是个谦谦君子。但是,他一遇到国家大事,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往往厉声疾色,犯颜直谏。对于刘秀做的一些错事,他从来不客气,往往当面提出批评。因此,刘秀对宋弘又敬又怕。
  一日,刘秀对太中大夫宋弘说:“朕欲得一博学通达之士,宋卿可有人选?”宋弘奏道:“沛国人桓谭,才学洽闻,几能及杨雄、刘向父子,可堪大用!” 桓谭字君山,沛国相县人。他是当世名儒,名望极高。在宋弘的大力举荐之下,他被委任为议郎、给事中,负责在朝中参议事务。
  桓谭在少年时期,就显示出了卓越的学术才华。他博学多才,熟习《五经》诂训大义,不为章句所拘。他写的一手好文章,对于上古三代之学,尤为精通。在王莽篡位前后,他经常与当时的大学者刘歆、扬雄在一起辩释经义,共同研讨。他的学术素养精深,年纪轻轻就名满天下。在刘歆、杨雄二人辞世之后,桓谭是天下最负盛名的大儒。然而,此人却有一个致命弱点,他不修威仪,平易近人。尤其是嗜好音乐这点,使得当世的学术界以及道德家们对他一直颇有非议。另外,出于对他才华的嫉妒,桓谭多年以来一直被人排挤,十多年来一直是郎官,从来没有得到过升迁重用。
  另外,桓谭出生在一个音乐世家,他的父亲在汉成帝刘骜时期做过太乐令。按照现任官员可以荫封一子的制度,桓谭被朝廷任命为郎官。由于他从小接受父亲的熏陶,长大之后精通音律,尤善鼓琴。自从打下了洛阳之后,刘秀住进了南宫之中。这里虽然无法与长安的未央宫相提并论,却比邯郸的王府里豪华多了。自从入住这里,刘秀也生出了几分闲散之心,有了几分贪图安逸之念。自从郭圣通、阴丽华等人到来之后,刘秀多次在南宫之中设宴,又令桓谭鼓琴。桓谭是个弹琴高手,曲艺极妙,刘秀与宫人们听的如醉如痴,乐而忘忧。
  宋弘有几次入宫奏事,多次听到桓谭的琴声。对此,宋弘不悦。心中异常后悔:“唉!本官真是糊涂啊!真不该向圣上推荐此人!”但是,桓谭还是经常入宫为刘秀演奏,宋弘非常焦虑,决心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文人。
  一天,宋弘身穿朝服,端坐府中,命人召桓谭来见。桓谭正在春风得意,见恩公来召,急忙赶往太中大夫府中谒见。桓谭一进门,行礼完毕就要落座。宋弘喝道:“桓谭!你给我站起来!本官没让你坐下!”桓谭吓了一跳,赶紧起身,聆听上司训示。宋弘怒气冲冲地训斥道:“桓谭!你知道为什么本官为什么举荐你吗?”桓谭低头嗫懦道:“不知。”宋弘厉声道:“本官之所以向圣上推荐你出来做官,是因为你有学问,想使你辅佐圣上,纯美道德。如今,你却反其道而行之,数次进《郑声》以乱《雅》、《颂》!你看看自己的这些行为,难道是一个忠诚、正直的臣子应该做的事吗?!”桓谭听了,赧然无语。宋弘稍息怒火,继续追问:“桓谭!从今往后,你能够改过自新吗?难道是要逼着本官上书请罪,让朝廷追究本官举荐非人的罪责吗?!!”桓谭大惭,跪下向宋弘谢罪,叩头不已。宋弘怒气不息,将他罚跪了很久,才挥手道:“去!回去吧!”
  对于这件事,刘秀并不知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厚待桓谭。不过,刘秀很快就发觉了异样。有一日,刘秀大会文武百官,再次令桓谭当众鼓琴。桓谭一看见宋弘站在班中,就吓得手指不听使唤。刘秀听着不对,赶紧责问:“桓谭!你是怎么搞的?乱弹琴!”宋弘昂然出列,拱手奏道:“陛下!臣之所以举荐桓谭,实在是期望他能够以忠正之心辅导圣上。现如今,却令桓谭以靡靡《郑声》误导朝廷,使得陛下安耽于宴乐,所有这些,都是臣的罪过!请陛下治罪!”
  刘秀这才明白过来,他改容向宋弘称谢,又令桓谭向宋弘谢罪。此后,刘秀撤销了桓谭的给事中职务,不许他入宫演奏。
  任何人都有自尊心,刘秀虽然胸襟博大,却也受不了宋弘长期如此教训自己。对于宋弘毫不留情的当众批评,刘秀有时也感到难以忍受,君臣二人的关系有些紧张。
  刘秀为了缓和矛盾,曾有意将自己的寡姐―――湖阳公主刘黄下嫁给他。但是,刘秀这一建议遭到了宋弘的婉言谢绝。
  贬黜了桓谭之后,宋弘对刘秀的教育还没有结束。有一次,他应邀到南宫中参加宴会。他看到御座边上放着一个崭新的屏风,上面画的是历代的美女,栩栩如生,妖娆多姿,仪态万千。显然,这是刘秀刚刚命人做的新屏风。宋弘注意到,在自己与刘秀谈话的过程当中,刘秀时不时地总向屏风上张望。
  宋弘当场发作,正色道:“陛下!圣人云:‘未见好德如好色者’,陛下听说过吗?”刘秀顿悟,立即下令将屏风撤掉。刘秀笑道:“听到宋公微言大义,朕服了,还不成吗?”宋弘依旧不依不饶,继续教训道:“陛下进德,臣不胜其喜!”
  其实,桓谭并不是一个奸邪小人。相反,他倒是一个高尚之士。只不过,他对于音乐有些过于迷恋了而已。要命的是,他所喜好的这些音乐,并不是《雅》、《颂》正音,而是靡靡《郑声》,这才被宋弘打了当头一棒。从此,桓谭改弦更张,走上了“正道”,也成了一个敢于犯颜直谏的“刺头”。
  在宋弘、桓谭这样的高尚之士的带动之下,洛阳朝廷的风纪肃然,蒸蒸日上,进入了一个新的上升时期。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冯衍、桓谭、宋弘后来都因为一些小的过失被刘秀清除出局。
  从冯衍、桓谭、宋弘的一生的主要行事来看,他们三人无疑是忠直之士。相对于贡献,他们三人在被贬黜的所谓“罪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五年之后,宋弘因拷问处理上党太守查无实据被撤职回家。刘秀对宋弘的处理倒也说的过去,而对冯衍、桓谭的处理,明显不公。桓谭虽然在“进献《郑声》”事件中犯有错误,但是他后来的行为看,不失为一个忠臣。但是,他最终却在建武末年因非议谶记而被贬黜,道死左迁途中。冯衍的遭遇更惨,他被埋没了三十多年,直到刘秀去世之后,他还在继续申诉。然而,他的命运注定如此,只能是沦落山野了。
  刘秀虽然是中国历史上罕见的一位胸襟宏阔的帝王,也以爱惜人才、善于用人闻名。但是,在他的手下,也远远没有做到“野无遗贤”的地步。冯衍、桓谭两位当世名士以及与刘秀政见不同的贤人,或多或少有一批人没有得到拔擢重用,最终流落山野。他们如同西汉时期的贾谊一样,虽然上有明君,却终生不得重用。他们的被弃用,成为东汉历史上的一大遗憾。
  (十二)建庙立嗣
  建武二年正月,在长安西征的大司徒邓禹,在重新收殓了西汉帝后们的尸骨之后,又简单地修缮了一下陵园,派人把汉高祖刘邦以下十一位皇帝的神主(灵牌)送到了洛阳。
  在“家天下”的“封建”时代,宗庙社稷是无比神圣的至高至贵之所。但是,由于万事草创、军情紧急,刘秀虽然登基已经多半年了,而且已经定都洛阳,宗庙社稷却迟迟没有建立起来。如果刘秀不能及时建立“宗庙社稷”,就不能向天下人申明自己所建立的这个政权的性质,也就无法彰示自己与天下群雄之间的区别。
  事实上,群雄之中,很早就有人在自己的地盘上为刘邦招魂,建立了所谓的“高庙”。早在更始元年(西元二十二年)七月一日,雄踞西陲的隗嚣,就建立了供奉汉高祖刘邦神主的宗庙,隗嚣建立年号,改地皇四年为“汉复元年”。他在安定郡的首府―――平襄城之东建立高庙,奉祀高祖(汉高祖)、太宗(汉文帝)、世宗(汉武帝)。建武元年十一月,梁王刘永也于睢阳称帝,同样地尊奉汉高祖,以他所建立的汉朝为正朔。
  当然,别出心裁试图自立门户的人也是大有人在。建武元年四月,也就是在刘秀登基前的两个月,盘踞在巴蜀、拥兵数十万的公孙述也自立为帝,国号“成家”。他登基之后,改元龙兴,以李熊为大司徒,以其弟公孙光为大司马,公孙恢为大司空。
  对于刘秀来说,当然不能走公孙述的“自立门户”的道路。作为舂陵刘氏子孙,他别无选择,只能是以刘邦后裔的面目出现,与刘玄、王郎、刘永一样走上“复兴汉室”的道路。很显然,对于刘秀来说,假如不打出刘邦后裔的旗号,不把这个死了二百多年的老祖宗抬出来、供奉起来,刘秀又凭什么称帝呢?跟心怀叵测的乱臣贼子又有什么区别呢?又有什么资格号令天下群雄呢?
  因此,在邓禹将西汉十一帝神主送到洛阳之后,刘秀就有了在洛阳建立高庙的打算。
  建武二年正月下旬,刘秀下诏在京师洛阳建立高庙。他宣布,每年春夏秋冬四季的规定日子,对汉高祖刘邦、汉文帝刘恒、汉武帝刘彻各进行一次祭祀,这种祭祀叫做“四时祭”。又在宗庙的右侧建立祭祀土神、谷神的社稷坛,以祈求上天保佑五谷丰登、国泰民安。另外,他还在洛阳城南郊设立天坛,以祭祀祈祷上天,还建立了祭祀众神祗的神坛。
  在这个过程中,刘秀把汉高祖、汉文帝、汉武帝这三位有庙号的皇帝的神主都供奉在高庙里,按照四时祭祀。高庙是汉高祖刘邦的享庙,原址在长安。可是由于长安附近战乱不息,刘秀又已决策定都洛阳。因此刘秀下诏,在洛阳按照原有的礼制、规模重建了一座新的高庙。
  刘秀之所以要把刘邦高抬在上,之所以不先为自己的直系亲人如父亲刘钦等立庙祭祀,完全是出于政治需要。
  因为他是打着复兴汉室的旗帜起兵的,虽然他与西汉正嫡皇室的血统比较远,但是在当时来说,必须这么做。无论血统有多么远,但是刘秀还是皇室子孙,是堂堂正正的刘氏宗室子弟。
  在整个西汉一代二百一十四年,除了几个少帝以外,总共有十一个的皇帝被后人正式承认,加谥建陵,立庙祭祀,按时拜祭。在这十一个皇帝的陵墓边,都建有享庙,收藏神主,供奉香火。但是,规格却大不相同。
  关于帝王的庙号、谥号,在此要多说两句。对于唐代以前的帝王,人们往往以谥号称之,如:汉高祖、隋文帝。对于此后的帝王,只能以庙号称之:如唐太宗、明太祖。
  第一,为什么两汉到隋朝的帝王不能用庙号来称呼呢?
  因为在唐代以前,不是每个皇帝都有庙号。比如,“汉高祖、汉文帝、汉武帝”,都是他们死后由后代给他们上的谥号,用一个字或两个字表示褒贬。西周、东周时期,周天子和诸侯国的国君都有谥号。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对此非常厌恶。下诏禁止以臣议君,废除谥号制度,以数字表示皇帝顺序。他自称始皇,以后的皇帝为二世、三世,以至于万世不绝。然而,秦朝只传到二世即亡。汉朝建立以后,恢复了谥号制度。
  在两汉,一个皇帝想在死后得到一个庙号,享受一年四次吃“冷猪肉”的待遇,却也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尤其是西汉,后世群臣为前代皇帝议上庙号的程序,已经到了非常苛刻的地步。
  西汉的庙号制度极其严格,只有建立了不朽功勋的帝王才有资格被后世上以庙号尊称。其中,终于西汉一朝,只有寥寥五人有庙号。开国之君刘邦被尊为“高祖”,开创“文景之治”的汉文帝被尊为“太宗”,汉宣帝时期,雄才大略的汉武帝,也被尊为“世宗”。王莽时期,为汉宣帝上庙号为“中宗”,尊汉元帝为“高宗”。也就是说,谥号人人都有,庙号则只是少数帝王才有。
  第二,为什么唐朝以后的帝王不能以谥号称呼他们呢?
  因为自从唐朝之后,帝王们谥号越来越长,用谥号称呼起来很不方便。
  比如,李世民的庙号是唐太宗,只有三个字。而他的谥号却是“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长达九个字。随着时代的变迁,皇帝的谥号字数越来越多,谥号也越来越长。到了明清时期,谥号长得让人作舌。比如,明太祖朱元璋的谥号全称是“太祖开天行道肇纪立极大圣至神仁文义武俊德成功高皇帝”,竟然达到了二十五个字。如此冗长的谥号,历史学家只能用庙号来称呼他们。
  只有有了庙号的皇帝,才有资格在每年的四季享受香火祭祀。没有庙号的皇帝,只有在殷祭时,才被祭祀。殷祭也叫祫禘。依照汉制,三年一次的祖庙大祭,叫做祫(xiá),五年一次合祭诸祖神主的大祭,叫做禘(dì)。
  汉高祖刘邦在位时,把他的父亲尊为太上皇。这位太上皇死后,刘邦下诏让天下诸侯王在各个封地都为太上皇立庙。刘邦死后,在他陵墓边修建的享庙,开始是按照谥号称之,叫做高帝庙。后来,他的儿子汉惠帝刘盈尊高帝庙为太祖庙。汉文帝刘恒死后,享庙本名叫做孝文庙。他的儿子汉景帝刘启即位后,又尊孝文庙为太宗庙。从此,天下各郡国都有三座祖宗庙:太上皇庙、太祖庙、太宗庙。到了汉宣帝刘恂在位的本始二年,又尊孝武庙为世宗庙。孝武庙就是汉文帝死后建立的享庙。大约在此时,汉宣帝将太祖庙改名为高祖庙。当时全国各郡国共有六十八所,加上京师长安等地建立的享庙,总共有一百六十七所。从此,高祖、太宗、世宗也就成了汉高祖、汉文帝、汉武帝的庙号。为有功勋的帝王上庙号,逐渐成了一项传统制度。
  自汉宣帝以后,对于汉高祖、汉文帝、汉武帝等有庙号的帝王,一年之内,按照春夏秋冬四季的固定时期,一年之内至少祭奠四次。而对于汉惠帝、汉景帝、汉昭帝等无庙号的帝王,每三年或者五年才祭祀一次。而且是作为汉高祖的子孙实行集体祭祀,不进行单独祭祀。因此,西汉朝的皇帝们都渴望死后享受单独的四时祭,而不是和诸帝一起,接受集体祭祀的祫禘祭奠。
  到了王莽辅政时期,也就是汉平帝元始四年,王莽为了篡位的需要,也是为了讨好他的姑妈―――汉元帝的皇后王政君,给王政君的公爹汉宣帝上庙号为“中宗”,又给汉元帝刘奭上了一个“高宗”的庙号。王莽尊奉汉宣帝为中宗,自然是毫无争议。汉宣帝是一代英主,真可谓是当之无愧。可是,汉元帝刘奭这个败家之主,有什么资格和他的英明先祖一起,共同享受后世子孙的香火呢?当时,就连汉景帝刘启这样的明君,都没得到庙号,更何况是汉元帝呢?
  显然,汉元帝的神主入高庙是不合适的。由于汉宣帝的中宗庙号是王莽上的,当时也不宜入高庙。至于太上皇,他没当过一天皇帝,因此也没被列入。于是,刘秀撤下王莽尊崇的中宗汉宣帝、高宗汉元帝,改用汉宣帝时期的旧制祭祀,目的是为了让天下人知道,自己确实是在身体力行地恢复汉室制度,再造河山,最大限度地获取天下人的支持。
  至于自己的亲生父亲刘钦以上的祖先,属于刘秀的私亲,而不是皇家正嫡。这个问题实在太复杂,牵扯到的宗族礼法问题太多。刘秀实在没时间和精力考虑,只能等稍微安定一点再说。直到建武三年的正月,刘秀才下诏立四亲庙于洛阳,祭奠父亲南顿君刘钦以上一直到至春陵节候刘买。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综上所述,在西汉时期,庙号制度极其严格,在正常情况之下,只有为国家立下了赫赫武功的帝王,才有资格得到庙号。
  然而,东汉建立之后,这一传统被改变。除了极个别的皇帝之外,在驾崩之后都会得到一个相应的庙号。比如,光武帝刘秀的庙号是“世祖”,汉明帝刘庄的庙号是“显宗”,汉章帝刘炟的庙号是“肃宗”,汉和帝刘肇的庙号是“穆宗”。除了几个年幼的少帝以外,甚至连一些昏庸帝王也有庙号,比如汉安帝刘祜的庙号是“恭宗”,汉顺帝刘保的庙号是“敬宗”,汉桓帝刘志的庙号是“威宗”。初平元年,蔡邕秉承董卓的旨意,向汉献帝刘协奏称:“和、安、顺、桓四帝无功德,不宜称宗。”傀儡皇帝刘协准允。因此,传统史书中的东汉帝王,只有一祖二宗:世祖(刘秀)、显宗(刘庄)、肃宗(刘炟)。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建武二年二月,在宗庙社稷建立之后,刘秀还有一个大问题没有解决,那就是皇后、太子还都没有确立。
  对于这个问题,刘秀异常烦恼。不久之前,真定王刘扬谋反事发被杀后,刘秀去了一块心病。他心中酝酿着一个想法:抛弃郭圣通,将阴丽华扶正!但是,刘秀却有顾虑:他不敢这么做。最主要的原因是,郭圣通所生的刘彊,是眼下他唯一的儿子。在当时,作为一个女人来说,是否具有“花容玉貌”根本不算什么,天底下的漂亮女人太多了。更何况,“人无千日好,花无白日红”,“以色事君”,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对于她们来说,一切都是次要的,能否生下儿子,这才是“真本事”!
  就在刘秀情绪烦躁、举棋不定之时,贵人郭圣通也像丢了魂,也是一样的焦虑不安,夜不能寐。由于她失去了刘扬这个靠山,失去了最大的资本。她深感前途不妙,一直对自己与儿子的前途无比担忧。
  阴丽华为人,性格恬淡,言语不多。因此,从来没和郭圣通没发生过什么冲突。刘秀对她的这种态度非常欣赏,对阴丽华的宠爱一天比一天隆盛。对郭圣通,刘秀虽然没说什么,只是对她的态度越来越淡。郭圣通虽然心里对阴丽华恨的是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发作,只能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儿子刘彊身上了。
  五月,也就是刘扬被杀的三个月之后,刘秀与群臣们商议,准备册立皇后。刘秀对群臣们说:“阴贵人雅性宽仁,而且是朕的原配夫人,朕想把她立为皇后。诸卿以为如何啊?”但是,刘秀的这个提议却遭到了朝中大臣们的反对。因为此时洛阳朝廷中的大多数朝臣,都是在刘秀到河北以后才陆续归顺的。他们只知道刘秀娶了郭圣通,不知道阴丽华是何许人也。更重要的是,郭圣通是唯一生了皇子的贵人,而且是位次居首的贵人。古语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朝臣们看到刘秀居然要立一个无子的阴贵人做皇后,而要放弃生了皇子的郭贵人,都很不满,都表示反对。
  另外,郭圣通的弟弟郭况,虽然只有十八岁,却在朝廷中担任黄门侍郎的高官。郭况为人宽和谨慎,素有清名隆誉,在朝廷中也有一定的影响。刘秀看到大家都不赞成,于是有些闷闷不乐。回到宫中,阴丽华当然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她对刘秀说:“郭贵人为陛下生了皇子,理应正位为六宫之主。皇后之位,妾不敢当。”刘秀很惊讶,对此很不解。在那个时代,作为一个女人,有机会当上皇后,就是马上死了也值了。不仅本人能够享受荣华富贵,满门老小、宗族也跟着沾光。但是,阴丽华再三推辞,始终不肯同意立自己为皇后。刘秀一看连阴丽华自己都这么说,叹了口气,也就不再说什么。
  六月七日,刘秀正式颁诏,册立贵人郭圣通为皇后,皇子刘彊为太子,大赦天下。此诏一出,朝廷里的那些坚持礼法的书呆子大臣们都很高兴,一个个眉开眼笑,弹冠相庆。在他们看来,册立郭圣通为皇后,不但六宫有了主人,朝廷也有了储君。国本确立,顺天应人,当然应该庆贺。但是,刘秀对此一直是憋了一口气。
  刘秀不是不喜欢郭圣通,也不是因为阴丽华比她好多少。说句玩笑话,当年刘秀和阴丽华成亲,是他自己欢天喜地的跑到阴家去娶回来的。而他纳郭圣通为夫人,则是几乎被人按着脑袋拜天地的!一个是心甘情愿地迎来的,一个是被逼无奈地娶回的,这就是区别!对于刘秀这样一个生性刚强的人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虽说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但是在刘秀的心中,这口气他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的。
  不管怎么说,建立了宗庙社稷,封后立储工作也已经完成。对于刘秀来说,虽然四方还在征战,事业处于草创时期,各项规章制度还都不是很完备。但是,从此刻起,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东汉帝国就此建立起来了……
  (十三)邓奉之变
  建武二年(西元二十六年)九月,破虏将军邓奉在南阳新野一带公开叛变,他率领麾下的南阳精锐之兵,突然向大司马吴汉所部汉军主力发动了袭击,将其打的大败,缴获了汉军全部辎重,盘据淯阳,使得原本已经大致取得安定的南阳、颖川二郡,再次陷入了纷飞的战火之中。
  邓奉叛踞淯阳之后,他又分兵四处,陆续击破汉军其他各部,很快就控制了南阳郡的大部分地区。不仅如此,他还与周边的延岑的汉中流民军、董?的南阳流民军、更始政权残部、楚黎王秦丰联合起来,互通声气,结成了联盟,共同对付刘秀。
  至此,刘秀的洛阳朝廷在东、西、南、北四条战线上同时开战:北线是朱浮对彭宠,西线是邓禹对樊崇,东线是盖延对刘永,南线是吴汉对邓奉。由于兵源不足,物资供应紧张,四处频频告急,使得刘秀焦头烂额,狼狈不堪,在战略上陷入了极大的被动之中。
  在邓奉事件过程中,有几个问题足以令人诧异,值得深思:当地的老百姓对于邓奉是支持的态度。他们纷纷参加邓奉的队伍,向洛阳官军发动了攻击!南阳郡是刘秀的故乡,也是洛阳朝廷绝大多数重臣、将领的桑梓之地。老百姓为什么对支持邓奉,反倒对于刘秀的“王师义旅”如此痛恨呢?
  另外,邓奉本人不仅也是南阳人,还是刘秀的姐夫邓晨胞兄之子,与刘秀也算是“拐弯亲戚”关系。他作战勇敢,屡立功勋,是刘秀身边的爱将之一。按理说,一个前途无量的有功之臣,为什么要举兵造反呢?
  邓奉之所以造反,也是事出有因。这是刘秀因内务紊乱、驭人乏力所不得不吞下的第二枚苦果。
  说起来,邓奉不仅是刘秀的爱将,也是他的“大恩人”。当初,阴丽华一家落难之时,不得不躲在淯阳、新野避难。在那时,邓奉作为阴识的部下,将阴氏一门老小安置在自己的府邸里,不仅派兵严加保护,而且在生活上对他们照顾的无微不至。
  建武元年冬天,邓奉跟着阴识一起护送着阴丽华一家来到洛阳后。刘秀为了褒扬他的功勋,加封他为破虏将军。邓奉威猛雄健,器略宏伟,刘秀非常喜欢他,就留他在身边做事。邓奉对于刘秀的赏识,也是感恩不尽,一直对刘秀很忠心,做事也很尽力。
  建武二年(西元二十六年)八月,南阳郡堵乡县人董?聚众作乱,捉住了南阳太守刘驎,据城反叛。复阳县人许邯也起兵于杏聚,以声援董?。八月二十六日,刘秀御驾亲征,与吴汉、耿弇、景丹、景丹、冯异、陈俊、坚镡、万修等诸将迫降五校军五万余人。刘秀得到南线的警报,急令大司马吴汉为主将,扬化将军坚镡、右将军万修为副将,率领汉军主力十余万掉头南下,驰援南阳平叛。
  几天之后,吴汉大军星夜兼程,一路进入南阳境内。扬化将军坚镡率部为先锋,第一个赶到宛城之下。坚镡行动神速,城上竟然对此毫无察觉。为了减少伤亡,坚镡决定发动偷袭。这天晚上,他派敢死队乘夜偷城登垣,斩关落锁,打开了城门。坚镡见奇袭得手,率领汉军一拥而入。汉军入城,与董?流民军展开激战。董?大败,被迫带领残部逃回堵乡。
  吴汉见首府宛城已经拿下,就命坚镡留守宛城,自己率军继续南下,攻取南阳郡各县,连克宛城、涅阳、郦城、穰城、新野诸地。
  按照一般常理,汉军号称是解民倒悬、出民水火的“王师义旅”,南阳又是兴汉义军的首发之地,老百姓对他们如何会不欢迎?而且,包括吴汉本人在内的很多将领都是南阳郡人。因此,只要善待老百姓,民心自然会倒向刘秀一边。只要他吴汉能够严格按照刘秀制定的军纪办事,各地应该很容易拿下,使饱受兵燹折磨的南阳各地回复平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堂堂的大司马吴汉,却是一只无论什么草都敢吃,就连家乡草也要大嚼一通的野兔!
  前文说过,吴汉所部军纪败坏,臭名昭著。其恶劣程度,令人发指。他每攻克一地,必然要让士兵抢劫几天才罢休。老百姓稍有反抗,他就要举起屠刀杀人!这次在南阳,他连自己的家乡也不放过!在吴汉的残酷蹂躏之下,南阳郡被折腾的更是残破不堪、雪上加霜。
  对于吴汉的所作所为,刘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刘秀的姑息迁就之下,这次终于酿成了大祸。
  八月末的一天,吴汉所部士兵拿下了新野,在这里烧杀奸淫,大发横财,把当地搞的是一塌糊涂、满目狼藉。老百姓对此愤怒不已,却是感怒而不敢言,哀号垂泪,痛苦万分。
  恰好,破虏将军邓奉正好从洛阳带本部兵马请假回新野探亲。看到此情此景,他不禁火冒三丈,破口大骂:“吴子颜!你他娘的还是人吗?猪狗不如!”邓奉本来就是一个性情暴烈,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看到吴汉的兵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怒不可遏。盛怒之下的他,立即喝令部下:“全体集合!操家伙,给老子把他们往死里打!”
  邓奉的麾下将士,几乎全部是南阳子弟兵。他看到吴汉的这帮幽州蛮子在南阳胡作非为,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这次,他们同样是无比愤慨!得到主将下令,他们立即拿起武器,认蹬上马,如狼似虎地向吴汉所部发动了猛攻!
  吴汉所部士兵正在兴高采烈地“发财”,遭到邓奉的“反戈一击”,促不及防之下,死伤累累。
  一口恶气算是出了,塌天大祸却闯下了!邓奉知道,对此刘秀绝不会轻饶了自己。就算是刘秀肯赦免他,吴汉作为全军的最高长官,会放过自己吗?“开弓没有回头箭”,邓奉横下一条心:“一不做,二不休,老子索性反了!”邓奉下令:“全军将士,总攻吴汉!”邓奉所部,都是久经沙场的雄兵,这次又是本土作战,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在他们的猛烈攻击之下,吴汉大败,不仅把所有抢劫来的“不义之财”全部“吐”了出来,非但是死伤惨重,而且丢失了包括粮食在内的全部辎重物资。
  吴汉被邓奉打了一“闷棍”,正要采取对策。他本想就地指挥平叛,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筹集不到粮食了。由于邓奉在北,吴汉在南,汉军的粮道被截断了。吴汉想要作战,就必须从老百姓手中筹集粮食。可是,由于人心丧尽,想筹到粮食,难比登天!
  要想得到粮食,唯一的办法就是击败邓奉,向他要粮!可是,邓奉岂是善茬?他的南阳兵,异常剽悍。吴汉与之交手数次,丝毫占不到便宜,反倒是损兵折将,伤亡惨重。他的部队被邓奉、董?、许邯等三部分割成为互不连续的几块。宛城守将坚镡被邓奉围困在城中,孤立无援,形势危急。
  更糟糕的是,在吴汉的背后又出现了一股劲敌。此刻,盘踞于黎丘、与邓奉结成联盟的的楚黎王秦丰率军大举北上,与邓奉一起对吴汉所部形成了南北夹击之势。
  吴汉无奈,只好引军向南迎战。双方在黄邮水边上展开了激战,秦丰所部被击退。虽说危机暂时得到了缓解,吴汉却是进退维谷,陷入了窘境。单凭自己的实力,想要击败邓奉,根本不可能。南边的荆、楚一带,那是秦丰的天下。西边则是延岑的地盘。无奈之下,吴汉只有一个办法了:“撤!”他抛弃了孤苦伶仃的坚镡,率领剩余的人马东去投奔东线主将―――虎牙大将军盖延去了。
  此刻,宛城还在汉军手中。狙击邓奉,保全宛城的重任,此刻落在了宛城守将―――扬化将军、隐强侯坚镡的身上。
  坚镡字子伋,是颍川郡襄城人。他初为襄城县吏,精明干连,文武全才。刘秀到河北后,有人向刘秀推荐坚镡。刘秀召见,授予主簿。后来,又被任命为偏将军。建武元年春,随刘秀北征流民军。曾在卢奴城大破大枪部流民军。六月,刘秀登基后。晋为扬化将军,加封隐强侯。此后不久,他又奉命攻克内黄,解除了洛阳东线的威胁。这次南下征战南阳郡,一战克定宛城,率先立下了头功。
  邓奉反叛后,右将军万修已经病死在了军中,附近郡县全部是邓奉的天下,再也无人援助坚镡。由于坚镡在宛城抚民有方,在宛城深得人心。正是由于得到了宛城百姓的支援,他才有了固守待援的资本。
  当时,吴汉已经率领大军东去,只剩下坚镡率领少数汉军坚守宛城。道路隔断,粮食不济,岑彭的军队又被邓奉堵截,无法给予坚镡支援。然而,坚镡却是个意志坚强的“铁汉”。他咬紧牙关,拼命死守。硬是活生生地把邓奉的南阳雄兵阻拦在宛城之下,使得邓奉、董?、许邯三部无法连成一片。正是由于坚镡的顽强固守,为刘秀在南阳战线的“起死回生”,埋下了重要的“伏笔”!
  再说刘秀,他于九月初得到赤眉军逼近弘农郡的消息,急忙率军班师回到洛阳。九月二日,他飞驰抵京。为了挽救西线危局,他强令重病在身的骠骑大将军景丹到弘农郡御敌。几天之后,南阳郡方面传来了邓奉反叛的消息,他吃惊不已,为此愁眉不展。十几天之后,景丹在弘农县病故的消息传来,他不得不派征虏将军祭遵撤下霍阳山之围,前去弘农紧急防御。
  由于西线更加重要,刘秀不得不忍痛放弃了南援计划。此后,他又听说吴汉东撤的消息,更加无奈。对于困守宛城的坚镡,只能在心中哀叹:“坚子伋,朕实在是没办法了!你一定要停住啊!”
  到了十一月,祭遵与弘农、柏华流民军大战数次,全部获胜。终于稳定住了一度极度危急的西线方面。
  十一月中旬,刘秀在稍微喘过气之后,为了解除宛城之围,他再次拿出了老本。他任命廷尉岑彭为征南大将军、南征大军主将,又令建义大将军朱祐、执金吾贾复、建威大将军耿弇、武威将军郭守、越骑将军刘宏、偏将军刘嘉、耿植等人为副将,率领汉军数万,南下讨伐邓奉、董?!
  在大军临行之前,他再次指着汉忠将军王常对群臣道:“这位王常将军,当年率领下江诸将辅翼汉室,心如金石,真忠臣也!”特命王常为汉忠将军,协助岑彭节制诸将。刘秀之所以如此作为,派遣王显然是看重他在南阳的人望,希望凭借王常的个人声望,收取南阳一带离散的人心。经过反思,刘秀总算是明白了:南阳的叛乱,归根结底是不得人心造成的!按照刘秀的设想,这次名将云集,兵强马壮,拿下邓奉,扫平南阳,应该是不成问题。然而,刘秀想错了,想一口吃掉邓奉,绝没有那么容易。
  随着南征大军的前进,岑彭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对手邓奉,真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起初,岑彭的进展还算顺利。进入南阳郡境内之后,他很快就打破了杏聚,迫降了叛将之一的许邯。此后,岑彭又挥师南下,进兵堵乡,前去围攻董?。邓奉闻报,亲率一万余人来援,双方激战于堵乡城下。邓奉、董?的部下,都是南阳郡的精兵,勇猛异常。尤其是邓奉的部下,都是沙场百战之兵,锐不可当。这一仗,汉军大败,建义大将军朱祐被俘。
  经过这场惨败,汉军的锐气遭到了极大的挫伤。岑彭深感邓奉的厉害,为了解决难局,他殚精竭虑,然而却效果甚微。他本想再次上书刘秀请求增援,不料却得到了刘秀向他来抽调人马的命令。原来,到了这年的十一月之后,为了解决西线樊崇问题,刘秀对于南线的岑彭、坚镡,北线的朱浮、东线吴汉、盖延的求援,一概置之不理。他任命偏将军冯异为征西大将军,前往弘农郡华阴县狙击樊崇。除了留下少数警戒部队以外,他又下令将南线所有机动之兵北调。以破奸将军侯进等驻屯新安,建威大将军耿弇等驻屯宜阳,准备劝谏赤眉军。
  由于主力北调,岑彭率领剩余数万部队,只能在新野、淯阳、堵乡一线采取防御策略。从此,岑彭与邓奉在南阳郡境内展开了艰苦的拉锯战,互有胜负,激战了整整七个月,始终无法击败对手,甚至无法向宛城的坚镡靠拢一步。
  修正两个小错误:
  一、对于困守宛城的坚镡,只能在心中哀叹:“坚子伋,朕实在是没办法了!你一定要停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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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困守宛城的坚镡,只能在心中哀叹:“坚子伋,朕实在是没办法了!你一定要挺住啊!”
  二、以破奸将军侯进等驻屯新安,建威大将军耿弇等驻屯宜阳,准备劝谏赤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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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破奸将军侯进等驻屯新安,建威大将军耿弇等驻屯宜阳,准备全歼赤眉军。
  岑彭的援军处境都是如此艰难,困守在宛城的坚镡的境遇之惨,也就可想而知了。
  转眼到了建武三年(西元二十七年)的春天,汉军粮尽,坚镡与将士们只好挖野菜充饥。他与士卒同甘共苦,艰苦卓绝。他是两面作战,死死地阻挡住南边的邓奉,不让其北上。又分兵拦住北面的董?,不令其南下与邓奉会合。危急关头,坚镡亲自上阵搏杀,与来犯之敌激战。在激烈的战斗中,坚镡身负三处刀伤,仍然死战不退。宛城汉军只有几万人,却能够抵挡住数十倍以上的敌军,在坚镡的拼死抵抗之下,汉军不但保住了宛城,而且没有遭到太大的损失。
  坚镡从建武二年的九月,一直坚守了整整七个月!坚镡在南线的顽强固守,为刘秀消灭东犯赤眉军主力,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到了建武三年三月,刘秀亲自率领大军到来,南线的局面才得到了根本的改观。
  “邓奉事件”的罪魁祸首,当然是大司马吴汉。由于他的不法行为,才捅出如此之大的漏子。正是因为他的军纪败坏,使得南阳郡几乎人心丧尽,搞得几乎不可收拾!
  说起吴汉部下的这一恶习,也是由来已久。刘秀一直以善于识人着称,然而多年以来,吴汉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刘秀一直没有太看清楚。吴汉这个人的性格,真是太复杂了。
  对于吴汉,刘秀的感觉一直很是矛盾。
  一方面,对于吴汉的能征善战、剽悍骁勇非常欣赏。之所以重用他,是因为他带兵打仗有勇有谋,战功卓著。他袭杀谢躬、苗曾,给刘秀带来了五万名精锐突骑,是汉军中拥有兵马最多的将领。正是基于这个原因,刘秀不惜越过很多元老重臣,将吴汉拔擢至三公之首的大司马高位。就这样,吴汉以后进之身,位踞三公之首,成了最高军事长官。论起官阶,就连大司徒邓禹、大司空王梁的地位都在吴汉之下,可谓是极于人臣。
  另一方面,吴汉在表面上“斤斤谨质,形于体貌”,一副“厚重少文”的忠厚之相。然而,刘秀总是怀疑吴汉在“木讷内敛、威严厚重”的外表之下,或许隐藏着一些别的什么东西。不过,从“邓奉事件”来看,吴汉表面上忠直厚道,实则自私刻薄,心狠手辣。
  吴汉善于察言观色,每次跟着刘秀出征,觉得刘秀心情不好之时,总是默默地侧身而站,小心翼翼地谨慎侍立。他在带兵出征时,在激烈的战役进程中,每次遇到战局不利之时,诸将都或多或少地在脸上表现出来,有时甚至还会失态。吴汉则不然,无论战局如何变化,无论是有利还是不利,他都是镇定自若。遇到战局不利之时,他总是到军营中整饬工事、修缮兵器,亲自前去激励士卒奋勇作战。在朝廷之中,吴汉一向沉默寡言,表现的非常谨慎,从不与同僚发生争执。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刘秀对吴汉是很不放心的,对其深存疑虑。他经常派人暗中观察,让人去看吴汉在做什么。有一次,前去观察的人回来说,大司马正在带人修理攻城作战用具。刘秀听了,叹息说:“吴公为将则差强人意,惟其威重如山,隐约如一敌国矣!”从这一点看,吴汉虽然表面忠厚,其实一点也不傻。他知道刘秀对自己的疑虑,一直用特殊的方法表达自己对朝廷的忠心。每次出征,如果是早上命令,下午就率军出发,从来不耽误日程。时间长了,刘秀慢慢就对其信任了,故而能够多次带兵在外。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在刘秀面前谨小慎微的人,到了前线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吴汉的骄横跋扈、目中无人是出了名的,无论是在河北、中原地区作战,还是此后的在陇西对隗嚣作战,都犯下了很多严重错误。从整体来看,吴汉的问题是相当严重的。对于这些,刘秀自己也是非常清楚的。
  既然如此,那么刘秀为什么要如此重用吴汉呢?他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除此而外,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在天下大乱、四海沸腾的时代,自己要想统一天下,建功立业,他不得不暂时重用吴汉这样的人。
  刘秀用人,一向是“亲者严,疏者宽”。他越是真正信任的人,官爵往往很低。相反,越是需要安抚、警惕的人,刘秀越是给的官爵高。不仅是冯异,铫期、祭遵、王霸这些早期老臣,对他刘秀的耿耿忠心,真是天日可鉴,不容置疑!他们不计个人名利,兢兢业业、克尽职守,这一点,刘秀是深知的。正是因为刘秀知道他们的品质,因此在封赏官爵之时,对于这些人都不太多考虑。
  事实上,刘秀手下的这些大将,越是被授予高官显爵的,刘秀越是不放心。比如,刘秀对于吴汉、景丹、耿弇三人,尤其是不放心。
  不放心归不放心,该重用还是要重用。在刘秀的姑息迁就之下,吴汉长期执掌军务大权,使得汉军军纪败坏的问题久治不愈。刘秀在军中时,吴汉不敢放纵。等到独自作主领兵在外时,就肆无忌惮,大开杀戒,肆意横行。因此,吴汉的这些毛病,除了刘秀之外,无人敢于过问。
  其实,就吴汉本人来说,也有他的苦衷。纵兵抢掠的恶习在汉军中早已司空见惯,相当普遍,这种现象刘秀非常清楚。但是,吴汉从幽州一带征集了五万突骑,这是汉军的主力,也是刘秀扫平群雄、平定天下的最大资本。打仗还要靠他们,不便管得太严。因此,刘秀对于这种情况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际上处于一种半放纵的状态。也就是说,打仗的时候,将军、士兵们可以发点财,甚至可以抢一点东西,只是不要太过分就行。刘秀何尝不想让自己的军队纪律严明,秋毫无犯?士兵的素质参差不齐,根本做不到这点。对于刘秀来说,这也是实在没办法的事情!
  类似的还有景丹、耿弇。这些将领都是在北边诸郡长大的,所带领的士兵也是北部各郡人。北边的人靠近匈奴、乌桓、鲜卑地区,深受胡地风气的影响。当时洛阳朝廷刚刚建立,国库里根本没几个钱。打了胜仗之后,如果不允许抢东西,拿什么给这些人发军饷?如果不允许这些士卒们在适当范围内抢一点东西,很难驾驭。吴汉、景丹、耿弇等人,正是基于这一点原因,才有意适当放纵士兵抢掠。但是,这个放纵的限度有大有小,就看各个将领们治军的风格、方法了。
  随着汉军人数的不断扩充,军纪问题越来越严重。刘秀不得不采取必要的措施来整顿纪律。因此,在河北时期,刘秀就先后任命祭遵、岑彭为刺奸将军、廷尉,负责掌管督察军纪工作。军纪败坏的问题,吴汉所部最突出,刘秀也是心知肚明。任命祭遵做刺奸将军,就是针对军中的这种恶习的。因为祭遵为人铁面无私,连刘秀身边的亲信侍卫都杀了,而且是先斩后奏。因此,祭遵在大军之中时,诸将等人还有些忌惮,不敢太放肆。此时,祭遵不在吴汉的大营之中。就是他在,也未必能够管得住这些骄兵悍将!
  纵观“邓奉事件”,诸多细节耐人寻味,值得深思。从私德上讲,邓奉是个血性男儿,确实是好样的。但是,从大义上讲,他的行为很不应该!他的反叛行为,不仅把自己送了不归之路,而且再次把南阳郡推入了熊熊的战火之中。到了建武三年三月,刘秀腾出手来之后,他决定御驾亲征。骁勇善战的邓奉的命运,将会如何呢?
  (十四)惊涛骇浪
  刘秀在定都洛阳之后,位居天下正中,他以“复兴汉室”为旗帜,与四方群雄逐鹿中原。既然打出了“汉室正统”的旗号,就成了群雄的“众矢之的”,所受到的压力也是越来越大。到了建武二年春之后,随着形势的急剧变化,刘秀的战线越来越长,作战困难程度也越来越大。
  随着彭宠、邓奉相继反叛,他的战线由原来的西线、东线两条扩展为东、西、南、北四条。建武三年(西元二十七年)闰正月,刘秀在宜阳全歼了赤眉军二十余万主力之后,形势逐步得到了改观。然而,中原形势依旧复杂,犹如一团乱麻。中原大地,河南河北,大江南北,到处是烽烟滚滚,刀兵相见。
  西线方面:征西大将军冯异正在关中和延岑集团进行着激烈的较量。由于粮食缺乏,全军断粮,已经在开始采摘野果、野菜充饥……
  东线方面:梁王刘永已经、青州流民军首领张步分别盘踞在睢阳、剧县一带,声势极大,而且双方还有联合起来共同对付自己的意象。还有前更始政权的大将苏茂,檀乡、五校流民军首领董宪、佼强等部在徐州以及睢阳以南活动,割据一方。
  北线方面:情势更加不妙。彭宠的势力越来越大,军队也越战越强。幽州牧朱浮频频告急。除了上谷郡在忠于刘秀的太守耿况手中之外,河北边陲诸郡逐渐萌生出叛降彭宠的迹象。
  南线方面:南线方面:邓奉、董?、延岑、秦丰、李宪等各路势力如日中天,杀气腾腾。秦丰、田戎等人的军队在荆、楚一带,声势震天。盘踞在庐江(今安徽省舒城县)一带自称“淮南王”的李宪也有部众十余万。尤其是邓奉、董?两路叛军,势力最为强劲。董?占据了堵乡(在堵阳附近,堵阳在今河南方城县东),与邓奉联通声气。而邓奉则在全力围攻宛城。由于长久被围,宛城汉军守将坚镡几乎以及弹尽粮绝,形势危急。而南征汉军主将岑彭屡为邓奉所败,自身难保,举步为艰。
  俗话说:“欲速则不达。”饭要一口一口地吃,敌人要一个一个地消灭。对于形势的严峻性,刘秀早已是洞若观火。但是,他仍然表现的非常沉着。在分析了敌情之后,他有条不紊地进行部署,试图慢慢地扭转不利局势。
  在刘秀的战略中,各条战线按照重要性依次排列是:西线、南线、东线、北线。
  首先当然是西线。这里当然是刘秀的“重中之重”,绝不允许有任何闪失,必须首先重点解决。对于征西大将军冯异的能力与忠诚度,刘秀是完全放心的。他认为,只要冯异能够收取关中,确保洛阳西翼安全,其他地方就是塌了天也不怕!为了解决西征军的吃饭问题,刘秀火速派南阳人赵匡为右扶风太守,千里迢迢地将军粮送到了长安前线,为西征军提供了粮食保证。
  其次是南线。为了解宛城之围,他急命建威大将军耿弇、破奸将军侯进分率黾池、宜阳汉军南下,做好紧急增援岑彭南线汉军的准备。同时,又严令岑彭加强防御,全力保持南线的稳定,不要使战局发生大的波动。他还叮嘱岑彭:“告诉坚镡!再坚持几天!等耿弇、侯进两部会齐,朕要御驾亲征!”
  第三是东线。为了遏制刘永、张步势力的发展。这年的正月,刘秀除了严令虎牙大将军盖延继续加紧围攻睢阳以外,也加紧了对青州、徐州一带的政治、军事攻势。刘秀再次派大司徒府司直伏隆之子伏湛为使者,到青、徐一带去宣慰,招降盘踞在青州剧县一带的张步。
  最后才是北线。对于幽州战场,刘秀认为不过是“癣疥之忧”而已。而且,他还认为彭宠器宇偏狭、胸无远略,不足为虑。对于朱浮的多次求救请求,坚决予以驳回:“自己惹出的事,自己想办法!” 与此前一样,刘秀依旧采取完全的“鸵鸟政策”。
  由以上部署可以看出,为了确保西线的安全,刘秀不得不作出了重大的战略牺牲。
  在围歼樊崇的准备过程之中,南线的坚镡、北线的朱浮、东线的盖延,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尤其是坚镡、朱浮二人,分别困守在宛城、蓟县之中,随时都有被邓奉、彭宠叛军滔天巨浪吞没的可能。然而,在坚镡、朱浮二人的拼死防守之下,宛城、蓟县两座孤城岿然不动,为刘秀全国战略的实现减轻了压力、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与空间。
  特别是坚镡的死守宛城,极为关键。否则的话,邓奉、董?两路叛军就会南北会师。假如他们乘胜北上,洛阳的南大门就危险了!
  因此,刘秀在解决了西线问题之后,按照既定的战略次序安排,必须要遏制南线邓奉盘踞的疯狂攻势了。为了确保南征万无一失,就必须先把准备工作做好。他一面催促耿弇、侯进二人整顿人马,即刻南下。又令伏湛准备粮食器械,做好后勤保障工作。
  就在刘秀紧锣密鼓地准备御驾亲征邓奉之时,北线的朱浮却再也守不住了。
  本来,刘秀早已明确告诉朱浮以及河北各地守将,稳定压倒一切。对于彭宠的叛乱,尽量维持目前的局面,能坚持一天算一天。他甚至申明:即便是消灭了樊崇之后,自己暂时也不打算在北边用兵。然而,由于迟迟得不到增援,幽州各地的一些太守顶不住彭宠的进攻,开始加如了叛军的行列,成了刘秀的敌人。
  三月,在彭宠的诱降劝说之下,涿郡太守张丰自称“天上大将军”,在首府涿县起兵反叛,与彭宠联军共同对抗刘秀。由于涿县在蓟县的正南方,张丰的反叛,彻底卡断了幽州牧朱浮的粮道,使得他苦心构筑的“卢奴-蓟县”防御体系彻底崩溃。至此,蓟县成了一座彻头彻尾的孤城。朱浮内无粮草,外无救兵,陷入了即将覆灭的境地。他深知,一旦城破的话,不但自己会被碎尸万段,朱家举族也将万劫不复!在惊恐万状之下,朱浮再次派人杀出重围,火速赶到洛阳求救。刘秀得报,依旧不动声色,还是让游击将军邓隆前去救援。邓隆本是个军事庸才,他在建武二年秋在潞城之南被彭宠一战击溃,至今尚未恢复元气。派这个“常败将军”前来,有用吗?对此,朱浮极为不满。他委屈地认为,刘秀不肯亲自来救他,属于严重的“怠敌”行为。
  为了活命,朱浮不惜上疏指责,企图采用“激将”之法触动刘秀的神经,迫使他亲自或者派他的主力部队来救自己。朱浮在奏章中说:“昔楚、宋列国,俱为诸侯,庄王以宋执其使,遂有投袂之师。魏公子顾朋友之要,触冒强秦之锋。夫楚、魏非有分职匡正之大义也,庄王但为争强而发忿,公子以一言而立信耳。今彭宠反畔,张丰逆节,以为陛下必弃捐它事,以时灭之,既历时月,寂寞无音。从围城而不救,放逆虏而不讨,臣诚惑之。昔高祖圣武,天下既定,犹身自征伐,未尝宁居。陛下虽兴大业,海内未集,而独逸豫,不顾北垂,百姓遑遑,无所系心。三河、冀州,曷足以传后哉!今秋稼已熟,复为渔阳所掠。张丰狂悖,奸党日增,连年拒守,吏士疲劳,甲胄生虮虱,弓弩不得施,上下焦心,相望救护,仰希陛下生活之恩。”
  此刻,刘秀也大致明白了彭宠造反的真实原因,对于朱浮因一己之私,给朝廷酿成如此大祸的恶劣行径,刘秀是深恶痛绝。对于朱浮这封“用词尖刻”的奏请,刘秀不为所动,语气冰凉地下诏回答:“去年,赤眉军在长安暴虐恣睢,朕料他们粮尽之后必然东来。现如今,果然为朕所擒!以朕来看,彭宠、张丰等两反贼与樊崇当时一样,虽然暂时势大,必然不能长久持续下去。你只要坚守城池,贼人内部必然有做内应,会杀了贼首来投降。洛阳的军用物资还没有准备好,北征的事情,等麦收以后再说!”
  (十五)气壮河山
  建武三年三月,在南征邓奉之前,他先对东线战局也做了周密的安排。为了减轻压力,从战略上孤立梁王刘永,刘秀再次派太中大夫伏隆前往剧县,加紧对张步招降工作。
  伏隆字伯文,是大司徒府司直伏湛之子。他的先祖,就是秦朝的著名《尚书》博士伏胜。伏氏家传《尚书》经学,累世不辍,讲求清静无为之境,与世无争,青州一带的人,深为叹服,美其名为“伏不斗”。伏隆傳承家学,少以节操闻名,很早就做了琅邪郡的督邮。他的父亲伏湛做了大司徒司直之后,伏隆也到了洛阳。建武二年,在怀县,刘秀亲自召见。刘秀早年也是学《尚书》“专业”出身,两人因此谈的很投机。对于伏隆的才干,刘秀很赏识,就将他留在身边听用。
  由于伏氏家族在青州一带的崇高声望,刘秀特命伏隆为使者,再次前去故乡宣慰。
  伏隆此行的目的是:要求表面上顺从洛阳的张步拿出切实行动,与刘永断绝关系,并出兵协助东线汉军攻击刘永。另外,伏隆此行,还带来了一封任命张步为东莱太守的诏书。
  与此同时,在睢阳割据自立为梁王的刘永也不甘示弱,他也派出使者赶赴徐州,册立流民军东海部首领董宪为海西王。刘永听说伏隆到了北海郡首府剧县,立即派使者也来到这里,以立张步为齐王为诱饵,加紧了政治拉拢。
  张步是个什么样的“香饽饽”,居然如此受青睐?
  张步字文公,是琅邪郡不其县人。这人也算是个英雄,颇有几分豪气。地皇三年冬,他听说刘縯、刘秀兄弟在舂陵起兵后,也在本地聚集了数千人马,举旗造反。张步的三个胞弟:二弟张弘,三弟张蓝,四弟张寿,都有勇力。他们一起跟着大哥起事,都成了张步麾下的大将。
  很快,张步在周边不断地攻城掠地,连克数城。张步自称“五威将军”,割据琅邪郡的首府东武(今山东省诸城市),独霸一方。数月之后,更始帝刘玄入主洛阳,派王闳(hóng)为琅邪太守,前来收取郡县。张步对于刘玄的这道诏书极为恼火:“老子是有功之臣,你刘圣公爱封不封,反正老子在这里说了算!王闳算老几?你叫来他到这里做官,没门!要想进城可以,拿命来换!”张步下令:“各处紧闭城门,不许放王闳入城,违令者,格杀勿论!”
  王闳是琅邪名士,却是罪臣之后。他是王莽的叔父平阿侯王谭之子,王去疾之弟。他虽是魏郡人,祖籍却是琅邪郡。王闳的岳父是中郎将萧咸,萧咸是汉宣帝刘恂、汉元帝刘奭时期的名臣―――前将军萧望之子,也是一位当朝名士。王闳生性聪明,胸有谋略,有节操风骨,是王莽家族的异类。
  汉哀帝刘欣在位时,为了扶植祖母傅太后、母亲丁太后等外戚,对于长期辅政的王鳯、王莽家族施加严厉打击,致使王氏家族几乎一蹶不振。后来,在太皇太后王政君的哀求之下,汉哀帝刘欣才同意部分王氏子弟入朝任职。王闳担任中常侍,多有匡谏。宠眷董贤,任命其为大司马,权倾朝野,人人侧目,刘欣甚至想禅让给他。王闳坚决反对,告诫刘欣万万不可如此,他说:“天下乃高皇帝天下,非陛下之有也!陛下承宗庙,当传子孙于亡穷,统业至重,天子无戏言!”刘欣默然不说,禅位之议就此作罢。不过,他从此之后就被刘欣冷落,被贬谪外,回到郎署任职。
  很久之后,王政君向再次为王闳向刘欣表示道歉,刘欣这才勉强同意召回王闳。王闳一回京就上书规谏,引经据典,指斥董贤为大司马纯粹是“乱政祸国”之举,用词全无顾忌。刘欣虽然听不进王闳的劝告,但欣赏他年少志壮,却也没有加罪。
  刘欣死后,王闳护送太皇太后王政君,带领卫士仗剑入宫,向董贤收取了天子印绶。又奉命派人召回被贬谪在外的王莽,在控制诛了军队之后,董贤即日自杀。应该说,王闳为王氏夺回辅政大权立下了功劳。
  王莽篡位之后,却对王闳极为忌惮,将其外放为东郡太守。王闳担心被其斩杀,随身自备毒药,随时准备自杀,以求一个全尸。不知为何,王莽却一直没有动手,王闳提心吊胆地苟活了十六、七年。王莽覆灭之后,更始系汉军攻破长安,王莽家族在长安者,全部被斩杀,无一幸免。惟独王闳因祸得福,保住了宗族老小的性命。
  从王闳的行事来看,他是个很有风骨的忠臣。刘玄让王闳前来招抚,是想让他“现身说法”,抚定青州。显然,从逻辑上说,这是一个高明的任命。再也没有什么比敌人的亲属为自己说好话起的作用大了。
  王闳兴致勃勃地来上任,不料却进不了城。于是,他就以刘玄朝廷的名义,广发檄文,四处招兵买马,准备讨伐张步。他又晓谕周边的官吏军民,号召他们前来归附。当时,刘玄这块“金字招牌”还真管用,王闳很快就招徕到了数千人,接连拿下了赣榆等六县。
  王闳初战告捷,觉得张步好欺负,就带着他网罗来的几千人马,前去攻击东武。张步大怒,破口大骂:“刘圣公,你算个什么玩意?还打上门来了?”“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张步带着张弘、张蓝、张寿一起出马,将王闳的军队一举击溃于城下。
  王闳被张步打的大败,被迫带着残部南逃而去。张步趁机掩杀,将王闳占据的城池全部收复。通过这件事,张步与更始政权翻了脸,再也不肯听从刘玄的号令。分兵四出,四处攻略。在占据了青州大部之后,张步就打算自立为王,他觉得:“在青州,还得听咱老张的!你刘玄不是舍不得封俺吗?咱自己封自己!”
  不料,事情突然又有了变化。一个名叫刘永的人,把张步拉上了他的船。从此,张步与刘永成了栓在一条绳子上的两只蚂蚱,成了政治上的同路人。
  刘永是梁国睢阳人,说起来,他也算是极少数“根正苗红”西汉宗室子弟。细论起来,刘永血统之纯正,是刘氏宗室中的“头牌”,就连更始帝刘玄都望尘莫及。他的家世极为显赫,其第八世祖就是大名鼎鼎的梁孝王刘武。
  刘武是汉文帝刘恒次子,与汉景帝刘启同为与窦太后所亲生。窦太后喜爱刘武远远胜于喜爱刘启,多次要求刘启在百年之后将皇位传给他。可是,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能如愿,抑郁而终。刘武死后,他的子孙一直嗣爵为梁王,一直传到了刘武之父刘立的手上。元始四年(西元四年),王莽为了篡夺汉室,必须先打击刘氏宗室。刘立成了最早被枪打的“出头鸟”之一。他被强加的罪名是:与汉平帝刘衎的外戚卫氏之家暗中往来,图谋不轨。最终他被废黜梁王爵位,被判流放南郑。不久,又在途中被迫自杀。刘立死后,留居睢阳的刘永成了平民,加上又是罪人之后,生活状况一落千丈。因此,他对王莽篡汉无比愤恨,一直想恢复祖业。到了更始元年九月,刘玄进了洛阳。刘永闻报大喜,他即刻从睢阳动身,前去投奔。由于睢阳距离洛阳很近,他成了第一个前来报道的诸侯王后嗣。刘玄为了安抚人心,下诏恢复刘永的梁王爵位,令其就封梁国。
  刘永与他的祖先梁孝王刘武一样,也是雄心勃勃。拥有了土地肥美、经济最为发达的睢阳,他还是不满足。他认为:“若是按照窦太后的本意,这天下哪里轮到刘启的后代来坐?未央宫里的那张龙椅,本来应该属于我们家的!”每次想到这里,他都觉得心头恨恨不已:“要不是刘启的后代太不争气,这刘氏天下,如何能够被王莽篡夺?”
  此后,随着更始政权的朝政紊乱,刘永觉得这对于自己家族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一个机会了!对!就是要浑水摸鱼!越乱越好!于是,他仗恃着财大气粗,在睢阳招兵买马,筹备物资,日夜准备起事。更始元年秋,刘永看到张步兵强马壮,声势震天,就想拉拢他以为己用。
  于是,他承制任命张步为辅汉大将军、加封忠节侯,总督青、徐二州,全权负责讨伐不听号令的周边各个郡县。张步一看刘永比那个“抠门”的刘玄“爽快”多了,给的“价码”也不低,欣然接受。由于有了共同利益所在,双方一拍即合。
  对于张步的名头,刘秀早就听说了。由于力量不足,他只能先采取招抚的办法。
  建武二年,为了减轻东线压力,刘秀任命伏隆为太中大夫,持节出使青、徐二州,招降各郡国。伏隆到了故乡,向各地广发檄文:“乃者,猾臣王莽,杀帝盗位。宗室兴兵,除乱诛莽,故群下推立圣公,以主宗庙。而任用贼臣,杀戮贤良,三王作乱,盗贼从横,忤逆天心,卒为赤眉所害。皇天祐汉,圣哲应期,陛下神武奋发,以少制众。故寻、邑以百万之军,溃散于昆阳,王郎以全赵之师,土崩于邯郸,大肜、高胡望旗消靡,铁胫、五校莫不摧破。梁王刘永,幸以宗室属籍,爵为侯王,不知厌足,自求祸弃,遂封爵牧守,造为诈逆。今虎牙大将军屯营十万,已拔睢阳,刘永奔迸,家已族矣。此诸君所闻也。不先自图。后悔何及!”
  伏隆在檄文中所说的这些,哪个不是事实?获索流民军首领右师郎等人当时就向伏隆投降。此后,青、徐二州的散股流民军见状惊恐,纷纷投诚。但是,伏隆的这一套招抚策略,对于实力雄厚的张步却是无效的,他依旧在观望。
  当时,刘秀击破流民军的战场如东郡等地,距离张步的辖区很近。其中的残渣余孽在这里无法立足,只好逃往张步的地盘上避难。张步一方面暗中招降纳叛,收罗这些人为己所用,另一方面,他也在暗中观察着刘秀的发展势态。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刘秀在消灭了流民军主力之后,双方的实际控制区域已经接壤,彼此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在名义上,他们都是更始帝刘玄的臣子,其实,实际上都在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
  不过,对于刘秀,张步却是万万不敢招惹的,至少不敢在明里与之对着干。当时,刘秀已经拥有雄兵二十余万,而且陆续击败铜马、尤来、大枪诸部流民军,威震中原。如果说张步此刻是一只凶猛的云豹,而刘秀则是一条天龙!云豹就是再凶猛,如何斗得过天龙?张步也很聪明,他是几头讨好。与对待刘秀一样,对于南边的梁王刘永,他都不得罪。虽说由于“翅膀硬了”,张步不再怎么好好听刘永的指挥,双方的关系由原来的“蜜月”阶段转入“冷淡”时期,但是,双方还是不时有往来。
  刘秀这边,对于张步一直很客气。更始三年(建武元年)三月,也就是刘秀称帝前的三个月,刘秀在基本扫平了河北之后,曾派伏隆为使者,前往青州宣慰,试图劝说张步归顺自己。建武元年六月之后,刘秀基本将河北、中原地区的流民军打扫干净了。张步对此心中忐忑不安:“要是咱老张不听招呼,刘秀会不会打俺?”他心中惶恐,非但急忙派使者孙昱去和伏隆见面,还令孙昱随伏隆到洛阳上书请降,献上鳆鱼等土特产作为贡献礼物。
  可是,面子上的亲亲热热,掩盖不住钩心斗角的重重杀机。建武元年十一月,刘永在睢阳称帝,与刘秀分庭抗礼。对于张步来说,他真是犯了难:自己的这个“辅汉大将军、忠节侯”,到底是“真官”还是“伪职”?对于这个问题,他很烦恼,只好装糊涂。一面与刘秀来来往往,一面又对刘永暗送秋波。
  政治,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原则问题上,是不允许鼠首两端的。刘秀已经派虎牙大将军盖延等人向刘永发动了猛攻,刘秀与刘永两人已经成了死对头,再也没有调和余地。随着刘秀在中原根基的稳固,他必须要逼迫张步表态了!
  建武三年三月,刘秀为了做好南征邓奉的准备工作,防止张步从东线偷袭,再次派伏隆为使者再次来到剧县宣慰。伏隆此行,主要是要求张步接受洛阳方面的任命,正式向洛阳朝廷效忠。与此同时,梁王刘永的使者也紧接着赶到,要求张步出兵南下,以解睢阳之围。张步看到两家都来求他,内心在得意之余,却也感到为难:如今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和稀泥”了!答应了这家,就会得罪那家。这可怎么办?张步思考多日,举棋不定,沉吟未决。
  这天,张步把伏隆请到府中,当面询问:“如果我张某人率众归降,洛阳方面能够给我什么待遇?”伏隆看了看他,正色答道:“高祖与天下约,非刘氏不王。依照朝廷旧法,张将军最多只能做到十万户侯!” 张步犹豫片刻,对伏隆道:“伏大人先请回吧!容我考虑几日。”张步虽然狡黠,却有几分义气,他觉得刘永对自己不薄,如果对恩公开战,如何向天下人交待?刘秀也真是太“抠门”,才给俺一个东莱太守?另外,刘永使者开出的价码是“齐王”,这个位置真是太诱人了!
  不过,对于刘秀的实力,张步还是觉得有些心虚,不敢碰硬。最终,他作出了一个决定:谁的官爵都不接受,保持中立!
  至此,张步心中释然了。不过,他还有一个想法:把伏隆留下!
  通过两年来的几次接触,张步认为伏隆是个人才,就想收服他,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干。
  这天,张步再次将伏隆请来,正式表态:“本官决定了,不接受洛阳方面的任命。如今天下大乱,四海无真主。本官看伏大人是个人才,何不留在这里,与我等共享富贵?”伏隆全家都在洛阳,如何肯依:“既然张将军不肯奉诏,本官就无话可说了!本官要会洛阳向圣上复命,请张将军行个方便吧!”张步按捺住怒火,还是好言劝慰伏隆留下。可是,伏隆性情刚烈,坚决要求回洛阳去,而且还破口大骂:“贼子张步!若不早降,族无遗类!”。
  张步见伏隆如此不识抬举,不禁大怒:“来人!将伏隆给我拿下!”至此,伏隆在一夜之间,由堂堂钦差变成了阶下囚。伏隆的态度,利益与义气的驱动,使张步改变了主意:“一不做二不休!跟着刘永干!让子孙后代都做铁帽子王爷!”
  既然决定与刘秀撕破脸皮了,张步也就不再遮遮掩掩,堂而皇之地做起了齐王。
  再说伏隆。他被羁押起来之后,他偷偷写了一封奏章,买通狱吏,让人送往洛阳。在这份气壮山河的奏章中,伏隆首先向刘秀报告了自己境况,又把所有搜集到的有关张步的情报向刘秀做了如实汇报。在奏章的末尾,还申明了自己的政治态度。
  奏章中说:“臣伏隆奉命出使青州,由于臣的无能,没有完成任务,对此臣深感惭愧!,辜负了陛下的厚恩,真是有辱使命!如今,臣已经被匪徒们羁押起来了。虽然身陷囹圄,但是臣一直没有忘记自己是朝廷的使者,也从未忘记自己肩上的使命!另外,据臣所知,青州一带的军民知道张步这股叛匪公然对抗朝廷,人心不附。臣请陛下立即出动大军,将其予以剿灭,不要以臣在匪徒手中为念!臣没有完成陛下交待的任务,死有余辜!要是能够回到洛阳,接受有司官员的审讯,身正典刑,那也是死而无憾,这是臣的心愿!如果让臣死在叛匪手中,致使父母、昆弟遗留给朝廷,给陛下增添一大堆麻烦,这是臣的罪过啊!请求陛下迅速发兵!祝愿陛下与皇后、太子永享万国,与天无极!”
  伏隆的这份奏章,写的正气浩然,催人泪下。刘秀览奏,无限伤感。他立即把伏隆之父伏湛召进宫,流着泪把奏章拿给伏湛看,痛心地说:“伏司直!朕只恨没让伏隆早点回来啊!”
  没过多久,张步悍然杀害了伏隆,与洛阳方面彻底断绝了关系。伏隆被杀的消息传来,听说的人无不伤感落泪。三月,刘秀得到伏隆的死讯。此时,由于原任大司徒邓禹因为西征战败被降职为右将军。三月十六日,为了抚恤英烈,刘秀提升伏湛为大司徒。
  东汉一朝的开国功臣中,累世忠良的有两家:琅邪伏家、上古耿氏。
  琅邪伏家是文臣的代表。伏湛的第六世孙伏完,是东汉末年有名的忠臣,他的女儿入宫做了汉献帝刘协的皇后。当时,曹操胁天子以令诸侯,独揽权柄。父女二人殚精竭虑地设计,试图为国锄奸!可惜,由于歹人告密,事情败露。伏完父女全部遇难,伏氏也被全部族灭绝种。伏家在东汉一朝一百九十五年之中,没有出过一个奸臣小人,就连女子在国家危难之际,也能够挺身而出,慷慨赴死!
  无独有偶,上谷耿氏则是武将的表率。耿况所生六子,耿弇而外,耿国、耿广、耿举、耿舒、耿霸,无不是忠孝双全之人。孙子一辈,耿秉、耿蘷、耿恭皆是勇冠三军。特别是耿恭饮粪穿泉的故事,更是感动了无数的人!建安二十三年,耿况的曾孙耿纪,为了阻止曹操篡汉,他与车骑将军董承、太医令吉平等人密谋毒死曹操。最终事泄,耿氏无论老幼,举族灭种!
  无论是伏氏还是耿氏,他们的后嗣,世世代代对汉室忠心耿耿,丹心不二。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他们的祖辈树立了好的榜样!为了报答当年世祖光武皇帝对家族的厚恩,他们觉得理所当然如此。这种知恩图报,为了国家大义而不惜杀身灭族的壮举真是让后人深深地感动!
  修正几个笔误,改正几个错别字:
  一、伏隆字伯文,大司徒府司直伏湛之子。他的先祖,就是秦朝的著名《尚书》博士伏生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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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为:伏隆字伯文,是大司徒府司直伏湛之子。他的先祖,就是秦朝的著名《尚书》博士伏胜。
  二、伏隆此行,还带来了一封任命为东莱太守的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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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隆此行,还带来了一封任命张步为东莱太守的诏书。
  三、很久之后,王政君向再次为王闳向刘欣表示道歉,王闳这才勉强同意召回王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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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之后,王政君向再次为王闳向刘欣表示道歉,刘欣这才勉强同意召回王闳。
  四、东汉一朝的开国功臣中,累世忠良的有两家:琅邪伏家、上古耿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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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汉一朝的开国功臣中,累世忠良的有两家:琅邪伏家、上谷耿氏。
  (十六)横扫千军
  建武三年,是刘秀在夺取天下过程之中,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一年。
  这年春天,他在先后歼灭了樊崇的赤眉军、邓奉的南阳叛军之后,又在各个战场与群雄展开了战略决战。东、南、西、北四条战线上,杀的是昏天黑地、如火如荼……
  在西线,征西大将军冯异率领的西征军,进展神速,横扫关中,将汉中流民军首领延岑打的狼狈不堪,溃不成军。在接到了刘秀的粮食给养之后,汉军士气大振。六月,屡战屡败的延岑再也没有胆量与冯异交手,他带着残兵败将,夹着尾巴一路向东南方向逃窜,进入析县(今河南省西峡县)境内。冯异急调复汉将军邓晔﹑辅汉将军于匡星夜直追。在析县城下,汉军勇不可挡,将延岑再次打的大败。延岑见势不妙,带着少数亲兵向南落荒而逃。他的部将苏臣不再抵抗,率领八千余人向汉军投降。延岑的腿真“长”,短短几天,他就一口气逃了几百里,窜过了武关,进入了南阳郡境内。
  由于汉军主力已经南调、东调,防守空虚。因此,延岑一进南阳,即连陷数县。又召集了不少流民军残部,势力再次复振。他的南下,使得刚刚安宁了没几天的南阳郡再次沸腾起来。
  延岑入境后,留守南阳郡首府宛城的汉军警戒部队接到警报,立即南下阻截,双方在穰城(今河南省邓县)猝然遭遇。延岑自从进入南阳以来,接连获胜,又重新召集了这么多的兵马,心中得意洋洋:“看来,南下这步棋是走对了!”才过了几天好日子,他就有些“好了伤疤忘了疼”了。本来,延岑以为汉军主力不在,自己正好“大闹天宫”,对于南阳汉军地方部队没放在眼里。可是,当他一看见汉军主将的旗号,就隐隐地感到有些不妙。因为,汉军主将的大旗上写着几个大字―――“建威大将军耿”! 他知道此人是汉军中数一数二的勇将,其麾下的突骑是汉军中最精锐的部队之一,是王牌中的王牌!不过,生性狂放的延岑,却从来不信邪:“樊崇的百万大军,延某人都见识过!谁怕谁?!”他下定了决心:今天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了!
  双方一交手,延岑就品尝到了耿弇的厉害。延岑的军队,大都是流民军残部组成,以步兵为主。而汉军则是骑兵为主,训练有素,马快刀沉,冲击力强劲。结果,延岑大败,几乎全军覆没。他再次甩开“兔子腿”, 率残部一路向南狂奔,窜入荆州南郡境内。
  他逃到了黎丘(今湖北省襄阳市),前去依附“楚黎王”秦丰。秦丰为人豪迈,极将义气,号称“硬汉”,是南郡有名的豪杰。对于对于延岑这只失魂落魄的“丧家犬”,秦丰不仅没有给予任何鄙视,反倒以礼相待,还把自己的亲生女儿许配给了他。秦丰道:“本王看,延将军也算是个英雄!以后不要再跑了!怕什么!”延岑赧然色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秦丰对延岑说:“你可愿为本王效力?”延岑道:“大王待末将恩重如山,愿听大王调遣!” 秦丰道:“延将军,如今我们是一家人了!我等不能再退,只能北进!”于是,秦丰令延岑率军北上,进入邓县的东阳聚驻守,协助秦丰政权东阳守将张成会合,与秦丰的另外一名悍将蔡宏守卫邓县(在湖北省襄阳市北),倚为犄角之势,相互声援,去图全力阻挡汉军南下。秦丰本人也亲自出征,赶赴邓县,坐镇守城。
  再说南线汉军方面。本来,在五月份平定了邓奉叛乱之后,刘秀以征南大将军岑彭为主将,积弩将军傅俊、骑都尉臧宫、刘宏等三人为副将,率领汉军三万余人继续南征秦丰。不料,岑彭却遇到了很大的麻烦。起初,他进展的很顺利,一战就拿下了冠军县黄邮聚。此后,他挥兵大进,直逼邓县,却遭到了秦丰部将蔡宏的顽强狙击。一连几个月,南征大军被蔡宏死死地挡在邓县城下,无法继续前进一步。六月末,刘秀得报,感到非常惊讶,震怒异常,派人严厉责问:“岑彭!你是怎么搞的?小小的一个邓县,几个月都打不下来,你是干什么吃的?”
  责骂归责骂,单靠责骂是拿不下邓县的。在打发信使走了之后,刘秀冷静了下来,开始了认真的思考。通过缜密的分析,他判断:以岑彭之勇略,居然进展如此迟缓,这个秦丰必然是个狠角色!看来,必须发兵增援了!可是,到哪里去掉兵呢?他手中的牌已经出光了!
  此刻,恰好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征虏将军、颍阳侯祭遵拿下了霍阳山,擒杀了张满,准备班师回朝了。
  原来,祭遵率领汉军在新城霍阳山围困张满整整一年了。到了这年夏天,张满粮尽援绝,无法坚守。祭遵趁机攻击,力克关隘,生擒张满。起初,张满起兵时,有人献以谶文。谶文说:“张满当为天子”。张满被俘后,后悔不迭,哀叹说:“谶文误我!”祭遵可不管他这一套,将张满连同他的妻子、儿女全部斩首,一个不留。
  刘秀见状,立即令建义大将军朱祐为主将,祭遵为副将,率领第二拨汉军南下,前去援助岑彭。
  朱祐令祭遵为先锋,星夜南驰。在宛城之南,祭遵击败了邓奉的胞弟把手的杜衍聚,打开了南下的通道。几天之后,朱祐、祭遵率军南下,与岑彭的军队汇合。此时,延岑部将护军邓仲况拥兵盘踞阴县,以刘歆、孙龚为谋士。这时,前任侍中、扶风人苏竟写信刘歆、孙龚,让孙龚劝说邓仲况投降。于是,邓仲况、孙龚带人向汉军投降,阴县光复。
  朱祐见了岑彭,两人作了分工。朱祐负责北线,对付延岑、张成。岑彭负责南线,对付秦丰、蔡宏。
  一、秦丰为人豪迈,极将义气,号称“硬汉”,是南郡有名的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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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丰为人豪迈,极讲义气,号称“硬汉”,是南郡有名的豪杰。
  二、可是,到哪里去掉兵呢?他手中的牌已经出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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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到哪里去调兵呢?他手中的牌已经出光了!
  三、在宛城之南,祭遵击败了邓奉的胞弟把手的杜衍聚,打开了南下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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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宛城之南,祭遵击败了邓奉的胞弟把守的杜衍聚,打开了南下的通道。
  七月中,岑彭接到了朝廷使者,传达了刘秀的旨意。岑彭听到圣上如此严厉的斥责,又是害怕,又是羞愧。终于,他开始绞尽脑汁,苦思破敌之策。终于,他想出了一条“调虎离山”之计!
  这天,他大张旗鼓地下令军中,明日一早撤围拔营,转攻邓县之西百里的山都县(今湖北省老河口市南)。然后,他又唤来部下,命他们减少负责看押俘虏的士兵。果然,这天夜里,有几个俘虏见汉营中乱哄哄的,看守松懈,趁夜摸黑逃回。这几个士兵逃回城中,把“绝密情报”禀报了秦丰。秦丰大喜,下令重赏这些人。然后,他决定:精锐齐出,西进追击!
  山都县在沔水之南,北边本有渡口。可是,那一带水流湍急,而且渡口已经被秦丰重兵封锁,直接攻击显然是不行的。岑彭下令率从邓县水流平稳之处渡河。过河之后,他判断:秦丰必然会尾随而来。于是,他在阿头山设下伏兵,准备打他一个伏击!这天,秦丰令部将张杨为先锋,从山下通过。顷刻之间,杀声四起,汉军伏兵齐出,张杨大败。解决了追兵,岑彭又使出了绝招:从小道南下,直捣秦丰的老巢―――黎丘!
  从阿头山到黎丘,距离虽近,却到处是崇山峻岭,且被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覆盖!路在哪里?这个问题难不倒岑彭,他下令:伐木开道!汉军士兵披荆斩棘,伐倒一棵又一棵的大树,终于找出了一条通往黎丘的小路!岑彭大喜,下令火速前进。秦丰在黎丘附近的近卫诸屯,均被汉军偷袭所击破。眼看着,汉军就要杀到黎丘城下了!正在邓县坐镇的秦丰,听说张杨全军覆没、岑彭迂回迫近黎丘的消息,大惊失色。他立即下令:所有主力立即回援!岑彭与汉军诸将在黎丘城外的东山之上安营,准备伺机打援。
  这天夜里,秦丰、蔡宏带着回援之师,心急火燎地赶到了城下。由于天黑,秦丰、蔡宏相约“打鼓为号”,作为相互联系的通信方式。岑彭听到鼓声大作,知道敌军已到城下。他当机立断,下令全军出击!秦丰的军队走了大半夜,疲乏至极,眼看就要进城,却突如其来地挨了一闷棍,顿时全军大乱,溃不成军。秦丰带着少数人马仓惶逃进城去,而蔡宏所部却被岑彭围住。经过一场混战,蔡宏死在了乱军之中,所部全军覆没。蔡宏死后,岑彭顺手牵羊拿下了邓县。
  几乎与此同时,在稍微偏北的东阳聚,建义大将军朱祐、征虏将军祭遵所部也传来了捷报。邓县城破之后,东阳聚也无法固守。朱祐、祭遵二人与延岑、张成大战于城下,临阵斩杀张成,大破敌军。延岑无奈,再次南逃,直奔黎丘避难。在这一战当中,朱祐缴获延岑、张成所部各级官员的印绶九十七枚。随后,又北进冠军县,迫降了黄邮聚的秦丰守军。此后,秦丰的丞相、宜城守将赵京举城出降。至此,南阳郡全境再次“光复”,南线的局面终于打开了。
  听到南线捷报频传,刘秀非常高兴。还有一件事情令他暗中窃喜不已:阴贵人怀孕了!真是“喜上加喜”,心花怒放的刘秀,当即下诏改封岑彭为舞阴侯,赏赐朱祐黄金三十斤,以褒扬二人的战功。同时,又诏命赵京为成汉将军,与岑彭南北夹击,共同围困黎丘。黎丘,陷入了汉军的南北包围之中,成了一座孤城。
  为了收取江南,岑彭、朱祐决定,在以主力围困黎丘的同时,又分兵给积弩将军傅俊,令其顺流而下,收取江东诸郡。几个月后,傅俊攻克扬州,江东各郡平定。
  我们再看东线战场。在东线方面,局势也很复杂。建武二年四月,原本跟随朱鲔投降的讨难将军苏茂之后却又起兵,再次于广乐叛变。苏茂起兵之后,杀害了淮阳太守潘蹇,盘踞于广乐城,并派使者向梁王刘永称臣。
  建武三年春,在南征的同时,刘秀也在同时进行着东征。在东线方面的主要负责人是大司马吴汉、虎牙大将军盖延。
  在“邓奉事件”中搞得灰头土脸的大司马吴汉,自从被邓奉击败之后,被迫率军北上。对于他的过错,刘秀并没有责怪他,还是让他继续带兵出征。建武二年秋,吴汉在偏将军冯异的配合之下,在昌城击破五楼流民军张文等部,又击溃了铜马、五幡等流民军残部于新安。这几次小规模的胜利,总算是稍微挽回了一点在南阳失去的面子。
  到了建武三年三月,吴汉再次作为主将出征,他与耿弇、盖延等汉军诸将,率领汉军与流民军青犊残部激战于河内郡轵县之西,将其击败,余部投降。四月,吴汉率领骠骑大将军杜茂、强弩将军陈俊等七员大将,将苏茂紧紧围困在广乐城中。率领残部退守湖陵的沛国人周建得报,集合了十余万大军来救援苏茂。
  吴汉率众迎战,却被剽悍雄勇的周建击败。在激战当中,吴汉从战马上堕下,膝盖受了伤。诸将大惊,拼死救起,将其扶送回营。周建将吴汉打落马下,更是势如疯虎,趁汉军大乱之际,杀开一条血路,进入广乐城中与苏茂会师。一连几天,吴汉都卧床不起,不能理事,诸将都很焦虑。
  这一日,诸将谒见吴汉,对他说:“大敌当前,大司马身为主将,负伤卧床不起,只恐军心动摇啊!”吴汉一听,奋然而起,包扎好伤口。下令杀牛摆酒,犒赏士兵。将士们看到主将安然无恙,信心倍增,士气大振。次日早晨,苏茂、周建出兵围攻吴汉。吴汉率领士卒迎战,大破敌军,苏茂等人带领残部逃往湖陵。
  睢阳拿下,眼看东线大局已定。不料,却又起了波澜。四月末,睢阳官吏又割据城池反叛,将梁王刘永接引入城固守。虎牙大将军盖延得报,立即率马武等诸将再次将睢阳团团围住。吴汉听说后,留下杜茂、陈俊镇守广乐,亲率大军直奔睢阳以援助盖延。
  此时的东线战场,从四月到七月,虎牙大将军盖延所部汉军围困睢阳已经一百多天了。梁王刘永看到大势已去,无法坚守。八月,刘永带着家眷溃围而出,取道酂县,打算奔往虞城安身。盖延得报,令轻骑急追。
  不料,虞城的官吏见刘永大势已去,起兵反攻刘永,将其母亲、妻子杀掉。刘永带着几十个随从,仓惶奔逃到谯郡。刘永走到半路上,其部将庆吾杀了刘永,带着他的人头到汉军营地请降。苏茂、周建逃到垂惠,拥立刘永的儿子刘纡为梁王,刘永的部将佼强退守西防。
  苏茂、佼强、周建听说虞城有变,立即率领联军三万余人赶来救援刘永。盖延与苏茂等人激战于沛国的西部,再次大败苏茂,刘永、佼强、周建率领残部退守湖陵,苏茂则逃奔老巢广乐。至此,盖延大军初步平定了沛国、楚国、临淮郡等广大地区。
  看到东线、南线、西线捷报频传,北线虽然还在激战,却也没有太大的动静,刘秀终于稍微安心了。
  十月十九日,刘秀从洛阳出发南下,回舂陵老家修缮故居。在途中,随行的建威大将军耿弇向刘秀上奏:“陛下!末将请求再次北归并州!末将回去之后,可以征集上谷郡骑兵,讨伐分别盘踞在渔阳、涿郡二地的彭宠、张丰叛军,收取幽、燕二州!”耿弇还提出了一个极具战略严光的建议:拿下彭宠、张丰之后,可以乘胜南下,顺势击破富平、获索二部流民军,一举消灭青州的张步集团。
  对于这个年轻人的勇气,刘秀一直很欣赏。之所以一直不敢让他独当一面,并不是因为耿弇的能力不足,而是对他还不放心!耿弇的父亲耿况,坐镇上谷。如果耿弇有贰心,岂不是彭宠第二?虽然如此,刘秀对耿弇提出的战略设想还是很支持。他表示,将在适当的时机,实行这一战略。
  十一月十二日,刘秀从舂陵返回洛阳。经过整整一年的激战,刘秀大获全胜。这时,西线的冯异已经基本平定了长安三辅。在东线、南线,盖延、吴汉、岑彭、耿弇已经基本上消灭了刘永、秦丰、延岑等人的主力,中原战场的大局已定。统一中原的曙光,终于露出了一丝熹微亮色。
  这年十一月,盘踞在淮南的李宪也自立为天子,设置了公卿百官,拥九城,有部众十余万。至此,李宪也已进入了刘秀的视野,南线的下一个作战目标,当然也有他一份了。
  此刻的刘秀,已经在考虑着一个宏伟的计划,他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天水隗嚣、河西窦融、巴蜀公孙述这三个割据势力身上……
  (十七)席卷秋蓬
  建武三年七月,积弩将军傅俊率领包括楼船舰队、步兵部队在内的数万汉军,水路并进,顺流而下,直取扬州六郡。
  傅俊虽然名气不大,却是刘秀手下资格最老的大臣之一。他与铫期等少数几人,参加过著名的昆阳战役,比征西大将军冯异的资格还老。他跟着刘秀出生入死,对于各种重大战役几乎从无缺席,而且屡建功勋。傅俊为人精明细密,机敏干练,善于处理棘手事务。因此,对于一些看似简单却不容易办到的事情,刘秀往往交给他去办。比如,寻访阴丽华一家之事,就是傅俊经手的。由于此事干得漂亮,刘秀大悦。因此,在建武二年二月的那次大封功臣中,傅俊被册封为昆阳侯。“昆阳侯”,这是一个多么荣耀的一个爵位!真是无上光荣。由此,足见刘秀对他的信任。
  傅俊所部,并非汉军主力。这一次,他主要的任务是:夺取扬州,迂回到苏建、李宪等人的身后,对其实行战略包围。
  傅俊确实是个干才。他入境之后,顺风满帆,仅仅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就扫平了扬州大部。两汉时期的扬州,下辖九江、丹阳、庐江、会稽、吴郡、豫章六郡,相当于今天的江西、福建、浙江、上海全境以及江苏中、南部安徽大部、湖北东部,面积接近百万平方公里。别看如今这些地方富的流油,是中国最肥美的膏腴之地,在当时却是人烟稀少、经济文化落后的未开化、半开化地区,与今天的新疆、西藏差不多。由于地域广大,语言不通,收取扬州确实有一定的难度。为了安定地方人心,傅俊广求名士,以图收取人心。于是,一些居住在当地的有识之士,加入了汉军的阵营。
  汝南名士郅惲(zhì,yùn),就是其中的代表。郅惲字君章,是汝南郡西平县人。他饱读诗书,精通《韩诗》、《严氏春秋》,名重汝南。郅惲不仅有着卓越的学术才华,他还长于天文谶记,尤其以精通历象闻名,他也因之扬名天下。他早年曾夜观天象,根据星象显示,王莽的新朝必不能持久,汉室将会重新复兴。因此,郅惲认为王莽篡夺汉室,有违天意。当时,汝南郡的左队大夫(太守)逯并,对郅惲的才能很惊讶,就派人征召郅惲到府衙里做小吏。郅惲对此很不满,对逯并说:“大人!您让郅某人这样的人到贵府做小吏,这难道就是对人才的尊重吗?假如您得到了一匹千里驹,如果不能委以重任,它也会奋蹄长嘶而去!”愤慨之下,郅惲当场拒绝了逯并的提议。
  在遭受了这番“羞辱”之后,郅惲愤懑不已。于是,他决定干一点事给逯并看看!离开汝南,西入长安。到了长安,他写了一封奏书,托人转递王莽。它的内容很吓人:郅惲举星象之例,要求王莽顺应天象,归政刘氏。要王莽拱手交出政权,岂非与虎谋皮?王莽览书,勃然大怒:“这小子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小小一个草民,竟然狂悖如此,真是大逆不道!” 然而,由于郅惲在天文谶记界的崇高声望,王莽不敢公开杀他,只好让小黄门威胁郅惲:“只要你承认自己犯有疯病,声明那些话都是发病时写的疯话,朕就饶你不死!” 郅惲骨头很硬,怒目而视:“办不到!郅某所陈,皆是天文圣意,非狂人所能造!”王莽大怒,他下令将郅惲收监,准备宰了他!但是,根据朝廷法律,处决犯人必须要等到秋末冬初。
  郅惲在大牢里呆了几个月,等着开刀问斩。恰好遇到王莽大赦天下,郅惲被赦免了死罪,拣回了一条性命。惊魂稍定的他,再也不敢在长安久留,也不敢会家乡,只好与同郡人郑敬逃到遥远的苍梧郡避难。到了建武三年,他听说王莽已死,就千里迢迢地赶回中原,打算返回家乡。不料,中原大地激战正酣,到处都在打仗。郅惲无奈,只好躲到广陵避难。
  傅俊早就听说过郅惲,一到广陵,立即登门拜会,温言抚慰,礼请他出山。傅俊又表奏刘秀,申请任命郅惲为将兵长史。刘秀准奏,郅惲于是就成了汉军中仅次于傅俊的军政长官,全权处理扬州事务。当时,傅俊所部汉军,与吴汉所部一样,军纪也是同样的恶劣,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由于扬州经济落后,地面太穷,老百姓的生活本来就异常困苦。傅俊所部来了之后,士兵们又开始大肆抢掠,更是使得当地雪上加霜,疲敝不堪。士兵们抢完了老百姓手中仅有的一点财物,却发现再也没有什么可抢的了。于是,他们竟然打起了死人的主意:开始挖掘当地人的坟墓,求取财宝!汉军士兵的行为,引起了当地人的极大愤慨,纷纷表示强烈的抗议。对此,郅惲也是非常的不满,决心狠刹这股歪风。他将所有士兵召集起来,带头宣誓:“我等是大汉王师,今日宣誓,从此而后:不乘人之危,肆意抢掠民财。不随意杀人,断人肢体。不挖掘坟墓,裸露尸骸。不放淫妇女,遵纪守法!”但是,数年养成的恶习,却是难改。此后,傅俊部下的士兵照样挖坟掘墓,肆意掠夺百姓。傅俊对此不以为然,对犯法的士兵姑息迁就,不作任何处理。郅惲劝谏道:“昔文王不忍露白骨,武王不以天下易一人之命,故能获天地之应,克商如林之旅。将军如何不师法文王,而犯逆天地之禁,多伤人害物,虐及枯尸,取罪神明?今不谢天改政,无以全命。愿将军亲率士卒,收伤葬死,哭所残暴,以明非将军本意也。”傅俊听了,觉得他说的有理,采纳了他的主张。傅俊、郅惲亲自前去指挥士兵收葬瘗骨,修缮坟墓。同时,他下了严令:“今后若有违法乱纪、祸害百姓者,立斩不赦!”在郅惲的努力之下,傅俊所部汉军的军纪得到了根本的好转。江东六郡各地心悦诚服,纷纷开门出降。因此,傅俊在扬州,所向披靡,几个月之后,到了建武三年冬天,就基本拿下了扬州全境。傅俊平定扬州,具有相当大的战略意义。掌控了江东六郡,在苏茂、周建、佼强、董宪、李宪等群雄的身后埋下了一支伏兵,实现了对他们南北夹击,形成了战略包围。
  建武四年正月末,刘秀从故乡舂陵北返洛阳。二月一日,到达怀县。十一日,抵京。此后,除了西线的冯异、北线的耿况处于防御态势以外,中原汉军全面开花,势如破竹,捷报频传,战局越来越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
  在南线,楚黎王秦丰所在的黎丘,被征南大将军岑彭围困的如同铁桶一般。他的乘龙快婿延岑,再次成了无处可归的“丧家犬”。 建武三年秋,他在邓县的东阳聚被建义大将军朱祐打的大败,南下的退路又被岑彭堵死。延岑想逃回黎丘,已经断无可能。如果来硬的,就凭延岑手里的这点残存人马,想解黎丘之围,更是难比登天。万般无奈之下,善于流动作战的延岑,再次拿出了绝招:逃!他从邓县北上,沿着丹江边上一路狂逃,直奔西北方向的顺阳(即博山县),企图取道武关再次窜入汉中。
  刘秀得报,急令右将军邓禹出宛城,前去拦截。邓禹和延岑是老对手了,在关中,邓禹没少吃延岑的亏,这次,真是新帐、老帐一起算的时候了!顺阳一战,邓禹倒是报了仇,将延岑击溃。但是,最终还是让“长腿将军”延岑逃脱。他逃回汉中老巢,派人向盘踞在成都的成家皇帝―――公孙述投降。公孙述任命延岑为大司马,封汝宁王,镇守汉中。
  到了建武三年三月,征南大将军岑彭已经将秦丰围困在黎丘多半年了。黎丘城中粮草充足,足够秦丰吃两年的。而且,黎丘北临襄江,城高池深,防守坚固,再加上秦丰的拼死抵抗。岑彭虽然想尽了一切办法,却如同“老虎吃刺猬”,无从下抓。他只好一面下令加紧围困,一面四处招降各路敌对势力。
  在黎丘之南,汝南人田戎自称“扫地大将军”,夷陵一线。田戎听说秦丰多次被汉军击败,濒临灭亡。田戎对于自己的前途也逐渐丧失了信心,就想主动归降洛阳。假如田戎归降,当然对刘秀是极其有利的。这样,洛阳朝廷将兵不血刃拿下荆州一带。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那么简单,而是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田戎的大舅兄辛臣听说田戎想投降,急忙去劝谏妹夫。辛臣指着地图对田戎说:“彭宠、张步、董宪、公孙述这些人,占据了大片土地,控制着天下多数郡国。刘秀的洛阳朝廷,只占据了中原巴掌大的一小块地方。不如保全实力以观其变!” 田戎说:“征南大将军岑彭雄兵数万,谁可匹敌!?秦丰那么强大,都被洛阳官军打的大败。如今,他困守在黎丘孤城,旦暮且为囚虏!我意已决,你不要再说了!”
  于是,田戎令辛臣留守夷陵,自己亲率兵马溯长江而上,取道沔水去黎丘投奔岑彭的围城汉军。不料,辛臣等田戎一走,立即变了脸。他将田戎的珍宝细软洗劫一空,然后带人从陆路小道直奔黎丘城下,抢先去向汉军投降。谒见岑彭之后,率先投降并献上礼物。利欲熏心的辛臣,为了与妹夫抢夺功劳,他向岑彭隐瞒了田戎已经率部前来投诚的事实,他对岑彭慌称:“田戎从水路率军前来黎丘,是前来救援秦丰的!”他表示:“小人愿修书一封,劝说他前来向大将军投降!”不明真相的岑彭闻言大喜,立即让田戎写信招降。
  田戎走到半路上,凭空接到了大舅兄这么一封莫名其妙的劝降信,他很是惊讶:“辛臣不是在夷陵吗?怎么会跑到黎丘了呢?”他看了信,的确是辛臣的亲笔信无疑。他读着读着,越发惊诧。
  只见辛臣的信中说:“田将军,你应消除顾虑,迅速向岑大将军投降,不要拘泥于我以前给你出的计策!”田戎看了这段话,愈发惊讶,觉得其中必然有诈:“辛臣刚刚还劝我不要投降,如今怎么判若两人了呢?”他原本是一心一意地要归降,见到了这封信,反倒起了疑心。经过分析,他认为有两种可能:一是汉军趁他率领主力从水路北上,已经从陆路袭取了夷陵。辛臣可能已经在汉军手里,是被汉军胁迫着写这封信的;二是有可能辛臣趁着自己不在家,已经抢先向汉军投降了。辛臣把自己出卖给了汉军,在诱骗他上钩,好将他一网打尽!
  田戎想到这里,不禁浑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立即紧急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待命!”他反复思量,最后认为,无论是哪种可能,背后的黑手都是岑彭!想到这里,他勃然大怒:“好你个岑彭,真是太歹毒了!老子千里迢迢地赶来投奔,你竟然让辛臣来暗算我!”他开始考虑:要不要继续前进?经过深思熟虑,他决定:占卜决定!
  他派出身边随行的卜者,到在江里捉了一条鱼,然后放在火上炙烤。结果,鱼肚中心却塌陷裂开了一个大口子。由于刘秀朝廷定都洛阳,洛阳的位置在天下的中心。中心塌陷,意味着位在中心之人要完蛋!
  田戎见状,认为天意不在刘秀,自己或许还有机会!于是,他改变了主意,命令全军向黎丘前进。但是,现在他到黎丘不是去归降岑彭,而是去救援秦丰!就这样,好端端的一件事情,就被辛臣搅黄了!
  赶到黎丘城下,田戎派人悄悄与秦丰联系,让他准备接应。田戎趁着汉军不备,与秦丰派出的守城兵马对岑彭展开了夹击!两军会合之后,士气大振,秦丰、田戎联军掉转兵锋,朝着岑彭猛扑了过来。汉军虽然促不及防,却很快定住了神。最终,秦、田联军被岑彭彻底击溃。为了确保城池安全,秦丰紧闭城门。田戎无法入城,只好带着残部仓惶逃回夷陵。虽然遭到了这次惨败,田戎却坚定了信心:刘秀,你的兵也不过如此而已!老子一定要继续斗下去!
  田戎主动请降,本来是一个难得的平定荆、楚地区的机会。但是,在势利小人辛臣的干扰之下,征南大将军岑彭没有把握住这个有利时机。大好机会,就这样白白地错过了。田戎的再度反叛,增加了平定荆州地区的难度。
  秦丰固守黎丘,好比一根锐刺插入岑彭的喉咙,使得他痛苦不堪。南线汉军由于秦丰的牵制,始终无法脱身。南线的荆、楚战局,再度变得复杂微妙起来。
  四月,在西线、南线、东线腾出手来之后,刘秀集结了数万机动部队,准备再次御驾亲征。这一回,他是北征彭宠!为了确保成功,他选调了大司马吴汉、建威大将军耿弇、强弩将军陈俊、中郎将、行执金吾事王梁、征虏将军祭遵等大将一起北上。饱受彭宠叛乱祸害的河北军民,终于盼到这一天了!此时,贵人阴丽华已经怀孕接近十个月了,即将临产。由于担心后宫有人加害于她,刘秀不放心,就将她带着一起随军行动。
  四月初,刘秀亲率大军出了洛阳,渡河北上。四月七日,抵达邺城。十九日,大军进至临平。刘秀令吴汉、陈俊、王梁率部围剿流民军五校部,将其击破。此时,鬲县的五个大姓宗族联合起来,驱逐了当地的太守、县令,割据城池叛乱,汉军诸将争相请命前去征讨。大司马吴汉对诸将宣布:“以本官看来,鬲县之所以叛乱,主要是由于太守、县令没有治理好本地才造成的,这是他们的罪责!有敢轻冒进兵者斩!”于是,吴汉下令传檄郡县通缉捉拿太守、县令,又派人到鬲县去抚慰。鬲县的五个大姓宗族听说后,十分欢喜,开门投降,迎接汉军入城。诸将叹服:“大司马不战而下城,非众所及也!”
  当初,吴汉在南阳郡,纵兵抢掠,搞的当地一片狼藉、烽烟四起。而在河北鬲县却能够刚柔并济,巧妙地使叛军不战而降。同一个人,采用了不同的政策、方法,差异就是如此之大,效果如此悬殊,真是值得深思。
  四月末,刘秀率领大军进入元氏。在这里,贵人阴丽华为刘秀生了一个皇子。这是刘秀的第四个皇子,前三个都是郭圣通生的。看到阴贵人为自己生了儿子,刘秀当然是喜不自胜,亲自为之取名刘阳。
  五月一日,刘秀率大军继续北进,入驻卢奴,将亲征彭宠。此时,留守洛阳的大司徒伏湛的奏章到了军中。伏湛在奏章中说:“今兖、豫、青、冀,中国之都,而寇贼纵横,未及从化。渔阳边外荒耗,岂足先图!陛下舍近务远,弃易求难,诚臣之所惑也!”刘秀看到奏章后,觉得有道理。再加上刚刚喜得贵子,他也就没什么心思打仗了。
  于是,刘秀留下建义大将军朱祐、建威大将军耿弇、征虏将军祭遵、骁骑将军刘喜率领汉军到涿郡讨伐张丰,自己带着阴丽华、刘阳母子以及大司马吴汉,王梁等人南归洛阳。
  刘秀走后,征虏将军祭遵率本部之兵为北伐先锋,先期北上。祭遵一向进兵神速,领命之后,立即火速挥师北上直取涿郡,突袭一战得手!他不但拿下了涿郡,而且生擒张丰。
  张丰被擒之后,祭遵将他五花大绑,捆在一棵木桩上,准备开刀问斩。不料,张丰目视自己的肋骨,当众大呼:“肘石之中有玉玺!肘石之中有玉玺!”
  原来,张丰本来没打算造反。此前,他偶遇一个神秘的道士。道士说:“根据谶记,张丰当为天子!” 道士又说:“一个肋骨内藏有玉玺的人是真命天子。”道士还将石头放入一个用五彩丝做的囊中,把它在张丰的肋骨边,对张丰他说:“肘石之中有玉玺!”张丰听信了道士的话,于是他追随彭宠起兵反叛。
  此刻,张丰眼瞅着自己的肋骨示意,朝着祭遵大吼:“肘石之中有玉玺!肘石之中有玉玺!” 祭遵会意,哈哈大笑,他为了让张丰死个明白,下令:“用斧头椎破张丰的肋骨!本将军倒要看看,这个反贼的肋骨中到底藏着什么!”当然,肋骨被敲碎之后,除了骨头渣子以外,什么都没有。张丰这才知道上了道士的当!他强忍巨痛,仰天长叹:“事已至此,死而无恨!”祭遵再也不跟他客气,下令武士将其斩首,将首级高悬示众。至此,涿郡平定。汉军的下一个目标,自然是盘踞在渔阳、广阳一带的彭宠了。
  刘秀在南归途中,得到涿郡平定的捷报。他当即下诏命令建威大将军耿弇为主将,率领诸将乘胜前进,出兵北上围剿彭宠叛军。
  不料,耿弇却害起了思想病,顾虑重重。原来,当时耿弇的父亲耿况与叛将彭宠一样,都是当年的有功之臣。另外,耿况及其耿氏全族的人,都在上谷郡老家居住,没有一个留在京师洛阳。耿弇担心自己率领大军在外,洛阳朝廷中的人会起疑心,会在背后中伤自己。另外,耿弇担心刘秀有可能怀疑耿氏会和彭宠一样反叛。
  因此,耿弇上书刘秀:“末将之父耿况与彭宠同功,又无兄弟在京师,不敢独进,求诣洛阳。”刘秀下诏答复他说:“将军举宗为国,功效尤着,何嫌何疑,而欲求征!”断然拒绝了耿弇的要求。耿况听说此事之后,知道儿子的难处,立即派耿弇之弟耿国从上谷出发,赶到洛阳去侍奉刘秀―――实际上是去做人质。耿况的举动,让耿弇和刘秀都安了心。这下,耿弇爽快地接受了进军渔阳的任务。他命令征虏将军祭遵驻扎在良乡、骁骑将军刘喜驻扎在阳乡,准备围攻渔阳。彭宠见势不妙,急忙派使者连夜北上,携以重金延请匈奴单于出兵相助。果然,匈奴派两个王引起兵南下助战。上谷太守耿况知道后,立即命令他的另外一个儿子耿舒带领上谷突骑狙击匈奴骑兵。双方接战,匈奴大败,两个王都被杀死。彭宠恐惧,放弃了蓟县,率领主力撤回渔阳。
  再说刘秀,他带着随行人员,走走停停。由于担心阴丽华母子受颠簸劳顿,他的前进速度很慢。短短的几百里路,竟然走了一个多月!六月二日,他这才回到了京师洛阳。抵京之后,刘秀立即开始忙碌起来。
  七月初,刘秀再次御驾亲征,率领汉军直奔东南讨伐淮南王李宪。七月八日,刘秀亲抵抵达谯郡。此时,梁王刘永的儿子刘纡在大将周建的保护下躲藏在垂惠。捕虏将军马武、骑都尉王霸奉命率汉军出击,将垂惠城团团围困。
  淮南一带,是东海流民军首领董宪的地盘。他的部将贲休听说汉军已经包围了垂惠,马上暗中派使者到汉军大营中请降,并表示愿意献出兰陵城,夹击董宪。刘秀对来人善加抚慰,答应了贲休的要求。从此,贲休闭门自守,不再听从董宪的指挥。董宪得报大怒,亲率主力直取兰陵,拼命攻打。陷入重重包围贲休连连告急,请求刘秀出兵解围。
  刘秀闻报,急令虎牙大将军盖延前去解围。不过,刘秀并不准备直接派盖延去救贲休,而是打算置兰陵于不顾,令盖延率领汉军主力直取董宪的老巢―――郯城。刘秀的这一招,是兵法上所说的“围魏救赵”之计。他在给盖延的敕令中说:“可直捣郯城,则兰陵之围自解。”可是,一心立功的盖延却担心贲休顶不住,兰陵会很快失守。于是他率军直接来救兰陵。他的自作主张,铸成了大错!
  董宪见汉军来援,接战之后立即诈败,开围让路,放盖延所部汉军入城。次日,董宪集合所有主力,将兰陵城团团包围。盖延看到董宪的兵马众多,知道兰陵无法坚守,于是不顾一切地杀出重围,突破而去。他突围之后,这才转攻郯城。但是,郯城守军已经有了准备,盖延望洋兴叹,毫无办法。
  刘秀得报,下诏厉责盖延:“朕让你先攻郯城,目的是出其不意!你现在从兰陵逃出,再来攻击,贼人必然有了准备!如此用兵,如何能解兰陵之围呢?”果然,盖延一走,兰陵城即被董宪攻破,贲休被董宪生擒处死。盖延非常惭愧,无言以对。此后,盖延与董宪在彭城、郯城、邳县一带展开了拉锯战。经过反击,汉军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是东线的胶着状态还是没有改变。对于盖延的轻敌冒进,刘秀多次下诏批评。由于汉军主力在兰陵遭到重创,无力再进攻,而董宪平定了贲休之叛以后,势力大振,东线战局再次进入混沌胶着状态。
  八月十日,刘秀率军进入寿春。在这里,他紧急征调积弩将军傅俊所辖的会稽、丹杨、九江、六安四郡兵齐至。又令扬武将军马成为主将,诛虏将军刘隆、振威将军宋登、射声校尉王赏等人为副将,率领扬州生力军围攻淮南王李宪。九月,马成将李宪团团围困在舒城。
  刘秀在寿春期间,听说河南人侯霸有高名,而且通达儒家经典,就请他到洛阳朝廷里来做官。侯霸在王莽时期担任临淮郡大尹(即太守)。当时,刘秀的洛阳朝廷草创,知道典章制度的人很少。侯霸对于前汉的典章制度非常熟悉,侯霸应征后,按照前代的旧制,逐条奏上。刘秀非常满意,下诏施行。十月七日,刘秀带着侯霸等人从寿春返回洛阳。
  十一月,建义大将军朱祐击破蔡阳,擒杀了秦丰政权的守将张康。困守霍丘城中的楚黎王秦丰,自从在上一年的七月被征南大将军岑彭紧紧围困,至此已经一年零三个月了。从建武元年开始,岑彭与秦丰第一次交手算起,在整整三年的时间里,岑彭屡次击败秦丰,斩首九万余级。此刻,秦丰只剩下几千人,而且粮食基本吃光,濒临绝境。可是,这位“铁汉”始终咬紧牙关,坚持死守。由于南线汉军进展缓慢,为了缓解日益紧张的兵源、钱粮压力,刘秀不得不再次南下亲自督战。
  十一月十九日,刘秀赶到宛城。十二月二十日,他终于来到了霍丘城下。听完岑彭的详细汇报之后,他派御史中丞李由为使者持玺书来到城下招降。临行前,他对李由说:“你告诉秦丰,只要他放下武器、开城投降,朕赦免了他的一切罪过!可以保证他与家族的安全!”
  秦丰此人,真不愧于“硬汉”之称。在死到临头之时,仍然绝不服输,他对李由喝道:“回去告诉刘秀,想让本王投降!做梦!”
  对于秦丰的负隅顽抗,刘秀非常愤怒:“秦丰!你等着,朕要灭你的三族!”他当即令征南大将军岑彭、积弩将军傅俊率领大军南下,转攻盘踞在夷陵的田戎。围攻黎丘的任务,他交给了建义大将军朱祐,又命破奸将军侯进、辅威将军耿植率领本部汉军协助围困霍丘。
  安顿完毕,他决定准备北上回京。临走前,他叮嘱朱祐:“一旦霍丘城破,立即将秦丰及三族全部就地处决,无论老幼,一律格杀勿论,无需押解回洛阳治罪!朕倒要看看,他秦丰还能坚持几天!”
  在北归的路上,刘秀接到了青州方面的地方官员奏报,说是泰山郡一带的流民军残部大多数归附齐王张步,共同联兵叛乱。他们请求刘秀急派大将出征,平定张步之乱。一时之间,刘秀找不出合适的人选。随行的大司马吴汉说:“强驽大将军陈俊,上马可杀贼,下马可安民,可当此大任。以臣之见,非陈俊莫能定此郡!”
  于是,刘秀任命陈俊为太山太守,行大将军事。张步听说陈俊引军到任,派军挑战,与汉军会战于嬴下。张步军大败,向济南逃窜。陈俊趁机挥师掩杀,狂追数十里,一直追到济南城下,缴获张步各个官员印绶九十余枚。这一仗之后,陈俊威震青州,张步再也不敢主动寻衅。很快,陈俊就拿下了太山郡各县,青州军事形势逐渐形成汉军与张步军东西对峙的局面。
  建武四年,经过整整一年的血战,汉军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各条战线都掌握了主动权。中原群雄,无论是彭宠、秦丰、延岑,还是延岑、董宪、苏建、佼强,在刘秀的重拳猛击之下,只有招架之功,再也没有还手之力。刘秀渴盼了多年的统一中原的目标,就要实现了……
  江渚之渔樵学兄:
  您的批评是正确的。
  根据《汉书.元后传》的记载:
  王莽的王氏家族本是战国时期的末代齐王田建的后代,本姓田氏。秦王嬴政二十六年(西元前二二一年),秦国在先后灭掉了韩、魏、楚、燕、赵之后,嬴政派将军王贲从燕地南攻齐国,俘虏齐王田建,齐国灭亡。《史记.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中说:“五国已亡,秦兵卒入临淄,民莫敢格者。王建遂降,迁於共。”共县,即西汉时的河内郡共县。
  秦亡之后,诸侯复兴。汉高祖元年(西元前二零六年),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取梁、楚之地九郡,定都彭城(今江苏徐州)。同时,他四处寻访六国之后,对其后裔予以重新封建,分封了十八个诸侯。在寻找齐国贵族后裔的过程中,项羽派人找到了田建的孙子田安,将其封为济北王,成为十八诸侯之一。四年之后,项羽被刘邦打败身死,田安也因之失去了王爵,成为平民。不过,原属齐国一带的老百姓,都管田安他们家叫做“王家”,意思是“诸侯王之家”。从此之后,田氏家族的后裔以“王”为姓氏,这就是王莽家族姓氏的由来。在汉文帝、汉景帝在位期间,田安的孙子王遂定居在济南国东平陆。王贺曾做过“绣衣使者”,因不肯滥杀无辜而被朝廷参劾免职。此后,由于他与东平陆的终氏家族有宿怨,无法在当地继续居住,因此迁居到魏郡元城县委粟里居住。由于王贺为人德行高迈,被推举为当地的三老之一,享有很高的威望,人们都很尊重他。王贺死后,当地人都感念他的恩德。
  ==========================
  由此可见,王莽家族的确与琅琊本地的王氏大族没什么关系。我在文中说他的祖籍在琅琊郡,表述的确不够严谨。
  但是,由于西汉时期的琅琊郡地域辽阔,覆盖了战国时期齐国的相当大的一部分疆域。王莽家族的祖上是齐王,从这个角度看,整个齐地都是王氏家族的故乡也不为过。
  为了表述准确起见,这句话还是应该修改为:“他是王莽的叔父平阿侯王谭之子,王去疾之弟。他虽是魏郡人,祖籍却是齐地。”刘玄之所以派王闳前去齐地琅琊太守,就是看重他们家族在当地的声望。
  感谢您的批评指点!问好!
  (十八)子密诛彭
  建武五年正月十七日,刘秀风尘仆仆地从霍丘前线赶回洛阳。刚一抵京,他立即传诏给建威大将军耿弇,令他加紧训练、征调士兵,厉兵秣马,为北征渔阳、消灭彭宠做准备。
  再说燕王彭宠。如今,他已经不复往日之盛。自从上一年汉军主力回师北伐以来,彭宠曾数次与汉军交手,却没有占到丝毫便宜。特别是其倚为唇齿的涿郡太守张丰被祭遵擒杀之后,他感到了前景的不妙:主力精锐,果然是不好惹!随着汉军的重兵压境,彭宠感到压力越来越大。为了挽救危局,他急以重金贿请匈奴,请单于出兵南下解围。不料,匈奴援军却被渔阳之北的上谷太守耿况派出的突骑击溃,就连为首的两个匈奴王爷都作了刀下鬼。为了确保渔阳老巢的安全,彭宠不得不将主力收缩到广阳、渔阳二郡境内,自己坐镇渔阳,全力以赴地守城,打算与汉军打持久战。
  至此,北线战局的主动权虽然已经完全掌握在了汉军的手中。但是拿下渔阳却绝非易事。彭宠以重兵扼守渔阳本土,显然是开始准备全力防守。看来,他是打算向黎丘的楚黎王秦丰学习,倚仗着钱粮充足,准备与汉军在渔阳打一场扩日持久的攻防战。由于彭宠久居渔阳,上下附心,兵力雄厚,钱粮丰厚,按照正常的情况,刘秀想要消灭他,没有半年到一年时间是办不到的。不料,彭宠的内部却发生了突变。
  这年二月,忧心忡忡的彭宠府中却出了事,一直麻烦不断。先是彭宠之妻连续不断地做噩梦。经常在夜间吓醒:总是梦见有人提着刀来杀她!一连好些日子都是如此,她被吓得失魂落魄、精神恍惚。此外,燕王府中也陆续发生一些怪事:府中的有些东西或是莫名其妙地失踪,或是无缘无故地损坏。
  彭妻将此事告诉了丈夫,彭宠派人追查,最终却是一无所获。他对此感到焦躁不安,心情郁闷,觉得是不祥之兆。他想:是不是冲撞了哪路神灵?于是,他派人请来一些卜者、相师到自己府中来察看。这些术士们在仔细勘验了王府之后,都说:“大王!依小人勘查,王府之中隐隐有杀气。近期,可能会有歹人趁机作乱,还望大王小心戒备才是!”
  当时,彭宠在渔阳城中并无亲信侍卫。其侄子后兰卿倒是一个有勇有谋之人,此刻却不在城中。原来,他一直在洛阳做人质,而且是在三年前彭宠反叛之前,被刘秀派回来劝说彭宠应征入朝的。因此,彭宠一直对侄子很不信任。为了防止侄子有变化,一直令其在外带兵,不许他留在身边。因此,在渔阳城中除了渔阳正规军之外,王府周边彭宠并无亲信护卫。此时,彭宠觉得的确有些不安全,他紧急下令:“严守府门,对出入人等严加盘查!”顿时,燕王府内外加强了岗哨警戒,如临大敌。
  其实,燕王府之中之所以频频“闹鬼”,的确是有奸人在暗中作祟。术士们说的没有错,看似幽深宁静的燕王府中,一场骇人听闻的阴谋正在酝酿之中。
  彭宠身边有一个苍头(家奴),名叫子密。多年以来,他追随在彭宠的鞍前马后,替主子出了不少力。彭宠对他很新任,将其倚为心腹,让他做了府中的管家。按说,子密身为一个奴婢,能够混到这个份上,也应该知足了。可是,他对此却并不满足。虽然在王府中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却终究是个“下人”。子密虽是一介奴仆,却生得精明干练,刚猛果决。他一直想做官封侯,却苦于出身太差,一直没有机会。既然是“下人”,时不时地难免要受一些气。时间长了,子密心中积累了一些怨气。当时,他听说汉军已经拿下了涿州,兵临广阳,蓟县危在旦夕。按照这种速度,渔阳的陷落也只是一个迟早的问题。他想:与其跟着彭宠遭受千刀万剐,还不如为自己找一条生路!
  于是,他找来三个苍头,密谋杀了彭宠,提着他的脑袋去向汉军邀功请赏。为了搅混水,他们四人决定:在燕王府中“装神弄鬼”,先把府内搞乱再说!在子密等四人的策划之下,燕王府中笼罩在恐怖的疑云之中,人心惶惶。
  由于前线频频失利,再加上家中“闹鬼”,彭宠心烦意乱,更加焦躁不安。他为了祈福避凶,以求心安,他闭门谢客,躲到了府内一个偏堂里面持斋养神。此刻,彭宠身边除了极少数负责照料生活起居的贴身奴仆、丫鬟之外,其他人一律不得入内,就连彭宠之妻也很难见到他。
  彭宠孤身一人在斋堂,真是天赐良机!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子密就暗中吩咐三个同伙准备行动。可是,彭宠生得身材魁梧、膀大腰圆,武功身手了得。如果动起手来,就凭子密他们几个,绝不是彭宠的对手!子密决定:趁他熟睡之时下手!
  这天中午,彭宠在斋堂里读完了道书之后,有些疲倦,就靠在椅子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子密见时机已到,心中大喜。急令三个同伙一拥而上,将睡梦中的彭宠捆绑了起来,用布堵上他的嘴。勇力过人的彭宠,眼睁睁地看着奴才们欺凌自己,却是动弹不得,毫无办法。眼下,唯一的希望,只能是盼着府门口的卫兵进来救他了!
  对于彭宠,现在还不能杀。杀了他,如何出城?心机缜密的子密,为了稳住局势,防止外人发觉彭宠已经被自己控制,他派一个苍头跑到门口告诉守门的卫兵:“大王有令!今日正在持斋戒养神!任何人都不得以公务为由打扰!违者治罪!”就这样,彭宠被“非法拘禁”的消息,外界都不知晓。甚至,连彭宠之妻都不知道。
  为了防止走漏消息,子密又假传彭宠之命,将彭宠身边的贴身奴仆、丫鬟们全都捆绑了起来,分别安置在别处的角落里。安顿停当,子密又令一个苍头以彭宠的名义召彭妻入见。
  彭妻一进卧室,就看到丈夫被绳捆索绑,坐在一个角落里。子密等四人眼露凶逛,如同凶神恶煞一般。彭妻大惊,大喊:“快来人呐!奴才们造反了!快来人呐!”子密等人急了,抓住彭妻,照着面颊就是一顿猛抽!子密还用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低声喝令:“再敢出声,老子宰了你!” 彭妻挨了打,又看到凛凛钢刀,顿时老实了下来。彭宠无奈,对妻子使了一个眼色:“去到内室,找些金银细软,速为诸位将军置办行装!”
  子密也不傻,他令两个苍头押着彭妻进入了王府密室,前去搜刮彭宠的财宝细软,留下一个苍头看守彭宠。狡猾的子密并没有走远,而是躲在窗棂后面偷窥。
  彭宠一看子密走了,悄悄地看守他的苍头说:“孩子!你过来!”看守道:“何事?”彭宠叹了口气说:“以前本王对你如何?”苍头低下头,默然不语。彭宠觉得有门,趁机道:“孩子!”
  你是我平常最亲信的心腹之人啊!如今,不过是被子密所胁迫罢了!虽然你对我这样,本王不怪你!如果你解开绳索,等本王出去,就把女儿嫁给你为妻,府中的所有财物都归你所有!你看如何?”
  看守苍头动了心,犹豫了一下。看看四下无人,就准备动手解开绳索。彭宠大喜:终于有救了!不料,看守苍头还是有些心虚,猛一抬头却看见子密在窗棂边上冷冷地看着他。看守苍头吓得一哆嗦,再也不敢解绳子。
  过了一会,两个苍头押着彭妻,带着一大堆的金银细软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子密令他们将财宝都堆放到斋堂的侧房里。子密对彭妻道:“去找一些缣绸,缝两个大包!”彭妻遵命,连夜用缣绸赶制了两个大包。子密令人将所有的财宝装进缣包里,又命手下将彭妻捆起来,嘴上也堵上破布,禁止他出生。子密又命人找来了六匹马,以备逃走之用。
  到了晚上,子密命人解开彭宠身上的绳索,拿刀威逼彭宠,让他在缣绸上给各处守门士兵写一个手令。彭宠道:“怎么写?”子密森然道:“今特派子密等人至子后兰卿所,迅速开门放行,不得稽留!”
  在子密威逼之下,彭宠不得不照办。他刚刚写完,子密与三个同伙手起刀落,将彭宠夫妇的脑袋全部砍下!随后,将二人的血淋淋的首级装到了缣囊中。
  子密令三个同伙将缣囊放在到两匹马上,然后每人骑一匹马,连夜离开了王府。由于他们拿着彭宠的手令,一路上畅行无阻,直奔南面的洛阳而去。
  次日,彭宠手下的官员们由于多日见不到他,都很焦急。由于军情如火,急需向彭宠请示定夺,他们纷纷汇集在王府门口,强烈要求觐见。他们不顾侍卫的阻拦,强行闯入。来到斋堂门口,却发现阁门紧闭,无法不开。大家慌了,知道肯定出了大事。为首的官员立即命人逾墙而入,却看见了彭宠夫妇的血淋淋的尸体,首级却不知去向!
  官员们大惊失色,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渔阳群龙无首,怎么办呢?无奈之下,尚书韩立等人拥立彭宠之子彭午为燕王。没过几天,国师韩利发动了政变,带兵杀了彭午,并灭了彭宠的满门宗族。韩利又派人到涿郡向汉军请降,将彭午的人头送给汉军的征虏将军祭遵。
  就这样,刘秀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渔阳、广阳二郡,困扰了他三年之久的彭宠叛乱,就这样戏剧性地得到了平定。
  虽然如此轻易地得到了彭宠的人头,刘秀还是心有不甘。从政治上说,子密等人袭杀彭宠,帮助刘秀平定了渔阳,当然对于刘秀是非常有利。但是,子密等人忘恩负义,以奴欺主,残酷杀害其主人夫妇,大逆不道,为人所不齿,而且,其手段残忍,令人发指。
  从心情上说,刘秀更愿意和彭宠刀兵相见、大战一场。这样灭了彭宠,也许是更为快意。然而,四方军情如火,已经不允许他再考虑许多。尽管刘秀非常厌恶这个贼人子密,但是为了号召四方之人前来投效,最终还是论功行赏,封子密为“不义侯”。
  国家设立侯爵之位,到底是为什么呢?这是为了给立功之人的一种社会地位奖励,起到一定的激励作用。但是,封子密为“不义侯”,能够起到什么样的激励作用呢?难道是要鼓励“犯上作乱”吗?“不义侯”这个名称,本身就是一种讽刺!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刘秀封赏子密的行为,一直被后人所非议。比如,唐人权德舆就为此评论道:“伯通之叛命,子密之戕君,同归于乱,罪不相蔽,宜各致于法,昭示王度,反乃爵于五等,又以‘不义’为名。且举以不义,莫可侯也;此而可侯,汉爵为不足劝矣。春秋书齐豹盗、三人名之义,无乃异于乎!”
  从“子密诛彭”事件可以看出,刘秀在用人封赏之上,存在着很大的随意性,也突出地表现出了功利性与实用性。很快,他就为用人上的欠妥付出了代价,不得不再次吞下一枚又一枚的苦果……
  修改几个错别字:
  一、彭宠对他很新任,将其倚为心腹,让他做了府中的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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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宠对他很信任,将其倚为心腹,让他做了府中的管家。
  二、子密等四人眼露凶逛,如同凶神恶煞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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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密等四人眼露凶光,如同凶神恶煞一般。
  又命手下将彭妻捆起来,嘴上也堵上破布,禁止他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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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命手下将彭妻捆起来,嘴上也堵上破布,防止她出声。
  汗,我总是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一、无论是彭宠、秦丰、延岑,还是延岑、董宪、苏建、佼强,在刘秀的重拳猛击之下,只有招架之功,再也没有还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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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为:
  无论是彭宠、秦丰、延岑,还是董宪、苏建、佼强,在刘秀的重拳猛击之下,只有招架之功,再也没有还手之力。
  二、于是,田戎令辛臣留守夷陵,自己亲率兵马溯长江而上,取道沔水去黎丘投奔岑彭的围城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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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田戎令辛臣留守夷陵,自己亲率兵马顺长江而下,至于沔水(今汉江)入江口而上,溯流而北去黎丘,投奔岑彭的围城汉军。
  多谢二位的批评指正!
  (十九)英雄本色
  建武五年春,刘永虽死,然而其余部尚存。为了做最后一搏,他手下的大将苏茂、周建与董宪、佼强诸部流民军联合起来,与汉军在睢阳以南、淮河以北的辽阔地域摆开了战场,展开了最后的决战……
  二月中,大司马苏茂率领五校流民军四千余人直奔沛郡山桑县垂惠聚(今安徽省蒙城县北),以救援被久困在城中的刘永之子刘纡、大将军周建。周建自从上一年的八月被围,至此已经整整七个月了。负责围城的汉军将领是捕虏将军马武、骑都尉王霸。
  苏茂与延岑一样,也是一位作战极为勇猛的悍将。与延岑的相同之处在于,虽然与汉军交手负多胜少,却是百折不挠,绝不服输。与延岑不同的是,此人很讲义气,只要自己的弟兄被围,他就是拼了命也要来救。这与延岑在危难之时,置困守黎丘孤城的老丈人秦丰于不顾,只顾自己逃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茂不仅剽悍勇猛,而且极有谋略。他率军赶到城下之时,先令其一部捕虏将军袭取马武的军粮,自己则亲率主力在半路埋伏,准备打伏击。
  马武是个粗犷之人,一听粮道被断,急率本部军马出营来救。不料,却正好堕入苏茂的骰中。马武刚刚走到半路,只听得一阵梆子响,苏茂万箭齐发,汉军大批士兵如同靶子一般倒下。苏茂率伏兵杀出,将马武所部拦腰截断。此刻,垂惠聚中的周建听说救兵赶到,立即开城杀出。在内外夹击之下,汉军大败,死伤无数。马武深陷重围,在阵中左突右冲,拼力死战。终于,他还是率领残部杀出了一条血路,溃围而出。此刻,他的大营已经被夺,无处可去。无奈之下,只好直奔骑都尉王霸的大营逃去。苏茂、周建则在背后趁机掩杀,紧追不舍。
  马武逃到了王霸的大营门口,立马呼救:“快!开门!” 寨门口的守卫士卒看到马武满面风尘,身后又烟尘大起、杀声震天,他们不敢开门,急忙去禀报王霸。
  王霸得报,冷冷地道:“贼兵盛,出必两败,弩力而已!”他紧急:“紧闭营门!不得放任何人入寨,违令者立斩!”身边左右大惊,连忙劝阻:“马将军困顿之下,前来求救,将军为何闭门不纳?若是马将军有失,圣上怪罪下来,如何得了?”王霸道:“苏茂所部,皆是百战沙场得精锐之兵!如今,他集合大众而来,士卒惊恐,人心不安。军心胆怯,如何迎战?”王霸又说:“苏茂势大,硬拼绝对不行!我军与之角力,只能是与马武互为援兵!此刻,马武已败,若我打开营门,号令不一,贼人如果混入,我军必然大败!开门纳之,这是取败之道,决不可行!如果闭门不纳,贼军必然乘胜轻进。马武没有了援兵,必然奋力死战!等他们战得差不多了,必然疲惫不堪。我们养精蓄锐,就可以一举将其击败!”
  马武在门口叫得口干舌燥,却始终没人理睬他。马武破口大骂:“难道要老子送死吗?好你个王霸,混蛋!你等着,老子跟你没完!”但是,无论马武如何叫骂,王霸如同一只不出壳的蜗牛,死活都不开门,甚至连个面都不露。
  正在马武焦头烂额、叫苦连天之际,苏茂、周建的主力气势汹汹地赶到了。他们看到看到马武无援,大喜。尽发精锐合围马武。马武无奈,加上又没有退路,只能转身死战。于是,双方在王霸的大营前展开了殊死的搏杀。“冷酷”的王霸,则面无表情地站在寨楼上观战。
  真是“一夫奋勇,百夫难敌”。濒临绝境之中的人,迸发出的能量却是惊人的。面对数倍于己之敌,马武毫无惧色,与苏茂、周建竟然打了一个旗鼓相当。双方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激战,都是死伤累累,筋疲力尽。不过,由于众寡悬殊,眼看马武就要全军覆没了。
  此刻,王霸身边的数十名敢死壮士慨然请战:“王将军,再不出兵,马将军危矣!我等愿拼死杀出,前去救援马将军!”
  王霸见时机已到,派他们以及精锐骑兵数百,从后门偷偷溜出,迂回到苏茂、周建背后,突然向其发动攻击!苏茂、周建正在围歼马武的残部,不料背后却出现了汉军。这股汉军人数虽少,却是一支生力军。苏茂、周建整整打了一天,人困马乏,兵锋已疲。猝然遇到汉军偷袭背后,二人不敢再战,赶紧下令:“传令全军,撤!” 苏茂、周建退去,马武这才侥幸逃得了一条性命。即便如此,王霸还是拒绝开门让他入寨休兵。对于王霸,马武真不知是该感谢他还是该诅咒他。无奈之下,只好骂骂咧咧地收拾残兵败将,另找地方安营去了。
  次日,苏茂、周建再次联手出兵,前往王霸寨前挑战。王霸严令部下:“无令出营者,立斩!”任凭寨外杀声震天,旌鼓齐鸣,王霸置若罔闻。他下令摆酒飨士,召集左右部将前来中军帐中,作倡乐以娱乐。诸将此刻哪里有心思饮酒、欣赏歌舞?他们偷眼看看王霸,只见他坚卧于榻上不动,兴致昂然地欣赏女倡歌舞,神色不变。他不时地举盏劝酒:“诸位,请满饮此盏!”
  在寨外,苏茂所部士兵,如同潮水一般涌向寨垣。汉军放箭,将其击退。苏茂大怒:“放箭!”一时之间,万箭齐发,雨点一般的飞矢落入汉军营盘。苏茂这场“箭雨”之猛,来得极为突然,汉军士卒促不及防,纷纷被射中倒地身死,余者则纷纷躲避。甚至,有一枝冷箭飞入了中军帐中,击中王霸的酒樽!酒樽摇晃了一下,怦然落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领衔歌舞的女倡们,吓得花容失色,再也不敢出声。陪宴的诸将们也是脸色大变,默然不语。而王霸依旧与没事的人一样,面不改色,安坐不动如故。
  诸将再也坐不住了,纷纷起立进言: “王将军!昨日苏茂已被我军击败,今日击败他,易如反掌!我等愿率兵出寨,如若不胜,甘当军令!”王霸挥手,示意让他们坐下。沉默片刻,他缓缓地说:“诸位将军!汝等之言,貌似有理,其实不然!苏茂虽然势大,却是远道而来,粮食不足。故而他多次前来挑战,希望速战速决!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之上也。如今,我军闭门不出,休养士卒,正合此理!”
  整整一天,任凭苏茂、周建如何叫骂,王霸的大营始终高挂“免战牌”。任凭其如何围攻,王霸始终不出战。苏茂见汉军死守不出,无计可施,只得悻悻回到垂惠城外的营地。
  不料,垂惠中却出了问题。这天晚上,周建的侄子周诵看到汉军势大,觉得跟着叔父周建继续干下去没有任何前途,下令紧闭城门,竖起旗帜,投降汉军。周建、苏茂得报大惊,由于营内已无粮食,无力再战。二人商议之后,决定离开垂惠各自逃难自保。苏茂逃奔下邳,与董宪会合。周建带着刘永之子刘纡逃往东海,半道上周建被哗变的部下杀死,刘纡被部下护送着,则去投奔佼强
  苏茂、周建退去之后,汉军经过七个多月的艰苦作战,终于拿下了垂惠。几天之后,马武、王霸的报捷奏章送到了洛阳,刘秀非常高兴:看来,东南地区大局已定了!
  几乎与此同时,子密送来了彭宠夫妇的首级。涿州方面,征虏将军祭遵也报告了彭午被杀、渔阳、广阳二郡投降的消息。刘秀更是心花怒放,自信满满。在封赏了子密等人之后,他的下一个重点打击目标,当然是盘踞在青州剧县一带的张步集团。
  为了确保攻击张步万无一失,刘秀必须做好后方准备工作。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派自己的舅舅―――光禄大夫樊宏持节到上谷郡,前去迎接上谷太守耿况全家来洛阳定居。
  很显然,这是刘秀为了让耿况之子耿弇担任总攻张步集团的主将而采取的必要安全措施。
  当时,洛阳城中,只有耿况的另一个儿子耿国做人质。耿况有六个儿子,万一要是耿况有异志的话,牺牲一个耿国也没什么大不了。如果耿况反叛,耿弇也会跟着反叛。如此一来,洛阳就危险了!当然,依照耿况、耿弇父子的一贯表现来看,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是,对于刘秀来说,他要考虑全局,必须考虑周密。耿况和彭宠的功劳差不多,而且他在当地深得民心。之所以此前不召耿况,是为了让他的上谷郡铁骑牵制彭宠,不让其南下。现在,彭宠已死,耿况呆在上谷已经失去了意义。另外,彭宠给他的教训太深刻了,他也是不得不防。
  因此,既然决定耿弇担任青、徐方面汉军的主将,把耿况放在上谷,刘秀怎么能够放心呢?因此,他让樊宏转告耿况说:“边郡寒苦,不足久居。”刘秀此举,以施恩关怀的名义,既收取了上谷耿况的兵权,又显示了自己体贴功臣、爱护下属的胸怀,又让耿弇安心、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出力,真可谓是“一箭三雕”。果然,耿况丝毫没有迟疑,立即带着上谷耿氏全体族人,迁居洛阳。耿况到来之后,刘秀对其进行了重赏,不但赏赐了住宅,而且加封他为牟平侯。
  此刻,一心想立业建功、名垂青史的建威大将军耿弇,现在何处呢?原来。他正跟着大司马吴汉、汉忠将军王常在平原郡与富平、获索二部流民军作战。本来,上一年五月,刘秀在南下洛阳之后,一直令耿弇留在河北,打算让他继续北征渔阳。到了第二年,正要出发之时,彭宠却被意外平定。刘秀改变战略,令他与吴汉、王常一起进攻平原郡,为南下攻击张步做最后的准备工作。几日以来,耿弇与吴汉、王常一道大破流民军,一直追赶到勃海郡境内,收降一万余人。
  听到吴汉、耿弇、王常等人的报捷奏章,刘秀决定对张步展开攻击。二月中,刘秀正式颁诏,以建威大将军耿弇为汉军青州方面军的主将,以强弩大将军、太山太守陈俊为副将,准备讨伐张步集团。又以虎牙大将军盖延为徐州方面军主将,以平狄将军庞萌为副将,讨伐董宪。刘秀的打算是,双管齐下,彻底平定青、徐地区。诏书下达之后,二月二十日,刘秀亲自坐镇魏郡首府邺城督战,以做好最后的准备工作。
  诏书刚刚下达不久,淮北大地却烽烟再起,发生了大叛乱。细说起来,这场平地波澜的始作俑者恰恰就是刘秀本人!这场叛乱的发生,让他感到极为尴尬……
  (十九)庞萌之乱
  建武五年二月,春风得意的刘秀即将统一中原了。在中原大局已定之时,却发生了一件让他极为难堪的事:他最亲信的宠臣之一――平狄将军庞萌竟然带领本部人马反叛了!
  庞萌是汉中郡山阳县人。早期的庞萌,也是绿林出身,是王常、成丹下江兵的旧部。更始帝刘玄即位后,任命他为冀州牧,其兵马归尚书令谢躬节制。后来,庞萌跟着谢躬渡河到邯郸,协助刘秀一起讨灭了王郎。谢躬被刘秀除掉后,庞萌也率部投降了刘秀。建武元年六月,刘秀登基后,任命其为侍中,在刘秀身边参赞机务。
  从表面上看,庞萌才干卓著,自归顺以来,做事兢兢业业,深得刘秀的赏识。在刘秀面前,一向表现的毕恭毕敬,而且善于以巧言令色取悦于圣上。在群臣之中,他相貌魁伟,仪表堂堂,历来以恭敬、谨慎、谦虚、顺从闻名。对此,刘秀非常赏识他,将其倚为心腹股肱之臣。
  不仅如此,刘秀还破天荒地经常在朝臣面前夸奖庞萌:“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者,庞萌是也。” 一向出言谨慎的刘秀,对于活着的某个大臣给予如此之高的评价,在他一生中是绝无仅有的!
  从这句话来看,在刘秀的心中,甚至已经打算好了:将来在朕千秋万岁百年之后,把太子托付给庞萌!由此可见,刘秀对他的器重到了何等程度!对于一个刚刚投降过来的贰臣,能够得到如此之高的评价,就连邓禹、吴汉、冯异、铫期这样的元老重臣都自愧不如。
  但是,一向以“知人善任”闻名的刘秀,这次真是看走眼了。
  这位庞萌庞大人,在忠诚柔顺的外表之下,却隐藏着一颗桀骜不逊的野心。“胸有城府之严,心有山川之险”,正是庞萌为人的写照。他表面上对刘秀顺从,实际上却包藏祸心。
  对于故主更始帝刘玄,庞萌一直念念不忘,对于刘秀取而代之一直是心怀不满。更为重要的是,庞萌生性多疑,心思缜密。在他看来,刘秀对他的所谓“器重”,不过是帝王笼络群臣的常用手段而已。他觉得,自己是中途投靠刘秀的“贰臣”,而不是他的老臣。别看刘秀现在说的好听,一旦将来他翻脸不认人,自己还不是人家案板上的肉?虽然刘秀在近两、三年来接连取胜,统一中原的趋势日趋明朗。但是,在庞萌看来鹿卢死谁手,还很难说。刘秀的这个洛阳朝廷,将来的前途究竟如何,现在还很难定论。
  为了保全身家性命,他一直在用“巧言令色”伪装自己,准备伺机而动。对于庞萌的真实面目,刘秀一直没有看清楚。反而认为庞萌对自己忠心耿耿,甚至准备把自己的儿子托付给他。以刘秀之明察洞彻,而心怀鬼胎的庞萌却能够得到如此高的评价,足见其道行之深。
  庞萌反叛的经过是这样的:
  建武五年春二月,刘秀下了诏书,任命虎牙大将军盖延为徐州方面军主将,以平狄将军庞萌为副将,前去讨伐董宪。
  按照汉时诏书的书写习惯,一般格式如下:“制诏×××、×××:正文”。一般是只提官爵与某人的名,而不提姓。比如,关于派盖延、庞萌出兵的诏书,一般来说,开头应该这样写:“制诏虎牙大将军(盖)延、平狄将军(庞)萌:云云”。但是,不知是刘秀有意为之还是一时疏忽,刘秀在开头只提到了主将盖延的名字,而没有提到庞萌。
  本来就疑神疑鬼的庞萌,心里产生了某些想法。他据此认为:这肯定是盖延在背后说了自己的坏话!否则,为什么皇帝没在诏书中提到我的名字呢?他心中不安,心想:如果照这样发展下去,一旦他刘秀统一中原,我庞萌作为更始旧臣,还有活路吗?干脆,老子反了!再不反,就没有机会了!
  庞萌反叛后,立即举兵攻破彭城,生俘楚郡太守孙萌,准备将其杀掉。孙萌手下的郡吏刘平大哭伏地,哀求庞萌请以身代孙萌死。庞萌不许,令士兵举刃砍杀,孙萌身中刀伤,昏迷过去。刘平大惊,飞速爬在孙萌身上,为其阻挡利刃。刘平身中七创,血流如注,一样地昏死过去。庞萌见状,也被深深地感动了,于是下令士兵:“此义士也!留下他们吧!”叛军离开之后,刘平醒来,放声大哭。他摸了摸孙萌的鼻子,发觉还有气息,强忍剧痛,坐在一边守候。过了一会,孙萌苏醒过来,感觉口渇,喃喃地说:“水,水……”此刻,到哪里去找水,刘平就把自己创口上流出的鲜血让孙萌喝!孙萌喝了几口血,神志清醒了,侥幸活了下来。
  庞萌夺取了彭城,又率军飞速而出,奇袭驻扎在附近的虎牙大将军盖延。此时,盖延尚不知庞萌已经叛乱,毫无防备,被庞萌打得大败,几乎全军覆没。盖延率领少数残部逃出,北渡泗水河,凿坏岸边的船只,拆毁桥梁,以阻拦庞萌的追兵。最终,总算是阻挡住了庞萌的进攻。但是,盖延虽然侥幸逃出,但是他的军队却差不多损失殆尽,几乎是仅以身免。庞萌获胜之后,率军继续越过泗水北进,一路沿着微山湖北上,连陷留县、广戚、湖陵,杀入东平国境内之后,又攻破了橐县(东平县),直逼任城,将桃聚团团围住。
  从庞萌的路线来看,他的意图很明确:将汉军驱逐出东平国,打通与甾川郡首府剧县的联络,联合张步集团,与汉军继续周旋,以做最后的抵抗。
  消息传来,在蒙城坐镇指挥诸路汉军的刘秀,对此感到异常震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会吧?是不是搞错了?庞萌怎么可能反叛?他厉声道:“速去探明详情!”
  几日后,确切消息传来:庞萌进入东平国之后,自称“东平王”,派人南下与董宪联合,互通声气,引为外援,全面与刘秀对抗!刘秀听了,气的双手颤抖,手指直打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令他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庞萌仅仅是因为诏书中没提到自己的名字,竟然临阵造反!他心想:“看来,朕真是瞎了眼,误把贼子当忠良!这次,丢人丢到家了!”
  原因查明之后,堂堂的大汉天子刘秀,悔恨不已,深感颜面无光,十分难堪。他将身边的诸将集齐,满面通红,恨恨地道:“诸位!朕常以为庞萌是社稷之臣,打算在朕百年之后委以重任!诸位将军,你们不会笑朕昔日之言吧?!庞萌老贼,自当千刀万剐、举族覆灭!厉兵秣马,到睢阳回合!”诸将听了,个个面面相觑,又见刘秀盛怒不息,无人再敢说一句话。
  盛怒之下,刘秀决定再次御驾亲征。他严令大司马吴汉、汉忠将军王常﹑前将军王梁﹑捕虏将军马武﹑讨虏将军王霸以及逃走的虎牙大将军盖延限期赶到东平国任城县(今山东省济宁市东南)。这次,刘秀为了挽回颜面,真是发了狠,亲自披挂上阵,以主将的身份号令全军讨伐庞萌。
  庞萌现在正在围攻的桃聚,是任城县境内的一个小城,也叫做桃城。桃城虽小,却是任城县的门户。而任城县,则是东平国的南大门。当时,桃城汉军见庞萌来攻,立即派人飞马向刘秀求救。
  当时,从中原战略上看,刘秀想要通吃张步、董宪这两条“孤龙”,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其分割成互不连接的两部分,各个击破。然而,庞萌的反叛,使得张步、董宪这两条“孤龙”,有着“连片”的可能。
  此刻,刘秀虽然在火头上,焦躁烦乱,但是他并没有被气糊涂。他非常清楚:一旦桃城失陷,任城必危。任城若继续陷落,则东平国全境不保。如此一来,庞萌就会与张步南北联络,再加上东海郡的董宪,三人势力联成一片,其势将会不可收拾。这样一来,统一中原的目标又将变得遥遥无期。已经打了整整七年了,还要打多久才算完?一想到这里,刘秀就感到更加烦躁。根据前线的奏报,必须立即出兵,以解桃城之围。
  可是,由于大司马吴汉等人迟迟不至,他手下只有几千名近卫亲兵,如何能够去解桃城直围?
  就在刘秀苦思对策之际,南边的董宪又出现了新情况。起初,董宪听说刘秀御驾亲征的消息,心中大恐,为了确保老巢兰陵的安全,他急忙率刘纡、苏茂、佼强诸部放弃了下邳,退守兰陵,准备死守城池。不料,庞萌反叛的消息传来,使他心中重新点染了希望。
  为了做最后的挣扎,他以攻为守,令苏茂、佼强为主将,点齐大军三万北上,直奔桃城去协助庞萌攻城。苏茂、佼强赶到后,与庞萌兵合一处,共同急围桃城。在蒙城的刘秀,得报之后,再也坐不住了。他紧急下令:放弃一切辎重,只带少许口粮,亲率轻骑三千,轻装前进,星夜来援。经过一天一夜的急行军,刘秀亲率汉军日行二百里,终于赶到了东平国的亢父县。到了此地,距离桃城只有七十里了。当时,随行的文武百官,屁股被马鞍磨出了血,叫苦连天。士兵们也是一样,人困马乏,再也无法继续前进。文武官员觐见,劝谏刘秀:“陛下!臣等实在是走不动了!士卒也是疲惫不堪,望陛下今日留宿此地,明日再走不迟!”刘秀不许,厉声断喝道“桃城若失,任城难保!兵贵神速,再敢多言,立斩不赦!”
  于是,全军继续前进,又走了十里,终于抵达任城县境内,距离桃城只有六十里了。刘秀一入境,火速派人打探。一会儿,探马回报:“启奏陛下!桃城还在我军手中!”刘秀听了,这才放下了心。他传令三军:“安营!就地休息!”
  次日清晨,围困桃城的苏茂、佼强两部听说汉军来援,亲率精锐士卒前来挑战。汉军诸将见敌军前来,纷纷请战。刘秀不许,他一面高挂“免战牌”,,以避其锋。一面严令士卒们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此刻,敌军有数万之多,而汉军只有数千轻骑兵。众寡悬殊,显然是难以克敌。刘秀先派人接近桃城,散布自己亲自来援的消息,以激励守城官兵的士气。另外,他火速派人到附近各地,去召集主力汉军前来会战。
  几日之后,探马打听到大司马吴汉等人的军队在东郡集结,他急令使者飞驰去召他率部前来。对于苏茂、佼强两部的挑战,他一概不理,坚守不出。
  此刻,庞萌、苏茂、佼强等人会合后,士气大振。又见刘秀逡巡不战,必然有异谋。为了赶在汉军主力抵达之前取得主动,他们除了留下少数兵马警戒刘秀所部以外,集中主力,向桃城汉军发动了猛烈的攻击!但是,他们的进攻遭到了桃城之中的大汉守军顽强抵抗。庞萌、苏茂攻击了整整一天,也没有拿下城池。
  再说桃城守军。这天夜里,守城士卒们听到城下隐隐有人呼喊:“圣上亲率大军赶来救你们了!就在城外!大司马的主力,马上就到了!”放哨的士卒马上将这一消息禀报了汉军守城的最高长官。长官聚集士兵高呼:“弟兄们!圣上已经亲率大军,赶来救我们了!我等一定要死守桃城!击退贼军!”士兵们听了,士气高昂,高呼:“死守桃城!击退贼军!死守桃城!击退贼军!”
  精神的鼓舞,道义的力量,使得这座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城,居然成了一座固若金汤的要塞!庞萌、苏茂、佼强等人一连攻击了二十多天,桃城依旧是安如盘石,岿然不动。扭转乾坤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这天,端坐在桃城之外大营之中的刘秀,得到探马火速密奏:“启奏陛下!大司马亲率主力数万,已经到城下了!”刘秀大喜,立即亲自登上寨楼瞻望,果见西北方向尘土飞扬,一支汉军疾驰而来,旗号正是“大司马吴”!刘秀大喜,急令麾下人马全体集合,开门杀出!
  在两股汉军洪流的冲击之下,庞萌、苏茂、佼强等人的阵脚大乱,再也顶不住了。庞萌、苏茂、佼强这支疲惫之师,如何能够抵挡得住养精蓄锐多时的汉军?庞萌、苏茂、佼强等人大败,夜弃辎重逃走。
  解决了庞萌、苏茂,就该收拾南边的董宪了!七月四日,刘秀不失时机地率军南下,火速抵达沛县。紧接着,他马不停蹄,入驻湖陵,准备一举全歼董宪!董宪得到败报,让刘纡率其军数万人进驻昌虑,自己带领精锐在新阳一线防御。
  董宪大败,退守昌虑(在山东省藤县东南),吴汉于是进占新阳(在山东省枣庄西北)。董宪布下了“一字长蛇之阵”,准备全力组织汉军进入东海郡。
  刘秀得报,立即令吴汉率领汉军主力南下,前往新阳攻击这条长蛇之阵的“蛇头”。拿下了新阳之后,汉军就卡断了董宪的粮道和退路。董宪非常惊恐,又召集五校军余部骑兵数千人驻扎在建阳,距离昌虑大约只有三十里。此刻。刘秀亲率本部赶到蕃县,距离建阳只有百余里。
  诸将请求出击,刘秀不听。因为他知道董宪所部五校军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因此,严令各地坚壁清野,不得出战。不几天,董宪由于粮尽,无法坚守,只能出城逃走。刘秀张开大网,下令诸军总攻。激战整整三天,董宪所部五校军全军覆没,余部则四散奔逃。大司马吴汉追击,五校军大将佼强率领余部投降,苏茂则率残部向北投奔张步去了。董宪、庞萌率部逃入缯山。他们收拾散兵游勇,总共才收罗到数百个骑兵。其旧部听说董宪还活着,再次叛变,重新将董宪迎入郯城。八月六日,刘秀率军抵达郯县城下,留大司马吴汉率汉军攻城。自己则亲率大军攻击彭城、下邳。不出几日,吴汉很快就拿下了郯城。董宪、庞萌逃往朐县,刘纡则不知所终。不久,董宪部下的士兵高扈杀了董宪、庞萌,持着二人的首级到汉军营地来投降。
  至此,徐州境内的流民军余部、更始政权、梁王刘永、流民军残余势力全部被铲除。
  建武五年(西元二十九年),对于刘秀来说是成果丰硕的一年。这一年,刘秀不仅在东线战场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而且在久久没有佳音的南线战场,汉军也传来了捷报。
  这年二月,征南大将军岑彭攻克夷陵,扫地大将军田戎的势力全线投降。城破之时,田戎只身逃往巴蜀,前去依附公孙述。公孙述为了笼络田戎,册封其为翼江王。田戎走后,他的妻子、儿女、宗族以及部下数万人全部被岑彭俘获。
  黎丘方面也传来了好消息。自从建武三年七月,岑彭率汉军抵达黎丘城下以来,汉军将楚黎王秦丰围困在这座城市已经接近两年了。岑彭南下之后,他的继任者―――建义大将军朱祐依旧在继续围城。两年时间过去了,黎丘的粮食再多,也支撑不住了。
  到了建武五年六月,朱祐趁秦丰粮尽,率领汉军猛攻城池。这次,“硬汉”―――秦丰再也无法坚守,无可奈何之下,他率众开门投降。按照刘秀去年十一月的那道旨意安排,对负隅顽抗的秦丰应该就地处决,并灭其三族。然而,心存仁厚的朱祐,却没有这样做。为了收取人心,他将秦丰及其三族家属收监,然后用槛车送往洛阳报捷。
  这件事情,很快被刘秀知晓。远在淮北的大司马吴汉知晓之后,面露愠色。他与朱祐素来不睦,矛盾很深。当年,朱祐围攻洛阳之时,知情不报,导致围攻东门功亏一篑,吴汉对此极为不满。再加上在“邓奉事件”中,朱祐被邓奉俘获,而且在其军中成了座上客,吴汉深其以为军中将领之耻。特别是由于邓奉事败之后,朱祐为其说情,极大地触怒了吴汉,因此吴汉对其深恶痛绝。其实,这些都是表面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朱祐为人质朴直率,尊尚儒学。为将出征,以克定城邑为本,多乐于受降,不图首级之功。他又严紧士卒不得虏掠百姓。而各部军人乐于放纵,贪图财物,对于朱祐都是十分不满。故而,包括吴汉在内的汉军诸将,都是非常讨厌他,都想置他于死地。
  这次,当吴汉听说朱祐没有就地处决秦丰后,立即上书朝廷弹劾朱祐违诏,按法当追究责任。朱祐与刘秀的交情,岂是吴汉所能够参得动的?刘秀得到奏报之后,只是下令将秦丰处斩,并没有怪罪朱祐。而是下令将朱祐调回洛阳。他回到洛阳后,又奉命与骑都尉臧宫联合围剿被延岑余党所盘踞的阴县、酂城、筑阳三座县城,全部将其扫平。
  再说扫平了南线诸郡的征南大将军岑彭。眼看中原大局已定,他又在谋划着伐蜀。当时,岑彭虽然占据了川口,但是眼下收取巴、蜀的时机还不成熟。从山川形势上看,要是从东至西入川的话,由于三峡地区山谷稀少,而且道路狭窄,如果从川口强攻,属于逆流仰攻,另外,长江水流湍急,逆流而上从水路进军的难度极大,木船几乎没有可能安全通过三峡,形势非常不利。
  于是,岑彭留威虏将军冯骏驻扎于江州,都尉田鸿守夷陵,领军将军李玄驻夷道,以防止公孙述出川以及流民军余部再叛。随后,岑彭引兵还镇守津乡,占据交通要冲,然后派人到荆、楚西部的山林地带,招降少数民族酋长。
  截止建武五年十月,除了天水的隗嚣、巴蜀的公孙述、河西的窦融等三大边陲军事集团以外,中原本土只有盘踞在青州的张步集团还没有被刘秀消灭。
  至此,经过接近五年的血战,刘秀统一中原已成定局。函谷关以东的群雄,除了横亘在青州一带的张步集团、困守在淮南舒城的李宪集团以外,其他的势力已经灰飞烟灭。李宪只剩下舒城一座孤城,旦暮且下。而张步的势力,则相对的比较完整。消灭张步集团,将是平定中原的尾声,也是建威大将军耿弇的人生绝唱。因为,临菑之战是他军事生涯的颠峰之作……
  修改一处小错误:
  庞萌是汉中郡山阳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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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为:庞萌是山阳郡人。
  截止建武五年十月,除了天水的隗嚣、巴蜀的公孙述、河西的窦融等三大边陲军事集团以外,中原本土只有盘踞在青州的张步集团还没有被刘秀消灭。
  至此,经过接近五年的血战,刘秀统一中原已成定局。函谷关以东的群雄,除了横亘在青州一带的张步集团、困守在淮南舒城的李宪集团以外,其他的势力已经灰飞烟灭。李宪只剩下舒城一座孤城,旦暮且下。而张步的势力,则相对的比较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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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为:
  至此,经过接近五年的血战,刘秀统一中原已成定局。截止建武五年十月,除了天水的隗嚣、巴蜀的公孙述、河西的窦融等三大边陲军事集团以外,中原本土除了盘踞在青州一带的张步集团、困守在淮南舒城的李宪集团以外,关东群雄皆已灰飞烟灭。李宪只剩下舒城一座孤城,旦暮且下。而张步的势力,则相对的比较完整。
  (二十一)临菑绝唱
  建武五年(西元二十九年)十月,当刘秀在东平、东海等地围剿庞萌、董宪、周建、佼强等人接近尾声之时,建威大将军耿弇也率领汉军主力数万东进,开始向张步集团发动了总攻!
  汉军出了东郡,飞速向东北方向前进,力图夺取平原、济南、千乘、齐郡,直扑张步的心脏―――甾川郡首府剧县(今山东省昌乐县西北)。
  张步听说耿弇将至,如临大敌,立即作出了如下紧急部署:
  第一,严守平原、泰山二郡防线。张步为了确保南、北两翼安全,又在济南郡之南的泰山郡、之北的平原郡,设置了一条长达数百里的防线。这条防线北起平原郡的钟城(今山东省禹城县东南)、南至泰山郡首府奉高县(山东省泰安市东),张步在此列营数十座,调集了重兵进行防御。
  第二,以济南郡历城县(今山东省济南市历下区)为中心,作为整个防守体系的防御前哨。在这一区域,他布置了重兵屯守,他令大将军费邑率军屯扎于历城,又分兵防守祝阿(山东省齐河县东南),以为犄角之势,全力阻止汉军进入济南郡。
  第三,张步为了拱卫首都剧县,以齐郡首府临菑作为二级防御中心。为了加强防御,他命令三弟张蓝率精兵二万守西安,以各郡太守合万余人守临菑,相距四十里,互为声援。自己则坐镇剧县指挥,并调集青州诸地援军齐至,作为战略预备队。
  从张步的部署来看,他摆出了一副全面防御的姿态,试图“拒敌于国门之外”。从纯军事的角度看,他设置了多级有层次的纵深防守,的确是一个相当严密的防御计划。
  很显然,如果汉军与张步打阵地战的话,显然占不了什么便宜。尤其是张步设置在钟城至奉高的“百里长蛇阵”,防守森严。如果汉军不能迅速突破这条防线,一旦让张步在此构筑永久性防御工事,那么,与张步集团的较量很有可能转变成为一场扩日持久的消耗战。
  对于张步的防守,建威大将军耿弇却早就想好了破敌之策略。这次出征,是他投奔刘秀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独当一面作战。长期被置于副将从属地位的耿大将军,心里早就憋足了气:这次,俺大耿要打一个漂亮仗,给圣上和天下人看看!
  耿弇的作战风格,一向是快速、凌厉,他不想和张步多废话。他采取了重点突破的办法。他在东郡境内率军渡过黄河之后,沿着济水向东北方向前进,直扑张步集团的防守要塞―――祝阿。
  这日清晨,耿弇率领汉军兵临祝阿城下。耿弇在马上发令:“传令全军,攻城!”经过一场激战,到了正午汉军就突破了城垣。耿弇却并没有大开杀戒、下令汉军入城围歼敌军,而是下令开围一角,故意放张步败兵逃回钟城。耿弇此举饱含深意:让溃败之兵回去报信,动摇张步的军心!
  果然,钟城军民听了,异常震恐。守城的将领寻思:汉军竟然只花了半天就拿下了祝阿城!钟城的防守工事,可是远远不如祝阿啊!他们不敢再守,率领全城之人弃城东逃。于是,耿弇又兵不血刃地拿下了钟城。
  至此,张步苦心构筑的“钟城―――奉高”防线彻底崩溃,张步集团的西南大门就此洞开,济南郡的重镇历城暴露在了汉军面前。
  历城守将费邑得报,急忙分兵于其弟费敢,令其镇守历城附近的小城巨里。费邑的意思很明白:尽量拖慢耿弇前进的脚步,固守待援。
  几天之后,耿弇率军来到巨里城郊。他在分析了形势之后,立即下令:“全军诸部:马上准备攻城用具,三日之后,全力围攻巨里城!”对于如此重要的部署,耿弇这么大张旗鼓地公开宣布,显然是有意让敌人知道。果然,耿弇军中新投降过来的原张步的士兵,连夜“开小差”逃走,将这一消息禀报了费邑。
  费邑得报,唯恐巨里有失,急引精兵三万余人来救。耿弇大喜,对左右诸将说:“诸位将军!本将之所以整修攻城用具,目的就是为了引诱敌军出城野战啊!野兵不击,何以城为!”
  耿弇当即分兵三千人以阻巨里城之敌,防止其突围夹击。又派遣主力在高冈上设下伏兵,准备全歼费邑!很显然,耿弇采取的是典型的“围点打援”之计。布置完毕,耿弇率领精兵登上高冈观战,准备伺机出动。
  费邑引军进入伏击圈之后,耿弇立即下令汉军全线出击。汉军骑兵乘高冲下,大破费邑军。一战斩杀费邑,其军皆没。耿弇令人砍下费邑的首级,令人带到巨里城边,以示费敢。费敢见状大惊,恐惧万分,心知道大势已去,他不敢再守,率守军连夜弃城逃走。耿弇再次不费一兵一卒,又拿下了巨里城。紧接着,历城也是瓜熟蒂落,成了汉军的囊中之物。
  仅仅十几天功夫,耿弇接连拿下了钟城、祝阿、巨里、历城四座城池,实现了中心开花,将张步的西部防线搞得七零八落、千疮百孔。随后,汉军又分兵围攻钟城至奉高的营寨堡垒,连破四十余营,力拔济南全郡。至此,张步构筑的西部防线已经彻底崩溃,齐郡重镇临菑,已经直接暴露在耿弇的攻击之下了。
  临菑城是齐郡的首府,人眼稠密,物产丰饶,是张步集团赖以生存的要地之一。在它的西北方向四十里,有一座小城名叫西安。此城虽小,却是防备森严的一座要塞,也是临菑的门户。张步派他的三弟张蓝率领嫡系部队在此镇守。
  再说耿弇,他一路凯歌,挥师东进。这天,他率军入驻西安附近的画中城。画中也是个小城,恰好位于西安与临菑之间。画水汩汩地从城边流过,向东数十里就是临菑。
  按照一般常规作战,汉军若想拿下临菑,必须先拿下西安不可。然而,耿弇在观察了地形,分析了形势,他却作出了相反的判断:西安城虽小却很坚固,而且张蓝的兵又是张步麾下的精锐之兵,不易攻取。而临菑则不然,其城虽大而防守却相对薄弱。他认为,汉军的目标应该定在临菑!但是,汉军却不能先置西安于不顾而先攻临菑。因为,如果汉军先攻临菑,西安之精锐必然来援,汉军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
  这时,耿弇又使出了“声东击西”的妙计。他公开发出敕令,限令全军诸将五天内必须汇集西安城下,并且扬言要夺取西安。
  张蓝听到这个消息,急令士卒立即加紧备战,昼夜上城巡逻,严阵以待。五天以后,汉军诸将会齐于西安城下。耿弇大喜,却也并不多话,只是让他们吃过了饭立即回去休息。然后,传令全军的厨子立即开火做饭!到了半夜,耿弇下令将所有的士兵们从睡梦中叫醒,派人将好酒好菜送到他们的床头,让他们在寝室里就地吃饱喝足。同时,传令各部给战马喂足草料,随时准备出发。
  耿弇的这一举动,搞得全军上下都是一头雾水、不明就里。入夜之后,耿弇下令:“全军开拔,向临菑进发!”开始,诸将、士兵们都以为主将这肯定是为了明日一早攻城做准备。到了深夜,他们又接到了向临菑出发的命令,诸将都有些发懵,不知主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天明时分,大军直抵临菑城下,耿弇下令:“就地展开,准备攻城!”
  护军荀梁终于明白过味来,急忙劝谏说:“大将军!末将以为此举不妥!攻临菑,西安必救之,攻西安,临菑不能救,不如掉头转攻西安!耿弇淡然一笑,意味深长地说:“荀护军!此话不然!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张蓝在西安,听说我军来攻,日夜为备。他正在自忧,何暇救人!我军攻击临菑,出其不意而至,守军必定惊扰,军心必然大乱!我们只要猛攻一天,必然能够攻克。一旦临菑城破,西安就成了一座孤城,与剧县隔绝,其必然无法坚守,肯定会撤回剧县。这就是所谓的‘击一而得二’的道理啊!”
  看着荀梁狐疑不解的表情,耿弇又笑着解释说:“如果我军先攻西安,肯定不能立即攻下,屯兵坚城,死伤必多。即便能够攻取,张蓝带领余部逃会临菑,合兵一处,由于他知道了我军的虚实,必定能够坚守。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深入敌军腹地,后方缺乏粮食给养供应,旬月之间,我军必将会不战自乱了!”
  果然不出耿弇所料,临菑守军由于惊惶失措,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汉军只开始攻击了临菑城半天,就拿下了城池。张蓝听说临菑已失,大惊失色。忧惧之下,他无计可施,只好放弃西安绕道撤回剧县。
  耿弇率汉军进入临菑之后,他传令三军,不得掠取城中财物,违令者斩!他宣布:等到生擒张步之后,一定要把他府中的金银财宝都挖出来,好好犒劳大家!耿弇之所以公开如此宣布,主要是为了激怒张步,引诱他赶来与其决战。
  张步听说耿弇的举动之后,不怒反而乐了。他哈哈大笑,对麾下的诸将道:“以尤来、大彤流民军十余万之众,那是何等剽悍?本王率军一到营前,他们损失溃糜。现如今,大耿之兵少于我,又是疲劳之师,又有何惧?!”张步发令点将:“张弘、张蓝、张寿、重异!”四人应声而出。张步道:“点齐各部,即日出征!”于是,张步总共汇集了十余万人马,号称“二十万”,
  倾巢而出,直奔临菑而来。临菑城分为大城、小城两个部分,张步到了城下,他屯兵大城之东,准备对耿弇发起总攻。
  此时,已经到了十月中旬了。当时,刘秀在淮河以北的战场上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苏茂、庞萌、佼强等人已经被讨平。刘秀得到张步在临菑大举围攻汉军的消息,他担心耿弇有失,急忙驱兵北上,直奔鲁国,准备前去援助耿弇。
  对于刘秀的北上,耿弇似乎有些不大乐意。他一心要建功,赶紧派人给刘秀上奏:“小臣据守临菑,深堑高垒。张步从剧县来攻,疲劳饥渴。如果其欲前进,我军将诱其深入而攻之。如果其欲逃去,我军将随之掩杀。臣依营而战,精锐百倍,以逸待劳,以实击虚,旬日之间,张步之首可获!”耿弇的这封奏章,话虽然说的委婉,意思却很明白:对付张步这小子,我大耿一个就足够了!无需烦劳圣驾!
  再说张步,在抵达临菑之后,多次派人向汉军挑战。此刻,汉军已经休整完毕,耿弇派人告诉张步:“明日会战菑水上!”
  次日,汉军步兵为先锋,与大彤部首领重异之兵猝遇。这位重异将军,是流民军大彤部前首领,最近刚刚归降了张步。重异所部,是步兵之雄,极为剽悍善战,与汉军在菑水边上杀的难解难分。交手多时,汉军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耿弇手下的突骑将领见状,顿时要求请战:“大将军!末将愿率突骑出击,可将贼人一举击溃!如若不胜,甘当军令!”
  但是,耿弇坚决不许。他的目的在于全歼张步的所有主力。汉军突骑是天下骑兵之至锐,所向无敌。耿弇担心,一旦张步的前锋受挫,必然会撤走,不敢再前进。如此一来,就会丧失全歼敌人的机会,因此,耿弇故意示弱,先将突骑精兵隐藏于小城之中,又让汉军前锋诈败,退守临菑小城,以骄张步之心。同时,耿弇又令都尉刘歆、泰山太守陈俊分兵列于城下,作为两翼防御。
  张步看到前锋进展顺利,气势极盛。他亲自上马,挥师直取刘歆,双方展开了激烈的交战。耿弇战在齐王宫殿遗址的废台之上,登高远望,了望局势。
  过了一会,张步的主力尽出,向汉军发动狂攻。都尉刘歆已与敌人接战,并将其主力死死缠住。
  耿弇见时机已到,急忙亲率突骑从小城东城门杀出,冲击张步的步兵阵列。耿弇作为主将,身先士卒,在敌阵之中奋力冲杀,所向披靡,张步的步兵如同被伐落的木桩一样,纷纷倒下。张步正在与刘歆杀得兴起,却不料横空飞来了一支骑兵,促不及防,遭到了重创。张步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很快定下了神,组织起了有力的反扑。双方在临菑小城之外,展开了一场空前惨烈的厮杀。
  在激烈的战斗中,流矢射中了耿弇的大腿。耿弇强忍巨痛,挥剑斩去箭簇,不动声色地继续率领将士们作战,身边的人无一知晓主将中箭受伤!这场战斗杀得惨烈无比,一直从熹微初露杀到日落西山,双方都遭受了巨大损失,无力再战,这才各自收军回营。
  次日,耿弇不顾疲劳,又打算亲率汉军出城挑战。此时,刘秀知道耿弇兵少,而且正在临菑被张步攻击。他亲率徐州汉军主力北上来援助。不过,大军尚未抵达临菑。出于稳妥起见,汉军副将、强弩大将军陈俊谏道:“大将军!剧县匪军势力极盛,实力强劲。如今,敌众我寡,不是决战之时。我军应该闭营休士,等圣上的大军到来之后,方可临敌作战!”耿弇听了,慨然而起:“圣驾马上就要到临菑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本来应该杀牛、摆酒招待皇上和文武百官,怎么能够把反贼留给皇上来对付呢?!”
  于是,耿弇不听陈俊的劝说,不顾身带箭伤,亲率诸将与张步再次交手。这一仗,又是从清晨杀到天黑。不过,这次汉军却大败张步,杀伤无数,沟堑里填满了尸体,张步的主力遭到了重创。
  耿弇判断,张步已经黔驴技穷,必然要撤退。于是,他立即下令在其撤退的必经之途径两侧埋下伏兵。果然,在大败之下,又听说了刘秀北上的消息,张步自忖不敌,就打算连夜撤回剧县。到了这天夜里亥时,张步认为汉军作战了整整一天,必然已经入睡,下令全军撤退,带着残部以及辎重乘夜撤走。
  走到半路上,汉军伏兵大起,张步军大乱,各自奔逃。耿弇乘机挥师掩杀,张步大败,纵马向剧县方向逃窜。汉军穷追不舍,一直追到臣昧水上,又是大杀一阵。从临菑至臣昧河边八九十里,到处都是死尸。
  至此,临菑会战以汉军的胜利而宣告结束。在这场生死大战之中,耿弇率领数万汉军以少胜多,击溃了十余万张步主力,缴获刀枪、钱粮无数。仅仅是押送辎重的马车,汉军就缴获了二千余辆。张步逃回剧县,命令张蓝、张弘、张寿等人分兵守卫各地,以求喘息。
  过了几天,刘秀率领的北上援军赶到了临菑。当他听说临菑大捷的消息,非常高兴,立即下诏慰劳汉军。
  在临菑城中,刘秀召开群臣大会,当众召见慰劳耿弇、陈俊、刘歆等汉军有功将士。在召见之时,刘秀对耿弇辉煌战绩赞不绝口,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他对群臣说:“历城与祝阿二地,都是齐国西陲。昔日韩信攻破历下,肇基大汉二百年基业,今日耿将军也是攻克祝阿以建立功勋,这与韩信当年几乎是如出一辙啊!你们二人不仅路线相同,而且功绩也是一般无二!”群臣听了,纷纷交口称赞。刘秀对耿弇道:“然而,韩信所破之敌,多是已降之贼,而耿将军消灭的,却是人数多于我军的劲敌!以朕来看,耿将军平齐之难,远远过于韩信!”为了彻底安定青州,刘秀又借题发挥:“当年,田横曾经烹杀郦生,等到他归降,高祖皇帝特别下诏卫尉不得追究。张步此前也杀了伏隆。如果张步前来投降,朕一定要下诏给大司徒伏湛释其旧怨。朕看,这个事情也应该同样办理。前年,耿将军在南阳时提出的建议,实为定国安邦之大计。在当时是曲高和寡,赞成的人不多。今天,将军建此大功,真可谓是‘有志者事竟成’啊!” 在这里,刘秀明里将耿弇比作韩信,将伏湛比作萧何,实际上是将自比为高祖刘邦。同时,又将左右诸臣暗喻为开国元勋,鼓励大家共同努力,协助自己完成统一天下大业。
  休息了几日之后,耿弇挥师东进,直取张步的老巢―――剧县。张步的主力精锐丧失殆尽,无力再战。他不得不放弃剧县,带领残部向南逃窜。刘秀率军入城,又令耿弇率军穷追,张步狼狈逃奔平寿。
  不料,在东海郡被刘秀打的鼻青脸肿的苏茂,却恰好北逃入齐。他听说张步已败,赶紧带着一万多人赶到平寿来救张步。苏茂接住张步,责问道“邓奉的南阳兵,骁勇无比;延岑的关中兵,剽悍善战。但是,他们都成了耿弇的手下败将。大王您为什么就敢攻他的营寨呢?既然你叫我来援助,为什么就不能等一等呢?”张步长叹一声:“苏将军!唉!别提了!连战连败,本王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几天之后,刘秀又派使者来劝张步、苏茂投降。使者说:“凡是能够相互斩杀投降的,一律赦免罪过,加封为列侯!”于是,张步袭杀了苏茂,拿着他的人头到耿弇营地肉袒投降。耿弇派人将其押解到剧县去见刘秀,听候发落。
  此后,耿弇率军进入平寿,在城中树立青州十二郡的旌旗,让各郡的人分立旗帜之下。当时,张步的部众还有十余万,辎重车辆七千余两。耿弇令其就地解散,遣归乡里各务本业。张步的三个弟弟张蓝、张弘、张寿分别到各自所在的郡县投案自守,自系于狱。刘秀下诏赦免了他们的罪行。加封张步为安丘侯,一起带领妻子、儿女到洛阳居住。此时,由于琅邪郡还没有平定,刘秀任命陈俊为琅邪太守。陈俊一入境,琅邪群盗一哄而散,举境平定。
  耿弇又引兵至城阳,招降五校军余党,齐地彻底平定。随即,耿弇率领汉军振旅班师,西还洛阳。
  耿弇自为大将以来,所过之处,平定四十六个郡,攻克三百余个县城,从来没有遇到过挫败,真可谓是一代天骄,风光绝代。
  平定齐地战役,是耿弇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此后,他虽然也参加过西征隗嚣等战役,但是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劳碌无功,没有立下什么太大的功绩。
  因此,平定张步之役,不仅是刘秀统一中原本土的最后决战,也是耿弇军事生涯之绝唱。
  多谢devingel批评指正,下面修改几处错误:
  一、张步为了确保南、北两翼安全,又在济南郡之南的泰山郡、之北的平原郡,设置了一条长达数百里的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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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确保南、北两翼安全,张步在济南郡之南的泰山郡与之北的平原郡之间,设置了一条长达数百里的防线。
  二、临菑城是齐郡的首府,人眼稠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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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菑城是齐郡的首府,人烟稠密,
  三、耿弇的作战风格,一向是快速、凌厉,他不想和张步多废话。他采取了重点突破的办法。他在东郡境内率军渡过黄河之后,沿着济水向东北方向前进,直扑张步集团的防守要塞―――祝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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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弇的作战风格,一向是快速、凌厉,并不想和张步多废话。他采取了重点突破的办法,在东郡境内率军渡过黄河之后,沿着济水向东北方向前进,直扑张步集团的防守要塞―――祝阿。
  五、克陇平蜀
  (一)征尘漫漫
  建武六年(西元三十年)正月,扬武将军马成攻克舒城,全歼李宪守军。城破之后,李宪率领少数亲信逃出,在半路上被部下军士帛意杀死,帛意带着李宪的人头到马成的营地投降。刘秀得报后,加封帛意为渔浦侯。
  至此,中原群雄俱灭,海宇初平。这个胜利,来的真是太不容易了。自从地皇三年(西元二十二年)冬起兵以来,刘秀经过整整七年血战,陆续击败了王莽、王郎、刘玄、樊崇、延岑、刘永、秦丰、田戎、邓奉、彭宠、董宪、庞萌、张步等十余位强劲对手,中原本土已经完全归于刘秀所有。
  对此,刘秀并不满足。他的心中,早就立下了“复兴汉室,轮清土宇”的志向,也规划好了“并吞天下、总齐八荒”宏伟战略。要想完成这一事业,道路还是异常艰险,困难重重。他的身边,依旧是强敌环伺:陇西的隗嚣、巴蜀的公孙述、河西的窦融,还有北边虎视眈眈的匈奴人以及扶植的傀儡―――卢芳。
  细说起来,隗嚣、窦融、公孙述、卢芳四股势力,情状略有不同。公孙述、卢芳是公开与刘秀为敌,隗嚣是暗地里与他较劲,窦融则是“山高皇帝远”,在表面上臣服,然而其势力始终不为刘秀所控制,游离于洛阳朝廷的驾驭之外。他们或者公开对立,或者各怀心思。从本质上说,他们都是刘秀的敌人,都是他必须清除的“绊脚石”。
  从综合实力来看,最强的当然是隗嚣,公孙述、窦融、卢芳顺位次之。就单项而言,军事实力最强的是隗嚣,经济上最富裕的是公孙述,最善于抚慰当地民心的是窦融,后台最硬的是卢芳。
  隗嚣坐地陇西,拥兵自重,表面上承认刘秀的天子地位,实际上却心存异志。他统治着陇西、天水、安定、北地、武都、上郡、西河七郡之地。这里气候温和,土地肥沃丰饶,不亚于巴蜀。特别值得指出的是,陇右闻名天下的养马之地,盛产战马。隗嚣麾下的陇西骑兵实力之强,足以与吴汉麾下的“幽州突骑”媲美。他虽然没有公开称帝,军事实力却是最强的。就连同为边陲豪雄的窦融都不得不在表面上听从他的指挥。
  公孙述已经于更始三年(建武元年,西元二十五年)二月在成都称帝,自号“成家”,比刘秀登基还早了四个月。他控制着巴郡、广汉、蜀郡、犍为、牂牁、越巂、益州、永昌、广汉九郡之地,这里盛产稻米、布帛、丝竹,又少战乱,加上公孙述善于抚民,巴蜀之富,甲于天下。
  窦融盘踞在河西武威、张掖、酒泉、敦煌、金城五郡,是一位深得民心的地方军阀。窦融与隗嚣一样,也在表面上承认洛阳朝廷,对刘秀他表现的似乎更友好、恭顺一些,几年来一直“进贡”不断。然而,在骨子里他一直对刘秀的洛阳朝廷的前途有怀疑。加上距离太远,他也不敢得罪身边的几个强邻。隗嚣、卢芳、匈奴、西羌,哪个是好惹的?对于实力最强的隗嚣,他更是态度恭顺。因此,为了自保,窦融在确保自身利益的前提之下,他承认了隗嚣西方“老大”地位,同意接受他的指挥。
  卢芳是新兴的北边势力,控制着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代郡。虽说他是四股势力中最弱小的一个,但是他的身后,站着剽悍的匈奴人!正是由于他的存在,使得边陲局势显得更加微妙。建武五年的春天,北部边陲的平静,再次被打破。卢芳,这股比彭宠更强劲、类似于王郎的政治势力重新在北部边陲一带兴风作浪,成为骚扰北部诸郡的大患!
  卢芳,这个神秘的陌生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呢?
  其实,说到底,卢芳本人并不足挂齿。他的兴起,主要是借助了匈奴人的力量。如果没有匈奴人在背后给他撑腰,刘秀只需一根小手指头,就可将他打的粉碎。有一个问题值得注意:在王莽溃灭,四海沸腾之际,大漠之雄―――匈奴人在做什么?
  匈奴人,对于汉朝的感觉真是复杂。在西汉的中、后期,匈奴由于连续遭受到武帝、宣帝、元帝的三次重拳打击,遭受了重创。特别是建昭三年(西元前三十六年),西域都护府校尉甘延寿、副校尉陈汤擒杀郅支单于,留下了“宜悬头槁于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著名奏章。甘延寿、陈汤用铁血之举,凛凛宣示了汉朝政府对外的强硬政策,可谓是气贯长虹、度越千古。从此,西域畏服,边陲无事。
  此役之后,匈奴胆破,就此彻底衰落。随着实力的不断削弱,其内部四分五裂,无法再与汉朝抗衡。因此,自汉元帝以后,匈奴对于汉朝的军事力量异常畏惧,他们虽然桀骜不逊依旧,却也再不敢妄动。即便到了王莽败死之后,在中原大乱、四海无主的情况之下,匈奴也不敢贸然入塞侵略,只是在观望,等待着机会。
  王莽末年,汉朝靠近匈奴边境的五原、代郡等地一带,也爆发了起义。五原人李兴、随昱,朔方人田飒,代郡人石鲔、闵堪,分别起兵占据了各自的城池,他们都自称“将军”,割据自守。在新莽中央政府崩溃之时,这些人的割据起兵,客观上阻止了匈奴南下中原的图谋。
  然而,匈奴并不甘心无所作为,他们也在密切地注视着中原时局,也想趁火打劫。慑于汉朝的昔日威严,再加上匈奴在名义上还是中原朝廷的属国,不敢公开叛乱。因此,他们采取了扶植傀儡之计,即扶植卢芳作为博取政治利益的代言人。
  卢芳字君期,是安定郡三水县人(在今宁夏回族自治区同心县东)。三水县是安定郡属国都尉驻地,此地地接匈奴,是该郡东北部的重镇,也是胡、汉人民混居之地。卢芳,就是当地的一个汉民。
  汉时的三水县城,可不像现在这样的荒漠一片。这里草木丰饶,山高林密。在城之南,有两道幽深的峡谷,西边的叫做右谷,东边的叫做左谷,卢芳家族累世就居住在这里。
  王莽末年,苛暴之政,凶猛于虎,暴虐恣睢,人民不堪其苦,心思汉室之德。卢芳是个有几分政治头脑的人,觉得这也许是自己一步登天的大好机会。与王郎一样,他也对周围的人讲述了一个故事,来说明自己的传奇身世:
  据卢芳自己说,他的曾祖母本来是匈奴谷蠡浑邪王的姐姐,名叫卫子夫。她被送到长安后,被汉武帝封为皇后,生了三个儿子。长子就是太子刘据。次子刘次卿,小儿子叫做刘回卿。在“巫蛊之乱”中,由于奸人江充的构陷,太子刘据被杀,皇后卫子夫受株连而死。
  卢芳还说,卫子夫的次子刘次卿逃亡到长陵,小儿子刘回卿逃到安定郡三水县的左谷之中避难。后来,汉武帝死后,霍光要立新天子,派人请刘回卿出山登基。刘回卿拒绝了使者的要求,遂定居于此。卢芳声称:刘回卿的儿子名叫刘次卿,刘次卿有一个儿子,就是自己。我的真名不叫卢芳,而叫做刘文伯!我卢芳根本不是什么左谷之中的野人逸民,而是堂堂正正的皇子龙孙!
  卢芳这篇漏洞百出的谎言,破绽百出,根本不值一驳。他的这些话,卢芳的故事与王郎的相比,根本不能同日而语。从王郎的描述所说,就是从现有的史料分析来看,也不排除其描述的真实性。王郎的细节描述真实感很强,也很容易让人相信,因此听从其感召的人很多。但是,卢芳的这些言论,就太离谱了。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在卢芳的多年鼓吹、蛊惑之下,当地人竟然信以为真,追随者竟然也是不少。
  地皇末年,卢芳聚集了自己的追随者,与三水属国羌、胡诸部联合起兵。更始二年(西元二十四年)二月,刘玄迁都长安之后,派使者征召卢芳到长安。卢芳应征到了长安之后,刘玄任命其为骑都尉,令他返回安定郡,镇抚本郡以西诸地。
  到了这年九月,长安城被赤眉军攻破。十月,刘玄被杀,更始政权垮台。三水周边所属的羌、胡诸部首领认为卢芳是刘氏子孙,应该担负起匡复社稷、奉祀汉室宗庙之重任。于是,众人拥立卢芳为上将军、西平王。卢芳为了巩固自己的根基,派使者与西羌、匈奴缔结和亲之约,引为外援。匈奴单于得到卢芳使者到来的消息,不禁大喜。对于他们来说,翻身的机会似乎终于来了!
  匈奴单于对卢芳派来的使者说:“在大汉高祖皇帝之时,匈奴与大汉缔约为兄弟之国。后来,‘五单于之乱’爆发,匈奴中衰。呼韩邪单于率众归汉,汉朝发兵护送归大漠。此后,匈奴世世为汉臣。如今,大汉朝的国统也断绝了,刘氏子孙前来归附我,我也应该立其为汉朝皇帝!这样一来,汉朝也会像当年一样,向我称臣!”这番话,淋漓尽致地表达了他企图改变臣属地位,翻身做骑在汉朝头上作主的决心!
  为了实现战略,匈奴单于令句林王率领骑兵数千南下,迎接卢芳进入匈奴境内。卢芳为了把事业“搞大”,巴不得攀上匈奴这根粗腿。他一见匈奴派人来接自己,立即迫不及待地带着胞兄卢禽、胞弟卢程一起进入匈奴境内。在匈奴单于的主持之下,卢芳登基称帝,建立了“流亡政府”。他本人,虽有皇帝的名分,却是不折不扣的傀儡。
  在匈奴人的操纵控制之下,这个“草台班子”总算是搭建起来了。此后,匈奴人以卢芳的名义下诏,任命卢程为中郎将,率领匈奴骑兵杀回安定郡,占据了该郡的部分地区。由于这里是隗嚣的地盘,这位剽悍雄勇的陇西王,岂能容忍卢芳到他的热被窝里横插一腿?双方展开了激烈争夺,双方在此打的难解难分。由于匈奴的介入,隗嚣无法将其全部驱逐出境。因此,安定郡的北部地区成为卢芳的地盘。后台硬了,卢芳的气也粗了。在西北边陲,他有了与隗嚣掰腕子的资本。
  但是,傀儡终究是傀儡,寄人篱下的滋味还是不好受。他卢芳虽然贵为“天子”,却并没有行动自由。没有匈奴人的许可,他甚至不能离开半步。于是,一个奇妙的局面出现了:卢芳本人被匈奴牢牢控制在手中,他的手下却盘踞在安定郡。卢芳政权,头与身子分离,成为一大“奇观”。从此,安定郡成为匈奴势力楔入汉地的桥头堡,卢程及其军队则成了匈奴人的马前卒。
  卢芳的势力虽然兴盛一时,但是在西边真正说了算的还是陇西之王―――隗嚣。从总体来看,在建武六年以前,西部边陲地区虽然豪雄林立,“龙头老大”还是非他莫属。
  这位心雄万夫的隗嚣大将军,也有他的苦楚。除了卢芳给他造成的麻烦以外,他还有很多的烦心事。
  自从建武元年(西元二十五年)十月,他出于自卫,率军在高平击败了汉军叛将冯愔。此后,他在犹豫中接受了邓禹的持节任命,做了名义上的“西州大将军,专制凉州、朔方军事”,成了西部、北部地区的最高长官,就连窦融都要受他的节制。
  邓禹在关中,错事做了几大箩筐。然而,招抚隗嚣这件事,却做的极有远见,干得异常漂亮!他用一个虚幻的空头官职,拴住了隗嚣这头烈马,使其至少不敢与刘秀公开作对,为全歼樊崇的赤眉军减轻了压力。隗嚣很快就发觉自己上了当,感到异常懊悔:做了这个倒霉的官,行动上就不自由了!尤其重要的是,既然名分已定,就不好再背叛了。否则,如何面对天下人?
  对于刘秀,他一直很不服气:凭什么这天下只能是你刘氏来坐?我隗家难道就不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位志向远大的枭雄,岂能满足于此?要他向刘秀低眉顺目一辈子?他实在是不甘心!懊悔之下,他对于自己将来如何发展,感到异常困惑。
  对于自己以及几个邻居的实力以及心态,他心里很是清楚。河西的窦融是个老滑头,虽然对自己表面恭顺,却一直暗中对关东的刘秀暗送秋波,频频示好。对此,隗嚣很是恼怒:窦融,你也太不是东西了!因此,他曾多次下令部下拦截过其使者,不许其过境。窦融触了霉头,收敛了一些,不敢公开招摇通过。不过,他还是与刘秀暗中保持联络。
  窦融倒也罢了,毕竟不敢公开与自己叫板。可是南边的巴蜀之王公孙述就不一样了。这人早已称帝,成了“成家”皇帝。对于公孙述的本事,隗嚣心里是一万个看不起:公孙小儿,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称帝!但是,他对公孙述称帝之举,内心还是佩服的。毕竟,人家做成了自己敢想却不敢做的事。人家敢与刘秀对着干, 自己为什么不敢?原因说白了也很简单:怕!对于刘秀席卷河北、雄踞中原,敢于同时与群雄开战,这样的人,谁不害怕?性格优柔寡断的隗嚣也是一样,对于刘秀,确实是有着几分畏惧。
  其实,如果隗嚣真的有远见的话,他并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他的最好机会,出现在建武二年(西元二十六年)秋天。这是刘秀最为虚弱之时,也是隗嚣为数不多的机会。当时,邓禹在关中屡战屡败,刘秀在中原也是焦头烂额,困顿不堪。假如隗嚣在击败赤眉军之后,能够尾随其东进,一鼓作气收取关中的话,形势就大不一样了。可惜,他采取了“坐山观虎斗”之策,没有派出一兵一卒东向。几个月后的建武三年闰正月,刘秀全歼了东归的赤眉军二十余万。这一良机的丧失,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建武三年三月,就在隗嚣懊悔不迭之际,征西大将军冯异再率西征军进入关中。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冯异就击败了延岑等劲敌,完全占据了关中三辅。至此,冯大将军就与隗嚣就成了新邻居。对于冯异如此神速就拿下了关中大部,隗嚣心中惊讶无比。按照这种发展态势,刘秀扫平群雄、统一中原,也就是一两年的功夫。很显然,一旦刘秀克定中原,必然要转身来对付他。可是,具体怎么办才好呢?面对这种复杂局面,隗嚣犹豫不决,举棋不定,不知道该怎么做。
  对于对手们的动向,刘秀也在密切地注视着。不过,中原初平,百废待兴,他感觉有些力不从心。如今的他,好比一位接连参加了十几场重量级拳击比赛的选手,虽然表面上威风八面,实际上却早已到了“强弩之末”,已然是精疲力竭。“杀敌三千,自损八百”。他所倚仗的主力―――“幽州突骑”,已经在一场接着一场的血战中消耗大半。很显然,如果立即向这些对手们开战,并不是一个最佳的选择。“欲速则不达”,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情也要一步一步地努力去做。统一天下、复兴汉室的征程,是多么的漫长,又是何等的艰险啊……
  (二)远交近攻
  建武三年(西元二十七年),当时刘秀的战略重点是“山东”地区,对于“山西”,也不能全然撒手不管。对于“山西”群雄,主要是采取“远交近攻”策略。
  刘秀的第一步棋,就是派人联络汉中王刘嘉。在上一年的十月,刘嘉的丞相李宝被邓禹杀死之后,刘嘉就与邓禹刀兵相见。双方混战一场之后,邓禹大败,不得不退守逃往高陵。从此,他就与洛阳方面就翻了脸,再也没有任何来往。
  然而,随着时局的剧烈变化,情势逐渐发生了变化。建武三年闰正月,刘秀在全歼了赤眉全军之后,声威大振,根基日益稳固。几个月后,冯异的西征军随后在关中一路凯歌。刘嘉见状,遂有意向刘秀靠拢。这年夏天,刘嘉听从了他的内弟来歙的劝说,带领残部从关中赶到洛阳主动归附。
  来歙字君叔,是南阳郡新野县人。其第六世祖来汉,为人有文才,勇力过人。在汉武帝时,来汉作为光禄大夫楼船将军杨仆的副将,击破南越、朝鲜等地的叛军,立有军功。来歙之父来仲,在汉哀帝时做过谏大夫。来仲娶了刘秀的姑母为夫人,生了一个儿子,这就是来歙。来歙的年纪比刘秀大几岁,是刘秀的表兄。来歙从小就与刘縯、刘秀很熟,一起玩耍长大,情同手足。来歙早年也在长安读书,与刘秀还是太学里的同学,彼此之间经常往来,关系非常密切。来歙完成学业之后,回到了故乡新野县。来歙豪迈英武,慷慨有大节,与刘縯的性格很相像。与刘縯一样,来歙也同样喜好结交天下英雄。他仗势着家里有钱,招徕了很多宾客在家中。
  也许是因为新野距离舂陵稍微远了一点,地皇三年(西元二十二年)十月,刘縯在发动起义之时,却好像没有通知这位表弟。由于来歙对舂陵的事一无所知,差点丢了性命。十几天之后,到了十一月,刘縯兵败小长安。
  这一仗,新莽南阳太守甄阜、属正梁丘赐擒杀了不少舂陵宗室家属。稍后,他们又下令在南阳郡全境大肆搜捕漏网的刘氏家属。因为来氏是刘縯的姻亲外属,也受到了株连。蒙在鼓里的来歙,在莫名其妙之间被官军抓走,投进了监狱。眼看着,来歙就要被押上法场,开刀问斩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来歙家的宾客们得知之后,立即组织劫狱,竟然获得了成功!这次行动,奇迹般地将来歙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就这样,来歙总算是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次年(西元二十三年)二月,刘玄即位,来歙也被征召到宛城做官。来歙曾多次就诸务上书刘玄,却都被拒绝。他看到抱复无法施展,有些心灰意冷,从此称病不出。由于来歙与刘嘉是至交好友,来歙恰好有一个妹妹没有许配人家,于是来歙就作主把她许给刘嘉做了夫人。更始二年(西元二十四年)二月,刘玄迁都长安,来歙也随之前往。不久,刘玄下诏封刘嘉为汉中王,以南郑为都城,令其就封归国。刘嘉看到自己的大舅兄萎靡不振,抑郁不得志,很是同情他。为了让来歙有个事情做,就请来歙跟着自己到汉中郡去做事。
  建武二年(西元二十六年)冬,自从丞相李宝被邓禹杀了以后,刘嘉的日子也不好过。降将延岑不听指挥,屡降屡叛,反复无常。李宝死后,其部下刘嘉根本指挥不动。再加上关中地区连年战乱,粮食极度短缺,刘嘉的兵马越来越少。来歙曾多次劝说刘嘉早点投奔刘秀,刘嘉却一直记恨邓禹的旧帐,一直不肯听从。
  到了建武三年(西元二十七年)三月,征西大将军冯异进军关中。几个月之后,很快就消灭了延岑的主力,将其驱逐出境,大致平定了三辅地区。到了夏天,来歙看到已经是时候了,再次力劝刘嘉投奔洛阳朝廷。于是,刘嘉这才带着残部赶到洛阳拜见刘秀。
  刘秀见到他们二人到来,非常高兴,温言抚慰。当他听刘嘉说是来歙劝他来归降之时,刘秀立即将身上穿的外衣脱下来,当众赏赐给来歙。对于刘嘉、来歙的才能,刘秀是深知的。他下诏任命刘嘉为千乘郡太守,跟随自己征战各地。又任命来歙为太中大夫,留在自己身边参赞机务。
  到了十一月,刘秀再次召见来歙,咨询平定边陲之大计。在这次召见中,刘秀问:“来兄!如今西边各州郡还没有收服,公孙子阳早已在成都称帝。道路不通,消息断绝。眼下的全军诸将,都是全力以赴地应付山东军事。对于西部各地的平定策略,还没有一个周密的计划,现在应该怎么办呢?”来歙道:“臣曾与隗嚣在长安相遇。对于此人,臣还是比较了解的。他是靠打着光复汉室天下的旗号发家的!如今,陛下已然龙飞九五,正位洛阳,可谓是名分已定了!隗嚣纵然有异心,如何敢与陛下争锋呢?微臣愿意奉圣上之命,出使陇西。臣以为,若能对隗嚣示以圣上的亲笔御书,隗嚣必然会束手东归!至于公孙述,不过是小人得志,割据一隅,早晚要被陛下所擒,何足为虑?”
  刘秀大悦,即派来歙为使臣,带着自己的亲笔书信到天水郡去抚慰隗嚣。按照礼制,天子只有对敌国之主才称呼其字。对于臣子则无手书之书信,一律都是以朝廷名义颁布的诏书。刘秀对隗嚣称字而不呼名,写亲笔信而不下诏书,可以说是给足了隗嚣面子。刘秀对于隗嚣的恩礼之隆,礼遇之重,无以伦比,极于人臣。
  这时的隗嚣,虽然表面上对刘秀臣服,心里却在一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时局瞬息万变,与陇西接壤的关中很快出现了新情况。十一月,前延岑部将吕鲔拥众数万,与巴蜀的公孙述相通,祸乱三辅。在隗嚣的出兵协助之下,冯异率领汉军对吕鲔迎头痛击,吕鲔大败,仓惶溃逃到秦岭之南。
  对于汉军在关中的节节胜利,隗嚣深感忧虑。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他不得不在表面上对洛阳朝廷表示服从。此刻,他也认为自己统一天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却又不甘心被刘秀控制。他打定了主意:永久地割据陇西各郡,做一个“土皇帝”!
  来歙的到来,让隗嚣异常惊讶。尤其是在见到了刘秀的亲笔信之后,他竟然有些感激涕零。此前,纵然是对刘秀在心里有一万个不服气,此刻也无可奈何:谁叫自己做了人家封的官呢?在无奈之下,只好派心腹之臣作为信使,奉上礼物并护送来歙回洛阳,算是回谒刘秀。为了表达自己对洛阳朝廷的忠心,他让使者在觐见刘秀之时,顺便报告一下其协助冯异平叛的情况。
  刘秀看到隗嚣主动示好,心知其诈。但是,当时的中原战事激烈,对于隗嚣只能安抚,目的是不令其妄动。刘秀用“敌国之礼”待之,再次罕见地手写回信给隗嚣。在这封特殊信函的开头,刘秀称其字“季孟”而不直书其名。在回信中,刘秀对隗嚣协助汉军平叛的行动表示高度赞赏,对他立志扶助汉室、效忠洛阳朝廷、不依附公孙述的明智选择表示了充分肯定。刘秀在信中勉励隗嚣再接再厉,鼓励他继续为复兴汉室大业而努力。在信的最后,他甚至说:“自今以后,手书相闻,勿用傍人解构之言!”
  很显然,刘秀这样不寻常的举动,是含有深刻的用意的:完全是为了麻痹隗嚣!根本目的在于,将隗嚣在战略上稳住,不要让其与公孙述联军对抗自己。当时,天水郡有二、三十万可战之兵,再加上巴蜀的公孙述的二十余万大军,总计在五十万以上。假如隗嚣与公孙述联手的话,必然对关中三辅形成两面夹击的严重局面。如此一来,镇守长安三辅的冯异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的。不要说一个只有区区数万人马的冯异,就是把刘秀所有的军队集结起来,能否抵挡得住都是问题。更何况,刘秀在中原早已是捉襟见肘了!
  一切正如刘秀估计的那样,“远交近攻”的缓兵之计奏效了。隗嚣见到刘秀的亲笔信,果然犹豫逡巡起来。从此,他糊里糊涂地转向了刘秀一边,不再理睬多次前来拉拢他的公孙述。
  隗嚣虽然糊涂,公孙皇帝的头脑却很清醒,一直在竭力拉拢隗嚣。建武三年十一月,公孙述派使者来到天水,任命隗嚣为大司空、扶安王,并且带来了印绶。与此同时,公孙述又从汉中派兵北上,进犯关中三辅。
  这时的隗嚣,被刘秀的计谋迷住了双眼,顿时大怒:“本官与你公孙述是敌国,你却封官赠爵,这不是视本官为臣子吗?这简直是对本官的公然侮辱!”他当即下令:“把‘诏书’撕毁,将巴蜀使者推出斩首!”这还不算,隗嚣甚至出兵攻击公孙述的军队,屡次击败巴蜀军。巴蜀军连败之下,损兵折将,此后就不再北出。
  “远交近攻”,这条秦国消灭六国之时的故技,如今被刘秀派上了用场,成为他边陲战略的核心内容。在他的巧妙周旋之下,隗嚣与公孙述这两支最大的边陲敌对势力,始终无法联起手来共同对付自己。“远交近攻”的策略,为刘秀在战略上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与空间。
  第五章第一节中最后一段中有严重错误:马援出使成都,发生在建武四年十月,而不是建武三年十月。
  请版主将这段删掉:
  此时,公孙述也派兵翻越秦岭,想要在关中分一杯羹。冯异得报,与之在秦岭北坡地区展开了激战。为了击退公孙述,冯异派人请隗嚣出兵协助。与此同时,公孙述也派人持节,拿着诸侯王印绶前来招抚。隗嚣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怎肯答应:还要老子卖几次身?真是烦恼透了!对于两方的要求,隗嚣都是借故推脱,都没有答应。
  到了秋天,由于冯异在关中施恩布惠,洛阳朝廷深得民心,已经在此生根,基础日益稳固。敏感的隗嚣,顿时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再也不能再这么无所作为地傻等下去了!
  为了与刘秀暗中对抗,在击退了卢芳的入侵,安定了北边形势之后,他不得不把目光投向了南边,他要与这位历来不入他“法眼”的公孙子阳联络,打算与之联手。不过,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想先摸一下公孙皇帝的底牌。于是,在这年的十月,隗嚣决定派马援为使者,出使成都去探探虚实。
  多谢了!
  (三)“成家”皇帝
  与“一时糊涂”的隗嚣相比,巴蜀之王―――公孙述一直对中原之主刘秀从未报过任何幻想。
  自从更始元年(西元二十三年)十月,公孙述奇袭成都,大获成功。他自立为“蜀王”,又在几个月里攻占了巴郡、蜀郡全境,成了割据一方的西南霸主。
  从天下大势来看,天下民众怀念汉德,希望刘氏再次“受命”的呼声越来越高。刘氏再起,已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也是不可逆转的潮流。一般的地方豪杰,如果自己并非刘氏宗室,大都认为自己没有希望做皇帝,都是安安分分地保境安民,等候“真龙”之出,也好奉印归顺。然而,公孙述却并不这样想。他虽不是汉室宗亲,加之偏居西南一隅,声望并不是很高。基层官吏出身的他,竟然想逆流而动,要品尝一下作龙椅的滋味,为子孙开创万世基业!
  数千年来,人们对于权力的角逐,从来没有停止过。激烈的政治斗争,如同吃饭、睡觉一样,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与如今一样,在两千年前的那个时代,谁的拳头硬、谁的财富多,谁就是“老大”!
  由于初战轻易得手,让公孙述品尝到了“甜头”。他信心爆棚,雄心万丈,一心要做“大事”。从血统上说,他想当“皇帝”,显然不够资格。然而,公孙述也有他的最大资本―――富甲天下、人才众多!
  当时,地处西南的益州(也叫梁州)的巴蜀二郡,都被公孙述所控制。这里山川壮丽,物产丰饶。尤其是以成都为中心的四川盆地,到处是一马平川的膏腴沃土,号称“天府之国”。王莽末年,中原诸地战乱连年、民不聊生。与中原相比,巴蜀遭受的战乱次数极少,规模也极为有限。公孙述是地方官吏出身,精通民政,善于抚民,将巴蜀地区治理的井井有条。当地民众能够在乱世之间过上富足安康的日子,公孙述功不可没。
  公孙述自立为蜀王后,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四处招募各方人士前来投奔。中原诸地的民众,有的是为了躲避战乱,有的是慕名前来,纷纷前来归附。尤其是王莽败灭前后,关中大乱,三辅民众为了躲避战乱,很多人听说南边不打仗,都翻阅秦岭,来到巴蜀地区避难。
  更始二年(西元二十三年)秋,公孙述派其弟公孙恢在绵竹在击败了更始政权的柱功侯李宝﹑益州刺史张忠,声威大振。这时,中原地区群雄并起,战乱不断,形势一片混沌。更多的人听说了公孙述的名号,他们为了活命,扶老携幼地举族而迁,他们翻越了崇山峻岭,千里迢迢地前来这里避难。
  一年多过去了,到了更始三年(建武元年,西元二十五年)春,踌躇满志的公孙述开始有了新的想法。
  一天,临邛、笮县的部族首领前来成都谒见,进献礼物。临邛是蜀郡的首府,公孙述曾长期在那里任职。公孙述大悦,厚意抚慰。在接见的过程中,公孙述似乎对于“蜀王”的名号稍感不满。他的心中在想:要是能够坐在御座之上,接受四夷的朝贺,那该有多好啊!陪侍的大臣李熊看出了他的心思,决定向其劝进。
  谒见仪式结束之后,李熊主动请求觐见,向公孙述提出了“登基称帝”的建议。
  李熊首先全面分析了巴蜀地区的形势。他认为,益州地区物产丰富,经济繁盛,凭着雄厚的经济实力,足以与任何一方势力抗衡。他说:“如今山东遍地饥馑,以至于人相食才能够求生。兵燹所至,动辄屠城。无数繁华城邑,化为一片瓦砾废墟。蜀地沃野千里,土壤膏腴,山林之中,果木无边无际。就是不种庄稼,民众也不愁没有粮食吃!巴蜀的女人勤劳质朴,擅长女工。益州所产之衣料,遍布天下。此地盛产木材竹子,建筑房屋、修造宫殿之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渔业发达,盐矿遍布,地下富蕴银、铜等矿务,不愁铸造钱币。水利设施齐全,水运通漕,四通八达。大王,这是多么好的一块风水宝地啊!”
  公孙述听了,心知其意。他含笑点头,挥手示意,令其继续说下去。
  李熊见状,继续分析:“从周边的形势来分析:在北线,我军已经占据汉中郡曪谷﹑斜谷两座要隘,北面防线可谓是固若金汤!在东线又夺取了巴郡,凭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扞关天险,也可以确保无虞。西线、南线都是蛮夷,不足忧虑。大王治下幅员数千里,带甲之士不下百万。将来如果天下有变,既可沿江东下,直取荆州。也可挥师北伐,夺取三辅,问鼎中原。如若形势不利,也足以坚守四边,鼓励农桑,以待时机。如此优越的条件,真是得天独厚,帝王之资啊!”
  接着,李熊反问:“大王,您在天下能够找到一个比这里更富裕的地方吗?” 看着公孙述面色安详,李熊趁机道:“以今日大王之声威,闻于天下,而名号未定,志士狐疑,宜即大位,使远人有所依归。” 很显然,李熊此话已经亮出了底牌:大王若是不早正大位,难道就不怕人心散了吗?
  公孙述虽然很有本事,也是一个英雄。但是,他与隗嚣一样,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优柔寡断,乐于小康,缺乏远略。称帝登基,君临天下,哪个人不想呢?这是当时无数人的梦想。公孙述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对称帝时机是否恰当还有顾虑,主要是担心天下人不服。对于李熊的劝进,他婉言推辞:“历代帝王都是受命于天,本王无才无德,有何资格称帝?” 李熊说:“天命无常,就是普通的老百姓也能做天子啊!能者当受命为天子,大王您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公孙述听到李熊这么一鼓动,就有点动了心。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久,公孙述做了一个梦。在朦胧之间,只见一位神人对他说:“八厶子系,十二为期。”然后,此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但是,这八个字,却牢牢记在他的心里。
  清晨醒来,公孙述仔细思忖,“八厶”二字合起来就是“公”字,“子系”二字合起来就是“孙”字。恰好是他的姓氏―――“公孙”。“十二为期”就是说,姓“公孙”的人可以称帝,但是,连同子孙在内,最多只有十二年的运数。公孙述很是发愁,就对王妃说:“从谶语上看,我们应该大富大贵,有着帝王之命。然而根据神人指示,国运却如此短祚,如何是好?与其如此,还不如放弃了吧!”王妃是一个贪恋富贵的女人,她一心想当皇后。她读过几天书,有点文化,就引用孔子的话劝说丈夫:“子曰:‘朝闻道,夕死足矣!’更何况有十二年呢!”
  王妃的话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今朝有酒今朝醉,十二年以后的事,到时候再说!
  当时的人都很迷信,也非常相信祥瑞、谶记。为了令所有人相信自己有天命,公孙述采取了一些列行动,为称帝制造舆论。
  没有几天,成都城中传言四起,有人声称自己亲眼看见一件异事:一条龙在蜀王府中出没,在晚上闪闪发光,照耀四周。公孙述还让人在手掌之中刺刻了三个字:“公孙帝”。对外则声称:“这是神人在梦中所刻!”这些消息传出之后,当地人对公孙述为“天命所系”深信不疑,都表示支持。
  建武元年(西元二十五年)四月,公孙述自立为天子,国号为“成家”,色尚白。任命李熊为大司徒,以其弟公孙光为大司马,公孙恢为大司空。改益州为司隶校尉直辖州,以蜀郡为成都尹(相当于汉朝的京兆尹)。
  历史上的朝代、国号,大多数是一个字,如夏、商、周、秦、汉等。公孙述为什么要用“成家”做国号呢?因为公孙述发迹于临邛,成事于成都,以此为家,故以“成家”为国号。
  之所以要崇尚白色,是因为汉朝以火德为主,崇尚赤色。公孙述的这个“成家国”朝崇尚白色,为的是与汉朝相区别。自己称帝,是重新受命于天,怎么能继续用红色呢?公孙述称帝后,下诏尚白色。即以白色为最尊贵的颜色,也是公孙皇家的御用颜色。
  两个月之后,远在河北的刘秀才在鄗城称帝,建元为建武。就这样,神州大地上同时出现了两个皇帝,一个是西方的公孙述,一个是东方的刘秀。就公孙述这边而言,得知刘秀称帝后,称其为“东帝”。而刘秀则以汉朝正统自居,不承认公孙述的帝号。
  称帝的效果真是“立竿见影”,远在越巂郡的夷族首领任贵立即擒杀王莽大尹,举郡归降。公孙述趁着中原群雄混战、无力顾及西南之际,趁机大肆扩张,占据的地盘越来越大。继巴、蜀二郡之后,他顺风帆满,一路拿下了广汉、犍为、牂牁、越巂、益州、永昌、广汉七郡。益州十郡,除了汉中郡在刘嘉手中以外,益州大部都被公孙述所控制。
  到了建武二年(西元二十六年)二月,公孙述又趁着延岑叛乱,命令将军侯丹出白水关北上,一举夺取了南郑城。此后,又击败了延岑、刘嘉,将汉中王刘嘉唯一的地盘―――汉中郡据为己有。此外,他还派将军任满从阆中沿江东下江州,扼守扞关。至此,益州十郡之地外加广汉、蜀郡、犍为等三个属国都尉辖地,完全控制了益州全境。才两年不到的功夫,他竟然成了横跨十郡、威震三属的泱泱大国之主。
  而同期的刘秀,却一直深陷中原泥潭之中,无力西向。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哪里还有心思管益州的事。由于没有遏制力量,公孙述在益州的蓬勃发展,如日中天。
  建武三年春末,公孙述一直想趁着刘秀鞭长莫及之际,一举夺取关中三辅,然后挥师东进,长驱杀入中原,与关东群雄争衡。然而,他在关中却遇到了一个难缠的劲敌―――征西大将军冯异。另外,陇西之王―――隗嚣也是他的对头。本来,他一直想拉拢隗嚣,却一直被拒绝。而且,隗嚣还与冯异联手,共同出兵来打他。公孙述在无奈之下,只好自己单独干,另外想办法。
  当初,三辅豪杰吕鲔、张邯﹑蒋震等人为了抵御赤眉军的侵害,建立营寨城堡,拥众以万人自卫。吕鲔等人惧怕赤眉军,不知所归,惶惶不可终日。延岑北上之后,吕鲔等人归降。建武三年春末,征西大将军冯异将延岑打的满地找牙,无法在在关中立足,只得掉头南逃析县(今河南省西峡县)。吕鲔等人无奈,只好派出使者向公孙述请降。公孙述大喜,将吕鲔等人都任命为将军。又派将军李育﹑程乌率领数万大军频出陈仓,与吕鲔等人一起攻击三辅诸地。夏初,在隗嚣的配合之下,冯异率汉军西进,将李育、吕鲔等人在陈仓一线打的大败。“成家”军闻风丧胆,李育、吕鲔被迫率领残部逃往汉中。
  虽然对冯异屡战屡败,公孙述并不甘心,还在继续顽强地努力。建武四年(西元二十八年)十一月,为了准备北伐,他广修战备,大作营垒,训练骑兵,演习战射,会聚总兵力高达数十万人。他又下令在汉中郡首府南郑以及周边囤积了大量军需粮草,又在南郑县设立行宫,作为前沿军事指挥基地。
  为了昭示夺取天下的雄心,他提前镌刻了天下所有十三州以及几百个郡的州牧、太守印章,在又成都遍置公卿百官,准备为将来夺取天下之后所用。
  对于公孙述的举动,隗嚣一直在留意观察。虽然打心眼里隗嚣看不起他,但是对于公孙述如此大张旗鼓的举动,他也是不得不重视。刘秀与公孙述,都早已称帝。到底应该倒向一方?隗嚣犹豫不决,心中疑团重重。但是,不管要投靠谁,隗嚣的底线是:无论是谁,也不能踏进陇西一步!绝不允许!
  哪个是敌人?哪个是外援?公孙述的势力有多大?他与刘秀哪个能够成气候?隗嚣的心头,划上了无数的问号。
  在隗嚣看来,刘秀方面发展的势头更猛。建武四年前后,不仅刘秀在中原地区屡获大胜,统一中原指日可待。与陇西接壤的关中三辅,由于守将冯异在这里施恩布惠,洛阳朝廷深得民心,已经在此生根,基础日益稳固。敏感的隗嚣,顿时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要想保住自己的地盘,再也不能再这么无所作为地傻等下去了!如果再不采取行动,后悔就来不及了!
  为了与刘秀暗中对抗,在击退了卢芳的入侵、安定了北边形势之后,他不得不把目光投向了南边,他要与这位历来不入他“法眼”的公孙子阳联络,打算与之联手。不过,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想先摸一下“公孙皇帝”的底牌。于是,在这年的十月,隗嚣决定派早年的好友马援为使者,出使成都去探探虚实。
  这位神秘的使者马援,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四)马援其人
  隗嚣之所以主动派人与巴蜀方面联络,完全是为了应付日益加深的战略上危机。迫于形势,他不得不改弦更张,破天荒地向一向瞧不起、多次侮辱过的这位“成家皇帝”主动伸出“橄榄枝”。此刻,他心里也有几分懊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扯诏杀使,毁印拒爵,做的真是太绝了!如今却要上门求人,情何以堪?如果公孙述“以牙还牙”,那该怎么办?
  政治家与道德家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的脸皮厚度犹如城墙拐角一样。在他们的哲学之中,政治利益永远是第一位的。不过,该讲的面子还是要讲的。在遇到困难之时,“托关系”、“走门子”,是几千年来中国人做事的传统习惯。搞政治,更是离不开“人脉”关系。对于过去的这点“宿怨”,如何能够难倒精明过人的隗嚣?他派出的这位密使马援,不但是公孙述的同乡,也是其早年的好友。隗嚣的意思是:公孙述,你不会为了报复我,把你的同乡兼好友也宰了出气吧?
  隗嚣派马援出使成都,确实是一个非常聪明的选择。
  马援字文渊,与公孙述一样,同是右扶风茂陵县人。其实,马援的祖籍不在关中,而在那片“多慷慨悲壮之士”的燕赵大地。他的家门显赫,是闻名天下的将门世家。
  马援远祖是战国时期的赵国名将赵奢。当年,赵惠文王为了褒扬赵奢御敌安国之大功,赐封其为马服君。“马服”二字的意思,就是能够“驯服马匹”之意。赵奢之子,就是那个只会“纸上谈兵”,葬送了赵国的前途命运,最终被秦将白起在长平坑杀了四十万精兵的赵括!赵括死后数年,赵国被秦国消灭,而他的子孙依然居住在赵地。秦王嬴政二十六年(西元前二百二十一年),嬴政消灭六国,混一天下。在严酷环境下,赵奢、赵括的子孙不敢再姓赵,而是改以“马服君”为姓氏,改而姓马,隐姓埋名,依旧居住在河北邯郸,安安分分地生活了数十年。
  到了汉武帝时期,沉沦多年的马氏家族开始复兴。一些家族后裔逐渐入仕,在赵地做到了二千石高官。此后,朝廷颁诏修建茂陵,要从各地征集守陵民为城邑。于是,马氏家族举族应征,从邯郸搬迁到关中,迁到茂陵县定居,成了汉武帝刘彻的守陵邑民。
  马援的曾祖父马通,曾以军功被加封为重合侯。就在马氏家族重现昔日祖上荣光之际,却横空遭遇了一场大难,几乎要举族覆灭!
  当时已是武帝末年,由于累年对匈奴征战,国家表面强盛,实则外强中干。晚年的刘彻宠信奸人江充,嗜杀成性,人心不安。为了确保家族利益,由于江充也是赵国人,马通之兄马何罗就去攀附这位老乡,以求避祸。马何罗与江充一见如故,私交甚厚。“巫蛊之变”中,江充被杀。马何罗担心自己也被株连,竟然携带利刃潜入宫掖刺杀汉武帝。结果被金日磾发觉,马何罗被擒伏诛。马通因受其兄之案牵连,爵位被废黜,获罪被杀。马通死后,马氏家族的生活条件一落千丈。由一个“钟鸣鼎食”之家,一下子变成了平民,生活陷入了困顿之中。
  十多之年,汉宣帝刘恂即位,马通之子马宾在朝廷里做郎官。汉宣帝曾令其着节仗出使各地,由于马宾没有具体官职,只是一个后备补缺的郎官,皇帝就特别给予了其一个特别的称呼,叫做“使君”。因此,人们都尊称其为“马使君”。“马使君”之子名叫马仲,他的仕运不佳,最高只做到“玄武司马”的低级武官。马仲,就是马援的父亲。
  马仲共有四子:长子马况,字长平。次子马余,字圣卿﹑三子马员,字季主。四子马援,字文渊。马氏兄弟四人,皆有才能。王莽篡国后,由于他的祖上在魏郡,亦属赵国旧地。因此对马氏家族予以重用,故而马况、马余、马员兄弟三人都成了二千石高官。在衰落了三代之后,马氏终于中兴家门,光耀门庭。
  而马援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因为他的年龄太小,还没有成人,当然也就无法做官了。当他十二岁的时候,父亲马仲去世了。有三位长兄罩着,他自然是衣食无忧,而且给他提供了一切必要的生活费用,供养他读书。
  “长兄为父,长嫂为母”。马况的年龄比马援大了数十岁,从年龄上说足以做他的父亲。马援小时很聪颖,深得大哥的喜爱。马况怜悯这个过早失去了父爱的小兄弟,将他带在身边,对他呵护的很周到,视如己子。在马况的监护之下,马援逐渐长大成人。
  马援年龄稍长之后,大哥又出钱供给他读书。他的悟性极高,读书颇有见解,胸怀大志,器宇非凡。马况看着小弟如此见识,内心也是非常的欣慰。不过,为了精益求精,同为饱学之士的马况觉得弟弟还有必须不断深造,就为他寻访名师。
  当时,马况调任河南郡做太守。颍川郡人满昌擅长《齐诗》,也在当地开馆授学。《齐诗》是西汉《诗经》的著名学术流派之一,满昌也是当时的著名学者。马况就让马援就前去拜其为师。于是,马援就成了导师满昌座下的《齐诗》专业的“研究生”。不过,马援读书与后来的诸葛亮一样,从不寻章摘句,只求通达大义、观其大略而已。这样的读书方法,成绩自然好不到那里去。很快,马援就感到有些郁闷。
  当时,马援有个同学名叫朱勃,是个远近闻名的“神童”。朱勃是右扶风人,十二岁时就能背诵《诗经》、《尚书》。当时,马援才刚刚开始学习《诗经》,看到朱勃的优异表现,马援自愧不如,时常觉得有些若有所失。更令马援郁闷的是,这个“神童”朱勃还时常来太守府上拜望马况,言辞温文尔雅,彬彬有礼,马况似乎也很赏识他,以礼相待。对此,马援有些憋气,很不高兴。
  马援情绪的变化,大哥马况很快就觉察到了。为了安抚弟弟,他亲自斟了一杯酒,来到马援房中安慰他:“朱勃是小器,不过是早熟一点而已!以我看来,他的聪明才智,不过尽此而已。我可以预言,最终他还是必将从学于你,不要怕他!”然而,对于大哥的话,生性倔强、好强的马援始终听不进去。
  也许是出于年轻人固有的好胜心作祟,马援对于朱勃始终是耿耿于怀。见了朱勃,从来都是不以为礼。而朱勃本人却对此毫不介意,对于马况,朱勃还是一如既往地恭敬有礼。奇妙的是,对于这位学习成绩远远不如自己的马援,他也是一样的尊敬。而马援却始终鄙视、怠慢朱勃,很是看不起他。两人之间的关系,甚至在几十年后都是如此。
  由于马援读书粗疏,他的老师满昌对他并不看好:做学问的人,如此粗枝大叶怎么行?对于老师的不太看好,他也有察觉。他想:跟着这老头子念一辈子书,最终能够得到什么?大丈夫就应该建功立业!于是,马援开始对自己的前途另做打算:干脆不念了!出去做官!
  此刻,马氏兄弟四人都是高官:老大马况是河南太守,老二马余是中垒校尉,老三马员是增山连率,而老四马援却是个“白丁”。对此,马援心里很不是滋味,心中有些情绪:你们都做了大官,都有了事做,我已经是成年了,却没个正当营生,如何自立?像这样下去,难倒一辈子靠大哥养活吗?于是,他向马况提出了要求:“大哥!我也想与你和二哥、三哥一样,也去做官!”按照当时的制度,各郡太守都有举荐人才做官的权力。马况问:“你想去哪里呢?”马援慨然道:“小弟愿去边陲,为国家建功立业!”
  此刻,马况正病着。听了弟弟的要求,对他说:“马援!你也已经长大成人了,确实应该出去做事了。就像能工巧匠不应埋没自己的技艺一样,应该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你的想法很好,大哥支持你!”不过,他还是轻轻叹了口气:“以大哥来看,你是个大器晚成的人才,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几日之后,马况写好了荐书,令马援在家中等待消息。不料,朝廷的任命书没有等到,马况的病势却日益沉重,很快就去世了。大哥的死,令马援异常悲痛。在安葬了大哥之后,他白日里赡养寡嫂,在茔上结庐而居,三年不离墓所。服丧期满之后,他接到了朝廷的任命,被委任为河南郡督邮。
  督邮一职,其位虽轻,权力却重,是郡太守的左右手,也是郡里的重要属吏之一。执掌传达命令,督察属吏,案验刑狱,检核非法等,无所不管。马援得到了这个职位,也算是马马虎虎正式出仕了。不料,这个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职位,却被他轻易地主动丢掉了。
  有一次,马援奉命押解囚徒送给司命官。司命官,是王莽时期负责监督纠察上公以下官员风纪的官吏。当时,马援所押解的囚徒都是“重刑犯”,一旦送到司命官手中,必死无疑。
  马援虽是个性情豪放之人,心地确是仁厚。他见这些囚徒们身被枷锁,满面愁苦,一路上对他们饮食、行动都很照顾。马援喜欢说笑戏谑,从无官员架子。路上也时常与囚徒们谈天,甚至称兄道弟。彼此熟悉了之后,马援很是同情他们的遭遇。囚徒们见这位长官态度和善,纷纷哀求放他们一条生路。
  马援不忍将这些“朋友”送进鬼门关,于是他下令将这些囚犯全部释放:“都走吧!逃的越远越好!”囚徒们得救了,马援却成了罪人。按照朝廷的律条:私放囚徒,论法当斩!无奈之下,马援只好弃官逃走,亡命天涯。此后,他逃亡到北部边陲的并州、凉州一带,躲藏在民间。几年后,遇到朝廷大赦,他才敢公开露面。
  后来,他听说三哥马员被新莽朝廷任命兼任护苑使者,巡视宣曲(今西安市西南)地区。马援听说了这个消息,赶紧南下关中,前去投奔。他与马员见了面,悲喜交加。由于马援是朝廷要犯,虽然蒙赦不杀,却也不能公然与身为朝廷命官的马员公然来往。做官是肯定别想了,马援快四十岁的人了,今后又该如何安身立命呢?对此,马援很为自己的前途担忧。
  马员到底是饱经沧桑的久宦之士,寻思片刻,他对马援道:“四弟,以我之见,你可以在此养牲口赚钱!”马援惊讶:“养牲口?为什么?”马员道:“老弟你有所不知,且听我仔细说来。”
  马员告诉弟弟,宣曲虽是当时长安城边的一个极偏僻的地方,却是藏龙卧虎。新莽朝廷之所以派出他这样的大员前去巡视,名为“护苑”,其实却是为了给朝廷征集粮食。这时因为,在宣曲住着一位长安首富―――粮商任氏!
  别看任氏家族是个卖粮食的,却是富可敌国。当年,任氏家族的远祖,本是秦朝的一个粮食保管员,在边陲地区的督道县任职。刘邦、项羽相继杀入咸阳,秦朝灭亡。消息传来,官员、富人们都争着贮藏金银财宝。它们体积小、价值高,而且便于携带,急需时还可变卖成现钱。因此,在当时珠宝等物的价格疯长,人们争相抢购。
  唯独这位任先生慧眼独具,他不买珠宝,反倒却大量购进粮食!他认为:如今天下大乱,四海无主。秦朝虽被推翻,今后必然还会有大乱。而民以食为天,囤积粮食才是乱世之间发家之道!他利用秩序混乱,官府粮仓无人监管之机,一边偷偷地挖地窖,一边偷偷地把官仓中的粮食私运到地窖之中贮藏起来。
  局势的发展,果然不出任先生所料。此后项羽与刘邦大动干戈,而且一打就是四、五年。由于兵燹日久,无人敢于耕作,土地大片荒芜,粮食价格暴涨!
  到了最后,平时只卖几百钱一石的粮食,价格猛涨到一万钱还是有价无货!粮食的极度短缺,导致大量的民众饿死。而任氏则趁机开始陆续出售粮食,只是价格高的离谱。到了要命的时刻,原来贮存珠宝的有钱人,此刻也不得不拿出自己储存的珠宝去向任氏换取粮食,任氏因而发了大财,成了天下巨富!
  听了马员说完这些,马援有些不耐烦:“三哥,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这与养牲口有何关系?”马员道:“四弟,你有所不知啊!这个任家二百年来一直富贵如初,你可晓得?”马援瞪大了双眼:“真有此事?”马员微笑道:“嗯!任氏家族有两条家规,你可知道?” 马援摇了摇头:“不知。”
  原来,为了让子孙享富贵,任先生在发财之后立下了两条祖训家规:一是生产投入上要舍得花钱。任氏家族在购置土地时首先考虑的是土质是否肥美,其次才是价格。二是子弟必须过简朴的生活。他规定:自家地里生产的粮食不许吃,不是自家制作的衣服不许穿,不是自家牧场上驯养出来马不许骑,不办完应做的事情不许吃肉喝酒。因此,任氏子弟不像一般富贵人家那样奢侈,放荡,而是能克勤克俭,尽心尽力地经营自家的土地和牧场。
  说完了这些,马员道:“如今天下多事,粮食紧俏。圣上这次派我巡视宣曲,目的就是在此征粮。运输粮食,需要马匹。对于粮食大户任氏,按照他们的祖传习惯,他们宁可出高价囤积粮食,也不肯轻易出售。他们既要购买粮食,所需的牛、马等牲口必然众多。你如果做贩运牲口的生意,必然能够发财安身!”可是,到哪里去寻找大量的牲口呢?马员道:“这个不难!我们的祖父大人(马宾)曾客居天水郡多年,父亲大人(马仲)也曾担任过郡里的牧师令,那里有一些故旧,可以请他们帮忙。”
  马援大喜,不再打算回河南。在马员的暗中帮助之下,马援到天水、陇西二郡联络到了一些祖父、父过去的朋友,购回了大量的牲畜,依托任氏集团的粮食产业,搞起了贩运牲畜生意。有道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由于任氏集团的粮食产业经营有道,马氏兄弟的畜牧产业也跟着红红火火。很快,马援就一夜暴富,家里变得非常富裕。拥有牛马羊数千头,粮食谷物数万斛。那些天水、陇西故旧以及活不下去的们,纷纷前来投奔他,也都成了马家的宾客。马氏亲属们也赶到这里聚居,总数有数百家之多。
  马援虽然发了财,却并不甘心。他觉得,如果人的一生就满足于此,那可就太没意思了。因此,他用贩卖牲口赚来的钱,用来结交各地豪杰。陇西、汉阳二郡,是他经常游历的地方。游历归来,他常对宾客们说:“大丈夫立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此刻的马援,虽然身为一个牲口贩子,却心怀抚安天下之志,想为国家建功立业,将来也好名垂青史。
  马援为人,慷慨豪迈,重义轻财。当时,战乱纷起,四方黎民流离失所,衣食无着,饿死道路者,比比皆是。马援看到后,感慨地说:“人拥有了这么多的财产、粮食,贵在施舍、赈济,让其发挥作用。否则的话,不过是一个守财奴而已!”于是,他尽散家财,把所有的金银、牲畜、粮食分给前来投奔他的穷亲戚、故人、宾客以及周边的一些穷人。自己身穿旧羊皮做的衣袄度日,看上去像是一个穷苦的放马人。然而,他还是以结交豪杰为乐,不以财尽为苦。
  王莽地皇年间,天下沸腾,义兵四起。王莽为了镇压四方叛乱,派他的堂弟卫将军王林广招八方雄俊,以作为自己的鹰犬爪牙。于是,王林把马援与茂陵人原涉征召到自己门下,任命为掾吏,并将二人一起推荐给了王莽。在王林的推荐之下,王莽任命原涉为镇戎大尹,马援为新成大尹。此刻,马援已经接近四十岁了。
  然而,还没等马援到新成上任,王莽却垮台了。更始元年(西元二十三年)九月,绿林军攻破长安,王莽被杀。此后,马援见势不妙,就与三哥马员联络,打算弃官而去,准备一起逃到凉州避难。马员走到半路,听说刘秀已经即位,而且业已攻克了洛阳。于是,马员改变了主意,跑到洛阳拜见刘秀。刘秀令马员继续回增山,继续做他的连率(上郡太守)。后来,马员死在了太守任上。
  马援等不来兄长,只好一个人逃往天水躲避。更始三年七月,恰好隗嚣从长安逃回,重新在天水拉起了大旗。当隗嚣听说马援到了天水,于是召见了他。隗嚣与马援一见如故,接为至交。对于马援,隗嚣非常器重,任命他为绥德将军,视其为心腹重臣,参与机密决策。
  由于马援和公孙述都是茂陵人,而且马援早年与公孙述的关系非常好,也是多年的至交好友。因此,隗嚣派马援先去成都,打探公孙述的虚实。
  (五)神秘使者
  建武四年(西元二十八年)九月底,陇西密使马援冒着严寒,经过了数十日的长途跋涉,终于抵达“成家国”的京师―――成都。
  他一在馆驿住下,不顾鞍马劳顿,立即递简请求觐见公孙皇帝。他满以为自己与他是多年的老朋友,一定会立即接见自己,并对盛情款待,待以上宾之礼。然后握手言欢、把酒高歌,宛如昔日在茂陵时一样。
  然而,大大出乎马援意料的是:他的文书递上去了好几天,却犹如石沉大海,消息全无。“成家”国的官员们倒是对他很客气,每日里只是伺候他好吃好喝,却全然不提接见的事。马援问了多次,这些人都是支支吾吾,都推说不知道。
  马援心中好生纳闷:公孙子阳,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噢,我这么大老远的来了,怎么连个信都没有呢?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恼火:真是太不象话了!有这么对待老朋友的吗?
  由于北返的路很不好走,加上此刻已经入冬,马援还打算早点回去复命。如果再耽搁几天,大雪封闭了蜀道,想要安全地返回,只怕是要费些周折了!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马援的脾气本来就有些火爆,足足等了几天之后,他实在有些不耐烦了:“再不接见,老子立刻打道回陇西!”正在他焦虑不安之时,“成家”朝廷的官员却突然求见:“马将军!劳您久等了!明日一早,陛下请您入宫觐见!”马援大喜,这才放下心来。
  次日,由“成家”朝廷礼仪官的带路陪同,马援坐上了豪华的朱轮马车,在衣裳鲜明、全副武装的士兵们的保护簇拥之下,缓缓向位于成都城中心的皇宫驶去。一路上,车子开的很慢。马援坐在车上四处张望,顿时大吃一惊:只见大街上已经戒严,所有的店铺都已经关门,看不到一个老百姓。道路两侧,全部站立着持戟立矛的士兵,他们气宇轩昂,面无表情,肃然而立。放眼望去,足足列队有十余里。甲兵之盛,尽显皇家之威严。
  马援活了接近四十岁,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就是当年稳坐长安的王莽,也没有铺排过这种阵势欢迎来宾!
  好不容易来到宫门口,马援下了车。在礼仪官的指引下,前往主殿。与门外一样,在御道两侧,还是夹道站立着两行御林军士兵。上了大殿,“成家”朝廷的文武百官皆是正装朝服,端庄正色。正中端坐的公孙皇帝,头戴白玉珠十旒冠冕,身穿白色朝服,显得威严肃穆。
  到了此刻,马援总算是明白了:“噢!原来是想摆谱啊!怪不得这么些日子不接见我!”但是,既然人家已经摆下这阵势了,他也只好“入乡随俗”,硬着头皮听从礼仪官的指挥。开始是分以宾客之仪,施以君臣之礼。相互交拜,以为寒暄。
  这还不算,在这些繁琐不堪的会见仪式之后。公孙述又道:“来人!给马将军更衣!”顿时,就有几个人走上前来,开始测量马援的身材,准备用白叠布为他做一身襌衣(即没有衬里的单衣)。马援无奈,只好像个木偶一样任凭皇家裁缝摆布。有了衣服,没有冠冕怎么行?裁缝们又根据马援的头型大小,专门为他制作了一顶“交让冠”。
  制作完了衣服,马援心想:“这下应该说正事了吧?”然而,公孙述却依旧不问马援的来意,反而又出了一招,他宣布:“今日吉日,全体人等随朕至宗庙祭祀!”于是,公孙述在文武百官的前呼后拥之下,带着马援来到城南的宗庙。在出入宫门的过程中,武士们每次都是在前面挥舞矛戟开道。紧接着,公孙述伴随着钟磬之声前呼后拥而进入宗庙。紧接着,警跸侍卫们簇拥着他下车。然后,他亲自主持祭祀、参拜祖先。仪式结束之后,又回到大殿之上。落座之时,公孙述特地吩咐:“马将军是朕早年的故人,不能以臣礼待之。来人!为马将军设立客座!”又把掌管礼乐的官员叫来,按照礼制款待百官。如此之大的规模,真是盛况空前!
  这次谒见,马援连一句关于军国大事的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就被稀里糊涂地送回了馆驿。几天之后,公孙述派人来到马援下榻之处,准备任命马援为大将军,还要封他为侯,甚至连诏书、印绶都准备好了。马援手下的随从、宾客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势?他们见成都富的流油,公孙皇帝又是如此慷慨大方,都七嘴八舌地劝马援:“马将军!干脆我们不回天水了!留下来享受荣华富贵!你看如何”
  马援大怒,正色训斥:“大胆!尔等真是一派胡言!而今天下雄雌未定,江山谁属尚未可知。公孙述不效“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之法,不能诚心地欢迎国士,虚心与之图谋成败,反倒修饰边幅。这样的做法,和演戏的木偶相比,又有什么区别呢?!这样的庸人,和足成事!这里虽好,难道是能够豪杰猛士久留之地吗?!”
  不过,对于公孙述的好意,马援倒是很客气。他婉言谢绝了公孙述的一切任命,啥话也不说,立即请求告辞北返。公孙述知道马援的脾气,也不好强留,只好放他北上。
  又经过数十天漫漫跋涉,马援总算是回到了天水郡的首府平襄。马援本来对公孙述抱有极大的希望,一心想联络他。不料,却是什么事情也没说成,白白跑了一趟,让他感到异常恼火。
  当马援入府拜见隗嚣复命之时,隗嚣问他:“公孙述为何等人?”马援答道:“公孙子阳,不过是一只井底之蛙而已!他妄自尊大,胸无远略,不如专意东方!”隗嚣很是惊讶:“却是为何?”马援就把在成都的见闻一一诉说了。隗嚣听了,也是抚掌大笑。对于马援,隗嚣的非常信任的。因此,他当即决定:再派马援为使者,奉书出使洛阳,去探摸一摸刘秀的虚实!
  十月中旬,马援立即启程,取道关中,直奔东方而去。数日之后,马援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洛阳。洛阳城虽然是千年帝都,规模宏大,市容却残破不堪。与锦绣繁华的成都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不过,马援也注意到,洛阳虽然看上去不富,街道却很整洁。老百姓虽然面有菜色,生活得倒也安乐太平。
  马援初来之时,立即请求谒见。但是,他在咨询了接待侍者之后,得到得答复是:“圣上外出,不在京师,请马将军稍待数日。”马援的心又凉了半截:难道,这次也是与在成都一样?
  侍者所说的话不是蒙人,刘秀当时的确不在京师。刘秀是七月八日离开洛阳前往谯郡的。他一路南下,于八月中来到九江郡的首府寿春城坐镇,一面指挥各路汉军与苏茂、周建、董宪、李宪等敌人作战,一面招徕名士为己用。他在寿春呆了接近两个月,直到九月底才开始从寿春动身北归。十月八日,他才带着名士侯霸等人,风尘仆仆地返回京师。
  由于一路过于劳累,征尘未洗,刘秀感到异常疲倦。当他听说隗嚣的使者到了之后,马上命人召见。于是,马援跟着侍者入宫觐见。在南宫门口,马援等了一大会,中黄门才将其引入内殿。
  马援走进内宫深处,一路上静悄悄的。除了几个日常事务的宦官以外,他甚至连一个带着刀枪的侍卫都没看见。走了不远,就要接近宣德殿了。进了南侧堂下的廊屋,马援看见一个身材不高、须发浓密的儒生坐在榻上读书。此人大约三十余岁,头上只戴了一个帻(帻,音zé,头巾)巾。只见中黄门躬身施礼,低声奏道:“陛下,天水信使马援觐见。”马援这才明白:这人就是刘秀!他连忙跪下叩头:“小臣马援,叩见陛下!”
  刘秀看到马援来,坐着挥手示意:“马卿,快快平身!一路劳顿,辛苦了吧!来人,赐座!”看到马援拘谨不安的坐下,刘秀缓缓地说:“马卿!朕也听说了,前几日你去过成都,可有此事?”马援心头吃了一惊:“如此绝密的行动,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顿时,他心头泛起一阵寒意:此人真是太厉害了!
  正在忐忑不安之际,只见刘秀微笑着,温和地半开玩笑说:“马卿!你遨游于二帝之间,今日朕如此打扮召见你,真是失礼了!”马援心中大动,赶紧弃座,重新跪下叩头辞谢,他慨然道:“而今之世,非但是君选择臣,臣也在择君啊!小臣与公孙述是同县人,从小就是好朋友。前几日,臣到成都去,公孙述在陛阶之上列戟陈兵之后才允许小臣进去!小臣今日远道而来,陛下身边竟无一个侍卫,难倒就不担心小臣是奸人行刺吗?”
  刘秀微微一乐:“马文渊何出此言!马卿之名,谁人不晓?岂是做如此勾当之徒?”马援听了,低头不语。刘秀见状,哈哈大笑:“朕看马卿不是刺客,而是一说客耳!”马援跪在地上,抬头慨然道:“而今天下大乱,黎民倒悬,如处汤火之中。称尊立号之辈,不可胜数。今见陛下恢弘大度,犹如高祖皇帝重生!若非今日之见,小臣安能知道,这个世间究竟有无真龙!”刘秀大笑,亲自将他扶起:“马卿过誉了!朕如何当得此言!快快请起!”
  这次会面,给马援留下了终身难忘的印象。这种美好的印象,直到二十多年之后他临终之前,仍然是念念不忘。“云从龙,风从虎”,马援觉得:作为一名臣子,要是能够为这样的一位圣哲之君效力,就是粉身碎骨,也值了!
  在洛阳呆的十几天里,刘秀几乎每天都召见马援,有时甚至一天之内召见几次。马援见圣上如此平易近人,全无架子,顿时放开了。他打开了话匣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知不觉当中,他竟然忘记了隗嚣的嘱托,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统统说了。
  数十日之后,马援这才想起:是启程离开的时候了。他辞别了刘秀,踏上了返回天水之路。一路之上,马援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没有说一句话。他默默无语,一直在沉思。到了平襄,他即刻入府拜见隗嚣。
  隗嚣见马援回来,连忙安排侍者摆宴,又留马援夜宿府中,秉烛夜话。夜里,隗嚣与马援同宿一室。隗嚣问:“马将军!此次你到洛阳都有那些见闻,快说说!”
  马援沉吟了一下,平静地说:“前日下官到朝廷,十几日内,圣上接见了数十次之多,几乎平均每日一次!甚至一日数次!”隗嚣很惊讶:“啊!他都找你说了些什么?”马援道:“圣上曾令下官夜宿宫中,与他秉烛夜谈,一日今日与大人此时之景!有时,还是彻夜长谈,从晚间一直谈到次日黎明。”隗嚣惊问:“怎么这么久?难道都是关于陇西之事么?”马援道:“圣上与下官所言,都是关于安定天下之要务。圣上与下官所言,不拘于陇西之地,各处军国要务,均有涉猎。” 隗嚣听了,默默无言。沉吟良久,他才发问:“依将军之见,当今皇上之才如何?”马援看了看隗嚣的脸色,迟疑了一下,说道:“依下官来看,圣上之聪明勇略,当今无人可敌!其为人开诚布公,无所隐瞒。胸襟豁达,器宇恢弘,很像大汉开国之主高祖皇帝!然而,圣上博学多才,精通经学。无论是朝廷政事,还是文学辩论,前代之君,无人可及!”隗嚣听了,脸色大变,追问道:“照马将军看,他与高皇帝相比,究竟谁高谁下?”
  此刻,马援已经注意到隗嚣神色不对,赶紧答道:“依照下官来看,圣上不如高祖。高祖对于朝廷万事,无可无不可,无论怎么处置都行啊!而当今圣上事必亲躬,投手举足,都是按章行事。而且,他还不喜欢喝酒!”
  听了马援的回答,隗嚣很是不悦:“马援!照你这么说,高祖皇帝反倒不如他了?!不爱喝酒,哪里是什么缺点呢?!”
  隗嚣虽然满腹狐疑,但是他一向对马援倚为心腹,对他是绝对信任的。他一听刘秀如此厉害,就凭自己这两把刷子,哪里是他的对手?至此,隗嚣决定:绝不可与刘秀作对!为了表示自己对洛阳的忠心,隗嚣又决定让自己的长子隗恂到洛阳当差,实际上是去做人质。为了确保安全,他又决定派马援担任护送任务。
  马援自从觐见过刘秀之后,深深为其英雄气度所折服,暗自有心归顺。因此,他借护送隗恂入质之机,巧妙地将全部家眷、宾客都带到了洛阳。隗嚣竟然对此浑然不觉,没有起任何疑心。
  马援在洛阳,一直借口照顾隗恂,迟迟不肯回去复命。他在这里一连呆了几个月,渴望得到刘秀的任用。但是,令他失望的是,刘秀却始终无用他之意。
  如马援之才,可谓是千年难遇。刘秀为何不现在就起用他呢?这是因为刘秀觉得,现在用马援,还不是时候。根据经验以及直觉判断:解决陇西问题,迟早要用军事手段解决!如果现在重用马援,隗嚣一定会起疑心。搞不好,还会打草惊蛇,坏了大事。“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现在不用马援,就是为了给将来留下“杀手锏”!
  马援见刘秀对自己的态度逐渐冷淡下来,他也有些灰心。但是,要是返回陇西的话,也觉得有些颜面无光。加上在洛阳无所事事,带来的随从、宾客又太多,在洛阳实在是无法养活。因此,他上书刘秀:“如今长安三辅刚刚克定,那里地广人稀,土地却又肥沃,请准许小臣带人去长安城之南的上林苑中屯田。”刘秀准奏。于是,马援带着一家老小以及随从,来到上林苑屯田定居。上林苑距离康曲很近,对于这里的一草一木,马援都是非常熟悉。事隔多年之后,他又再次来到这里,却并不是重操旧业,再做牲口贩子,而是成了一名“特殊”的农夫。
  (六)纵横捭阖
  建武四年(西元二十八年)冬,隗嚣决意依附刘秀,并派长子隗恂去做人质。从表面上看,他已经对刘秀完全臣服,实际上则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臣事刘秀、拥戴洛阳,完全是一种策略,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隗嚣这样做,实在是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自从更始元年(地皇四年,西元二十三年)春起兵以来,隗嚣已经奋斗了整整六年了。除了在长安呆了接近一年多以外,他控制陇西、天水诸郡已经四年多了。在这六年当中,隗嚣的记忆中留下了很多深刻的教训。他虽然胸怀大志,剽悍勇猛,性格上却有些刚愎自用,也有些优柔寡断。第一次,他是为刚愎自用付出了代价,导致丢掉了一大半地盘。第二次,则是由于顾虑太多,乃至失去了一举夺取关中,与刘秀一决雌雄的良机!
  本来,隗嚣在两位叔父隗崔、隗义以及军师方望的鼎力协助之下,凉州十二郡的陇西、天水、武都、金城、安定、北地、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包括张掖、居延、三水等三属国都尉属地在内,全部都成了隗氏家族的势力范围。
  但是,由于隗嚣不是起义的发起人,而是被隗崔、隗义推上前台的。对此,他一直心存疑虑,担心自己成为傀儡。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更始二年(西元二十四)二月,他不听军师方望苦苦劝谏,硬是要带着隗崔、隗义到刘玄的长安朝廷去做官。
  一进长安,他顿时发现,自己已然成了刘玄的“笼中鸟”。做官封侯、光耀门庭的迷梦,被冰冷的现实击的粉碎。为了自保,他不得不向刘玄主动告密,靠着叔父隗崔、隗义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总算是勉强保住了性命。此后,他又深陷更始朝廷内斗的泥潭,搞得焦头烂额,几乎丧命。七月,他靠着两个铁杆部下―――明威将军王遵、云旗将军周宗的拼死保护,侥幸逃出乘乱长安。等他辗转逃回天水郡,凉州形势却与此前大不相同。
  从人脉上看,由于隗嚣出卖两位叔父,为当地人所非议,威名大损。从局势的走向看,由于他走了一年多,各地的局势逐渐恶化,逐渐变得无法控制了。到了这年十月,河西五郡就出了问题。窦融在河西五郡的自立,瓜分掉了凉州硕大的一块地盘,使得隗嚣的势力范围大幅度缩水,只剩下陇西、天水、武都、金城、安定五郡。窦融的兴起,使得隗嚣如芒刺背,无法安心,成了他心中的一块“心病”。
  这年八月,窦融被刘玄任命为张掖属国都尉,举族来到首府觻得(觻音lù,今甘肃省张掖市西北)上任。窦融的到来,使得凉州的局势为之一变。窦氏在河西人脉极深,交际甚广。他与酒泉太守梁统、金城太守厍(音shè)钧、张掖都尉史苞、酒泉都尉竺曾、敦煌都尉辛肜等人相善,结成死党,彼此声援,以求自保。
  十月中,长安城破,刘玄被杀的消息传来,窦融就找与梁统等五人商议:“如今天下大乱,四海无主。河西孤悬于羌胡之中,假如我们不能戮力同心,则不能自保城池。古语说:‘秤砣虽小,却可压千金!’我等应推举一人为大将军,共同保全五郡,以观时变。诸位以为如何?” 梁统等人点头称是,计议遂定。然而,到底谁来做大将军呢?窦融与梁统、厍钧、史苞、竺曾、辛肜等六人相互谦让,一时无法决定。梁统等人最后说,窦氏世代都在河西做官,为当地人所敬重,理应为首领。于是,梁统等四人拥戴窦融为“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由于现任武威太守马期、张掖太守任仲是更始朝廷任命的外来官,在本地没有私党势力,当然是不能再继续做太守了。窦融就以“河西五郡大将军”名义分别写书信给二人,劝其引退。马期、任仲也很知趣,知道自己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就解下印绶离去。于是,窦融任命梁统为武威太守,史苞为张掖太守,竺曾为酒泉太守,辛肜为敦煌太守,厍钧为金城太守。
  消息传来,令隗嚣忧心忡忡。更令他日夜不安的是,形势还在继续恶化:北边的安定郡,草头王卢芳在匈奴的支持之下蓬勃兴起,而且大举南侵;南边的公孙述,也占据了汉中郡南部,对自己虎视眈眈;东边的樊崇赤眉军,更是拥兵百万,势力如日中天。最让隗嚣头疼的还不止这些。在西边,除了窦融以外,羌人势力也膨胀起来,也对隗嚣造成了很大威胁。凉州本是汉、羌杂居地区,境内的羌族诸部,主要居住在金城、陇西、武都三郡。自从王莽末年入塞定居以来,不断蚕食汉地。在十多年里,金城郡下属各县多为诸羌所控制。这些“茹毛饮血”的部落,异常剽悍善战。隗嚣曾多次派兵进剿,却始终无法彻底讨平。无奈之下,隗嚣只好对诸羌进行抚慰政策,用重金贿之,将其编入自己的麾下。但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于这些人,隗嚣还得时刻提防,不敢稍有大意。
  由此看来,与在中原奋斗的刘秀一样,坐地陇西的隗嚣也是四面受敌。为了摆脱困境,他必须好好想办法。对于西边心腹大患―――那只“老狐狸”窦融,隗嚣必须找出对策,狠狠治一治他!
  当时,对于当时愈演愈烈的关中混乱局势,隗嚣、窦融、公孙述等诸方势力都在密切关注,都想趁乱分一杯羹。令隗嚣没有料到的是,在关中激战的群雄,竟然纷纷打起了他的主意!在发生于十二月的“栒邑之变”中,汉军叛将冯愔设计割据栒邑之后,率军西进,竟然势如破竹,一路挺进七、八百里,杀进了安定郡,直抵高平城下!隗嚣大惊,急忙遣军迎战。在隗嚣主力的攻击之下,陇西军大破冯愔于城下,并且缴获了他的全部辎重。冯愔只好狼狈东逃,返回栒邑。隗嚣此举,完全是出于自卫,根本谈不上是什么对刘秀示好之举。
  到了建武二年(西元二十六年)春,西征军主将、大司徒邓禹持节承制,任命隗嚣为“西州大将军、专制凉州、朔方军事”。对于这一任命,隗嚣犹豫了:到底是接受还是不接受?邓禹开出的这个价码确实不低,很是诱人。如果接受了,自己则可以名正言顺地对窦融发号施令。此举的弊端是,从此等于承认了洛阳朝廷的合法性,将来一旦有了东进的机会,就不好发兵了。
  对于窦融,一直心存怨恨。为了出一口恶气,他逡巡再三,最终还是接受了邓禹的任命。
  隗嚣虽然自己受了刘秀的封官,却坚决不准窦融与洛阳之间有往来。为了打压窦融,隗嚣以自己的名义,派人强行授予窦融、梁统等人将军印绶,要求其听从指挥。窦融虽然有点势力,但是他也不敢贸然得罪隗嚣。他只能乖乖地顺从隗嚣,接受了这位强邻的任命。
  到了九月,樊崇率领数十万赤眉军上了陇东高原,进入安定、北地一带抢掠。隗嚣岂是好惹的,立即派大将军杨广率领陇西骑兵对其迎头痛击。这一仗,陇西军大破赤眉,将其完全驱逐出境,赤眉军被迫东归。
  此刻,隗嚣迎来了他一生之中最好的一个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假如他此刻置诸路于不顾,亲率陇西铁骑,全力紧追赤眉、长驱东进的话,则可一举扫平群雄,将关中收入囊中,转而挥师东出,即可与群雄争夺天下!然而,隗嚣却没有倾尽全力追赶,任凭其逃去。战机稍纵即逝,隗嚣错过了困居一隅、兵临中原的绝佳机会!五个月之后的建武三年(西元二十七年)闰正月,随着刘秀在宜阳全歼樊崇主力二十余万,中原大局已定。隗嚣再想翻盘,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了。
  到了建武五年(西元二十九年)春,中原群雄几乎皆灭,剩下的几个诸如张步、苏建、董宪、李宪等人,不过是在做困兽之斗,进行着苦苦的无谓挣扎而已。
  在这种条件之下,隗嚣想取天下,真是难于上青天!但是,他虽知登基无望,却也决不甘心束手就擒,决不愿意让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陇西、天水落入刘秀的荷包。他的心意已定:就是死,也要守住天水,决不允许任何人指染!与刘秀一样,隗嚣的性格异常倔强,百折不挠。一旦战略制定了,他就会顽强地不惜一切代价地坚持下去。
  公平地说,隗嚣也是一代英豪,在他主政陇西期间,天水、陇西诸郡被他治理治理的井井有条,黎民安乐,值得称道。从这点来说,隗嚣是值得称道的。然而,他与刘秀相比,还是有差距的。主要是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隗嚣不是汉室子孙,而刘秀却是刘氏皇族后裔。由于隗嚣是以尊崇汉室,在陇西建立汉朝高庙而起家的,假如与刘秀这个正宗的汉室皇帝对抗,岂不是自掴其面?岂不是自己找自己的麻烦?在人心思汉的大局之下,隗嚣只恨自己为什么不姓刘?为什么自己不是宗室子弟?但是,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对于隗嚣来说,只能是仰天长叹而已!
  第二,隗嚣为人优柔寡断,缺乏远略,把握机会的能力远不如刘秀。当皇帝,穿龙袍,传之子孙,万世不穷。这样的好事,谁不想呢?但是,隗嚣既想当皇帝,还不想出血本。他不敢冒险东进,不敢与刘秀公开对抗。
  第三,隗嚣的反应比较迟缓,政治敏感性远不如刘秀。隗嚣虽然也是礼贤下士,善于笼络人心。但他对于刘秀的最大王牌之一-――皇族血统的影响力严重低估。另外,他对于刘秀本人的人格魅力以及其他影响力的估计也不充足。比如,马援离开隗嚣身边,隗嚣对此浑然不觉,竟然没有起任何疑心。
  建武四年冬,马援的举族离去,对于隗嚣来说,是不可估量的损失。刘秀得到了马援,真是如虎添翼!马援久在天水,熟悉当地的风土人情非常,还掌握着许多军事机密。他本人在陇西诸将之中,声望很高,具有很强的影响力。他的离去,好比在本来还算稳固的陇西大厦上,拆下了一根支撑之柱,虽然暂时好像没事,却给将来埋下了隐患。
  (七)勾心斗角
  建武五年(西元二十九年)二月,随着刘秀在中原大局已定,隗嚣心知自己没有多少机会了,心中很是懊悔。
  此刻,摆在隗嚣面前的无非是三条路,也是三种对付刘秀的模式:
  一是“耿况模式”,也就是走上谷太守耿况曾经走过的路,真心归降刘秀,协助洛阳方面消灭公孙述、卢芳,做一个开国功臣。这是一种种因畏威慑服,乃至主动归降的模式。
  二是“彭宠模式”,即走渔阳太守彭宠曾经走过的路,公开反叛刘秀,与公孙述、卢芳以及匈奴、西羌等部族联合起来,与刘秀做最后一搏。这是一种不甘于任人摆布,奋起一搏的模式。
  三是“赵佗模式”,即走西汉时南越王赵佗的路子,虽然名义上接受洛阳朝廷的领导,而实际上却是自己说了算的“独立王国”,陇西诸郡绝不允许洛阳方面指染。
  对于这三条道路,隗嚣经过反复掂量,还是觉得第三条路比较可行。
  他不但是个英雄,也是一位曾经见过大世面的人。要是他选择“耿况模式”的话,洛阳方面必然将自己调到京师去任职,另外派人到这里做官,接管具体事务。这种模式,是隗嚣绝对不能接受的。在他看来:这种策略,又与主动投降又有什么区别!?如果这样做的话,岂不是将自己辛辛苦苦奋斗了六年的成果拱手送于刘秀?这样岂不是太便宜他刘秀了?他越想越是觉得憋屈:陇右将士雄勇剽悍,冠绝诸州,综合实力极为强劲。如果就此放弃,他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如果走第二条路的话,风险实在太大。根据马援从成都带回的情报,“成家”皇帝公孙述是一只扶不上树的“死猫”,不足为援。卢芳就别想了,他不仅仗恃着匈奴人给他撑腰,不但不能援助自己,还整天南下与他较劲!至于窦融,这支“老狐狸”老谋深算,表面上对自己俯首帖耳,却一直在暗中与洛阳方面勾勾搭搭。没有援手,单凭陇西七郡与刘秀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一旦失败的话,慢说是保住眼前的荣华富贵,就是连性命都要赔进去,还要株连三族!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隗氏家族的千古罪人?!
  当然,如果能够走第三条路的话,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可是,隗嚣想在陇右搞“独立王国”,刘秀会答应吗?为此,他感到有些焦躁不安。
  其实,隗嚣想走第三条道路的想法,刘秀是不可能允许的。原因如下:
  第一,陇右的战略位置极为重要。这里扼守“河西走廊”,是通往西域诸国的必经之路,还是关中三辅的屏藩。
  如果失去了陇右,就等于砍掉了大汉朝廷的一只臂膀。由于关中三辅地处渭河、泾河下游,全靠西部的陇右拱卫。如果不能控制陇右,关中三辅必须派重兵布防。这种巨大的消耗代价,是刘秀受不了的。失去了陇右,好比被人死死卡住了咽喉,从此受制于人。进出西域,还要看人脸色。这种屈辱,是刘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受的。
  第二,陇右物产丰饶,不仅是重要的战马产地,也是重要的兵源区。
  这里牧场遍地,水草肥美,出产的战马几乎可与大宛国的马相媲美。自汉武帝开西域以来,这里就盛产最优良的战马。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陇右地区民风剽悍,岂止男子人人可上马,就是女人都能上马弯弓!一百多年以来,陇右一直是对匈奴作战的征马、征兵基地。如果失去了陇右,如果匈奴人大举南下,洛阳朝廷将再无还手之力。这种局面造成的严重后果,刘秀这样的大战略家,如何看不出来?他宁可天下推迟统一二十年,他也绝不会允许陇右独立!
  第三,欲平蜀先取陇,如果不能完全控制陇右,天下统一就不可能完成。
  从纯军事角度而言,拿不下陇右七郡,谈何收取河西五郡?如此一来,凉州十二郡就完全独立了。这么大的一块地区游离于大汉之外,刘秀如何肯依?
  另外,陇右的独立,使得收取益州十郡的难度大大增加。如果要凭蜀的话,会产生很多麻烦。比如,汉军若置陇右于不顾,直接南下攻击巴蜀的话,其右翼则完全暴露在陇右骑兵的威胁之下。如果分兵防御,则攻击力必然大大下降。
  巴蜀道路艰险,如果直接越过秦岭从汉中南下的话,单单是运输粮草给养一项,就是一个很大的难题。但是,如果陇右控制在汉军手中的话,情状就大不一样。汉军可以三路同时进攻,一路取道三峡,仰攻川口,直取巴郡;一路从汉中郡正面进攻;一路则取道天水、武都二郡迂回南下。如此一来,巴蜀守军就会疲于奔命,防不胜防。从“平蜀”的战略战术的角度看,这样的策略无疑是最为理想的。在这三条进攻路线中,虽然就进攻难度而言相差无几。然而控制了陇右,汉中一线的汉军再无后顾之忧,不但得到了增援补给基地,而且还得到了迂回偷袭的机会。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在冷兵器时代,要想拿下巴蜀,在北线必须控制陇右,在东线必须控制荆、楚川口。而且,还必须是两路配合行动,或者一路主攻,一路佯攻;或者两路同时主攻。否则,要想拿下巴蜀十郡,几乎如同痴人说梦。对于益州十郡,刘秀是绝不可能放弃的。
  综上,隗嚣想要保持陇右七郡独立,从刘秀这边来说,是绝不可能同意的。
  然而,隗嚣却一直在做着这样的幻想。经过反复思忖,为了给自己留下最后一丝希望,他必须实现自己的最低的目标:割据陇西七郡,建立不受洛阳方面控制的独立王国!
  如何才能实现这一目标呢?首先,他开始为自己寻求理论依据。这天,他特别召见属下班彪,就陇西诸郡的未来进行商议。
  班彪字叔皮,是右扶风安陵人,也是一个世家子弟。其祖父班况,有一个女儿进宫做了汉成帝刘骜的婕妤,人称“班婕妤”。婕妤是西汉宫中女官名,实际上是嫔妃的一种名号。因此,班况被汉成帝封为越骑校尉。班婕妤是个才女,精通文学,深受刘骜的喜爱,她还曾为成帝生了一个儿子。但是,孩子才生下来几个月,却莫名其妙地不见了,不知所踪。此后,她又受到赵飞燕姐妹的嫉妒陷害,抑郁而死。班况有三个儿子班伯、班斿、班稚,都有文才,着称于世。班稚就是班彪的父亲。汉哀帝时,做过广平太守。
  班彪的性情宽厚稳重,雅好古礼。更始二年(西元二十四年)九月,长安城破,更始朝廷垮台。十月,刘玄被杀。班彪当时只有二十多岁。兵荒马乱之间,到处在打仗。班彪为了避难,听说隗嚣在陇西主政,因此前来投奔。
  由于班彪博学多才,见识不凡。隗嚣一直很器重他,遂引为心腹重臣。因此,对于自己以及陇西诸郡的前途大事,特召其以咨询。
  会见一开始,隗嚣就开门见山地说:“昔日,西周朝趋于灭亡之时,列国并争,群雄逐鹿。他们之间彼此较量了几百年,最终才被秦国吞并,重新统一。班先生,你看如今之时局,是否如此呢?是否又是一个新的‘合纵连横’时代呢?如果要承运而起,重建新朝,是否系于一人之身呢?”
  隗嚣的话,暗示自己是想走西歧周文王的老路,居西陲而厚德化民,积蓄力量,与中原争雄。最差也要像春秋战国时期的秦国那样,保持分裂割据陇西地区几百年。然后,经过数代人以后,暗中觊觎神器,伺机统一天下!
  班彪一听隗嚣的问话,马上就明白了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噢,隗嚣是以周文王自比,想走他的老路啊!”班彪心想:“就凭你,也配与圣人相比?”不过,这话当然不能直接说。他只能耐心地劝谏: “大将军!周朝之兴亡,与我大汉不同。两者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啊!”隗嚣不悦:“那么,照你说,周朝与大汉,有何不同?”班彪道:“两周之旧制,设有公、侯、伯、子、男等五种爵位。按照尊卑长幼,分封给王室的后裔。而且,周朝王室的诸侯直接参与朝政,干预国家大事。朝廷的实权掌握在各诸侯手中,周天子并无实权。由此来看,两周是一棵枝强干弱之树。诸侯强壮,王室衰微。正因为如此,各诸侯之间相互争斗,才出现了合纵连横的战国时代!强枝弱干,本根已废,故而东周之灭是无法挽救!”隗嚣面色阴沉下来:“那么,汉朝又是如何情状呢?”
  班彪神色不变,继续慷慨陈词:“我大汉朝之制,与两周截然不同!高祖开国,承袭秦制,改立郡县,君主有生杀予夺之威严,臣子无百年世系之权柄!朝廷大权,操纵于大汉天子之手!只是到了孝成、孝哀、孝平三朝,尊崇外戚,权归王氏!此后大汉不幸,天子短命,国统三绝!天降妖孽,奸贼王莽乘机而起,专擅朝廷,盗窃名号!”
  隗嚣道:“刘氏无德无能,乃至于此。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难道别家就不能做天子了吗?非要刘氏重新受命?”班彪道:“王莽篡国,发难于上层,郡县与分封结合之制未变,刘氏根基犹存。刘氏抚定天下二百余年,恩泽深厚。隗将军!如今天下之人犹怀孝文、孝景皇帝之德,更何况孝宣皇帝未远之遗泽呢!”隗嚣听了,默然无语。
  班彪看了看他,微微一笑:“王莽虽然篡国,民心却依然在汉。他做了摄政‘假皇帝’,还不满足,还要做真天子!岂非贪得无厌!其篡位之后,天下之人,无不提衣引领而叹!十多年来,天下骚动。号称刘氏后裔的,打着恢复汉朝的旗号、奋起讨伐王莽的,究竟有多少?大将军,您也知道吧?”班彪说到这里,隗嚣的脸红了:因为他本人,就是其中的一员啊!”看着隗嚣心有所动,班彪趁机道:“各方义士,其见解不谋而合。现如今,割据各州郡之豪杰虽多,其根基却太浅!而民众却心怀汉德,表面顺从而内心不服。由此可见,汉朝复兴,是必然的潮流,不可逆转!”
  班彪说的这些道理,隗嚣何尝不明白?但是,出于根本政治利益的考虑,他如何能够听的进去?他怒火中烧,当场反驳:“你说周、汉的形势不相同,道理上勉强说得过去。但是,如果说看到很多人打着复兴汉朝的旗号起兵,就认为汉朝一定会复兴,这不是很愚蠢吗?!难道不是片面的。昔日,秦失其鹿,天下沸腾,刘邦乘时而起,最终获得了天下。现在的人,懂得汉朝初兴的历史吗?”说完,怒气冲天的拂袖而去撇下班彪,把班彪一个人晾在那里。这次会见,就这样不欢而散。
  班彪回到府中,越想越觉得不对:看来,隗嚣是想造反啊!他觉得,既然见面会争吵,写信也许是一个办法。于是,他连夜赶写了一篇叫做《王命论》文章,作为书信呈送隗嚣,希望他幡然醒悟。
  在信中,班彪先用“谶纬学说“解释为什么刘邦是受命于天的真龙天子。他说:“高祖皇帝是尧帝的后人,不是世间的凡人。世俗的人只看到高祖一步登天做了皇帝。岂不知神器有命,不可以用智力求之!如今的这些乱臣贼子们,总是想着效法高祖,做梦都想当皇帝,这真是不识天命啊!”
  班彪又举例说:“历史上的豪杰,有哪一个不想当皇帝的!?结果却又如何呢?有勇有谋如韩信、英布,强悍骁勇如项梁、项羽,富贵篡国如王莽,哪个不是身首异处?有的甚至连尸体都被人撕碎了煮着吃了!更何况,现在的这些人,论能力,论智谋,谁能够与韩信、项羽他们相比?还居然想窥伺神器天位?何其自不量力!”
  班彪又写道:“秦朝末年,义军蜂起。有个叫做陈婴的人,被人推举为王。他的母亲告诫他:‘我家从古到今,没出过一个高官,你一下子从一个小吏成了诸侯,难道是好事吗!’陈婴大惧,死活不肯担当,最终保全了性命家族性命!汉初名相王陵,在跟着高祖打天下之时,因为他是个孝子,总是牵挂母亲。他的母亲知道后,认为高祖将来必得天下,为了避免拖累儿子,伏剑自杀而死,并遗言勉励他好好跟着高祖打江山!我实在是不明白,如今天下豪杰的见识,难道还不如这两位老妇人吗?”
  班彪最后说:“再说了,高祖温厚明达,仁义宽恕,知人善任。张良、郦生、韩信、陈平,都是出身卑贱。高祖慧眼识人,这是上天有意把这些英才留给他的啊!这完全是天授于他,非人力可及。希望大将军能够幡然醒悟,像陈婴、王陵一样明白事理,不要再像韩信、英布那样心存觊觎之心。应该摒弃非分之想,应该认识到,神器有归,切不可心存幻想!否则,将来到了九泉之下,也会被陈、王二位老妇人所耻笑!只要顺天应人,您才能够流福祚于子孙,永保富贵啊!”
  应该说,班彪的这一席话,对于天下形势的分析基本上是正确的。为什么只能说是基本正确呢?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所有的政治集团都有光明的一面,也都有黑暗的一面。从逻辑上说,如果民众能够选择的话,必然要遵从“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原则进行选择。
  西汉为什么会被王莽篡夺?难道单纯是“国统三绝”这样的偶然原因吗?当然不是!
  根本原因在于,西汉自汉元帝刘奭以来,朝政就日益腐败,两极分化日益严重。皇家、贵族、高官们相互勾结,在进行权力斗争的同时,都过着醉生梦死的奢侈生活,对于老百姓压榨日益严酷。王莽之所以能够成功篡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在夺取最高权力之前以及篡位之初期,也实行过一些善政。然而,到了此后,他的统治却比西汉皇帝更残酷、更暴虐!西汉时期的生活就是再苦,也起码是有饭吃,还没有到了只有人吃人才能够活下去的地步!再加上,“昭宣中兴”的遗泽未远,有些上了年纪的人,还能够记得那个盛世时代的好处。两者相比,“两害相权取其轻”,这就是普天之下的民众怀念汉德的根本原因!
  从这个意义上看,班彪的分析,只能说是基本上是正确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任何一个家族世袭的王朝以及它所控制的政府,如果不能以民众的利益为自己的最大利益,真正关心民众的疾苦,无论他说的再好,也是没有用的。秦二世、王莽以及后来所有暴君的下场,无不证明了这一至理。所谓的“天命攸归”,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愚民谎言而已。
  对于班彪的劝谏,隗嚣根本听不进去,对于班彪日渐冷落。班彪失望之下,被迫离开了天水,北上张掖转投窦融去了。窦融也很欣赏班彪的才干,把他留在身边作为高级幕僚,参赞机务。
  从当时的形势发展看,统一是不可阻挡的潮流,“顺之则昌,逆之则亡”。而隗嚣出于一己之私,置天下大义于不顾,反潮流而动之,其最终的命运也就注定了。
  公平地说,隗嚣也是一代英豪,在他主政陇西期间,天水、陇西诸郡被他治理治理的井井有条,黎民安乐,值得称道。从这点来说,隗嚣是值得称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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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平地说,隗嚣也是一代英豪,在他主政陇西期间,天水、陇西诸郡被他治理的井井有条,黎民安乐。
  建武四年冬,马援的举族离去,对于隗嚣来说,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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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武五年冬,马援的举族离去,对于隗嚣来说,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八)敲山震虎
  建武五年(西元二十九年)五月,隗嚣听说班彪投奔了窦融,急忙寻求对策。此刻,他心意已决:派使者联络窦融与自己一起干!同时,他也盘算好了下一步:假如窦融听话便罢,要是他敢迸出半个“不”字,老子出兵灭了他!
  的确,就凭隗嚣的实力,进取中原难了点。但是,周边的窦融、公孙述、卢芳,哪个见了他不畏惧三分?当然,既然是去联络,自然是要“先礼后兵”,要把好话说到前头。
  于是,他派使者张玄去张掖郡首府觻得县,前去拜会窦融。张玄是天水郡有名的能言善辩之士,也是隗嚣的心腹。隗嚣交给他的任务很简单:到河西开展游说,陈说利害,劝说窦融、梁统等人不要再相信刘秀的话,与自己一样,保持割据状态。
  张玄一到觻得,立即请见窦融。对于“上司”派来的使者,窦融哪敢得罪,立即盛情款待。在席间,张玄鼓唇摇舌,极力鼓动窦融跟着隗嚣走,割据一方,维持现状。他的嘴巴确实厉害,三言两语就把窦融说的没了主意。张玄道:“窦大人!下官此次是奉了隗大将军之命,特来河西公干。”窦融道:“噢,不知张大人此行,有何要务?”张玄一笑:“实不相瞒,下官此行,主要是请窦公以及诸位贤达认清时局,以为日后长远打算。”窦融一听,顿时明白了:“原来,这是做说客来了!”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跟张玄兜起了圈子:“我等都是洛阳朝廷的人,只要听从圣上的旨意办事即可,还需做什么打算?”张玄哈哈一笑:“窦大人,你是明白人,为什么跟张某人装糊涂?如今之时局,难道您不比我清楚么?”窦融道:“张大人何处此言,有话请直说无妨,窦某愿洗耳恭听!”
  张玄见状,趁机道:“窦大人!六年之前的事,您还记得吧?当年,刘圣公是何等威风?长安、洛阳、南阳、颖川,纵横几千里,都是他的地盘,也算是有成之人了吧!当时的人,谁怀疑过他?他入长安的那个场面,窦大人想必记忆犹新吧?”窦融听了,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了一声。张玄接着说:“谁能想到,他撑了两年不到,就彻底垮了!现如今,他在哪里?早就躺进霸陵了!”窦融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算是回答。张玄道:“人们都说刘氏当复兴,汉室将重新崛起,以刘圣公之败来看,倒也未必!”
  窦融道:“张大人何处此言,有话请直说无妨,窦某愿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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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融道:“张大人何出此言,有话请直说无妨,窦某愿洗耳恭听!”
  张玄的嘴巴确实厉害,他三言两语,就把窦融搞的晕头转向,一句话也答不上来。他单刀直入地直指要害:“刘圣公之败,说明了什么呢?用我们隗大将军的话说,一姓之家岂能复起做天子!古往今来,哪里有过这样的事?三代迭兴,难道是同姓吗?”
  窦融想插话,却又张口结舌,不晓得如何说才好,只能任凭张玄口若悬河地讲下去:“如今之时局,要是尊奉某人为天子,就要受他节制差遣,还被他羁绊束缚。一旦时局有变,若是拘于君臣之礼,则丧失实际。反之,若与其刀兵相见,必然有损名声。由此来看,真是后患无穷。倘若现在不加决断,将来必是后悔莫及!如今之天下,群雄并起,正在逐鹿中原,胜负未分,雌雄未定。将来的情况如何,还很难说!” 张玄见窦融无力反驳,干脆把话挑明:“隗大将军雄踞陇右、蜀王公孙述坐镇益州,各领一方。假若窦公能统领河西群雄与陇右、巴蜀行“合从”之策,共同对付洛阳?如果我等三方能够保住各自的地盘,拥兵自守、保持独立的话,弄得好的话,会与战国时六国一样,累世王侯,争雄天下!即便不利,最差也可同南越王赵佗一样,上书称藩,做一个天高皇帝远的诸侯王!如此定夺,岂非上上之策?”张玄见窦融沉默不语,又加重了分量:“窦公!直说了吧!这是隗大将军给您出的主意!”
  张玄巧舌如簧,说的天花乱坠,窦融犹如堕入云雾之中,也开始犹豫起来。不过,窦融毕竟是老江湖,他眼珠一转,很客气地对张玄说:“张大人!河西的事,窦某只是挂个名而已。张大人适才所言那些,容窦某与梁大人他们商议一下再说。请张大人稍候几日!”
  一旦时局有变,若是拘于君臣之礼,则丧失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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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旦时局有变,若是拘于君臣之礼,则丧失时机。
  几天之后,窦融将武威太守梁统,张掖太守史苞,酒泉太守竺曾,敦煌太守辛肜,金城太守厍钧请到府中议事,一同参加会议的,还有河西五郡的大户豪杰。
  在会上,窦融就把事情的经过给众人说了。有一个人站了起来:“诸位!容在下说两句。”此人是河西的一个豪杰,精通谶纬之术。他对与会者说:“高祖是尧帝之后,帝运绵长。如今洛阳朝廷之主名叫刘秀,此名见于图谶之书。三十年前,我听谶术高人谷子云、夏贺良等人说过,汉朝运数命不该绝,应再次受命于天,君临天下!”这人还说:“当年,京兆尹、红休侯刘歆为了应符,特地改名为刘秀!六年前,道士西门君惠也说刘秀当为天子,就与董忠等人图谋拥立刘歆!西门道士在事败被诛前,还对观刑的百姓们说:‘刘秀实为天下之真主!’此事千真万确,很多人亲耳听到的!”此人又说:“即便不论什么天命,就拿眼前来说,洛阳方面土地最广,军队最多,纪律最严明。无论是上察天命,还是下观人事,那些外姓豪杰,哪个能与洛阳的刘秀相提并论?” 大家听了,七嘴八舌地开始了争论,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散会之后,窦融私下召问班彪。班彪又把当初对隗嚣所说的那些话都对窦融说了一遍。窦融听了,下定了决心:“还是跟着洛阳干!”当然,对于张玄那边,还是不能得罪的。他对张玄表示隗嚣的提议值得考虑,以后一定会听从他的招呼。另外一面,他又加紧与洛阳方面沟通。为了与刘秀取得联系,这年夏天,他派遣长史刘钧为使者,带着河西五郡所产良马作为觐见礼物,绕道上郡前往洛阳谒见刘秀,并呈送书信。
  建武四年底至建武五年初,由于采取了“远交近攻”的策略,刘秀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公孙述被冯异多次击退之后,只是在汉中郡一带大造声势,并没有对关中发动直接进攻。陇西的隗嚣已经派其子隗恂入质,暂时不会有太大的动作。这一切,为刘秀扫平中原群雄,统一关东诸地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不料,蛰伏了好几年的卢芳,却在此时于北边诸郡折腾出麻烦来了!建武四年冬,匈奴单于派无楼且渠王来到五原,与太守李兴等人和亲。同时,使者还告知李兴等人:他准备在适当时机,派兵护送卢芳回中原做皇帝!李兴等人表示,愿意尊奉卢芳为天子。
  在做了整整一年的准备之后,到了建武五年的十二月,李兴、闵堪等人率军北上,来到匈奴王庭迎接卢芳归汉。于是,卢芳就跟着李兴、闵堪等人南下,总算是有了自己的地盘。为了统一号令,卢芳以九原县为临时首都,拥有五原、朔方、云中、定襄、雁门五郡。还各辖区设置了太守、县令,与匈奴频繁往来。
  在浓郁的匈奴势力背景之下,卢芳成为继王郎、张丰、彭宠之后第三个对刘秀政权的北部边境带来严重威胁的对手。卢芳的出现,不仅使得刘秀要对付他,隗嚣也要对付他。使得整个西北的局面变得复杂、微妙起来。
  建武五年冬,自从派出张玄出使河西之后,隗嚣就开始大造舆论。他以西伯自诩,授意手下人为自己歌功颂德。同时,又与王遵、王元等心腹诸将商议,准备自立为王。他的意图是:沿袭周文王姬发之旧轨,永久地割据天水七郡。不料,他的这一图谋,遭到了祭酒郑兴的反对。
  郑兴,就是前文劝说刘玄迁都长安的那个丞相府长史郑兴。他怎么成了隗嚣的手下呢?
  原来,刘玄在决定迁都长安后,郑兴因迁都之提议被采纳,被其破格提拔为谏议大夫,全权负责函谷关以西及朔方﹑凉﹑益三州军政事务。迁都长安后,郑兴又转任为凉州刺史。不久,天水郡爆发了隗嚣起义,攻击城池,诛杀了天水郡的太守。由于天水郡属凉州管辖,郑兴被按律免职,回到长安。更始二年(西元二十四年)四、五月之间,赤眉军攻破函谷关,进入关中三辅,断绝了陇西官道,交通断绝。七月,更始内战爆发,长安大乱。郑兴眼看刘玄朝廷日薄西山,气数已尽,无奈之下,只好逃往天水郡避难。当时,隗嚣不在天水,因为他在当年的二、三月之间,被刘玄召到长安去做右将军了。七月中,隗嚣也从长安逃回天水,准备拉杆子重新起事。隗嚣听说郑兴也在天水,非常高兴。隗嚣很器重郑兴,对其虚心礼请,延请规格甚高。但是,郑兴由于做过是凉州刺史,是河西十二郡的最高长官。想到自己今天沦落到这种地步,郑兴的心理上有些障碍,每每以位居隗嚣之下为耻。
  对于隗嚣的多次礼聘,郑兴都是称疾隐居不出。此后,隗嚣派人再次礼聘郑兴,准备任命郑兴为祭酒。祭酒就是负责祭祀活动的官员,一般由德高望重的学者担任。郑兴当时是享誉全国的知名大学者,知名度很高。应该说,隗嚣的这个安排是非常妥当的。经过多方做工作,郑兴无奈之下,终于答应出山做事,他与赵秉、苏衡等二人一起都被任命为祭酒。
  此刻,郑兴听到隗嚣打算自立为王的时候,急忙赶去劝谏,他说:“周文王之德,是姬氏祖宗几代人的功德恩泽积累所致。加上他本人又是睿智圣哲,因此能够凝聚人心!在其三分天下有其二之时,尚且向纣王称臣纳贡。周武王即位后,单独发兵孟津,天下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人!当时,诸侯们都说:‘纣王可以讨伐了!’武王却说,商朝气数未尽,天命未知谁属。下令罢兵回国,以等待时机。高祖起兵数年之后,一直是以沛公名义号令诸将。大将军虽有正大光明之令德,但是,周文王那样深厚的根基,您有吗?大将军虽然有威震陇右之声,高祖皇帝那样的功业,您有吗?您现在什么都没有,却在盘算着一件没有把握的事情,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招灾引祸吗?这样荒唐的行动,难道不应该立即停止吗?大将军,下官希望您慎重地考虑一下!”隗嚣听了,沉吟良久。他知道自己如果自立为王,洛阳朝廷肯定不答应,只好放弃了称王自立之举。
  但是,隗嚣还是不甘心。他为了过一下帝王瘾,广置职位,自尊自高,擅自给心腹任命为中郎将﹑太中大夫﹑使持节官。这些职位,都是皇帝才有权任命的,显然是僭乱之举,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郑兴再次上书劝谏:“大将军所任命的这些职位,都是帝王才可以任命的官职,不是做臣子的可以擅自任命的!孔子说:‘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您这样做,无益于实,有损于名,并不是尊贤礼士之上策!”隗嚣无奈,再次中止了这一计划。
  与此同时,征西大将军冯异等关中诸将见时机已经成熟,上书刘秀要求南征巴蜀。对于边陲局势,刘秀一直没有思考成熟。此刻,他似乎还处于试探阶段,加上关中三辅疮痍初平,他不愿轻易再动刀兵。
  刘秀是一个政治家,也是一个战略家。他非常清楚:欲平蜀必先收陇,如果不拿下陇右,攻破巴蜀是不可能的。
  为了继续笼络隗嚣,他派来歙为使者来到平襄,把冯异等人的奏章让隗嚣观看,名义上是征求隗嚣的意见,实际上是在试探隗嚣的态度。刘秀此举的含义有两层:一是安抚隗嚣,取得其信任,让其不要妄动。二是刘秀想通过这种方法,推测隗嚣的真实想法,想看看他到底是真心归附,还是想割据一方。对于隗嚣若即若离的表现,刘秀一直深表怀疑。他判断:隗嚣绝不会支持汉军南下,更不会出兵南征!果然,此后发生的一系列事实,逐步印证了刘秀的判断。
  果然不出刘秀所料,隗嚣的使者极力声称:“关中三辅多年兵燹,单薄疲弱,刘文伯(卢芳)在北边侵扰,眼下不宜谋蜀!”刘秀见状,立即证实了此前的判断。他认为,隗嚣的真实目的在于持两端观望,不愿让天下统一,保持割据局面。于是,刘秀降低了对待隗嚣的规格,不再称呼其字而是直呼其名,也不再给其写信,而是直接下诏书。此刻,刘永、彭宠已经相继败灭,刘秀统一中原已成定局。他黜礼示威,既是端正君臣之仪,目的在于警告隗嚣,令其不要再生妄念。
  隗嚣的使者在洛阳得到刘永、彭宠败死的消息,急忙回去复命。隗嚣大惧,立即派长史为使者,以马援为护卫,护送自己的长子隗恂作为人质到洛阳为人质。在隗恂入质的过程中,对隗嚣一直心怀不满的郑兴也设法脱离了天水,来到了洛阳投奔刘秀。
  隗恂即将出发前,恰好郑兴的父母去世,郑兴趁机提出与隗恂一起返回中原故乡安葬父母。隗嚣担心其一去不回,拒绝了这个要求,只是对其大加赏赐。他不但给郑兴建造了新的住宅,又提高了俸禄待遇。对此,郑兴极为不满,亲自去找隗嚣理论。他躬身施礼:“几年前,遭受赤眉之乱,下官不得不避难于陇右。正因下官与将军是同僚旧人,因此才前来投奔。多蒙将军收留善待之恩,我们一家才能够保全性命。在此,下官真是感恩不尽!”隗嚣道:“郑祭酒不必如此,这是本官应该做的。”郑兴并不畏惧,昂然道:“孝敬父母之道,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多年来,下官一直将此奉为信条,从来不敢违背!如今家父、家母双双去世,下官依礼请乞骸骨,辞职回乡将父母安葬,并为其服丧三年。这个要求难道过分吗?”郑兴气愤地说:“如今大将军拒绝了我回乡葬父母之要求,却为下官建造新的住宅,提高俸禄待遇。请大将军想想,下官能够接受吗?知道的人会说下官知恩图报,这是为了陇右的稳定效力。不知道的人会怎么说呢?他们难道不会认为下官是一个贪恋富贵的小人吗?大将军您想想,下官也是读书人,如果为了这么点蝇头小利就滞留不归,不回去安葬父母,天下人难道不会耻笑吗?这样一个小人,与一只贪吃诱饵而上钩的鱼有何区别?”
  面对郑兴这番连珠跑一般的责问,隗嚣无奈地说:“郑先生!以我之德,难道不足以您留下为我做事吗?”郑兴说:“将军雄踞七郡之地,为羌胡之众所倚,拥戴本朝。恩德深厚,威权至重。您在陇西,已是封疆大吏,若到洛阳,自然是三公重臣。郑某只不过是一个平庸的人,承蒙大将军青睐,以礼征召,郑某岂敢隐居深山不出?留在这里的话,就凭大将军一句话,何愁不能飞黄腾达?今后到了洛阳,大将军只要对圣上推荐一句,郑某也是一样当官。到了哪里做官都是一样,郑某又何苦背叛大将军呢?!这次,郑某是为了安葬父母而请求辞职,绝非背叛大将军!如若大将军不信,郑某可将妻子、儿女留下作为人质,下官独自一人护送灵柩回乡,您看如何!?大将军又何必猜疑!”面对郑兴一番慷慨陈词,隗嚣居然被骗过,连忙说:“幸甚,幸甚!郑先生,我相信你!”他不但同意郑兴东归,还下令为郑兴一家置办行装,准许其全家离开天水返回洛阳。
  与此同时,马援借护送隗恂入质之机,也巧妙地将自己的全部家眷都带到了洛阳。对此,隗嚣竟然毫不怀疑。隗恂到了洛阳之后,刘秀任命其为胡骑校尉,加封镌羌侯。此后,刘秀多次派来歙为使者,劝隗嚣入朝做官,并许诺封其为高官重爵。由于来歙与马援是好朋友,陇右方面一直是让马援与之接洽。来、马二人为了陇右之事,频繁来往于平襄、洛阳之间,频繁开展斡旋。
  然而,隗嚣对此坚决不从,他让马援谦辞卑语,自称身无功德,不堪大任。声称愿等到四方平定之后,再回到故乡做一个平头百姓。说一千,道一万,隗嚣是死活不肯离开平襄去洛阳。他抱定了一条:决不去洛阳做笼中鸟,就是死,也要死在天水!
  随着一系列斡旋的失败,刘秀觉得,和平解决陇右问题的可能性不大了。于是,他在抚平关东各地的同时,也加紧了西征隗嚣的准备工作。
  从王莽地皇三年(西元二十二年)十月起兵,一直到建武五年(西元二十九年)冬,熊熊战火已经燃烧了整整七年了。经过七年的血战,历尽了千辛万苦,刘秀总算是平定了中原大部。然而,他的统治并不稳固。除了河北以及洛阳周边的一些地区外,其他的地域都是近两、三年刚刚夺取的。因此,如何安抚中原,打牢根基,这才是他战略上的重中之重。
  至于隗嚣、公孙述、卢芳三人,刘秀并不打算立即采取军事行动。暂时不动他们,也许是最好的办法。这三人,虽然都是刘秀的劲敌,情况却大不相同。卢芳那点人马,与几年前的彭宠、张丰相比,根本不能同日而语。彭宠、张丰那么强大,刘秀都没放在眼里,无论情势多么危急,都对其置之不理。更何况一个区区卢芳?更何况卢芳与李兴等人有矛盾,内部不团结,故而刘秀根本没把卢芳放在心上。
  到了建武五年底,唯一能够在军事上对刘秀构成威胁的,只有隗嚣一人。对于陇右军队的战斗力,由于没有交过手,刘秀尚不清楚。隗恂已经到洛阳做了人质。据此,刘秀判断:隗嚣起码在当下不敢与自己撕破脸皮。
  至于公孙述,此人志大才疏,优柔寡断,虽有鲸吞天下之心,却是是能力有限。虽然他多次派兵骚扰长安三辅以及荆、楚地区,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从不敢倾巢出动来攻。对于公孙述方面,只有小规模的冲突,大规模的战役还没怎么打过。因此,闭门休兵,无疑是明智之举。
  建武六年的春天,刘秀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正月,他召集诸将到洛阳休养,并对诸将说:“先把隗嚣、公孙述都放在一边吧!不用管他们,诸卿且去休养一段时间再说!”对于卢芳,他竟然连提都没提。同时,他又下诏将各军主力调到河内郡休整,休养生息,以恢复战斗力。俗话说:“杀敌三千,自损八百。”
  连年的无数次血战,汉军虽然最终获胜。但是,一场又一场的血战,却让汉军元气大伤,急需休整。刘秀这一休兵之举,欲扬先抑,欲进先退,真可谓是深通兵法。应该说,这个休整军队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
  此刻,刘秀主要策略是,在军事上做短暂休整,力图在短期内恢复元气,增强战斗力。在政治上,加强攻心战术,多次以大汉皇帝的名义向隗嚣下玺书,以遏制其不臣之心。另外,在军事上稳住对手,加紧休整军马、恢复元气的同时,在政治上,刘秀又向隗嚣频发玺书安抚,征求其意见,借机观察其动向。对于公孙述这个自称是“成家”皇帝,刘秀是采取发书劝降的办法,对其信心进行打击,试图瓦解其士气。
  敲山震虎,在战略上威慑对手,真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九)萧墙之忧
  从建武四年(西元二十八年)春夏之交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隗嚣试图割据一方、打算自立称王的意图逐渐暴露,陇右集团上层出现了裂痕。到了建武五年末,以班彪、郑兴、马援三人的相继离去为标志,隗嚣集团开始出现了分化迹象。起初,隗嚣浑然不觉。不过,他很快就觉察到了这种离心现象的危险性,有意识地加强了控制。然而,他的努力却收效甚微。逆流而动,当然会造成人心不附。陇右集团的分化趋势还在加剧。
  对于任何一个政治集团来说,哪怕他再“不义”,再“不得民心”,只要他经过多年经营,站稳了脚跟、打牢了基础的话,必然有一批铁杆“拥趸”的存在,想要推倒它就绝非易事。虽然隗嚣集团内部潜伏着重重危机,却也暂时并无大妨。然而,对于隗嚣的对手刘秀来说,内部问题的严重性,远远大于敌人对他的威胁。
  对于刘秀来说,洛阳朝廷内部根本谈不上是什么“铁板一块”。甚至可以说,他所要面临的危机比隗嚣要严重的多。此刻,虽然关东群雄具灭,余众皆降,中原表面上得到了统一。然而,豫、荆、徐、青诸州收复日浅,叛乱的暗流时隐时现。慢说是这些昔日的“匪区”,就连洛阳附近的河内、颖川、魏郡都不太平!要“消化”掉对手们经营多年的地区,还需要时间!为了彻底清除后患,为将来收取巴蜀、陇右、河西诸地打好基础,刘秀开始强化内政,抚定关东人心。他的战略是:中原求稳定,关中求安全。幽州求防御,逐步求统一。
  在内政方面,刘秀当时最器重的是大司徒伏湛。伏湛在担任这一职务近三年的时间里,由于刘秀多次御驾亲征外出作战,朝廷日常事务多由他主持,邓禹协助。他为人忠厚,器宇恢弘,深具宰相器略。对于征兵、催饷、制造、运输等烦杂具体事务,都是伏湛亲自操劳。在他的坐镇下,内务清明,洛阳朝务搞得井井有条。
  建武四年十月,刘秀在寿春招徕到了名士侯霸之后,将其为人为尚书令。刘秀虽是儒生出身,对于西汉典章制度却并不熟悉。朝廷之中,西汉旧臣也极少。由于侯霸熟习前代往事,刘秀令他搜集先前遗文,将其中有利于国家民生者挑选出来,逐条上奏,作为新朝之制度。例如,每年春天以刘秀名义下达的大赦诏书、体恤民生疾苦的诏令,都是出自侯霸的手笔。
  有了伏湛、侯霸这样的干才,刘秀心里觉得踏实多了。但是,还有一个严重的问题没有解决:朝廷三公、军事将领们的权力过大,目无国法,屡违风纪。尤其是吴汉、盖延、臧宫这样的骄兵悍将,刘秀虽然表面器重,内心实存忌惮。为了限制三公以及重要将领的权力,他悄然改革官制,令尚书令侯霸全权负责军机要务,一切重大军务,均由其直接向自己禀报,无须由大司马府、大司徒府、大司空府等三府转递。伏湛犹如“萧何重生”,侯霸似同“王陵”,在二人的鼎力协助以及新制度的保证之下,刘秀虽然不在洛阳,却始终牢牢控制着最高权力。
  伏湛犹如“萧何重生”,侯霸似同“王陵”,在二人的鼎力协助以及新制度的保证之下,刘秀虽然不在洛阳,却始终牢牢控制着最高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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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湛犹如“萧何重生”,侯霸似同“王陵在世”,在二人的鼎力协助以及新制度的保证之下,刘秀虽然经常不在洛阳,却始终牢牢控制着最高权力。
  然而,政治斗争从来没有一天停止过,围绕着自身利益展开的争斗也从来没有停息过。随着汉军的节节胜利,洛阳朝廷内部文武群臣之间的争斗倾轧开始抬头,由于刘秀的处置失当,使得矛盾逐渐激化,终于接二连三地酿成了事端。
  首先给刘秀惹出事的又是前幽州牧朱浮。朱浮自由蓟县逃回洛阳,自知罪责深重,一直在家忐忑不安地听候发落。也许是刘秀军务繁忙,也许是出于对老部下的怜悯,一直没有“收拾”他。可是,当侯霸一当上尚书令,就立即上书弹劾朱浮。侯霸在奏章中指责:“朱浮败乱幽州,酿成彭宠之叛乱,劳师糜饷,而其本人弃城而逃,不能死节,罪当伏诛!”看了侯霸的奏章,刘秀心中犹豫不决。
  的确,按照朱浮所犯下的错误以及造成的严重后果,杀他一千次都不为过。可是,朱浮岂师等闲之辈,怎肯引颈就诛?他也开始“托关系”,“找熟人”,竭力为自己的罪责开脱。“关系”的能量真是惊人的,朱浮通过“找门子”,竟然硬生生地把自己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非但如此,他还升了官!
  由于朱浮是最早追随刘秀的人之一,又与邓禹等南阳系重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为朱浮出面说话的人很多。有人对刘秀说:“朱浮虽然丧师失地,却有先见之明啊!陛下难倒忘了吗?是谁连篇累牍地上奏说彭宠要谋反?难倒事实不是这样吗?请陛下哀怜老臣!如果杀了朱浮这样的老臣,今后谁还肯卖命追随陛下?”最终的结果,侯霸的弹劾奏章被驳回。刘秀不仅赦免了朱浮之罪,而且认为他是“有功之臣”,居然让他接替贾复为执金吾,并改封父城侯!
  朱浮看到有人为自己撑腰,胆子更大了。自从当上了执金吾,又封到了接近“帝乡”的颖川郡,他觉得自己真是了不得了!
  与在幽州时一样,变本加厉地向刘秀打“小报告”,继续在朝中拨弄是非,以示自己对圣上的忠心。不仅如此,他还仗着刘秀对自己的宠信,变得更加狂妄。对于同僚,他时常恶语欺凌。每每在诸臣面前“显摆卖弄”:诸如圣上前天单独对朱某说了什么,今天赏赐了些什么云云。对于参了他一本的侯霸,他心怀怨恨,随时准备打击报复。甚至对大司徒伏湛,朱浮都不甚放在眼里。朱浮的恶劣作风,在朝中开了一个很坏的头,使得本来“清宁无事”的洛阳朝廷内部波澜不断。猜疑、诬告之风渐起,使得人人自危。
  很显然,刘秀对朱浮的处理是很不公道的。这一事件,使得洛阳朝局更加扑朔迷离,让人感到无法预料。很快,大司徒伏湛就莫名其妙地丢了官。
  建武五年冬天,刘秀亲征张步,又留下伏湛坐镇洛阳。十一月,到了一年一度的祭祀高庙大典。由于圣上不在京师,由伏湛代之主祭。祭祀高庙,是最重大的国务活动之一。按照惯例,所有在京的二千石官员,都必须参加。不料,河南尹、司隶校尉这两位高官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发生了口角。在煌煌高庙之中,众目睽睽之下,二人恶语相向,吵的一塌糊涂。若非旁人劝阻,两人几乎要当场厮打起来!
  祭祀高庙,是庄严肃穆的国家大典,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险些发生斗殴事件,实在是“有失体统”。如果换了别人,肯定要将二人治罪。不过,伏湛性格宽厚,加之国家处于多事之秋,只是将二人当众斥责一顿了事,而且事后并未向刘秀报告。数日之后,刘秀回京得闻此事,很不高兴,召见伏湛,严厉责问:“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做处理?为什么不报告?”下令将伏湛当场免职,改以尚书令侯霸晋升为大司徒。
  侯霸为人严明忠厚,而且遵纪守法,朱浮等辈抓不到他的什么把柄。而且,他的能力并不逊色于伏湛,因此洛阳朝局虽然有些波澜,却也并吾大事。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到了建武六年(西元三十年)的春天,朝中却出了一件大事。有人上书刘秀:征西大将军冯异暗畜甲兵,私收人心,试图谋反!请陛下调查!接到了这个检举,刘秀大吃一惊:一向忠心耿耿的冯大将军,竟然要谋反?不可能啊!
  冯异居然要谋反?!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因此洛阳朝局虽然有些波澜,却也并吾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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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洛阳朝局虽然有些波澜,却也并无大事。
  可是,朱浮岂师等闲之辈,怎肯引颈就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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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朱浮岂是等闲之辈,怎肯引颈就诛?
  (十)木秀于林
  自从建武三年三月冯异受命率军来到关中,截至建武六年(西元三十)春,他到这里已经整整三年了。
  他来关中之初,形势相当的险恶。从位置上看,关中三辅辖区狭长,向西延伸突出,三面临敌:北有匈奴,西有隗嚣集团、西羌部落,南有公孙述集团,孤悬于匈奴、陇右、巴蜀之间。惟有东路与洛阳相通,完全处于一个政治上的“半岛”位置。
  关中汉军总共只有两万多人马,是汉军中人数最少、装备最差的一支方面军。由于产马之地――陇右诸郡被隗嚣控制,战马数量严重不足,关中汉军骑兵数量极少,完全是一支以步兵为主的部队。与吴汉、耿弇等人的“豪华之师”相比,它的寒酸的令人垂怜。不仅兵少,粮食也不够吃,最初全靠函谷关山道漫长而艰险的山道运输,还要随时提防流民军等土匪部队的袭击。由此来看,从各个战区的危险、困难程度来看,关中三辅的形势无疑是最为险恶的。
  然而,冯异就是带领着这两万多名 “土鳖”,只花了不到两个月就赶走了延岑,不足半年就拿下了邓禹用了两年时间都无法克定的关中三辅!此后,他北击匈奴,南破公孙述,让隗嚣麾下的陇右铁骑无法向关中渗透一步。在关中三年,究竟打了多少次恶仗,连冯异自己都说不清楚。但有一点冯异清楚地记得:他从来没败过一次!
  虽说匈奴、隗嚣、公孙述三面环绕,但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从冯异手中捞不到半点便宜。如果说隗嚣是一匹桀骜不驯的陇上野牛,公孙述是一只踌躇满志的“巴蜀巨象”的话,那么,征西大将军冯异就是一头威震四边的“关中之虎”!在“关中之虎”的有力防守与震慑之下,三辅地区得到了彻底的安定。
  让刘秀最感意外的是,从建武四年秋天开始,冯异不仅不再需要刘秀养活他,他反倒把节省的下的粮食源源不断地送往洛阳,有力地支援了全国其他战场。从此,原本形势最差的关中,不仅不再让刘秀担心,反倒安如磐石,成了他最感到安心的地方。不能不说,冯大将军,真是创造了一个非凡的奇迹!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建武五年十二月,这位屡建奇功的征西大将军,却是有了大麻烦。由于关中三辅战略地位重要性以及“陵寝所在,京畿重地”的特殊地位,平定关中无疑是天下之首功!
  冯异的赫赫功勋,遭到了汉军以吴汉、耿弇、盖延诸将的嫉妒,也遭到了朝中一些别有用心的小人的仇视。尤其是在朱浮首唱“打小报告”之风之后,一些无所事事的大臣们也跟着捕风捉影,开始对冯异进行无端陷害。古往今来,大凡被人攻击者,一般都在能力上有着独到之处。从这个侧面上看,也一定程度反映了被攻击者的能力。
  建武五年冬,洛阳朝廷里的某些小人,出于嫉妒或是其他心理,总是在刘秀面前进谗言,诬陷冯异有二心,他们提醒刘秀:“陛下!请提防着点冯异,免得又出一个彭宠!”
  别看冯异在战场上是一头令西边群雄畏惧的猛虎,在朝中却是一位“无党派”人士,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可怜羔羊”。他是颖川人,不是刘秀的“南阳”嫡系。他与铫期、王霸、祭遵等人虽是颖川同乡,有人认为他也属于“颖川系”,其实不然。冯异一心为公,从平生不结交私党。他的最要好朋友是祭遵,却在私下从不谈论朝政。因此,冯异在朝中一直“孤苦伶仃”,没有任何一个人为他说话。长期以来,他一直升迁缓慢,与这个方面的因素关系很大。由于朝中无人,处于弱势地位,又立下了如此大功,正好成了某些人邀功请赏的靶子!
  其实,对于这种情况,冯异早就有思想准备。早在建武三年冬,在初步克定了三辅地区之后,他就意识到自己领兵在外,难免背后有人进谗言,说闲话。他熟读史书,深深了解历史掌故。蒙恬、李牧、韩信、彭越,哪个不是立下盖世之功?这些人的下场又是如何?每次想到这里,冯异不由得产生了一阵阵的恐惧,不禁有些不寒而栗。他担心刘秀对自己起猜忌,担心自己对朝廷有二心,做事愈加小心谨慎,从不敢造次。无论立下多大的功劳,他做事始终极为低调,从不张扬。
  随着中原的统一、四方的平定,冯异感到:我要是再不离开关中,怕是有人要生事了!于是,他于建武五年的十一月,专门上奏:“小臣多年领兵在外,好久没有见到圣上了,心中非常想念!伏请圣上能够将小臣调回洛阳,晨昏陪伴左右!”
  对于冯异的心思,刘秀一眼就看穿了。对于冯异的人品以及忠心,刘秀是深信不疑的。再加上刘秀正在思考平定陇蜀之策,关中也确实离不开他,因此,刘秀一口回绝了冯异的提议。冯异无奈,只好继续在长安接着干。
  冯异对待士兵亲如手足,士卒感激,皆愿效死力。加上他足智多谋,勇猛如虎,因此屡败敌军,令四方群雄望而生畏。对于刘秀当年临行前的嘱托,他时刻牢记在心,从来不敢丝毫有所疏忽。对于属下官吏、士卒,冯异一直是用铁腕驾驭。他治军严明,严禁士卒侵扰老百姓,违者立斩!同时,又严厉警告各级官吏:“凡渎职枉法者,胆敢侵吞民脂民膏者,杀无赦!”
  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对关中当地的老百姓,他却有着一副慈心柔肠。几年来,他审理积案,沉冤昭雪,对于民众厚加体恤。因此,百姓归心,万民拥戴。建武五年十二月,关中发生了一件震动三辅的大事。长安令因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而犯法,被冯异按律处死。本来,按照刘秀赋予他“专断关中”之权,他虽是先斩后奏,却也完全合理合法。这本来是一件正常的政务处理,却给朝廷中的一些无所事事人提供了口实。
  很快,有人就上奏刘秀,严厉指责:“冯异在关中专横跋扈,独断专行,不经朝廷允许就擅自斩杀长安令,先斩后奏,心怀不轨!”有人甚至还说:“冯异在关中一带,威权至重,百姓归心,都称呼其为‘咸阳王’!”一时之间,群臣纷纷上奏,都说应该将冯异召回京师治罪,从严惩处!弹劾冯异的奏章送到刘秀御案上,堆积如山。
  “擅杀官员,私取民心,企图谋反”,这个罪名可真是不轻啊!如果成立的话,轻则冯异以前的功劳一笔勾销,丢官罢职;重则还会落得一个身首异处、满门抄斩的悲惨下场!
  幸运的是,端坐在洛阳朝廷御座上的主人是刘秀,而不是秦二世胡亥。一代英主刘秀,还没糊涂到那个程度!别人不了解冯异,刘秀却对他是再了解不过了。根据他过去的表现,他宁可相信吴汉为首的满朝文武统统谋反,也不肯相信冯异会谋反!那么谨慎敦厚的一个老实人,可能吗?
  他看着奏章,越看越气愤,火冒三丈:“胡说八道!简直是侮蔑!一派胡言!”他真想让人一把火把这些奏章全部烧掉。不过,刘秀一想这么多的人都来弹劾冯异,心中却又犯了难。本来,刘秀原想依照冯异的功劳,朝中很多大臣都会为他辩解几句。如果有人出头为他说几句好话,自己再解释几句,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是,满朝文武,以大司马吴汉、大司徒侯霸、大司空李通为首,甚至包括冯异的同乡铫期、王霸、祭遵在内,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头为他辩护。对此,刘秀深感吃惊。他在心中埋怨:冯异!你是怎么搞的?你的人缘怎么就这么差?很快,他就明白了:吴汉等人之所以保持沉默,主要是想看冯异的笑话!吴汉不点头,谁敢吱声?
  无奈之下,刘秀为了平息众怒,只好向群臣宣布:“冯异的问题,朕要派使者去长安调查!”为了搞清事情的真相,给大家一个说法。于是,他专程派一位与冯异从无瓜葛的大臣宋嵩为使者,西入长安去见冯异。宋嵩临行前。刘秀给了他一包装的鼓鼓囊囊的东西,又对宋嵩做了叮嘱交代。
  宋嵩到了长安,冯异大惊。在问明了来意之后,冯异跪下向宋嵩请罪,一一诉说了这几年他在长安的情况,并解释了斩杀长安县令的前因后果。宋嵩是一位心怀正义的忠臣,他在到关中的路上,看到这里百姓安居乐业,与几年前简直有天壤之别。此刻,又听了冯异的诉说,相信了他的话。宋嵩急忙离席,亲手将冯异扶起,笑着对冯异说:“冯大将军,快快请起!”然后转身拿出一大包东西,递给冯异:“大将军!这是圣上临行之前让下官交给您的,请大将军过目!”
  冯异打开包裹,发现里面装的,竟然全是弹劾他的奏章。再看看署名,居然还有当年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看了这些,他呆若木鸡,冷汗直冒。
  惊魂稍定之后,他觉得刘秀既然把这些送给自己看,显然对自己还没有丧失信任。他又寻思,自己一向谨慎小心,奉公守法,按律办事,没有犯罪前科,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再加上自己多年追随刘秀,又是患难与共的老臣,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于是,冯异赶紧上奏,极力为自己分辨:“小臣本是一介书生,适逢陛下受命于天,提剑而起,率领群雄,举行着再兴汉室的伟大事业。能跟着圣上,备位于行伍之中。小臣真是三生有幸!承蒙圣上不弃,施以恩德,小臣身拜为大将,又封了侯爵。圣上对小臣之恩,比天高比地厚。小臣为报圣上的知遇之恩,在关中独当一面以来,一直努力为朝廷分忧,从无懈怠。小臣所立之微功,其实都是圣上运筹帷幄之结果,小臣不过是具体经手而已。如此高明之谋略,岂是如小臣这般愚昧之人能够想到的呢?”
  在这里,冯异把自己在西边取得的一切成绩,都归功于朝廷,归功于刘秀的英明领导,几乎将自己的功劳抹杀的一干二净,显然有些拍马屁之嫌,显然有些言不由衷。但是,冯异为了向刘秀表示忠心,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也顾不得许多了。在君尊臣卑、等级森严的时代,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事情。
  不过,冯异在奏章的最后,还是否认自己有异志,他坚决地说:“臣以遭遇,托身圣明,在倾危混淆之中,尚不敢过差,而况天下平定,上尊下卑,而臣爵位所蒙,巍巍不测乎?”这一段,冯异倒是用铿锵有力的词语,向刘秀表示自己对朝廷绝无二心,一直没有忘记朝廷对自己的恩德,自己也是一直在忠心耿耿地做事。
  对于冯异的表白,刘秀下诏回答:“将军之于国家,义为君臣,恩犹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惧意?”意思是说:冯将军!朕和你从国家制度上来说,是君臣关系。从人间大义来说,就像父亲和儿子的关系一样亲近。就这样,一场弥天大祸,在这一问一答之间,暂时平息了。但是,冯异还是觉得隐隐约约有些不安。总是担心有人会在背后放冷箭加害。自己长期不回洛阳朝见皇帝,肯定还会有人说闲话。
  在送走了宋嵩之后,冯异决定:近期还是回洛阳一趟,去拜谒一下三年没有谋面的刘秀。
  (十一)紧锣密鼓
  建武六年(西元三十年)春,冯异从长安赶回阔别三年之久的京师洛阳,专程去觐见刘秀。
  本来,按照二千石官员“三年一朝,五年一请”的朝见述职制度,这次朝见似乎属于“例行公事”。但是,明眼人早就看出来了,冯异此时借朝见述职之际回洛阳,显然很不寻常的。就冯异而言,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彻底消除刘秀的疑心,也让朝廷之中那些奸馋小人闭嘴!冯异抱定了决心:这里如果圣上有意让别人去长安,自己就留在洛阳不走了!三年了,他没有回过一次家,夫人、孩子都在洛阳,已然是多年未见了。此次,如果圣上恩准留京,也好休息几年。
  说实话,对于冯异请求朝见的请求,刘秀本来不打算批准。原因是,为了收取陇蜀,他早已酝酿好了详细的战略,正准备分配给诸将执行。如果冯异在眼前,他真呵斥他几句:马上就要开始行动了,来回折腾什么?难道是朕不相信你吗?
  可是,面对冯异的再三请求,他也只好同意。毕竟,一个多月以前的那场“口水官司”,到现在也没有最终定论。准许冯异回京述职,一方面有助于平息风波;二来也可以当面向冯异咨询克定陇右、巴蜀大计。刘秀经过斟酌,最终同意了冯异回京述职的请求。
  进了洛阳,冯异感到有些陌生。三年过去了,这里的变化太大了,变得有些让他认不出来。三年前,这里千疮百孔,遍地饿殍。如今虽然看上去并不算富裕,却有几分帝都气象:市面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回忆起三年前初进洛阳之时的场景,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听到冯异抵京的消息,刘秀显得非常高兴。他下令举行朝会,当众召见。
  更令冯异感到陌生的是朝廷,显得很是拘谨。在朝堂上,刘秀对他就像对待老朋友一样,又是赐座又是寒暄,态度很是热情。觐见仪式完毕,刘秀兴致勃勃地起身,将朝廷里的新进大臣们介绍给冯异。他走了近三年,朝堂上增加了好多新人。如大司徒侯霸以下,增加了不少新面孔。这些人,冯异都不认识,甚至连名字都没听说过。不过,新进官员们大多知道冯异的名头。不过,是建武三年以后才来投效的,此刻,冯大将军已经挥师西征,当然是不认得了。此情此景,真是应了唐人贺知章的那首诗所说的意境:
  “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
  笑问客从何处来。”
  侯霸等新进文武官员们,看着刘秀如此兴致,都有些迷惑不解:噢,前一向闹的沸沸扬扬的事件主角,就是这个其貌不扬的书生啊!既是有“案”在身,圣上为何日如此对他?
  众人疑惑的神情,刘秀敏锐的觉察到了。他挽着冯异的手走下殿,将他介绍给大家:“诸位!朕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朕当年起兵时的主簿,如今又为朕披荆斩棘,平定了关中三辅的征西大将军―――冯异!”冯异拱身施礼,朝着群臣道:“诸位大人,冯某在此有礼了!”群臣看着这圣上亲自把冯异介绍给大家,终于明白了其心意:噢!看来,圣上还是想用他啊!看来,不能再告他了!于是,诸臣纷纷交口称赞:“冯大人!久仰,久仰!”冯异还是保持着固有的谦虚,一一作礼问候。
  觐见结束后,刘秀觉得意犹未尽,又令中黄门赏赐给冯异珍宝、衣服﹑钱帛。同时,刘秀还专门给他下了一道诏书:“仓卒无蒌亭豆粥,虖沱河麦饭,厚意久不报!” 刘秀用短短的十七个字,清清楚楚地告诉冯异:朕现在虽为天子了,往事岂能忘之!当年,我等君臣逃到饶阳县无蒌亭之时,你冯公孙送给朕送的那碗豆粥,在南宫县虖沱河边给我吃的那碗麦饭,朕永志不忘!
  冯异在府中,看到圣上御笔亲书的诏书,泪水不禁潸然而下。他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七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又回到了那个苦难凄迷的岁月。他久久地凝视着熟悉的字迹,心中无限的感动:“看来,圣上还是圣上,还是那个有情有义的刘文叔!”
  这些往事,是那些朝廷新贵们理解不了的。“君为元首,臣为股肱”,“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这两句古话,在此得到了最好的印证!它虽然只有,却饱含了君臣之间的相互信任!
  冯异思忖良久,奋笔疾书,立即草章上奏。他在奏章中说:“臣闻管仲谓桓公曰:‘愿君无忘射钩,臣无忘槛车。’齐国赖之。臣今亦愿国家无忘河北之难,小臣不敢忘巾车之恩!”
  冯异所说的典故,名叫“管仲射钩”。春秋时,齐国有个国君叫做齐襄公,他有两个弟弟,一个叫做公子纠,在鲁国做人质。另一个叫公子小白,在莒国做人质。齐襄公被人杀死后,大臣们分成两派,竞相拥立。当时的形势是,两派大臣都通知公子纠、公子小白回国,谁先赶到临淄谁就是国君!公子纠为了自己即位,急令自己的师傅管仲去半路截杀公子小白。管仲在路上设伏,准备劫杀。公子小白出现后,管仲一箭了射中公子小白的前胸衣钩,聪明的小白倒在地上装死。管仲误以为其已经被射死,没有来得及验尸就逃走了。后来,诈死的公子小白抢先回国,是为齐桓公。
  小白登基之后,鲁国人为了讨好齐桓公,不仅杀掉了公子纠,而且还把管仲装进槛车,送给齐国。齐桓公见到管仲,不仅没杀他,还把他从槛车中放了出来,并拔擢其为宰相。后来,管仲打出“尊王攘夷”的旗号,九合诸侯、一匡天下,齐桓公成为“春秋五霸”之一,管仲从此也流芳千古!
  冯异引用这个典故的意思是:小臣与管仲一样,都是被君王从槛车中放出来的,都是受了君王不杀之恩,而且被君王授予了高官厚禄。但愿圣上居安思危,永远勿忘当年在河北时所受的那些苦难!希望圣上继续为匡复汉室而努力,一心为民,拯救万民于水火倒悬之中!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小臣都不会忘记圣上的再生之恩,小臣一定为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在洛阳期间,刘秀多次设宴款待冯异,并与他商议平蜀之计。此后,又留他住了十几天。刘秀为了让冯异彻底安心,就让他把妻妾、儿子等家眷全部带到长安去。当时,刘、冯君臣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引起了朝野的高度关注。朝臣们至此才恍然大悟,就此闭嘴,再也没有人敢说冯异的坏话。从此,冯异在长安,越发地勤勉地为朝廷效力了……
  遗憾的是,刘秀与冯异二人关于收取巴蜀之间的对话,在史书典籍中没有保存下来。不过,按照常理推断,他肯定能够向圣上提到了一个人―――隗嚣!当时的形势很明白,欲平蜀必先收陇。这一点,就连普通人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精明干练、谋略过人的冯异呢!
  建武六年初春的隗嚣,又在忙些什么呢?
  此时,隗嚣想自立为王的念头虽被郑兴的劝谏所暂时打消,但他还是觉得不甘心:就这么轻易地把自己辛苦多年打下的基业拱手让人,有这么便宜的事么!但是,慑于洛阳方面势力的日益膨胀,他虽然心有不甘,却不得不忍气吞声,只能是接受现实。
  然而,他的部将之中另有想法的人却大有人在,将军王元就是主战派的代表之一。他认为:虽然刘秀平定了关东大部,但是新收降的各种势力随时可能再次反叛,其统治并不稳定,还是有机可乘。而且,巴蜀的公孙述、河西的窦融、朔方的卢芳,势力都不小,天下属谁还很难说。就王元自身而言,与其平庸地做割据一隅的将军,不如放手一搏,激流勇进,去建功立业,去做一个新朝的开国元勋!因此,他极力主张割据陇有,与公孙述联合起来,于洛阳朝廷分庭抗礼!
  在觐见隗嚣之时,王元极力怂恿:“几年前,刘玄迁都长安时,天下四方都承认他是天下之主,对其尊崇畏服。可是,他在短短的几个月之间,就被赤眉军打败,成了阶下囚,身死败灭。当年,大将军跟着刘玄,也去长安做官。结果如何呢?几乎连性命都没了!”王元的一席话,戳中了隗嚣心底的伤疤,他为之一震:“依你之见,本官现在应当如何呢?”
  王元见隗嚣有些动了心,继续鼓动:“现如今,南有公孙子阳,北有刘文伯(卢芳)。长江以南、湖汉之滨,泰山齐地、东海江淮,都是刘秀新收之地,人心不服啊!这些豪杰猛士,岂肯雌伏?如果合纵共起,联合击之,岂非天赐良机?而大将军却听信一些腐儒生之言,向洛阳屈膝称臣。如此一来,大将军失去了称帝登基之机,欲求为一诸侯王亦不可得!以末将看来,这次大将军又是把宝压在洛阳朝廷身上,以求万全之策。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大将军如此犹豫不决,难道是想重蹈覆辙吗?!”
  隗嚣叹了口气:“王将军,你说的这些,本官何尝没有想过?只因洛阳势大,实在是难以抉择啊!”王元道:“如今天水诸郡,钱粮富庶,兵精将锐,武力之强,甲于天下!以陇右之国富兵强,何惧于人!只需一丸之泥,即可隔绝东西之路,坐地称王,谁敢来犯?陇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进可攻,退可守,却又怕谁?末将虽然不才,愿为前驱之卒,为大将军阻断函谷关官道,与洛阳朝廷兵戎相见,争衡天下!末将以为,这才是开创万世基业的上策。请大将军三思!”
  隗嚣道:“王将军,你虽言之有礼,也不是不能考虑,容本官思虑数日再说!”王元见隗嚣如此优柔寡断,索性出言激将:“
  大将军!就算您不敢这些,也应该招兵买马,积蓄粮食,广修战备,派兵占据险关要隘,与洛阳对峙啊!假如这样,即便不能登基称帝,却也可以守得一个诸侯之位。总之一条,鱼儿不能离开深渊,陇右权柄兵权必须自己掌握。否则,您这条神龙要是失了势,那与蚯蚓又有什么两样呢!”
  隗嚣对于王元的话,深以为然。于是,他不顾儿子隗恂作人质,咬牙开始了有计划的战备工作。他加强各地要隘的把守,招兵买马,整饬军务,准备与刘秀兵戎相见,打算成为不受洛阳朝廷约束的“独立王国”。隗嚣的这种态度,与当时天下人渴望统一、渴望安定的愿望是背道而驰的,是违背历史发展潮流的。
  刘秀要统一天下,隗嚣却要割据陇西。他们之间的矛盾,当然是无法调和的。陇右关中一带,战云密布。显而易见,一场大战就要来临了……
  (十二)国士之风
  建武六年(西元三十年)春,为了维护自身的根本利益,隗嚣听从部将王元之计,暗中整饬甲兵,积蓄粮草,封锁道路,又派人南下与公孙述联络,打算与刘秀对抗。
  然而,隗嚣的试图割据陇右的策略,内部一直存在反对的声音。其内部的一些有识之士,一直对隗嚣割据陇右也持坚决反对的态度。继班彪、郑兴之后,反对之声非但没有销声匿迹,反倒更加强烈。为了避免战端再起,以免陇右、关中生灵再遭涂炭,他们继续斡旋,打算为和平统一陇右做最后的努力。客居此地为官的名士申屠刚、杜林二人,就是其中的代表。
  申屠刚字巨卿,是右扶风茂陵县人。他的第七世祖申屠嘉,在汉文帝刘恒时做过丞相,是汉初名臣之一。申屠刚性情质朴憨直,素慕史?、汲黯风骨,立志报效国家,打算此生要做一个大汉朝的忠臣。早年,他在右扶风做功曹,并不得志。
  平帝之时,王莽辅政,对于忠于汉室的大臣、诸侯、外戚多有猜忌。为了汲取历史教训,避免傅太后、丁太后驱逐王家之类的事再度发生,王莽下令:“禁止朝臣与汉平帝的外戚冯、卫二族交往,违者严惩不怠!”对此,申屠刚感到忿忿不平。恰好朝廷下诏各地举荐贤良方正,申屠刚也被右扶风推举成为其中的一员,来到长安做官。在廷问对策当中,申屠刚写了长篇奏章,引经据典,指斥王莽不臣之心。王莽览奏大怒,就以太皇太后王政君的名义下诏申饬:“申屠刚妄引歪理邪说,曲解经义,着其罢归田里!”于是,申屠刚丢了官,回乡为民。数年之后,王莽篡国。由于担心“秋后算帐”,申屠刚大惧,被迫背井离乡,流亡到河西避难。此后,又转入巴蜀诸地躲避。由于担心被人发现行踪,他飘移不定,多次变换住址。二十几年,来往奔波于河西与巴蜀之间。直到隗嚣占据了陇右,河西道绝,加上公孙述盘踞巴蜀,他无法回去。最终,搬家半生的申屠刚,不得不留居陇右。由于他的名气很大,隗嚣将其征召到麾下,成了陇右地区的一名官员。
  当申屠刚得知隗嚣密谋背叛洛阳,改而依附公孙述之事后,他急忙去见隗嚣,当面劝谏:“大将军!请您听我一言!下官听说过,天下人都所拥戴之人,必是受命之真主。民心不附而被其所憎之人,必是上天所厌弃之僭主!洛阳朝廷受命于天,这是天赐之洪福,非人力可与之竞争!”隗嚣不悦,斥道:“你说刘秀受命于天,有何凭据?”
  申屠刚道:“大将军!关于如今圣上的那么多的谶记祥瑞,究竟说明了什么?难道是偶然的吗?受命于天,非人力之可强为。这个道理,难道您不明白吗?如今朝廷屡次给大将军下玺书,以国家之信誉做保证,与您开诚布公地讨论国家大事。这一切,难道不能说明什么吗?您觉得圣上对您还不够尊重吗?以下官看来,虽以布衣之交,尚求信义,何况天子与臣僚?!大将军!下官不知您究竟在畏惧什么?究竟在担心什么?”隗嚣被抢白的满面通红,脸色大变,一时噎的无法说上话来。
  申屠刚无所畏惧,继续劝道:“下官觉得,大将军现在如满腹狐疑、惴惴不安,实属不智!一旦发生意外,真是前途可虑!对上则辜负了忠孝之名,对下则愧对当世之人。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果做了一件不妥之事,智者的预言若未应验,人们总是觉得那是危言耸听。但是要是真的发生了,后悔可就晚了!忠心之谏,往往不会被身居高位者采纳。在此,请大将军斟酌下官这个愚昧老夫之言!”隗嚣大怒,不肯再听他的任何言语,喝令将其逐出。
  应该说,申屠刚的话,是很有道理的,也是审时度势的正确建议。可是,隗嚣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很快,隗嚣的“倒行逆施”就引起了陇右集团内部的“雪崩”。尤其是一些著名文士,更是对隗嚣大失所望,觉得继续跟着他这么混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还不如乘早离去。
  就在申屠刚的提议被隗嚣拒绝了之后,前任“持书”(官名)杜林以其弟杜成新亡为由,请求携柩回乡安葬。同时,杜林还要求族人一并跟着他回故乡定居。隗嚣听了,顿时皱起了眉头:看来,还是有人不服啊!好啊!既然你们如此绝情,那休怪本官不义了!
  这个杜林是何许人也?他为何此刻要走呢?
  杜林字伯山,也是右扶风茂陵县人,与申屠刚是同郡同乡。其父名叫杜邺,很有才器,在成帝、哀帝之时做过凉州刺史。杜邺之妻是名儒张竦之女,张竦之子也是一时名士。杜林性格深沉,为人大度。杜家富于藏书,杜林从小就养成了酷爱读书的好习惯。由于家庭的熏陶濡染,他逐渐成为一个饱学之士,博洽多闻,时称“通儒”。早年,他做过右扶风的郡吏。王莽败死之后,盗贼蜂起,杜林为了避难,带着胞弟杜成偕同本郡同乡范逡、孟冀等人,收拾金银细软举族出逃,打算逃往河西五郡避难。不料,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几千名绿林强贼。这些贼人将杜林、孟冀等人团团围住,在搜走了所有钱财,剥下他们的衣服,又拔出雪刃,准备将杜林等人全部杀死。
  杜林是个硬汉,岂肯跪地求饶?他神色不变,紧闭双目,惟求速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边的孟冀仰天长叹:“唉!唉!”正是这一叹,改变了人们的命运。贼首道:“你死到临头,还叹什么气?”孟冀道:“将军!孟某是濒死之人,有一言相告,不知愿听否?”贼首怒道:“有话快讲!” 孟冀道:“将军难道不知上有苍天、下有神祗么?赤眉军拥兵百万,所向无敌,但却因残暴不道,最终败灭。而今将军才有数千之众,却想行霸王之事,不走仁恩正道却重蹈覆车之轨,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贼首大惭,于是将孟冀、杜林等人释放,杜氏举族这才幸免遇难。
  杜林举族到了陇右,由于窦融割据自立为河西五郡大将军,隗嚣因此封锁了官道,去路断绝。杜林无奈,只好客居当地。隗嚣久闻杜林志高渊洁,深为仰慕,征召其为持书(官名)。隗嚣是陇右“说一不二”的铁腕人物,他开了口,谁敢不听?为了保全家族血脉,杜林不得不俯首顺从,暂时接受了这一职位。此后,杜林实在无法忍受隗嚣的私心图谋,主动辞职回家,还退还了在担任持书期间所有的俸禄。隗嚣不悦,派人强令其复职。这次,杜林以病重为由,宁死不从。来人回报之后,隗嚣心知不可强求,只好自己给自己打圆场。他为此专门发布了一道手令:“杜伯山人称高洁之士,天子所不能臣,诸侯所不能友,几如伯夷、叔齐耻食周粟。今置其以‘师友’之位,‘番须口’要道特为其开通,可以自由出入,以便顺其所志。”
  从这道手令可以看出,纵然隗嚣是出于笼络人心而作出的,但是也的确表现出了他的诚意。所谓的“师友”,也就是亦师亦友。而且,尤为引人注目的是,杜林获得了自由进出‘番须’要塞的权力。要知道,“番须口”的地位极其重要,是当时从陇右进出关中的唯一门户,隗嚣早已派重兵布防,严密封锁。杜林能够获得这个资格,这在陇右真是无上荣宠!然而,杜林却对此淡然处之,宠辱不惊,不肯臣事隗嚣。
  建武六年春,杜林之弟杜成去世,杜林趁机要求带领族人持丧归葬。由于自己先前“有言在先”,自然是不好阻拦。当他听说杜林一行下陇东去之时,他越想越气:杜林,我隗某人够对得起你了,你怎么能这样呢?!他唤来刺客杨贤,嘱道:“杜林此去,必是投奔洛阳!你可在陇山之坻埋伏,将其杀死!将他的人头提来见我!”杨贤领命,埋伏在陇坻山道之侧。当杜林经过之时,杨贤看到他亲手推着鹿车,载着杜成的灵柩,杜氏满门扶老携幼地蹒跚尾随而行。杨贤心中大恸,长叹一声:“当今之世,谁能行义?我虽一介小人,何忍杀义士!”因此,他放弃了刺杀使命,不敢回去复命,只好浪迹天涯。
  建武六年二月,冯异刚刚回到长安,就得到了杜林回到三辅故乡的消息。另外,他也听说了申屠刚被隗嚣排斥的消息。于是,冯异立即将这些统统上奏朝廷。刘秀立即命冯异设法征召申屠刚、杜林、郑兴三人入朝。
  经过努力,困居陇右的申屠刚接到了冯异送来的征召诏书。申屠刚此刻已然对隗嚣绝望,决心应招入朝。临行之前,他给隗嚣留下了一封信,对隗嚣做了最后一次书面劝谏:“愚闻专己者孤,拒谏者塞,孤塞之政,亡国之风也。虽有明圣之姿,犹屈己从众,故虑无遗策,举无过事。夫圣人不以独见为明,而以万物为心。顺人者昌,逆人者亡,此古今之所共也。将军以布衣为乡里所推,廊庙之计,既不豫定,动军发众,又不深料。今东方政教日睦,百姓平安,而西州发兵,人人忧忧,骚动惶惧,莫敢正言,群众疑惑,人怀顾望。非徒无精锐之心,其患无所不至。夫物穷则变生,事急则计易,其势然也。夫离道德,逆人情,而能有国有家者,古今未有也。将军素以忠孝显闻,是以士大夫不远千里,慕乐德义。今苟欲决意徼幸,此何如哉?夫天所祐者顺,人所助者信。如未蒙祐助,令小人受涂地之祸,毁坏终身之德,败乱君臣之节,污伤父子之恩,众贤破胆,可不慎哉!”
  隗嚣读了信之后,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懊悔、愤怒、伤感,什么都有。他真想立即起兵,公开与刘秀决裂,与其一决雌雄。但是,由于自己的儿子隗恂还在刘秀的手里,公孙述那边还没有联络妥当。要是立即造反,各方面的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时机也不成熟。因此,隗嚣只好咽下这口气,忍气吞声,在表面上不得不听从洛阳方面的领导,暗地里加紧战备。因此,双方倒也相安无事。
  二月中,在冯异的周旋之下,申屠刚辗转来到长安。数日之后,他与杜林一起又被安排进京陛见。
  刘秀听说二人抵京,连忙召见。在觐见中,刘秀对杜林的才学尤为赏识。当面向他就儒家经典要义进行了请教,而且就陇右地区的风土人情、政治军事方面的各项事宜进行了咨询,杜林都做了一一回答。刘秀大悦,当即任命申屠刚、杜林为侍御史,郑兴为太中大夫。由于杜林的出色答对,刘秀还特赐车马衣被。洛阳群僚见状,对此议论纷纷。后来,他们才知道此人是关中名儒,都对他的学识甚为畏惮。京师士大夫,都推其鸿硕博洽,纷纷邀请其为座上客,对其极为推崇。
  相对于杜林的受宠,申屠刚的前程却与之大相径庭。与杜林不问政事、埋头学问不同,申屠刚却要“规劝、约束”刘秀,要努力做一个“汲黯式”的忠臣。自从见到刘秀之后,他也是深为感佩,决心竭力事之,为复兴汉室竭尽全力。到洛阳之后,起初是担任侍御史,后来由于才干卓著,被刘秀拔擢为尚书令,执掌军机要务。
  申屠刚的性情憨直,说话从无顾忌。只要是对国家有利的事,他一定当面上奏。他一心效法史?、汲黯,尤其是对后者,他一向是奉若神明,对其风骨向往不已。若是对国家有害的事,就是刘秀定下来或是做了的,他都会毫不客气地当面批评。
  由于中原初平,暂无战事,洛阳周边一片太平气象。当时,由于多年征战,刘秀的身体状况逐渐大不如前,时常感到昏眩。为了换换脑子,他有时喜欢举办一些宴会,搞点娱乐活动。另外,为了凝神养气,他有时也喜欢乘车出游,借机放松一下。申屠刚知道后,立即上奏:“如今陇蜀未平,陛下不宜宴安逸豫!”刘秀不悦,依然是我行我素。
  有一天,刘秀乘着马车再次准备出行。申屠刚闻之,再次前去劝谏:“陛下!请以国事为重!”刘秀大怒,喝令中黄门将其驱赶。申屠刚丝毫不惧,一头向马车的车轮撞去,撞的“通通”直响。人的脑袋是血肉做的,如何能够经得起这么撞?顿时,申屠刚血流满面,成了一个“血人”!刘秀见了,感到很扫兴,只好下令停止行动。从此,刘秀“被迫”呆在宫里,什么地方都去不了。
  这一次,刘秀深深地领教了申屠刚的“厉害”,开始有点“怕”他了。对于这位臣子的“憨直”性情,他很不喜欢。然而,这不过是第一次而已,他认为申屠刚对自己、对国家都是一片忠心,于是就释然了。
  很快,这位“汲黯式”的尚书令又对给刘秀陆续“上了几课”,让刘秀对其大为不满。这事,细说起来的确是刘秀做的不对。当时洛阳朝廷中的内外群官,都是刘秀本人亲自挑选拔擢的。为了在开国之初就把“竿子立正”,刘秀不仅对他们安排的任务过重,而且督察的很严。起初还不怎么样,可是到了后来却到了“苛刻严酷”的程度!
  其中,“廷杖”制度就是刘秀所开,后来的朱元璋不过是“拾其牙慧”而已。事情是这样的:申屠嘉惊讶地发现,在自己所在的尚书台,居然存在“廷杖”!看着手下的郎官被刘秀动辄杖责,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当廷殴打官员,成何体统?”
  原来,由于刘秀有意限制三公的权力,尚书台这个原本只是承担文书传递的部门,逐渐成了决策机构。尚书台归少府管辖,其最高长官叫做尚书令,也叫“尚方令”,品秩一千石。副职叫做尚书仆射,只有六百石。尚书六人,各管一曹,也叫“六曹”尚书,也是六百石。除此而外,尚书台里还有人数不等的郎官。
  尚书台这个衙门,级别虽然不高,权力却极大,甚至比品秩“万石”、月奉三百五十斛的三公衙门的权力都大。责任大了,承担的任务也就随之加重了。自尚书令、尚书仆射以下,郎官们没有假日,昼夜当差。而且,稍微犯点小错,动辄就被牵曳于刘秀面前,被推桑着按倒接受“廷杖”,就连尚书令、尚书仆射本人的屁股上也没少“挨板子”!郎官们被打的皮开肉绽,怨声载道。这一恶习,很快扩展到朝廷。有的官员应对不“称旨”,竟然被刘秀当众打板子。对于这一情况,满朝文武自大司徒侯霸以下,无人敢言。
  申屠刚见状,对此深感惊诧,也非常担忧。他多次极力劝谏:“尚书近臣,日侍陛下左右,奈何如此?”另外,申屠刚还多次上奏:“皇太子宜时就东宫,简任贤保,以成其德。”刘秀认为这并非当前急务,对之却置之不理。由于切谏失旨,刘秀开始讨厌他了。慢慢地,申屠刚就失了宠,此后被贬斥出京做县令去了。
  从此,“廷杖”恶习一直延续着,甚至到了汉明帝刘庄时期还在继续。由于耳濡目染,刘庄也是“子承父业”,甚至亲自拿着棍子打人。有一次,他对尚书台郎官药崧大发雷霆,亲自操杖追打。药崧逃入床下,刘庄还在外面喊叫:“药郎出来!” 药崧怎敢出来,在里面委屈地说:“天子穆穆,诸侯煌煌,未闻人君,自起撞郎!”刘庄这才作罢,赦免了他。
  不过,由于尚书令申屠刚的鲠直倔强,刘秀怎敢打他?故而,在他任职期间,郎官们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提心吊胆地担心挨板子了。
  (十三)竖子无谋
  建武六年(西元三十年)春,一向多谋少断的隗嚣,终于一改以往临事犹豫的作风,终于下定了决心:抛弃洛阳,转投公孙述!
  那么,与时隗嚣所想绑上的大腿―――公孙述的,却是如何一番景象呢?
  相对隗嚣的举棋不定,公孙述倒是一直看上去很清醒。事实上,无论从谋略上还是行动上,似乎也都是如此。公孙述不傻,他的脑子很清楚:“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朕的这个“成家”皇帝之位想要坐的稳当,一日不消灭刘秀,一日不能东出荆楚、北上三辅,乃至夺取洛阳,如何能够安寝?否则,这个‘成家朝廷’,又与纸糊的灯笼又有什么两样?”
  此刻,公孙述很明白,刘秀已经扫平关东群雄,留给自己的机会和时间已经不多了!要是等刘秀在关东扎稳脚跟,以中原的财力、兵力,收服区区巴蜀二郡,又有何难?!也许,自己唯一的机会就是和隗嚣联手,才能够与刘秀抗衡!为此,他曾多次派人到陇右与隗嚣联络,赐予高官险爵,施以重贿,并陈说利害,企图将其拉拢过来。然而,这个隗嚣却是个不争气的“混帐“,无论公孙述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说,他就是也不听!非但如此,还五次三番地杀了使者,拒绝了自己的要求。
  对此,公孙述愤恨之余,却也无可奈何。为了保住自己的基业,他不得不单独与刘秀对抗。然而,在北线,面对征西大将军冯异的严密防守与有力狙击,他总是损兵折将,毫无进展。在东线也是一样,在征南大将军岑彭的铜墙铁壁面前,公孙述的军队束手无策,每次都是惨败而归。甚至,他的“成家“军连川口都不敢出,只能龟缩于三峡之内防守。
  “赔本的买卖”不能总是做下去,在接连惨败之下,公孙述不得不暂时停止军事进攻。既然动武不是对手,那也只好打打“口水官司”了。为了动摇中原民心,公孙述开始与刘秀打起了攻心战。他是想在政治上瓦解刘秀在中原的势力,给对方制造内部混乱,以求寻得可乘之机。
  按照这一计划,公孙述多次秘密派人潜入中原一带,偷偷在刘秀控制区内广发檄文,煽动叛乱。在檄文中,他自称是“受命代汉”的真龙天子,又夸耀巴蜀兵马之盛,经济之富,鼓动各地的民众起来叛乱。公孙述在檄文中还声称:只要东方兵起,愿为他做内应的话,他将立即驱动大兵东进、北上,即可一举夺取中原!公孙述打仗不行,搞政治煽动却是有一套。此举的意图很显然,他企图以此动摇中原民心,为己张目,先把中原这潭水搅浑,制造混乱,以求乘机发动军事进攻。
  这一招确实很“毒辣”,很快就受到了效果。公孙述这番不自量力的海吹神侃,居然有人相信!靠近巴蜀一带的不少地方开始骚动。尤其是当年被刘秀打败、又被遣散回乡各务本业的人,又在蠢蠢欲动,打算浑水摸鱼,妄图东山再起。
  对于公孙述如此明目张胆的蛊惑人心的行为,刘秀立即组织反击。在严令各地搜捕奸人、打击非法煽动的同时,他也采取了猛烈的政治反攻。
  与公孙述偷偷摸摸派人潜入自己辖区不同的是,刘秀是公开行动。他正大光明地派出使者,出使成都。不过,他派使者到成都,并不是以皇帝对臣子的口气,而是待以敌国之礼。使者带给公孙述的不是诏书,而是一封刘秀的亲笔信。
  在信中,刘秀用敌国之礼称呼公孙述,对其进行劝说。他在信的抬头用“公孙皇帝”这一名词称之,耐人寻味。
  信中说:“公孙皇帝:你既已称帝多年,然而你知道天命攸归么?难道,你真的认为,图谶上所说的所谓‘公孙’,说的就是你吗?朕告诉你吧!图谶中所言的‘公孙’,暗指的是我大汉朝的孝宣皇帝!你如此稀里糊涂,难道是知天命的人么?”
  刘秀还在信中叱责道:“图谶上说,将来取代汉朝之人,名叫‘当涂高’!公孙述!你仔细看看自己,哪一条符合当涂高的特征?你私自在手掌上刻上奇异符号,作为祥瑞之举,妖言惑众,难道不是自欺欺人吗?你的这种行为,与当年的王莽又有什么区别?!王莽这样的人,其下场难道你不晓得吗?这样的丑虏败类,也值得你效仿吗?”
  在将公孙述痛斥了一顿之后,刘秀话锋一转,开始对其劝降:“朕也知道,早年你在陇右、巴蜀做地方官,也有善政。以朕来看,你也不是什么乱臣贼子,只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你之所以擅自登基称帝,肯定是在仓促之间被人胁迫而已。‘公孙皇帝’!你的岁数也不小了,为什么却执迷不悟?你虽做了皇帝,你的妻子儿女却很弱小,难道不值得忧虑吗?现在早做打算,为时还不晚!朕劝你,还是要为后人好好打算。希望你悬崖勒马,就此收手!切不可鬼迷心窍,为宗族招来灭门大祸!如果你放下武器,率众归降,朕保证你与家族的安全!天下神器,不可力争,请君三思!”
  看了这封义正词严又入情入理的信,一向富于文采的公孙述,竟然是无言以对。既然不便回答,他干脆对其置之不理,不予答复。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秀在中原对叛乱严厉打击之下,各地的风吹草动很快被镇压了下去。公孙述的政治攻势,再次遭到了挫败。对此,他并不死心,还在积极思谋对策。就当时形势而言,公孙述虽然机会不多,却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如果他能够与隗嚣联合起来与刘秀对抗,拼上个鱼死网破,这才是他唯一可行的战略!对此,他手下的某些有识之士看的很清楚。
  当时,平陵人荆邯在公孙述的朝廷中做骑都尉。此人很有头脑,战略眼光敏锐。面对东方日益严重的政治、军事局面,他深为成家朝廷的前途担忧。为了挽救危局,他主动请见公孙述,向他提出了一个“破釜沉舟”的战略计划。
  他说:“当年,高祖皇帝就是在行伍之中起家的。他与项羽作战,多次被其打败。有好几次都是全军溃败,几乎成了项羽的俘虏!然而,他每次都能重聚人马,从零开始。由“屡战屡败”到“屡败屡战”,百折不挠。每次稍有起色,他立即就对项羽发动进攻。原因何在?就是他不想给项羽喘息的机会!最终,他在垓下一战成功,终于取得天下!由此来看,成大事者,惟有奋勇向前才能取得成功!畏缩后退,就会灭亡啊!陛下!这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啊!”
  一番话,说的公孙述频频点头,他借题发问:“荆卿,你看隗嚣何如人?” 荆邯道:“隗嚣割据雍州七郡之地,兵强马壮,威震山东。真可谓是上得天时,中得地利,下得人和!然而,多年以来,他一直裹足不前,甚至日渐衰微。自更始昏乱失政,天下无主,各地枭雄竞立,匹夫横起。四方分裂瓦解,天下分崩。隗嚣优柔寡断,非但不乘机竭力地处处危地而争胜,与天命抗争,以求一搏,反倒盲目仿效文王之旧轨,尊重师长,摘章弄句,宾友处士,偃武息戈,卑辞事汉,以求自保。刘秀是何等人,岂能容他!由此来看,隗嚣之举,难道不是异常愚蠢么?他有何德何能,居然以文王复出自诩,难道不是很可笑吗?”
  荆邯一语道破了天机,也说中了公孙述的心事。听了此言,他心头为之一振。他说:“依荆将军之见,如今且当如何?”荆邯一笑,朗然道:“虽说眼下情势危急,却也并未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下官自有对策!”公孙述大喜,连忙道:“将军请上座,朕愿洗耳恭听!” 荆邯上前,指着地图说道:“陛下请看!陇右为天下精兵之源、巴蜀为富甲海内之区。而且,二地都有崇山峻岭所阻,易守难攻。以下官之间,就凭刘秀现在的本事,要想一年半载拿下陇蜀,他还没那个实力!”公孙述大悦,顿时放下了心。
  不过,荆邯的面容突然露出忧虑之色,他话锋一转,又道:“假如陇蜀二地被刘秀稳住,三方与其对峙的话,对于陛下却是大大不利!假如刘秀没有了陇、蜀之忧,专心安抚关东的话。这样一来,则是四分天下而有其三!如果他派出使者,使用挑拨离间之计,使得陇、蜀豪杰归心于他,则是五分天下而有其四!假如他派出大军,兵临天水,隗嚣必然败灭。天水一灭,则是九分天下而有其八!现如今,陛下只有区区梁州一地,兵力、人口、财力皆是有限。对内要供养皇室、朝廷,御外还要养活三军将士。百姓的负担如此沉重,不堪其苦。如此下去,恐怕将来会遭王莽之祸!”
  公孙述一听,顿时慌了,问道:“荆先生,如今之计,且将奈何?”荆邯看了看他,沉默了一会,缓缓地道:“办法倒是有,就看陛下有无魄力,敢不敢做了!”公孙述道:“先生请讲!”荆邯见状,立即献计:“按臣之愚见,要解危局,只有八个字: ‘破釜沉舟,多管齐下’!”
  荆邯的战略计划要点有三条:
  其一,要趁刘秀在中原立足未稳、叛乱颇起之时,陛下可派人暗中招纳,约期举事。只要中原一乱,我们就可浑水摸鱼,就会有机会!
  其二,陛下可再次派使者北上联络隗嚣,施以重贿,请其出手襄助。
  其三,尽发国内的精兵,分兵两路北上,破釜沉舟,与刘秀拼死一战!
  在这三条之中,最关键的是第三条,这是荆邯整个计划的核心。他的具体部署是:
  第一,令大将军田戎东出江陵,扼守长江、沔水(汉江)以南一线。凭借巫山、沔水天险,严守江州等重要据点,构筑要塞工事。
  第二,传檄吴、楚二地,鼓动长沙以南诸郡开始举事。
  第三,等东线战端一开,令大司马、汝宁王延岑率军北出汉中,一举夺取长安三辅。
  荆邯最后说:“如果东、北两线同时开战,中原豪杰必定翕然响应。隗嚣见有机会,一定会下令陇右骑兵东进,拿下关中不成问题!到了那个时候,海内震摇,天下归心,大事可成!”
  应该说,荆邯的计划是完全正确的。他的计划高瞻远瞩,抓住了要害。这一锐利的计划,犹如一把锋利的宝剑,直指刘秀的软肋―――中原、关中!
  由于刘秀在中原的统治极为脆弱,新近克定的地区局势不稳。如果这一计划能够得到真正执行的话,公孙述与隗嚣还真有可能翻盘!很显然,这是当时公孙述唯一可行之计。但是,与隗嚣一样,公孙述优柔寡断的老毛病却再次发作,最终彻底断送了这个计划。
  荆邯走后,公孙述觉得事关重大,他觉得这么大的事,有必要与满朝群臣商议一下。
  公孙述在朝会上把这个计划一公布,“成家“群臣立即分成了两派,开始了激烈的争论。以大司马延岑、大将军田戎、骑都尉荆邯等人为首的降将集团,坚决支持这一计划。而以公孙述的胞弟大司马公孙光、大司空公孙恢为首的巴蜀本地势力,却对此强烈反对。双方为此唇枪舌剑,争的不可开交。
  由于延岑、田戎二人不在成都,不过他们也是上表支持。在这场争吵中,荆邯成了“降将派”的代言人,一些养尊处优的“书呆子”儒生也参与了进来,成了“巴蜀派”的“辩手”。
  博士吴柱首先发难,他引经据典,摇头晃脑地说:“当年,周武王讨伐纣王之时,八百诸侯不约而同会于孟津。武王尚且回师西岐,说是要等待天命之授!小臣从没听说过没有左右外援,而能够出师千里以外之事!”对此,在场的荆邯当即反驳:“而今坐镇中原的东帝刘秀,早年在河北之时,几乎没有一兵一卒!后来,他聚集起了一群乌合之众,亲自纵马上阵搏杀,所向无敌,因此才有了今天!如今,我等不能抓住时机去争夺天下,而坐在这里空谈什么周武王的故事!这与隗嚣效仿周文王又有何区别呢!?”大司马公孙光道:“荆将军,你不觉得这个计划太冒险了吗?”对此,荆邯并不讳言。他厉声道:“大司马,要说冒险的话,末将觉得这个险,值得一冒!”
  公孙述听了,觉得有理。他“力排众议”,强行通过了这一计划。他下诏集结手下北方籍的屯田士兵、山东客兵,分别以延岑、田戎为主将,准备兵分两路,与汉中诸将合兵并势而发,准备图谋中原。
  不料,朝中巴蜀籍大臣以及公孙光为代表的王室成员,对此反应强烈。他们对此极其不满,公开抵制。他们的理由是:如果大军倾巢而出的话,显然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行动!大司马公孙光率领群臣多次带头劝谏,他们跪在地上,苦苦哀劝。但是,公孙述理都不理,无论如何也不听。
  公孙光无奈,只好施出了撒手锏:“大军全部外出征战,恐怕内部生变!陛下想一想,延岑、田戎二人,难道就这么值得陛下信赖吗?延岑三叛刘嘉,劣迹班班,就连他的老丈人秦丰他都背叛。这个‘三姓家奴’,难道不值得陛下防备吗?田戎在夷陵多年,陛下将重兵交给他,岂不是放虎归山?大军若是全部交到此二人手上,国内空虚,将来一旦有变,真是后悔莫及!请陛下三思!”这一席话,犹如重磅炸弹,把公孙述听的出了一身冷汗:的确,要是延岑、田戎二人起了异心,朕岂不是要立时完蛋?”
  见此情景,公孙述又再次没了主意,犹豫逡巡起来。过了几日,他下令暂停该计划。延岑、田戎二人得到消息,异常焦虑。他们多次上书请求继续执行该计划,以为“成家”朝廷立功。恰恰就是由于延、田二人的多次上书,更是加重了公孙述的疑心。他干脆宣布,放弃荆邯的计划,全力防守。为了避免权柄落入外人的手中,他免去了两位大司马之一的延岑职务,将“成家”朝廷的军事大权全部交由于公孙光、公孙恢等皇家子弟掌管,禁止外人参与。
  在否决了“破釜沉舟”的计划之后,公孙述与刘秀的政治博弈之中,再无“胜机”可言。“成家”朝廷的灭亡,已是指日可待。竖子无谋,真是可怜可叹!
  既然打算坐地梁州以待天时,公孙述只能继续加强内政。不料,却由于举措失当,引起了百姓的不满。
  为了显示“成家”王朝与汉朝的不同,他宣布:改革货币制度,废除多年沿用的铜钱,改铸铁钱。定议之后,他以自己的名义,颁诏通行。铁钱容易生锈,保存期短,用惯了铜钱的老百姓很不习惯,而且经济上蒙受了很大的损失。民众们对此愤恨不已,怨声载道。
  由于公孙述是地方官吏出身,做了皇帝之后,却还是一副县令、太守的做派。就像当年他做清水县令时一样,为政繁琐苛细,明察于小事,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刨根问底,缺乏虚怀容人的度量。他对自己的两个弟弟也并不放心,亲自主持朝政。他喜好苛责大臣,有小过者必重责,全然不顾大局。古话说:“水至清则无鱼”,他不明白这个道理,搞的政务不胜烦杂,自己却以政务清明自诩。
  与王莽一样,公孙述也都喜欢改易郡县官名。好好的一个地名,今天叫这个名字,明天又改成那个。搞得官员、民众们不胜其烦,也为处理政务带来了不便,降低了工作效率。
  此外,由于公孙述年轻之时做过郎官,熟悉汉朝的典章制度。自从做了皇帝,特别爱讲究排场。平常外出,必然是乘坐法驾,鸾旗招展,旄骑列阵。公孙述还将自己的两个儿子加封为诸侯王,以犍为、广汉等多个富庶的县为食邑,享受其租税。有人劝谏:“目前天下的成败谁属还不可知,战士们在外面出生入死没有得到应有的赏赐,陛下的爱子却因为血缘之亲而得到厚封,长此以往,军心怎么能够稳定呢?!陛下这样做,实在是向天下人表示,自己是胸无大志啊!”
  对于这些批评,公孙述根本听不进去。从此,手下的大臣们都开始怨恨他。从此以后,成家小朝廷上下怨恨,离心离德,人心不附。
  纵观之,假如公孙述真是受命于天的真龙天子,对于“破釜沉舟”这样重大的战略计划,完全应该“乾纲独断”才对。古书上说:“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 事关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公孙述丧失了进取心,没有坚决地执行既定的战略计划,错失了最后一搏的机会,最终决定了成家政权的命运。目光短浅,养尊处优,优柔寡断,患得患失,是公孙述、隗嚣的共同之处,也是他们最终失败的根本原因之一。
  (十四)假道伐虢
  建武六年(西元三十年)三月,也就是公孙述将荆邯的计划否决之后的一个月,他好像又清醒了过来,他突然又决定派兵东出了!公孙述,就是这么一个反复无常的人。他的脾气,甚至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捉摸不定。
  这一次,公孙述派大将军田戎与将军任满一起东出江关,攻略于临沮、夷陵之间。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是,此次“成家军”来势凶猛,人数众多,汉军促不及防,没有组织起有效的抵抗。此次,征南大将军岑彭与老对手田戎的再次较量,意外地落在了下风。
  此前的荆州局势是这样的:建武五年三月,征南大将军岑彭在攻克了夷陵之后,本来他想乘势伐蜀,却因三峡水流湍急,兵力不足,只能暂时放弃入川计划。此后,他奉命率领主力北上,来到南郡江陵县的津乡驻扎。临行之前,他留下威虏将军冯骏驻扎江州,都尉田鸿守夷陵,领军将军李玄驻夷道,以防公孙述出川口。
  由于津乡位踞荆州要冲,交通方便,便于驰援四方。此外,由于刘秀给岑彭安排了招抚周边诸郡的政治任务,因此特命他来此坐镇。
  由于岑彭与交州牧邓让是故交,私谊甚厚。来到津乡后,岑彭修书一封,派使者千里迢迢地南下,赶到交趾郡的首府羸娄县(今越南首都河内市)去谒见邓让,陈说利害,宣示大汉威德。同时,又派偏将军屈充在江南诸地广发檄文,颁布刘秀的诏命。邓让见了岑彭的信使,即与江夏太守侯登、武陵太守王堂、长沙相韩福、桂阳太守张隆、零陵太守田翕、苍梧太守杜穆、交耻太守锡光等人分别派出使者,陆续来到洛阳朝见。刘秀大喜,将他们分封为列侯。邓让他们为了表示对朝廷的忠心,有的还派自己的子弟带着兵马北上助战,协助岑彭南征。
  按说,由于布防严密,又得到了交州诸郡的有力增援,汉军守住川口不成问题。事实上,公孙述一年来多次派兵东出江关,却都被击退,无功而返。那么,这次为什么能够长驱直入呢?
  说到底,还是与洛阳朝廷在当地的根基太浅有关。第一,由于善政的见效还需要时间的检验,当地民众对刘秀是否能够坐稳江山还有怀疑;第二,汉军的军纪不佳,使得洛阳朝廷各项政策执行的效果大打折扣;第三,刘秀的出台休兵政策,不少士兵都已经被遣散回家,兵力不足;第四,前几次“成家军”没有派出主力作战,而此次却是精锐尽出,因此屡屡获胜。
  本来,要是按照荆邯的计划,公孙述应该派汝宁王延岑同时北上才对。另外,还要与隗嚣沟通好,同时行动才能收到预期的效果。但是,公孙述对于延岑心存忌惮,不许他出兵。因此,田戎只能单独行动。为了防止田戎生异心,他还令任满对其暗中监视。这样一安排,公孙述觉得放了心,才决定让“成家”军东出川口。
  这一回,“成家军”一扫以往的低迷之气,占据了绝对上风。冯骏在江州,田鸿在夷陵,李玄在夷道,都是被紧紧包围。虽然三城都没有陷落,却也只能勉强自保而已,无法相互声援。
  虽然“成家军”没有拿下这三座城池,田戎还是率领主力挥师东进。由于汉军的荆州形势不稳,田戎在夷陵又是树大根深。在当地叛乱者的配合之下,他亲自出马招降旧部,应者如云。于是,田戎一路凯歌,竟然杀到了荆州地区的首府―――江陵城下。但是,在这里,他遭到了岑彭组织的有力反击,势头受到了遏制。一度危急的南线,总算是安定了下来。不过,岑彭与田戎多次交手,却始终无法占据上风。看来,单凭他眼下这点人马,想把田戎驱逐出去,绝非易事!因此,汉军只能死死地扼守住江陵一线,勉强自保。
  从以上战况可以看出,公孙述不听荆邯的话,其后果是多么的严重!若是此刻派延岑从汉中北上,与隗嚣的东进兵团会师的话,就凭冯异那两万多没有骑兵支援的关中“土鳖”,如何能够抵挡得住如此猛烈得进攻?看来,对于刘秀来说,关中、荆州两地,已经刻不容缓了!
  几天之后,刘秀接到了岑彭的告急文书,他立即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再不出兵,大祸就要临头了!
  可是,如何具体来做呢?经过深思熟虑,他想出了一个计策。他先下诏给名义上的臣子隗嚣,告诉他:“朝廷决定派遣大军准备取道天水南下,前去讨伐巴蜀逆贼公孙述,请你予以配合!”这个策略,真是无比奇妙。
  刘秀此举,显然是“一石二鸟”之计。首先,它可以检验隗嚣的最终态度。若他同意借道,自然是再好不过。汉军可以过境之际,就可顺手牵羊地将陇右军队全部缴械,不费吹灰之力而拿下陇右七郡。这也是《三十六计》中所说的“假道伐虢”之计。隗嚣如果被拿下,大军即可乘胜南征,一举剿灭公孙述。这个计策,也是《三十六计》中的“顺手牵羊”之计。其次,如果隗嚣不答应的话,洛阳朝廷正好数其以抗旨拒命之罪。数罪而伐,也是师出有名。这样的话,朝廷就在天下舆论面前出于绝对的有利地位,让任何人都无话可说。政治攻势与军事威慑双管齐下,即可彻底剜掉这颗“毒瘤”!
  不过,根据刘秀的判断,隗嚣宁可撕破脸皮与汉军一战,也绝无可能同意汉军从自己的地盘上南下攻击巴蜀。唇亡齿寒,户破堂危。隗嚣还没有傻到把自己的地盘拱手让人的地步!
  果然,隗嚣上书朝廷,坚决反对南征巴蜀的计划,他在奏章中声称:“天水之南,有白龙江阻隔。山阳、汉中一带的栈道年久失修,已经无法通行!以小臣来看,公孙述性情严酷,上下离心,相互提防。若邓其罪恶昭彰之时,历数其罪而并伐之,方可顺应天心民意!”
  看到隗嚣的奏章,刘秀总算是彻底看清了隗嚣这个人的真面目:“此人绝无以德义感化打动之可能!看来,必须要对他动刀子才能解决问题!”
  决心已定,刘秀急命所有机动部队到洛阳集结。他的决心很大:隗嚣!此番朕要让尔看看朕的手段!朕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四月中,在得到了紧急集结的命令之后,建威大将军耿弇﹑虎牙大将军盖延﹑汉忠将军王常﹑捕虏将军马武﹑骁骑将军刘歆﹑武威将军刘尚、征虏将军祭遵等七人各率本部兵马来到洛阳城外集结。七将所部组成了一个集团军,却不设主将。这是因为,刘秀打算准备御驾亲征,他要亲自前往关中坐镇征讨!
  不过,由于隗嚣还没有公开与刘秀翻脸,这支军队名义上还是准备取道陇西,然后南下讨伐公孙述。
  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刘秀打着南下讨伐公孙述的旗号,既是让公孙述的汉中之兵惊恐不安、间接地减轻南线岑彭的压力,同时也让陇右的隗嚣如坐针毡。此刻,隗嚣在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同意还是不同意?他很清楚,刘秀此番的真正目标就是自己!立即动手的话,他倒是不怕:老子有铁骑三十万,谁怕谁?但是,他担心如果一旦开打,“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是一条道走到黑了。万一有个闪失,将来就是灭族之祸!
  因此,即便到了此刻,他还是不肯与刘秀摊牌,还想再与刘秀“打哈哈”。可以看出,刘秀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逼迫隗嚣表态:如果你真心归附朝廷,那就允许大军过境。否则,朕真是要不客气了!
  且不说满腹忧愁的隗嚣,单说即将出发的汉军。在此次集结之前,刘秀特诏田邑为渔阳太守,接替征虏将军祭遵镇守边陲。刘秀为何要将祭遵千里迢迢地从北线调回?这正是他的苦心所在。主要原因有两个:
  第一,为了协调各个将领之间关系。
  如果是大兵团作战,各个将领之间的配合就非常重要。而现任关中守将冯异却与中原诸将素无私交,如果他们之间配合不够默契的话,很可能贻误军机。由于祭遵与冯异同是颖川人,又是几乎同时追随刘秀的老臣,平时私交还不错。他们之间,在河北期间就配合的不错。可以预见,在关中他们应该得到默契的配合。
  第二,为了增强汉军对付骑兵的能力,确保不战则已,战则必胜。
  祭遵与冯异一样,不但军纪极好,而且特别能打。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祭遵、冯异二人的部队虽然都是以步兵为主,却善于对付骑兵,打骑兵很有一套。将祭遵调来,主要是利用他善打骑兵的丰富经验,与冯异两人携手,共同对付隗嚣的陇右铁骑!
  四月初,各路大军终于集结完毕。汉军全体将士集结于洛阳城广阳门外,军容整肃,威武无比,只待刘秀一声令下,就要出师西向。为了鼓舞全军将士的士气,刘秀亲自在广阳门设祖道,亲自主持誓师仪式,为大军饯行。
  这天,刘秀亲登广阳门城楼,亲自检阅西征大军全体将士。祭遵、耿弇﹑盖延﹑王常﹑马武﹑刘歆﹑刘尚等七人陆续从城门前走过。祭遵的部队第一个走过城门,接受圣上的检阅。他的部队着装整肃,一面大旗高高飘扬,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征虏将军祭”!祭遵面颊两侧虽有两道深陷的伤疤,显得有些苍老。不过他的精神头很足,显得英姿勃发,昂首走在全军的最前列。其实,按照官阶,走在首位的当然应该是建威大将军耿弇。但是,由于祭遵的资格最老,而且刚刚拿下了渔阳郡,彻底平定了幽州十郡,刘秀特诏祭遵所部走在最前面,以示表彰尊崇。
  随着十余万大军的背影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中,刘秀自己也该启程了。几日后,他亲率大司马吴汉、中郎将来歙所部以及近卫随从,从洛阳出发,直奔长安。
  四月八日,刘秀抵达长安。抵达故都之后,他不顾鞍马劳顿,立即采取了“先礼后兵”之计。他先令中郎将来歙为使者,连夜西行赶到天水郡的冀县见隗嚣。来歙此行的任务是:向隗嚣颁发朝廷南征明诏,责令其予以配合。
  几天后,来歙赶到了冀县,一见隗嚣,他就觉得此行的任务很难完成。因为隗嚣一直以公务繁忙为由,拒不见他。
  对于汉军在关中的突然大举集结,隗嚣居然事先没有得到朝廷的任何通报,他非常不满:这是干什么?搞突然袭击吗?在惊恐之下,他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他越发认为朝廷将要对付自己。他甚至可以确信:朝廷现在真正想除掉的人,不是公孙述而正是自己!一连拖了好几天,对于来歙的觐见请求,隗嚣都是迟迟不予答复。来歙大怒,他再也等不及,亲自闯入隗嚣的府中。
  见了隗嚣,来歙当面责问:“朝廷即将南征,圣上也已经到了长安。军务如此紧急,隗大将军却托故不见,是何道理?大将军就是再忙,难道有比迎接圣上诏书更重要的事么?”听罢此言,隗嚣脸色大变,异常阴沉,一言不发。来歙见状,毫不客气:“大军即将过境,请隗大将军准备钱粮物资,不得有误!”原来,按照朝廷的制度,大军南征所需的钱粮、器械、车辆、马匹等物资,都必须由隗嚣这个“东道主”地方官承担。
  对此,名义上的臣子隗嚣能够接受吗?当然不能!他一听这话,当即火冒三丈。他非但不许汉军入境,甚至连一个子都不愿出:陇右七郡,这是我隗某人用血换来的地盘!要进来可以,拿血来换!想要我的东西,没门!我积攒的这些家当,难道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以为我隗某人积攒一点东西就那么容易么?凭什么白白送给你刘秀?办不到!
  但是,由于隗嚣不想与刘秀翻脸,这些话当然不能明说。面对来歙的责难,他强压怒火,忍气吞声,强装笑脸,竭力放缓语气,慢慢地说:“陇右地瘠田薄,人民穷困。大军人数如此众多,隗某怎能养活得起?烦劳来大人转奏圣上,隗某以为眼下不宜南征!”
  来歙大怒:“隗嚣!朝廷知道你是一个明白人,因此圣上才御笔亲写诏书,让我来某专程将其送来,以表达朝廷的诚意!足下一直以忠诚朝廷自诩,既然已经派了隗伯春为人质,如今却听信佞惑谗言,心怀不轨,是何道理?隗嚣!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吗?难道想要灭族吗?”来歙说到气愤之处,霍地拔出利刃,恨恨喝道:“今日来某代隗氏先祖执行家法,先锄了你这个祸害!免得人人跟着你遭殃!”他不容分说,挺剑就刺!
  隗嚣大惊,连忙躲避,夺路逃往后殿。隗嚣在前面跑,来歙在后面追。隗嚣狂奔至在门口,气急败坏地喝令守门的卫兵:“顶住!给我顶住!”来歙追到门口,遇到侍卫的阻拦,无法前进,隗嚣才得以逃走,侥幸保住了一条性命。隗嚣受到这番惊吓,又气又怒。他气愤的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差点被人杀死,几乎丢了性命!愤怒的是:来歙!你真是吃了豹子胆了!真他娘的活腻味了!竟然想在这里干掉老子,真是胆大包天!隗嚣气的是咬牙切齿:反了,反了!真是翻天了!他怒喝一声:“众武士何在?”随着他一声喝令,几十名武士迅速赶到。此刻,隗嚣都几乎要气糊涂了,胡须随着肌肉在脸上颤抖,声音也因为出离愤怒有些变调:“给本官将来歙拿下!碎尸万段!快!”
  此刻,来歙已然回到馆驿。他知道一时鲁莽闯了祸,倒也并不惊慌。他神色平静,招呼随从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他缓缓地拿起使者节仗,令人套好马车,准备立即离开冀县。就在他来到城门之时,发现将军牛邯已经封闭了城门。牛邯一见来歙的马车,立即率众将其围住拿下。同时,牛邯急命随从火速飞报隗嚣,等候命令。此刻,众武士弓上弦、刀出鞘,此时,只要隗嚣一声令下,来歙的生命马上就会划上句号!
  深陷虎穴的来歙,能够逃过这一劫吗?
  (十五)六将争功
  陇右大将王遵得到这个消息,大惊失色:大将军要是杀了来歙,刘秀岂肯轻饶我们?他立飞马赶到隗嚣府中,跪下求情:“大将军!万万使不得!来歙不能杀啊!”隗嚣怒道:“来君叔胆大包天,竟敢刺杀本官!不宰了他,老子就不是陇右好汉!”王遵劝道:“来君叔不但是朝廷使者,也是圣上的表兄,身份贵重无比!您杀了他,固然出了恶气,然其何损损于朝廷?昔日楚国派出使宋国,却被宋王杀死,却给本国带来了塌天大祸!楚国尚不可被辱,何况天子?!”隗嚣听了,默然不语。王遵又道:“大将军,别的不说,令公子隗伯春还在洛阳,难倒您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王遵的最后一句,犹如一把锥子刺入隗嚣的胸膛。他面如死灰,脸上的肌肉在不住地颤抖:是杀?还是不杀?一会儿,陇右诸将都赶到了,他们异口同声地劝谏:来歙千万杀不得啊!请大将军开恩!
  原来,来歙性情慷慨豪迈,几年来由于频繁出使陇右,与诸将私交深厚。此刻,他们也听到信了,急忙前来说清。隗嚣见状,只好“借坡下驴”,下令放来歙东归。
  来歙回来之后,向刘秀报告了详情。五月二十三日,刘秀留下吴汉、耿弇、盖延、冯异伺机进兵,自己则离开长安返回洛阳。他走后不久,隗嚣得知刘秀已经远去,他立即采取了行动。令将军王元占据各地要隘,伐木堵塞东西官道,阻止汉军进入陇右。
  几日之后,大司马吴汉坐镇长安,派耿弇、盖延、王常、马武、刘尚五将率军数万上陇,试图强行进入陇右七郡。隗嚣大怒:刘秀!你真是欺人太甚!老子本不想反,你还逼迫再三!今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不晓得老子的厉害!他紧急调集陇右所有精锐十余万,在陇道组织狙击。
  隗嚣的陇右兵,实力极为强劲。他的部队,除了弓弩手以外,几乎是清一色的铁骑。耿弇、盖延等人在中原,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势?此前他们之所以能够所向披靡,是因为自己骑兵多,敌人多是步兵,因此占了很大的便宜。如今,要打隗嚣,真是硬碰硬了!陇军是本土作战,“天时、地利、人和”具全,以逸待劳。汉军远道而来,对于困难准备不足。一仗下来,结果,汉军大败,死伤无数。
  耿弇等五将不支,急忙收军下陇,火速向东撤退。陇军则紧追不舍,企图全歼汉军!危急时刻,捕虏将军马武向耿弇请缨,主动要求率部断后。马武无愧“断后将军”的美名,他领命之后,亲选精锐骑兵作为狙击部队,掩护大军撤退。马武断后并不是就地防御,也不是且战且走,而是主动出击,而是掉头迎面直击陇兵!陇军没料到汉军在新败之下,居然敢掉头还击,有些措手不及。这一场激烈混战,汉军斩杀追兵数千人,击退陇西军,汉军才得以安然撤退。
  这一仗,汉军损失很大,死伤数千,丢失辎重物资无数。五员名将统军十余万精锐,被敌人杀的如此之惨痛,这在汉军历史上从未有过。诸将各自扎营,力求自保。看来,陇右的实力真是非同寻常啊!吴汉等人从未见过如此强劲的敌手,汉军的锐气遭到了严重的挫伤。耿弇、盖延诸将率残部退入长安之后,汉军的士气异常低迷。
  十二月末,刘秀得到败报,急命大司马吴汉督率诸将退守长安,建威大将军耿弇守漆县,征西大将军冯异守栒邑,征虏将军祭遵守汧(qiān)县(今陕西省千阳县),以为犄角之援。冯异接诏,准备立即启程奔赴栒邑。还没等冯异出发,就传来了隗嚣即分兵东北、准备抢占栒邑的消息。原来,汉军东撤后,隗嚣令王元、行巡二将下陇乘胜追击,以行巡急取栒邑,王元攻击汧县。隗嚣的胃口真是不小:他是想趁着汉军遭受重创之际,乘胜拿下关中的正西、西北两个门户,一举挖掉汉军在长安的根基!
  冯异得报,异常焦急,下令:“全军将士听令!立即收拾准备,随本将火速驰援栒邑!”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由于陇上大败,汉军诸将对陇军作战信心不足,一直心有余悸。耿弇、盖延等人听说冯异即将率部北上的消息,急忙赶来劝他:“如今陇西之兵容大盛,又是乘胜出击,锐气正盛!我军新败,如何可与之争锋?不如另择要地坚守,以为长久之计!”冯异反驳道:“不然!陇军已窜入关中,三辅大震。他们上次在陇上获胜,便想继续深入。若其占据了栒邑,等于扼住了三辅的咽喉!如此一来,西北大门洞开,根基动摇,长安危矣!以我军之实力,主动出击固然实力不足,然而要是拼命死守的话,却也绰绰有余!冯某此番去栒邑,贵在神速,如果抢先夺城而守之,以逸待劳,敌军岂能与我争锋!”
  冯异不顾耿弇、盖延等人的劝阻,毅然率部急速北上,星夜疾驰,抢在陇军到来之前,拿下了城池。冯异率军入城,紧闭四门,偃旗息鼓,准备打陇军一个措手不及!
  不久,陇将行巡率率陇军二万余骑兵驰至城下。在陇东获胜之后,行巡得意洋洋。他以为:汉军远在长安,又多步兵,全靠两条腿走路。而我是骑兵,而且距离近。他们两条腿能够跑过我的四条腿吗?再者,汉军新近吃了大败仗,怎敢轻易北上,难倒是要来送死么?因此,行巡判断城中不可能有汉军!
  由于赶了很长时间的路,行巡正准备入城休息,有些疏于戒备。冯异见状,下令士卒猝然击鼓擎旗,亲率汉军开城杀出。陇军毫无防备,被冯异杀得大败,狼狈逃窜。冯异乘胜追击,一连追出数十里,将其大部歼灭,行巡被迫率领残部逃走。此役中,因冯异所部以步兵为主,数量又太少,对骑兵作战很是吃亏。故而汉军虽胜,损失却也不小,只能说是“惨胜”。几乎与此同时,征虏将军祭遵也在汧县击败了王元前来进犯的陇军。
  在冯异、祭遵二将的有力狙击之下,汉军取得了对陇作战以来的首次“大捷”,基本遏制住了颓势,大致上扭转了陇上失利以来的被动局面。北地郡诸地豪杰耿定等部落酋长听说汉军在栒邑、汧县接连获胜,纷纷背叛隗嚣归降汉军。
  冯异在获胜之后,立即上奏刘秀,他只说率部在栒邑击退了陇军,获得了小胜。他还是保持着一贯的低调:把胜利完全归功于朝廷,归功于刘秀的英明领导,丝毫没有邀功之意。对于最新战况,他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并报告了自己所部伤亡数字以及其他损失情况。
  不料,在这一战役中寸功未立的吴汉、耿弇、盖延、王常、马武、刘尚等六人,却纷纷上表谎报战绩,想从中分一杯羹。他们根本没有参战,却上报了虚假斩获数字。刘秀久在兵间,对于行阵细节很熟悉。当他看到诸将的奏章,立即产生了严重怀疑:为何冯异、祭遵二人阵亡了那么多的士卒,其他人却寥寥无几?吴汉他们既是斩杀了如此之多的敌军,为何有的人上报了伤亡数字,有的却压根没有?难倒我军有的部队连一个士兵都没有阵亡么?
  想到这里,刘秀顿时明白了真相:噢!吴汉等六将根本就没有参战!明白了这点之后,他勃然大怒:“吴汉!尔等好大的胆子!居然冒功邀赏来了!这不是公然欺君么?”但是,对于这些素来骄横跋扈的悍将,他现在还无力就地处置:万一生变,如何是好?
  无奈之下,他派太中大夫为使者,紧急西入长安,向吴汉等人颁下了一道措辞严厉的玺书:“制诏大司马(吴汉),虎牙(大将军盖延)、建威(大将军耿弇、汉忠(将军王常)、捕虏(将军马武)、武威(将军刘尚):虏兵猥下,三辅惊恐。栒邑危亡,在于旦夕。北地营保,按兵观望。今偏城获全,虏兵挫折,使耿定之属,复念君臣之义。征西(大将军冯异)功若丘山,犹自以为不足。孟之反奔而殿,亦何异哉?今遣太中大夫赐征西吏士死伤者医药、棺敛,大司马已下亲吊死问疾,以崇谦让!”
  刘秀在此诏之中,不仅严厉批评了吴汉等六人冒功的恶劣行为,还派人抚慰冯异。目的是严明军纪,对诸将严加约束。通过此事,他深深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看来,今后必须对吴汉他们好好管束了。要是再一味地迁就下去,天知道将来会出什么乱子!
  不过,刘秀也知道,此诏一出,吴汉等诸将必然怨恨冯异,今后就很难协同作战了。于是,他又下诏将冯异调离栒邑。令其兼领北地太守事,率部北上攻取义渠县。至于镇守关中三辅之众人,则全权交给大司马吴汉。冯异到了义渠之后,击破卢芳手下的大将贾览,将匈奴奥鞬日逐王驱逐出境。冯异的接连获胜,北地、上郡、安定诸郡望风而降。刘秀大喜,又令冯异再兼行上郡、安定二郡太守事。至此,冯异一人兼行三郡太守之事,威震北边,为吴汉守御关中减轻了压力。
  建武六年五月末,在刘秀与隗嚣交手的第一局中,刘秀先大败而后小胜。总体上说,勉强打了一个平手。
  不过,刘秀此番集中了几乎所有的名将,集结了所有机动主力,精英尽出。然而,结果却差强人意。头一仗挨了隗嚣当头一棒,被打得晕头转向。这说明,隗嚣的实力是何等强大,何等可观!
  此役之中,隗嚣指挥有方,有勇有谋。陇军作战勇猛,剽悍顽强,确是汉军的劲敌!在部署方面,刘秀也出了一些明显问题。最大的问题在于,汉军缺乏统一的领导,号令不一。虽然大司马吴汉坐镇长安,名义上是全军主将,却没有节制诸将的全面指挥权。事实上,他不仅能力有限,而且他的命令对盖延、耿弇、冯异等人,并没有多少实际约束力。尤其是不同的将领协同作战之时,号令不一、指挥紊乱的问题最为突出。陇上的惨败,就是明证!
  值得庆幸的是,在与陇军的交锋中,冯异的军事才能再次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正是依靠他突出的个人能力,敏锐地把握住战机,在危局之中,力挽狂澜,反败为胜,重于扭转了三辅战局。但是,假如没有冯异呢?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全面地看,刘秀存在的问题多多,失误连连。看来,一举击破陇右的时机还不成熟。他想破陇平蜀,真是任重道远啊!
  其实,刘秀的对手一点也不弱,王莽、王郎、樊崇、刘玄、朱鲔、刘永、张步、董宪、隗嚣、公孙述、卢芳,哪个是好惹的?除此而外,还有如同蝗虫一般密集,蚂蟥一般凶残的流民军。
  为了统一天下,刘秀从地皇三年(西元二十二年),一直打了十五年,一直到建武十三年正月,才大致上统一了全国。即便是统一之后,北边有匈奴、鲜卑、乌桓虎视耽耽,西边有羌人作乱,南边越人势力。一直到建武二十六年前后才最终实现天下太平。因此,王夫之认为,刘秀取天下,其难度大大超过了刘邦。
  光武中兴的过程,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其难度之大,度越古今!王夫之认为,能够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除非是“神人”,否则绝无可能。他认为,光武能够以自身非常弱小之境状下,能够扫平群雄完成天下统一大业,真是“神武不可及”。
  刘备从能力上说,与世祖光武皇帝完全不在一个档次。赤壁之战以后,他夺取了益州十郡,又横跨荆襄九郡中的绝大部分,却不能挥师北伐,问鼎中原。而是走上了公孙述的老路---偏安巴蜀一隅!先是派出关羽偏师北伐,巴蜀主力却屯扎成都、汉中一线不动。最终,关羽被擒,荆州失陷。至此,大事去矣!曹丕篡汉,他不顾天下大义,擅兴无名之师,去给关羽报仇,被陆逊在夷陵杀的几乎全军覆没。由此可见,刘备的能力不足,是一个拙劣的战略家。他在战略上短视,断送了的所有希望。陈寿说他“机权干略,不逮魏武,是以基宇亦狭”,这是很公道的。刘备,不过是又一个公孙述而已。
  曹阿瞒匹夫,纵然是雄才大略、谋略过人,一生全靠“厚黑学”的奸诈之道取胜。他能够统一北方,那是他运气好,没有遇到强大的对手。袁绍、董卓、吕布诸辈,怎可与樊崇、刘玄、朱鲔相提并论?再者,若是曹操遇到光武大帝,看他有几条命?毕为世祖所擒也!
  至于割据江东的黄须小儿孙权,且又和足挂齿?不过靠着父兄遗业,凭借赤壁侥幸获胜,偏安江南而已。
  慢说是曹操一个,就算是曹操、孙权、刘备三家一起上来围攻世祖刘秀,也绝非敌手。这是因为,比这三家更强、更多的敌人都倒在了他的重拳之下,更何况不如他们的呢?究其本源,因为刘秀是一位真正的“仁者”。“仁者无敌”,这句话在刘秀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诠释。
  刘秀的身上,同时具有如下优异的品质:
  一、刚柔并济,宽严有度。
  他并不是单纯的宽厚。他首开一代仁爱之风,对百姓,他显示出了慈爱的一面,体恤民力,量力而行,推行遣散奴婢、鼓励农桑等善政。对于贪官污吏、违法乱纪的宗室子弟,鱼肉百姓的地方豪强,他却是毫不手软,严厉打击。
  二、百折不挠,不畏艰难。
  面对无数强敌,他信念坚定,勇往直前。守昆阳,平河北,横扫中原,出师西征。哪次不是千难万险?哪次不是惊心动魄?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他毫不畏惧,从未丧失信心。这一点,是我个人对其最佩服之处。
  三、恢廓大度,开诚布公。
  他做事正大光明,言而有信,从不以“奸诈之术”欺瞒世人。一切朝政重大事务,全部公开廷议,不搞秘密政治。甚至,对付他的对手隗嚣、公孙述等人的过程中,也一向是如此。
  四、不计旧怨,言行一致。
  他从不以诈术取胜。对于杀兄仇人朱鲔,他说了“河水在此,朕不食言”,果然是既往不咎。对于刘玄,他一即位就改封刘玄为淮阳王,宣布凡伤害刘玄者,罪同大逆。刘玄死后,刘秀又下诏厚葬其本人,善待其妻子、儿女。
  萧何之后,似乎早已式微。在西汉末期,默默无闻。
  永平二年十一月,汉明帝遣使者以中牢祠萧何、霍光。帝谒陵园,过式其墓。
  建初七年十月,汉章帝至长安,遣使者祠太上皇于历年,以中牢祠萧何、霍光。
  永元三年十一月,汉和帝至长安,祠高庙,祭祀十一陵。诏曰:“高祖功臣,萧、曹为首,有传世不绝之义。曹相国后容城侯无嗣。朕望长陵东门,见二臣之垅,循其远节,每有感焉。忠义获宠,古今所同。可遣使者以中牢祠,大鸿胪求近亲宜为嗣者,须景风绍封,以章厥。”
  建光三年闰九月,汉安帝至长安祭祀祖陵,遣使者祠太上皇于万年,以中牢祠萧何、曹参、霍光。
  (十六)明枪暗箭
  建武六年(西元三十年)之前,同在凉州的窦融、梁统等人,在表面上接受了隗嚣的官职,似乎已经被其制服。其实不然。实际上,为首的窦融一直牢牢地控制着河西五郡,对于天下大局,一直在冷眼旁观。
  从当时的发展态势来看,刘秀控制了天下大局的主导权,最有希望混一区宇,实现全国统一。窦融很想投靠洛阳方面,却又不敢。这位聪明绝顶的军阀,也有苦衷。刘秀势力虽大,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由于隗嚣、公孙述在其所在地根深蒂固,实力强劲。将来的局势如何发展,尚存在变数。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而且,河西与洛阳方面的联系,又被隗嚣所阻隔。慢说是联合,就连通信来往都很困难,根本谈不上什么听从其遥控。
  由于隗嚣的势力比窦融大的多,窦融怎敢与之公开抗衡?为了确保自身的利益,窦融采取的是中间路线。一方面,他承认洛阳朝廷的合法地位,遥尊刘秀为天子。另一方面,窦融也不敢得罪隗嚣,对其不得不俯首帖耳,同时也接收了隗嚣的任职印绶。
  “脚踩两只船”的滋味的确不好受,窦融对此一直穷于应付、苦不堪言。对于刘秀方面,早在建武五年夏,窦融就派长史刘钧为代表,到洛阳谒见刘秀,并呈送书信,奉献河西五郡所产良马作为贡献。对于隗嚣方面,毕竟隗嚣名义上是洛阳朝廷任命的“西州大将军”,职责是“专制凉州、朔方军事”。而窦融的这个“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是自封的,缺乏合法性。因此,陇右使者张玄前来游说时,窦融表示愿意接收隗嚣的领导,尊其为凉州诸将之首,在名义上归其节制、指挥。归于隗嚣集团序列,窦融、梁统等人好歹也算是有了个名分。
  对于凉州形势,刘秀早已是洞若观火。为了瓦解凉州诸部、削弱隗嚣的势力,也是为了试探窦融的态度,他于建武六年春给窦融下了一道诏书。大意是说:隗嚣、公孙述实力强大,可与洛阳鼎足三分。何去何从,请河西诸贤各自请便。
  当时,隗嚣与刘秀即将兵戎相见,窦融终于看清了形势,下定了最终归附洛阳的决心。窦融接诏书,再次派其弟窦友带着自己亲笔书写的奏章前往洛阳,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在奏章中说:“小臣窦融谨奏:小臣无才无德,却因是孝文皇后之后裔亲属,数代位居二千石,可谓是世受国恩!在乱世之中,小臣携举族避难河西。为了自保,小臣于万般无奈之下,自封为将帅之职。但是,报效国家之念,小臣却从未忘记。数年以来,小臣孤悬万里,心怀朝廷。谨守河西一隅,从来不敢造次,只求保境安民而已。前番,小臣遣刘钧东行洛阳谒见,让他代奏臣等对陛下的一片忠心!剖开臣等之心肺,尽以叙述,对陛下无丝毫之隐瞒!”
  窦融这番话,“报效国家”是虚,“自保避难”才是实。显然,他这番话是虚虚实实。下面这段话,才是他真正想说的:“小臣对陛下之心,天日可见!然而陛下却在给臣的玺书中说,公孙述、隗嚣二人的实力强劲,足以与洛阳朝廷三分天下,鼎足而立。倘若如此,昔日任嚣、尉佗割据岭南,独霸一方的局面又重新出现!对此,小臣深感忧伤、哀恸!小臣虽猥居边陲,却未忘天下大义。裂土而自立,真是国家之大害啊!小臣也知‘顺天必兴、逆天必亡’之理。小臣如何能弃绝大汉旧恩、背叛陛下,转投如隗嚣这般奸诈之人呢?如此一来,小臣沦丧臣子应尽之忠节,转行覆身灭族之事。弃将成之基业,转求无谋之利益!小臣虽愚昧,却也不齿为之!以上三个问题,就是疯子都知道应该如何抉择!陛下!小臣怎么会别有用心呢?今日再次再派臣弟窦友前往洛阳拜见陛下,以面述小臣至诚之意!”
  不料,窦友走到安定郡高平县,却遇到了麻烦:道路已被封锁,过不去了!原来,由于陇、汉双方已经开战,通往关中的道路已经被彻底堵死。隗嚣为了防止窦融受刘秀的遥控,也派人严把黄河渡口、各处关隘,禁止商旅通行。
  窦友无奈,由于自己的目标太大,肯定是过不去。无奈之下,他只好令他的部下―――司马(官名)席封乔装改扮,取道北地郡,绕过隗嚣的防区,南下奔赴洛阳。席封拜见了刘秀,又诉说了路上的遭遇。在读了窦融奏章后,刘秀明白了其心意。他下令重赏席封,写了一封给窦融、窦友的亲笔信,让席封将其原路带回。
  数十日后,风尘仆仆的席封返回河西张掖郡首府觻得县,带回了刘秀的信。窦融看了,感激涕零,心中顿时有了底。
  为了显示对朝廷的诚意,窦融决心做点实事给刘秀看看。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写信给隗嚣,劝谏其放弃割据一方的念头,极力劝说隗嚣向朝廷投降。
  窦融在信中说:“大将军亲历艰难时事,在国家遭受不幸之际,将军能够坚守节操,义无反顾,效忠大汉,我等因钦敬将军之高义,故而愿听将军之节制。然而,大将军如今却焦躁不安,企图改弦更张,舍已成之功,改创难成之业!百年不成之基,一朝毁弃,大将军难道不觉得可惜吗?!依下官看来,这一定是大将军左右的小人蛊惑所致。这些奸邪小人,贪功冒进,设计阴谋诱使大将军上当,才把局面弄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每思此事,下官深感痛心!”在给隗嚣开脱完责任之后,窦融又给隗嚣分析形势:“凉州版图狭窄局促,深陷于羌胡之中,非中原之土可比。此地军民之心不一,易起波澜。下官居于此地多年,深知此地为一易辅他人成功之所,而绝非自身开创局面之地!大将军!陇、汉虽已交战,不过是走错了一小步而已。迷途知返,为时未晚!假如大将军执迷不悟,一意孤行,将来命运,实在可虑!您的下场,无非是两条:一是北逃依附刘文伯;二是南下依附公孙述。但是,这些人靠得住吗?如今大将军倚虚援而临强敌,岂是上策?窦某以为,大将军此举对自己毫无益处,反倒会为宗族招来灾难!”
  窦融还说:“王莽之难以来,四方兵动,匹夫横起,城郭丘墟,民众颠沛,哀号于存亡之间。如今天意重还,刘氏再兴为人心所向,大势所趋。而大将军再次兴兵构难,岂非螳臂当车,自寻死路?其后果您想过么?大将军此举,好比是想令久患沉疴之人不能立即痊愈,好比是想让幼童、孤儿再次流离失所!每思于此,真是让人悲痛流泪,为之酸鼻!如此之事,庸人尚且不忍,何况仁人呢?”
  窦融在最后说:“窦某也听说过这样一句话:‘为国家做一件好事不难,但是一生都做的得当却很难!’为别人忧之太过,反倒会因德致怨。忠言逆耳,良药苦口。纵然大将军不爱听,窦某也要讲。下官活了半辈子了,还怕得罪大将军么?!”
  隗嚣一心要当土皇帝,一心要割据陇西,怎肯理睬窦融的劝说?对于此信,隗嚣不置一词,也不予答复。
  窦融给隗嚣的信,表面上是劝说函,实际上却是一封“绝交信”!窦融之言,固然有理。他要隗嚣放下武器,拱手让出自己的既得利益,无益于与虎谋皮!对此,窦融当然明白。
  为了向天下人彰示自己与隗嚣决裂,他很快采取了军事行动。
  数日之后,窦融与梁统等五郡太守秘议,厉兵秣马,加强战备。同时,窦融、梁统等六人联名上书刘秀,请求出兵讨伐陇右之具体日期。显然,主动请求出兵日期,不但是一个礼仪性的姿态,也是一个归顺信号。窦融实际上是公开表示,河西五郡愿意接受朝廷的指挥,愿意随时准备参加对陇作战。对于窦融等人的义举,刘秀深表赞赏,下诏褒美。但是由于作战时机还没有成熟,刘秀并没有答复其具体日期,只是好言安抚了事。
  看到刘秀那边含糊其词,窦融却决定自己先动手,给隗嚣一点颜色看!他与梁统、厍钧、史苞、竺曾、辛肜等六人集合了武威、张掖、酒泉、敦煌、金城五郡兵马,南下杀入金城郡,攻击历来依附隗嚣的先零羌首领封何,大破羌军。获胜之后,窦融率军沿着黄河而行,夸耀军威,表示要在此等候圣驾的而来。此时,刘秀还没有做好总攻隗嚣的准备。看到汉军迟迟不到,窦融也“只好”引军返回驻地。窦融南征先零羌,完全是“作秀”而已。甚至可以说,这一仗,就是打给刘秀看的。
  果然,刘秀看到窦融出兵金城,果然是信义显着,值得信赖。于是,对窦融的行为更加赞赏。他下诏派人修缮窦融之父的坟茔,祭以太牢之礼(以牛、猪、羊各一只作为祭物来祭奠)。
  刘秀又派出轻骑,护送使者绕道抵达河西,将四方进贡给自己的珍馐贡品作为礼物赠给窦融。到了这个时候,武威太守梁统还是担心河西五郡的人对于隗嚣心存幻想,发生变故。因此,他派刺客将隗嚣的说客兼监军张玄杀死。张玄一死,隗嚣与窦融之间,就彻底断绝了关系。河西五郡的将军,纷纷将隗嚣赐予的印绶解下,表示不再听从隗嚣的指挥。
  隗嚣与窦融关系的公开破裂,使得凉州局面有了很大的改观。至此,隗嚣前有吴汉,后有窦融,腹背受敌,战略处境相当不利。现在,他又该怎么办呢?
  (十七)仁至义尽
  到了建武六年末,洛阳与陇右方面的关系还是异常微妙。双方虽然在军事上都已经打的头破血流了,却并没有在政治上翻脸。甚至在上一年十二月的“汧县-栒邑”之战结束之后,双方还是没有正式宣战。隗嚣在名义上还是洛阳朝廷的地方官。这一切,看上去真是奇怪。
  其实,只要仔细分析一下当时的形势,就一点也不足为奇。刘秀与隗嚣,都在做着最后和平解决陇右问题努力。隗嚣的底线是:我向洛阳称臣,承认你刘秀的皇帝地位。但是,绝不允许汉军踏入陇右一步。
  这种情形,当然是刘秀绝不允许的。既然要统一天下,怎么会允许陇右这个“国中之国”存在呢?刘秀也有底线:汉军无论如何也要进入陇右。至于隗嚣极其家族的地位问题,一切都好商量。
  建武六年五月,陇上一战,隗嚣大放异彩,狠狠教训了刘秀一顿。然而,等到十二月“汧县-栒邑之战”结束后,隗嚣也被打疼了。他又开始幻想议和,又陷入了鼠首两端,犹豫不决之中。
  对于隗嚣的底牌,刘秀早就摸清了。虽说彼此之间已经再无谈判基础,但是刘秀还是想尽量通过劝降、分化、瓦解的办法来解决陇右问题。
  这是刘秀汲取了去年五月陇上大败教训的结果。通过这一仗,刘秀也在暗自思忖:大司马吴汉亲自坐镇长安,耿弇、盖延、王常、马武、刘尚等将军五将同时上阵,这是一个何等豪华的阵容!群英荟萃、名将云集,几乎是汉军最精锐的部队了。结果却是汉军大败,遭到了重创。若非马武死战断后掩护,汉军甚至要全军覆没!看来,隗嚣的实力不弱啊!拿下陇右绝非易事!
  人不能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刘秀又在想:为何吴汉等诸将在中原所向无敌,却在陇西栽了这么大的一个跟头?很快,他就找出了答案。
  他认为,陇上惨败的主要原因如下:
  第一,汉军在平定了关东地区之后,已经是强弩之末,急需补充休整。整体来看,汉军还是主要以步兵为主,骑兵为辅。汉军中最精锐的战略机动部队,当属吴汉、耿弇、景丹、王梁麾下的五、六万幽、并突骑,但比重不大。他们马快刀沉,冲击力极强。故而在对付赤眉、刘永、张步等人之时,能够大显身手,屡建奇功。然而汉军突骑数量有限,在中原数次血战之中,损耗很大。
  第二,陇军本土作战,以逸待劳,而且骑兵数量多。陇右盛产良马,胡、汉杂居,民风剽悍。当地之民,下马可耕田,上马可弯弓。陇军整体上是以骑兵为主,步兵为辅。它们机动能力好,运动速度快,冲击力更强。陇上一仗,汉军是远道而来,补给困难,已经是疲惫之师。而陇军却是以逸待劳,养精蓄锐。无论是天时、地利、人和,还是当时的状态,陇西军都占据了绝对优势。故而汉军遭到大败,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就双方的对比而言,当时的形势的确不宜西征。由此来看,刘秀选择在建武六年与隗嚣作战,并不是一个最恰当的作战时机。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没有做到“知己知彼”,故而落败。
  因此,到了这年的十二月,“汧县-栒邑”结束之后,刘秀意识到:要解决陇右问题,必须政治攻心与军事进攻双管齐下才能奏效。就凭现在汉军的实力,要想拿下隗嚣,难度实在太大了。于是,双方都开始了各自的政治攻势。
  首先是隗嚣出牌。当时,他内心还是很矛盾。他深知,如果继续与汉军为敌,等对手缓过劲来,自己的胜算几乎没有,因此有些后悔。从另外一面来看,陇西军刚刚获胜,他觉得自己有了与朝廷讨价还价的资本。为了实现他的“割据守土”的根本目的,他也无意与洛阳方面对抗下去。同时,他为了缓和矛盾,再次派使者出使洛阳,递上了一道“奏章”。
  文中说:“陇右军民突然听说朝廷派遣大军入境,异常惊惧,因此自发组织军队防御。小臣隗嚣却不能禁止,罪当万死!陇军与王师在陇上交手,虽然侥幸获胜,有人还想出境追赶。小臣不敢忘为臣之节,亲自将其追还。昔虞舜事父,大杖则走,小杖则受。小臣固虽不敏、愚顽迟钝,安敢忘记人间大义?!如今小臣上书请罪,任由朝廷处置。无论陛下如何处置,小臣绝无半点怨言!该赐死,就应赐臣一死,该加刑就加臣以刑!若能给小臣一个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机会,小臣就是化为朽骨,也不会忘记朝廷之恩!”
  很显然,隗嚣此疏,毫无诚意。假如他真的诚心请罪,他就应该肉袒入洛阳,跪地请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空口说白话。隗嚣此举,表面上是向刘秀谢罪,实则是“将”了刘秀一“军”。他一面为自己开脱战争责任,一面又通过此举试探朝廷的态度,看其有无剿灭自己的决心,自己是否有可能保住自己的地盘。
  陇使到了洛阳之后,有司官员大怒,他们认为:“隗嚣此举实属公然侮辱朝廷,请求将隗嚣之子隗恂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隗恂是无辜的,杀死他有何益处?另外,刘秀也不忍心如此。于是,他再次派来歙为使者,来到汧县去见隗嚣。来歙给隗嚣带去了一封刘秀的亲笔信。刘秀在信中说:“昔日,棘蒲侯柴武将军曾经对高祖说:‘陛下宽仁,诸侯虽有亡叛而后归,辄复位号,不诛也。’如果你今日能够放下武器罢兵,再派隗恂之弟来做新的人质,那么你的俸禄和爵位都可以得到保全,可以获得齐天洪福!朕已经年过四旬,在军旅中已整整十年,不想再打仗了!朕一向厌恶花言巧语,如果你不愿意,就不必再答复了!”
  隗嚣一看,知道其意图已经被窥破,于是他将来歙礼送出境,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此后,为了对付背后的窦融与正面的刘秀,他不得不派使者南下程度,主动向公孙述称臣。至此,陇右与洛阳方面的公开来往渠道,终于被隗嚣亲手掐断了。双方的政治斡旋虽然没有结束,却从此走入“地下”。
  究竟怎样才能以最妥善地解决隗嚣呢?刘秀一直在苦苦地思索对策。“吃一堑,长一智”,汲取了陇上惨败教训后,刘秀并不急于立即展开军事行动。而是打算采取攻心为主,攻城为辅之计,步步为营,逐步消灭隗嚣。然而,具体如何来操作呢?终于,刘秀想到了一个奇兵―――-马援!
  (十八)攻心破胆
  建武六年冬,作为前任陇使,马援带着宾客、家人在长安南郊上林苑屯田,已经足足一年了。
  早在这年春天,马援听说陇、汉双方即将开战的消息,他心中焦虑。为了阻止陇军行动,他多次写信劝谏隗嚣。隗嚣读了信,怒不可遏:好你个马文渊,隗某人何负于你!如今,你却与刘秀合起伙来害我!还有天理吗?大怒之下,他本想将马援的家属逮捕下狱,这才发现马援的家眷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陇右了!隗嚣心知上了当,悔恨不迭:看来,马文渊早就与洛阳方面勾搭上了!他是早就想好退路了!想到这里,隗嚣愈发愤怒:“好!马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两不相干!再来骚扰隗某人,我可真不客气了!”他下令:“今后,若有敢为马援捎信者,杀无赦!有敢为洛阳方面说话者,立斩!”
  五月,隗嚣不顾一切地发兵阻止汉军入境,虽然没有公开宣战,实际上与洛阳朝廷已经决裂了。月末,汉军在陇上惨败的消息传来。马援吃惊不小,心头也泛起一阵寒意:圣上不会怀疑我,马某人是奸细吧?他担心刘秀拿自己开刀出气,赶紧上书申明立场。
  他在上奏中竭力为自己辨白:“小臣马援,与逆臣隗嚣本是多年的至交好友。当初,他派小臣东行,来到洛阳拜谒陛下。临行之前,他曾对小臣说:‘本官打算拥戴洛阳,特令你前往洛阳观察。如果你觉得适宜的话,本官就此一心地尊奉洛阳朝廷。’小臣返回天水之后,将陛下之至诚宣说于他,想导之弃恶从善,绝不敢以诡谲之言诱其走上罪恶之路!然而隗嚣心怀奸恶,犹如强盗憎恨宝物之主人一般!他将满腔怨毒,统统撒在小臣身上。小臣如果不说,陛下岂能知晓?小臣愿奔赴陛下之行在,尽叙剿灭隗嚣之计!恳请陛下恩准!”
  刘秀正在愁眉不展,几个月来军务繁忙,他几乎都忘了长安还有马援这个农夫存在。览奏之后,他大喜过望,立即招其入京问计。马援觐见,当面叙说了克定陇右之策。他说:“陇右兵强,不可强取,只可缓图。以小臣看来,‘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这才是克陇之上策!”刘秀听了,赞许地点点头。
  应该说,马援的思路,与刘秀真是不谋而合。单纯的军事进攻,不仅代价太大,而且收效甚微。看来,施以“攻心”之策,暗中招陇右诸将来降,以寒其胆。如果成功的话,再进行军事围剿,可就容易多了!想到这里,刘秀问:“文渊!以你之见,如今应该如何具体来做?”马援道:“小臣久在陇右,与陇上诸将私交甚厚。请陛下遣小臣入陇,前去劝说诸将来降!”接着,马援还一五一十地详细为刘秀提出了具体的方案,提出了详细对陇作战计划。刘秀点头:“马卿!此计甚好!朕拨你五千精锐突骑,护送你入陇!”
  马援领命,准备立即出发。不过,他还是多了一个心眼。在临行前,他特地赶到河内郡首府怀县,去看望了一下做人质的“世侄”―――隗恂。由于陇、汉交兵,朝廷担心隗恂逃脱,将他软禁起来。虽说衣食无忧愁,却已失去了自由。当时,他也听说了陇军已与汉军开战的消息,恐惧万分。马援见了他,对他多加安慰:“世侄,且莫如此悲观!容马某想办法周旋!”
  隗恂含泪,告诉了马援这样一件事:不久之间,他派家奴隗吉回了天水一趟,向隗嚣请安。隗恂之弟隗纯(字仲舒)听说隗吉回府,一直想问一下大哥是否还活着。但是他心中害怕,竟然不敢发问!一天到晚,只是哀号不已,声音凄厉,犹如鬼在唱歌。隗府上下,每次提起此时,无不摇头叹息。数日之后,隗吉回到河内郡,将一切都告诉了隗恂。隗恂听了愁眉不展,茕茕独立,日夜哀叹。马援听了,长叹一声:“唉!世侄别再说了,就是你不说,马某岂能不知?今日,我奉圣上之命,就要回陇上公干了。等马某到了陇右,会设法劝说令尊悬崖勒马,你且宽心!”
  马援到了陇右,来往于各地之间,频繁展开游说工作。他来到安定郡,专门约见了高平守将高峻、任禹及其部下,还有西羌诸部首领。马援向他们陈说利害,劝他们不要再跟着隗嚣叛乱。他又写了一封很长的亲笔信,托人送给隗嚣的心腹大将杨广(字春卿),请他转递给隗嚣,再度劝说其束手归降。
  在信的开头,马援这样说:“以马某看来,如今之势,四海已定,神州有主,亿兆万民,同归一国,此为普天之共愿!而隗嚣却封闭边界,起兵反叛,企图割据自立、独霸一方。如此恶行,已成为众矢之的!马某时常担心天下人对其切齿痛恨,担心有人想杀了他为天下除害。作为他的老朋友,马某顾念昔日之情,心怀恻隐之心,想为其将来谋划一个万全之计!现如今,我听说隗嚣把所有罪过都归咎于马某,认为他与朝廷交恶都是马某造成的。这个看法,难道是公道的么?他鬼迷心窍,听了王游翁(王元)之邪说,认为自函谷关以西,可以举足可定。从如今之事态发展来看,且又如何呢?!连一个小小的栒邑都拿不下来,谈何收取三辅!”
  接着,马援又在信中谈到会见隗恂的情况。他说:“古语说:‘怨雠可刺不可毁’,马某那天在当面,听隗恂说了隗府之事,不觉泣下沾襟,这真是何苦啊!隗嚣之为人,马某早就深知。早年之间,他一向孝顺慈爱,名重陇右。其孝行高节,即便曾参、闵子骞也不过如此。正因为如此,马某人才与他结交!如此孝顺父母之人,怎么可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呢!试问,这普天之下,岂有儿子身戴刑具,而父亲却飞扬跋扈,乃至想分一杯其肉羹之事!”
  马援在信中还说:“隗嚣自己也说过,当年之所以起兵,是为了保全乡土、善护祖坟。他还说,自己拥兵而居,不过是为了厚待西州的士大夫而已!可如今,他所要保全的,都将会被毁灭!他所想厚待,都会被天下人轻视!以前,隗嚣一向瞧不起公孙述。当年,公孙述曾遣派使授其为大司空、扶安王。隗嚣以为这是侮辱自己,毁书斩使。而今,却主动向公孙述称臣,如此反复无常,他的颜面何存?!难道不怕世人耻笑么?如果巴蜀方面要求隗嚣以长子为人质,他到哪里再去找一个长子呢?从前,公孙述要单独给他封王却被拒绝,如今他年事已高,却要低眉顺目,与那些毛头小子并槽而食?!在对头的朝廷里做官,难道很有意思吗?!”
  另外,马援还在信的末尾劝告杨广,劝他早日来降:“春卿将军!朝廷对你期望很大,希望你早做打算!‘识事务者为俊杰’,将军应与牛邯将军及前辈、长老一起去规劝隗嚣,让他不要再一意孤行。如果无法说服,还不如趁早离开!天下一百零四个郡国,隗嚣如今只占着天水、陇西二郡,却要与其余诸郡对抗,何其自不量力!将军久侍隗嚣,外为君臣,内为至交。作为直臣,理应直言劝谏!作为好友,更应推心置腹,磋商利害!为什么却像现在这样,明知其终无所成,却又懦弱猥琐,缩舌闭口,随波逐流,拱手同堕族灭之途呢?!如果将军听我好言相劝,趁着还未深陷,迷途知返,还是大有可为!如果错失良机,性质就不一样了!以后,你就是想得到这样的机会,也不会再有了!而且,我要告诉你的是,来歙信义之名,传于天下,朝廷重之。他对隗嚣犹存依依之意,常常在圣上面前为其说好话,还有挽回的机会!马某为朝廷参赞大计,要以此为天下树信,决不负约!马某因时间关系,不便久留,还望杨将军早作答复!”
  然而,隗嚣此刻正在火头上,能听的进去么?再者,杨广有几个脑袋?怎敢给他看这封信?故而杨广对此不作任何答复。
  经过几个月的劝说、游说,陇右诸将的思想开始混乱,信心动摇。数日之后,马援从陇右回到长安,拜会了吴汉、来歙、耿弇、盖延诸将,叙说了入陇详情。由于他久在陇西,熟悉当地情况,吴汉诸将在军事、政务方面每有疑议,都来延请马援为之出谋划策。马援性情豪迈,有什么说什么,深得诸将敬重。虽然,马援的离间、招降工作并没有收到表面的效果,却在陇右内部埋下了内应的种子。
  建武六年的冬天,寒冷异常。洛阳的刘秀,心中焦虑不安,烦闷异常。陇上的大败,隗嚣、公孙述的联手,使得局面依旧严峻。除此而外,盘踞在五原、朔方、云中、定襄、雁门五郡的卢芳,仗着匈奴给他撑腰,频繁入塞袭扰。为了全力对付隗嚣、公孙述,刘秀在北线继续采取守势。这年冬天,他派归德侯刘飒为使者,企图缓解北线压力、与匈奴重修旧好。然而,匈奴单于却态度蛮横、狂妄。虽说他也派使入洛阳答谢,但是他们的骚扰一天也没有停止过。对于北边,刘秀的“通好抚慰”政策并未取得预期效果。为了积蓄力量,必须先休生养息,刘秀只能是继续忍耐了……
  (十九)神兵天降
  由于汉军在陇上大败,再加上卢芳、匈奴在北线的骚扰,刘秀不得不放慢统一天下的脚步。面对满目疮痍的中原地区,他只能暂时休兵,以等待时机。刘秀要休生养息,他的对手们却绝不甘坐以待毙。他们联合起来,随时准备向刘秀反扑。
  建武七年三月,公孙述立隗嚣为朔宁王,双方在接壤区域频繁往来,以为犄角之势,相互为援。
  建武七年秋,隗嚣率领陇右骑、步兵三万余人,从安定郡首府高平县出发,长驱东进,一路杀入阴槃县(今宁夏六盘山南)境内,叩响了关中三辅大门的铜环!
  当时,汉军在关中的部署如下:大司马吴汉坐镇长安,统一节制诸将。建威大将军耿弇守漆县(今陕西省彬县),征虏将军祭遵守汧县(今陕西省千阳县),征西大将军冯异代领北地、上郡、安定三郡太守事,驻守北线。
  由于陇军来得突然,征西大将军冯异首先接警,他急率本部人马火速南下阴槃,督率关中西北汉军诸将一同奋起迎敌。双方交手之后,互有杀伤。陇军受阻,双方开始于城下对峙。冯异的迅速出动,死死地拖住了陇军的主力,为汉军在关中各地的集结赢得了时间。
  隗嚣见啃不动冯异,只好分兵迂回。他仗势着陇军机动能力强劲,派出骑兵突袭守汧县。在这里,他照样遇到了硬骨头!在征虏将军祭遵的有力防御之下,陇军没有占到任何便宜。不过,双方在汧县、阴槃二地展开了残酷的攻防狙击战,战事打的异常激烈。就在双方激战正酣之时,突然“秋淋”天气突然来临。秋雨一场接着一场,靡靡不息。道路泥泞,无法通行。在老天爷的强力阻止之下,双方只好休战,开始了遥遥对峙。
  几日之后,洛阳方面接到了陇军大举入境的紧急警报。刘秀当即决定:“朕要御驾亲征,亲往长安坐镇指挥对陇作战!”
  不过,根据刘秀判断:隗嚣此番大举东进,虽然来势凶猛,却并不可怕。由于汉军在右扶风一带已经布防、狙击,陇军不会轻易拿下长安。但是,这一仗将是一场艰苦的持久战。因此,他在一面四处调集一切能够集结的机动部队,准备挥师西进的同时,一面火速派人与河西的窦融联系,告知其大军出师的具体时间,让其做好配合。
  河西的窦融,此刻早已是枕戈待旦,随时准备挥师东征,与洛阳方面夹击陇军。
  不过,在这年的五月,河西方面也出了一点麻烦,引起了不小的内部骚乱。事情是这样的:酒泉太守竺曾之弟竺婴,由于和河西的属国候王胤等人发生矛盾,竺婴率众将王胤等人杀死。按照朝廷法律,,擅杀重要官员,当治重罪,竺曾也应“连坐”。竺曾被迫向窦融提出辞职,酒泉郡一时无人治理,发生人事危机。窦融为了保持酒泉的稳定,按照朝廷制度,任命竺曾为武锋将军,又任命辛肜兼任酒泉太守,以取代竺曾,加强酒泉一线的防御。
  在平息了内部矛盾之后,窦融一直在等待着朝廷的出师军令,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因为,此时的关中西部一带,秋雨连绵,通往河西五郡的道路全部断绝,刘秀与窦融之间消息无法传递,无法联系。
  就在刘秀为无法联系到窦融,又在为陇西、关中一线的军情感到忧心忡忡的时候,长安方面传来了消息:隗嚣却主动撤退了!原来,在冯异、祭遵二人强有力狙击之下,陇西军所得有限。再加上淫雨不息,道路不通。隗嚣深入关中腹地,担心吃亏,故而主动撤退西去。刘秀得报,立即停止了亲自西进的计划。关中局势在动荡了几个月之后,再次恢复了平静。
  这年冬天,刘秀的对陇策略,依然是以“攻心招降”为主,军事进攻为辅。他的用心是:尽量分化、瓦解陇军内部,最大限度地降低进攻成本。这个策略,终于取得了成效。
  在中郎将来歙的写信劝说之下,陇右大将王遵作出了一个艰难的抉择:率部向汉军投降!刘秀大喜,立即下诏任命王遵为太中大夫,并加封向义侯。王遵是隗嚣的心腹重臣,是他最为亲信的部下之一。他的来降,对于陇右集团内部而言,是一个极其沉重的心理打击。从此,其内部凝聚力不断下降,悲观、怀疑的情绪逐渐在其内部蔓延开来……
  建武七年冬天,北边也传来了好消息:卢芳集团发生了内讧!五原太守李兴及其弟,被卢芳借故杀死。李氏兄弟是将卢芳迎接回五原的拥戴之臣,地位很高。他们的被杀,很快在卢芳集团内部引起了“雪崩”。朔方太守田飒、云中太守乔扈恐惧万分,被迫举城向洛阳方面投降。刘秀得报,令田飒、乔扈原职留任,对卢芳南下侵袭展开就地防御,以作为屏藩北边的第一道防线。
  建武八年(西元三十二年)春,在北边基本稳定后,刘秀的后顾之忧大致解除。现在,他首先要解决的对手,就是隗嚣了。然而,陇西一带的交通要隘,却都牢牢地掌控在隗嚣的手中。隗嚣在北起“番须口”,南至秦岭北坡的陈仓一线,设置了重兵布防。为了阻止汉军西进,他还伐木塞路,彻底封闭了渭水沿岸的东西官道。这条道路被封死之后,巍巍陇山、秦岭,成了汉军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由于陇军守住了各路要隘,依天险而守,真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在隗嚣看来,这条长达五百余里的防线,绝对是固若金汤。慢说是人,就连一只鸟也休想飞过去!
  坐镇长安的汉军主将―――大司马吴汉,对此一筹莫展,束手无策。“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这山重水复之际,中郎将来歙与征虏将军祭遵却想了一个绝妙的计划。
  来歙与祭遵二人分析后认为:想要从南线突破渭河谷地的话,决无可能。这里陇军防守密集,想打它,无异于自寻死路!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打“番须口”的主意!于是,他们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绕道番须口、回中小路,奇袭略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番须口”,也就是“街亭”。它座落在六盘山南麓、略阳川中的一条狭长的谷地上,南北二山夹川而峙,略阳川水流经街亭城南北,两山间宽约二至三公里。它是陇西通往关中的门户,位于安定、天水两条官道的交汇之处。两条走廊在此交汇,形成了一个战略上的十字路口,“番须口”也就成了扼守关中、天水、安定、金城诸郡的总路口,也成为东西咽喉要道。也就是说,谁控制了它,谁就掌握了战略主动权。隗嚣深知此地的重要性,派大将行巡统军数万在此把守。想打“番须口”,难倒来歙与祭遵是疯了吗?
  这个计划看似疯狂,却也有它的道理。来歙与祭遵认为:“番须口”虽险不假,茫茫陇山(六盘山)却未必防守森严。只要找到羊肠小道,绕开街亭的话,即可直插陇军的背后!如此一来,只要拿下了略阳城,就能实现中心开花,与外面的汉军里应外合,定能一举摧毁陇军的钢铁防线!
  可是,走这条路的难度是可想而知的。高不可攀的巍巍陇山,茫茫林海,数不清的虎狼猛兽,人迹罕至。时值初春,大雪早已封山。道路在哪里?没有吃的怎么办?弄不好的话,全军都要冻饿而死!这个计划,真是太冒险了!然而,豪气干云的来歙、祭遵却认为:大丈夫为朝廷建功立业,就在此刻。这个险,值得去冒!就是死了,也值!
  计议已定,为了防止走漏风声,他们没有告诉包括大司马吴汉在内的任何人,带领着数千人马悄然行动,开始踏上了千里奔袭的艰难历程!不料,这支奇兵刚刚爬上秦岭不久,祭遵却因旧伤复发,无法继续行走。再继续下去的话,肯定会有生命危险。来歙无奈,只好选派亲兵将他送回汧县养病。祭遵在临行之前,强撑病体,将自己的两千余精锐全部交给来歙指挥。从此,来歙带着四千余汉军继续前进。
  当时,虽值初春,山中却是苦寒无比,飞雪弥漫。汉军将士冒着严寒,在陇山茫茫林海之中伐木开路,奋力前行。经过数十日的艰难行军,终于,来歙所部汉军历尽了千难万险,终于翻过了陇山,他们饶过了番须、回中两个重要关隘,直扑天水郡的心脏地带―――-略阳城(今甘肃省庄浪县西南)!
  略阳守将名叫金梁,由于天气严寒,他正在府中围着炉子烤火、饮酒。金梁做梦也没有想到,汉军竟然会出现在陇西腹地!当汉军攻城之时,手下急忙向他报告:“将军!大事不好!汉军数千已至城外,正在攻城!” 金梁对此根本不信,严厉呵斥:“放屁!官军如何能够到这里?谎报军情,我宰了你!” 就在此刻,外面喊杀声四起,汉军如同天兵天将一般杀进了城。金梁这才慌了手脚,开始下令组织抵抗。由于陇军毫无防备,一时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来歙的奇袭大获成功!结果,金梁被杀死,陇军被全歼,汉军轻而易举地拿下了略阳全城。
  来歙夺取了城池之后,他一面下令连夜抢修工事,加强战备,打算在此孤守待援,一面派人紧急向朝廷奏报最新战况。
  金梁身死、略阳失陷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天水郡新首府―――冀县。对此,隗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惊讶的目瞪口呆,连声惊叹:“汉军真是何其神也!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与此同时,刘秀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他连夸来歙干的漂亮!兴奋之余,他喜不自胜地说:“略阳,是隗嚣所寄寓生存的防御要地。天水郡之腹地,如今已被我军狠狠插上了一刀!陇右之腹地,已被我军洞穿。现在,对付他的四肢就容易多了!大功可成!”
  此刻,刘秀有两种选择,一是趁机调集重兵围攻陇西要隘,与来歙里应外合,前后夹击,一举击破陇郡;二是暂时按兵不动,让隗嚣调集主力去攻略阳,然后再发起攻击。此刻,他应该怎么办呢?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现在,到了作出决断的时候了!
  西汉、东汉交替之时,河北、河东、河西辖区如下:
  一、河北
  狭义的河北指的是今日河北省中、南部地区。
  也就是冀州刺史辖区。具体包括常山郡、巨鹿郡、信都郡、清河郡、广平郡、魏郡六郡,以及中山国、真定国、河间国、赵国四个诸侯封国或侯国。
  广义的河北,则指黄河在晋陕大峡谷九十度大转弯之后,黄河以东、以北的辽阔地区。
  二、河东
  狭义的河东,单指河东郡。也就是如今山西省南部的运城、临汾地区。下辖二十县:安邑、杨、平阳、临汾、汾阴、蒲板、大阳、解、皮氏、闻喜、绛、永安、河北、猗氏、垣、襄陵、北屈、蒲子、濩泽、端氏。
  广义的河东,当然是指黄河在晋陕大峡谷九十度大转弯之后的河东的地区。
  三、河西
  狭义的河西,也就是如今青海省西宁市湟水流域以及甘肃省不包括甘南、天水等地的大部地区。辖区包括武威、张掖、酒泉、敦煌、金城五郡。
  广义的河西,则泛指晋陕大峡谷南北走向的黄河以西的所有地区,面积极为辽阔。
  注解一下:上节《神兵天降》所谓的“回中”,就是六盘山麓的一处关隘,也是当年秦始皇的一处行宫所在。据《史记.秦始皇本纪》云:“二十七年,始皇巡陇西,北地,出鸡头山,过回中焉。”又据地方志学者薛正昌《固原历史地理与文化》一书考证记载,秦朝的回中宫就在如今宁夏泾源县西、西峡东的果家山遗址上。
  (二十)生死攸关
  来歙奇袭略阳,犹如孙悟空钻进了铁扇公主的腹内,搞得天水郡天翻地覆,隗嚣苦不堪言。此刻,陇军主力大都在把守各路险关要隘,内部空虚。为了解决略阳这个“心腹之患”,隗嚣只好七拼八凑,将天水、陇西二郡的留守机动部队集结起来,整合了约万人,前去围攻略阳。略阳城池坚固,岂是易攻之地? 数日下来,陇军竟然拿来歙毫无办法。隗嚣闻报,肝胆俱裂,只能严令陇军日夜围攻。
  再说外围汉军。在久攻不下却又突然打开了局面,对于一般的将军来说,十有八九必会不顾一切地选择前者:立即向陇军要塞展开猛攻!难道,这不是一个天赐良机吗?这种情况,还犹豫什么?
  此刻,坐镇长安的大司马吴汉就是这样做的。他得到了来歙成功奇袭略阳的消息,大喜过望,立即集结所有机动部队,亲率诸将向渭河谷地进发。他的计划是,趁着略阳在手、天水全郡敌军大乱之机,与来歙里应外合,总攻陇道要塞,直插上邽、冀县,一举突破陇西军整个防御体系!
  刘秀得报,拍案大惊:“真是胡闹!传朕口谕,告诉吴汉,给朕把大军追回来,返回原地待命。嗣后,擅自动兵者,立斩!”
  刘秀不但是一个卓越的战略家,而且也是一位精明的战术家。经过分析,刘秀作出了一个精确的判断:虽然此刻来歙一个“黑虎掏心”,狠狠踹了隗嚣一个“窝心脚”,他虽然受了“内伤”,但是外围防御体系却依旧完整。如果现在汉军主动攻击陇右要隘,隗嚣必然置略阳于不顾,将其死死围困起来,然后调集全部陇军主力与汉军展开决战!如此一来,汉军必然要与风头正劲的陇西铁骑遭遇。双方必然会有一场殊死搏杀,胜败难料。很显然,这不是一个聪明的做法。
  刘秀认为,来歙占据略阳,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插入陇右的心脏。若是陇军强攻略阳,必然损失惨重。只要汉军缓攻或者不攻,隗嚣为了急于拔掉来歙这颗钉子,必然会抽调部分守关精锐围攻略阳。这样,陇道要塞的防御体系就会变得松散。如果汉军急攻陇军,反倒是帮了倒忙。不仅会造成无谓损失,还给了隗嚣速战速决的机会。
  同时,刘秀还计划派人紧急联络河西的窦融,令其火速出兵东进,袭击隗嚣的背后。这样的话,陇军腹内大乱,背后临敌,汉军主力再从正面攻击,难度就会大大降低了。
  由此来看,关中汉军主力静以观之,原地不动的话,当然是一个最佳的选择。
  此计虽好,却有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只有来歙固守略阳,牵制陇军腑脏,这是所有问题的关键,也是刘秀一切计划的战略前提。来歙只有四千士兵,深陷虎穴,他能够守多久?一旦略阳失手,岂非坐失良机?
  对于来歙的能力,刘秀深信不疑。他相信一点:既然你能活着进去,朕就相信你一定能够活着出来!根据他对来歙的了解,此人有勇有谋,深得军心。他在略阳城中,必能凭险以固守。除非隗嚣调集主力围剿,略阳绝不会轻易陷落!正是基于此因,刘秀在深思熟虑的基础上,命人将吴汉等人追回,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借以等待时机。
  果不出刘秀所料,隗嚣见汉军主力不动,为了夺回略阳,彻底拔掉镶嵌在肉中的锐刺,他改变了既定部署。他令大将王元守陇山之坻,将军行巡镇守番须道口,将军王孟堵塞鸡头山道路,大将牛邯镇守瓦亭城,严防关中汉军西进。同时,他火速派使者南下公孙述告急。安顿完毕,隗嚣亲率大军四万余,前来围攻略阳。十数日之后,公孙述得到陇右危急的消息,急令大将李育、田弇星夜北上,驰援天水!
  再说略阳城中的来歙,此刻面临着极其严峻的考验。由于路上消耗,他的部下总共只有两千余人,面对十几倍于己的敌军围攻,只有拼命死守这一条路了。他命人筹备物资,准备滚木等守城器具,组织士兵上城严密防守。
  十几日,巴蜀援军李育、田弇所部赶到略阳城下,与隗嚣的陇军会师。他们在略阳城前的护城河―――略阳川上拦水筑坝,准备放水灌城,打算让来歙所部汉军去喂鱼鳖!在蓄水尚未完成之时,隗嚣决定先攻击一下再说!
  于是,蜀陇联军开始攻城,情势危急。“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来歙临危不惧,指挥若定,沉着地指挥防守,打退了无数次敌军进攻,死守待援。
  几天之后,防守所用箭矢已经消耗殆尽,几乎陷入绝境。来歙下令:“将城中的房屋拆毁,取出椽木制作箭杆!快!”在来歙的拼死防守之下,巍巍略阳城,犹如当年的英雄城―――昆阳一般,城头始终飘扬着汉军大旗,巍然不动。隗嚣亲率的陇、蜀联军,集中了几乎所有的精锐,日夜猛攻,整整攻击了接近一个多月,却始终无法拿下略阳。
  对于略阳日益危急的军情,在长安的吴汉等人焦虑万分:“圣上这是怎么了?还在等什么?再不动手,一切都晚了!”可是,由于刘秀严令在先,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苦苦等待。等待是一种煎熬,煎熬的令人窒息。刘秀也是一样,也在焦急地等待。他在等待一个企盼已久的一个消息。
  这年的闰四月,略阳还在汉军手中,隗嚣久攻不下,伤亡惨重。这天,出使河西的使者绕道从河西赶回了洛阳。刘秀大喜:“快!宣!”使者觐见,奏道:“陛下!窦融、梁统等六人奉诏,已率河西五郡之兵东进!不日就将进入天水!” 刘秀听了大喜:“是时候了!再不动手,略阳就危险了!”他当即传诏:“各路部队,即刻准备动身,朕要御驾亲征!”
  大军即将出城,却有人拦住了刘秀的乘舆。刘秀让人一看,却是光禄勋郭宪。郭宪跪在地上,不断叩头,口出切谏:“而今东方新平,人心未定,陛下不宜远行亲征!” 郭宪字子横,汝南郡宋国人。他个“神人”,有些特异功能,精通“法术”,刚刚被提拔为位在“中二千石”光禄勋,执掌宿卫宫殿门户。刘秀道:“郭卿!快快请起!朕讨平丑虏之后,不日即回!” 郭宪死活不肯答应:“陛下若一意孤行,只恐中原生变!”刘秀大怒,正要出言叱责。不料,郭宪却一跃而起,拔出佩剑,将刘秀马车的皮带一挥两段。刘秀气的脸色铁青,但是大军出征,不便杀人,恨恨留下一句:“郭子横,你等着!看朕回京之后怎么收拾你!” 他一声怒喝:“来人!给朕把他踢开!”几个武士一拥而上,总算是把郭宪给叉了出去。
  在断然拒绝了郭宪的建议之后,大军一路急进,继续西行。到了长安,刘秀也没有停留。他带上耿弇、马援等汉军将领,继续向西北方向前进,飞驰直抵漆县。
  在断然拒绝了郭宪的建议之后,刘秀亲率大军一路急进,继续西行。到了长安,他也没有停留,只是带上耿弇、马援等汉军将领,继续向西北方向前进,飞驰直抵漆县。
  一路上,耿弇等汉军将领也都认为,圣上身份贵重,肩负四海之重,不宜深入险阻。他们纷纷劝谏:“征讨边寇,一大将之事而已,何须烦劳陛下亲征?清陛下三思!”
  听到大家都这么说,刘秀也犹豫起来。当天,刘秀下令:“传马援入帐议事!”马援觐见,当面上奏:“隗嚣众叛亲离,即将土崩瓦解,拿下陇右不成问题!如果大军西进,必能取胜!”马援令人取来谷米,摆成沙盘,对刘秀说道:“陛下请看!来歙已据略阳,隗嚣腹心已坏。他已抽调守关精锐围攻,月余未下。河西之兵已经入天水西境,陛下若亲率大军乘势西进,定能一举踏平陇右!”马援详细地介绍了汉军各部行军应走的最佳路线,并对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进行了分析。他讲的清晰简明,一目了然。刘秀听罢,说道:“如卿所言,陇右敌情,皆在朕之掌握之中了!”决心已定,汉军发动全线猛攻,重于突破了渭河河谷要塞。次日,汉军挥师疾进,杀入安定郡高平县境内,兵临陇右要塞―――第一城。
  几乎与此同时此时,窦融率领武威﹑金城﹑敦煌、酒泉﹑张掖五郡太守以及西羌、小月氏等各部族人马也赶到了这里,两军在城下会师。窦融这次真是出了血本,不仅出动精锐数万人,而且带来了大量的战略物资,仅仅是运送粮草辎重的马车,就有五千多辆。窦融的有力支援,为即将打响的“天水会战”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枕戈待旦的数万汉军健儿,只等刘秀一声令下,就要与陇军在天水郡展开决战了……
  (二十一)天水会战
  建武八年(西元三十二年)闰四月,刘秀率领中原汉军主力与窦融的河西军会师于安定郡首府高平县(今宁夏固原)之东的要塞―――第一城之下。
  第一城是安定郡最著名的要塞,它不仅是本郡战略要地,也是南下天水、西去月氏的咽喉要路。
  陇军守将名叫高峻,是隗嚣心腹大将之一,副将、军师将军皇甫文是他的助手。高峻为人忠厚,剽悍善战,深得军心。对隗嚣两肋插刀,从无贰心。他的军师皇甫文则足智多谋、奇计百出,加之第一城粮草充足,防守坚固。汉军前锋建威大将军―――耿弇在率部与河西军前锋会师之后,对第一城做了试探性攻击,很快他们就感到了麻烦:看来,要想拿下此城,不付出点代价是不行的。
  由于前锋受阻,刘秀下令全军屯于坚城之下,一方面伺机攻城,一方面也在等待着窦融的到来。然而,窦融虽与刘秀大营近在咫尺,却一直迟迟未能及时觐见。此刻,他在想什么呢?
  几年来,窦融与刘秀之间的书信来往虽已多次,彼此之间也算熟悉了。但是由于山川阻隔,天遥地远,二人从未谋面。此次是窦融第一次来拜见刘秀,他感到有些紧张。窦融想到:第一印象很重要,自己多年不在中原,不知洛阳朝廷的觐见之礼,担心自己觐见圣上之时出丑,为了谨慎起见,他就先派亲信从事来汉营打听拜谒礼仪。河西使者一打听,人人都说不知道。有人告诉他:几年前,马文渊将军来投时,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礼节吧?尽管来就是了,客套什么?
  原来,由于朝廷万事草创,刘秀又多年戎马倥惚,忙于军务,对这方面还真没什么讲究!
  听到窦融派使者来咨询,刘秀开始觉得有些不耐烦,此刻他真是有些心急火燎:来歙在略阳,还能支撑几天?窦融真是好雅兴!他居然有心思与朕玩“过家家”!不过,他转念一想,此地距略阳尚有千里之遥,把窦融好好安抚一下,也是对的。另外,堂堂朝廷,连个觐见礼仪都没有,也确是有些不象话。来来,的确有必要把觐见礼仪规范一下。他认为,一来可以显示朝廷对窦融的尊重;二来也为今后朝廷礼仪的完善与规范打下基础。于是,刘秀下诏通告群臣百官,按照汉朝旧制,大摆筵席,以礼款待窦融一行。
  几天之后,刘秀安排妥当,命人通知窦融觐见。窦融宽衣博带,盛装而来。刘秀这边,也是一样的威仪万千。在会见中,刘秀对窦融特加殊礼,以示尊重。又当场任命其弟窦友为奉车都尉,堂弟窦士为太中大夫。
  繁文缛节搞总算是举行完了,刘秀长出了一口气。现在,必须要赶紧行动了。再这么拖拉下去,来歙可就死定了!
  在马援的建议之下,刘秀决定置第一城于不顾,开始紧急招降工作。他四处派出使者,潜入天水郡开始招降各路陇将。他先令降将王遵写信给瓦亭守将牛邯,劝其来降。牛邯接信,感到跟着隗嚣是在没什么前途:“马援、郑兴、杜林、申屠刚、王遵都投降了,牛某为了子孙,也只好如此了!”于是,他也主动举城归降。刘秀大喜,立即任命牛邯为太中大夫。
  牛邯是陇右名将,他所镇守的瓦亭,是陇山最著名的隘口之一。他的归降,使得隗嚣苦心构筑的“番须―陇坻―瓦亭-鸡头山”防线的中心坍塌,再也无法阻止南线大司马吴汉的西进。牛邯的投降,给了陇右集团诸将心理上的致命打击,引发了陇右“大雪崩”!
  此后,隗嚣手下大将十三人、属下十六县、部众总计十余万人主动前来向各路汉军投降。此时,放眼陇右诸郡,除了个别地区以外,几乎所有重要城池全部归降。只有隗嚣的真正死党―――奉命镇守陇山之坻的大将王元一人率部南下入蜀,转向公孙述求救。
  正在亲率陇、蜀联军狂攻略阳的隗嚣,听到这个消息,气的几乎要吐血!此刻,他心知道大势已去。陇西门户已然彻底洞开,汉军随时都可以进入天水腹地,即便拿下略阳也毫无意义了!
  几天之后,大司马吴汉率领汉军大举西进的消息传来。再不撤,一切都完了!
  无奈之下,隗嚣只得咬牙下令:“来歙!算你赢了!撤!”带着妻子以及残部赶到西城(在天水郡境内,具体位置不祥),跑到部将杨广那里去安身。巴蜀二将田弇、李育则退保上邽(今甘肃省天水市)。
  隗嚣、田弇、李育联军撤退之后,略阳之围自解。经过两个多月惊心动魄的血战,来歙以两千之众,独自抵抗隗嚣的四万大军,临危不乱,据守危城,为汉军夺取全局的胜利,起到了最为关键的作用!
  略阳围解之后,来歙听说刘秀在高平,连忙赶去拜谒。刘秀为了表彰来歙的功劳,特为其设单独席位,不与诸将同列,并擢升其位在所有将领之上。为了褒赏来歙平陇的丰功伟绩,刘秀还当众对他进行了特别的赏赐―――丝缣一千匹。来歙不解:“陛下,这是何意?”刘秀大笑:“这不是给你的!这是朕给表嫂的!没有贤内之助,今日你又如何能为国家立下如此大功!”来歙红着脸拜谢,在场的群臣皆捧腹大笑。
  来歙奇袭略阳,采取“黑虎掏心“之法,深入敌后。刘秀趁机使用中心开花战术,并且辅以政治攻心策略,一举将隗嚣的主力击溃,使其受到致命的打击,濒临绝境。在这一战役中,来歙的孤胆英雄之气,足以震撼千古!他的壮举,为打开陇西大门,夺取战役的全局胜利,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毫无疑问,来歙,他是此战汉军获胜的最大功臣!
  在这次战役中,刘秀表现除了高超的军事谋略素养。战机把握之把握,恰到好处。战局分析之准确,几无遗策。可谓是深谋远虑、妙笔生花,指挥艺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之境。此时,隗嚣集团除了高平、上邽、西城等几个个别据点以外,其余都已归降。通往陇西的官道已经完全掌握在汉军手中,只要乘胜前进,攻克上邽等孤城,拿下陇右全境,已经是指日可待了!
  不料,天有不测风云,时局却突然发生了巨变!就在隗嚣集团即将覆灭、一切都将大功告成之际,一系列意外突变的发生,使得刘秀的努力功亏一篑,使得汉军全面溃败,几乎全军覆没!此后,隗嚣集团不仅得以喘息,又苟延残喘、死灰复燃,而且第二次西征陇右前期所取得的一切成果也全部丧失殆尽,化为乌有……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
  (二十二)功亏一篑
  建武八年(西元三十二年)七月,刘秀为了彻底歼灭隗嚣集团、巴蜀援军田弇、李育残部,他集中所有精锐部队,精心布置,准备对其进行最后一击!这次,刘秀甚至不惜把征南大将军岑彭的南线主力从江陵县的津乡调来,协助大司马吴汉进剿隗嚣,足见刘秀所下决心之大!
  几日之后,岑彭与吴汉联手西进,一举将隗嚣、杨广团团围困在西城之中。即便如此,刘秀还是觉得不放心。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亲自赶到上邽督战。也许是为了给隗嚣最后一个机会,刘秀再次对其下诏劝降:“隗嚣!如果你束手自缚来投降,犹不失赵佗之位。如果你要效法黥布,就是自讨苦吃了!”然而,隗嚣还是拒绝了刘秀的最后通牒,始终不肯投降,坚决拒绝:“要打便来打,隗某何惧于人!”
  刘秀知道再多说也无用,下令将隗嚣之子―――人质隗恂处死。然后,他再次作出了部署,令大司马吴汉与征南大将军岑彭围西城,建威大将军耿弇与虎牙大将军盖延围上邽,力图将隗嚣集团一网打尽!
  同时,为了保持河西五郡的稳定,刘秀令窦融即日率部西归,继续回去镇守本地。不过,窦融却不愿意马上动身。一向深沉多智的他,此刻又萌发了心事。由于他长期盘踞河西五郡,到了隗嚣即将覆灭只是,他担心朝廷对自己有疑心,内心不安。因此他多次上书,要求朝廷派其他大臣来代替自己。对此,刘秀很是不悦,断然拒绝了窦融的请求,下诏回答:“朕与将军,情同手足。将军却数执谦退之心,为何如此不晓人意!?回去之后,还要一如既往,勉力安抚本地士民,不得无故擅离!”
  为了嘉奖窦融之功,也是为了安抚河西诸将。他下诏以安丰、阳泉、蓼县、安风四县为窦融之食邑,加封窦融为安丰侯,窦友为显亲侯。又按照功绩大小,依次为河西五郡诸将加官进爵。特封武锋将军竺曾为助义侯,武威太守梁统为成义侯,张掖太守史苞为曪义侯,金城太守厍钧为辅义侯,酒泉太守辛肜为扶义侯。又令窦融:“立即率众西归,不得迟疑!”窦融无奈,又不敢抗旨,只好留下部分粮草物资,怏怏带着河西兵西去。
  刘秀此举的主要目的是,不想让窦融的势力渗透到陇右。汉军吃掉了隗嚣之后,需要时间慢慢消化。如果窦融留在这里,岂不是再培养一个隗嚣?再者,如何窦融离开了的话,河西五郡再乱,如何是好?至于窦融,刘秀还是要对付的:等彻底安定了陇右七郡,再收拾它不迟!
  不料,正是这个看似精明的打算,成了变故的序曲。窦融走后,汉军的总兵力就不足了,为即将爆发的变故埋下了隐患。
  七月中旬,刘秀继续坐镇上邽,亲自指挥全军围攻隗嚣集团最后的两座城池―――上邽、西城。然而,由于隗嚣、杨广在西城,田弇、李育在上邽都是拼命死守,汉军足足打了一个月,到了八月却依旧无法破城。刘秀心中焦躁,不过他还是捺住性子,准备对其长久围困:隗嚣!朕断绝了你的粮道,看尔还能支撑几天!
  战场形势真是瞬息万变,与刘秀的预料相反的是,首先支撑不下去的是自己。八月下旬,他接到了留守洛阳的大司徒侯霸、大司空李通发来的紧急奏报:“颖川郡流贼余孽趁圣上亲率大军西征、中原空虚之际,联络各处反贼,举郡叛乱。眼下全郡皆已陷落!河东郡也叛乱四起,京师大震!恳请陛下火速回京!”侯霸、李通二人还报告:“安丘侯张步,几日前携妻子、儿女以及其弟张弘、张蓝举家潜逃出京,去向不明!”此外,东郡太守也发来奏报:“本郡流贼集结,各畜甲兵,其势不可遏!请陛下圣裁!”
  刘秀看了,长叹一声:“唉!朕悔不用郭子横之言啊!”无奈之下,他决定:立即抽调部分汉军主力东归平叛!对于上邽、西城的军情,他很不放心。在临行前,他叮嘱建威大将军耿弇、虎牙大将军盖延:“一定要小心从事,切不可倏忽大意,而令贼人走脱!”即将出发前,刘秀又突然想起一事,岑彭、吴汉二人军中士卒虽多,却以新近归降的士兵居多。值得忧虑的是,他们的粮草不足,如果不遣散冗余士兵回家的话,一旦久攻不下,汉军的粮食供应就成了大问题!于是,他又命人告诉吴汉、岑彭:“必要之时,应当遣散多余士卒回乡,确保粮草供应!”
  八月末,刘秀亲率大军从上邽出发,率大军星夜兼程,疾驰东归。在途中,他给围攻西城的汉军主将―――征南大将军岑彭下了一道诏书:“若拿下西城、上邽之后,尔等可乘胜南下攻取巴蜀。人活着,也许最怕的就是不知足!今日我军攻陇,明天又在想着伐蜀,真是得陇望蜀啊!每次发兵,朕都要增添许多白发!要速战速决!”
  刘秀此番话,真是深察时势之言。自从王莽篡汉以来,二十多年间,天下兵戈不息,尸骸枕籍,枯骨遍野。天下黎民对于战争厌恶至极,无论是心理上还是从经济上,都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程度!
  刘秀登基以来,像西征陇右这样的大战役,每次都要集结几万甚至十几万军队。人数众多的军队每天都要吃饭,需要消耗大量的粮食以及其他生活必需品。关东满目疮痍,民生凋敝,根本无力负担起如此庞大的军费开支,更是无力承担对前方的后勤补给!但是,天下统一的大业是必须要完成的,仗又不能不打,要打仗必须要速战速决,多次集结军队,扩日持久地消耗下去,如此沉重的负担,老百姓是无法承受的。因此,不打则已,要打就要速战速决,不能再拖延。这就是刘秀当时的基本军事策略。
  九月一日,刘秀终于回到洛阳。他甫一入宫,当即紧急召见执金吾寇恂。刘秀对寇恂说:“颍川距离京师很近,此地之叛乱,真是腹心之大患,必须马上平定!以朕观之,惟有寇卿能平定之!望寇卿以九卿之身再出以忧劳国事,为国分忧。寇卿出马,必定能够成功!”寇恂道:“颖川群贼之所以造反,是听说陛下远离京师。因此,群贼才敢起兵犯上作乱。如若贼等听说陛下乘舆南向,必然恐怖震惊,一定会主动归降!若陛下御驾南下,臣愿为先锋。如此行事,事半功倍,颖川之乱,一举可平!”
  刘秀苦笑着:“这天下到处叛乱,需要几个朕才能克定?!难道此番还要朕亲自出马么!”寇恂道:“除非陛下亲征,否则,任何人都不足以克定颖川!”无奈之下,刘秀只好勉强答应。九月六日,刘秀令寇恂率部为先锋,再次亲率大军南下亲征。
  果不出寇恂所料,他打着刘秀亲军先锋的旗号,一路杀入颖川境内。叛军一听圣上亲至,吓得失魂落魄,除了领头的少数死硬分子逃走而外,大部分匪徒都主动缴械投降。寇恂不费一兵一卒,兵不血刃地克定了颖川郡大部。
  在这一过程中,寇恂为国为民立下了不世之功,深得民心,颖川当地民众都希望寇恂留下来做太守。然而,此战之后,寇恂并没有被刘秀授予颖川太守的职务,而是另有任用。对此,老百姓们深感失望。他们渴望安定,不希望再发生战乱。他们担心寇恂离去之后,盗贼又起。
  于是,他们派出德高望重的本地父老做代表,带领民众在道路上拦住刘秀的马车,跪下请愿:“陛下!我等从乞请借寇使君至颖川做太守一年!恳请陛下恩准!”刘秀看到民心如此,深为感动。同时,也是为了保持颖川的稳定,解除后顾之忧,当即委任寇恂为颖川郡太守,镇守长社城,一面镇抚官吏、人民,一面接受叛军余部的投降。
  对于东郡、济阴二地的叛乱,刘秀令大司空李通、汉忠将军王常二人前去围剿,很快就将其平定。为了彻底安定东郡,刘秀命前任东郡太守、东光侯耿纯为太中大夫,前去宣慰。由于耿纯当年在东郡深得民心,当地人一听说耿纯入境,叛军九千余人不战自降。其首领主动前来拜见耿纯,请求宽恕。至此,东郡立时平定,李通、王常的大军不战而还。刘秀见状,立即下玺书重新任命耿纯为东郡太守。九月二十四日,刘秀从颍川回到洛阳。
  此时,青州方面也传来了好消息:琅邪太守陈俊发现了张步的行踪!原来,张步自从三年前被耿弇击败,被迫投降之后,并被加封为安丘侯,被刘秀强携至洛阳定居。张步岂肯永远做笼中鸟?他实在是不甘心!当时,他见刘秀率军在外,京师倏于戒备。就与其弟张弘、张蓝合谋,准备召集旧部,重新举兵叛乱。他率领着妻子、儿女以及两个弟弟,潜出洛阳,打算想逃到海上去做海盗。最终,他们却被琅邪太守陈俊发现并追捕归案,全部处死。十月二十二日,刘秀来到怀县视察河内郡的平叛工作。十一月十二日,回到洛阳。
  再说刘秀走后的陇右战场,汉军本来十分有利的局面却急转直下,竟然变得不可收拾,最终一溃千里。
  隗嚣自从在略阳战败之后,逃到西城投奔部将杨广,以西城为最后的栖身避难之所。不久,杨广就死了(死因不祥,据说是饿死的)。此刻的隗嚣,众叛亲离,势穷力困,眼看就要覆灭。当然,死心塌地的忠于隗嚣的铁杆部下,也不是没有。镇守戎丘的大将王捷就是其中的一个。王捷眼看隗嚣就要不行了,为了激励其众,他竟然采取了自杀的办法鼓励众人,鼓励陇西军继续做困兽之斗。王捷登上戎丘城头,对城外的汉军高喊:“为隗王守城的人,都是抱定了必死之人,对隗王绝无二心。请你们赶紧罢兵回去吧!请自杀以明之!”随即,王捷在城头自刎身死。王捷的死,不仅让隗嚣集团残部震惊,更让城外的汉军将士震惊。汉军围困了隗嚣几个月,一直无法拿下西城、戎丘、上邽等地。再加上发生了这个事件,军心士气受到了一定的挫伤,因此无法破城。于是,双方再次陷入了僵持、对峙之中。
  在关键时刻,全权负责指挥陇右战局的大司马吴汉,犯了一个严重错误。这个失误,直接导致陇西战局大坏,再次发生了逆转。此前,刘秀早就敏锐地预见到了陇右战场可能会遇到的各种困难,甚至估计到了前线有可能遇到的某些具体困难。他早就预见到汉军久攻不下,必然会影响士气,引发士兵“开小差”等现象。
  为此,刘秀为此曾多次特别敕令吴汉、岑彭、耿弇、盖延:“从诸郡征临时调来的士兵战力太弱,若将他们长期留在军中,只会白白地消耗粮食而已!若有逃兵的现象发生,应该将其遣返。留着这些多余的士兵,不仅无益于战,还容易降低全军的士气,沮丧军心,应该将其立即全部遣散!”可是,吴汉、岑彭、耿弇等人贪图平定陇右之功,认为人越多力量越大,把刘秀的告诫当成了“耳旁风”,拒不执行。对于冗余的士卒,一个也不遣散。随着时间的推移,汉军的粮食供应开始发生困难。士兵中开始出现了逃亡现象,而且呈现出愈演愈烈的趋势,吴汉等人对此不能禁止,只能全力加紧攻城。
  然而,在隗嚣的拼命死守之下,汉军始终无法破城。岑彭想了一个办法:拦截山谷里的溪水筑坝,然后放水灌城。然而,由于溪水的流量有限,放出的水淹没的高度还不足一丈,非但对破城毫无作用,而且还为汉军攻城制造出了新的困难!岑彭的这个办法,真是蠢透了!
  更糟糕的是,九月中旬,隗嚣的救兵却到了,向汉军发动了突然袭击!
  原来,隗嚣部下的大将王元、行巡、周宗南下成都,向公孙述求救。公孙述这个人,私心太重,只派出了五千人马作为援军。不过,就是这五千人马,也够汉军喝一壶了。王元、行巡、周宗他们带领的人马虽然不多,却是锐气正盛的生力军。吴汉、岑彭等人的人马虽然多,却是久攻不下的疲劳之师,而且粮食供应困难,军心动摇。王元、行巡、周宗率军一到城下,立即鼓噪大喊:“巴蜀百万大军已经到了!”
  汉军大惊,还没等集合排成阵列,王元、行巡、周宗等已经率军杀到,殊死以战,击破了汉军围城部队,杀进西城与隗嚣会合。随即,王元、行巡、周宗等人全力以赴,簇拥着隗嚣拼死杀出,将其救出了西城,转赴冀县固守。
  此刻,汉军已经完全没有粮食了,业已无力再战。于是,吴汉下令放火焚烧辎重引兵下陇,退出战斗。作为主将的吴汉率先撤退,盖延、耿弇等人也跟着撤退。隗嚣看到时机已到,下令全军追击掩杀,情势危急。吴汉留岑彭断后,自己引大军先撤!岑彭率部死战狙击,击退隗嚣追兵,汉军大队东归才得以逃脱困境,安全返回关中。此后,吴汉率部回到长安。岑彭回到关中之后,三辅父老奉牛酒拜见岑彭,含泪对他说:“大将军!若非您拼死断后,我们的子弟哪里还能活着回来啊!”父老们边哭边说,流泪不止。岑彭深为感染,他感受到了天下百姓渴望天下统一、期盼安定太平的迫切要求。对于自己与吴汉拒不奉诏,导致陇右作战全面溃败的恶果,他深感内疚和痛心。从此,岑彭逐渐理解了刘秀速战速决,尽快扫平陇、蜀的用心。
  刘秀得报,知道大势已去,还能再说什么?只好再作打算了。不久,由于南线吃紧,刘秀急令岑彭率领残部南下,继续镇守江陵县津乡城,以抵御田戎的进攻。
  随着吴汉、岑彭率领汉军主力的东归,陇右局面大坏。汉军在战争前期所夺取的安定、北地、天水、陇西四郡,全部被隗嚣重新夺取。非但如此,就连关中西部的右扶风地区也被公孙述的蜀军占领,右扶风太守赵匡率部向蜀军投降。
  至此,在关中地区的汉军诸将,除了祭遵固守汧县不退以外,其他将领全部撤走。隗嚣利用汉军的失误,借助公孙述的力量,一举“咸鱼翻身”,彻底扭转了局势。他下令:“继续追剿,发现背叛本王者,杀无赦!”同时,他还下令加强搜捕被打散的汉军将领与士卒。
  在搜捕过程中,陇将苟宇围住了汉军校尉太原人温序。苟宇多次劝其投降。温序大怒,厉声怒斥:“反贼如何敢劝降汉将!”手持节楇,用其头上的利刃,刺杀了好几个人赶来劝降他的人!苟宇部下愤怒,争相上前要杀死温序。苟宇制止他们道:“死战不降,真义士也!他要殉国死节,可赐以剑!”苟宇命人扔过去一把剑,高声道:“要想死,我成全你!”
  温序得到了剑,将剑尖对准自己的口腔,慨然道:“如今,本将既要被贼人所杀,却不可让尸体污染这片土地!”于是,以口穿刃,通贯伏剑而死。温序死的极其壮烈,长剑穿口而过,直插后脑,长剑像支架一样支撑起他的身体,屹立不倒。惨烈悲壮之象,让苟宇等人目瞪口呆。惊骇之余,他们也被温序的崇高气节所感染,决定将温序的部下从事王忠释放,让王忠持温序之丧回到洛阳,将其安葬。刘秀为了嘉奖温序之忠烈,下诏赐以坟冢之地,将其三个儿子都任命为郎官。
  总之,刘秀御驾亲征、亲自指挥的第二次西征陇右战役,以轰轰烈烈开始,却虎头蛇尾地收场。战役最终结果,是以汉军的再次全面惨败告终。这次战役,汉军损失惨重,不但在战役初期拿下的安定、北地、天水、陇西都全部丧失,就连右扶风等原本汉军辖地也全部被公孙述、隗嚣联军占据。
  在这场飞龙与野牛、巨象的较量中,刘秀这条飞龙被打折了利爪,伤及内脏,受了重伤。隗嚣这头野牛,也被开肠破肚,内伤严重,元气大损。公孙述这头巨象,则趁机将长鼻深入关中取食。总体而言,隗嚣与刘秀两败俱伤,都遭到了重创!公孙述则坐收渔利。相对而言,隗嚣一方受到的打击更重一些。最主要的是,大量的元老重臣背弃他而去,导致其残余集团内部人心不稳,逃亡现象日益普遍,其覆灭指日可待。然而,刘秀此刻却也无力进攻:他根本组织不起西征军,也无法筹集到足够多的物资、粮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隗嚣养伤了。
  公孙述在此战当众得利最大。在北线,他两次只派出了不足三万人马,就将一条腿成功地插进了关中,占据了右扶风。在南线,他多次将岑彭打败,虎视荆襄,南线局面日益危急。此战之后,刘秀面临的局面,变得异常艰难。
  第二次西征陇右战争就这样令人惋惜地失败了。对于刘秀来说,克定陇右、讨平巴蜀之梦,真不知何时才能够实现……
  (二十三)厚葬之谜
  建武八年(西元三十二年)冬,吴汉、岑彭、耿弇、盖延等人在遭到陇上大败之后,汉军一溃千里,全面撤退。关中西部诸城纷纷陷落,唯有征虏将军、颍阳侯祭遵抱病固守汧县,死战不退。祭遵孤守汧县,像一颗钉子一样牢牢扎在关中西北,犹如山洪爆发之时屹立不倒的中流砥柱一样,为不久之后举行的大反攻埋下了种子!
  刘秀得报,心中非常感动。他特地给祭遵颁下了一道诏书:“将军连年距难,众兵即却,复独按部,功劳烂然。兵退无宿戒,彻食不豫具,今乃调度,恐力不堪。国家知将军不易,亦不遗力。今送缣千匹,以赐吏士!”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祭遵的病却越来越重了,很快就到了弥留之际。
  建武九年(西元三十三年)正月,久病卧床的祭遵,再也无法支撑下去。临终之时,部下含泪垂问:“将军百年之后,家事有何所托?我等一定竭力成之!”祭遵始终默默无语,大家再三询问,他最终只吐出几个字:“薄葬,勿得惊扰陛下。”除此而外,他至死再无一言。这位久经沙场的猛将,为了中兴大业,不辞劳苦,积劳成疾,最终不治辞世。
  对于祭遵,刘秀是非常了解的。他为人廉约小心,一向谨慎自律,为官则严以律己,克己奉公。自投奔刘秀以来,骁勇善战,屡立功勋,多次受到朝廷的嘉奖、赏赐。他都将这些均分给部下士卒,家无私财。士卒感恩,奋勇死战,故而屡建奇功。
  祭遵不仅勋劳卓著,而且生活简朴。他平时白日以韦藳为衣,晚上以粗布为被,他的夫人裳不加彩,如同女佣。这在当时的官员中是非常罕见的。祭遵曾担任过刺奸将军,主掌军法。铁面无私,刚直不阿。若有犯法者,一律按法处置。故而全军上下,对其无不敬畏。率兵所到之处,号令严明,秋毫无犯,民不知兵。他是儒生出身,尊重人才,雅号礼乐。平日无事之时,对酒设乐,必唱雅歌,做投壶之戏。又向朝廷建议为孔子立后,上奏设五经大夫。祭遵与部下之间关系非常融洽,深孚众望。在朝廷之中,他从不结交私党,威信很高。对于这些,刘秀都是非常了解的,也一向非常器重他。
  此刻,刘秀得心境异常愤懑。由于上一年西征陇右的再次失利,使他苦心谋划的收取陇蜀计划毁于一旦,他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祭遵辞世的噩耗传来,令他更为伤感:“唉!早年追随朕的老臣,又去了一个!唉!”
  为了填补祭遵身后的空缺,刘秀诏命征西大将军冯异兼任征虏将军,统领其余众,并将其营。对于祭遵的死,刘秀异常悲痛。祭遵的灵柩到了河南郡境内,刘秀亲披素服临丧,望其丧幡而痛哭。刘秀以天子之尊,富有四海,居然为祭遵亲披素服,痛哭极哀,让时人惊诧侧目。回城之时,刘秀又亲自驱车抵达城门口,目送祭遵的丧车经过,涕泣不能自已。礼成之后,又亲祭其祠,致以太牢之礼,一如当年汉宣帝亲临吊唁霍光之丧之成例。同时,下诏给大长秋、谒者、河南尹三人,令他们主持丧事。为祭遵办丧事所需的费用,全部由大司农拨专款筹办。刘秀还决定为祭遵之后赐以“丹书铁券”,使之“传于无穷”。
  下葬的那一天,刘秀亲临坟茔,对其亲属当面安慰、抚恤。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每次刘秀与大臣们上朝议事,刘秀总是叹息说:“从此而后,到何处去寻找像征虏将军这样忧国奉公的人呢!唉!”卫尉铫期见状,担心生变,直言劝谏:“陛下至仁,哀念祭遵不已,群臣各怀惭惧。”刘秀听了,再也不再说类似的话。
  很显然,刘秀的这些举动是极不寻常,自然有其深意所在。刘秀的用意究竟何在呢?
  刘秀对祭遵之死以及埋葬的态度,从某个层面上,折射出了洛阳朝廷君臣之间的微妙关系,也反映了他们之间当时的心态。自西汉建立以来,一直到刘秀登基为止,身为人臣,死后哀荣之盛,除了霍光、翟方进以及此后的胡广以外,很少有能够超过祭遵的。《礼记.奔丧》云:“齐衰望乡而哭,大功望门而哭,小功至门而哭,缌麻即位而哭。”刘秀为君父,祭遵为臣子,按照礼制,对照祭遵的功劳,刘秀为其素服望门而哭也不为过。但是,作为天子,亲临坟地为臣子送葬,亲自前去抚慰其家小亲属,这在两汉是很罕见的。这场葬礼是东汉开国以来臣子葬礼之中规模最大的一次,极尽哀荣。通算此前的西汉二百二十余年,祭遵葬礼规模仅次于霍光、翟方进的特殊葬礼。
  这一切,难道不是很奇怪么?是由于祭遵是地位高的元老?还是因为祭遵的功劳太大,冠绝群臣?
  很显然,都不是!我们先看前面讲过的一个例子:建武二年九月,地位远在祭遵之上的骠骑大将军景丹,当时是重病在身,却被刘秀硬从病床上拉起来送到弘农前线去了。景丹抱病到了前线,病势加剧,没几天就死了。然而,景丹死后,就没有得到过如此之高的丧葬待遇。史书上甚至对他死之后刘秀对其是什么态度都没提。由此,足见绝非是出于地位因素。地位尊卑之说,并不能成立。
  那么,刘秀出人意料的举动,是否是出于“资格因素”?要是论起资格,虽然祭遵是南阳时期的元老,景丹是河北时期的投奔的新人。但是,仅靠此一点就造成如此大的差异,似乎难以让人信服。故而,论功劳、讲资历之说,也不能让人信服。
  那么,刘秀为什么要如此厚待祭遵,其用意究竟何在呢?谜底其实很简单:刘秀此举,主要是对第二次西征陇右失败的反思。他是以褒扬祭遵为名,含蓄地批评诸将,尤其是批评以大司马吴汉为首的汉军将领!
  建武八年秋冬之间,吴汉不听刘秀的告诫,指挥屡屡失误,致使汉军功亏一篑,丧失了一举歼灭隗嚣集团的大好时机。对于此役的失利,刘秀一直耿耿于怀,内心对吴汉等人非常不满。
  在征西诸将之中,对于刘秀的命令,不折不扣地完成的,只有祭遵、冯异二人。而吴汉、岑彭、盖延、耿弇等人入陇以来,一心只想着为私人建功立业,有功必争,全无大局之念。处处要争功,时时想抢风头。甚至连他们根本没参加的栒邑战役,都要虚报战功,为自己谋私利。正是由于将领们的私心作祟,才造成了建武六年、建武八年两次西征隗嚣重大失利。
  刘秀在祭遵死后公开在上朝时所说的那些话,其实就是针对吴汉、耿弇等人的。比如,他多次叹息:“从此而后,到何处去寻找像征虏将军这样忧国奉公的人呢!”这句话,充分表达了刘秀此刻无比惆怅、失望的心情。明里是怀念祭遵,实则是在暗中敲打吴汉等违抗军令、不听指挥的骄兵悍将!
  刘秀褒扬祭遵“忧国奉公”,实际上是在批评吴汉等人不听指挥、抗旨拒令,“为己谋私”。按一般常理,祭遵死后,其部下应该交由作为全军统帅、坐镇长安的大司马吴汉统辖。可是,刘秀却把祭遵的部队交给了冯异而不是吴汉!由此一点,足以证明他对吴汉的恼火和不满。
  那么,刘秀为什么不直接下诏批评指责诸将呢?刘秀也是有着他不得已的苦衷。吴汉在军中势力极大,不仅拥有盖延、臧宫这样的嫡系,而且耿弇、铫期、马武等人也与其私交极厚。吴汉手下的直属部队人数最多,几乎接近汉军总数的一半。要动他,谈何容易?更何况,隗嚣、公孙述、卢芳等人还没有被消灭,今后打仗还要靠他!但是,吴汉确实是越来越不象话。再不敲打、敲打他,怕是要惹出乱子了!
  故而,刘秀借埋葬祭遵之机,含蓄地敲打、批评一下诸将,这正体现刘秀在特殊情状之下驭人统军的良苦用心。
  此外,刘秀还想为诸将树立一个楷模,树立一个做臣子的样板。目的是让诸将学习祭遵奉公连节,执法如山的品格。此外,祭遵军纪严明,从不扰民,这是祭遵治军的最大优点。烧杀抢掠,祸害百姓,是刘秀深恶痛疾的恶习。这些恶习,恰恰是吴汉等人最大的毛病之一!褒扬祭遵,为的是含蓄地鞭策、警告诸将,要遵纪守法,不得胡作非为!否则,朕就要不客气了!
  然而,事实证明,刘秀所作的这一切,终不过是“隔靴搔痒”而已。吴汉、臧宫等这些在刀头上舔血多年的悍将,岂肯轻易俯首帖耳?他们依旧我行我素,让刘秀头疼不已。此后,吴汉、臧宫等人,再次给刘秀搞出了大乱子……
  (二十四)披荆斩棘
  建武九年(西元三十三年)初春,一度喧嚣的各处战场,似乎沉积了下来。刘秀令关中各地加强防范,自己则坐镇中原,抚慰各地,希望通过休养生息,准备再次向陇右发动新的进攻。这位生性倔强、从不服输的大汉天子刘秀,接连两次的征陇失败,一直令他耿耿于怀、气愤不已。自起兵以来,他还从未遭遇过如此重大的接连惨败!这口恶气,是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为了一雪前耻,他心中又开始酝酿着新的计划:第三次全面西征!
  但是,眼下立即动手的时机显然很不成熟:一是关东疮痍未平,难以筹集到军需粮草以及其他物资;二是汉军接连战败,对于征陇作战心存畏惧,士气低迷;三是中原各地局势不稳,叛乱时起,无法集结更多的机动部队。正是由于这三个不利条件的制约,刘秀只能暂时按兵不动。此刻,他胸中纵然雄心万丈,也只能是老老实实地呆着不动了。
  刘秀想要休养生息,这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他的三个对手隗嚣、卢芳、公孙述岂肯坐以待毙?他们也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虽然大限将至,为了争得一线希望,他们也都在进行着最后的努力。
  先说陇右方面。在建武八年秋冬之战中,隗嚣被汉军在西城围困了好几个月,由于没有足够的粮食吃,加上隗恂被刘秀“撕票”杀死,隗嚣肝胆俱裂,因而忧愤成疾。西城围解之后,他回到冀县休养。到了建武九年春,不巧陇西一带又遇到饥荒,庄稼绝收,加上各地府库的存粮大都被汉军在撤退前焚毁,粮食供应极度紧缺。就连身为陇右最高长官的隗嚣,也只能以陈年黄豆制成的干饭充饥。经济条件的严重恶化,再加上对前途的绝望,隗嚣的病情日益加剧,最终恚愤呕血而死。可怜隗嚣,这位昔日声震陇西、威扬大漠的一代枭雄,他的生命就这样划上了句号。他虽抑郁病死,却是刘秀的无数个对手之中,唯一得到善终的一个。因病而死,也许是隗嚣最好的结果了。隗嚣死后,陇将王元、周宗拥立其幼子隗纯为朔宁王,继续率领陇西军残部困守冀县,准备做最后的抵抗。由于隗嚣新死,加之与刘秀接连血战两年,陇右集团这头野牛身受重伤,此时已经无力东进。
  与陇右的疲敝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塞外胡狼卢芳、巴蜀巨象公孙述却实力犹存。他们看到汉军锋锐已疲,觉得这是难得的大好时机,相继向刘秀发动了猛烈进攻。
  首先发力的是蛰伏许久的卢芳。就在隗嚣病死之后不久,卢芳在匈奴、乌桓、鲜卑势力的支持下,趁着汉军主力集结于关中、在北线防守薄弱之机,一直试图大举南下。当时,负责监视卢芳、镇守北边的汉军主将是骠骑大将军、苦陉侯杜茂。建武元年六月,刘秀登基后就破格拔擢其为大将军,加封乐乡侯,位次与景丹、耿弇、盖延、岑彭位阶一样,远在冯异等老将之上。此后,杜茂在围剿流民军过程中,屡建殊勋。景丹死后,杜茂继任骠骑大将军,逐渐成为军中的后起之秀。建武七年,杜茂奉诏北上,在晋阳、广武屯田,防备匈奴、乌桓、鲜卑等外寇的袭击。建武九年春,杜茂与雁门太守郭凉率军直取卢芳部将尹由踞守的繁畤城。卢芳得报,亲率大军南下入镇高柳,又令大将贾览为先锋,率领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代郡六郡兵以及匈奴、乌桓、鲜卑诸部骑兵一万余人来援繁畤。双方一交手,汉军大败,不得不退守楼烦,并派人向洛阳告急。
  刘秀得报,吃了一惊。不过,他认为:隗嚣已死,西线的陇军无力东进,可以抽调关中主力北上增援杜茂。于是,他令大司马吴汉、横野大将军王常率领部分汉军主力从关中就地北上,又令建义大将军朱祐、破奸将军侯进、讨虏将军王霸三人率部从洛阳北进,星夜驰援楼烦。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卢芳在北线动了手,“成家皇帝”公孙述岂甘寂寞?当他听到隗嚣病故、卢芳南下这两条消息,大吃一惊。为了挽救危局、防止人心浮动,他下令在巴蜀十郡境内严密封锁隗嚣已死的消息。同时,又急派将军田弇为主将,降将赵匡为副将,火速北上援助隗纯,在援助陇右的同时加强北方防线的防守。另外,他迅速采取了“进攻式”防守战略,又发动了东征战役。他派翼江王田戎、大司徒任满、南郡太守程泛率领数万军队东出川口,出了江关大举东进。南线汉军方面,威虏将军冯骏驻江州,都尉田鸿守夷陵,领军将军李玄屯夷道,以防止巴蜀军出川。此前,在汉军的严密防守之下,巴蜀军一直无法拿下三城。这一次,在田戎、任满、程泛发起的突袭猛攻之下,冯骏、田鸿、李玄等人率领的汉军促不及防,被巴蜀军打的大败,巫县、夷道、夷陵接连失守。很快,巴蜀大军占据了荆门、虎牙一线,荆楚大震。
  这年的五月至六月,在北线拉响警报的同时,西线、南线的告急文书也如雪片一般飞往洛阳。此刻,刘秀再次陷入了三线作战的严峻局面。对于这种情势,刘秀经验丰富,丝毫不乱。为了统一指挥,刘秀决定作出如下部署:
  北线战场,以吴汉为主将,朱祐、王常、侯进、王霸、杜茂为副将,全力阻止卢芳以及匈奴、乌桓、鲜卑骑兵南下。
  西线战场,为了解右扶风之围,刘秀特令征西大将军冯异火速南下阻拦,绝不能使其逼近长安!又令中郎将来歙、太中大夫马援、建威大将军耿弇、虎牙大将军盖延、捕虏将军马武﹑骁骑将军刘歆﹑武威将军刘尚等部屯兵长安,做好防守关中中部的准备。
  南线战场,以征南大将军岑彭为主将,辅威将军臧宫、威虏将军冯骏、领军将军李玄、都尉田鸿为副将,全力死守江陵、津乡一线,狙击巴蜀军北上。
  从刘秀的上述部署可以看出,他的战略重中之重依旧是西线!由于吴汉、王常走后,关中汉军的实力削弱不少。汉军连败,锋锐已疲。他此刻已经不再奢望进攻了,只要能够顶住就行!
  战局一如刘秀所料,南、北、西三条战线的汉军,战事都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刘秀以一敌三,同时开战,战事进行的异常激烈。
  在南线,征南大将军岑彭经过顽强奋战,稍有起色。在连败之下,终于击退了“成家”军三将田戎、任满、程泛的猛攻,双方在江陵、津乡一线开始对峙。田戎见无法北上,只好下令在长江之上架设浮桥,畅通南北交通。又在长江两岸建立关楼,设立赞柱断绝水道,防止汉军的楼船舰队溯江西上。又将军队的营寨跨山夹江而建,断绝陆路,以阻挡汉军的进攻,以为长久之计。
  在北线,六月中,大司马吴汉亲率朱祐、王常、侯进、王霸等四将,总计大军五万余人,与卢芳的部将贾览、闵堪在高柳展开了决战。战役一开始,汉军仗着人数优势,向贾览、闵堪发动了猛攻。贾览、闵堪不支,接连大败,卢芳急忙派人向匈奴单于请援,单于立即答应派兵助战。这天,汉军与卢芳军正在高柳城下激战之时,突然乌云翻滚,电闪雷鸣,一场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双方都是促不及防,战场上一片混乱。就在此刻,匈奴骑兵却风驰电掣一般地赶到了!顿时,双方僵持均势之局被打破,立即改变了战局。吴汉再次大败,损失惨重,被迫南撤。
  匈奴与卢芳联军乘胜而进,大举南下,吴汉无力抵挡,只好继续率部南撤。匈奴在上党郡一带烧杀抢掠,势力不可遏制。刘秀得到败报,急命建义大将军朱祐守常山,汉忠将军王常守涿郡,破奸将军侯进守渔阳,又任命讨虏将军王霸为上谷太守,各守据点,力求自保。八月中,骠骑将军杜茂与贾览再次会战于繁畤城,杜茂再次大败。
  至此,北线汉军接连惨败,对卢芳以及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匈奴在北边诸郡横冲直撞,四处劫略,残害百姓。对此,刘秀已经是毫无办法了。此刻,刘秀再次显示了他的全局观与忍耐力。就凭现在他的实力,根本无力三线同时作战。一切为了西征、南征!只要踏平了陇西,收服了巴蜀,大军没了后顾之忧,消灭卢芳,横扫匈奴,又有何难?对于北线,眼下他只有一个字:“忍”!
  在西线,汉军的局面却大不一样。在冯异的有力攻击之下,田弇、赵匡被他打的狼狈不堪,西线汉军一举收复了右扶风大部,关中局面再次得到了稳定。到了这年六月,刘秀令中郎将来歙为主将、太中大夫马援为副将,统一节制冯异以及建威大将军耿弇、虎牙大将军盖延、捕虏将军马武﹑骁骑将军刘歆﹑武威将军刘尚等人守关中。
  由于冯异在右扶风的卓越表现,驱逐巴蜀军出关中是指日可待。新任主将关中主将来歙又有了新的想法,对于克定陇西、南取巴蜀似乎是胸有成竹。他向刘秀上奏:“公孙述以陇西、天水二郡为屏藩,因此才得以苟延残喘。假如我军平定此二郡,则其必然黔驴技穷!如今之计,应选调精锐兵马,广积粮草,以为战备。眼下陇西、天水二郡遭到我军沉重打击,已经疲惫力竭。西州诸地之人,遇到大面积饥荒,已经不堪忍受!若我军能够以粮食、金钱作为诱惑,必然有人来投诚!小臣知道很多地方都向陛下伸手要钱、要粮。国步艰难,用度不足,这些小臣都很清楚。但是,这却是克陇平蜀的最佳时机,千万不可错过!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乞请陛下恩准!”
  刘秀览奏,当即采纳了来歙的建议。他想方设法从中原各地调集到了六万斛粮食,将它们全部囤积于汧县。来歙得到了粮食,展开了政治招降攻势:“陇右人等,凡来投降者,皆有饭吃!”陇右官吏、军民一看:对面有饭吃!他们纷纷抛弃了隗纯,前来归降汉军。八月中,来歙亲率冯异、耿弇、盖延、马武、刘歆等五将打开了陇道,深入天水郡境内与陇军在展开了激战,屡次大败陇军。隗纯只剩下冀县、上邽、高平等少数几个孤立的据点。至此,陇右大局已定,隗纯的覆灭已成定局。
  在得到来歙率军长驱直入的消息,刘秀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清楚地知道:彻底拿下陇右七郡的这一天,终于就要来临了!只要踏平了陇右,公孙述、卢芳,你们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关于刘秀与李世民的比较,我是这样看的。先说结论:就综合素质而言,刘秀比李世民强了不止一个档次。原因如下:
  一、起点比较
  刘秀起兵之时是什么条件?他连马都没有,是骑着耕牛上阵打了第一仗的。昆阳之战结束之后,刘秀到河北,连一个兵都没有,全靠着自己一点一点奋斗。而李世民是什么条件?他父亲李渊本身就是一个拥兵数万的大军阀!李世民一出世,就带的是精锐的太原隋朝正规军!
  一个是白手起家,一个是靠着老子致富,这种差别何其巨大!
  二、难度比较
  刘秀的对手多如牛毛:甄阜(梁丘赐)、王寻(王邑)、王郎、刘玄(朱鲔、谢躬、苏建)、樊崇(董宪、佼强)、彭宠、张丰、张满、刘永、张步、隗嚣、卢芳、公孙述,这还不算匈奴、西羌、鲜卑、乌桓等少数民族部落,还有那如同蝗虫一般的各部流民军!更要命的是,自从他到河北之后,几乎是同时与天下群雄开战,其难度之大,古今无二。血战一场接着一场,很多重大战役都是刘秀亲自上阵指挥。他亲自出征了多少次,别说是我,恐怕他自己都数不清。
  反观李世民,除了在洛阳城下一战生擒窦建德、迫降王世充以外,又打过几场漂亮仗?刘秀的辅佐班子是什么水平,除了冯异、寇恂二人还凑合以外,如何能够与李世民的豪华班子相比?
  如此一比,高下立判!
  三、对外战功
  刘秀取天下,整整打了十五年。打仗是要死人的,看着一个个早上还生龙活虎的生命,下午就变成一具具的死尸,如何让他不心痛?打到统一战争后期,刘秀对战争深恶痛绝。打一仗能够解决的,他绝不想打两次。建武二十七年五月,两位雄心勃勃的老臣―――朗陵侯臧宫、杨虚侯马武年纪虽老,却不甘寂寞,提出要再次上阵出征,剿灭北匈奴,力图彻底安定北边。刘秀对此坚决拒绝:“若能以一半国力消灭大敌,岂不是朕最高之愿望!若是时机未到,不如让人民休息!”由此可见,对于匈奴,刘秀绝不是不敢打,而是为了让老百姓能够得以休生养息!光武大帝是一代中兴之主,雄才大略,岂惧茹毛饮血之辈!他宁可让自己在史册之上少一笔对外武功,他也不愿意拿老百姓子弟的性命去开玩笑。而李世民是如何做的呢?他晚年穷兵黩武,多次亲征高丽,最终大败而归。不仅劳民伤财,也是收效甚微。
  四、人格魅力
  刘秀一生除了迷恋图谶、废郭后、换太子引起某些非议以外,一生没有太大的过失。他善待前妻、前太子,不但令其善终,而且举族长享富贵。对于养父刘良以及宗室子弟,厚加体恤。对于功臣,想方设法保全他们的令名。除了对马援以外(其实他对马援也不错,两家还是亲家),他对功臣是很厚道的,云台二十八将除了战死的以外,全部善终。这在中国历史上是非常罕见的。李世民身上有难以洗刷的污点:逼父、弑兄、屠弟,将所有的亲侄斩尽杀绝,还强娶弟媳为妃,这种行为,几如禽兽一般,令人发指!不仅如此,几乎所有的儿子都不成器,父子聚麀,同被武后狐媚所惑,最终为“武周代唐”埋下了祸根。而刘秀家风严谨,他的儿子汉明帝刘庄,孙子汉章帝刘炟,都是历史上的明君。“明章之治”,不让“文景”,足见其高下。东汉一代,道德淳美,为中国历史上民风最好的时代。不能不说,这与刘秀的品质有着莫大的关系。
  总体来看,无论是做皇帝还是做人,刘秀的能力、品质与境界,岂是李世民可比?王夫之说刘秀“三代而下,允冠百王”,“神武不可测”,自非虚言。
  在此我声明一点,李世民也算得上是一代明君,治国的确有一套,值得称赞。顺便提一句,也许是英雄惜英雄,宋太祖赵匡胤登基之后,他于乾德元年六月丙申日下诏,历代帝王三年一飨,立汉光武、唐太宗庙。
  前代帝王何止千百,赵匡胤为何只为此二人立庙,足以耐人寻味,也许他认为只有他们才值得自己效法。
  不过,李世民的文治武功之中水分太多,远不如刘秀的功业真实、朴实。特别是李世民身为帝王,首开窜改史书之传统,把自己打扮的近乎“完美”。恰恰正是因为两唐书中的记载过于“完美”,正好显露了他的另外一面。尽管他处心积虑,却并未打扫“干净”。两唐书中还是留下了一些对他“光辉形象”不利的记载。比如,他对魏征身后的态度转变(毁婚、毁碑),以及告诉李治如何对李世勣进行处理的叮嘱,都暴露出他心胸狭隘、狡黠多疑的一面。
  (二十五)将星陨落
  建武十年(西元三十四年)正月,随着西线汉军的节节胜利,刘秀顿时放下了心。他要开始指挥北线汉军展开反攻。受了几年的窝囊气,他这次打算一雪前耻,将卢芳一举驱出塞外!
  他的第一个重点目标,当然是卢芳集团的东部重镇――-高柳(山西省阳高县)!这里是卢芳大将贾览的防区。贾览自与汉军交手以来,几乎从未败过。他仗着背靠大草原,进退有据。北边又有匈奴来援,再加上屡败汉军,更加骄横不可一世。
  为了确保一战成功,刘秀对前线军务做了亲自部署,他诏命大司马吴汉为主将,横野大将军王常、建义大将军朱祐、破奸将军侯进、捕虏将军王霸四人为副将,集结了足足六万大军,准备再次北征!刘秀的部署是:兵分两路,从东、南两路向高柳发动总攻。
  在高柳之东,特诏上谷太守王霸、渔阳太守陈?二人为前锋,从本郡出发,大举西进。王常出涿郡,侯进出渔阳,作为后援预备队跟进。在高柳之南,刘秀令朱祐出常山,接应大司马吴汉的主力北上。
  这一次,吴汉汲取了前几次失败的教训,再也不敢稍有大意,完全按照刘秀的部署行动。他率领主力取道河内、上党、太原三郡,在路上与朱祐会合之后,飞速杀入雁门郡境内。贾览听说汉军大举分两路来犯,声势浩大,自知凶多吉少。他一面急派人北上向匈奴求救,一面组织就地防御。
  再说捕虏将军王霸,他率领汉军前锋直逼高柳。不料,匈奴单于派来的左南将军数千骑兵来援,王霸立即转身迎战,双方会战于平城(今山西省大同市)。结果汉军大获全胜,斩首数百级,一举将匈奴人驱逐出塞。王霸率军一直追到长城以外,直到看不见敌影才返回。一年前惨败于匈奴、退守楼烦(今山西省神池县东南)的骠骑大将军杜茂,也急忙率部北上,与王霸联军会攻卢芳将尹由把手的重镇―――崞县、繁畤(山西省应县东北),皆不克。贾览虽然外援断绝,却并未后退。他坚守高柳,各地部下也顽强守城。吴汉攻击了几个月,高柳、崞县、繁畤等战略要地,还是被卢芳集团所控制。吴汉这次带了六万大军北征,依旧所得甚微。总体来看,刘秀战前的战略目标并未实现。
  南线方面,在征南大将军岑彭的顽强奋战之下,战局慢慢地出现了转机。建武十年春,田戎、任满、程汎已经拿下夷道、夷陵,在占据了荆门、虎牙之后,又出兵江陵,将岑彭的南线汉军主力压迫在津乡一线。面对难局,岑彭毫不气馁,他率领冯骏、田鸿、李玄等人殊死搏杀,将成家军一举赶回了川口的江关附近。田戎为了阻止岑彭入川,在江上假设起浮桥、斗楼,设立欑柱,断绝水道,结营山上以拒汉兵。岑彭多次率军围攻,却始终无法取得更大的战果。
  经过多次的失败,岑彭认识到:看来,不发展楼船舰队是不行了!于是,他下令砍伐树木、竹子,打造“直进楼船”、“冒突露桡”(冲锋舟)数千艘,为今后的大举入川作准备。
  与北线的劳而无功、南线的四平八稳不同。在西线方面,汉军的形式越来越有利。建武九年(西元三十三年)秋,来歙指挥西线汉军顶住了北上的“成家”军田弇、赵匡的大举北犯,使关中安如磐石,而且,他还亲率冯异等将领打破了陇道要隘,深入陇右腹地。虎牙大将军盖延西击街泉、略阳、清水诸屯聚,所向披靡。建威大将军耿弇率军将高平县第一城团团围住。由此来看,汉军攻克冀县、上邽、高平最后几个据点、拿下陇右全境,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了。
  到了建武十年春末,经过整整一年的血战,征西大将军、夏阳侯冯异攻克上邽,擒杀田弇、赵匡,全歼守军。至此,朔宁王隗纯的外援已经完全断绝,除了孤悬于安定郡的高平县第一城以外,他只剩下最后一座城池―――冀县。但是,想要打下冀县,却并不容易。冀县之东有一座落门山,落门聚就是山下的小城,汉军要想拿下冀县,落门是当然的必拔之地!对于隗纯集团来说,落门是其赖以生存的最后一道屏障军事要隘。为了做最后的“困兽之斗”,隗纯将周宗、行巡、苟宇、赵恢等部残兵败将聚集起来,死守这座的最后要塞―――落门。
  夺取了上邽之后,冯异驱动诸部汉军,沿渭水西进,准备向这座要塞发动进攻。
  由于血战连年,汉军也是一样损失惨重。诸将都觉得汉军久战,锋锐已疲,纷纷建议:“冯大将军,我军疲劳,其势浸弱,不如东归休兵,来日再战!”冯异道:“每集兵一次,谈何容易?贼人气息奄奄,此刻不击,更待何时?”他力排众议,坚决贯彻刘秀速战速决的战略,力主西进之议。在他的极力主张之下,汉军各部主力集结于天水郡,共同围攻落门。在激烈的落门攻防战中,由于陇军据险死守,汉军付出了很大的伤亡代价,却始终无法拿下落门。此后不久,冯异却因积劳成疾,患了重病卧床不起。从此之后,这位屡建殊勋的征西大将军,再也没能重新站起来。这年夏天,冯异病逝于落门军中。
  冯异的英年早逝,是刘秀不可弥补的损失。他的死,犹如砍掉了刘秀的一只臂膀,使得刘秀在军事用人方面,显得更加捉襟见肘。
  冯异的能力是勿庸置疑的,也是汉军将领中为数不多的能够独当一面的人之一。他自从追随刘秀以来,除了在华阴回谿因邓禹瞎指挥而惨败过一次之外,在作战中他几乎从无失误,甚至每次都能够超额完成任务。冯异的死,使得刘秀在军事上少了一个得力助手。假如冯异不死,他将会在此后的南征公孙述、北征卢芳的战役中发挥更大的作用。他为了天下一统一几乎奋斗了半生,最终没能看到即将到来的“四海归一”局面,实在令人惋惜!
  冯异的一生很短暂,在刘秀部下诸将之中,他的地位始终不是很高,长期处于一个默默无闻的位置。虽然如此,他却是刘秀手下少有的文武双全的帅才,是刘秀手下事实上的“头牌大将”。在私德方面,甘于寂寞,谦逊自守,从不贪功,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在治军、民政方面,他爱兵如子,厚待百姓,深受当地民众爱戴。这位表面上谦逊温厚的儒生,并非没有能力。事实上,他从未辜负刘秀的希望。
  纵观刘秀夺取天下过程中的几次关键性的大决战,冯异都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屡立殊勋,其表现可圈可点。他用兵如神,英气逼人,真是无愧于一代名将之称!守孟津、逼洛阳、战弘农、克崤山,纵横中原,奠定中原大业。此后,又临危受命,西征关中,扼守秦岭,威震巴蜀。力挽狂澜,决战陇右。无论局面多么艰难,他都毫不畏惧,指挥若定,英雄本色尽露。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正是他一生的写照。
  冯异的名头虽然不及邓禹、吴汉、耿弇、岑彭、来歙、景丹等人,但是他的战功却实属开国名将之首。他是将星闪耀的云台名将之中,最为璀璨夺目的一颗将星!壮哉!“大树将军”!伟哉!“大树将军”!纵观东汉一代,一百九十五年之间,优秀的军事将领英才辈出、群英荟萃。然而,就其最优秀者,除刘秀而外,冯异一人而已!“大树将军”千古!
  从建武九年开始,随着祭遵、冯异先后故去,刘秀的老对手隗嚣也成为泉下亡魂。建武十年的这个秋天,在刘秀的心中,除了即将胜利的喜悦,更多的可能是萧瑟秋风带来的阵阵寒意。这年八月中,刘秀再次从洛阳出发,赶赴长安。在这里,他要亲自指挥消灭隗氏集团的最后决战……
  安易居士学兄:
  “而能像李世民那样斗倒了太子后不伤害其家人”?这一论断恐怕有误吧?
  《旧唐书.隐太子传记》:(武德九年)六月三日,密奏建成、元吉淫乱后宫,因自陈曰:“臣于兄弟无丝毫所负,今欲杀臣,似为世充、建德报仇。臣今枉死,永违君亲,魂归地下,实亦耻见诸贼。”高祖省之愕然,报曰:“明日当勘问,汝宜早参。”四日,太宗将左右九人至玄武门自卫。高祖已召裴寂、萧瑀、陈叔达、封伦、宇文士及、窦诞、颜师古等,欲令穷覆其事。建成、元吉行至临湖殿,觉变,即回马,将东归宫府。太宗随而呼之,元吉马上张弓,再三不彀。太宗乃射之,建成应弦而毙,元吉中流矢而走,尉迟敬德杀之。俄而东宫及齐府精兵二千人结阵驰攻玄武门,守门兵仗拒之,不得入,良久接战,流矢及于内殿。太宗左右数百骑来赴难,建成等兵遂败散。高祖大惊,谓裴寂等曰:“今日之事如何?”萧瑀、陈叔达进曰:“臣闻内外无限,父子不亲,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建成、元吉,义旗草创之际,并不预谋;建立已来,又无功德,常自怀忧,相济为恶,衅起萧墙,遂有今日之事。秦王功盖天下,率土归心,若处以元良,委之国务,陛下如释重负,苍生自然乂安。”高祖曰:“善!此亦吾之夙志也。”乃命召太宗而抚之曰:“近日已来,几有投杼之惑。”太宗哀号久之。建成死时年三十八。长子太原王承宗早卒。次子安陆王承道、河东王承德、武安王承训、汝南王承明、钜鹿王承义并坐诛。太宗即位,追封建成为息王,谥曰隐,以礼改葬。葬日,太宗于宜秋门哭之甚哀,仍以皇子赵王福为建成嗣。十六年五月,又追赠皇太子,谥仍依旧。
  从此段可以看出,李世民在玄武门政变中亲手射杀大哥李建成,而后又将李建成的五个儿子:安陆王李承道、河东王李承德、武安王李承训、汝南王李承明、钜鹿王李承义,全部杀死。这一血淋淋的残杀事实,也叫“斗倒了太子后不伤害其家人”?
  等到埋葬大哥的那天,李世民又是如何表现?“葬日,太宗于宜秋门哭之甚哀,仍以皇子赵王福为建成嗣。”---杀了大哥全家,灭了人家的根,还假惺惺地“哭之甚哀”,难道天下人都是傻瓜么?
  李元吉的下场更惨,不仅自身被杀、老婆被人夺了去,全家也被二哥灭了门!
  “太宗于是定计诛建成及元吉。元吉死时年二十四。有五子:梁郡王承业、渔阳王承鸾、普安王承奖、江夏王承裕、义阳王承度,并坐诛。寻诏绝建成、元吉属籍。太宗践祚,追封元吉为海陵郡王,谥曰剌,以礼改葬。贞观十六年,又追封巢王,谥如故,复以曹王明为元吉后。
  从这两段记载来看,李世民的心肠不是一般的狠毒。千年以降,读之令人胆寒。
  llb938学兄:
  对于李世民的功绩与能力,我一直非常怀疑。根据现有资料显示,他登基之后,为了淡化自己”逼父、弑兄、屠弟、灭侄、霸占弟媳”所造成的恶劣影响,拼命为自己粉饰,他指示史官篡改早期开国历史,刻意夸大自己在统一战争中的作用,尽力丑化李建成、李元吉等人,淡化开国之君李渊的重大作用,致使李渊长期以来被人们忽视,得不到公正评价。其实,李渊也不是一个酒囊饭袋,他能够登上皇帝之位,难道没两把刷子?难道他在开国过程中,一点作用都没起?
  我不否认李世民素质上的“天生丽质”,但是他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几乎如同天神一般,这种感觉难道不是很虚幻吗?
  反观刘秀,一直是非常谦虚。他白手起家,历尽千难万险,栉风沐雨,血战十五年,才取得天下。为什么花了这么长时间,是因为能力不足吗?当然不是。打个比方,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想要赚到一万元,可能需要十年。而一个家资百万的富贵子弟,想要赚到千万,也许只需要两年就可以做到。难道仅仅凭着时间的长短、赚钱的多少,就可以成为衡量他们能力的唯一标准么?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我个人觉得,刘秀活的很真实。读他的事迹,决不会有矫揉造作之感。将心比心,如果从人性的角度看,宽厚慈爱的刘秀,难道不更值得后人学习么?相对于李世民的浓妆艳抹,刘秀的质朴自然难道不更值得称道吗?李世民虽然对自己百般粉饰,却遮掩不住“中材之主”的本质。
  戊己学兄:
  止戈息武,休养生息,岂是忘战?暂弃荒蛮之土,量力而行,不求边功,岂是“贻祸万世”?若是如此,窦宪安能扬威大漠,封狼居胥?没有光武的休养生息,怎能做到?
  建武二十九年以后,中原乂安,海不扬波,世祖君临天下,自以威德怀远,安用动兵?古云:“仁者无敌”,光武用他一生德实践验证了这一真理。
  纵观中国历史,令人颇生感慨。上下五千年,虽然明君辈出,英杰并起,各领风骚数十年。然而,自三代而下,能够配上“仁者”二字的帝王,且有几人?以李世民之雄略,当得起“仁者”二字么?“仁者无敌”,重剑无锋,正是刘秀的写照。蕴智于拙,藏机于胸,恢廓深沉,百折不挠。百年沉疴,一朝中兴。九州遗黎,悉出汤火。赫伟烈勋,长河韬映。昭莹赤心,流霞成彩。如此伟烈之君,两千年来,谁可与之争锋?
  戊己学兄:
  在冷兵器时代,打仗在很大程度上是“打钱粮”。如果没有强大的经济后盾做支撑,怎么打仗?窦宪北征,花了朝廷多少钱?调动了多少军队?没有光武前期的休养生息,能够做到么?再者,北匈奴虽弱,岂是容易对付的?难道朝廷对南匈奴就那么放心?单靠南匈奴与北匈奴自相残杀,再加上乌孙、鲜卑等部,就能轻易取胜?难道北方边郡无需调动兵马监视吗?怎说“动用的资源有限”?怎说“与光武的休养生息并无多大关系”?
  关于冯异的后人,我补充一下:
  建武十年(西元三十四年)夏,冯异病死在落门军中之后,其子冯彰袭爵为阳夏侯,食邑仅阳夏一县。冯异病故后第二年,也就是建武十一年(西元三十五年),陇右已平,刘秀感念冯异之功,特诏冯异之次子冯?为析乡侯。建武十三年(西元三十七年),汉军克成都,天下大定,刘秀在洛阳大封功臣。下诏改封冯彰为东缗侯,食邑三县(阳夏、东缗以外,其他一县不祥)。
  刘秀对冯异的封赏,略次于邓禹、吴汉,此二人都是食邑四县:
  刘秀以邓禹功高,加封高密侯,食邑高密﹑昌安﹑夷安﹑淳于四县。又封其弟邓宽为明亲侯。吴汉于建武二年(西元二十六年)加封广平侯,食广平、斥漳、曲周、广年四县。在建武十三年的册封中,维持不变。
  东汉一代,人臣就封最高不过四县之地。冯异两子得封,冯彰、冯?二人总共得封四县,一门两侯,甚至比岑彭的规格还高!岑彭于建武三年加封舞阴侯。建武十一年,他被刺客杀害之后。其子岑遵袭爵改封为细阳侯。建武十三年,刘秀怀念岑彭平蜀之功,加封岑遵之弟岑淮为穀阳侯。
  冯异一门两侯,就食三县,位次虽然在岑彭、寇恂之下,实际地位、利益却与邓禹、吴汉一样,属于一等功臣。由此来看,刘秀对冯异之后,也算是“皇恩浩荡”了。
  不过,好景不长,到了汉明帝永平年间(西元五十八年至七十五年),冯彰之子冯普袭爵。冯普因为好打抱不平,以尊贵的侯爵之身,竟然“斗杀游徼”,深犯重罪,被朝廷缉拿下狱问罪。由于祖父冯异的赫赫战功,冯普虽被汉明帝赦免了死罪,但是他的东缗侯爵位却被废除。在这个案子中,就连他的叔父析乡侯冯?也在劫难逃,一并被废除了爵位。至此,冯大将军之后,再次成了草民。不过,到了永初六年(西元一百一十二年),汉安帝刘祜下诏:“夫仁不遗亲,义不忘劳,兴灭继绝,善善及子孙,古之典也。昔我光武受命中兴,恢弘圣绪,横被四表,昭假上下,光耀万世,祉祚流衍,垂于罔极。予末小子,夙夜永思,追惟勋烈,披图案籍,建武元功二十八将,佐命虎臣,谶记有征。盖萧、曹绍封,传继于今;况此未远,而或至乏祀,朕其愍之。其条二十八将无嗣绝世,若犯罪夺国,其子孙应当统后者,分别署状上。将及景风,章叙旧德,显兹遗功焉。”于是,绍封冯普之子冯晨为平乡侯。次年,云台二十八将绝国者,全都被绍封。
  关于后人对冯异的评价:
  《宋史》卷一百零五《礼志八》:宣和五年,礼部言:“武成王庙从祀凡七十二将。”于是释奠日,以张良配享殿上。按照朝向不同分档:
  一档:张良;
  二档:管仲、孙武、乐毅、诸葛亮、李绩,并西向,田穰苴、范蠡、韩信、李靖、郭子仪,并东向。
  三档:东庑,白起、孙膑、廉颇、李牧、曹参、周勃、李广、霍去病、邓禹、冯异、吴汉、马援、皇甫嵩、邓艾、张飞、吕蒙、陆抗、杜预、陶侃、慕容恪、宇文宪、韦孝宽、杨素、贺若弼、李孝恭、苏定方、王孝杰、王晙、李光弼,并西向;
  四档:西庑,吴起、田单、赵奢、王翦、彭越、周亚夫、卫青、赵充国、寇恂、贾复、耿弇、段飃、张辽、关羽、周瑜、陆逊、羊祜、王浚、谢玄、王猛、王镇恶、斛律光、王僧辩、于谨、吴明彻、韩擒虎、史万岁、尉迟敬德、裴行俭、张仁但、郭元振、李晟,并东向。
  关于云台二十八将的位次,现在的通行本史书都是这么排列的:
  邓禹、马成、吴汉、王梁、贾复、陈俊、耿弇、杜茂、寇恂、傅俊、岑彭、坚镡、冯异、王霸、朱祐、任光、祭遵、李忠、景丹、万脩
  、盖延、邳彤、铫期、刘植、耿纯、王常、臧宫、马武、刘隆。
  这个名单一眼看出肯定有问题:马成何德何能,居然位在吴汉之上,成了榜眼? 征西大将军冯异,居然排在第十三位!这是谁排的?如此变态的一个顺序?
  实际上,这个名单的排列顺序是错的,而且错的离谱。根据胡三省的考证,云台诸将正确的次序应该是:
  犹如梁山好汉分为天罡、地煞一样:
  第一行十六位,依次是邓禹、吴汉、贾复、耿弇、寇询、岑彭、冯异、朱祐、祭遵、景丹、盖延、铫期、耿纯、臧宫、马武、刘隆,这是一等元勋。第二行十二位,依次是:马成、王梁、陈俊、杜茂、傅俊、坚镡、王霸、任光、李忠、邳彤、万修、刘植。具体书写如下:
  一、太傅高密侯邓禹
  二、大司马广平侯吴汉
  三、左将军胶东侯贾复
  四、建威大将军好畤侯耿弇
  五、执金吾雍奴侯寇恂
  六、征南大将军舞阳侯岑彭
  七、征西大将军阳夏侯冯异
  八、建义大将军鬲侯朱祐
  九、征虏将军颍阳侯祭遵
  十、骠骑大将军栎阳侯景丹
  十一、虎牙大将军安平侯盖延、
  十二、卫尉安成侯铫期
  十三、东郡太守东光侯耿纯
  十四、城门校尉朗陵侯臧宫
  十五、捕虏将军杨虚侯马武
  十六、骠骑将军慎侯刘隆
  第二行十二位,依次是:马成、王梁、陈俊、杜茂、傅俊、坚镡、王霸、任光、李忠、邳彤、万修、刘植。具体书写如下:
  十七、中山太守全椒侯马成
  十八、河南尹阜成侯王梁
  十九、琅邪太守祝阿侯陈俊
  二十、骠骑大将军参蘧侯杜茂
  二十一、积弩将军昆阳侯傅俊
  二十二、左曹合肥侯坚镡
  二十三、上谷太守淮阳侯王霸
  二十四、信都太守阿陵侯任光
  二十五、豫章太守中水侯李忠
  二十六、太常灵寿侯邳彤、
  二十七、右将军槐里侯万修、
  二十八、骁骑将军昌成侯刘植。
  这才是正确的次序!
  由于后人在抄书时出错,将第二行的人插进了第一行,于是,次序就成了:邓禹、马成、吴汉、王梁、贾复、陈俊、耿弇、杜茂、寇询、傅俊、岑彭、坚镡、冯异、王霸、朱祐、任光、祭遵、李忠、景丹、邳彤、盖延、万修、铫期、刘植、耿纯、臧宫、马武、刘隆。
  为了保持原貌,中华书局版点校本《资治通鉴》、《后汉书》也只好将错就错,的排列顺序也都是错的。只是在《后汉书卷二十二.朱景王杜马刘傅坚马列传》的校勘记中说:“后人误认横列为纵次,将上下两列,先奇后偶,硬相排比,列为一行,遂失范书之旧,惟汲本不误。
  此外,虽然不在二十八之列,却一同在云台接受香火祭祀的还有李通
  、窦融、卓茂、来歙等四人。但是,云台封功诸将中,却唯独没有伏波将军马援,原因很简单,他就是明德马皇后的父亲。
  为什么邓禹、吴汉、贾复、耿弇、寇恂、岑彭排列在冯异之前?
  排在冯异之前六人:
  一、太傅高密侯邓禹:他出身南阳望族,而且是第一个赶到河北投奔刘秀的。他擅长组织人事工作,给刘秀选拔了很多人才,西征初期,拿下了河东郡,虽然西征关中无功,却在战略上牵制了赤眉、更始。此人仪表华美,善于修身治家,在朝中人脉极深,当仁不让排在第一。
  二、大司马广平侯吴汉:此人自从在广阿投奔刘秀以来,杀苗曾、诛谢躬,又给刘秀拉来了五、六万幽州铁骑,使得汉军的素质、数量有了飞跃。他战功卓著,扫中原、定河北、下淮南、战陇右、克巴蜀,他都立功,因此排在第二位。
  三、左将军胶东侯贾复:此人才华横溢,气质非凡,作战勇猛,在横扫流民军的战役中立有不少战功。自从跟着刘秀征战以来,从未打过败仗。数次与诸将溃围解急,参与营救,曾身中十二创。据说贾复有宰相器略,刘秀想把他留到太平年月治理国家。担心他过于勇猛会战死沙场,很少排他做大将远征,让他作为亲信护卫留在身边。因此,与吴汉、耿弇、岑彭、冯异相比,没有独当一面的机会,战功相对比较小。建武十三年以后,所有功臣之中,除了高密侯邓禹、固始侯李通、胶东侯贾复三人以外,其余功臣一律不再参与任何政务。由此,足见刘秀对贾复器重之深。刘秀经常对诸将说:“贾君之功,我自知之。”贾复排在第三,应无疑义。
  四、建威大将军好畤侯耿弇:此人是个少年英雄,剽悍善战。他早年追随刘秀,与吴汉一道给刘秀拉来了数万人马,勋劳卓著。此外,他平齐地一战,打的异常漂亮,风光绝代。耿弇威震青州,在幽州也有很大的影响,排在第四也没什么问题。
  五、执金吾雍奴侯寇恂:寇恂就是刘秀的萧何,是后勤方面的干才。他不仅善于抚民,而且打仗也很厉害。建武元年春,他与冯异携手,在河内郡将朱鲔、苏茂打的狼狈不堪,足见其实力。寇恂也有幽州背景,人脉深厚。他排第五,也在情理之中。
  六、征南大将军舞阳侯岑彭:属南阳系将领,他长期主持南线作战,战功卓著。收取荆襄、交州,特别是克定巴蜀,主要是岑彭之功。相对而言,比冯异的功绩略差一点。
  最后,说一下征西大将军阳夏侯冯异本人。他能够得到这个地位,原因只有一个:战功!他在朝中无私党,人脉最弱。除了刘秀、祭遵等少数几个人与他关系还凑合以外,与其他诸将来往很少。能够排到第七位,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
  (二十六)踏平陇右
  建武十年(西元三十四年)八月中旬,刘秀从京师洛阳动身出发,第三次赶往长安亲自指挥消灭隗氏集团的战争。前两次西征陇右的失败,对他的打击很大。这一次,他之所以不辞劳苦地再次挂帅,就是不想再失败了!如果此番若是再不成功,何颜面对天下黎民?
  八月二十五日,刘秀率领近卫亲军抵达故都长安。刚一入城,刘秀立即召见关中诸将,听取汇报。原本,刘秀是打算坐镇长安,统一指挥全局。当他得知安定郡至今迟迟没有拿下的消息,再次皱起了眉头:“大耿!你这是怎么搞的!?”
  当时的形势是:征西主将、中郎将来歙正在率领汉军主力围攻落门要塞,建威大将军耿弇率领部分汉军,一直在围困安定郡高平县的著名要塞―――第一城。但是,自从上年开始,耿弇将这座小城围困了整整一年,至今却无法攻克。守城陇将领是隗嚣的老部下―――安定人高峻,副将是军师将军皇甫文。久经沙场的刘秀真是无法理解:以耿弇之勇猛,以汉军之强,居然在一年之内都拿不下这个小小的第一城?想到这里,他心中气恼:“高峻,朕倒要看看,你到底是有三头还是有六臂!”
  次日,刘秀不顾一路鞍马劳顿,召集诸将,神色冷峻地下令:“全军直奔安定郡!朕要亲征第一城!”随行的执金吾寇恂听了,急忙劝谏:“陛下不可轻动!长安城位置适中,占据着关中通衢要隘。陛下若在长安,无论何地有变,接应起来都很方便。现如今,陇西、安定二郡之反贼若听说乘舆到了长安,必定震惊恐惧,必然冰消瓦解,自动前来归顺,何劳远行!陛下只需安坐长安一处,就足以震慑四方!我军从京师远道而来,人困马乏,陛下却要全军去攻高平险关,绝非上策!陛下身负四海之重,万乘之躯,岂可轻易涉险?小臣恳请陛下三思!”对于寇恂的苦苦劝谏,刘秀根本不听:“高峻小儿,奈何胆敢抗拒天兵!朕要去会会他,看这个匹夫究竟有多厉害!”
  当天,大军出了长安,一路飞驰向西北方向先进,抵达汧县。到了这里,寇恂再次苦劝:“陛下!难道忘了两年前郭子横所说之事了么?”刘秀听了,默默无言。寇恂道:“陛下不如坐镇此地等待消息,小臣愿去高平劝高峻来降。倘其不从,小臣愿协助建威大将军攻城!请陛下恩准!”刘秀想想,觉得寇恂说得有理。于是,他派寇恂为使者,带着玺书前去高平劝降。几天之后,寇恂领命来到了第一城外的汉军大营之中。
  寇恂一到营中,立即指示耿弇:“立即停止攻城!”然后,他派出人到城下喊话:“城上听着,圣上御驾亲征,已到汧县!何不出降!?”高峻得报,心中惶恐不安,信心开始动摇:隗纯已然日薄西山,这个小小得第一城,怎能坚守更久?
  想到这里,高峻如坐针毡,六神无主。无奈之下,急忙找来皇甫文商议。高峻道:“落门久困,旦暮且下。如今刘秀亲至汧县,我等应该如何?”皇甫文道:“高将军!末将愿去汉营,探个虚实,然后再做打算不迟!”高峻大喜,立即准允。
  次日,皇甫文作为陇军代表,来到汉营拜谒请降。一年多来,对于城外的汉军,皇甫文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谈判资本:“那个大耿又如何?在中原威风八面,到了这里却又怎样?还不是皇甫老爷的手下败将!”对于寇恂,他趾高气扬,根本没放在眼里:“寇恂?他算个那根葱?比大耿如何?!”
  皇甫文拜见了寇恂,寇恂问:“来者何人?”对方昂然回答:“军师将军皇甫文!使者大人难道没有听说过么?”起初,寇恂的态度很温和,而皇甫文的态度却很是傲慢,言语多有不逊。寇恂大怒,当即喝令:“来人?给我将皇甫文推出斩首!”耿弇等人大惊,连忙劝谏:“寇大人!万万使不得!高峻尚有精兵万人,又多强弩,实力强劲!自他镇守第一城以来,安定郡通往河西之路断绝。我等围攻逾年,始终无法破城。如今,他派使者前来归降,大人却要杀了使者,岂不是要逼其死守、拒不投降么?”对此,寇恂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厉声吩咐武士:“斩讫报来!”一会儿,皇甫文血淋淋的人头被送进帐内。寇恂喝道:“陇上副使何在?”副使见皇甫文被杀,早已吓得魂飞天外。听到寇恂召唤,面无人色的副使赶紧出来回话:“小人在此,大人有何吩咐?”
  寇恂面色冷峻,喝道:“皇甫文胆敢藐视朝廷,大逆不道,本官已将其就地正法!你有何话说?还要与朝廷讲条件么?”“副使嗫喏着:“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寇恂疾言厉色:“尔等鼠辈,有何资格与朝廷讨价还价!回去告诉高峻,要降早降!要是不想投降,那就好好守城吧!送客!”说完拂袖而去。副使吓得不知所措,带着剩余的人鼠窜而去。副使走后,皇甫文的首级被树立在第一城汉军营前的高杆之上。高峻听了副使的汇报,顿时面色苍白,手指颤抖。沉默了片刻,他终于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开门!”当天,第一城门洞大开,降幡高举,高峻率领守城陇军无条件开城出降!
  耿弇等汉军将领得报,对此深感吃惊。他们纷纷立即赶来向寇恂道贺。对于高峻的火速出降,他们迷惑不解,七嘴八舌地当面请教:“敢问寇大人,您杀了高峻的使者,高峻却为何如此迅速地投降?原因何在?”
  寇恂拈须哈哈大笑,朗然道:“大耿!诸位将军!皇甫文是高峻的心腹干将。高峻守城所采取的那些计谋,都是这小子出的主意!本官今天仔细观察过,皇甫文此行,貌似请降,却又在东张西望,问长问短。本官出言试探,其辞意不屈,显然使毫无降意!如果本官放他回去,不但被他窥破了我军的虚实,回去之后必定反悔,又劝高峻婴城扼守。如此一来,我军想要破城,定要耗费时日!岂非正好中了他们奸计?只要宰了皇甫文,高峻必然胆寒,前来投降也就顺理成章了!”耿弇等人听了,无不叹服:“寇将军之谋略,非我等所及也!”
  拿下了高平第一城,汉军终于打开了通往河西五郡的通道。隗纯集团北逃匈奴之道被彻底堵死,安定郡全境被汉军占据。
  十月,西征军主将来歙率领诸将以及精兵数万,经过殊死一战,终于攻破了天水郡最后要塞―――落门。冀县,这个隗纯的最后避难所暴露在了汉军的直接攻击之下。
  陇右元老重臣周宗、行巡、苟宇、赵恢等人,都觉得大势已去,再做抵抗已经毫无意义。周宗、行巡二人为首,簇拥着隗纯出降。至此,天水全郡克定。隗嚣生前的旧部之中,惟有大将王元趁乱逃走。这个铁杆死硬分子,带着残部连夜南下,投奔公孙述去了。数日之后,先零羌与诸种羌进犯金城、陇西二郡,中郎将来歙、虎牙大将军盖延等人进击,大破西羌军,斩首数千。
  坐镇汧县的刘秀得报,下诏将所有的隗氏家族成员全部移送洛阳以东居住。同时,刘秀又下诏开仓禀以赈济饥民,陇右诸地很快安定了下来。十月初,刘秀在安顿好了陇西、关中诸地之后,率领亲随东归。十月十七日,刘秀班师返回洛阳。
  几个月之后,不甘心做“笼中鸟”的隗纯,与手下宾客合谋逃出洛阳,一路西行,准备逃亡匈奴安身。走到武威郡境内,他们全部被汉军截获杀死。从此,隗氏集团在陇西、天水的统治到此结束,西羌诸部的叛乱也得到平定。并州十郡(陇西、汉阳、武都、金城、安定、北地、武威、张掖酒泉、敦煌)、二属国(张掖属国、张掖居延属国)全部纳入洛阳朝廷的版图,凉州全境道路贯通,与关中地区恢复了联系。
  既得陇,又望蜀。刘秀的下一个目标,当然是早已牢牢锁定:公孙述!
  (二十七)乘风破浪
  建武十一年(西元三十五年)三月,刘秀诏命征南大将军岑彭:向盘踞在荆、楚一带的“成家军”翼江王田戎、大司徒任满、南郡太守程泛所部发动反攻。三月九日,刘秀抵达故居舂陵。此次南行,他是借回故乡祭祖之机,加强南线军情督战。在这里,他一面接见当地官员、抚慰民众,一面加紧部署征蜀军事部署。
  建武六年(西元三十年)三月以来,成家军大举东进,将南线汉军压缩在南郡江陵县津乡一线。这次成家军东征,下足了血本,动用了十余万之众。当年四月,由于部分南线汉军主力开往陇右围剿隗嚣,总数下降到不足五万,而且多是二线部队。威虏将军冯骏驻扎江州,都尉田鸿守夷陵,领军将军李玄驻夷道,以防公孙述出川口。由于成家军势大,三城被紧紧围困。岑彭只能率领其余留守各部死守江陵县津乡一线。岑彭经过顽强奋战,终于击退了成家军,令其无功而返。
  建武八年夏,由于陇右战事紧急,兵力严重不足,岑彭再次奉命抽调南线汉军北上入陇作战。岑彭走后,南线汉军实力更弱,防守困难极大,更是显得捉襟见肘,处于绝对下风。这年秋冬之间,吴汉、岑彭所部汉军主力在陇上大败,损失惨重。公孙述趁川口一带汉军防守薄弱,立即令田戎、任满、程泛再次大举东出。为了挽救南线危局,刘秀急命岑彭率领本部星夜南下,增援荆州,加强江陵一线的防御。
  建武九年春,在田戎的突袭猛攻之下,冯骏、田鸿、李玄等人大败,巫县、夷道、夷陵接连失守。紧接着,荆门、虎牙失陷,荆楚大震。田戎在长江中设置了浮桥、斗楼、欑柱,断绝了水道,又在陆上设置连营数十里,与岑彭所部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岑彭多次与田戎多次交手,却因兵力严重不足,频频失利。他虽然竭尽全力,却无计可施,最终只能处于守势,勉强维持局面而已。
  建武十一年春,岑彭再次向朝廷请求增援,并提出了平蜀的一揽子计划。刘秀准奏,特令大司马吴汉、诛虏将军刘隆、辅威将军臧宫、骁骑将军刘歆四人分别担任主、副将,尽发荆州全部之兵六万余人,另外加派战马五千匹,限期与岑彭在荆门会师。在安顿好了南线军务之后,刘秀于当月三十日返回洛阳。
  数日侯,吴汉率部如期到达荆门,与岑彭的南线汉军会师。这几年,岑彭在南线吃足了田戎的苦头。虽然接连失利,他却从未气馁。他认为:别看田戎现在嚣张,南线汉军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只要朝廷拿下了陇右,田戎就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岑彭的目光相当长远,他认为,要想讨平巴蜀,仅仅靠陆军是绝对不行的,必须要组建楼船舰队!
  因此,他一面加强防守,他还下令士卒入山砍伐木头、竹子,打造了战船数十艘,竹筏数百艘,以为将来从水路直捣成都做准备!另外,岑彭还从附近郡县征调了的数千名渔民,将其编入麾下,作为水军桨手。经过岑彭的不懈努力,一年多之后,一支自我打造的大汉水师―――楼船舰队就此诞生!对此,岑彭深为满意。他认为,有了这样一支舰队,突破田戎的川口纺线,应该不成问题!
  可是,大司马吴汉率领援军六万一到荆门,马上就与岑彭发生了严重分歧。吴汉认为:打仗还是要靠他的幽州铁骑!建造战船、训练水军,又从各地召这么多士卒,除了白白地浪费粮食以外,毫无意义!他的意见是:”应该立即停止建造战船,全部遣散水师士卒,复为渔民!”对于吴汉如此荒唐的意见,岑彭如何能接受?对此,岑彭表示坚决反对,他对着众将慷慨陈辞:“巴蜀之兵东来,气势汹汹,水师一旦遣散,后果不堪设想!” 虽说吴汉是全军的最高长官,按照一般的常理,他有最后决定权。如果他坚持要这么做的话,岑彭的反对是无效的。但是,由于岑彭长期以来主要负责南线军事,有一定的发言权,在诸将中的威信也很高。故而,吴汉的话并未取得大多数人的赞同。于是,吴、岑两人就水师问题争执不下,众将分成两派,发生了严重分歧。
  岑彭虽然与吴汉私交很好,但是在如此重大的问题上,他是绝对不会让步的。面对分歧,岑彭觉得,这事事关重大,必须要报告圣上裁决才是!他相信,自己的话刘秀还是听的进去的。于是,他火速撰写奏章,派人送往洛阳。他在奏章中紧急报告了当时军中的详细情况,说明了自己与吴汉的分歧,并力陈组建水师对于平蜀的必要性与重要性。
  刘秀经过分析判断,最终支持了岑彭的意见。为了化解吴汉、岑彭二人之间的矛盾,解决平蜀战役的统一指挥问题,他专门下了一道诏书:“大司马吴汉只知步、骑作战,不晓水战。荆门一线之军事,交由征南大将军岑彭全权负责!”
  这是一个非常英名的决定。很显然,南征大军主将一职,岑彭比吴汉更适合担任。此后的事实发展,也证明了这一点。
  从此之后,南征全军包括吴汉带来的诛虏将军刘隆、辅威将军臧宫、骁骑将军刘歆三人在内的所有部队,都归岑彭节制指挥。而吴汉率领本部驻扎在荆门一线,专职负责运输粮草、物资等后勤工作。
  一个多月之后,也就是建武十一年闰三月,岑彭养精蓄锐,做好了大举西进、进攻江关(今重庆市奉节县东)要塞的准备。
  为了做好强攻川口的工作,岑彭下令在军中招募“敢死之士”,挑选不怕死的勇士,作为全军的“尖刀前锋”。这一天,为了激励士气,岑彭将全军精锐集合起来,当众训话:“弟兄们!本将奉圣上之命,就要大举西进了!我军的目标,是夺取川口!”岑彭手指前方:“你们看,那是田戎在江上修的浮桥,先登上者有重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岑彭豪迈之语,点染了全军将士的雄心壮志。将士们群情激昂,摩拳擦掌,都想为国家建功立业!偏将军鲁奇第一个站了出来,当众表示:“末将不才,愿为敢死之士,率领本部攻击浮桥!”岑彭见状大喜,就把“先锋尖刀”重任交给了鲁奇。
  几天后,东风陡起,江上狂风大作。鲁奇趁机率士卒乘轻舟逆流而上,直冲浮桥。浮桥的攒柱之上,设有倒钩,将鲁奇的船挂住,无法挣脱。成家军守卒在桥上放箭,飞矢如雨。鲁奇与敢死队士卒挥舞盾牌,死战不退。在舟中,汉军将士用弓弩发射火箭、抛掷火炬,向桥上守敌发动反攻!火炬乘着风势,熊熊燃烧,浮桥上的敌楼很快坍塌。
  岑彭见浮桥火起,心中大喜。立即下令:“楼船水师,给我上!”他亲率战船数十艘,乘风破浪疾进。此刻,鲁奇与敢死队已经上岸,杀散了沿岸守军,接应汉军大部队登陆。汉军大队上岸之后,勇猛无比,所向无前。汉军抛掷火把,见营就烧,见人就杀。成家军苦心构筑的几十里连营,被烧成一片火海。成家军全军大乱,溃不成军。慌乱之间,四下奔走逃命,溺死于长江者数千人。
  这一仗,岑彭一举拿下了江关(今重庆市奉节县东)。汉军大获全胜,任满被杀,程泛被生擒。惟有田戎率领残部走脱,一路溃逃五百里,退保巴郡首府―――江州(今重庆市)。
  获胜之后,岑彭立即上表报捷,举荐诛虏将军刘隆为南郡太守,留守荆、楚。随后,他亲率辅威将军臧宫、骁骑将军刘歆引得胜之兵,长驱直入,深入巴蜀腹地。
  岑彭治军,号令严明,秋毫无犯。他通令全军:“严禁抢掠百姓财物,严禁杀害黎民。凡违此二令者,立斩不赦!”严明的军纪,很快收取到了民心。汉军所过之处,百姓欣喜,箪食壶浆,夹道欢迎。岑彭所至之处,当地父老总是前来犒劳,奉以美酒、牛肉。岑彭道:“天下丧乱已久,民生凋敝。岑某奉圣上之命入蜀,岂敢惊扰百姓?盛情心领,酒肉不受!”岑彭的义举,感动了当地的无数人。巴蜀各地听说后,争相开门向汉军投降。
  由于岑彭深得民心,他一路上势如破竹,很快连克城池数座,杀入巴蜀心脏地区。
  刘秀在洛阳,听说南线捷报频传,喜不自胜。他当即下诏:任命岑彭为益州牧。刘秀在诏书中还强调:“凡是南征大军所攻克各郡,都由岑彭兼任太守。岑彭出境之后,太守职务由后续进入该地的将军担任!”他还特别授权岑彭:“你有权自行任命所克诸地郡县官吏,有临机处置之权,不必上奏!”
  建武十一年夏,岑彭率领南征大军一路西进,乘胜直抵江州城下。在观察了江州地形之后,他认为江州地势险要,城高池深,田戎又是兵精粮足,很难攻取。
  于是,他留下威虏将军冯骏围困江州,自己则亲率大军继续西进,兵锋直指西北方向,接连拿下了垫江(今重庆市垫江县)、平曲(今四川省合川县东),缴获“成家军”稻米数十万石。与此同时,大司马吴汉率领的预备队也跟了上来。岑彭书请吴汉留守夷陵,自己则率领汉军精锐继续向西北方向前进。看着岑彭在南线势如破竹,坐镇洛阳的刘秀,心中无比的快意。在他看来,如果按照这个速度推进的话,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彻底解决巴蜀问题。也许到了今年年底,岑彭就能彻底克定益州十郡了!
  但是,事情并不像他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在巴蜀地区苦心经营了十年的公孙述,岂是一推就倒的“泥菩萨”?公孙述,还有杀手锏―――刺客!鬼魅一般的杀手,已在各地悄然出现……
  至于正史上对刘秀的评价,我没怎么觉得有美化的迹象。相反,我觉得,包括《后汉书》、《资治通鉴》等权威史书在内,对于刘秀的评价都没有很清晰地点出来。比如范晔的《光武本纪》论赞,就写的很不怎么样。如果不仔细读的话,简直让人不知所云。他是这样说的:
  论曰:皇考南顿君初为济阳令,以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生光武于县舍,有赤光照室中。钦异焉,使卜者王长占之。长辟左右曰:“此兆吉不可言。”是岁县界有嘉禾生,一茎九穗,因名光武曰秀。明年,方士有夏贺良者,上言哀帝,云汉家历运中衰,当再受命。于是改号为太初元年,称“陈圣刘太平皇帝”,以厌胜之。及王莽篡位,忌恶刘氏,以钱文有金刀,故改为货泉。或以货泉字文为“白水真人”。后望气者苏伯阿为王莽使至南阳,遥望见舂陵郭,唶曰:“气佳哉!郁郁葱葱然。”及始起兵还舂陵,远望舍南,火光赫然属天,有顷不见。初,道士西门君惠、李守等亦云刘秀当为天子。其王者受命,信有符乎?不然,何以能乘时龙而御天哉!
  虽然我很喜欢读《后汉书》。但是对于这段,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满意的。我要是范晔,我肯定会这么写:
  论曰:孔子论禹曰:“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叹曰:“禹,吾无间然矣!”余观光武事迹,其类大禹也乎!舂陵举义,骑牛而起。战昆阳,平河北,扫中原,定关中。收陇右,破巴蜀,混一四海,总齐八荒。扶危拯溺,出民汤火。高祖之庙复祀,炎汉之威重振。中兴之功,岩岩如岳。止戈息武,不邀边功。废后之族得安,功臣令名得全。恢廓之度,慈爱之风,永驻史章矣!
  然其昧于图谶,颇多权宜。柄归台阁,三公束手。一言不谐,桓、冯永弃。威猛为政,韩、戴衔冤。内侍用阉,始贻后祸。二夷置腹,始肇败萌。伏波之死,留憾千古。吁!虽云允冠百王,德追尧舜,其敝亦诚有阙也云。
  (二十八)刺客魅影
  建武十一年(西元三十五年)春,随着隗氏集团的覆灭,公孙述的形势越来越不利。其实,他在东线的防御体系之所以坍塌,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是自陇右被汉军拿下之后,他受到了陇上汉军的牵制。
  由于来歙、马援所部汉军在陇上虎视眈眈,公孙述不得不在武都、广汉、汉中三郡投入重兵布防,企图全力阻止来歙的陇右汉军南下。本来,他认为东线的田戎在兵力上占据优势,又有江关天险可守,东部纺线固若金汤,绝对是万无一失。不料,东线却很快被岑彭突破!这一突变,令公孙述震惊无比:天哪!真是太可怕了!
  这一年,也是公孙述登基称帝的第十一年。面对危局,他急的团团转。他突然想起,当年自己登基之前,梦中的神人说过:“八厶子系,十二为期。”难道说,朕的气数将尽?一想到这个,他就感到不寒而栗。然而,他最终还是定下了神:“不行,朕决不能坐以待毙!”但是,他现在又应该怎么办呢?
  眼下,形势对他来说是极为严峻的:岑彭已经夺取巴郡大部,杀入犍为郡境内,垫江、平曲已经失守。从岑彭的进军路线来看,他是想一鼓作气,直捣成都啊!
  事已至此,也只好是拆了西墙补东墙了!公孙述毫不示弱,立即作出了紧急部署:
  第一,强化成都以东的沱江防线。令大将延岑、吕鲔率领汉中郡精兵星夜南下,驰援犍为。又令其弟公孙恢集结机动部队与延岑、吕鲔会合,分头把手广汉(四川省射洪县与遂宁县之间)、资中(今四川省资阳市),严密构筑防线,全力阻止岑彭所部汉军进入蜀郡。
  第二,守备、警戒武都、汉中一线。令原陇将王元为将军率部增援武都郡,与大将环安死守河池(甘肃省徽县),严防陇上来歙所部汉军南下。
  第三,收拾巴郡残余势力,令将军侯丹率二万余人疾驰东进,与汉军对峙于朐忍县黄石(今重庆市云阳县黄石镇)。
  从公孙述上述部署可以看出,他是孤注一掷,不但准备将岑彭抵挡在沱江以东,而且准备让侯丹抄他的后路,一举将其驱逐出境!
  公孙述在益州经营了十一年,还是有点实力的。经过这一严密部署,岑彭的进攻势头被遏制,汉军被阻隔在沱江以东,无法继续西进。看来,要想拿下成都,只能是“南边的文章从北边做起”。能否一战克定益州十郡,全看陇右汉军有无大的动作了!
  再说中郎将来歙、太中大夫马援为主、副将的陇右汉军。自从去年全歼了隗氏集团、收取了凉州十郡以后,他们的任务还是很艰巨。由于陇右新平,首先要保持稳定,必须先招抚赈济各地,还要抵御西羌诸部的进攻。因此,来歙、马援二人亲自坐镇,扬武将军、天水太守马成具体负责,开始逐步收服陇右各个地区。半年多来,由于一直忙于招抚、剿匪等内务,他们一直无暇南顾。
  建武十一年夏初,先零羌发动叛乱,进犯临洮。来歙向朝廷举荐马援为陇西太守,坐镇狄道县,专职负责防御先零羌等工作。马援到任之后,奋击来犯之敌人,大破先零羌,陇右西部逐步得到了安定。马援走后,南征巴蜀事宜则由来歙本人全权负责。
  六月,刘秀在得到了岑彭深入巴蜀腹地消息之后,为了配合岑彭在南线的进攻,他也作出了紧急部署:令来歙为主将,虎牙大将军盖延、扬武将军马成为副将,率领陇右汉军主力十余万,取道西汉水谷地南下攻击公孙述的北线防区。刘秀的战略意图很清楚:南、北两线同时夹攻,使公孙述腹背受敌,首尾不能兼顾。
  六月中,汉军势如破竹,一路杀入武都郡境内。入境后,汉军一战击败了王元,拿下了下辨道(甘肃省成县西北)。王元、环安率领残部逃入河池。随后,大军乘胜前进,将王元、环安围困在河池城中。
  眼见汉军势大,无法抵挡,环安愁云满面,无奈之下,他只好派人杀出重围,走小路入川求救。败报传入成都,成都大震。公孙述急的如坐针毡,来到城外大营中火速召集诸将议事。
  他愁眉不展,喃喃地问众将:“汉兵势大,人人骁勇,武都郡县悉为所破,如今且当如何?”众将默默无语,帐内鸦雀无声。公孙述大怒:“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朕养活了尔等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一人为朕分忧么?真是一群废物!!”突然,有一小卒进帐,跪下禀奏:“小卒乌钻,愿为陛下分忧!”公孙述眼前一亮:“你有什么办法?” 乌钻道:“陛下勿忧!小人少年之时,学过武功,当过刺客!小人愿身怀短刀,夜潜来歙帐中,将其刺杀!来歙若死,则盖延、马成易破矣!”公孙述大喜:“乌钻!你若真能立下此功,朕不惜封侯拜将!你速去准备,朕在此等着你的好消息!”
  “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也咬人。” 公孙述真是急眼了!只要能宰了来歙,一切都好办!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夜幕沉沉,伸手不见五指。河池城外的汉军大营之内,一个矫健的黑影悄然潜入。他来到来歙的中军帐外,看四下无人,敏捷地钻入帐中,转眼就不见了。夜深之后,来歙忙完军务,来到榻上躺下。一会儿,他就迷迷糊糊地睡去。
  黑夜如水,静的怕人!三更过后,一个黑影突然从榻下跃起,一刀插入来歙的前胸!顿时,血花飞溅!来歙负痛大叫:“来人!有刺客!”黑影不慌不忙,飞快窜出帐外,顿时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武士们赶到之后,哪里还有刺客的影子?只见来歙卧在榻上,胸插短刀,气息奄奄。
  来歙面色苍白,手指着不知所措的武士,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快……,请虎……牙……”众人会意,飞马急召虎牙大将军盖延。
  盖延听说来歙遇刺,吓得面如土色。他不敢怠慢,飞马驰至中军帐。盖延老远就见来歙躺在榻上,胸插短刀,浑身是血。他吓得不敢进门,“扑通”一声跪在帐门口,放声痛哭!
  来歙见状,顿时大怒。此刻,血已经止住了,来歙的精神显得好了许多(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他强打精神,斥责道:“虎牙!你还算个男人么?怎么这么没出息!来某身为使者、大军主将,受命南征。今日不幸,突遭奸人毒手,看来今日便是来某的死期了!来某深受国恩,死无私憾。惟恨今后不能报效国家,再也不能为圣上分忧了!”来歙停了一下,突然抬高了声音:“来某就要死了!因此特召巨卿将军前来,惟以军事重担相托而已!可是你!你却学着女人的样子哭哭啼啼!真是混帐透顶!来某虽然利刃加身,难道就不能叫武士宰了你吗?”
  盖延闻言,强忍悲痛,含泪而起,躬身行礼:“来中郎,有事请吩咐,盖延从命就是!”来歙道:“我死之后,大军由你统领!你要是出了差错,到了阴间,老子也饶不了你!你听清楚了么?”盖延低头奏道:“末将谨令!”来歙回首对武士说:“扶本将起来,我要给圣上写一道奏章,快!”
  来歙强忍剧痛,趴在书案上。他胸插短刀,亲笔挥毫给刘秀上了最后一道奏章:“中郎将来歙谨奏,小臣于六月某日夜亥时,被不知何处之贼人利刃所刺,击中要害,命且不久。小臣不敢自惜性命,惟恨不能再报陛下之厚恩了!小臣虽死,遗憾却深。小臣身为朝廷使者、西征军主将,所作多不称职,辜负了陛下的希望,使朝廷为之蒙羞,此为臣毕生之憾也!臣以为治国之道,以得贤才为本。太中大夫段襄,骨鲠刚直,可堪大任。臣之兄弟、子嗣都不成才,都不是做官的料。如果陛下因臣之故让他们做了官,将来要是犯了法,一定会被朝廷治罪。请陛下哀怜来氏一门,今后一定对来氏子弟要加强督导!切勿令其为官!”将遗表写完之后,来歙投笔于地,抽刃而绝!
  几天后,刘秀在洛阳得到了来歙遇刺身死的消息。他手捧来歙遗表,想到幼年与之交往的那些往事,再想到他为国家立下的汗马功劳,刘秀悲痛无比,泪水扑簌簌淌下,打湿了竹简。
  当日,刘秀下诏:任命扬武将军马成为代理中郎将,总领西线汉军。过了十数日,来歙的灵车送到了洛阳,刘秀乘舆到场,亲临吊唁并送葬。
  来歙之死,真是慷慨壮烈,悲壮无比。他的遗表,深沉得体,感人肺腑。作为军人,能够战死在沙场之上,这是最大的光荣!被敌人刺死在军营之中,病死于军中,与战死沙场有异?为了国家捐躯,为了朝廷而死!大丈夫为国而死,虽死犹生!
  来歙之死,与冯异、祭遵、景丹之死一样,都是为天下统一大业而死的。来歙之死,书写了一个军人不朽的光荣,也奏响了自己的人生绝唱!来歙的英风侠骨与铁血丹心,足以让千百年之后的人为之感动、钦佩!
  一时粗心,在(二十七)乘风破浪 中漏贴了一段,特此补充:
  他认为,有了这样一支舰队,突破田戎的川口纺线,应该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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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应该加上:
  可是,大司马吴汉率领援军六万一到荆门,马上就与岑彭发生了严重分歧。吴汉认为:打仗还是要靠他的幽州铁骑!建造战船、训练水军,又从各地召这么多士卒,除了白白地浪费粮食以外,毫无意义!他的意见是:”应该立即停止建造战船,全部遣散水师士卒,复为渔民!”对于吴汉如此荒唐的意见,岑彭如何能接受?对此,岑彭表示坚决反对,他对着众将慷慨陈辞:“巴蜀之兵东来,气势汹汹,水师一旦遣散,后果不堪设想!” 虽说吴汉是全军的最高长官,按照一般的常理,他有最后决定权。如果他坚持要这么做的话,岑彭的反对是无效的。但是,由于岑彭长期以来主要负责南线军事,有一定的发言权,在诸将中的威信也很高。故而,吴汉的话并未取得大多数人的赞同。于是,吴、岑两人就水师问题争执不下,众将分成两派,发生了严重分歧。
  (二十九)追魂夺魄
  来歙之死,激起了刘秀消灭公孙述的强烈斗志。建武十一年(西元三十五年)七月,在办完了来歙的丧事之后,刘秀决定再次御驾亲征,第四次前往长安坐镇,指挥汉军诸部围剿公孙述。七月中旬,刘秀再次抵达长安。
  在这里,刘秀还是继续贯彻两线同时攻击、双管齐下的战略。在南线,命令岑彭继续强力西进、直捣成都。为了配合岑彭攻击公孙述的沱江防线,刘秀命令虎牙大将军盖延为代理陇右汉军主将,率领陇右汉军南下攻击武都,围攻河池,目的是从北线突破公孙述的防区。不料,盖延在南进的途中,突然得了急病,无法继续领兵。刘秀无奈,只好召还盖延,保留虎牙大将军一职,改任为左冯翊督尉至长安养病。改以扬武将军、天水太守马成为代理中郎将,武威将军刘尚为副将,继续南下武都郡,围攻河池县。数日之后,马成、刘尚攻破河池,平定了武都全郡,打开了从北路南下成都的大门。
  再说南线汉军。岑彭入川后,公孙述极为震恐,为了强化成都东翼防线,他急从北线调回大将延岑、王元,令其弟公孙恢一起,在广汉(今四川射洪东南)到资中一线的沱江沿岸布防,组成了一道由北至南长达二百多里的纵向防线,全力组织正面防御。公孙述在这条防线上投入了十余万精锐,希望凭借沱江天险,阻止汉军西进。此外,他还令部将候丹率军两万,驻守黄石(今四川省涪陵市的黄石滩),卡断了汉军的退路,打算将其一鼓全歼!
  形势是极为严峻的:汉军前有坚城,后路断绝,怎么办?危急时刻,岑彭再次作出了调整。他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由辅威将军、期思侯臧宫、护军杨翕带五万降兵沿涪江北上平曲,牵制住延岑的主力。同时,他命令汉军大张旗鼓,制造声势,造成汉军准备总攻广汉、资中一线的假象,迫使延岑收缩防御。一路则由自己率领,执行“黑虎掏心”计划。
  岑彭在楼船水师的协助之下,率领汉军精锐数万浮江而下,出其不意地返回江州。在这里,他再次分兵,他将主力分为东、西两路。东路汉军乘船沿江东下,攻击驻扎在黄石的侯丹所部,恢复汉军的补给线。西路则由岑彭亲自率领,他要取道岷江,奇袭成都!岑彭战略的总方针是:避开成家军的主力,由两翼迂回进攻成都,出敌不意,一举灭蜀!
  东路方面。成家军大将侯丹在黄石毫无防备,他认为,汉军主力远在垫江、平曲一线,与自己远隔千里。就是距离自己最近的汉军冯骏所部,距离他也有数百里之遥。而且,冯骏正在围城,哪里来敢打他?非但如此,侯丹还在做着将岑彭“一锅烩”的清秋大梦!汉军出其不意地突袭,侯丹大败,全军二万余人都被打散。这一仗,打通了汉军的补给线,吴汉从夷陵方面运送的军粮、武器等物资,可以直抵江州城下,有力地支援了冯骏的围城部队。
  西路方面。岑彭率领楼船舰队火速溯长江而上,来到岷江口之后,转向岷江一线前进。乘船走了数十里,由于水流湍急,无法通航。岑彭下令弃舟登岸,率军从陆路北上,直奔犍为郡的首府―――武阳(今四川省彭山县)!他为了争取时间,昼夜兼程,经历了无数艰险,绕过了公孙述重兵布防的以广汉、资中为中心的沱江防线,来到了毫无防备的武阳城下,一战即拿下了城池。紧接着,岑彭驱动精锐骑兵长驱直入,直扑广汉城下,杀入了成都平原腹地,直捣公孙述的心脏―――成都!汉军所过之处,成家军皆作鸟兽散。汉军前锋甚至直逼成都,距离城垣只有几十里之遥。此刻,汉军虽然没有力量立即夺取成都,却可以在公孙述的心脏地带任意驰骋,如入无人之境。岑彭亲率汉军骑兵,纵横于成都平原上,势若风雨,所向披靡。
  岑彭所部汉军突然出现在成都附近,完全出乎公孙述的预料。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四面关隘都有自己的精兵把手,岑彭怎么可能在自己的老巢成都附近出现呢?听到这个消息,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是震惊,又是佩服,更多的,当然是恐惧!惊惧之余,他不得不对岑彭表示佩服,用手杖敲击地面,对满朝群臣道:“这是那路神仙啊!?”
  岑彭奇袭成都,与来歙偷袭略阳一样,几乎如出一辙!只不过,岑彭的这次突袭要比来歙当年远的多!他从江州出发,水道也走,陆路也行,奔袭的距离长达二千余里!如此长距离的奔袭,在中国战争史上是非常罕见的。前有来歙奇袭略阳,后有岑彭奇袭成都。两位军事奇才都不约而同地采用了“黑虎掏心”之计,分别将隗嚣、公孙述的防御体系打的稀里哗啦,几乎要彻底崩溃。真是让人叹为观止,拍案叫绝!
  (三十)臧宫之胆
  当岑彭在成都平原把公孙述搅的昼夜不安、心惊肉跳之时,辅威将军、期思侯臧宫、护军杨翕带五万士兵,取道平曲,从涪水逆流而上,与驻守在沈水一线的延岑主力遭遇。
  沈水,在今四川射洪县东南,《水经注》中说:“沈水出广汉县,下入涪水”。这是一条从川东发源的河流,由东北向西南蜿蜒穿行之间,最后注入涪江。延岑在沈水两岸的崇山峻岭中布防,戒备森严。
  此刻,主将臧宫遇到了大麻烦,他手下的兵马虽然足足有五万之众,却大都是刚刚投降反正的“解放战士”。人数虽多,却是心志不一,很难统御。带着这么一帮“乌合之众”打仗,本身就够麻烦的了。而且,最要命的是,由于此前成家军大将侯丹驻守黄石,卡断了汉军的补给线,连江州的冯骏都几乎没吃的了,更何况更远的臧宫?虽说此前不久岑彭刚刚击破了侯丹,畅通了东西运输,但是汉军的补给线还是没有完全得到恢复,粮草物资运送不上来。周边的县邑看到汉军孤军深入,都在持观望态度,拒绝对臧宫所部汉军提供援助接济。
  由于衣食无着,臧宫部下这五万多“解放战士”思想开始波动,他们看到老主子延岑兵强马壮,自己却连饭都吃不饱,都是心灰意冷。这些人心怀两端,准备再次倒戈归降公孙述。甚至有人在私下串通,准备马上起事!臧宫、杨翕二人对此烦恼无比,如果是个别人谋反,抓住领头闹市的宰了就也就完了!可是,全军士兵几乎都想造反,怎么办?“发不责众”啊!要是强行动手,一旦生变,岂不是连自己的脑袋也要被这些哗变士兵拧下来?
  臧宫、杨翕二人虽然软硬兼施,百般弹压训诫,却是收效甚微。眼看着,营内汹汹,群情激愤,几乎要控制不住局势了!臧宫不得已,他在考虑:是否撤退到江州去?但是,他转念一想:要是这些人在路上乘乱造反,如何得了?他意识到,眼下想要笼络住这帮子人,只有一个办法:迅速得到粮食、物资!否则的话,捅出大乱子是迟早得事。如果一旦五万人全部哗变,入川汉军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可是,臧宫请求江州、夷陵方面迅速运送物资的文书递上去好些日子了,但是,他连一颗粮食也没有得到!这该怎么办?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数日之后,眼看军中就要断粮了。臧宫真是急眼了,他立即喝令布置:“来人!到路口去探消息,粮食再不到,老子马上就撤退!”
  正在进退维谷之际,探马突然来报:“臧将军!粮草到了!”臧宫大喜,急忙带着士兵奔赴路口亲自查看。长长的车队,满载着大米、牛肉、美酒、衣服、药品,还有优良的陇右军马七百匹!臧宫看了,心里真是乐开了花:“天无绝人之路!真是太好了!这笔物资,来的太及时了!”臧宫大喜过望,赶紧招呼部下士兵:“快!都给老子运到大营里去!本将今晚要大摆筵席,犒赏全军!”
  谁能想到,这批物资却并不是给臧宫的。臧宫的不想正要动手把东西送进大营,领头押送的谒者(钦差)拔出佩剑,厉声断喝:“大胆!尔等闪开!这是圣上亲自吩咐送给征南大将军的给养!谁敢乱动,杀无赦!”一听这话,臧宫满面的笑容,顿时像凝固了一样,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押粮官见臧宫不吭声了,转身一挥手:“走!”“且慢!”臧宫发出一声厉喝。他拔出佩剑,森然道:“慢说是给岑大将军的,就是天王老子的,本将今天也要定了!来人,给我拿下!”霎时之间,如狼似虎、饥肠辘辘的武士们一拥而上,将谒者一把拉下马,五花大绑捆了起来。谒者一边挣扎一边大骂:“臧宫!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抗旨!反了!反了!”臧宫根本不管他这一套,亲自指挥士卒将所有物资拉回了大营。
  当天晚上,臧宫在大营中大摆筵席,犒赏全军。他举起酒樽,对全军士兵当众训话:“弟兄们!圣上给我们的物资都已经到了!有粮食,有衣服,还有战马!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士兵们吃上了牛肉,喝上了美酒,如何不相信主将的话?臧宫慨然道:“这算什么?成都,那才是花花世界!三日之后,随本将杀敌!要是进了成都,美酒、女人、金子,什么都有了!” 大营之内,顿时欢声雷动,眉开眼笑。次日,臧宫命令军需官将物资分发给各部,布置了作战任务。这些“解放战士”们,吃饱喝足之后,顿时像打足了气的皮球,士气高昂,军心大振。臧宫下令:“全军出发!”汉军不分昼夜地飞驰前进,准备袭击驻扎在沈水边上的延岑。
  当汉军即将迫近延岑大营之时,臧宫下令停止前进。他虚张声势,在山上遍插旗帜,以为疑兵。然后令人登山鼓噪,令骑兵为左翼,步兵为右翼,自己乘船在沅水之中,夹江而行,呼喊声震彻山谷。延岑以为汉军粮尽,必然退兵,准备不足。看到汉军突然到来,心中大惊。他急忙登高观望,只见汉军的旗帜漫山遍野,不知来了多少,大为恐惧。连忙下令:“撤!”
  这一切,早在臧宫的预料之中:延岑这个长腿将军,他肯定要跑!臧宫挥剑发令:“总攻开始!”汉军两路出击,猛追延岑。由于山道狭窄,延岑慌不择路,顿时溃不成军。这一仗,延岑大败,被杀以及溺死于江中的足足有一万多人,鲜血染红了沈水,使之浑浊。最终,除了延岑率领少数亲随狼狈窜逃成都以外,成家军余部全体投降。汉军缴获马匹、珍宝等物资无数,再次大获全胜。
  真是“墙倒猢狲散”,主将延岑一跑,巴蜀军的军心彻底瓦解,资中、广汉正面防御体系崩溃。数日之后,汉军兵临平阳乡(今四川省绵阳市附近),此刻,就连王元这个“死硬分子”也顶不住了,被迫率众向投降。臧宫趁势率军向北直进,前来归降的人有十余万。随即,臧宫统兵继续前进,进拔绵竹(今四川省绵竹市东南),攻破涪城(四川省绵阳市辖区),斩杀公孙恢,又接连攻破繁县、郫县。汉军前后总共缴获五条节仗,印绶一千八百枚。
  获胜之后,臧宫派人给在长安督战的刘秀报捷。同时,他也如实禀报了假传诏书、擅自侵吞岑彭给养之事。“胜利者是不能指责的”,刘秀怎么会责怪他呢?他对臧宫的获胜大为赞叹,只是令臧宫按照原样给岑彭再准备一份物资,转送到犍为郡武阳县岑彭军中。
  连战连捷之下,在长安坐镇指挥全军的刘秀,也不失时机地展开了政治攻势。他再次派信使赶到成都,劝公孙述投降。他在信中为公孙述陈述了祸福之计,许以“丹青之信”(即郑重许诺)。刘秀在信中说:“公孙述!只要你放下武器,愿意主动出城投降,以前所有罪过,朕一概既往不咎!只要你肯来降,朕确保你及家族生命财产安全,不失侯爵之位,也可永享富贵!”
  公孙述读罢来信,不住地摇头叹息。他不能自已,把信也让亲信太常常少、光禄勋张隆观看。常少、张隆读罢,也劝公孙述投降。公孙述不悦,昂然回答:“自古以来,一朝之兴,必有一朝之废。岂有投降之天子哉!”他再次拒绝了刘秀的提议,拒不回复。常少、张隆对前途绝望,忧愤而死。从此而后,他身边的亲信再也没人敢提投降之事。
  公孙述虽然拒绝了刘秀最后和平解决益州问题的提议,但是,刘秀对南线战局还是比较放心的。在他看来,拿下成都,收服益州十郡,已经问题不大,现在他可以放心地离开了。九月中,刘秀从长安回到洛阳,一面安抚中原军民,一面继续指挥蜀中战役。
  十月中,刘秀突然得到了南征军长史郑兴发回的紧急奏报:征南大将军岑彭被遇刺身亡!
  刺客,又是刺客!看来,这个公孙述,还真是不简单啊……
  (三十一)吴汉入川
  岑彭死的很窝囊,从他的被害经历来看,几乎是“来歙事件”重演!完全是由于他自己疏忽大意造成的。
  建武十一年(西元三十五年)十月中旬,由于汉军突入成都附近的兵力不足,岑彭无力破城。同时,公孙述采取了收缩防御、坚壁清野的策略,臧宫率领的汉军主力虽然拿下了繁县(今四川省彭县)、郫县(今四川省郫县),但是重镇雒城(今广汉市雒城镇)却还在成家军手中,岑彭无法与臧宫会师,加之粮草给养接济不上,他只好率部南下,返回犍为郡的首府武阳县,驻扎在一个名叫“彭亡”的“聚”(“聚”是县城边的小城,拱卫县城的军事要地)。
  岑彭来到这里,开始并没在意“彭亡”这个地名。后来仔细一问,他不禁大吃一惊:“这个地名与我的名字犯冲啊!不行,我得赶紧换个地方驻扎!”他正要移营,但是发觉天色已近黄昏,将士们都很疲劳了,到哪里去找新营地?于是,他只好下令先入城休息.移营的事情,只好等明天再说!
  岑彭刚刚带着长史郑兴以及全军进了城,外面突然来了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成家朝廷的白色军服,口中声称:“在下是成都的官员某人,刚从城中逃出。在下身上怀藏重大军机,特来拜见征南大将军!”岑彭一听是成都来的人,心中大喜。他急于拿下成都,连忙召见,准备向他打听成都内情,以为下一步进攻搜集情报。
  陌生人进帐之后,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将成都之事说的头头是道,很是详细。岑彭听了之后,感觉收获很大,就下令摆酒设席款待。席间,他与此人谈的很投机,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几个时辰过去了,由于岑彭身边的卫士们接连行军走了好几天,都很累了。岑彭却谈兴犹浓,丝毫不知疲倦。看着身边的卫士们都有点打瞌睡,就吩咐道:“尔等辛苦了一天了,都去休息吧!本将还要与先生谈公事!”
  又谈了很久,岑彭这才发觉夜色已深,终于觉得有些疲倦了。他就让这个陌生人在堂外侧房就地休息,与自己同宿一室。岑彭连日行军,疲惫异常,连衣服都没脱就倒在榻上睡熟了,佩剑压在身下,只露出一个剑柄。
  夜,很黑、很静。到了二更时分,一个黑影悄然出现。他一路爬行,一直爬到岑彭的榻前。岑彭在睡梦中,发出轻微的鼾声。黑影四下张望了一下,发觉无人。他冷笑一声,从怀中“嗖地”拔出短剑,照准床上人胸口、肋下狠命接连刺去!只听得“哎呀”几声惊呼,鲜血飞溅,岑彭当场毙命!宿卫在外面的武士们听到惨叫,纷纷被惊醒,他们操起家伙就往内堂冲去。十几个武士刚刚赶到门口,恰好与刺客碰个正着:这不是下午才来投诚的那位先生吗?再一看,他的手中拿着还在不住往下滴血的短剑!武士们大惊,知道坏事了!他们挥舞着腰刀一拥而上,将刺客当场乱刃分尸!再看岑彭,哪里还有一口气?武士们傻了,扔下兵器放声痛哭!
  哭了一阵,终于有人回过了神,侍卫们这才想起去禀报长史郑兴。郑兴一听,也是当场几乎吓傻了:天哪!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他赶紧带人赶到现场去查看。在草敛了岑彭的尸体之后,他马上草拟了一份奏章,详细诉说了岑彭遇害的详细经过。写完之后,他找来几名武士,亲自交待:“尔等把这个立即送到夷陵,交给大司马,让他转呈圣上!连夜启程!要快!”
  几天之后,驻守夷陵的大司马吴汉接到了郑兴的紧急奏报,他不敢怠慢,命人火速护送这几个信使北去洛阳。他们几个星夜兼程,一刻也不敢歇息,数日之后,郑兴的信使终于赶到了洛阳。
  刘秀听到岑彭遇刺的消息,瞪大了两只眼睛,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在几天之前,益州西部的邛谷王任贵,听说岑彭入川之后秋毫无犯,威信卓著,深得民心。他感到:大汉官军,真不愧是王师义旅!于是,他派使者带着当地的土特产,不远千里来到洛阳觐见。刘秀心里很清楚,这都是岑彭的功劳!对此,他深感满意。谁知,任贵的使者还没走,岑彭竟然就死了?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刘秀在惊讶之余,更多的是痛心!
  他沉默良久,突然发出一声厉喝:“来人,草诏!”几个尚书赶紧上前跪下,操起笔墨开始记录。刘秀缓缓道:“任贵所献礼物,全部送往征南大将军府上,一件都不许留!朝廷有司官员,要亲自把这些送去,抚慰其家小!” 尚书们齐声奏道:“臣等遵旨!”刘秀又一字一板地道:“传朕旨意,长史郑兴行征南大将军事,统领岑彭所部,未得朝廷军令之前,擅动者立斩!”
  但是,刘秀却迟迟没有确定新任征南主将的人选。到了十一月底,也就是岑彭死后的一个月,刘秀终于决定:委任大司马吴汉为征南汉军主将,接替岑彭,继续围剿公孙述!
  在南线汉军群龙无首之时,刘秀为什么不当机立断,马上让吴汉接任征南汉军主将一职?竟然足足思考了一个月?他在想什么呢?很显然,刘秀是在权衡利弊。他之所以迟迟不动,主要有两大顾虑。
  第一,吴汉用兵粗疏,不够谨慎。而且,他不善水战,不善在丘陵、山地作战。
  从吴汉近几年的表现来看,无法令人满意。他固然勇猛善战,善于打恶仗,却不善打巧仗。他在中原、陇西、雁门的表现,一直是差强人意。建武六年、八年的两次征陇的惨败,都与吴汉的指挥不力有很大的关系。
  吴汉南征益州,水战、山地丘陵作战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吴汉却是骑兵大将出身,他最擅长在平原地区作战,习惯于利用骑兵的速度冲锋,对水战、山地丘陵作战都是外行。这也是当初用岑彭而不用吴汉的主因。
  第二,吴汉所部的军纪太差,不善抚民。他的能力有限,很难打好军事仗之时,同时打好政治仗。刘秀很清楚,岑彭为什么在益州取得如此大的成功?就是因为他自入川以来,秋毫无犯,拯溺扶弱!故而益州各地军民纷纷主动投降,不再抵抗,极大地减少了汉军的无谓伤亡。岑彭死后,益州各地的百姓是悲痛不已。他们感念岑彭的恩德,甚至自发地为他立庙祭祀,以为永远的纪念!这一点,是刘秀对岑彭最为赞赏的地方。
  对于吴汉所部的军纪问题,刘秀一直很是头疼,却一直很无奈。如果吴汉不能连续执行岑彭的策略,必然会对朝廷的声誉造成损害,必然会大大增加平定益州的难度。搞不好的话,还会适得其反,造成无法预估的恶果。
  但是,不用吴汉,又该用谁呢?可供刘秀选择的余地并不多。当时,有独当一面能力的人如岑彭、来歙、冯异、景丹、铫期等人都已作古。剩下吴汉、贾复、耿弇、盖延、马援等寥寥数人,要么是重病在身―――盖延。要么是勇猛有余,经验不足―――贾复。要么是信心不足、状态不佳―――耿弇。马援倒是一个将才,却在陇西太守任上,根本脱不开身。相对而言,这些剩余的将领之中,最能打、经验最丰富、战功最大的还是数吴汉!
  此刻,形势严峻,刻不容缓!郑兴一个文弱书生,既不会上马打仗,也不会临镇指挥。孤悬于武阳城下,几乎是坐着等死。臧宫虽然势头很猛,却由于失去了主帅,不知所措。要是再不定夺的话,一切都晚了!思来想去,刘秀只好勉为其难,再次派吴汉出马了。
  不过,出于顾虑,刘秀还是做了必要的防范。
  第一,刘秀特命武威将军刘尚(一作刘禹)为南征军副将,加强对吴汉所部军纪的监督。由于刘尚是宗室子弟,虽然名义上是副将,实则为监军,类似于“政委”。刘秀认为,由于刘尚的特殊身份,关键时刻吴汉不敢不听刘尚的建议与劝阻。
  第二,刘秀采取了“遥控指挥”的办法。对于吴汉能力不足的问题,刘秀也充分考虑到了。为了避免吴汉再出差错,使汉军重蹈陇右之覆辙。为了贯彻“速战速决”的战略思想,他频频派出使者来往于吴汉军中与洛阳之间,随时掌握、了解情况,以便作出及时的部署调整。
  安排好了这些,刘秀觉得问题不大了。这才于十一月下旬下达了任命诏书。
  十二月,大司马吴汉为主将、武威将军刘尚为副将,率领汉军主力三万人余从夷陵出发,逆长江而上,进入益州腹地。他们的任务是:踏平成都,生擒公孙述!
  再说川中。岑彭死后,与民众们的伤心惋惜截然相反,公孙述却是欣喜若狂:哈哈!岑彭!你也有今天!去和来歙做伴吧!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怎能料到,派人刺杀岑彭的举动,却断送了自己满门的性命,还要让成都城中的几十万百姓陪葬!
  “蔽日旌旗,连云樯橹,白骨粉如雪”!一场空前的大屠杀,就要降临成都了……
  (三十二)决胜千里
  建武十二年(西元三十六年)正月,吴汉率领南征大军西进,沿着岑彭的入川之路潜行,直扑犍为郡首府武阳(四川省彭山县)。吴汉如此迅速行军,主要是为了增援郑兴。原来,岑彭死后,郑兴无力指挥全军,刘秀又不许其作战,汉军只能原地待命。公孙述发觉,急令大将魏堂、公孙永率军来攻,武阳等地接连失守,形势相当危急。
  数日之后,吴汉到了武阳城外,收拢了郑兴的残兵,转来围攻武阳。双方在武阳(四川省彭山县)县城东北二里的鱼凫山下,摆开了战场。此山位于岷江南岸,这里也是一个著名的渡口―――“鱼凫津”(也叫鱼涪津,因 “神化不死”的上古蜀帝“鱼凫“得名)。
  汉军新至,气势正盛,攻势凶猛无比,锐不可当,一战击破魏堂、公孙永,将武阳团团围住。与此同时,辅威将军、期思侯臧宫以及护军杨翕正在率领北线汉军主力倾力围攻雒城。
  看来,吴汉的意图很明确,加紧在南线的进攻,一举拿下武阳争取与臧宫早日会师成都城下!公孙述急令女婿史兴率军数万,火速增援。吴汉分兵迎敌,击破史兴,横扫犍为全郡,杀入蜀郡境内。诸地闻听吴汉率军大举入境,吓得纷纷闭门坚守,不敢出战。
  刘秀得报,诏命吴汉直取广都(今四川省成都市东南),直捣公孙述的心脏。吴汉遵诏率军北上,一战即克广都。至此,成家军南线门户洞开,汉军轻骑前锋已直抵成都城下,并放火烧毁了成都护城河外的便桥。成家文武群臣见状,知道大势已去,恐惧万分,有些人就想献城投降。公孙述得报大怒,派出武士将所有犯案人等满门抄斩,灭了三族!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禁止臣下的离心离德、不断逃亡。成家朝廷的末日,就在眼前了!
  即便到了兵临城下之际,刘秀还是不想动刀兵,力争和平解决益州问题。他命令吴汉暂停进攻,派人向公孙述递送诏书,劝说其放下武器,主动投降,以免杀身之祸。同时,也可保全公孙氏举族老小的性命,也可使得城中百姓免遭战火蹂躏、兵燹涂炭之苦。
  为了打消公孙述的重重顾虑,刘秀甚至亲自手写诏书,他郑重许诺:“公孙述:且不可因来歙、岑彭之死而狐疑不定!如果你现在停止抵抗,向朝廷自首投诚、悔过自新的话,朕可以保证你的性命以及宗族安全!否则,今后你就是想要投降,都没有机会了!”
  公孙述这人,还真是个硬汉,对于刘秀的劝说,他丝毫不领情,拒绝了最后一次和平解决的希望。面对吴汉、臧宫的两路进攻,他咬紧牙关,坚决抵抗。公孙述早已打定了主意:“宁可举族覆灭,朕也决不投降!”由于成都、雒城池深城高,防守严密,吴汉、臧宫一时难以攻下。从此,双方在南北两路同时开始对峙,再次陷入了僵局。
  对峙了接近半年,到了这年七月,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威虏将军冯骏力拔江州,全歼守军,生擒田戎!至此,成家朝廷在巴郡的最后一个据点被摧毁,汉军入川的道路彻底被打通了!
  面对十分有利的局面,刘秀的头脑却很清醒,他并没有被表面的胜利所迷惑。他深知,公孙述绝不是那么轻易对付的,拿下成都难度还是不小。此人盘踞成都一带十多年,根深蒂固。虽然眼下日暮途穷,势力还是很强,不可掉以轻心。稍有疏忽,很可能重蹈建武六年、八年两次西征隗嚣的覆辙,很可能功亏一篑!这场战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对于洛阳朝廷的经济能力,刘秀再清楚不过了,中原地区早已不堪重负。一旦被公孙述“咸鱼翻身”的话,以后再想集结这么多的军队,至少需要两年,甚至更久!如果不能“速战速决”,以后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为此,刘秀专门下诏提醒吴汉:“吴公!成都城中还有公孙述的十余万兵马,我军绝不可轻敌!如今你只要守住广都,等待其前来攻城,敌军自然无力支撑,早晚必为我军所破!朕提醒你,切不可与其争锋!如果敌军不敢前来,你可以适当运动部队,引诱其来攻城。等到敌军兵力疲惫之时,才可对其进行攻击!”
  远在千里之外的刘秀,对于战场形势的这番分析是完全正确的。他没有亲临战场,仅仅根据作战地图,就够作出如此精确的分析,并提出针对性极强的作战方略,实在令人佩服!由此可以看出,刘秀不仅是一个高明的战略家,也是一个出色的战术家!
  但是,吴汉却对刘秀的分析不以为然。他认为,既然汉军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杀到成都城下,公孙述犹如冢中枯骨,还有多强的反击能力?本部汉军入川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兵锋之锐,如同秋风扫落叶。这样的气势,足以令益州人胆寒了!拿下成都,捉住公孙述,不过是早晚而已!
  吴汉对刘秀的部署置之不理,改而采取了自己的一套。他决定,由自己亲率步骑兵两万人渡过岷江,进逼成都,在距离城外数十里的岷江之北扎营。他下令在江上建造浮桥,以畅南北交通。又令副将、武威将军刘尚率领一万余人屯于岷江之南,两营之间相距二十余里。吴汉的如意算盘是:趁热打铁,一战拿下成都!布置完毕,吴汉很是为自己的杰作感到得意。他还派人飞马出川,将具体部署禀报给洛阳。他的意思也许是:“圣上,你看我的布置,比您的如何?”
  十几天后,刘秀接到了吴汉的奏报,当即拍案大惊:“真是胡闹!”他马上下诏申饬吴汉:“吴公!以此前告诫过你千条万条,如今一临阵怎么全都忘了?!临机处事,为何如此荒唐轻率?竟然抗旨肆意胡来?!现在,你与刘尚分兵,孤军深入,轻敌冒进,已然陷入险境!一旦有个闪失,彼此如何支援?!假如刘尚被围困、狙拦,全力来攻你,且当如何?或者敌军以一部缠住你,再以主力攻击刘尚,你又该怎么办?刘尚若被击溃,你也就跟着完了!趁着没有出事,见诏之后,立即撤军回广都,不得有误!”为了抢时间,刘秀严令使者星夜入川,直奔汉军大营。
  然而,洛阳距离成都实在是太远了。九月中,刘秀的诏书还在半路之时,公孙述已经向吴汉发起了猛烈的反击!
  公孙述,这位在盘踞益州十一年的枭雄,树大根深。他也不是吃素长大的,在军事上也是有两把刷子,岂能放过如此绝佳的全歼汉军之机?!当他看到吴汉露出破绽,急令一部主力死死地将刘尚围困在江南,让其无法来援。又令大司徒谢丰、执金吾袁吉率领精兵十余万,分为二十余部,同时向吴汉所部发起总攻!这时,吴汉面对的是五倍于己的敌军!他这才感到了后悔:“唉!真不该自作主张!”天下什么药都有,可就是没有“后悔药”。此刻,后悔已经晚了。由于汉军寡不敌众,经过整整一天的大战,汉军大败,退回营中死守。可是,援军在哪里?刘尚还等着人去救他呢!汉军的形势危如累卵、岌岌可危,眼看就要被各个击破、全军覆没了!
  谢丰获胜之后,率部将汉军大营团团围住,准备将其一举歼灭。正所谓“骄兵必败”,吴汉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这次,正因他不听劝告,终于尝到了亲手酿下的“苦酒”,陷入了全军覆灭的绝境。
  不过,吴汉毕竟是久经沙场大将,在危急关头,他临危不乱,表现出了一个主将应有的镇定。他召集所有部将训话,亲自勉励众人:“诸君!我等穿越了千难万险,千里转战才来到成都!如今我军深入敌军腹地,逼近敌人都城之下,四周都是敌人,援军断绝!而且我与刘尚同时被敌军分割包围,危在旦夕!假如我部不能杀出重围,赶去与刘尚汇合的话,其后果将不堪设想!眼下之计,只有秘密突围而出,潜入江南与刘尚汇合,共同御敌。如果我们能够同心协力,人人奋勇死战,则可成就不世之功,名垂青史。否则的话,我军必败无疑。成败之机,在此一举!”
  吴汉本来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平日里说很少。可是,到了这危急关头,竟然说了如此一番慷慨激昂、极富感染力的战前动员辞令,真是令人吃惊。汉军诸将深受感染,他们齐声回答:“谨遵大司马将令!我等愿效死力!”
  计议已定,吴汉下令厉兵秣马,禁闭营门三日,禁止任何人外出。又在营中多树旌旗,让士卒放火燃烧杂物,使营中烟火不绝。围营的成家军以为营中有准备,不敢贸然发动进攻。晚上,汉军士兵给马蹄上包上棉絮,衔枚而出。(所谓的“枚”,是古代部队行军时,士卒口衔用以防止喧哗的器具,形如筷子,为的是避免发出声响。)真是太奇怪了,负责围困汉营大司徒谢丰、执金吾袁吉居然没有发现!到了次日,他们才发觉汉军早已“金蝉脱壳”而去。
  对此,笔者百思不得其解。既然谢丰、袁吉已经把汉营团团包围,在夜晚难道不设置哨兵监视吗?吴汉部下的一万多汉军,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从谢丰、袁吉的十余万包围之下溜之大吉?谢丰、袁吉竟然毫无觉察?真是不可思议!难道是“疏忽大意”四字就能解释的吗?这种奇异景象,真是一个巨大的谜团!由于资料阙失,当时的真实场景今人无法知晓了。
  总之,最终的结果是吴汉率领全军悄悄潜出军营,飞速南下与刘尚部汉军会合。次日,吴汉将全军分为两部,以一部在岷江北岸狙击谢丰、袁吉,自己则率军攻击南岸的成家军。吴汉一战击破江南敌军之后,谢丰、袁吉这才如梦初醒,亲率领大军来围攻。吴汉毫不示弱,亲率汉军上马迎战。这一仗,一直从早晨一直杀到午饭时分。结果,成家军大败,谢丰、袁吉被杀,全军溃散。
  此战获胜之后,吴汉再也不敢违诏,老老实实按照刘秀的部署南下广都,留下刘尚率部在距离广都五十里外扎营,开展就地防御。吴汉到了广都,对前面所犯错误赶到非常懊悔,派人上表向刘秀请罪。他对于前期的失利进行了深刻检讨,并详细说明了现在的前线军情,请求圣裁。
  刘秀接报,并没有追究吴汉的过错,下诏答道:“吴公!现在你迷途知返,选择回到广都坚守,这是非常正确的!如此一来,公孙述必然不敢略过刘尚前来攻击你。如果他先去打刘尚,你则可从五十里外的广都驰援刘尚。等你赶到时,正是敌军疲惫之时,一定可以将其击败!”
  果不出刘秀所料,吴汉与公孙述的交锋情况,与他的事先估计完全相同。双方八次交手,汉军八战八胜。经过激烈的拉锯战,汉军打破了成都的外城,并扎营在外门之内。
  在吴汉取得成都、广都大捷之后,辅威将军臧宫终于率部拿下了雒城。数日之后,他与吴汉大军在成都城下会师,对其形成了合围之势。
  经过整整十个月的激战,公孙述的主力已经被基本消灭。此时,他只有数万兵马,困守在成都城中,准备做困兽之斗。对于刘秀来说,拿下成都,消灭公孙述,就在眼前了!
  恢复汉室,抚安天下。“统一四海,总齐八荒”。这是大哥刘縯的政治理想,也是刘秀自己早年的梦想。为了等到这一天,刘秀奋斗了很多年。从王莽地皇三年(西元二十二年)十月起兵开始,一直到现在――――也就是建武十二年(西元三十六年)的十月,刘秀整整奋斗了十四年。刘秀起兵之时,不过是一个二十八岁的青年人,到如今,已经是一个四十二岁的中年人了。自己经历了多少艰难艰辛,也许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萦绕刘秀心中多年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三十三)蓉城落照
  建武十二年(西元三十六年)十月底,吴汉、刘尚、臧宫等人率领南征大军,兵临成都城下。公孙述的成家王朝奄奄一息,已经到了它生命的最后时刻。是战?是降?
  在公孙述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投降”二字。他,就是这么一个信念无比坚定的人!面对危局,公孙述还是不想放弃。他还是想做最后一次努力:“就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决不投降!”
  这天,公孙述把大司马延岑召到宫中,紧急商议。他说:“事已至此,应该怎么办呢?”延岑慨然道:“大丈夫面临绝境之时,应当死中求生,岂能坐以待毙!国库里还留那么多的珠宝做什么?只要击退了吴汉,要多少有多少。恳请陛下切勿再吝惜!”公孙述当即准奏,下令将国库、宫廷中积攒的金银财宝全部拿出来,向城中募兵。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果然,有一些为了钱不怕死的人前来投军,公孙述立即得到了五千名敢死郅士兵!他将这些人全部交给延岑,令他设法破敌。
  此刻,公孙述的实力突然增强,城外的汉军主将―――大司马吴汉对此当然是一无所知。本来,如果吴汉头脑清楚的话,加上入川前后的经历,应该是小心一点才是。来歙与岑彭的神秘遇刺,无不在冥冥中暗示着什么。益州潮湿闭塞,阴气深重,几千年来一直笼罩着一种诡异的气氛。在这里,任何奇迹都有可能发生!
  虽说吴汉是二十八宿“元金龙”下凡,但是,“尾火虎”―――岑彭与同样剽悍雄勇的来歙之死,难道不值得他警觉吗?一向刚愎自负的吴汉,才短短几个月,他就把来歙、岑彭的前车之鉴忘到了九霄云外。在他看来,公孙述日暮途穷,拿下成都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现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老子刀枪不入,偏偏不信这个邪!
  “骄兵必败”,吴汉再次为他的自负付出了代价。此刻,他犯了两个严重错误:
  一是没有派出大量游哨在成都周边监视成家军的动向;
  二是由于兵力所限,既没有将成都完全包围,也没有分兵保护主力的后侧以及两翼。
  正是由于这个疏漏,给了延岑以可乘之机。
  由于吴汉盲目轻敌、用兵粗疏的老毛病再次发作,使得汉军局面突然急转直下,几乎要功败垂成!
  几天之后,吴汉得到探马情报:敌军在城头以及护城河便桥边上遍插旌旗,擂鼓鸣锣,大举出城挑战!吴汉一听,起初觉得有些纳闷:公孙述还敢来挑战,岂非送死!?不过,他又一想:来的好!你既然送上门来,正好一鼓聚歼!他立即传令:“全军出动,会战城下!”
  其实,延岑派出城外野战的部队,不过是“疑兵”而已,目的是迷惑汉军,吸引吴汉的注意力。吴汉全军都去正面攻击,侧翼、后方没有设置兵力协防,正好落入了延岑的圈套。
  此刻,延岑早已亲率主力潜出成都,召集被打散的旧部,迂回到了汉军背后!正当吴汉与成家军一部在正面激战之时,延岑率领的迂回部队从他的身后突然杀出。内外夹攻,汉军大败,死伤无数。成家军满山遍野地涌来,不知道有多少!
  吴汉在万马军中拼死格杀,左冲右突,始终无法杀出重围。他带着残部且战且退,一直退到锦江(今成都市府南河)边。延岑传令:“休要走了吴汉!生擒杀死者,皆有重赏!”混战之中,吴汉的部下越来越少,形势越来越危急。他拨马就向江中冲去,不料马蹄入水一打滑,闪了一下。吴汉促不及防,从战马上一头栽下,跌落在湍急的江水之中。吴汉急中生智,一把抓住战马的尾巴。战马受惊,一路狂奔,拖着他趟过了江。吴汉大难不死,总算是侥幸拣了一条命!
  这一仗下来,汉军遭到了入川以来最为惨重的一次失利。人数伤亡过半,战死的很多是跟随吴汉多年的百战精锐之士,非常可惜。这还不算,就连成都城外的汉军大营也被延岑抄了一个底朝天,粮食、辎重几乎全部被延岑缴获!
  吴汉收拢败军,清点残余物资,剩下粮食只够全军吃七天了!他心中后悔不迭: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唉!真是倒霉透了!
  作为一个打了十几年仗的老将,吴汉深知此刻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他明白,就凭这么点粮食,想打下成都,几乎是痴人说梦!如果在七天之内拿不下成都,等待着他的只有一个结果:全军覆没!无奈之下,他不得不下令士卒准备船只,暂归江州。
  很显然,假如汉军东撤,前任主将岑彭去年以来历尽千难万险才取得的成果,都将毁于一旦!这简直就是建武八年第二次陇右战役利的重演!
  如此一来,汉军要是想重新集结力量组织平蜀,至少需要一年以上的准备时间,刘秀混一四海的梦想的进程又会变得遥遥无期。这个结果,显然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在这关键时刻,候任蜀郡太守张堪的突然出现,戏剧性地改变了局势。正是他的竭力劝说,使得吴汉改变了决策,使得局面峰回路转,再次出现了转机。
  张堪字君游,也是南阳郡宛城人,与吴汉是同乡。张家是宛城的望族,家里很有钱。张堪为人重义轻财,他少年丧父,他毅然将百万遗产让给了已经去世的哥哥的儿子,自己则分文不取。他的这一高行义举,被世人传为美谈。十六岁那年,张堪到长安读书,志高行眉,为师友所称道,人们都管他叫“圣童”。当时,刘秀也在长安读书,也见过张堪,两人也算是“校友”。刘秀对这位“圣童”高洁品操,非常欣赏,二人接为至交。张堪与来歙也是好友,恩义甚厚。
  王莽末年,天下大乱,张堪在故乡宛城闲居之时,突然听说了刘秀在河北即位的消息。张堪想去河北,却因道路不通,无法成行。建武三年夏,来歙投奔刘秀,被任命为中郎将,立即向刘秀推荐张堪。刘秀这才想起这位“老校友”,于是将他召到洛阳任命为郎中。此后,张堪被任命为谒者出使各地,专职负责传达诏命。
  岑彭入川以后,张堪主要负责保障大军后勤给养。岑彭死后,刘秀拨给张堪七千骑兵,来往于洛阳、成都之间,入川助战兼行运输给养粮草之事。眼看就要拿下成都了,张堪被刘秀提前任命为蜀郡太守,就等着城破之后去上任。
  当张堪听说汉军准备撤退的消息,连忙赶来劝谏。张堪对吴汉道:“吴公!公孙述已经日暮途穷,必败无疑!我军虽遇小挫,粮食虽然暂缺吃,这算不了什么!只要打下成都,那里要什么有什么!”张堪又道:“大军每集结一次,要消耗多少民力?后方的物资供给已经到达极限,实在是供不起了!如果这么来回折腾,何时才能四海混一呢?” 张堪道:“我军精锐尚存,完全可以背水一战!成败在此一举!”吴汉听了,沉默良久,最终同意了这个建议。
  面对士气正旺的成家军,吴汉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他使出了“示弱诱敌”之计,准备通过野战奇袭,一举消灭成家军主力,争取在七天之内拿下成都!
  十一月十八日,吴汉令辅威将军、期思侯臧宫率部屯于成都城咸阳门以外,以为诱敌之兵。自己亲率主力为预备队,准备与公孙述在城下展开决战!
  再说公孙述。他刚刚打了一个胜仗,尾巴却又翘了起来。这一回,轮到他“轻敌”了。对于臧宫的老弱残兵,公孙述根本没放在眼里:吴汉的主力都被朕打残了,臧宫算什么东西!他先令延岑率领主力攻击臧宫所部。公孙述在护卫的簇拥下,立马于城门口观战。
  此刻,臧宫以老弱残兵出战,与延岑在咸阳门外展开了混战。这一仗,从清晨一直厮杀到正午,双方难解难分。延岑见状,尽遣精锐上阵,将汉军的连续三次冲锋打了下去。此刻,恰好到了午饭时间,延岑军虽然得胜,兵锋已疲,急需休息。由于成家军的预备队已经用光,准备不足,战场上出现了一个难得的突破良机。
  吴汉见时机已到,他挥舞令旗,果断下令:“高午、唐邯,给我上!”霎时,护军高午、唐邯率领着汉军预备队从阵中杀出,向延岑发动了猛攻。延岑此刻已经疲惫不堪,哪里是这股生力军的对手?高午、唐邯二人拍马挺枪,锐不可当,一路杀入成家军阵中,所向披靡。成家军顿时阵形大乱,不可收拾。高午尤其剽悍,所到之处,无人敢拦。高午老远就看见一大群护卫打着白伞,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不用问,这肯定是公孙述!他一心要立奇功,带着一队突骑拍马直扑过来!
  公孙述见状,知道高午的目标是自己。由于没有经验,他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就连成家军的弓弩手们都看呆了,竟然忘记了放箭!等到高午冲过来之时,公孙述才慌了,连忙喝令:“放箭!放箭!快!”此刻,已经晚了!说时吃,那时快。高午带着汉军突骑数十名,已经风驰电掣一般杀到了公孙述面前!
  霎时间,高午已经到了近前,催马挺枪直刺。公孙述慌乱之间,躲避不及,“扑”的一声,被高午一枪刺中胸部。高午刺杀的力道十足,长枪洞穿了公孙述的铠甲,穿胸而过。公孙述大叫一声,胸插长枪从马上堕下。血流如注,人事不省。高午的长枪脱手,拔出腰刀准备斩杀其首级。公孙述的亲信护卫这才明白过味来,一拥而上,拼死拦住高午。最终,侍卫们将公孙述救起,将其护送回城,闭门不出。这一仗,公孙述的最后主力全部被汉军彻底消灭。成家朝廷,终于要寿终正寝了。
  公孙述虽然身受重伤,但他回到城中时还活着。弥留之间,他急忙把延岑叫来,吃力地断断续续嘱托:“延…岑…将…军!朕就…要…去…了。公孙氏…满门,城中…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全靠…将军了。万万…不…不可投…降,切…记!”当天夜里,伴随着无尽的哭声,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一天,是建武十二年十七日。这天傍晚,太阳落下与以往一样,悄然落山。夜里,黑暗笼罩着的成都城,正在等待着它明天的命运。
  公孙述死了,他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对于成都城中的大多数老百姓来说,他们的阳寿也只有三天了……
  (三十四)血洗成都
  建武十二年(西元三十六年)十一月十八日清晨,延岑带着成家军残部在成都城头树起白幡,大开城门向汉军投降。
  候任蜀郡太守张堪率先统军入城据守。他一一清点了城内库存物资,将金银财宝集中到一处,贴上封条予以封存,并详细登记在案。他本人对城中财物,一无所取,秋毫无私。同时,他又发布告慰抚官吏军民,百姓愉悦。议论纷纷:这下好了,终于能过上太平日子了!
  三天之后,风云突变。十一月二十一日,大司马吴汉、武威将军刘尚、辅威将军臧宫率领汉军主力数万人开进了成都城。
  吴汉甫一入城,立即召问张堪:“延岑何在?公孙述的满门老小何在?” 张堪道:“皆已看管起来,请大司马定夺!”吴汉厉声道:“将延岑等一干人等押来来见!快!”须臾之间,延岑本人以及他与公孙述满门老小,全部被押解到吴汉面前。
  吴汉面色冷峻,喝问跪在地上的延岑:“公孙述何在?”延岑颤抖着回答:“启禀大司马!公孙述已于三日前身死。他临死前,将他的满门老小托付给小人,他们现在都在此,请大司马发落!”吴汉哈哈大笑:“延岑!你与本将打了几年了?”延岑思索了一下,奏道:“回禀大司马,小人不知天命,斗胆与大司马交手,现在算来已经十年有余了。”吴汉冷笑着问道:“延岑,这十多年来,你杀了我多少弟兄?你自己说说,你该死吗?”延岑心中一寒,赶紧哀求:“小人罪该万死,还望看在小人主动出降份上,饶了小人一命!”吴汉咆哮起来,声音振彻大堂:“你怎么不跑了?你跑啊?告诉你延岑,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老子也要逮住你!将你碎尸万段!” 延岑大惊,连连叩头如捣蒜:“大司马开恩!饶命啊!”吴汉毫不理睬,森然下令:“公孙述、延岑,本将要灭了尔等的三族!老子用他们的人头,祭奠来中郎、岑大将军的在天之灵!给老子杀!”
  随着吴汉的一声令下,延岑被推出斩首,公孙述尸体上的首级也被砍下!公孙述、延岑二人满门老小数百口,全部被屠杀殆尽,无论老幼,一个不留!吴汉又下令:“将逆贼公孙述宫室全部焚毁,本将要犁廷扫穴!各个贼臣,全部抄家!”
  此令一下,犹如打开了潘朵拉魔盒,放出了魔鬼。一旦杀戒大开,局势就再也控制不住了。汉军将士们自入川以来,历尽千辛万苦,九死一生,终于来到了成都这个花花世界。这里富丽堂皇,美女如云,他们简直看傻了。听得主将一声令下,怎肯放过发财、享福的机会?
  顷刻之间,原本已经恢复平静的成都城中,陡然掀起万丈狂澜。浓烟滚滚,狼藉遍地,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士兵们开始只是抄成家朝廷官员的家,肆意凌辱他们的家属。慢慢地,他们的刀收不住了,开始把刀锋指向了手无寸铁的成都平民。被杀的无辜平民,数以万计。成都城,这座昔日的锦绣繁华之地,顿时成了尸骸遍地、断壁残垣的人间地狱!
  这场无法无天的行动究竟持续了多久,史书记载不祥。反正,经过这场惨无人道的大屠杀,蜀郡太守张堪可安之民,已经没有多少了。为了撇清责任,他不敢怠慢,将这场骇人听闻事件的详情写成奏章,火速向洛阳的刘秀报告。数日之后,刘秀得到了奏报,终于得知了“成都惨案”的大致情况。刘秀气的拍案大骂:“吴汉、刘尚,真是混帐透顶!”
  他怒不可遏,当即下诏严辞痛斥吴汉。他还觉得不解气,又专门下诏申饬汉军副将、武威将军刘尚:“成都城已经投降三天了,官吏军民无不顺从地归附本朝。城市之中,仅仅是年幼的孩子、花甲的老人就有几万口!你们回答朕!为什么要纵兵放火烧杀?这事听了让人鼻子都发酸,实在令人痛心!刘尚!你也是宗室子弟,也做过地方官,你怎么能够忍心做这种事?!你抬头看看朗朗青天,低头再看看茫茫大地!你不觉得愧对天下么?过去,秦国人西巴心怀慈爱,亲手将受伤的小鹿释放回林。晋国人乐羊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却大嚼用自己儿子肉做的肉羹!你们说,这两个人,究竟谁更仁义?你们这样做,还有一点做人的良心吗?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吊民伐罪’的仁义之师?”然而,奇怪的是,事后刘秀对吴汉、刘尚却没有给予任何处罚。只是诏令吴汉、刘尚将公孙述的人头传送洛阳,昭示天下。
  建武十三年(西元三十七年)正月,吴汉率领南征大军从水路浮江而下,班师回朝。大军抵达宛城―――吴汉的故乡之后,刘秀下诏赐谷二万斛,以答其灭蜀之功。刘秀还特别交代,令吴汉荣归故里祭祖、省亲,不比急于返回京师复命。刘秀之所以令吴汉暂缓回京,是因为他正在考虑一件非常重要的问题:如何安置功臣?他正在思考当中,还没有考虑成熟。
  在“成都大屠杀”这一骇人听闻的事件中,吴汉屠杀无辜平民,野蛮掠夺民众财富的行为,无论如何都是极其严重的罪行。拿现在的话来说,吴汉、刘尚、臧宫等人,犯有“反人类罪”、“战争罪”。
  那么,刘秀为什么不处置吴汉?为什么反倒给他奖赏?有人甚至说,布置这场屠杀的真正幕后真凶不是别人,恰恰就是刘秀本人!他们还认为,吴汉屠成都,完全是一场“双簧”表演。他们认为:“若说这是一场精彩的表演,刘秀表面扮白脸,事先早就安排吴汉顶黑脸,实际上部署贯彻长官命令,否则吴汉公然违背上意,等于挑战汉光武帝指挥权。皇帝千里遥控指挥手下,然后手下展开益州大屠杀,皇帝没对手下处罚或降官,反而赏赐,这代表什么?”
  对于这种看法,笔者不敢苟同。理由如下:
  第一,除了吴汉屠成都之外,冯异定关中,耿弇克临淄,来歙平天水,刘秀本人破赤眉,何时组织过如此针对平民、灭绝人性的大屠杀?他一直以“仁义”二字为本,当年邓禹、冯异奉命西征之时,刘秀百般叮嘱,要他们施仁爱民,不得滥杀无辜。在即将统一之时,他有什么理由搞这么一场毫无必要的大屠杀?这样做,除了给洛阳朝廷以及刘秀本人脸上抹黑以外,还能有什么好处?!刘秀不仅从未有过“犯罪前科”,也毫无“作案动机”。因此,刘秀本人指使之说不能成立。
  第二,对于汉军将领在外的行动,刘秀一直没有绝对的控制力。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在刘秀手下的将领身上得到了最典型的印证!汉军诸将,抗旨违令的事情层出不穷,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远点说,邓禹在关中,多次抗命,导致数十万西征军全军覆没!近一点说,臧宫居然明目张胆地扣押刘秀拨给岑彭的军用物资!吴汉更是骄横跋扈,多次抗旨,无论是在南阳、陇右,还是巴蜀,都是自行其是。他目无王法、肆意胡为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们两人表演“双簧”,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第三,刘秀就是想搞“双簧”,实际上也来不及。他远在三、四千里之外的洛阳,他怎么知道吴汉何时进攻成都?要知道,吴汉在锦江惨败之后,原本是要撤退到江州去的!刘秀又不是神仙,他怎么能事先知道吴汉会立即攻打成都?从时间上判断,这场大屠杀绝无可能是刘秀在吴汉攻城之前布置的。
  那么,会不会是刘秀在吴汉出征之前的布置?显然也不是。因为岑彭入川以来,厚恩抚慰川人,收效极佳,各地纷纷传檄而定。刘秀这样级别的大战略家,怎么可能让吴汉屠城呢?
  第四,刘秀之所以不处置吴汉,还对其“赐谷二万斛”,根本不能说明什么。如果一定要说个一二三四的话,只能说是刘秀是从全局考虑,迫不得已而采取的一种抚慰策略。“成都大屠杀”事件已经发生了,人死不能复生,也只能是严厉斥责一顿了事。如果真的按照汉朝法律追究起来,吴汉岂止是平蜀功劳一笔勾销的问题,就连他的脑袋和身家性命能够保全都是未知数。如果杀了吴汉,刘秀就要背杀一个“滥杀功臣”的罪名。还有,如果吴汉有罪,刘尚、臧宫等人能逃脱干系吗?如果将这些人全部处死,恐怕要“兴大狱”,被牵连进去的人不止一个两个。杀戒一开,功臣们会死多少?对于一向注重声誉的刘秀来说,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做的。
  再者,北边的卢芳残余势力与匈奴勾结,还在北边的雁门、云中、五原一带猖獗活动。此刻,岑彭、冯异、景丹、祭遵、来歙已死,如果杀了吴汉,伤了剩余功臣之心,将来一旦有变,用谁打仗?功是功,过是过,刘秀对吴汉“赐谷二万斛”,完全是对其平蜀战功的肯定,而不是对其屠杀的褒扬!
  由此四条来看,“成都大屠杀”完全是吴汉的个人行为,与刘秀本人毫无关系。当然,吴汉无法无天的行为,也在刘秀心中敲响了警钟!对这些功勋赫赫却又是一身毛病的老臣们,如何对待他们?如果日后避免类似严重犯法事件的发生呢?此刻,刘秀有的是成例可寻。很简单,效法高祖皇帝,就像当年高祖收拾韩信、彭越等人一样,把吴汉他们都收拾了,岂不简单?对于心狠手辣的刘邦来说,宰了韩信、彭越等人,他连眼都不眨。
  但是,对于心地仁厚的刘秀来说,这却是一个大难题。对这些与自己出生入死、情同手足的老臣们,如何下得了手?于心何忍!坐在洛阳南宫之中的他,陷入了深思之中……
  (三十五)巴云蜀雾
  以成都、江州为核心的益州十郡,虽然号称“天府之国”,却也是个神秘古怪的地方。它有自己的文明,自成体系,与中原隔绝数千年。从三星堆的青铜文化留下的千古之谜,一直到金沙遗址中祭祀台的壮阔凄美,无不强烈地展示出益州本地文化的特立独行与光辉灿烂。这里的一切,也犹如雾气弥漫的巴山烟雾一般,云蒸霞蔚,令人在神往之余,也是感到扑朔迷离。
  益州十郡,外有巴山秦岭阻隔,在物产丰饶的腹地,当地人独立地发展,一直与中原不通声息。唐代大诗人李白在《蜀道难》中感叹道:“蚕从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没人知道“蚕从”与“鱼凫”是谁,没人知道益州土人从哪里来,最终又去了哪里。
  我们唯一知道的是,自秦国名将司马错灭古蜀国以来,这里就与中原结成一体。虽然经过战果末至西汉中原王朝对益州的二百余年的治理,这里依然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益州地区地灵人杰,物产丰饶,由于交通闭塞,积累的财富不易输出。相对封闭的环境,令其在太平盛世之时,能够积累巨额财富,丝毫不亚于中原。明末人欧阳直公在《蜀警录》中说过这样一句发人深省的话:“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后治。”中原王朝崩溃之后,益州军阀们往往仗恃着巴山秦岭天险,割据自立,公孙述、刘焉、明玉珍等人的割据就是最好的例证。但是,益州虽富,却不是建功之所。原因很简单,险要的地形,利于防守,不利进攻。历代巴蜀守将中,几乎人人坐拥豪田美宅,身边美女武术,家资万贯,奴婢成群。这样贪恋富贵的将领,如何能够奋勇杀敌?如何能够冲锋陷阵?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谁让他们生在这样一个膏腴流油的“天府之国”?这里太富了,富裕的很容易让人不思进取!富裕的让雄才伟略的刘备都为之流连,居然忘记了北出荆州,坐视关羽覆灭!也恰恰因为这里富裕而且闭塞,才能够在东汉末期鼎足三分。
  两千年来,除了汉高祖刘邦这唯一的特例以外,没有一个是以巴蜀地区为起点夺取天下、完成统一的。即便刘邦本人,也是处于广义的巴蜀地区一隅――――汉中,且是由此北上以关中为基地夺取天下的。可见,益州只是守成之地,绝非肇基之所。就连诸葛亮这样的绝世高人,失去荆州之后,也无法以此为基地,实现混一四海、复兴汉室的理想。
  神秘的益州,神秘的巴山蜀水,还有着更多的神秘。南宋学者洪迈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取蜀将帅不利”。也就是说:历代入川平蜀的指挥员,下场都很惨!他在《容斋随笔》中举例说:“自巴蜀通中国后,凡割据擅命者,不过一传再传。而从东方举兵临之者,虽多以得俊,将帅辄不利,至于死贬。汉代公孙述,大将岑彭、来歙遭刺客之祸,吴汉几不免。魏伐刘禅,大将邓艾、钟会皆至族诛。唐庄宗伐王衍,招讨使魏王继岌、大将郭崇韬、康延孝皆死。国朝伐孟昶,大将王全斌、崔彦进背不赏而受黜,十年乃复故官。”
  在此,笔者不得不佩服洪迈敏锐的洞察力与总结能力。其实,洪迈所列举的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南宋之前,历代征蜀将帅姓名以及下场都很惨,举不胜举:
  战国时期:张仪、甘茂,被逐流亡而死;司马错,不知所终;
  东汉:来歙、岑彭,遇刺身亡;吴汉,死里逃生,得享富贵;
  三国:刘焉,两个儿子刘范、刘诞皆被李傕杀死,疽背病发而死;刘备,兵败夷陵,忧愤病死;张松:被杀;庞统,中流矢而死;诸葛绪,被诬谋反,自杀;曹真,攻蜀不克,忧愤病死,其子曹爽终被司马氏灭门。钟会、邓艾,本人被杀,诛连三族;卫瓘,被灭门;胡烈、王颀、牵弘、杨欣:皆不得善终。
  两晋南北朝:李特、李辅、李远,战死沙场;李荡,驰马撞矛而死。桓温平蜀,参军龚护战死。后桓温为篡臣,自己虽病死,但家族终为晋室所灭;朱序,兵败被擒;王统,兵败投降;毛当,战死;徐成,兵败被擒;朱龄石,战死;尉迟迥,兵败自杀;梁睿,自污苟全;尉迟炯败于韦效宽之手,自杀。其女也沦为宫女,入隋后被独孤皇后活活打死。
  五代:李继岌、郭崇韬、康延孝,被杀;
  北宋:王全斌、崔彦进、王仁赡,因屠降者被黜,十年后才被重新起用。
  即便在洪迈身后,这条神秘的定律还在继续发挥作用:
  元:宪宗蒙哥,战死于钓鱼城;
  明:傅友德、廖永忠、杨璟,皆被赐死,朱亮祖被鞭死。大将军蓝玉,被灭九族,株连被杀者高达五万余人,号称“蓝党”。
  明末清初:张献忠,被清军捕获杀死(一说战死);豪格,在平蜀之后,被诬死于狱;吴三桂,发动三藩之乱,最终败死;鳌拜,终身圈禁;赵良栋,贬职夺爵;石达开,兵败大渡河,举家及全军被杀;
  民国及近代:张国焘,叛逃海外,客死加拿大;陈昌浩,被迫害自杀;贺龙,蒙冤而死。
  其实,在笔者看来,这条规律并不神秘。之所以会有如此之多的将领在平蜀过程中或是平蜀之后死于非命,原因主要如下:
  第一,横财招灾,盛誉招毁。由于益州的富裕,任何时代、任何将领独立率军拿下这里,都是巨功硕勋。而且,这些将领在平蜀的过程之中,很难严格约束军纪,屠城事件屡屡发生。除了吴汉以外,王全斌等人就是因此招灾被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在蜀中犯下了战争罪行的将军们,此后被朝廷追究责任,何足为奇?
  第二,蜀人貌似怯懦,实则剽悍。蜀人貌似柔弱,内心却刚强无比。来歙、岑彭被刺,可见巴蜀之民是何等厉害!在中原人看来,川人身材比中原人矮小,性格沉默寡言。无论男女,吃苦耐劳是他们身上最为闪光之处。川人给中原的印象是:“地险而民怯”,貌似懦弱,远不如中原之人剽悍善战。其实,这不过是一种误解而已。巴蜀民间亦尚武,民风性格像弹簧,也像火山,一旦爆发出来,其力量也是惊人的强大。
  第三、蜀地难攻亦难取。蜀道艰险,很难收取。庞统、蒙哥等人之死,足以说明问题。治理蜀地的难度,一如蜀道通行之难,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成都武侯祠前的对联也说:“能攻心则反侧自消,自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历来治蜀要深思。” 此刻,洛阳朝廷刚刚收服益州,还没有品尝到蜀人的厉害而已!
  纵观两千年来中原王朝平蜀史,除了不知所终的司马错以外,仅有吴汉、桓温等寥寥数人幸免善终。尤其是吴汉,他是一个惊人的例外。他是历代征蜀将领中战争罪行最大的一个,却是极少数幸运儿之一:大难不死,位极人臣。功成身退之后,永享富贵。他在成都与望都之间与成家军进行的拉锯战中,他被包围且几乎全军覆没,最终却“金蝉脱壳”。在锦江边上被突袭,他居然大难不死!吴汉的罪行最大,结局却最好,真是让人大跌眼镜,耐人寻味。
  由此来看,吴汉还真是应了民间传说的“元金龙”下凡,他的命还真是够硬!实际上,吴汉与王全斌两人,若非遇到刘秀与赵匡胤这两位明君,他们哪里还有命在?如果他们的主子分别是刘邦和朱元璋,恐怕早就挫骨扬灰,株连九族了!
  有人也许会问,吴汉这样狠毒,老天难道没有报应吗?是的,吴汉虽然本人逃过一劫,灾祸却终究落在他儿子吴成身上。数十年后,吴成被愤怒的家奴所杀!看来,老天还是有眼,总算是用这种特殊的方式给成都数十万老百姓出了一口恶气!
  吴汉屠城之后,拍拍屁股走人,可是却给蜀郡太守张堪出了一个大难题:如此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怎么收拾?这场毫无必要、惨无人道大屠杀,本来对洛阳朝廷满心欢喜的成都百姓,顿时将感激之情化作了冲天怨恨。它不仅给朝廷的善后处理工作带来了极大的难度,还在成都民众的心中播下了仇恨的种子,为六年之后的史歆“成都兵变”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不管怎么说,“成都大屠杀”―――这个极不光彩的结尾,总算是给刘秀统一天下的全局性战争基本划上了一个句号。从此,全国大部分地区终于告别了长达二十余年的战争岁月,逐步转到和平恢复时期。久违的太平盛世,终于要来临了……
  (三十六)克定西陲
  对外开战与对内安抚,历来都是同时进行的。在接连征讨陇右、巴蜀的过程中,刘秀也在加紧“消化”、安抚已经克定的地区。其中,凉州十郡,尤其是原隗嚣控制下的天水、陇西诸郡,成了他重点需要安抚的地区。
  建武九年(西元三十三年)秋,在西、北、南三线同时开战过程中,刘秀还要面对很多棘手的问题。对于陇右诸郡,让他感到特别头疼的不止是屡叛屡平、反复发作的问题,最令他忧心的还是陇右地区的“民族问题”。
  凉州地区最大的问题不在北边的匈奴,而是西、南两面的羌族。这里的羌人分散成先零、参狼、烧当等若干个小部落。王莽末年以来,陆续进入陇右的金城、天水诸郡定居。因诸羌位处关中之西,因此多以“西羌”呼之。羌人的势力发展的极快,仅仅十多年,金城郡下属各县多为诸羌所控制。
  在隗嚣统治陇右之时,诸羌羽翼已丰,隗嚣对他们毫无办法。无奈之下,只能对诸羌进行抚慰,将其编入部下,然后借其力来对付汉军。如今,刘秀取代了隗嚣,也同样为对付这些剽悍骁勇的凉州羌兵而发愁。对于这些人,到底该怎么办呢?
  这时,司徒掾班彪突然上了一道奏章。由于他久在河西,对于诸羌的情况非常熟悉,他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如今在凉州地各郡,到处是降羌。西羌茹毛饮血,被发左衽,又与汉人杂处而居。汉、羌之间,语言、服饰、饮食、传统等习俗都与中原不同。汉、羌本来和睦相处,本无矛盾。只因诸郡官吏、歹人歧视诸羌,又贪图财物,因而处处欺凌、压迫。诸羌穷困、民不聊生,无法活下去,因此诸羌才联合起来造反!
  依照大汉旧制,朝廷在益州专设“蛮夷骑都尉”,在幽州部设“领乌桓校尉”,在凉州部设“护羌校尉”,他们手持朝廷符节,统辖守护当地,处理纷争。同时派出翻译,了解当地的动静,让边塞之外的羌人、夷人充当朝廷官府的耳目。一旦有了风吹草动,各郡县都可以提前得到消息,加强戒备,减少诸夷叛乱造成的损失!小臣以为:眼下之际,应按旧制设立“护羌都尉”,以明朝廷之威!”刘秀准奏,下诏重新在陇右设立“护羌校尉”,并任命隗嚣的老部下、熟悉诸羌事务德高望重的降将牛邯担任此职。牛邯到任后不久,诸羌很快得到了抚慰,逐渐安定了下来。在西线边境,自从隗嚣集团覆灭,窦融、梁统等人继续负责河西五郡,凉州诸地大体上安定下来。
  建武十一年(西元三十五年)夏,了确保陇右的安宁,刘秀采纳了来歙的建议,诏命太中大夫马援为陇西太守、扬武将军马成为天水太守,共同镇抚陇右各地。不久,先零羌与西羌诸部落联合起来,进犯武都郡。面对羌军进犯,马援一战击破了对手,一万余羌人投降。从此,陇右一带,清净无事。
  马援是一个百世罕有之将才。他在陇西郡为政,不好苛繁之务,不求事事明察,从不为彰扬己能而妄求边功,从不烦扰百姓。行政诸务,必从宽简,又重视布恩施德,广立信义,因而深得民心。他对属下要求也很简单,只要识大体、称职奉法而已。宾客故人,不远千里前来投奔,日满其门。马援每日要么与宾客谈论学问,要么饮宴高卧,从不去衙门上班,当地却清净太平。
  有一次,衙门掾吏前来府上奏事,马援申饬道:“这些小事,都丞吏、掾吏自己处理就可以了!为何要拿这些小事来烦我?老子之道,清净无为。惟有如此,心志才可遨游八极,才能为国家定大计、做大事!若是大姓豪强欺压黎民,奸猾官吏不听指挥,这才是太守处理之事,这才是他的职责啊!以后此类小事,不得禀报!” 由此来看,马援的为政之道,与隗嚣、公孙述苛刻繁杂相比,真是有霄壤之别!在马援的宽和无为政策引导下,陇西郡的老百姓逐步过上了安定的生活。
  马援虽仅在陇西做太守,只负责一郡之地。但他的目光,却是全局性的,并不局限于本地。在他的心目中,首先是要为朝廷做大事,为国家的安定尽一己之力!马援的这一点,满朝群臣无人能及。
  当然,这种自信绝不是凭空而来的,是建立在对陇右了如指掌基础之上,因此才可以放心大胆地让属下去做事!虽然他不具体处理行政事务,但他对于大局的把握能力很强,对自己极有自信。
  比如发生在当地的一个突发事件,就显示出了马援过人的洞察能力。当时,陇西郡首府设在狄道县。邻县有人为了报仇,结伙攻击仇家,乱作一团,看上去好像是打仗。
  由于当地多年来一直受羌人骚扰,老百姓看到有人打斗,误以为这次又是西羌造反了。他们奔走惊呼:“不好了!羌人造反了!快逃啊!”一时之间,谣言四起。各地老百姓潮水一般涌入狄道城避难。狄道县令得报,大惊失色。急忙驰至太守府中。他准备向马太守禀报情况,请求其同意其紧闭城门,防止叛羌混入城内。同时,他还要求太守出兵平叛。
  此刻,马府中正在大摆筵席,马援正在与宾客们饮酒作乐。守门家丁慌忙前来禀报:“狄道县令在外面,有要事求见大人!”马援叱道:“何事如此惊慌?没看见本官在这里招待客人吗?” 家丁道:“县令说羌虏来犯,已经快要入城了!”马援听罢,仰天大笑:“哈哈!”对于这个狄道县令,马援连面都不愿见!
  他对家丁道:“羌虏怎敢犯我!除非他们都活腻味了!告诉狄道县令,回衙门好好给我上班!要是他胆子太小,回家躲到床底下去吧!”过了几天,陇西郡中安然无恙,没有任何事件发生!全郡上下听说之后,都对马援叹服不已。
  刘秀听到此事之后,对于各地的治安还是不放心。为此,他专门下了一道明诏,将仅仅在北边诸郡实行的特殊政策施于全国。他在诏书中通令诸郡:“各边境官吏:当遇到敌人进犯之时,如果力不足以一战就应该固守城池。如果出兵作战围剿,在追赶敌人之时,不受‘逗留法’的约束!”
  原来,依照汉朝法律,担任太守、县令等地方官,如果遇到敌人进犯而没有及时向上级报告,当论罪免官。假如城池被敌人攻陷导致人民被杀害,财物被抢劫,当论罪斩首。汉法对地方官要求极严,连去什么地方都有明确规定!比如,汉法规定,地方官员在做官期间,无诏令不得出境,甚至连带兵打仗都不许越境围剿敌人!否则,就是犯法,就要受到法律的严惩!这种法律规定,称之为‘逗留法’。
  刘秀此举的目的在于,提醒各地要提高警惕,在紧急情况之下,可以突破法律约束采取紧急措施,采取权宜之计,最大限度地保持各地的安定。
  刘秀的这一决策,显然是权宜之计。不过,这个决策还是非常英明的。但是,紧接着,他却又犯下了一个大错误。
  建武十一年(西元三十五年)十月新任西征军主将、扬武将军马成率领西线汉军继续向陇南前进,拿下了河池县,彻底平定了武都郡。当时,盘踞在陇南的先零诸羌数万人,守住了各处险要关隘,准备依天险与汉军抗衡。马成与马援联军南下,深入武都腹地,大破羌军。除了少数逃走以外,先零大部投降。获胜之后,马成、马援联名上奏朝廷,请求将降羌全部移送入内地。不久,刘秀准奏。至此,原本居于金城、陇西边郡的羌人,正式东移,开始定居于天水、右扶风一带。
  刘秀批准马成、马援的建议,不将西羌人就地安置,而将其内迁与汉民杂居、甚至令其进入关中的做法,非常不妥。从此后事实发展来看,这是一个极其严重的错误!
  由于西羌之人多以游牧为生,逐水草而居,不善务农。羌人内迁之后,他们为了谋生,必然找合适的土地放牧。同一块土地,汉人要种田,羌人要放牧,彼此之间产生矛盾冲突几乎是无法避免的。当然,在刘秀这样雄才伟略之君的手里,国家强盛,羌人还能有什么发言权?
  然而,到了数十年之后,洛阳御座上早已换了别人。后继之君,谁个有刘秀那样的控制把握能力?随着东汉的中衰,羌人势力日益增大。汉、羌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终至不可调和,为若干年后的西羌大暴动埋下了祸根!
  羌人内迁之后,洛阳朝臣们都认为:金城郡地处羌人故地之西,距离关中路途遥远,多强盗出没,没有多少战略经济价值。他们向刘秀建议,应该放弃这块土地,撤销金城郡,将当地的汉人全部迁徙回内地!
  马援听说后,立即上奏刘秀,对此表示坚决反对。他上奏说:“羌人故地之西,城池完善牢固,容易防守。而且金城郡之地,肥沃膏腴,水源丰富,有灌溉之利。如果让羌人占据了这块土地,在湟水流域经营坐大,必然会对陇西、天水一带骚扰不休,为害极大。如此一来,对西部边境的稳定极其不利。金城郡,绝不可弃!”
  刘秀读了马援的奏章,认为他说的有理。下令将由迁到内地的三千余口金城郡汉人遣返回去。
  为了加强金城郡一线的防务,马援任命官吏,修缮城郭,兴办集市、建立商业区。又兴修水利,鼓励农桑。他的举动立竿见影,很快取得了成效。在很短的时间里,金城郡的人民安居乐业,逐渐安定下来。此后,马援从塞外召回别种羌人到金城定居,又上奏刘秀让这些少数民族的首领继续担任原来的官职。刘秀对马援的建议言听计从,一律照办。
  建武十二年十一月,吴汉入川之后频频报捷,刘秀认为现在马成从陇右南下已经毫无必要,他调整了部署,诏命马成不必南下转而班师回洛阳。此刻,刘秀的妹夫大司空―――李通,可是李通本人多次奏称身体有恙,不能胜任,坚决要求辞职归第养病。三公如鼎足,缺了一足怎么能行呢?恰好马成班师回京复命,刘秀只好于十二月一日下诏,令其取代李通,代行大司空事。
  至此,陇右问题已经基本解决,下一步就该收服河西五郡了。窦融、梁统长期在河西,刘秀实在是不放心。现在,是把这几条“地头蛇”关进洛阳笼子里的时候了。
  为了彻底安定河西,防止窦融、梁统等人在河西坐大,成为隗嚣、公孙述第二,刘秀对窦融、梁统等人也采取了必要的安全防范措施。
  建武十二年(西元三十六年)末,在评定了羌乱之后,刘秀下诏将河西五郡诸将全部召回洛阳述职。他们包括:
  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窦融,武威太守梁统,张掖太守史苞,酒泉太守竺曾,武锋将军竺曾,酒泉、敦煌太守辛肜,金城太守厍钧。窦融、梁统等人奉诏,率领官属即刻东归洛阳。
  河西和平数百年,诸将都积累了大量财宝,都是富可敌国。单单是随行马车就有一千余辆,还带着无数牛羊,成群结队地东来,远远望去,漫山遍野,看不到尽头。
  窦融一行到了洛阳城门之后,在城门口停下,派人将凉州牧、张掖属国都尉、安丰侯印绶奉上,派人送给刘秀。自己则带着河西诸将在城门口待命,请刘秀指示。刘秀得报,派使者将这些印绶全部返还,请窦融一行进城。刘秀为了抚慰河西诸将,亲自召见窦融等人,待以诸侯之礼。任命梁统为太中大夫,加封又将他的四个儿子都任命为郎官。又对窦融、梁统以下诸将大加赏赐。刘秀对于窦融、梁统等人的恩宠之盛,轰动了整个洛阳。
  窦融来到洛阳之后不到两个月,朝中发生了一系列重要的人事变动,把他看的眼花缭乱。建武十三年(西元三十七年)正月一日,大司徒侯霸病逝。这一位置空缺了接近两个月,刘秀一直迟迟没有任命新的人选。二月,刘秀下诏,改任窦融为冀州牧。还没等到他出发,刘秀又于当月十九日下诏晋升其为大司空,位列三公。
  这一任命,令窦融内心惶恐不已。他心想:“我窦某人不是圣上的旧臣啊!这初来乍到的,怎么把老臣马成挤下去了?这不是明摆着得罪人吗?不行,这个位置不是我应该坐的,还是找个机会辞职回张掖!”
  窦融打定主意,每次朝见之时,对于位在其下的老臣们,他都是毕恭毕敬,甚至有些谦卑。刘秀觉察到了窦融的异样,却依旧不动声色。对窦融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厚、亲密,从不把他当外人看,一如跟随他多年的老臣们一样。刘秀越是这样,窦融越是觉得不安。他多次请求辞职,又请求免除自己的爵位。刘秀每次都婉言慰留,不予批准。
  窦融无奈,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他厚结侍中金迁,让其在刘秀面前为自己说好话。他又再次上书:“小臣窦融今年五十有三,犬子今年才十五岁,质性顽钝,不堪造就。臣对其朝夕教导,令其学习五经六艺。从不让他观天文之技,学谶纬之术。臣只想让他心怀恭敬之心,具肃慎之品,生畏惧之心。按照朝廷之法,恂恂而行。臣不想让他有什么才能,这样的人,怎么能够连城广土,享受过去只有大汉诸侯王才能够拥有的封国土地?”同时,他又托人上奏,再次要求辞职回河西。
  窦融如此“不识抬举”、没完没了的纠缠,刘秀终于有些愠怒了,但他并未当场发火。几天之后,朝会结束之后,窦融迟迟不肯离去,欲言又止。刘秀心知其意,心中很不痛快,令侍从给窦融传话:“窦公!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请您赶紧下殿回府!”窦融无奈,只好怏怏而归。
  又过了几天,朝廷又举行朝会,刘秀为了堵上窦融的嘴,干脆让人直接给窦融下了口谕:“前一阵,朕就知道窦公想辞职让爵,返回故乡。因此,朕让使者转告窦公,那就请您看着办吧!如果夏天热了,您就回去避暑!冬天冷了,也可以回去过年!今后请窦公自便,朕不管了!今日朝会,只论国事,不得就此再言!”窦融一听,知道圣上已经很不高兴了。他心中恐惧,再也不敢提辞职的事,更不敢提回河西的想法。从此,窦融等河西诸将在京师洛阳定居,彻底安定下来。
  三月十二日,刘秀拔擢沛郡太守韩歆为大司徒。至此,缺位数月之久的三公班子终于配齐:大司马吴汉、大司徒韩歆、大司空窦融三人,组成了新的领导班子。
  从这些细节来看,刘秀对于以窦融等河西诸将,还是心存疑虑。之所以如此安排,就是要让他们留在洛阳享受荣华富贵,就是要让他们处于自己的掌握控制之下,而绝不会允许他们返回河西故地作威作福!此前,对于耿弇的父亲上谷太守耿况,也是如此办理的。耿况的儿子耿弇在刘秀手下做到了建威大将军,对朝廷忠心耿耿,屡立功勋。刘秀尚且不放心,担心其久握兵权,如果让他的家属长期在边境居住,一旦有变,如何得了?
  刘秀不放他们回去,主要是担心他们在当地根深蒂固,势力盘根错节,将来无法对付。从眼下来看,他们当然是表示效忠朝廷的。但是,谁敢保证他们不会步彭宠、隗嚣、公孙述之后尘?要是放这些人回去,谁敢保证他们不会再起兵割据造反?即便他们不生事,也难保他们的子弟不生事。他们的子弟要是叛乱,不仅会让他们的名声毁于一旦,而且对于刘秀自己的用人声誉也将带来负面影响。
  将这些人全部召集到洛阳定居,授予高官显爵,就是要全其令名而终。一方面,彻底斩断他们割据自立的想法,从根本上铲除发生不安定事件的土壤,维护来之不易的统一、安定局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这些人能够保全名节,让其得以善终。从这点来看,刘秀为了维护天下统一、和谐安定,又为了窦融、梁统、耿况等人的生前身后,真是殚精竭虑、煞费苦心。
  凉州既已安定,刘秀还要对付最后一个敌人―――卢芳。只有驱逐、消灭了他,全国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统一。打天下,要经历多少艰险啊……
  (三十七)四海归一
  建武十二年(西元三十六年),刘秀在关注南线战事的同时,对于其他各地的平叛、安抚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此刻他只想着早日平息实现天下太平。
  自从十四年前舂陵起兵以来,一场又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战,一场又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杀,尸骨成山,血流成河。老百姓的血,流的够多的了!这个仗,他是一天也不想打了!
  光阴如梭,星转斗移,不知不觉之中,十四年过去了,刘秀从一个乌发挽首的二十八岁青年,变成鬓角斑白的中年人。战马背上的殊死厮杀,中军帐中的殚精竭虑,已经让他有些疲惫不堪。令他惆怅百结的是,早年跟随自己打天下的功臣们,不断地凋零物故。看着这一长串亡故者名单,刘秀不禁有些感伤:
  建武二年春,骁骑将军、昌城侯刘植围剿流民军时阵亡于河南郡密县。同年十月,骠骑大将军景丹病故于弘农郡华阴县军中。
  建武二年秋,右将军、槐里侯万修病故在南阳军中。
  建武四年十月,太傅、褒德侯卓茂病故。
  建武五年冬,信都太守、阿陵侯任光病故在信都太守任上。
  建武六年,前和戎太守、灵寿侯邳彤病故。
  建武九年春,征虏将军、颍阳侯祭遵病故于汧县军中。
  建武十年,前虎牙大将军、韂尉、安成侯铫期病故于洛阳。同年夏,征西大将军、阳夏侯冯异病故于冀县落门军中。
  建武十一年三月,中郎将、征羌侯来歙在武都郡河池军中遇刺身亡。十月,征南大将军、归德侯岑彭在犍为郡武阳县遇刺身亡。
  建武十二年,横野大将军、山桑侯王常病故于涿郡故安县军中;
  东郡太守、耿乡侯耿纯病故于太守任上。前上谷太守、牟平侯耿况病故于洛阳
  建武十三年大年初一,大司徒侯霸病故于洛阳……
  如此之多的能臣猛将的物故,使刘秀伤感不已。近三五年来,他本人也患上了严重的偏头痛、风眩之症。稍微一用脑过度或者长时间久坐,四肢就不能动弹。打了十几年了,还在打。多年的戎马生涯,令他头上早早地萌出了华发。他时常顾影感慨:“这个仗,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难道要打到须发皆白么?”
  建武十二年冬,隗嚣、公孙述虽死,战争却还在继续。卢芳集团的存在,还是让刘秀难以安枕。由于帐下无人,北线战场未免有些捉襟见肘。无奈之下,他只好在残存的将领之中,重新挑选北线主将人选。由于汉军主力在南线,无法及时北调。他只好以骠骑大将军杜茂、讨虏将军王霸二人为主,组织汉军二线部队进行防御。
  王霸在建武九年以后,一直作为上谷太守镇守北边。由于汉军主力南去,又遭到高柳之败,士气低迷。另外,匈奴骑兵的军力强大,来去如风,机动性极强。以步兵为主的汉军,在北边对于其毫无还手之力。匈奴人在北边一点,肆意飞驰。对于匈奴,各郡拘于“逗留法”的限制,不敢越境追剿,每每让其大肆抢掠一番之后,从容走脱,满载而归。
  为此,刘秀专门下了一道明诏,通令北边诸郡:“捕击胡虏,无拘郡界。”也就是说,不必拘泥于“逗留法”之约束,只要能够击退匈奴的进攻,无论怎么处置,你自己看着办。但是,由于兵力严重不足,王霸虽然有心杀贼,却是无力改变现状。建武十年春,大司马吴汉率领王霸、王常、朱祐、侯进一起北征,大破匈奴于平城,将其全部驱逐出塞。从此以后,北边暂时得到了安定。
  然而,此后的几年,北边诸郡一直动荡不安。卢芳与匈奴、乌桓联合,数次犯边。刘秀派骠骑大将军杜茂等将兵镇守北边,修建飞狐道,修筑亭障,建立烽燧,在两年多的时间里,杜茂与王霸携手,与匈奴、乌桓等外寇展开了大小数百次战役,双方互有胜负。然而,由于杜茂、王霸所部,并非汉军主力。无论是在数量还是在实力上,都明显出于劣势。因此,始终无法彻底击败匈奴。
  为了彻底解决北方边境问题,刘秀不得不于建武十二年冬作出了一个无奈的决定:将天下各郡的囚犯从鉴于里释放出来,组成一支特殊的军队,派谒者段忠率领,开往北方戍边!
  段忠到了北方之后,与杜茂回合。段忠发动北方士卒动手修筑戍卒守望亭台,修建烽燧,以为边境报警之用。又从内地向边境运输大量的丝缣、布帛、金银以慰劳镇守边关的士卒。运输战争物资的马车络绎不绝,行成一条长龙,冠盖相望。杜茂也在楼烦城周围屯田,用驴车向东转运军需物资。通过不懈的艰苦努力,刘秀终于使得北方不利的军事局面得到扭转。在给养物资供应的大问题解决之后,刘秀一直在等待机会。只要时机成熟,他打算尽遣主力北上,一举将卢芳集团彻底歼灭!他在等待着,等待着吴汉所部平蜀归来!
  到了建武十三年春,刘秀终于迎来了战机……
  这年二月,刘秀诏令捕虏将军马武率领汉军北上,屯扎在虖沱河一线,以备匈奴。就在刘秀为如何驱逐卢芳大伤脑筋之时,在雁门郡传来了一个令刘秀振奋的消息:卢芳逃走,北边五郡全部收服了!这次,为朝廷立功的是雁门太守郭凉。
  郭凉字公文,是右北平郡人。他是个身高八尺(一米八四)的彪形大汉,力气威壮。这人虽是个武将,却饱读诗书,精于谋略,智勇双全。他久在北边,对边陲军政事务非常熟悉,经验丰富,威望很高。建武二年二月以前,彭宠还未反叛之时。幽州牧朱浮发现郭凉是个人才,将他召辟到门下,任命为兵曹掾,专职负责北边军事。此后,彭宠、张丰陆续反叛,郭凉协助朱浮抗击叛军,为朝廷屡立功勋,因功被加封为广武侯。彭宠、张丰败灭之后,郭凉积功擢升为雁门太守,专门对付卢芳。
  建武十二年冬,郭凉向刘秀上奏:“卢芳部将贾丹、霍匡、解胜杀了主将尹由,持着他的首级向朝廷投降了!”
  原来,几年前,尹由被卢芳所派遣,进入雁门抢掠烧杀。胁裹雁门人贾丹、霍匡、解胜参加他们的队伍,并任命其为将军,共同镇守平城。此时,贾丹等人听说卢芳攻击云中不利,于是决定反正归汉。贾丹、霍匡、解胜三人合谋,杀了尹由,拿着他的首级到雁门向郭凉投降。刘秀览奏大喜,将贾丹、霍匡、解胜三人都封为列侯。并下诏运输金帛,赏赐杜茂、郭凉手下的将士以及平城投降的民众。平城举城归汉之后,不断有卢芳属下的城池派人前来要求投降。郭凉亲自前去接收,杀掉了奸猾豪强,抚恤老弱百姓。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雁门郡境内被卢芳集团窃踞的城池几乎全部反正。
  此时,卢芳令部将随昱留守九原,正在亲率本部攻略云中郡,企图继续与汉军对抗。然而,在汉军的严密防守之下,卢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始终无法拿下云中城。随昱也听说了尹由被杀的事,觉得再跟着卢芳干下去也没有什么前途,遂与部下密谋劫持卢芳向汉军投降。
  不了,消息却走漏了。卢芳觉察到了身边有异象,又得到雁门郡已经全部反正归汉的消息,恐惧万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深知自己不得人心,担心自己被部下劫持。一旦落到这种田地,只怕是性命难保。他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穷途末路之际,卢芳顾不得许多了。于是,卢芳带着亲信十余人弃军而去,逃入匈奴境内避难去了。卢芳逃走之后,其部下群龙无首,都前去依附随昱。随昱立即率领随从南下洛阳,向朝廷诣阙请罪,附首投降。刘秀任命随昱为五原太守,加封镌胡侯。重赏随昱,让他回去继续任职。
  为了表彰雁门太守、广武侯郭凉在解决卢芳集团的过程中为朝廷立下的大功,刘秀下诏改封郭凉为修侯,为其增加所食县邑。又任命郭凉的儿子为中郎,让其在自己左右宿卫,以示荣宠。
  卢芳集团的最终覆灭,标志着天下的最终完全统一。刘秀完成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实现了再造汉室的伟大理想。
  遥想当年那个初冬时节,刘秀跟着大哥刘縯,带着刘氏举族老小,散尽家财,慨然而起,首先树起复兴汉室的旗帜。舂陵老宅燃起熊熊烈火,映红了他坚毅的脸庞。这声冲天的惊雷,奏响了他人生中最壮丽的乐章。
  他在大哥刘縯带领下,手持长剑,骑着耕牛,与舂陵刘氏举族男女一起,义无反顾地走上了反抗王莽暴政、复兴汉室河山的漫漫征程。他以惊人的胆略,迈出了建功立业的第一步。他经历了十五年的血战,栉风沐雨,披荆斩棘,使得国家重新统一。至此,九州同轨,四海归一。赤县神州,在经历了二十多年的动荡之后,终于安宁了下来。
  回首刘秀的统一之路,艰难无比。刘秀几乎是白手起家,却扫平了诸多实力远强于自的天下群雄,完成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创造了中国历史上的奇迹!明末大学者王夫之在他的名作《读通鉴论》中,认为刘秀创业之艰难,无以伦比,其人“神武不可测”。他甚至认为:“三代而下,取天下者,唯光武独焉,而宋太祖其次也,而大已醇矣!” 倒在刘秀重拳之下的枭雄们,只能怪自己错生了时代!最后,让我们来数一数他们的名字吧!
  王寻、王邑为主将的王莽政权主力―――四十三万大军;
  王郎为代表的数十万河北割据势力;
  樊崇为首的赤眉、铜马诸部百万流民军;
  朱鲔、李轶、尹尊等人为代表的四十余万更始政权军队;
  秦丰、田戎、李宪为首的南方数十万割据势力;
  彭宠、张丰、刘扬为代表的数十万北方军阀集团;
  董宪、佼强为代表数十万的五校流民军残部;
  延岑为代表的二十余万西部军阀势力;
  苏茂、周建、庞萌为代表的更始叛军;
  张满为代表的西部少数民族割据势力;
  邓奉、董?为首的南方叛军;
  张步为代表的青州、徐州地方割据集团;
  隗嚣为代表的陇西、天水地方割据集团;
  公孙述为代表的巴蜀地方割据集团;
  卢芳为代表的北地、安定、雁门地方割据集团;
  ……
  当年,汉高祖刘邦取天下,只用了不到六年时间,而刘秀却整整用了十五年!不管怎么说,历尽了千难万险,国家总算是最终得到了重新统一。此刻的神州大地,熊熊烽火已经熄灭,文景、昭宣之后的第三个盛世―――建武盛世,就要来临了……
  六、建武盛世
  (一)勋臣归宿
  建武十三年(西元三十七年)春,全国大业宣告完成。这时,刘秀正在考虑着:如何对待打天下的老臣,今后应用谁来治理国家呢?
  按一般常理,谁打江山,当然由谁来坐。治理国家,开国功臣毫无疑问应是首选。但是,刘秀却并不这么看,他的思虑更为深远。在汲取了历史经验教训之后,他作出了一个决定:除了极个别人以外,功臣们一律不用,全部以侯爵身份归第闲居。笔者认为,刘秀此举用意有三:
  一是防止功臣功高震主,避免尾大不掉、权臣干政的发生;
  二是避免功臣居功自傲,违法乱纪。避免皇帝对其依法惩处,以全君臣之谊,令其善保晚节;
  三世提拔选用新人,避免人才被旧臣压制,便于后任君主控制。
  刘秀不用功臣治国,是一个非常正确、妥善的决定,体现出了他的宽仁之心与深谋远虑。
  从历史的教训来看,任用开国功臣治理国家,却使得他们每每不得善终,留下无尽的遗恨。这种结果,不但让功臣们付出了血的代价,而且使迫不得已对功臣下狠手的君主们在史册中留下了不尽骂名。
  比如,春秋时期,吴王阖闾、夫差父子与名将孙武、伍子胥就是典型例子。孙武在破楚成功之后,为了保全性命,辞职让爵,飘然隐遁而去,得以善终。伍子胥却恋栈不去,最终被迫自杀。
  无独有偶,越王勾践的谋臣范蠡、文种,其结局也与之类似。范蠡、文种在帮助勾践灭了吴国之后,范蠡看出了门道,心生去意。他曾给文种写信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脖仔细颈,口如鸟喙。这种相貌的人,只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你为什么还不离去呢?”文种将信将疑,不听范蠡的劝告。他为了保全自己的官职爵位,称病不朝,企图以此韬晦避祸。结果又如何呢?在勾践授意之下,有人诬告文种企图谋反。勾践赐给文种一把宝剑,对他说:“文先生!当年您曾教给寡人灭掉吴国的七种方法。如今,寡人只用了三种就成功了!其余四法都存先生的心中,实在是遗憾啊!请先生将它们带到先王那里去尝试一下!”文种这才明白,勾践是要逼自己自杀!他心中后悔不迭,可惜已经晚了!最终,他伏剑而死。同为勋臣的范蠡,由于不辞而别,侥幸保住了一条性命。
  吴越两国之事,何其酷似!孙武、范蠡飘然而去,伍子胥、文种不得善终,夫差、勾践落下了千秋骂名!
  再比如,刘秀的老祖宗刘邦,也与夫差、勾践一样,在历史上留下了不尽骂名。屠杀功臣,成为他最被后人诟病、非议的一个方面。其实,刘邦何尝想杀人?何尝不想给自己在史书上留下光辉的一笔?他实在是有他的难言之隐。对于张良、萧何、韩信、彭越、英布、卢绾等为自己立下了汗马功劳的老臣们,他是最了解不过了。
  对于功臣们,刘邦曾有过一段意味深长的公开评价:“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朕不如张良。治理国家,抚慰百姓,论功行赏,保障军粮给养,朕不如萧何。率领百万之众,战则必胜,攻则必取,朕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朕能用之,此朕所以取天下者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因此被我所擒!”
  对于功臣们的特长、能力以及作用,他的认识很深刻。但是,战争结束之后,刘邦却认为功臣们在打天下时的特长、能力,恰恰成了今后对皇权的最大威胁。为了确保子孙后代坐稳江山,他被迫开始了有步骤的清除功臣计划。
  张良是个聪明人,与范蠡一样,他远遁山林,不问世事,最后得以善终。萧何也是聪明人,不惜自污,用贪赃枉法的丑行自损品德,降低声望。最终,他也侥幸逃脱了这一劫。可是,其他的贪图富贵权力的功臣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汉初所分封的八个异姓王:韩信、韩王信、张耳、吴芮、彭越、黥布、臧荼、卢绾,除了张耳、吴芮早死之外,其他六人无一善终。实际上,他们算是运气好,要是多活几年的话,也是难逃一死!事实上,他们的后人王爵被废,九死一生,最终靠着运气才苟活了下来。韩王信、卢绾被逼外逃,韩信、黥布、臧荼被迫谋反,身首异处。最可怜的是彭越,忠心耿耿为刘邦效力,最后却被冤杀,其尸剁成肉酱,被刘邦分赐给朝臣们吃!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君臣之间从战争年代生死与共的战友,演变成不共戴天的死敌,真是莫大的悲哀!那么,如何妥善解决这个问题呢?
  当时,刘秀身边健在的老臣宿将们,还有邓禹、吴汉、贾复、耿弇、盖延、寇恂、朱祐、坚镡、臧宫等人。在战争年代,功臣们冒着飞矢走石,出生入死,为汉室的中兴立下了不朽的功勋。他们披肝沥胆,舍生忘死,对朝廷都是忠贞不二。开国之后,如何对待他们就成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如果用他们治国的话,会带来很多弊端。比如,假如功臣居功自傲,违法乱纪,滥用职权,皇帝是处理还是不处理?如果处理的话,轻则罢官革爵,重的还要杀头灭族。
  开国皇帝一直在考虑身后:自己若有个三长两短,早早撒手人寰的话,柔弱的太子,如何能够统驭这些人?君弱臣强,干纤枝盛,岂不是又要改朝换代?
  功臣们为了打消皇帝的顾虑,举手投足谨小慎微,生怕被抓住把柄。皇帝则千方百计地搜集证据,罗织罪名,必定要置功臣们于死地不可。韩信、彭越有什么罪过?为什么要杀他们?刘邦觉得自己活不了几天了,要是不除了这些后患,自己两腿一蹬,老婆、孩子成了孤儿寡母,谁能对付的了他们?为了确保子孙的御座不被功臣们夺去,开国之君们往往不遗余力地清除功臣,甚至不惜背上滥杀无辜的恶名。
  但是,如此一来,副作用是非常明显的。它不仅功臣们辛辛苦苦半辈子获得的功勋一笔勾销,皇帝还落了一个“屠戮功臣”的恶名,君臣之间几十年积累的情谊全部化为乌有,荡然无存。合作了几十年了,到了最后还要撕破脸皮?真是太伤感情了!真是两败俱伤!
  对此,刘秀也是深感困惑,忧心忡忡,惆怅不已。他在思考一个两全其美的万全之计。终于,他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所有功臣,绝大多数不用!今后他们什么也不用干,朕把他们养起来!收回他们的所有权力,另选他人治国!
  建武十三年四月,大司马吴汉班师回京。此后不久,蜀郡太守张堪派人将公孙述遗留的瞽师、郊庙乐器、葆车、舆辇等御用品送到洛阳。刘秀虽已登基十三年,由于忙于征战,这些东西他还真没有见过!这下好了,御用器物都配备齐全了。可怜公孙述,“忙活半世,却为他人做了嫁衣,”真是可悲可叹!
  这天,刘秀显得分外高兴。他亲自主持朝会,重新封赏宗室、功臣、外戚,并设宴款待有功人员。这次分封的规模比十一年前的那次要大的多。新封者、增封者总有三百六十五人。其中,刘氏宗室以及樊、郭、阴等三姓外戚四十五人封王、封侯,其余的三百二十人全部是勋臣。
  刘秀以邓禹功高,当然应排第一。加封其为高密侯,食邑高密﹑昌安﹑夷安﹑淳于四县。又封其弟邓宽为明亲侯。位居次席的是吴汉,就封广平侯,食广平、斥漳、曲周、广年四县(与建武二年相比,维持不变)。东汉一代,人臣就封最高不过四县之地,从此立为定制。其余健在的功臣如贾复、耿弇、寇恂、盖延等人,皆就食一县。
  对于在征西、征南过程中独当一面,为国家统一立下赫赫战功业已故去的冯异、岑彭、来歙三人,刘秀给他们的后人予以特别封赏。改封冯异之长子―――阳夏侯冯彰为东缗侯,食邑三县(阳夏、东缗以外,其他一县不祥),次子冯?为析乡侯不变。岑彭长子岑遵就封细阳侯不变,特封岑遵之弟岑淮为穀阳侯。来歙之子征羌侯来褒维持原封不变,特封来歙之弟来由为宜西侯。
  冯异两子得封,冯彰、冯?二人总共得封四县,一门两侯。岑彭、来歙家族得封两侯,不过只食两县而已。其他故去的老臣,如祭遵、铫期、景丹、耿纯等,刘秀也一一封赏其子孙。
  封赏完毕,刘秀正要开言劝老臣们退休回家。不料,太子刘彊却突然从中插了一杠。
  刘彊是皇后郭圣通所生之长子,如今已是十三岁翩翩少年了。十几年来,刘秀一直很注重对皇子们的培养、教育。对于刘彊、刘阳两人,他用心最深。他让名儒王丹、张湛先后做太子太傅,给刘彊做专职导师。阴丽华所生的东海王刘阳也已经九岁了,刘秀也给请了学问大家丁鸿做老师。刘秀一直在暗中观察,看刘彊、刘阳两人哪个才是未来大汉的真正天子!但是,二人一般的谦虚好学,难分伯仲。对此,刘秀一直心中迟疑,犹豫不定。
  此刻,刘彊向父亲刘秀当众提问:“久闻父皇善于用兵,今日能否为儿臣讲述一下排兵布阵之道?”刘秀一听这话,马上把脸沉了下来,一句话也不说。
  长期的戎马生涯,使得刘秀患上了风眩之症,经常莫名其妙地头晕。多年征战,民生凋敝,已经无力再战。对打仗,他是深恶痛疾、极度厌烦。本来,他今日正是想设法收取诸将手中的兵权,止戈息武,休养生息,太子刘彊居然当众请教如何作战,这岂不是添乱吗?
  邓禹、吴汉、贾复等人一看圣上不高兴了,他们知道刘秀的脾气,也都吓得不敢吭声。刘秀沉默良久,缓缓地道:“昔日卫灵公向孔子请教军中阵法,圣人不答。太子!军中诸务烦杂,不宜尔所知!”刘彊本来是想借机讨好一下父皇,不料拍马拍在马蹄子上,惶恐不已。
  刘秀笑笑,并没有继续责怪不懂事的太子。他转脸对邓禹、贾复等人道:“诸君!你们多年以来随朕征战,真是辛苦了!如今天下已定,朕不想让各位再劳力了!治国之道,错综复杂,吃力不讨好。如果出了差错,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呢?不如回家颐养天年,与子孙一起共享天伦,岂不美哉?”
  “说话听声,锣鼓听音”。在场的邓禹、贾复等人听了,马上明白了刘秀的心思。散朝之后,邓禹、贾复立即回府与各自的家人商议。几天之后,他们二人分别上奏,要求辞去一切职务,以列侯身份就第,不再参与朝政,回家专心研究儒学。
  邓禹、贾复二人一带头,耿弇、盖延、朱祐等人也不甘落后。他们纷纷献上大将军、将军印绶,表示愿以列侯就第,主动要求不再承担任何具体军政事务。
  由于功臣们“深体朕意”,刘秀大心中喜。几天之后,他正式颁诏,宣布从此革除左、右将军官名,建威大将军、虎牙大将军、建义大将军之类的“杂号将军”职务一并废除。对于耿弇、盖延、朱祐等功臣们,全部加以“特进”之位,回家里居。就这样,此前实权在握的功臣们,都成了“无官一身轻”的“国策顾问”。功臣们之中,惟有高密侯邓禹、固始侯李通、胶东侯贾复三人例外。邓禹等三人时常与现任的三公九卿商议朝政。其他的功臣除非特别召见,一律不再过问政事。
  由此来看,刘秀处理功臣问题的思路是:“朕用高官厚禄把你们都养起来。只要你们不谋反、不犯十恶不赦的滔天大罪,你们随便好了!你们以及子弟所犯的小错,朕都包容!朕有这个气度!”同时,他还特别指示有司:“各地向朝廷进贡的贡品,先赐功臣列侯,然后才归皇室享用!”就这样,刘秀通过巧妙地“顺水推舟”之计,顺利地将诸将掌握的兵权全部收回。
  解决了功臣问题,刘秀开始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如何治理好国家上来。“创业难,守业更难。”打天下经历了千难万险,守江山更要如履薄冰。要使天下乂安、太平祥和,还要付出更多的艰辛和努力。要想恢复昔日大汉朝的天威与荣光,要想使四夷宾服、海不扬波,要想使就必须使国家强大起来!
  路,要一步一步的走。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刘秀首先要做的,是如何才能处理好面前这个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的烂摊子……
  (二)海宇初平
  自从登基以来,刘秀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怎样才能治理好这个国家?当时,他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是:王莽究竟为什么垮台呢?想当年,自己和大哥起兵还不到一年,王莽政权就垮台。王莽这个貌似强大的庞然大物,为什么会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被起义的怒潮推翻,让刘秀感受到了民众的力量。就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民,他们揭竿而起之时,他们的力量是何等的巨大,何等的可怕!那么,王莽垮台的原因,究竟何在?
  在刘秀看来,王莽之所以垮台,无非是如下三个原因。
  一是社会劳动力问题。奴婢数量恶性膨胀,造成从事生产劳动力短缺。另外,奴婢们没有人身自由,没有做人的尊严,过着非人的生活。因此,他们的反抗也最强烈。赤眉军中,逃亡的奴婢占据了相当大的比重,这就是明证!
  二是社会财富分配问题。皇室成员、诸侯王奢侈无度。官员数量巨大、冗员充斥,加重了民众的供养负担,使得国家经济不堪重负,使得国家的基石发生了动摇。
  三是土地兼并过度问题。托古改制,尤其是多次改革货币制度,使得经济发生多次大动荡。加深了西汉中期以来日益严重的土地危机。老百姓丧失了土地,也就没有了口粮,也就断绝了基本的生活来源。
  对于这些积弊,刘秀当然心知肚明,早已是洞若观火。因此,他一登基,就采取了一些列有效措施解决这些难题。
  他的目标很简单,他要让国家这个深患沉疴的病人,起死回生。他要让这个残破凋敝、混乱不堪的国家,恢复正常的秩序,重新进入正常的轨道。他要用“柔道”这把无形的手术刀,来解决各种问题。面对满目疮痍的国家,他能够回春妙手吗?
  从建武元年开始,他就开始了医治战争创伤的工作,每当平地一地,他都会用温厚的策略去抚慰。经过十三年的不懈的努力,除了新收复的陇右、益州以外,其他各地逐步恢复了正常的社会秩序。那么,刘秀究竟是怎么做的呢?
  他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奴婢问题。西汉中后期,由于地主、官吏无限制地兼并土地,使大量农民丧失了自己的土地,他们本人也被卖给官僚、贵族、商人家为奴。奴婢在主人家过着非人的生活,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受到主人的毒打,甚至被当成牛马在市场上公开出售。奴婢问题,影响国家的安危和发展,汉哀帝刘欣以及王莽的新朝政府都想解决,但是都失败了。刘秀即位后,立即把“解放奴婢”作为一项大事来抓。
  定都洛阳之后,刘秀多次下诏令解放奴婢。从建武二年到建武十四年,刘秀先后下达了八道诏书,用法律的形式严禁各地虐杀奴婢,违者严惩不怠!
  建武二年(西元二十六年)五月十九日,刘秀下诏:“若是民众中有人要把妻子嫁给别人以求财物,或者卖掉自己的子女,用得到的金钱以回去孝养父母双亲的,任其所为,任何人不得干涉。如果有人敢于阻拦,依法严惩!”
  建武六年(西元三十年)十一月三十日,刘秀又下诏:“凡王莽篡国时被各级官吏罚没为奴婢的民众,当时的官府执法依据与朝廷旧法有抵触的,一律解除奴婢身份,免为庶民。”
  建武七年(西元三十一年)五月,刘秀颁诏:“凡遭遇饥荒、战乱以及被青、徐二州流贼劫持为奴婢的平民,其归属去留由自己决定,任何人不得干涉!如果有人敢对其非法拘禁不准其回家,以私自买卖人口论处!”
  建武十一年(西元三十五年)二月八日,刘秀再次下诏:“天地之间人为贵。凡是杀害奴婢的,以杀人论处,一律不得减罪!”同年八月二十六日,刘秀又下了一道诏书:“凡是胆敢虐待奴婢的,依律论罪。解除被迫害虐待的人奴婢身份,全部免为平民!”这年十一月十六日,刘秀下诏:“废除奴婢杀伤人依弃市罪严惩的法律,以平民伤杀人同罪论处!”
  建武十二年(西元三十六年)三月九日,刘秀下诏:“陇西、巴蜀二地被虏掠为奴婢的人,凡是到官府鸣冤的,即便官府没有作出判决,一律免除奴婢身份,恢复为平民身份。”
  建武十三年(西元三十七年)十二月十九日,刘秀颁诏:“新收复的益州十郡,自建武八年(西元三十二年)以来被虏掠为奴婢的人,一律免为平民。其中被人强娶为小妾的,如果她们要回家,一律遣散回家。有敢于拘禁强留者,依照青、徐之判例,一概以擅自买卖人口论处!”
  刘秀如此不遗余力、雷厉风行地推行“解放奴婢”政策,主要目的是:
  一是为了发展生产,增加社会财富。从而彻底解决农业生产中劳动力严重不足的问题,以恢复被战争严重破坏的经济。要解决农业问题,劳动力是核心因素。解决奴婢问题,理所当然地成为所有问题中的重中之重。
  二是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打击以致豪强势力。豪强势力过大,不仅严重地阻碍社会经济的发展,加剧社会不稳定。更重要的是,河南、河北等地的地主、豪强,拥有大量的奴婢以及数量巨大的土地。他们财力雄厚,富可敌国,在各地为非作歹,严重地威胁到了朝廷的权威。推行解放奴婢政策,目的是削弱豪强势力,降低其对中央政府的威胁。
  虽然限于历史局限性,刘秀不可能从根本上废除奴婢畜养制度,也不可能真正铲除奴婢产生的土壤。然而,出于他本身的统治需要以及国家、社会稳定的需要,他坚持不懈、不遗余力地推行解放奴婢政策,抑止地主豪强、为大汉王朝的长治久安服务。在客观上来看,刘秀的这一政策,无疑是具有历史进步性的。
  经过十五年的努力,刘秀终于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在此期间,他连续不断地发布解放奴婢的诏令,使大批奴婢获得了自由,农业劳动力的问题得到了基本解决。从而为解决财富分配问题、土地兼并问题,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刘秀要解决的第二个难题是官僚队伍过于庞大的问题。
  西汉中期以来,随着政局的不断变化,冗官泛滥、闲职过多的现象日益严重。由于要养活只吃饭不干事的冗官,黎民百姓的负担日益沉重。
  汉朝实行郡县制度与分封制相结合的制度。中央设置三公九卿,关中三辅有京兆尹、右扶风、左冯翊都尉。其余地区分为十二个州,各设置州牧(刺史)一名。每郡设太守一名,郡下设县、乡,设县令、乡长。各个宗室诸侯王国,也有与之相类似的地方官。
  拿最基层的县、乡两级来说,有县、邑、道三种,相当于现在的县(市、区)。各县户籍总数再万户以上设置县令,不满者设置县长。其中,大县(邑、道)设县令一人,品秩为千石。稍微小一点的,设置县长(邑长、道长)一人,品秩为四百石。再小一点的也叫做县长,品秩为三百石;侯国丞相,品秩次第也与之相同。官爵最低微的乡长置有秩、三老、游徼(相当于现在的乡长),品秩百石。
  当时的月俸制度是:“大将军、三公奉月三百五十斛,秩中二千石奉月百八十斛,二千石月百二十斛,比二千石月百斛,千石月九十斛,比千石月八十斛,六百石月七十斛,比六百石月五十五斛,四百石月五十斛,比四百石月四十五斛,三百石月四十斛,比三百石月三十七斛,二百石月三十斛,比二百石月二十七斛,百石月十六斛,斗食月十一斛,佐史月八斛。凡诸受奉,钱谷各半。”
  斛是容器单位,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斛。如果用大米来衡量,一升米相当于现在的两公斤,也就是四市斤。一斛也就是四百斤!
  先看基层官员们的收入,如果按照现在的行情来估计,以平均价每斤三元计算,级别最低―――品秩为百石的乡长(有秩、三老、游徼)们,月收入是十六斛,折合现金一万九千二百元。年薪二十三万零三百元。小县的县长四百石,折合现金四万八千元,年薪五十七万六千元。大司徒、大司马、大司空等三公以及首席辅政大臣―――大将军品秩皆为万石,月俸三百五十斛,也就是十四万斤大米!折合成现金是四十二万元!年薪则是五百零四万元!
  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天下总共十三个州。二百零四个郡,数以万计的乡,老百姓辛辛苦苦打下的粮食,要养活多少不劳而获的寄生虫?长此以往,如何得了?再不改革制度,再这么下去的话,绿林、赤眉们,还要揭竿而起!
  刘秀在民间生活了二十八年,当了接近十七、八年的农夫,对于这些积弊,怎么会不了解?老百姓活的真是太辛苦,太不容易了!
  他深知,行政区域设置不合理、官员数量过多过滥,国家财政无力供养,是造成各级官吏贪赃枉法、肆意盘剥百姓的重要原因!由于国家经济困难,不能按时发放各级官员们的月俸,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他们不得不强取豪夺、鱼肉百姓。老百姓活不下去,怎么会不造反?在国家刚刚重新统一之时,已经到了令民众无法负担的地步!
  改革官制、调整行政区划、精兵简政、汰省冗官,减少官员数量,这就是刘秀开出的“药方“。
  精兵简政,要从中央做起。如果中央政府体制不理顺,想要解决地方政府的积弊根本不可能成功。
  刘秀熟读史书,他要在制度上进行改革,避免霍光、王莽这样的权臣再度出现,采取了“虽置三公,事归台阁”的措施。在建武之初,刘秀不动声色地加强了尚书台权力,有意限制削弱三公的权力。对于主要的军国大事,刘秀一般都是直接通过尚书台来下达,不再经过三公各府。
  本来,按照西汉汉武帝以来的旧制,大司马主管军事,是最高军事长官,是三公之首。大司徒是由丞相改称的,管民政,权力比丞相小得多;司空是由御史大夫改称的,不再管监察,而是管重大水土工程。从建武之初开始,原本是从属少府的秘书机构―――尚书台取代了三公各府,成了朝廷中最重要的行政决策机构。
  在中央一级,刘秀决定不再设立辅政大臣―――大将军。最高官职是三公,即大司马、大司徒、大司空。三公职位虽高,却徒有虚名,并无实权。刘秀为了防止类似霍光、王莽权臣的出现,把权力高度集中到自己手中,重新设立了尚书台,大大加强了尚书台的职权,扩大了它的机构,增设很多属官。尚书台设尚书令一人,尚书仆射一人,尚书六人:三公曹﹑吏曹﹑二千石曹﹑民曹﹑主客曹。其中三公曹尚书为二人﹐故称"六曹"。尚书令、尚书仆射与“六曹”,合称“八座”。他们直接听命于皇帝,分掌全国政事。尚书的官位不高,尚书令每年的俸禄只有一千石,副职尚书仆射和六名尚书,每年的俸禄也只有六百石,他们的地位和待遇,自然无法与品秩为万石的三公相比,但其实际权力远在三公之上。从此,“三公有名无实,尚书有实无名”的格局正式出现,一直持续了一百五十多年,直至东汉灭亡。
  在使尚书台擅政外朝的同时,刘秀还加强了内廷的控制。他将设置在宫廷内的中常侍、黄门侍郎、小黄门、中黄门等职务,由原来的宦官、士人混合担任,改为一律由宦官担任。从此,负责传达皇帝的旨令和诏书、进呈尚书台文书之权,落在了宦官的手中。刘秀认为:这些宦官们地位更低,不可能取得专国大权,就更保证了他的集权统治。
  在理顺了外朝、内廷官制之后,刘秀开始着手改革地方官制。在即位之初,他就恢复了西汉时曾设置过的三套监察机构,还进一步予以加强。这三套监察机构是:御史台、司隶校尉、州刺史。
  御史台。下设有侍御史十五人,负责察举官吏违法事件,接受公卿、郡史奏事和解释法律条文。
  司隶校尉。下设从事史十二人,主管察举中央百官犯法者和各部各郡违法官吏。刘秀将河南郡与关中三辅合并,改为司隶校尉部,作为中央直辖地,以司隶校尉为最高首长。他们既是京官,又是地方官,监察权力很大,“无所不纠,唯三公不察”。建武七年(西元三十一年)五月,大司农江冯迎合刘秀之意,上奏声称:“宜令司隶校尉督察三公。”不过,此议却遭到了司空府掾吏陈元的坚决反对。陈元奏道:“江冯之建议,夺公辅之任,损宰相之威,以刺举为明,徼讦为直。”最终此议作罢。从此之后,除了大司马、大司徒、大司空而外,一切朝廷官员,都受司隶校尉节制。由此可见,东汉的司隶校尉,比西汉的廷尉的权力大了许多。
  州刺史。刘秀将天下各郡分为十二州,在各郡太守之上设立州刺史,每州设刺史一人,他们遵照皇帝命令,代表中央,乘坐驿车,巡行全国各地。他们每年八月出巡,调查各地有无冤狱,同时考察各郡县官吏政绩,并根据政绩好坏,决定升迁罢免。他们在年底或翌年初回到京城,向中央汇报。刘秀对巡察制度非常重视,授予他们很大的权力。朝中无论官员职位高低,一律严格按照法律办事。若有不遵守法律者,必会如实量刑定罪由于刘秀加强了监察制度,对违法官吏要求甚严,从而保证了皇帝的权力和意志能够得以实现,这对中央集权制的巩固,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建武六年六月二十四日,刘秀下诏:“夫张官置吏,所以为人也。今百姓遭难,户口耗少,而县官吏职所置尚繁,其令司隶、州牧各实所部,省减吏员。县国不足置长吏可并合者,上大司徒、大司空二府。”
  诏书大意是说:设官置吏,是为了奉行皇帝法令,为天下百姓谋福利,如今百姓遭难,户口减少,而县官吏职却这样繁多。兹令各郡、国、县削减吏员。各个郡国中的县级机构不足以设置官员、官吏的,可以申请撤减合并,各地应将情况申报到大司徒、大司空二府。
  这一年,全国裁并了四百多个县,合并了十个郡、国,裁减大小官吏数万人。为了减轻老百姓的供养负担,刘秀对于中央政府的官员,能省则省,就连大司徒府里面的司直这样的官员都裁省掉了。
  刘秀不仅要裁撤冗官,为了减轻财政负担,他还要裁军。建武六年(西元三十年),刘秀在下诏大规模裁撤官吏的同时,又于十二月二十七日下诏,决定大量地裁减军队。刘秀在诏书中说:“顷者师旅未解,用度不足,故行什一之税。今军士屯田,粮储差积。其令郡国收见田租三十税一,如旧制。”大意是:“军士中都是年轻力壮之人,应当立即罢除轻车、骑士、材官、楼船和相关的军吏,让他们回去种田!”
  建武七年(西元三十一年)三月四日,刘秀再次颁布了第二道裁军诏书:“今国有众军,并多精勇,宜且罢轻车、骑士、材官、楼船士及军假吏,令还复民伍。”当时,在隗嚣、公孙述、卢芳集团仍然存在,天下尚未完全统一之时,裁撤军队无疑是一个令人吃惊的决策。但是,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这也是迫于无奈之举。
  通过精兵简政、裁撤军队,使得大批的士兵得以还乡,从事农耕。这样,既减少了军费开支,又为农业生产提供了相当数量的劳动力。
  在当时,能够如此大规模的精简官吏,确是少有之举。通过这一些列卓有成效的改革,到了建武十五年左右,国家逐渐走上了正规,太平盛世的熙攘景象初步出现。
  解放奴婢,解决了劳动力不足的问题。精兵简政,基本解决了民众负担过重、行政效率低下的问题。但是,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在等着他解决:土地问题!
  获得了人身自由的奴婢们,需要获得土地。被豪强、地主侵占了田产的平民们,也需要重新分配土地。还有一个问题特别严重,一些地方豪强为了逃避国家税收,瞒报、虚报田产数字的问题日益严重。其后果是:地方豪强越来越富,国库却不见充盈,普通民众的生活还是很苦。在全国统一之后,这个问题越来越突出,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时候了!
  建武十五年(西元三十九年)四月,刘秀作出了一个重要决策:度田!朕倒要看看,这普天之下,究竟有多少可耕之田!
  孰料,建武朝历史上几桩空前大案,围绕着“度田”一事波涛汹涌地展开了……
  (三)励精图治
  建武十三年(西元三十七年)之后,刘秀多次颁布诏书,对天下黎民厚加抚恤,逐步医治战争创伤。当时战火已息,为了休养生息,在行政事务的处理上,体察民生疾苦,务求宽简。各种公文的往来和差役的征遣,只有前代的十分之一。他深知天下久疲,民力不堪,作出决策:从此以后,不再对外大规模用兵!国家需要安定,再不能打继续仗了!
  他很清楚,九州大地这片膏腴之土,随便撒把种子,都能够打到粮食!全国民众有几千万,只要朝廷与官员们不胡乱折腾,他们就能够用勤劳的双手,为国家创造出惊人的财富!因此,在建武的前期,刘秀的策略只有两个字:宽厚。用宽厚的政策去抚慰这些战争幸存者们。当然,执行宽厚政策也并不是让官员们无所作为,必要的管理还是应该的。
  此刻,既然功臣告退还第,谁来担当治国安邦的重任呢?江山自有才人出,中国从来都不缺少人才,缺少的是慧眼识才的伯乐!在刘秀―――这位旷世明主的大力拔擢之下,一批新的精英出现在了政治舞台之上。
  从中央到地方,刘秀先后选拔了三类人才。
  第一类是道德高士。在中央一级,陆续提拔卓茂、伏湛、侯霸﹑宋弘、杜林﹑张湛﹑郭伋、郭丹、宣秉、张湛、王丹、王良、杜林等人到中央来任职,给予高爵显位。对于这类人士的安排,更多的是象征意义。刘秀是在含蓄的告诉天下人:如此众多君子入朝做官,这样的朝廷难道会没有信誉吗?
  第二类是善于抚慰怀柔的能臣。在地方一级,刘秀提拔了杜诗、郭伋、张堪、韂飒、茨充、任延等干练之臣为地方官,作为治国的中坚。
  第三类是执法如山的铁面无私之臣。为了严明法纪、打击豪强势力过度膨胀,还是需要敢于碰硬、六亲不认的刀笔之臣。因此,董宣、樊晔、李章等人也就应运而出。
  很显然,刘秀的治国思路与理念是:道德教化与法制约束并用,双管齐下。重振民气、重拾民心、重塑民德!
  这一为政思路,显然是有着很强的针对性的。西汉末年,特别是新莽篡汉以来,民气萎靡不振。朝野民间,奢侈之风日烈,无力应付突发事变;二十多年的战乱中,民心淆乱,匹夫横起,各地动辄聚众叛乱,久之竟成习惯;民德污秽,奸邪之风盛行,仁爱之道旷废,忠孝之节不再。放眼天下,奸淫烧杀、吃人食肉者比比皆是!
  为了妥安天下,刘秀认为,只有自己亲自带头,与朝廷上下官员一道,“言行一致”地施政,才能真正取信于民,才能收拾人心,才能确保国家的长治久安。他本身就是一个“言必行,信必果”的国士,再加上如此之多的能臣共同辅佐,怎么可能不成功?
  刘秀的人事布置果然取得了预期的成效。伏湛、侯霸、宋弘等高士朝中做顾问,朝野上下,纲纪肃然。凭着他们崇高的名望,有力地促进了各地的招抚、宣慰。天下高风亮节之士,无不对朝廷心悦诚服。
  而杜诗、郭伋、张堪、韂飒、茨充、任延等地方官们,也都是一样地争气。
  这个杜诗,就是那个一进洛阳就诛杀了悍将萧广的侍御史杜诗。建武七年(西元三十一年),时任汝南都尉的杜诗被提拔为南阳太守。他为人勤俭,一向为政清平。到任之后,诛杀奸猾以立威,人心大悦。他善于计划谋略,爱惜民力,征发徭役能省就省,尽量避免烦扰百姓。
  杜诗不仅是个勤政爱民的地方官,而且是一位伟大的发明家!当时,南阳郡冶铁时所用的鼓风器大都是皮囊。一座炉子用好几个囊,排放在一起,故称“排囊”。杜诗看到在冶铁时用人力推动“排囊”鼓风,费时费力,民众们异常辛苦。恰好,他正在修治陂池,广拓土田。在疏通灌溉水渠的过程,他发现,若用水力推动排囊的话,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于是,他精思极虑,终于绘出了水排设计图,下令依样铸造。投入生产实践后,“水排”大获成功,它能提供稳定、持久的风力鼓风,使得铁器铸造水平得到了极大的提高,而且省时、省力。水排的发明,是人类历史上利用自然力的一次伟大胜利。而欧洲人直到十四世纪才利用类似的装置,首次冶炼出了生铁。杜诗的发明,足足比欧洲早了一千三百多年!
  杜诗的勤政奉公与发明创造,不仅大大便利了生产,民心悦服。南阳郡人将其与西汉名臣召信臣并列,深情地讴歌:“前有召父,后有杜母!”
  中原地区的其他地方官们,在刘秀的坐镇指导下,也是一样的能干。颍川太守郭伋,也是比较突出的一位。建武九年,颖川郡民赵宏、召吴等聚集数百人在山上落草为寇。郭伋假传朝廷诏书,宣称凡是主动投诚者,以前所犯罪行,一概既往不咎。赵宏、召吴等人感激,前来归降,郭伋命令他们回家好好从事农业生产,不要再做强盗了。此后,颖川郡的叛乱基本上得到平定。郭伋虽然为朝廷立了功,然而,依照汉朝法律,矫诏可是大罪。可是,当郭伋上书请罪时,刘秀非但没有怪罪他,深美其策,让他依旧治理当地。此后,赵宏、召吴的余党听说郭伋威严诚信,不远千里,前来归附,表示愿意投降,愿意回乡务农。有的从江南赶来,有的从幽州、冀州一带赶来,不期而同时投降,骆驿不绝。郭伋的卓越表现,为中原地区的平叛、稳定工作,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除了中原地区的杜诗、郭伋,边疆地区的地方官们也干的不错。
  前面所提到的那位号称“圣童”的张堪,在担任蜀郡太守两年期间,秋毫无所取,吏民称赞。此后,他被调任渔阳太守。他对外抗击匈奴入侵,屡立战功。对内则奖励农桑,他在狐奴县新开稻田八千余顷,劝民耕种,鼓励人们用勤劳的双手致富。张堪在渔阳八年,匈奴不敢犯塞。百姓感激,歌之曰:“桑无附枝,麦穗两岐。张君为政,乐不可支!”
  有一次,刘秀召见诸郡计吏(属官),当面垂询:“诸卿!你们都说说各自的太守,为政都怎么样啊?”蜀郡计掾樊显奏道:“渔阳太守张堪昔日在蜀期间,其仁以惠下,其威能讨奸。此前,大军破公孙述时,珍宝山积,卷握之物,足富十世,而张大人去职之日,乘折辕车,粗布被囊而已!”刘秀听了,叹息良久。他当场提升樊显为巴郡鱼复县的县长,作为他为国荐贤的奖励。就在刘秀准备将张堪调到中央来任职之时,张堪却病故了。刘秀非常惋惜,下诏褒扬其功绩,赐其家属帛百匹。
  除了“张圣童”以外,还有一个“任圣童”―――任延。任延字长孙,是南阳郡宛城人。他是边疆地方官中表现最突出的一位。此人是个禀赋极高的大才,十二岁就求学长安。明于《诗》、《易》、《春秋》,时人称为“任圣童”。他十九岁那年,就被更始帝刘玄任命为会稽郡都尉。他善于抚民,与当地名士董子仪、严子陵交情甚厚,抚慰当地有善政。建武之初,任延上书洛阳,表示愿意归附。刘秀亲自召见,赏赐给任延御马、丝缯。刘秀令任延的家小留居洛阳,而将任延该派到万里之外的九真郡(今越南中部清化一带)去做太守!真不知刘秀是怎么想的,也许是想让这位二十几岁的二千石历练一下。
  在当时,会稽郡本身就属于偏远荒蛮地区了,更何况更远的九真!九真郡在洛阳之南一万一千五百八十里,首府胥浦县。全郡仅辖五城,只有四万六千余户,不到二十一万人,还不如河南、南阳等大郡的一个县人口多。可是,任延二话不说,立即启程南下上任。
  当时,九真郡民众大多数是处于“刀耕火种”状态的土人,以射猎为业,不知牛耕。而且“烧草种田”之风盛行,农作物产量极低。粮食经常不够吃,往往要到北边的交阯郡去借籴,民众生活困苦不堪。任延到任后,铸造犁地田器,教他们如何使用耕牛,如何开垦荒地。几年之间,耕地年年扩大,当地民众逐渐实现了粮食自给。
  当地的民众属于骆越部落,还未开化。男女之间,男以强壮为雄,女以艳丽为美。婚配无礼法,不分辈分,婚姻全靠天性使之,民风淫荡。由于男女择偶“各取所需”,兄妹、姐弟乱伦者甚众。为此,任延下令各属县,专门规范婚姻制度:凡是男子年满二十至五十周岁,可与年满十五至四十的女子婚配。男女双方必须按比较接近的年龄婚配,不得随意自行择偶。任延还下令:从今而后,男方若娶妻,必须先给女方家送聘礼。凡是因家贫无力送聘礼者,由政府各相关官吏节省出俸禄以赈助之。任延这道命令下达之后,九真郡真是热闹非凡。这天,同时娶妻者高达两千余人!虽然不算是“集体婚礼”,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有些“集体婚礼”的味道。也许,是任延的行动感动了上天,这一年海啸、地震、台风等自然灾害躲的远远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从此之后,九真郡的后人们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是谁,第一次有了“姓”。对此,当地人对任延感激万分,都说:“要不是任使君,我等哪里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谁啊!”很多初为人父的男人们,都给儿子取名为“任”,以示感激与怀念。任延在九真干了整整四年,他离去之日,当地民众恋恋不舍,自发地为他吏人生为立祠。
  任延在奉诏北上洛阳的过程中,由于途中生病稽留,被朝廷降职为睢阳县令。数年之后,到了建武十二年冬,任延被起复为武威太守。由于武威是窦融的老巢,刘秀很不放心。他亲自召见任延,叮嘱他说:“到了武威,一定要善事上官,无失名誉!”任延正色回答:“臣闻忠臣不私,私臣不忠。履正奉公,臣子之节。上下雷同,非陛下之福。善事上官,臣不敢奉诏!”刘秀自知失言,叹息道:“卿言是也!”
  任延一到武威,就了解到了将兵长史田绀违法案件。原来,田绀纵容宾客子弟鱼肉百姓,民愤极大。任延大怒,立即下令将田绀父子以及涉案五六人等捉拿归案,明正典刑。田绀父子嗣后。其幼子田尚聚众数百人,自称“将军”,于夜里前来攻击姑臧城。任延发兵击破田尚,至此威行境内,全境军民都得以安居。
  武威郡北接匈奴,南连西羌。由于畏惧夷人袭扰,当地人多废农耕,改而经商。任延到任之后,精选熟军务之士千余人,令他们率领周边部落骑兵屯驻要害之地。任延告诉他们:“一旦有边警,立即出击!本官赏罚严明,有功者赏,有过者罚!”西羌、匈奴多次来犯,都被任延的伏兵所击退,由于遭到了重创,他们再也不敢进犯。
  由于武威全境干旱少雨,人畜饮水很困难。任延下令在各地设置供水官,修理沟渠,打井汲泉,当地的民众吃上了水。解决了饮水问题,他又下令开办学校,为当地培养人才。他规定,自太守府掾史以下的所有官员的子弟,必须到学校接受教育。任延还特别通令,凡是去上学读书的,免除其傜役。凡是搞懂了经书章句的,都要推荐给朝廷去做官。至此,与中原一样,五经的甘泉第一次渗入武威这片辽阔的土地。这个边塞苦寒之地,也有了自己的儒雅之士。
  除了任延,桂阳郡两任太守韂飒、茨充,也在边疆地区有善政。韂飒下车伊始,即大修庠序之教,设婚姻之礼。又凿山开信道五百余里,列亭传,置邮驿,省徭役,杜绝奸猾之吏,召还流民,渐成聚邑。在韂飒的努力之下,从无交纳租赋习惯的含洭、浈阳、曲江三县古越人也与平民一样,开始向国家交租纳税。
  桂阳郡下辖的耒阳县,盛产铁矿,交州一带的赵陀故地越人经常跑到这里来私自开采铁矿,非法铸造钱币。由于利益的驱动,耒阳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非法采矿区。在这里,聚集了一大批亡命之徒,斗殴频发,成为治安案件高发区域。
  为此,韂飒上奏朝廷,建议在当地设立起铁官,严禁民间私铸铁钱,违者严惩不怠!禁绝私采盗铸之后,当地治安大为好转,朝廷在这里每年增收五百余万!韂飒在桂阳做了十年太守,对于民众厚加抚恤,居官为政如同居家处理家务,所施之政,无不合于物宜。桂阳郡被他治理的井井有条,民众们过上了太平日子。此后,南阳郡人茨充接替韂飒为桂阳太守。他一如韂飒之所谓,继续推行前任留下的善政。他还教当地民众种殖桑柘麻纻,发展丝织生产。下令境内严禁砍伐桑树,鼓励民间养蚕织履。经过韂飒、茨充两任太守,桂阳郡的民众也逐渐富裕起来。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在刘秀的亲自主持与大力倡导之下,经过数年的不懈努力,国家的元气正在慢慢的恢复,民间的道德、风俗在重建,各地的民心在重拾。
  星转斗移,日月如梭。七八年过去了,到了建武十三年夏,除了陇右、益州、幽州等新收取的地方以外,中原大部地区逐渐走上了正轨。民气逐渐舒展、民心得以安定、民德变得淳厚起来……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刘秀逐渐发现,一味地单纯使用宽厚政策,效果越来越不明显了。看来,对于那些不知好歹的奸猾之徒,的确是应该给他们一点颜色看了。宽厚之心要长存,雷霆之怒也必不可少。还是应了那句古话:“擂巨鼓用重锤,治乱世用重典!”
  (四)刑用重典
  俗话说:“创业难,守业更难。”刘秀作为一个从民间走向的朝堂的天子,对此感触甚深。二十八年的民间生活经历,十七、八年的农亩生涯,使得他对朝廷的弊政、民间的疾苦有了非常深刻的认识。现如今,自己做了皇帝,又该如何施政抚民呢?自己的朝廷,怎样做才能够避免重蹈王莽的覆辙呢?刘秀一直在深深地思考,不断地摸索。
  实际上,刘秀的执政风格大致分为三个阶段。建武十三年(西元三十七年)以前是以宽厚抚恤为主,为政之道,崇尚宽大。建武十四年(西元三十八年)至建武二十七年(西元五十一年),为政逐渐刚猛。为政之道宽严并济。建武二十七年以后,则在道德教化的基础上,以严法威刑治国。很显然,宽厚――>宽严并济――>严猛,刘秀的执政思路经历了一个转变过程。那么,刘秀的执政思路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大的变化,原因究竟何在呢?
  建武十三年之前,特别是建武七年(西元三十一年)之前,中原地区尚未完全统一。刘秀的洛阳朝廷在中原地区的统治区域很不稳定,完全是一种战争状态。因此,刘秀对于此刻的内政治理工作,是一种战时策略机制。刘秀为了争取人心,为了显示洛阳朝廷的宽厚仁德,在短短的七年时间里,先后六次大赦天下:
  建武元年六月,大赦天下。
  建武二年三月,大赦天下。
  建武三年正月,大赦天下。
  建武四年正月,大赦天下。
  建武五年正月,大赦天下。
  建武七年四月,大赦天下。
  然而,从此之后,刘秀再也没有下诏大赦。直到二十五年后的建武中元(西元五十六年)元年,才久违地“大赦”了一次。大赦诏书,是政治的风向标,也是执政测试气球。由此可以看出,刘秀执政思想的巨大转变。政策调整的主要原因是:
  第一、宽厚的政策,对于平叛工作非常不利。
  在宽厚政策主导之下,由于频繁地实行大赦,事事宽厚,使得奸猾分子借机逃脱法网,首恶分子得不到惩办,致使各地屡叛屡平,屡平屡叛,使朝廷疲于奔命,经济压力极大。长此以往,必然对国家实现完全统一以及保持稳定极其不利。因此,刘秀汲取了教训,出于对隗嚣、公孙述、卢芳的作战需要,从建武八年开始不再进行大赦。
  第二,宽厚的政策,对于约束贵戚、功臣的不法行为非常不利。
  以贵戚、功臣为代表的豪强势力的过度膨胀,无论是对于中央政府的权威,还是普通民众的利益都是非常有害的。当初,刘秀是倚仗南阳、颖川以及河北的豪强势力起家的。舂陵刘氏宗室、南阳、颖川各地的勋臣家族以及幽、并二州的地主豪强,仗恃着自己是有功于国,在当地气焰熏天,鱼肉百姓,胡作非为,劣迹斑斑。对于这些无法无天的恶劣行径,刘秀也早有耳闻。如果继续实行宽厚政策、年年实行大赦的话,贵戚、功臣以及豪强势力过度膨胀,必然会形成官逼民反的局面,对国家的稳定十分不利。
  第三,宽厚的政策,为各级官吏的贪赃枉法、盘剥百姓提供了土壤。事实上,很多官员都在王莽时期做过官。在投奔洛阳朝廷之后,贪赃枉法、欺压百姓,霸占田产的事情屡有发生。刘秀久在民间,对于政府官员仗势欺人的恶行体会极深,早已是深恶痛绝。在刘秀看来,违法乱纪的官员们得不到依法惩处,就是对老百姓的犯罪!他深切地感到,在开国之初,在自己执政之时都是如此,自己百年之后,这还得了?防微杜渐,必须将问题消灭在萌芽状态,不能给子孙留下后患!
  为了大汉王朝的江山永固,刘秀不再一味坚持宽厚政策。建武七年之后,刘秀下定了决心,他要尝试出一条新的治国之路:决不能一味地无原则地宽容下去,必须加强法制建设,执法必严,违法必究!
  当然,这种从“宽厚”到“严猛”的过程,并不是一百八十度的剧烈转变,而是渐进的、平滑的转变。从具体的措施上看,它是由宽厚到“严宽并济” ,然后再过渡到“严猛”。
  通过接近七年的实践,随着统一大业的完成,这个庞大的国家,逐步走上了正轨。国家的一切,似乎都在按照刘秀的设想发展。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到了建武十三年春,朝中波澜不断,大案要案一件接着一件案子出现,震动了整个朝野。这年三月十二日,刘秀提升沛郡太守韩歆为大司徒,接替于两个月前去世的侯霸之职。刘秀没有想到,韩歆被任命为大司徒,揭开了建武三大案的第一页!
  这个韩歆,也就是当年给邓禹做西征军军师的那位。建武三年(西元二十七年)闰正月,邓禹率领二十四骑逃回宜阳,韩歆就在其中。对于西征失利,刘秀没有过多地追究韩他的责任。此后,韩歆被任命为沛郡太守,又被封为扶阳侯。
  韩歆的性格倔强,有几分“书生呆气”。在朝堂论事,只要他认为是正确的,总是毫不客气地当众指责,对刘秀一点面子都不给,经常弄得刘秀当众下不来台,在群臣面前很尴尬。而且,他的用词极其尖刻,就连一向以气度恢弘著称的刘秀,都感到有些无法忍受了!
  韩歆未上任之时,就得知刘秀曾与隗嚣、公孙述有书信来往。有一次,刘秀在读隗嚣、公孙述信后叹道:“可惜了。其实,此二人也有才。” 韩歆一直对朝廷招降隗嚣、公孙述的策略有非议,一直很不以为然。此刻,他应声答道:“亡国之君都有才!桀、纣之流更有才!”本来气定神闲的刘秀,气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难道朕是桀纣之君么!”最终,他还是强按下胸中的火,什么也没说。
  建武十三年三月,侯霸去世后,鉴于韩歆的名望,刘秀还是决定提拔其为大司徒。如果说此前刘秀与伏湛、侯霸的合作用“融洽”概括的话,在接近两年时间里,那么他与韩歆的关系,只能用“恶劣”二字来形容!对于韩歆的多次当众“无礼顶撞”,刘秀几乎无法容忍。但他还是深知韩歆为国为民的一片忠心,因而并没有太多计较。谁知,韩歆却得寸进尺,越发没大没小起来。说话用词,完全没有顾忌。任何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韩歆的“狂言无羁”,终于给他带来了杀身之祸。
  建武十五年(西元三十九年)正月,韩歆不知出于何因,突然向刘秀上书声称:“陛下!今年必然是凶岁,庄稼肯定会歉收,各地会有大量饥民出现!请陛下早作打算!”刘秀览奏,感到莫名其妙:“韩司徒!你言之凿凿,依据何在?”但是,韩歆却说不上个子丑寅卯,只是指天画地的发誓:“今年之事必然如此!陛下如若不信,敬请拭目以待!”刘秀听了,气的几乎要发昏:“韩歆!大正月的,朕难道连句吉利话都听不到么?你位列三公,无根无据,却说这些没由头的话,岂非妖言惑众?”这次,刘秀真是动怒了:“这个书呆子大司徒,朕受够了!”
  正月二十三日,怒气冲天的刘秀正式颁诏,将韩歆免职遣送回乡。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不解气。只要一想到韩歆那些没由头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朝臣们都像他这样胡说八道,这还了得?韩歆,这次朕要办了你!”于是,他又下了一道诏书,派使者去路上继续追责韩歆。
  按照汉法,对于有罪贬谪的官员,如果在路上被诏书责问,就是逼其认罪自杀。司隶校尉鲍永听说这个消息,急忙前去劝谏,请求刘秀收回成命。此时的刘秀,正在火头上,如何能够听的进去?几天之后,韩歆与其子韩婴在路上接到责问诏书,当即伏剑自杀。
  韩歆之死,立即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由于韩歆在朝廷的声望极高,群称们对他的莫明被斥本来就有不同意见。这次,他们父子二人双双道死,很多人都感到不平:“韩司徒直言而死,实在是冤枉啊!” 朝野上下对此一直议论纷纷,人心不服。
  听到韩歆父子死于非命的消息,刘秀此刻也有些后悔。为了弥补前过,他下诏对韩家追赐金钱、粮食,又令有司以大司徒之礼安葬,并对其家属予以安慰抚恤。
  对于韩歆被逼自杀事件,司马光评论道:从前,商王武丁曾对宰相师说说过:“若药弗瞑眩,厥疾弗瘳(若是药物不能使人头晕目眩,则疾病就不能痊愈)。”激烈率直之言,对臣子本人不利,却是国家之福!故而历代贤君王日夜寻求直言,唯恐自己听不到。而在刘秀当国之时,韩歆却因为直言进谏而死,岂不是仁义圣明之所缺欠吗?
  对于温公的这一论断,笔者不敢苟同。难道,刘秀真的缺乏“仁义圣明”吗?
  诚然,韩歆之死,主要责任是在刘秀。但是,难道韩歆的死,他自己一点责任都没有?公平地说,韩歆之死,刘秀与韩歆本人都有责任。当然刘秀的责任应该更大一些,这是毫无疑问的。刘秀既然不喜欢韩歆,感觉与他无法合作,将其罢官就算了,为什么要将他逼死?这是刘秀的处置失当之处。
  然而,难道全怪刘秀不成?韩歆在新年来临之际,为什么不能说点吉利话?就算他对于当年的农业形势有担忧、有看法,也应该是准备好充足的理由再上奏!任何一个结论的得出,必须要有相应的证据。作为中央政府重要官员,难道可以随便信口开河吗?他毫无理由地宣扬毫无来由的言论,只能是在社会上制造恐慌,确有“诽谤朝政、讥君邀名”之嫌。再说,他与刘秀的关系本来就很紧张,激怒刘秀让其处置他,除了可以为自己邀得一个“直言之臣”的名誉,于国于民何益?后来的事实也证明,当年全国并未发生大规模的灾情!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韩歆之死,是长期以来双方矛盾积累,乃至不可调和的产物。从某种意义上说,韩歆的下场有一定的必然性。如果没有此前一些列矛盾的铺垫,刘秀就是火再大,也断然不会逼他自杀。而温公将此事上升到“仁明之累”的高度,对刘秀进行了上纲上线的严厉批评指责。这个评价,难道不是有些过于严厉、有失公允吗?
  纵观刘秀一生,一直以仁厚之心待人。尤其是对待百姓方面,他终身未变,始终不渝。他执政的中后期,的确对官员、豪强们下了狠手,杀了一些违法乱纪、为非作歹的奸猾之徒。对于韩歆以及欧阳歙、戴涉等人的处置,确实有点过重。但是如果据此认为刘秀缺乏应有的“仁义圣明”,难道不是有些以偏概全么?
  实际上,严惩韩歆是刘秀由宽厚到宽严并济、严猛的开始。他拿三公之一的大司徒开刀,就是要警告全国的大小官吏:要依法办事,不要信口开河,切勿违法乱纪。否则,朕将严惩不怠!
  刘秀虽然对各级官员们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对天下百姓的态度却始终未变。对官员、豪强“狠”,对黎民百姓“宽”,这是刘秀执政中后期的一个值得玩味的策略。
  韩歆之死,不过是一个“个案”而已。韩歆一案只能算是小意思,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韩歆被免职的第六天,也就是建武十五年三月二十九日,刘秀晋升汝南太守欧阳歙为新任大司徒。
  “山雨欲来风满楼”,中兴以来举国震惊的一场空前大案,就要上演了……
  (五)南宫疑局
  建武十五年的上半年,洛阳朝廷在刘秀的主持下,在新任大司徒欧阳歙的协助之下,一切工作似乎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
  这年的春天,北方边陲并不宁静。匈奴人再次入塞,北方各郡饱受蹂躏,人民流离失所。这个国家刚刚从战火中走出,百废待兴,实在没有更多的力量对付匈奴的南侵,刘秀再次对北边采取了守势。这年的二月,刘秀再次将大司马吴汉派上战场。命他率领扬武将军马成、捕虏将军马武北上迎战。刘秀此举根本没有奢求吴汉彻底解决北边问题,只求将其驱逐出境。他又下令将雁门、代郡、上谷三郡之地的六万余口黎民迁移到居庸关、常山关以东,以躲避匈奴人的骚扰、袭击。由于匈奴势力太大,其中左贤王部匈奴人逐步在长城以南占据了大片土地,并且在此游牧,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刘秀又下令向北边各郡增兵,每部增加边兵千人,以加强防御。安顿好了北边,刘秀终于送了一口气,开始着手安顿内部。
  四月十一日,诏封皇子刘辅为右翊公,刘英为楚公,刘阳为东海公,刘康为济南公,刘苍为东平公,刘延为淮阳公,刘荆为山阳公,刘衡为临淮公,刘焉为左翊公,刘京为琅邪公。十七日,刘秀追封大哥刘縯为齐武公,二哥刘仲为鲁哀公。对于大哥的早死,刘秀很是伤感。对他的两个遗孤刘章、刘兴,刘秀一直是倍加爱护,视如己出。两个侄儿也很懂事,与叔皇的关系也很好。刘秀知道,他们从小身份尊贵,在养尊处优的环境里,难免会沾染骄奢之气,不利于成材。于是,刘秀为了锻炼他们的才干,任命担任平阴县的县令,刘兴为缑氏县县令。二人没有辜负刘秀的期望,此后分别被拔擢为梁郡太守、弘农太守。
  天下已定之后,外患已去,外朝、内廷的局势却再次微妙起来。古往今来,后宫就是没有烽火的战场。此刻,形势对皇后郭圣通已经不乐观了。自从舅舅刘扬被杀之后,他在外朝援兵断绝。而对手阴丽华的阴氏家族无论是在外朝还是帝乡等地,势力也越来越大。不过,儿子刘彊还是太子,自己还是皇后,这是她唯一一点优势。刘彊是刘秀长子,已经十六岁了。几年来一直在外朝陪侍刘秀,共同参与国政。
  纵然如此,郭圣通也很清楚,一切都是表面现象,母子二人的地位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被废!几年来,几件大事的发生,她的形势越来越不妙。她能深切地感到,阴丽华、刘阳对她与刘彊的地位威胁是何等的巨大!
  郭圣通清楚地记得,十一年前(建武四年)四月末,刘秀率军亲征彭宠,居然非要带着即将临产的阴丽华北上!十几天就是在常山郡元氏县,阴丽华生下了刘阳。
  刘秀的举动令郭圣通感到,刘秀对阴丽华的关怀,非同一般!对于自己的戒心,更是非同寻常!每思及此,郭圣通总是感到阵阵寒意,令她愤恨不已。
  郭圣通每想到这些,心中怨气冲天:好你个刘秀!当年,要是没有我舅舅的帮助,你能有今日么?他被耿纯那贼害死,你为何不追究?还有良心么?
  你啥时候这样对过我?我生刘彊时,你怎么不带上我?我每次要求跟着你一起去,你都不同意,说什么军中不能带家属!那阴丽华不也是家属么?为啥不把她留在洛阳生产?你这是干啥啊?拿我当乱贼么?你在提防谁?难道我会对那个女人下手么?!
  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她时常对刘秀发火。原本,她不过是赌气而已,想让刘秀回心转意,一如从前那样对她。孰料,刘秀竟像是换了一个人,从此很少到她的宫里来。阴贵人那边,刘秀倒是三天两头就去一趟,有时甚至几个月不挪窝。见着这架势,郭圣通似乎也明白了几分:谁让人家是结发夫妻?感情到底不一般!慢慢地,刘秀对郭圣通大失所望,两人之间的隔阂逐渐加深。
  郭、阴两人的关系,如今是摆在刘秀面前最大的难题!他甚至觉得:当年打仗,朕都没这么挠心!阴丽华性情温婉,倒也罢了。可郭圣通性情刚烈,绝不是那么容易对付!
  在内心中,刘秀不得不承认,在阴、郭两人中,从感情上他更偏向于阴丽华。正是出于担心阴氏在临盆之际被人暗害,他不得不防,因此才煞费苦心地将她带到军中生产!刘秀明知此举会加深两人之间的矛盾,但是他也确实没办法。无奈之余,时常也是长吁短叹。
  建武九年秋,阴丽华之母邓氏其弟邓?的护送下回南阳省亲。在半路上遇到土匪,邓氏与邓?全部陨命遇难。噩耗传来,阴丽华悲痛欲绝,哀号不已。她是个孝顺的女子,早年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她时常怀念父亲,每次提到都要落泪沾襟,以至于亲人们从来不敢在她面前提及其父。这一次,母亲与舅舅的双双遇难,阴丽华的精神遭受了极其沉重的打击,整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
  刘秀得报,心中伤感。为了安慰阴家,他决定加封阴贵人之弟阴就为宣恩侯。刘秀还觉得不够,还想再为阴家再做一点什么。他突然想起,阴就之兄阴兴在朝廷里做侍中,还没有封侯。于是,他里面下诏召阴兴入宫,连侯爵印绶都刻好了!
  阴兴入宫谒见,一看这个阵势,连连叩头辞让:“陛下!小臣阴兴无才德薄,又无尺寸军功,怎敢接受侯爵之印绶?若因一人之故,阴家一门都封了侯,天下人会如何看待陛下?在沙场浴血多年却未封侯的将士们,会如何看待陛下?请收回成名!小臣不敢奉诏!”阴兴深明大义,令刘秀很是感动,此事就此作罢。
  数日之后,阴兴进宫谒见。阴丽华问:“兄长!为何不受侯爵之位?”阴兴答道:“外戚之家,最大之患不在于荣宠不盛,而在于不知道盛极必衰之道!不懂谦虚退让,焉得不败?前代外戚,有女必嫁诸侯之子。有子必娶皇室之公主!如此贪心不足,岂是长久之道?!你且想想看,历代外戚,至今传世者有几人?哪家没被族灭!每思至此,我都是不寒而栗!富贵有极,人当知足啊!夸奢耀侈之家,纵然不顾后福,眼下岂不惧天下汹汹公议?” 阴兴的义举,传遍朝野内外,广受好评。
  阴兴的话,深深感染了阴丽华。从此,她在宫中安分守己,再也不为亲属求爵位。刘秀得知后,对于阴丽华以及阴家,在内心之中,又多了一分赞赏。对阴丽华的早年结发之情、对阴家不幸遭遇的同情,再加上阴兴这个深明大义的大舅兄的表现,刘秀对阴氏上下充满了好感。他在心中盘算着一件事:这锦绣江山,将来应该交给谁?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阴丽华所生之子刘阳已经长成了十一岁的少年。也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这孩子禀赋聪颖,刘秀非常喜欢。而太子刘彊虽然也很不错,却似乎不怎么被刘秀喜欢。尤其是两年前刘彊那次关于军事问题的提问,预示着前景的黯淡。那一次,刘彊非但没有获得刘秀的好感,还失掉了一些印象分。
  这一切,郭圣通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眼看着阴家的人连连得分,名利双收,大有后来居上之势,却是毫无办法,只好自己生闷气。女人天生就爱嫉妒,心情往往会表现在脸上。刘秀有时为了搞“平衡”,也到郭圣通宫中就寝,郭圣通心里有气,难免给刘秀一点脸色看,言语往往不逊。
  由于多年征战、治国操劳,刘秀此刻患上了相当严重的风眩之症。他是个极其勤政之人,起早贪黑,忙碌不停。他在回到宫中,本想好好休息。郭圣通这么一闹,让刘秀一见她就心烦。慢慢地,刘秀就不大愿到皇后宫中去了。
  洛阳城的南宫之中,迷雾重重。郭、阴两家,谁能占据上风?刘彊与刘阳,谁个最终能得大位?真是让人捉摸不定
  但是,发生在几个月后的一桩大案,似乎预示了最终的结局……
  (六)汝南“度田”案
  开国已经十五年了,天下已经完全统一。解决土地问题,应该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刘秀雄心勃勃,一心想在有生之年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从根本上遏制土地过度集中,扭转兼并日趋剧烈的趋势,最大限度地保证国家的稳定和长治久安,不给子孙后代留下后患。此前,刘秀虽然也革除了新莽时期的一些土地弊政,使土地矛盾稍有缓和。但是,存在的问题依然严重。
  当时许多地方豪强不仅占据着大量的土地,而且拥有私人武装,叫做“大姓兵长”。他们向朝廷申报的土地数量、蓄积的奴婢数量与事实有很大的出入。为了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他们故意向朝廷漏报、少报实际拥有的土地数量,借此来逃避国家税收。这些问题的存在,对于国家经济的恢复、发展,当然是极其不利的。
  早在新莽时期,全国各地谎报土地数量的现象就很严重。这还不算,在经历了二十多年的大乱之后,全国除了原有的土地以外,还有一些新开垦的田地数量没有统计上来。而且,经过战乱之后,也有必要重新进行一次人口普查,以作为国家征发兵役、徭役的依据。因此,刘秀于建武十五年四月下诏各州、郡清查各家各户占有田地数量和户口、年龄。其目的是:
  一是限制豪强大户兼并土地和奴隶人口的数量;
  二是在核查土地数量的同时,继续解放奴婢,为社会提供必要的劳动力。
  三是便于国家征收赋税、征发徭役,以保持整个国家的稳定和健康发展。
  可是,诏书下达之后,却立即在各地引起了轩然大波,激起了豪强们的强烈不满。由于触及了其根本利益,他们本能地对这个政策采取了反对、抵制的态度,甚至开始武装对抗。
  一方面,各地豪强们用金钱收买地方官,令其为自己谎报数字,欺骗中央政府。另一方面,对拒不接受贿赂的地方官,他们采取武装、恐吓的方式,拒绝丈量。
  在强大的压力之下,各郡国的政策落实情况很不理想。有的地方官吏畏惧豪强势力,不敢据实上报。有的则贪图贿赂,互相勾结,任凭其谎报。可是,由于谎报、瞒报土地数量而形成巨大的“数字缺口”,如何来弥补呢?这些贪官污吏自然有办法:他们把罪恶之手伸向了农民!
  他们的鬼蜮伎俩是:以丈量土地为名,把所有的农民无论老幼都骗在田地中,严禁离开。然后,他们开始下令丈量土地。众目睽睽之下,这个数字当然是毫无问题。然而,与此同时,地方官们又派另外一批人把农民们住的房舍、院落都作为田地进行丈量。两者相加,就是官员们向朝廷上报的最后数字!
  如此一来,田地多、奴婢多的豪强们纳税的数字,应向朝廷从征的徭役数量大大减少。反过来,土地本来就少,人口就少的普通百姓却背上了沉重的税务包袱!广大农民蒙受了巨大的损失,精神上感到极大痛苦。
  他们不甘被欺压,纷纷遮道啼呼,痛陈冤屈。而官员们对此却置之不理,不闻不问。地主豪强们以为自己有官府撑腰,越发肆无忌惮地欺压良善,随意侵占百姓田产!大量失去田产的平民,被迫卖身沦为奴婢。
  尤其是河南、南阳二郡的地主豪强们,或是早年曾跟着刘秀打天下的勋臣亲属,或是对起义军进行过经济资助的故旧。他们仗恃着“朝中有人”,仗恃着昔日援助义军之功,有恃无恐,目无法纪。欺压良善、鱼肉百姓,无恶不作。地方官畏惧他们的权势,根本不敢过问。故而,“度田”诏书在这两个地方,遇到了相当大的阻力,执行效果很不明显,进展甚微。
  “纸里包不住火,雪地中埋不住死人”。真相是隐瞒不住的!刘秀是何等人?他不是养尊处优的王莽,更不是昏聩的秦二世胡亥!
  他是从民间走出的天子,是受过二十年稼樯艰难的农夫。对各地上报的数字,刘秀一眼就看出其中有问题:十几年过去了,怎么各郡的土地数字怎么越来越少?新开垦的土地哪里去了?其他的地方倒不管,南阳郡的土地数目居然比新莽时期还少?!真是见鬼了!他虽然对此表示严重怀疑,但苦于缺乏证据,一时没有发作。
  四月,刘秀正在批阅奏章,亲自审查各地上报的土地、户口帐册。突然,他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当他在翻看陈留郡上报的简牍时,发现了几段莫名其妙的文字,引起了他的高度关注。只见上面写着:“颍川、弘农二郡的情况可以问,河南、南阳二郡不可问!”
  刘秀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马上传诏:“来人!速令陈留郡土地官员入宫见朕!”陈留土地赶到,刘秀把简牍掷于地上,厉声责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若有隐瞒,定斩不赦!快讲!”
  陈留官员跪在地上,两股战栗,吓得冷汗直冒。他哆哆嗦嗦地奏道:“陛下!这不是小臣所写的,而是在洛阳城长奉街上拣到的!”刘秀见他吞吞吐吐,不肯说实话,觉得其中肯定有鬼,勃然大怒,他气的一拍桌子,正要准备治他的罪。
  不料,突然从帷幕后出来一人,跪下深施一礼,轻声奏道:“陛下息怒!儿臣知道是怎么回事!”刘秀一看,原来是阴丽华之子、东海公刘阳。他天资聪颖,今年才十一岁,却享受着皇太子才有特殊待遇。由此,足见刘秀对他的器重。
  正在刘秀满腹狐疑之际,只见刘阳不慌不忙地奏道:“这段话,是陈留郡太守下的命令。其意在于把本郡的土地数目与其他郡做比较,然后再上报朝廷!”刘秀奇怪地问:“既然是这样,为什么河南、南阳二郡不可问?难道这两个地方的数字就那么重要么?”刘阳答道:“河南郡是京畿之地,田主多是陛下之亲信近臣!南阳是陛下龙兴之地,皇亲国戚之田大都在那里!他们所上报的田地数字,都是假的,不能作为标准!”刘秀又问:“各郡为何要相互参考?”刘阳道:“除了河南、南阳二郡以外,只要其他各郡上报的数字大致差不多,就可瞒过陛下。法不责众,自然可以免责!”
  刘秀这才恍然大悟,他气的脸色铁青:“这些狗官!胆子也太大了!难道他们都不想要脑袋了?”他立即下令:“虎贲武士何在?速将陈留郡一干人等下狱拷问!”几日之后,司隶校尉的审查结果出来了。最终查清的事实,竟然与刘阳说的完全相同!刘秀听了汇报,他在心中暗自称奇:十一岁的孩子,真是不简单啊!
  “陈留土地案”的“东窗事发”,使刘秀终于对土地问题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为了大致了解民间实情,他当即秘密派出谒者到各地去核查情况。他特别交代:重点是对各地二千石以上豪强的土地予以核实。
  十月底,谒者们全部回到了洛阳,将各地的情况向刘秀作了汇报。
  谒者们都是刘秀的心腹,他们经过整整半年的细致调查,有了全面的结果。事情的真相是:违法乱纪、谎报田地、瞒报户口的现象非常普遍。各地方官们贪贿成凤,接受豪强贿赂已经是家常便饭。其中,大司徒欧阳歙在汝南太守任上,受贿数额达到了千万钱之巨!
  对于这个结果,刘秀震惊了:一直被自己倚重、信赖的大司徒欧阳歙居然是一个欺君罔上的腐败分子!朝廷之中,岂有腐败分子的容身之地?这还了得!他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来人!宣欧阳歙进宫!朕要当年讯问!”欧阳歙面对如山铁证,面如死灰,不得不低头认罪。
  十一月一日,刘秀下诏将欧阳歙撤职下狱。东汉开国以来,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大的贪污案。最高行政长官因为贪污而下狱,这一消息,立即震动了整个朝廷。这个欧阳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欧阳歙字正思,是乐安郡千乘县人,他的远祖欧阳生是西汉一个著名的儒生。欧阳生的老师,就是当年秦朝的博士伏胜!经过多年的苦心研究,欧阳生深得《尚书》精髓。至此,欧阳氏自成一家,在 “伏生尚书”基础上,在理论上独具创见,世称“欧阳尚书”。而且它被朝廷认可,被立于太学并设立了博士职位。欧阳氏子弟多精通《尚书》,世传家学。自西汉以来,连续八世都是 “欧阳尚书”博士。
  欧阳歙继承祖先的家传学术,学问造诣精深。为人谦恭好礼,尊崇礼让,享有极高的威望、声誉。新莽、更始时期,他先后做过颖川郡长社县(今河南省长葛县东北)县宰、原武县(今河南省原阳县)县令。
  当初,刘秀在中原征战期间,欧阳歙率原武县军民举境归附。刘秀考察了当地民政,看到原武政风清廉,人民安居乐业,认为欧阳歙是个干才,立即将其提拔为河南郡都尉,后又晋升其为“行太守事”(代理太守)。刘秀登基后,又提拔欧阳歙为河南尹、加封被阳侯。欧阳歙的这段履历无可挑剔,从这段“光辉历史”来看,他确实是一个“革命前辈”,也有一定的行政能力。
  然而,欧阳歙的问题主要发生在此之后。建武五年,因为受到某事的牵连,欧阳歙被罢官。可他在家只呆了一年,就被起复为扬州牧。不久,又被调到汝南做太守。
  欧阳歙在担任汝南太守期间,选贤任能,声望卓著。被负责考绩的官员评定尉优等,声称其“政绩卓著”。建武九年,又被朝廷改封为夜侯。建武十五年正月,因欧阳歙的“政绩”再次被考评为“优异”,他才接替韩歆为大司徒,成为朝廷的最高行政长官并主持日常工作。从当年四月开始,他又作为刘秀的主要助手之一,全面负责全国的“度田”工作。
  欧阳歙从建武六年开始做汝南太守,一直到被提升为大司徒为止,他在这个岗位上,整整干了九年。从表面上看,于公德而言,他做官是一个“清官”,汝南郡的工作屡次被朝廷嘉奖、表彰。于私而论,他作为“欧阳尚书”的正嫡传人,公务之余,在郡里开馆授徒,仅仅是门下的弟子就达到几百人之多,在学术界享有崇高的威望。“革命前辈”、“清官”、学者,这些光环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呢?
  经谒者的调查,欧阳歙在汝南郡做太守期间,谎报土地、户口帐册,造成上报的数据严重失实,给当地的老百姓造成严重的经济损失。同时,收受当地的地主、豪强贿赂,数额达到了一千余万钱!
  话说到这里,问题就来了,既然欧阳歙如此违法乱纪、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为什么会被朝廷考评为“优秀”?这样一个赃官,为什么会得到提升?
  其实,这并不奇怪。朝廷里的高官集团与土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些人为了自己的既得利益,当然要选择能为自己说话的代理人。故而,他们选择了欧阳歙!欧阳歙为了博得盛名,取得高官厚禄,自然会投桃报李,帮着豪强集团欺压百姓。
  从士大夫这个角度看,欧阳歙一生都是“无可挑剔”的。有了高官集团为欧阳歙说话,他能够得到“政绩卓著”的评语,何足为奇?但是,从老百姓这个角度看,他确实罪大恶极!只不过,有资格给他评定“政绩”的是朝中的官僚们。而被欧阳歙欺压盘剥、逼的家破人亡的汝南老百姓,是没有发言权的!至于他被提升了大司徒,当然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欧阳歙本身就是“谎报土地数目”的始作俑者,让他来主持“度田”工作,要是能查清真实数字,那才是咄咄怪事!
  让刘秀吃惊的还不仅于此。自从欧阳歙下了狱,前来为他喊冤说情的人络绎不绝。为他鸣冤叫屈的大多数是一些儒生,尤以太学里的学生居多,总数竟高达一千多人!
  他们之中,很大一部分是他昔日的学生及其好友。这些人跪在皇宫门外,递交了请愿书,极力请求朝廷饶欧阳歙一命。有人甘愿自处髡刑(剃光头发)和剃刑(剃光全身毛发),表示愿意代替其接受法律的任何惩处。更有甚者,有人竟然表示愿意代替欧阳歙去死!对此,刘秀坚决不答应,始终不予接见。
  数日之后,朝廷即将对“汝南度田”一案进行判决。欧阳歙的门生―――年仅十七岁的平原郡人礼震,骑马飞驰来京师,伏于宫门外很久,希望谒见刘秀,却未能如愿。
  突然,他又听说欧阳歙被关押在河内郡获嘉县,急忙赶到获嘉,他自系于狱,然后托人向刘秀上书,请求朝廷宽恕欧阳歙。
  礼震在请愿书中说:“伏见臣师大司徒欧阳歙,学为儒宗,八世博士,而以臧咎当伏重辜。歙门单子幼,未能传学,身死之后,永为废绝,上令陛下获杀贤之讥,下使学者丧师资之益。乞杀臣身以代歙命。”
  礼震在这封书信中,说的声泪俱下。他认为,欧阳歙虽然身犯重罪,但他的学术泰斗地位在当时无人可以替代,希望刘秀看在其学问精湛的份上,绕他一命!另外,礼震又强调,欧阳歙只有一个儿子,而且年龄还小。如果杀了欧阳歙,“欧阳尚书”学术有可能失传,刘秀还会在历史上落下一个“杀害贤才”的恶名,还会使当世损失了一个好老师。礼震以此为由,请求刘秀法外施恩,赦免欧阳歙。他甚至表示,如果一定要依法处理的话,自己可以代替欧阳歙一死。
  等到礼震的请愿书送到刘秀手中之时,欧阳歙已然死在狱中了(多半是自杀或者被灭口),大司徒府掾吏陈元再次上书为其鸣冤,严辞非常恳切。刘秀似乎有些后悔,为其赐予棺木,追赠印绶,并赏赐赙缣三千匹。
  从表面上看,刘秀似乎最终是想赦免欧阳歙的,只是因为他没有多熬几天,其实不然。他收拾欧阳歙的手段,与前年对付韩歆如出一辙。刘秀是何等人?他是绝对不会赦免欧阳歙,也绝不会让他活着出狱的!如果不处死欧阳歙,后果极其严重:
  一是不能平息民愤,重拾民心。河南、南阳等地混乱局面就不可能得到根本扭转,甚至会激起民变。
  二是 “度田”工作将无法继续进行。土地、户口数字如果不能统计准确,国家的税收、征役工作就会受到极大的影响。积以时日,后果将不堪设想。
  三是官场中的贪墨成风的局面就无法得到根本扭转。开国才十五年,腐败就如此严重。长此以往,这还得了?自古以来,大臣获罪身死者不计其数。过若干年,被平反昭雪者也是屡见不鲜。然而,很少有赃官被平反的。
  四是地方豪强、朝廷既得利益集团就不会收敛,土地兼并、私蓄奴婢、欺压百姓的现象只能是愈演愈烈,最终无法收拾。
  五是会给后世开一个很坏的先例:群体性上访可以干扰司法判决。如果因儒生们的上访闹事而赦免欧阳歙,国家纲纪何在?朝廷权威何存?
  因此,刘秀下了决心:绝不允许欧阳歙活着出狱!儒生们的上访情愿,反倒更加坚定了他严惩欧阳歙的意志。不久,在主审官的拷问之下,欧阳歙最终死在了狱中。
  至于欧阳歙死后赏赐、追赠的行为,只不过是安抚人心的一种策略而已。毕竟,欧阳歙是具有全国性知名度的学者。虽然犯罪当死,毕竟以前还是有些功劳的。基于各种考虑,刘秀还是决定厚葬并且抚恤欧阳歙的家属。主要原因无非如下:
  一是尽量洗刷自己“杀贤”的恶名,敷衍、应付那些书呆子儒生喋喋不休的抗议;
  二是向天下人显示朝廷的宽厚、仁德。
  三是为了平衡各个方面关系,尽快了解此事,尽快将朝廷得工作重点转移到“度田”中去。
  十二月二十七日,闹的沸沸扬扬的“汝南度田案”终于尘埃落定。这一天,刘秀下诏,任命关内侯戴涉为新任大司徒。
  按说,欧阳歙死了,案子也结了,新任大司徒也上任了,似乎一切又风平浪静了。不过,大司徒这个职位,最近两任似乎有些晦气。韩歆、欧阳歙,都在这个看上去炙手可热的位子上翻了船。戴司徒的命运究竟如何?谁也说不清。但是,无论谁入主大司徒府,“度田查户”政策还要继续执行下去!这是刘秀得既定国策!
  建武十五年的冬天是寒冷的,北边的卢芳又在匈奴的支持下开始骚扰北边,北部诸郡又出现了骚动。在遥远的南方,交阯郡方面也萌发了的即将发生叛乱迹象。在中原,“度田”工作依然在艰难地进行,其进展却似乎不怎么顺利。
  刘秀此刻精力已经大不如以前,身体状况很差,不禁令朝臣们隐隐地有些担心。十二岁的东海公刘阳,屡屡出现在刘秀的身边,或隐或现,若即若离。更让他们感到有些诧异的是,却很少能看到皇太子刘彊的身影。
  这一切,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实际情况:泰山郡当时已在汉军手中,张步如何严守平原、泰山二郡防线?既然泰山郡已经归汉,那么“汉军出了东郡”有些说不过去,史书中明确记载汉军是从济南郡的朝阳县渡过济水和黄河的,则他们事先应该在泰山郡进行集结。泰山郡与济南郡是接壤的。东郡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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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兄在此段中说,“史书中明确记载汉军是从济南郡的朝阳县渡过济水和黄河的”,这个的确没错。
  《后汉书》中说,(耿弇)率骑都尉刘歆、太山太守陈俊引兵而东,从朝阳桥济河以度。对于朝阳,李贤的注解是:“朝阳,县名,属济南郡,在朝水之阳。今朝城在济水北,有漯河,在今齐州临济县东。”
  不过,请学兄注意一点:耿弇究竟是从哪里出发的?史书上没有明确记载。
  《资治通鉴》中说:“(建武五年二月),吴汉率耿弇、王常击富平、获索贼于平原,大破之;追讨馀党,至勃海,降者上万馀人。上因诏弇进讨张步。”《后汉书.耿弇列传》也说:“帝遣弇与吴汉击富平、获索贼于平原,大破之,降者四万余人。”由此可见,耿弇在率军攻击张步之前,是与吴汉携手在平原郡攻击富平、获索二部流民军。
  可是,此后耿弇去了哪里?史书上含糊不清。
  当时,有两种可能性,一是跟随主将吴汉继续直奔西南方向,进入东郡境内,追剿富平、获索残部;二是就地不动,监视东、南方向济南郡、泰山郡、千乘郡。
  根据谭其骧先生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西汉青州部分,再结合《后汉书.吴汉传》的军情来仔细分析:
  当时流民军在渤海、平原、东郡、东海诸郡势力极大,已经连片。“明年(建武六年)春,贼率五万余人夜攻汉营,军中惊乱,(吴)汉坚卧不动,有顷乃定。即夜发精兵出营突击,大破其众。因追讨余党,遂至无盐,进击勃海,皆平之。又从征董宪,围(东海郡)朐城。”身为副将的耿弇,军情如此紧急,岂可坐等平原,不跟着主将吴汉出去剿贼?
  从吴汉的行军路线来看,他肯定是取道东郡南下东海,这点是毫无疑问的。因为要进入东海郡,只有走平原--》东郡--》东平国--》鲁国一线,才能进入东海郡境内剿贼!因此,我认为,耿弇在协助吴汉平定了渤海、平原二地的流民军之后,必然跟着吴汉南下进入东郡境内。
  只是走到了这里,他接到了刘秀的诏书,令其“率骑都尉刘歆、太山太守陈俊引兵而东”。注意,只有在东郡驻扎之时,攻击泰山郡才能用“引兵而东”,否则的话,就是“引兵而南”了!
  由此足见,耿弇必然是从东郡东北部靠近平原郡的地区出发的。如果他不从东郡出发沿着黄河北岸全力东进,张步会这么布置么?难道他是傻子么?
  老兄说,“泰山郡当时已在汉军手中,张步如何严守平原、泰山二郡防线?”
  事实上,泰山郡面积极大,汉军根本没有完全控制住全郡,只不过占据了泰山西部一小部分地区。请不要被陈俊的泰山太守的头衔所迷惑。甚至可以说,泰山郡大部分掌握在张步的手中!
  此外,根据耿弇的攻击方向来看,他是由西向东发起攻击。事实上,张步的纺线如何布置的呢?“张步闻耿弇将至,使其大将军费邑军历下,又令兵屯祝阿,别于泰山、钟城列营数十以待之。”
  也就是说,他在济南郡之南的泰山郡、之北的平原郡,设置了一条长达数百里的防线。这条防线北起平原郡的钟城(今山东省禹城县东南)、南至泰山郡首府奉高县(山东省泰安市东),张步在此列营数十座,调集了重兵进行防御。看过地图就会很清楚了,这是一条南北走向的防线!
  至于老兄所说的“汉军是从济南郡的朝阳县渡过济水和黄河”,很好解释,这是在耿弇击破了“钟城--奉高”防线之后才从朝阳渡河南下的。
  这一段中的“加上各地府库的存粮大都被汉军在撤退前焚毁”更是不可思议!第二次平陇之战最后失败,是因为汉军的粮食要吃完了。他们怎么会在撤退前将各地府库的存粮焚毁呢?事实上,如果汉军的粮食不出问题,就不需要打第三次平陇之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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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焚烧无法带走的辎重、粮食,一直是汉军的习惯做法。如《后汉书.光武本纪上》以及《资治通鉴》都称:“王邑﹑严尤﹑陈茂轻骑乘死人度水逃去。尽获其军实辎重,车甲珍宝,不可胜筭,举之连月不尽,或燔烧其余。”
  在军情不利,即将全面撤退之时,不烧了粮草辎重,难道是要留给敌人么?建武六年、八年的两次大撤退,包括来歙在略阳城中的粮草,难道会留给敌军么?
  “就连身为陇右最高长官的隗嚣,也只能以陈年黄豆制成的干饭充饥。”这是史有明文的:“建武九年春,嚣病且饿,出城餐糗糒,恚愤而死。”郑康成注周礼曰:“糗,熬大豆与米也。”说文曰:“糒,干饭也。”
  建武八年第二次陇右大战之初,汉军大获全胜,几乎将隗嚣逼入绝境。陇右地区在汉时并不像现在这么干旱,物产丰饶。因为当时的情况太紧急,不撤走就要全军覆没。汉军缴获的粮食哪里去了?总不会是全部吃掉或者带走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如何解释连隗嚣都没粮食吃?居然连陇右之王都要饿肚子?陇右再穷,也不至于穷成这样吧?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除去战争中消耗的部分而外,其他各地的粮库都被汉军撤退时全部烧掉了!
  这一段内容是严重失实的,其他不说,只说“窦融走后,汉军的总兵力就不足了,为即将爆发的变故埋下了隐患”这一句,也是莫名其妙,汉军的总兵力不成问题,主要问题是粮食!让郡兵回去,是为了保证攻城部队的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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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秀此刻令窦融西归河西,根本不是出于粮食问题考虑,而是出于政治原因。
  按《后汉书.窦融传》:(建武)八年夏,车驾西征隗嚣,融率五郡太守及羌虏小月氏等步骑数万,辎重五千余辆,与大军会高平第一。
  窦融带着辎重车五千余辆,何愁没有粮食吃?何况,高平县第一城距离武威郡的首府(河西最富的地方)只有七八百里。他要是缺粮食,谁信?
  窦融久在河西,毗邻陇右。刘秀的担心有两个:
  一是防止隗嚣败死之后窦融的势力趁机东进;
  二是担心窦融率领主力离开河西之后,西羌、匈奴乘机进犯。
  总体来看,第一个原因是主因。刘秀认为,隗嚣已经穷途末路,单靠官军足够收拾他了。他绝不允许窦融势力膨胀,因此才严令窦融返回河西。
  另:临淄即临菑、淄川即菑川,淄与菑是相通的,倒是雪兄的“甾(zāi) 川”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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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古代地名大词典》:甾川国,汉置,后汉并入北海,故城在今山东寿光县东南三十一里。
  谭其骧先生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写作“甾川”,中华书局本《汉书》也写作“菑川”,如《汉书.公孙弘传》云:公孙弘,菑川薛人也。
  由此可见,“甾”通“菑”,至于“甾”与“淄”是否互通,我不是山东人,不敢妄言。
  泰山郡在建武四年就被陈俊搞定了,因此战前的确已在汉军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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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兄误会《资治通鉴》的文意了。
  《资治通鉴》中说:“(建武四年冬,泰山豪杰多与张步连兵。吴汉荐强驽大将军陈俊为泰山太守,击破步兵,遂定泰山。”
  如果陈俊真的拿下了泰山全郡,
  那么,如何解释“(建武五年十月,)张步闻耿弇将至,使其大将军费邑军历下,又令兵屯祝阿,别于泰山、钟城列营数十以待之。”
  为何张步还能在“钟城--奉高”一带连营数十座,布置如此漫长的防线?奉高在哪里?要知道它就是泰山郡的首府!这可是建武五年十月的事啊!“遂定泰山”四字,到底是何意?这不过是司马光直接从范晔的《后汉书.陈俊传》中直接裁减出来的。连首府奉高都在张步的手中,谈何完全平定泰山?
  由此可以断言,陈俊根本没有完全控制泰山郡。
  雪兄这里把一个关键的时间给搞错了,难怪会发生一系列的错误了。引文中的“明年春”不是指“建武六年”,而是指“建武五年”,这就是雪兄出错的症结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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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爱韩再芬”学兄:连我都差点被你忽悠了。
  《资治通鉴》中说:“(建武六年正月,)吴汉等拔朐,斩董宪、庞萌,江、淮、山东悉平。”
  对照《通鉴》我引《吴汉传》之文,有什么“严重错误”?
  “明年(建武六年)春,贼率五万余人夜攻汉营,军中惊乱,(吴)汉坚卧不动,有顷乃定。即夜发精兵出营突击,大破其众。因追讨余党,遂至无盐,进击勃海,皆平之。又从征董宪,围(东海郡)朐城。”
  老兄所言“这些事情,在建武五年二月都完成了。”不知从依据何在?
  到底是我搞错了,还是老兄一眼看花了?
  至于吴汉与耿弇的作战任务在建武五年二月之后的不同,我何尝不知?我引用《吴汉传》的原文,不过是为了证明耿弇在此时的确是受吴汉节制,是在渤海、平原、东郡、东平一带围剿流民军。至于建武六年以后吴汉的事,与耿弇无关。
  综上,我的论点是:
  第一,建武五年二月之前,耿弇是受吴汉节制,在渤海、平原、东郡、东平一带围剿流民军。
  第二,陈俊在建武四年冬只是刚刚到泰山上任,他只控制了泰山郡的西部,没有控制泰山全郡。
  第三,耿弇攻击张步,是由陈俊的辖区由西向东发起攻击,而不是由北向南。
  据地图推断,耿弇所部汉军在建武五年十月总攻张步之时,应是从东郡出发。
  “我爱韩再芬”兄,你说的我明白。适才我查了一下,你说的这段话是对的:“明年(应该是“建武五年”)春,贼率五万余人夜攻汉营,军中惊乱,(吴)汉坚卧不动,有顷乃定。即夜发精兵出营突击,大破其众。因追讨余党,遂至无盐,进击勃海,皆平之。(建武五年七月)又从征董宪,围(东海郡)朐城。”
  我的引文虽然把有误,却不影响我的论点。问题的关键在于“建武五年二月”,而不在此后。
  我的结论依旧不变:
  第一,建武五年二月之前,耿弇是受吴汉节制,在渤海、平原、东郡、东平一带围剿流民军。
  第二,陈俊在建武四年冬只是刚刚到泰山上任,他只控制了泰山郡的西部,没有控制泰山全郡。
  第三,耿弇攻击张步,是由陈俊的辖区由西向东发起攻击,而不是由北向南。
  据地图推断,耿弇所部汉军在建武五年十月总攻张步之时,应是从东郡出发。
  (七)治盗之术
  建武十六年,在刘秀铁腕手段的推动之下,“度田检籍”工作在全国范围之内广泛推行。欧阳歙的汝南赃案事发之后,刘秀再次加强了对地方官廉洁情况的监察工作。经过几个月的调查,结果再次令刘秀大吃一惊。据谒者的调查,各地二千石以上的地方官之中,普遍存在着度田不实、贪赃枉法的恶劣风气。
  九月,刘秀看罢有关报告,大怒,下令将以河南尹张伋为首的诸郡太守、国相等十余涉案高官捉拿下狱。不久又下令将他们全部处死,以儆效尤。刘秀的这一严厉举措,意在扭转官员队伍中的贪墨习气,告诫各地官员必须廉洁从政。无论是欧阳歙这样的中央政府高官,还是张伋这样的地方官,一旦贪污受贿的犯罪事实得到查证,朝廷绝不会姑息迁就,必将严惩不怠。
  几个月来,全国各地的官员们看到刘秀如此大力惩治贪污、用铁拳打击腐败,一个个再也不敢怠慢,贪污受贿、徇私枉法、欺上瞒下的恶劣风气逐步得到了遏制,官场风气有了一定程度的好转。在此基础上,“度田检籍”工作继续在全国各地轰轰烈烈地继续推行。依照刘秀的性格,对于任何事情,一旦下定了决心要做,是无论什么力量都不能阻拦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是他的一贯作风。
  不仅是卢芳、匈奴的骚扰让刘秀忧心,中原地区的“度田”工作进行的很不顺利,让刘秀也感到有些焦躁不安。还有,更让他烦心的是,历来比较安定的南方也发生了徴側叛乱。刘秀此时,确实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对于交阯叛乱这样复杂的问题,牵扯到很多复杂的方面,必须要有一个得力的干才方能处理好。于是,他想到了陇西太守马援。在刘秀的印象中,马援不仅是一个优秀的军事将领,也是一个出色的地方官,更是一个民族问题专家。
  不久,刘秀将马援调到洛阳担任虎贲中郎将。此时各地叛乱不息,刘秀似乎对前几个月处死十几名太守、国相感到有些后悔。也许,在很短的时间里,处死这么多有地方管理经验的地方官,对平叛工作不利。在召见马援时,刘秀对他说:“前些日子,朕杀了那么多的太守、国相,真是后悔杀的有些多了!”马援风趣地答道:“这些人犯罪当斩,死有余辜,何多之有!唯一的一点遗憾就是,死了的就死了,再也不能复生了!”刘秀被马援的幽默回答逗乐了,不禁哈哈大笑。
  不过,说笑归说笑,烦恼问题还是一大堆。北方的卢芳、匈奴不时地南下骚扰,这已经够让他头疼了。然而,更令他感到忧虑的是,各个郡国的地主、豪强由于对“度田检籍”政策不满,已经与朝廷开始公开对抗。一时之间,河北、河南各个郡国,群盗并起,组织起了大规模的武装反叛。有些是青、徐、幽、冀四州,对于“度田检籍”工作的反抗最为剧烈,叛乱也闹的最凶。当地的官员组织军队追讨之时,这些盗贼是一哄而散。军队返回驻地之后,这些人又重新聚集起来,继续叛乱。就这样,屡叛屡平,屡平屡叛,进展甚微。搞的各地疲惫不堪,一筹莫展。
  “太阳低下没有新鲜事。”刘秀面对的这个问题,他的前辈们也遇到过。那么,刘秀的先辈是怎么做的呢?
  在汉武帝末年,各地农民由于衣食无着,揭竿蜂起,聚集在一起,武装对抗官府。大一点的队伍,有几千人之众。小一点的,也有数百人之多。汉武帝刘彻的办法很简单:武力镇压。他派出多名使者,拿着节仗、虎符,到各地平叛。由于这些使者都穿着绸绣做的衣服,人们都管这些使者叫做也“绣衣使者”。他们手持节仗,又手持虎符,不仅有权调动军队,而且有权就地处置官吏。他们的权力极大,对各地官吏、军民具有生杀予夺之权。各地官员的升迁奖惩,甚至性命能否保住,都在其一念之间。
  “绣衣使者”确实很厉害,他们到了地方上之后,用虎符调兵,围剿盗贼。这些老百姓组成的起义军怎么是官军的对手?很快,起义被镇压了下去,官军斩杀首级一万余级。汉武帝得报,非常得意。他为了彻底杜绝民众造反,颁布了一道叫做“沈命法”的法令。这道法令说:“从今以后,各地若是发生盗贼聚集叛乱,如果当地官员没有及时发觉,或者发觉了却没有将其全部剿灭的,从二千石以下到小官吏全部处死!”
  事实证明,这个貌似高明的方法却是一个愚蠢的决定!此后,即便各地再次出现了盗贼,乡里的小吏即便发现了,却因为畏惧 “沈命法”之诛,不敢上报。因为他们担心一旦不能全部捕获盗贼,就会连累到郡、县的官员。郡、县的官员也害怕受到牵连,就装聋作哑,闭口不言。从此之后,各级官员为避免被朝廷追究责任,上上下下相互遮蔽,以逃避法律的制裁。最终的结果是,实行了“沈命法”之后,盗贼不仅没有减少,反倒越来越多,成了千古笑柄。
  对刘秀来说,汉武帝治盗的故事他当然知道。他绝不会步其后尘,而是有自己的一套独特的办法。这年十月,他派出使者到各地去,向各地宣布了朝廷的政策:
  第一,听任盗贼相互检举、揭发、攻击其他同伙。如有五个人共杀一个同伙向朝廷投降的,则免除其罪;
  第二,即便各级官吏畏怯、逗留的限制而导致盗贼逃逸的,一律不再追究其责任。允许其在围寇剿贼过程中的立功自效。其具体表现,视其成效再予以奖惩。
  第三,各地的州牧、太守、县令、县长,因为境内有盗贼而不收捕的,或者因为畏惧怯懦放弃城池逃跑、擅离职守的,全部不予处罚,只看捕获盗贼的多少来衡量政绩、排列先后名次。
  这三条政策,真是厉害至极。第一条是分化瓦解盗贼内部,使得其内部不战先乱,人人自危。第二条是免除致使盗贼泛滥成灾官吏的责任,允许他们戴罪立功,勉励他们积极作为,不要背思想包袱。第三条主要是调动各级官吏平叛的积极性。
  这一政策几乎如同大赦,几乎免除了与盗贼有牵连的官员的一切罪责。再次重申只要能够消灭盗贼,以前的过错不但一概不予追究,而且各级能够凭借捕获盗贼数量的多少论功行赏。
  在刘秀的政策鼓励之下,各级官吏消除了畏惧情绪,解除了思想负担,开始积极地工作。各地大肆搜捕盗贼,将其全部解散。对于前来投降的盗贼首领,朝廷将其迁移到其他郡异地居住,分拨给他们土地、给他们供应粮食,使他们安心生产。不过,朝廷为了防止生变,禁止其与故旧来往。在正确的政策指引下,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为乱河北、河南数年之久的盗贼问题得到了根本的解决。此后,老百姓在城外放牧的牛马,晚上都不用牵引回家。
  各个城市夜不闭户、道不拾遗,中原地区逐渐出现了一片安居乐业的太平景象。
  这年冬,虎贲中郎将马援向朝廷上奏说:应该按照旧制铸造五铢钱。刘秀采纳了这个建议。五铢钱是汉武帝元狩五年(西元前一一八年)开始铸造的。从这一年开始,汉武帝决定“罢半两钱,行五铢钱”。钱形圆,有方孔,正面和背面都有外郭,外郭同文字一样高低,可保钱文不受磨损,钱重五铢(约合今天三点三三克),正面铸有篆字“五铢”二字。汉初允许私铸 ,“钱益多而轻”,币制混乱。元鼎四年(西元前一一三年),汉武帝采纳桑弘羊的建议,下诏将铸币权收归中央,令郡国销毁旧钱,由上林苑的钟官、辨铜令、技巧令(一说为均输)三官统一督造,故又称上林钱、三官钱。王莽篡位后,下令废黜五铢钱,造成币制动荡。五铢钱在民间通行了一百多年,老百姓非常喜欢用。主要原因是:官铸的五铢钱轻重适宜,量足成色好,利于流通和长久使用。
  此次刘秀采纳了马援的建议,一方面使得天下的老百姓都感到使用的方便。一方面也使得一度混乱的货币制度逐渐规范。
  这年的冬天,逃往匈奴栖身的卢芳,由于与匈奴方面发生了矛盾,南下入居高柳(今山西省定襄县)。卢芳与部将闵堪请求向朝廷投降。卢芳派出的使者是闵堪之兄闵林。刘秀一见卢芳遣使求和,立即应允。刘秀立卢芳为代王,闵堪为代国国相,闵林为代国太傅,赐缯二万匹,又派使者与匈奴通和。
  卢芳给刘秀上表:“臣芳过托先帝遗体,弃在边陲。社稷遭王莽废绝,以是子孙之忧,所宜共诛,故遂西连羌戎,北怀匈奴。单于不忘旧德,权立救助。是时兵革并起,往往而在。臣非敢有所贪觊,期于奉承宗庙,兴立社稷,是以久僭号位,十有余年,罪宜万死。陛下圣德高明,躬率觽贤,海内宾服,惠及殊俗。以胏附之故,赦臣芳罪,加以仁恩,封为代王,使备北藩。无以报塞重责,冀必欲和辑匈奴,不敢遗余力,负恩贷。谨奉天子玉玺,思望阙庭。”
  对于卢芳入朝觐见的请求,刘秀告诉他明年正月再来洛阳朝见。刘秀为什么拒绝卢芳觐见呢?
  因为刘秀此时身体很不好,眩晕症时常发作。刘秀非常熟悉历史掌故,在西汉时期,曾经发生过几个偶然事件:
  汉宣帝黄龙元年正月,匈奴单于来朝。二月,单于归国。十二月,汉宣帝驾崩;汉元帝竟宁元年正月,单于又来朝,五月,汉元帝驾崩。到了汉哀帝之时,单于表示愿意朝见,当时汉哀帝也是疾病缠身。有人上奏说:匈奴从北方来很烦人,惹恼了上天。也向汉哀帝说了这两件事情,因此,皇帝拒绝了匈奴单于来长安朝见的要求。此后,扬雄又上奏哀帝,请求准许其来朝,哀帝又答应了。元寿二年正月,匈奴单于来朝见。六月,汉哀帝驾崩。
  由于从匈奴来的人身上似乎带有什么不祥之气,加上刘秀恰好又患病,因此,他拒绝了卢芳要求朝见的请求。
  可是,卢芳好像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执意要去洛阳。刚刚走到昌平,得到刘秀的诏书:“现在不要来洛阳了,明年正月再来。”卢芳觉得刘秀对自己还是不信任,因此起了疑心。卢芳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觉得还是北逃匈奴去安身比较安全。在半路上,他带着妻子、儿子逃走。不久,卢芳再次宣布与汉朝翻脸,带领军队攻击代国,与昔日的老部下闵堪、闵林交战。双方激战了数月之久,互有胜负。不久,匈奴派遣数百名骑兵迎接卢芳及妻子、儿女出塞北上。从此,卢芳集团彻底瓦解,不复存在。此后,卢芳一直在匈奴定居。十余年后,病故于塞外。
  (八)交阯之变
  建武十六年(西元四十年)二月,刘秀接到了来自南方的告急文书:交州出事了!原来,交阯郡麊泠县的两个女子征侧、征贰,率领交州的当地人扯旗造反,正式与洛阳朝廷分庭抗礼了。
  此刻的刘秀,一面在对付北方卢芳的入侵、骚扰,一方面在大力推行“度田”。正忙的不可开交之际,突然接到南边告急的紧急奏报,不禁皱起了眉头,苦苦地思考对策。
  征侧、征贰到底是什么来历?此时的南方情况,究竟如何?两个女人,就把南方折腾的天翻地覆的,看来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角色!
  征侧、征贰是姐妹俩,都是交阯郡麊泠县人。交阯郡所辖的地域,也就是现在的越南北部地区,麊泠县大致在今越南水富省安朗县夏雷乡一带。当时,洛阳朝廷有明令:对于边疆少数民族聚居地区,不用汉朝法律治理。一切民政事务,都依当地风俗习惯来管理。郡守、县令的统治很松,基层政权仍掌握在雒王、雒将、雒侯手里,因此,当地的越族人民也叫做“雒越”。征侧、征贰的父亲是雒将,也就是部落首领。
  当然,洛阳朝廷的地方官员与当地的雒王、雒将、雒侯也不可避免地存在着一定的矛盾和摩擦。当时,征侧、征贰武功超群,勇敢善战,在当地人之中,深孚人望。征侧和她妹妹征贰都是交阯贵族中有影响的人物。征侧生性强悍,雄勇不羁。长大后,嫁给朱鸢(今越南河西、南河地区)的贵族诗索为妻。
  当时,征侧犯了法,交阯太守苏定要依法惩处她,征侧不服,便和丈夫诗索一起起来反叛。苏定也不客气,派出军队平叛,捉住了诗索,又杀掉了他。征侧闻之大怒,便与妹妹征贰举兵攻打苏定。苏定慌忙关闭城门,躲避在羸搂城中。
  几年来,交阯太守苏定的贪赃枉法、强制推行汉法,也引起了当地人民的不满。交州所辖的九真、日南、合浦三郡的少数民族拿起武器,杀掉汉朝官吏,起兵相应。征侧、征贰率领军队组织队伍,攻略城池,总共攻陷了六十五座城池,九真、日南、合浦(今广西北海合浦县东北)三郡几乎全部失陷。苏定以及南海、苍梧、郁林三郡的太守仅能自保,无力平叛。不久,征侧、征贰建立了新政权,征侧自立为女王,以麊泠县为首都,公开与洛阳朝廷决裂,分庭抗礼。她们的的声势浩大,活动频繁,不仅使得汉朝所辖的交州七郡大震,民众惶恐不安,也从战略上使南方的形势骤然变得严峻起来。
  这就是这次叛乱事件的大致情况。从表面上看,似乎是因为地方官的处置失当造成的。然而,从当时的时代背景以及文化内涵上看,似乎有更深刻的原因。
  征侧、征贰政权与洛阳朝廷,分别代表了两种文化形态和生活方式。洛阳朝廷,代表的是成熟的农耕文明,春种秋收,崇尚礼仪,尊崇儒学,这是中原汉人的生活方式。征侧、征贰政权,代表的是古老的丛林文明。自古以来,祖祖辈辈都是在丛林中生活,捕杀野兽,食其肉而衣其皮,茹毛饮血,刀耕火种,这也是一种生活方式,也是一种文化。他们之间的冲突,与其说是因经济冲突而引发的战争,毋宁说是因为文化理念不同而引起的冲突。彼此之间,既有联系,也有冲突。冲突,也是一种相互影响和融合的方式。
  在秦汉时期的中原人看来,北方的关中、河南、山东、河北才是文明教化之区,南方是落后的蛮夷之地。这种说法虽然有某种歧视性,但是却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在秦朝以前,中原王朝的疆域,一直局限在黄河,长江流域。相对于北方,南方确实比较落后。即便是长江以南的广大地域,在当时也是一片荒芜。大多数地方都是茫茫的原始丛林,根本没有人烟。而且南方地区多是少数民族聚集地,和中原的风俗不同。像今天的浙江、湖南、江西、福建、贵州、广西、广东等地,都属于不发达地区。连这些与中原比邻的地区都是如此,更何况是园在洛阳之南七千多里的岭南了。岭南地区为例,大庾岭、始安岭、临贺岭、桂阳岭、揭阳岭等五岭以南的地区,一直都不属于中原王朝管辖。直到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才在岭南设立了桂林(今广西贵港市境)、南海(今广州)、象郡(今广西来宾象州县)三郡,并迁徙五十万人到五岭之南,与越人居住在一起,和睦相处,共同开发,加强了民族的融合。秦朝末年,天下大乱。南方诸郡一直保持独立地位。一直到了汉武帝时才重新归于汉朝版图。
  汉武帝时设立交州,下辖交阯(今越南河内附近)、九真(今越南清化附近)、日南(今越南广治附近)、南海、苍梧、玉林、合浦七郡。南海、苍梧、玉林、合浦由于地域稍偏北,交通便利,文化程度高一些,对中原文化的向心力稍强一些。当地的越族人便逐渐朝着与汉族人融合的方向发展。而交阯、九真、日南三郡由于文化较低,交通不便,受汉族政治文化影响也小一些。因此,在当地居住的少数汉人就朝着与越族人融合的方向发展,对丛林文化的向心力更强一些。
  从以上事实可以看出,不同的文明形态都有力图保持自身独立发展的惯性。中原有中原的规矩,丛林有丛林的法则。相互交往、融合的过程之中,胡人可以汉化,汉人也可以胡化。彼此之间的融合、发展不是单向的,而是多向的。
  在南方,很多部落还处于母系社会后期,过着刀耕火种的日子。如果用内地的法律来治理地方,显然是不合适的。对于这一情况,洛阳朝廷是非常清楚的,也制定过相应的政策,当地的行政管理主要是以当地的部落头领管理为主,地方政府一般只是施恩布信,抚慰教化,东汉开国之初,锡光、任延分别任交阯、九真太守,教其民耕稼,制衣冠履,劝设媒娉,淳朴风俗,设立学校。这些措施,对于南方地区的文明进步,是非常有利的,也是不同的文明形态之间相互融合、过度的过程。
  在锡光、任延等深察民情的官吏治理之下,交州地区一直平安无事。可是,等到以苏定为代表的另外一些地方官上台之后,改变了这一做法。在苏定看来,当地人就是野蛮人,如果不施以严刑峻法,就不足以弹压,就不能保证地方治安的稳定。然而,苏定的策略显然是错误的。对于当地的少数民族来说,什么君臣之仪,什么仁义道德,什么赋税、徭役、法律,这这一类东西根本没有概念。在苏定看来,既然是大汉朝的子民,依法纳税、应征徭役、服兵役,完全是一个老百姓对国家已尽的义务。然而,这些政策,对当地人来说就是不可理解的压迫。不仅是苏定,其他地方的官吏也仗恃着汉朝的声威对当地百姓进行残酷的压榨,这样往往就激起土著人的反抗。
  卢芳的问题解决了,中原地区的盗贼问题也解决了。刘秀的下一个目标是进行南征。消灭徴側、安定南方,这是眼下的当务之急。南征主将的人选,不用说自然是枕戈待旦的虎贲中郎将马援。全国已经没有多少仗好打了,南征交阯,也许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九)椒房易主
  建武十七年(西元四十一年)春,刘秀得了一场病。这场病来得蹊跷,好的也很古怪。
  二月三十日,天上出现了日食。日食的出现,当时的人认为这是朝廷行政不当上天给予的示警。按照惯例,刘秀为之辍朝,回到宫中躲避。
  按照老规矩,这一天皇帝是不能进入正殿的。刘秀一生,特别相信图谶。因为这天不用上朝议事,难得清净。他令人把图谶书籍搬到大殿下,自己则坐在庑檐下读书。读着读着,就入了迷。刘秀此前就曾几次中风,此时又值春寒料峭,身体受了寒气,风眩病再次发作,他感到头晕目眩,不能动弹,也无法言语。
  大司马府的官员闻讯赶来,见状大惊,吓得面如土色。刘秀身边贴身侍从们有经验,他们说:“圣上一直龙体欠安,每次发病时都是如此,不能站立行走!每次坐上马车出去就能好些!快去准备马车!”等到刘秀稍微清醒之时,用手语比划着命令侍从将他扶他上车马,准备出行。
  原来,刘秀每次发病,只要坐一会马车,行走上数十里,就能够减轻痛苦。果然,刘秀乘车出城,走了几里,头晕的症状减轻了好多。刘秀让车子不要停,继续向前走。
  四月二日,皇帝的车队进入偃师县,当天就地宿营。说也奇怪,车队越向前走,昏眩的症状就会轻。自登基以来,刘秀一直有个习惯。每年的秋天,他都要带着亲信近臣回舂陵小住一段时间。在偃师县住了几天,他感觉好多了。刘秀决定,干脆车队掉头向南,到自己的老家舂陵去住几天再说。也许,舂陵的山水能给他元气。
  不久,车队进入南阳境内的叶县。由于从洛阳出行之时,走的过于匆忙,所带的马匹不够,于是他下令在叶县住几天再走。在叶县等了几天,黎阳郡调来战马千余匹,作为南下护驾之用。刘秀见准备已经停当,就令车队继续南下。等到车队抵达舂陵之时,刘秀已经完全恢复正常,起居一如平常。在舂陵住了几日,祭扫完毕。五月二十一日,刘秀回到了洛阳。
  结束了这次几乎噩梦一般的行程,刘秀感到自己应该安排后事了。如果再不早做打算,到时候后悔也就来不及了!
  经过整整半年的精心谋划,十月十九日,刘秀终于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这天,他正式颁诏:废除郭圣通的皇后之位,改立贵人阴丽华为新皇后!
  诏书中说:“皇后怀执怨怼,数违教令,不能抚循它子,训长异室。宫闱之内,若见鹰鹯。既无《关雎》之德,而有吕、霍之风,岂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今遣大司徒涉、宗正吉持节,其上皇后玺绶。阴贵人乡里良家,归自微贱。‘自我不见,于今三年。’宜奉宗庙,为天下母。主者详案旧典,时上尊号。异常之事,非国休福,不得上寿称庆。”
  它的白话大意是:刘秀诏书中指责,“郭圣通心怀怨愤,多次违背朕之谆谆告诫,不能抚育、教诲其他嫔妃所生的孩子。对自己的亲生之子与别人的孩子的态度完全是两样!后宫之人看到她,好像小鸡看见凶猛的鹰鹯一般!她的为人,岂有大姒(周文王之妻)那样的品德?既不能像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关关雎鸠一样与朕和谐相处,却有着和高祖吕皇后、宣帝霍皇后那样的恶劣品性!这样的人,将来朕百年之后,怎么能够放心把幼小的皇子们托付给她?”
  刘秀在诏书中还说:“今日朕特遣大司徒戴涉、宗正刘吉前来收取皇后印绶。贵人阴丽华是良家闺秀出身,在早年微贱之时,就嫁给朕了。《诗经.豳风.东山》中说:‘妻子刚嫁给自己时那么漂亮,三年不见,不知现在如何了。’阴丽华人品贵重,应该正位椒房,母仪天下!”
  作出了这个断然的决定之后,刘秀在诏书的最后还强调说:“主办此事的人详细查阅了过去的史书旧典,本来应该为新皇后及时上尊号,称贺道喜。但是,朕以为此是异常之事,并非国家之福,群臣不得祝福庆贺!”
  其实,立阴丽华是刘秀早就想做的事了。早在建武二年六月,他就想立阴丽华为皇后。因为当时郭圣通已经生了刘彊,而阴丽华与自己是久别重逢,并没有为自己生下一男半女。不料阴丽华却说:“困厄之情不可忘,而况郭贵人已经生子。”坚持不肯接受皇后的册封。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刘秀见阴丽华本人不愿意,又担心招致朝中诸臣的非议、反对,不得不册立郭圣通为皇后,只封阴丽华为贵人。可在刘秀的心中,还是一心一意要把皇后的位置留给她!但因天下未定,戎马悾惚,此事一直耽误了下来。
  虽然阴丽华嫁给刘秀在先,然而按照宫中的规矩,名分已定之后,只论尊卑,不论先后。郭圣通成为统摄六宫之主,位居阴丽华之上,成为东汉开国第一任皇后。这个位子,郭圣通一坐就是整整十五年!
  刘秀即位后,只有皇后、贵人有爵位、品秩,贵人的待遇只有谷数十斛。此外有美人、宫人、采女三等,均无爵秩和规定的待遇。尽管如此,刘秀出于对阴丽华的旧情,屡次打算赏赐阴家财物,将阴氏子弟提拔重用。可是,对于刘秀提出的每次建议,阴丽华总是婉言谢绝。刘秀因之对阴丽华以及阴家多了几分敬重。
  此时的刘秀,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血气方刚的青年,而是四十五岁的中年人了。多年的操劳,使得他患上了风眩之症。一旦精神紧张,稍不留神,就会昏厥。他自己也感到,自己的身体大大不如以前。如果不安排好后事,一旦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后果将不堪设想。不过,自己膝下已经有了十一个儿子。看到自己后继有人,劳碌大半生的他,多少感到了一丝欣慰。
  刘秀一生只有皇后郭圣通、美人阴丽华、许氏等三位后妃。三个女人也都“争气”,先后给他生了十一个儿子。除了许美人生的刘英之外,其他十个儿子,郭圣通、阴丽华每人各有生五个,真可谓是旗鼓相当。郭圣通皇后生的五个儿子是:刘彊、刘辅、刘康、刘延、刘焉。阴丽华生的五个儿子是:刘阳、刘苍、刘荆、刘衡、刘京。或许是因为“爱屋及乌”的缘故,在十一个孩子之中,刘秀最喜欢的,还是阴丽华所生的长子刘阳。
  其实,郭圣通所生的太子刘彊,也是一个知书达理的谦谦君子。在刘秀委派的明师指点之下,也是学有所成。然而,刘秀总是觉得他的性格过于文弱,感觉不是太理想。
  较之于刘彊,刘阳的性格刚强,反应敏锐,刘秀觉得很像自己,只是觉得他做事有时过于急躁,还需要历练。因此,刘秀把刘彊、刘阳都带在身边,让他们站在朝堂的帷幄之后,看自己如何处理朝政。在破获欧阳歙贪污一案中,刘阳分析精密,入情入理,使得刘秀对其刮目相看。刘秀又想到了一件往事:当年平定巴蜀之后,太子刘彊曾经当众向自己讨教军事问题,被自己训斥了一顿。刘秀认为,大乱之后,国家疲敝,军事问题不再是国家急务。国家需要安定,人民需要休息。自己百年之后,需要一个能够励精图治的太平天子,而不是穷兵黩武的败家之君。两下对比,他对于太子刘彊不禁有些失望,甚至在想:假如将来要是换皇后,刘阳―――这个十二岁的少年,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储君人选。
  近年以来,刘秀风眩之症越来越严重,时常头晕。公务之余,他回到宫中,需要静养、休息。刘秀更喜欢到温柔娴静的阴丽华的宫中休息,也喜欢在这里一起与刘阳一起谈话。因为刘秀觉得,这样的一种休息的方式,更能够使自己恢复健康,保持充沛的精力。时间一久,刘秀就很少到郭圣通的宫中去。再加上刘阳的屡屡得分,与刘彊相对照,郭圣通有些上火。嫉妒是女人的天性,郭圣通觉得自己是皇后,比阴丽华的地位高。自己的儿子刘彊是太子,怎么就比阴丽华的儿子刘彊差?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刘秀偏心造成的!
  她对舅舅刘扬之死一直耿耿于怀,总觉得是被奸臣陷害而死。思来想去,她越发觉得刘秀变了心,想抛弃她们母子,一直对刘秀有些不满,心怀怨恨,说了一些气话。
  这些话,传到了刘秀的耳朵里。起初,刘秀也觉得这些不过是一些气话而已。但是,经历了年初的这一场大病,他突然意识到:假如自己现在撒手西去,自己最爱的女人阴丽华,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刘阳,他们的命运又将如何?恍惚之间,他好像看到,郭圣通成了皇太后,颐指气使地端坐再在后宫之中。太子刘彊登上了皇帝的宝座,正在接收着百官的朝贺。阴丽华在哪里?四肢被砍掉,装在一个坛子里。刘阳浑身是血,脑袋被砍下……
  根据刘秀对郭圣通、阴丽华二人性格的了解,如果阴丽华将来做了皇太后,郭圣通母子性命能够保全。如果郭圣通做了皇太后,阴丽华母子还会有活路吗?想到这里,刘秀不禁有些不寒而栗。联系到春天自己的突然发病以及担心郭圣通成为第二个吕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废黜郭圣通,册立阴丽华!
  经过五个多月的谋划,也许是为了减弱废黜皇后造成的冲击波的影响,刘秀决定只换皇后而暂时不换太子,坐以静观朝局的变化。因为,根据刘秀的了解,在朝中支持皇后郭圣通、太子刘彊的大臣并不少。他必须谨慎行事,以免激起更大的波澜。
  诏书下达之后,大司徒戴涉、宗正刘吉来到“椒房”,收取皇后印绶。“椒房”是皇后所居住宫殿的别称,它坐落在洛阳城正中的南宫之中,是一座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宫殿。“椒房”名称之得来,是由于在建造宫殿之时用混有辣椒叶子的泥抹徐墙壁而来。辣椒味辛,以产生热的感觉,用其泥抹壁,不仅会使得房间充满暖感,而且还会散发出满屋的芳香。每次闻到这种奇异的幽香,她总是在想:“此地虽好,也许这里将来会换成她人!“随着阴丽华、刘阳母子的日益得宠,自己与儿子刘强的日渐冷落,心中早有了思想准备。
  不过,当郭圣通接到这道诏书时刻,泪水还是沿着面颊倾泻而下:“刘文叔!难道你真的认为我郭圣通是吕后那样的人么?一日夫妻百日恩,难道过去的恩情,你都忘了么?你好狠心!”
  面对铁了心要废黜自己的刘秀,她知道无论怎么分辨也没有用只能接收这个残酷的现实。最终,她默默地交出了皇后的印绶、礼服,黯然搬出了中宫―――“椒房”。
  大哭了一场,她心中还是感到委屈,复杂的心情难以名状。记得十五年前的建武二年六月七日,在那次的册封中,她的儿子刘彊同时被册立为皇太子,并且大赦天下。在当时,朝廷出于草创时期,各地依然是战火纷飞,虽然无法做到普天同庆,却也是当时的国家大事,举行了隆重的典礼。刘秀亲自颁下诏书,赐予她象征着尊贵与权威的黄赤印绶。那一天的情景,郭圣通一直是历历在目。
  作为一个女人,如果能够成为皇后,那种喜悦之情,与男人做了皇帝没有什么区别。到如今,这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自己的命运究竟如何?她不敢再往下想。时隔十五年之后,作为职掌中宫椒房的皇后,作为五个皇子的母亲,郭圣通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自己在后宫中的作战彻底失败了。虽然自己的儿子刘彊还是太子,其前途的走势日趋黯淡。
  总之,虽然经过了多年的苦苦支撑,郭圣通终究还是输给了那个久久被自己压制在下的女人。建武十七年的冬天,“椒房”迎来了它的新主人―――阴丽华。
  (十)柔道治国
  建武十七年十月二十二日,也就是刘秀颁布废后诏书之后的第三天,他再次从洛阳动身,前往舂陵祭祖。
  舂陵,早已在建武二年被刘秀下诏改为章陵。这个新名字,似乎更能寄托某种美好的意义。与往年一样,他在整修了祖、父的寝庙、墓地后,又到自己的旧宅中住下。
  在故乡,他不时兴致盎然地走到田间地头,深情地注视着这片熟悉土地,这里的山山水水,给他留下了永远难以忘却的回忆。他默默地看着,如今的家乡人与二十年前的自己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时而发出一阵针轻轻的叹息。
  久历艰难的特殊人生阅历,刘秀对于民间疾苦,有很深的感触。这位饱经风霜、从民间走进朝堂的布衣天子,思忖着千条万绪、千丝万缕的如麻国事,心中感慨不已。
  这天,刘秀在宅中设筵,赏赐款待早年的亲戚故旧。酒至半酣,伯母、叔母、婶娘们都很高兴,都七嘴八舌地发问:“文叔!你年轻的时候,我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当年,你可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平常很少与外人交往饮宴,看上去像是个柔弱之人。不料,二十多年后,惟独你成了大事,真是没想到啊!”刘秀闻言,大笑:“诸位尊亲!你们有所不知,朕如今治天下,正是靠柔和宽厚、正大光明之道啊!”
  刘秀能够说出这段话,绝不是玩笑话,也绝非粉饰之词,正是他的肺腑之言。
  刘秀的“柔道”,实际上分为三个层次:
  一是以道家的清净无为思想怀柔天下,使民众休养生息,得以恢复生产,使得经济秩序逐步恢复。
  二是以儒家的忠孝仁义思想教化民众,重塑道德伦理体系,从根本上保证社会的稳定。
  三是以法家的思想治理国家,规范皇室、外戚、诸侯王、各级官吏豪强的行为,执法必严,违法必究,防微杜渐,以确保江山永固。
  这个理论,与汉宣帝的“以霸王之道杂之”的思想,有相似之处。汉宣帝是典型的“阳儒阴法”,更偏重于法治。刘秀则不然,更崇尚德治。从这三个层次来看,刘秀的执政思想,熔道、儒、法为一炉,是一个非常有深度的理论,也是一个比较成熟的执政理念。
  刘秀思想中的第一个层次,显然是受到老子思想的影响。正如老子在《道德经》中所说的那样:“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也就是说,最睿智的人,他们的品德性格,他们所采取的策略,就像水一样,貌似柔弱而实则强大。水能够滋润万物而不与万物相争,总是停留在众人所不屑一顾的地方。天下之至柔,莫过于水。天下之至坚,莫过于石。然而,滴水却可以穿石!再坚硬的石头,在看似柔弱的水滴的不懈冲击之下,终究会被击穿。正因处于低位,所以最接近于“道”。最睿智的人,总是能够选择合适的地方以安然处之。他们的心胸开阔,性格沉静而深不可测。他们对人真诚、友爱而且无私,言必行、信必果。为政之道,简略宽厚,貌似笨拙而实则精明。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最睿智的人,能够化繁杂于简略,变苛严于温厚。善于精简处理,能把国家治理好,处事能够善于发挥所长,行动善于把握时机。最睿智的人,所作所为正因为有不争的美德,所以没有过失,也就没有怨咎。
  幸运的是,刘秀正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具备了所有水的美德的人,一个睿智、宽厚的君子皇帝。
  他的“清净无为”,不是无所作为。而是顺其自然,不以苛严之法扰民,不以繁重徭役劳民。事实上,中华膏腴之地,沃野万里,随面撒个种子都长苗。中国的老百姓又有吃苦耐劳的传统,只要统治者不对老百姓盘剥的太厉害,不要以暴政奴役他们,打乱他们的生活,用不了几年,国家的元气就会恢复。他在诏书中说:“柔能制刚,弱能制强,柔者德也,刚者贼也,弱者仁之助也,强者怨之归也。苟非其时,不如息人。”与汉文帝、汉景帝一样,刘秀对于老百姓的政策,就是无为而治,能宽则宽,能简则简。不兴役,不征夫,让民众休生养息,这就是治疗战争创伤的最好办法。
  注重道德教育,以道德教化天下,是刘秀执政思想中的第二个层次,也是最为重要德关键性层次。刘秀是儒生出身,自然将儒家所说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原则奉为杲臬。孔子说:“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在刘秀的履历之中,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一个循序而逐步递进的逻辑层次。换句话说,做不好第一步,就不可能做好下一步。
  事实上,刘秀完全是按照孔子的教导,多年来一直是这样做的。刘秀注重修身,非常注重对自己德行、人品的培养。
  具体来讲,如果按照儒家的家庭成员关系的“五常”理论来衡量:父严、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刘秀的私德几乎无可挑剔,堪称做人、为君的楷模。
  对父母而言,他是一个孝子。刘秀之父刘钦早死,养父刘良将其收养。他知恩图报,无论是在当皇帝之前还是在登基之后,对于刘良的生活,照顾的如同生父一般。早年,刘秀在舂陵做农夫,他起早贪黑,挥汗如雨,春种秋收,用自己亲手打出的粮食供养寡母,为家人提供必要的经济来源。
  对于兄弟姐妹而言,他是一个懂事的兄弟。无论是对劫后余生的刘黄、刘伯姬,还是姐夫邓晨,他都尽力地给予照顾。对大哥刘縯留下的两个遗孤刘兴、刘章,他担当起了父亲的责任,尽力地抚养,使他们都走上了正道。
  对于结发之妻阴丽华来说,他是一个好丈夫。他当年曾经许下诺言:“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刘秀阴丽华始终是一往情深。刘秀与阴丽华堪称是帝王中的模范夫妻,可称千古佳话。虽然迫于形势,他不得不委曲求全,迎娶了郭圣通。但他对郭圣通一直都很好。甚至到了后来郭圣通被废,郭氏本人及其子刘彊并没有因此遭到不测,郭氏家族与阴家的待遇完全一样,甚至还稍占上风。废皇后郭圣通、废太子刘彊都得以善终,郭氏家族反倒因此因祸得福。这在历代,也是不多见的。
  对于十一个儿子,他都是尽力给他们提供良好的教育。为了防止他们骄奢淫逸,他经常将自己早年穿过的衣服、用过的器物赏赐给他们,还经常给他们写书信,告诫他们要牢记当年打天下的艰辛,不要重蹈前代贵族子弟败亡的覆辙。
  总体来看,刘秀作为一个从民间走出的天子,身上还保留着某些民间风格,人格很健全。即便是做了皇帝,从不恣意放纵自己,不喜欢豪华奢侈的生活。他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听靡靡之音,从不把珠玉当作珍宝。他曾令太官不要接受郡中奉献的珍馐美味,还把远方异国进贡的名马宝剑赐给骑士。自汉武帝以后,后宫嫔妃达到三千人之多。除皇后以外,有爵秩品级的就分婕妤、容华、充衣等十四个等级。而他执政期间,后宫只有皇后、贵人、美人等三个等级,一生只有郭圣通、阴丽华、许美人等三位正式的嫔妃,这在帝王之中也是不多见的。
  在治理国家方面,他善待功臣,手下的三十二位功臣,除了来歙、岑彭、刘植三人战死以外,其他的二十九人全部善终。这在中国历代中,也是极其罕见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刘秀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中国古往今来的八百二十九位帝王,就私德而言,无能和他相提并论。他的个人品德,不要说是在容易萌生骄奢淫逸恶习的帝王之中不多见,就是在民间也是少有的。
  “打铁还需自身硬。”正是因为刘秀以身作则,以高洁的德行,他才能够以光明磊落的姿态,向全天下的所有人提倡儒学,表彰气节。也因为如此,无数的社会精英,无数的高节之士,才不远千里地投奔到他的门下。由此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实力并不出众的刘秀能脱颖而出,实现“平天下”的最高理想。
  严刑峻法,整顿吏治,遏制豪强,这是刘秀“柔道”治国的第三个层面。这是刘秀法家思想的一个重要体现。
  刘秀的为政之道,有宽厚的一面,也有威猛严厉的一面。刘秀的严刑峻法,针对的不是老百姓,而是那些贪赃枉法的狗官,而是那些欺压黎民的地主豪强。虽然,刘秀的洛阳朝廷本是在南阳、颖川以及河北豪强的支持下建立起来的。然而,豪强势力的发展,土地兼并的日趋严重,既威胁皇权,也影响百姓生活,给社会带来极大的不安定因素。刘秀抑止豪强势力的发展,尽量创造公平,同时也是为了加强朝廷对土地的管理,强化国家对全国垦田和劳动人手的控制,平均赋税徭役负担,为保持国家的稳定打好见识的基础。
  建武十七年,对于刘秀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年。在这一年里,刘秀解决了困扰多年的后宫问题,“度田检籍”工作也收到了成效。对于即位十七年以来的执政经验,也做了一些归纳与总结。这年的冬天,朝野内外,上下内外,一片静谧。一切事情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平静,没有任何异常。然而,就在转过年来的次年春天,一场意外的刀兵之灾又在南国大地出现了……
  (十一)履霜知冰
  “善因善果,恶因恶果”,吴汉六年前在成都播下的仇恨种子,终于破土而出,开出了“恶之花”。建武十八年二月,蜀郡将军史歆在成都集合麾下士兵突然围攻太守张穆。张穆仓促之下,被迫缒城而逃。史歆入城后,自称大司马,建立了自己的朝廷班子,这就是震惊一时的“成都兵*变”。
  史歆是前征南大将军岑彭的护军,精通兵法。对于吴汉当年的暴行,蜀人恨之切齿。史歆利用了这种情绪,发动民众,传檄周边,号召各地起来对抗洛阳朝廷。很快,宕渠(今四川省渠县)人杨伟﹑朐忍(今四川省云阳县旧址)人徐容等各起兵数千人。成都及附近县乡一片狼藉,益州十郡大震,各郡再次陷入了混乱中。“解铃还需系铃人”,刘秀闻变,再令吴汉为主将,武威将军刘尚、太中大夫臧宫为副将,率汉军一万余人入蜀平叛!
  自入春以来,中原各郡都发生了严重旱灾。刘秀忧心如焚,在长安祭祖返回京师途中,他于三月下旬专程赶到蒲坂祭祀后土神,祈祷天下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四月十五日,刘秀返回洛阳。他不顾鞍马劳顿,立即下诏:“今边郡盗谷五十斛,罪至于死,开残吏妄杀之路,其蠲除此法,同之内郡。”四天后的十九日,他又赶往河内郡视察旱情。二十九日,他才风尘仆仆地返回洛阳。这年的旱情极为严重,几乎举国受灾。但由于刘秀亲临赈济,各地官员不敢怠慢,措施有力,“人相食”的可怕景象没有再现。
  到了秋天,灾情大大缓解,刘秀心中松了口气。由于日夜操劳,他时常感觉精力不济,每每头昏目眩。为了调养散心,他再次决定回故乡去住一段时间,顺便巡视各地。十月初,刘秀从洛阳出发,前往章陵。与以往一样,在途中他走走停停,一面修养思索国事,一面考察沿途的吏治民情。
  数日后,他来到章陵祭扫父、祖之墓。随行的五宫中郎将张纯、太仆朱浮二人联合上奏:“依古礼,陛下应撤除章陵四亲祭庙,改用四位先帝的祭庙代之!”大司徒戴涉也建议:“应立元帝、成帝、哀帝、平帝四座祭庙以代四亲庙。”
  刘秀与前汉诸帝的世系对照是:
  汉景帝――武帝――昭帝――刘进――宣帝――元帝-――成帝
  汉景帝――刘发――刘买――刘外-―刘回――刘钦-――刘秀
  依辈分推算,刘秀应算是汉元帝的后代,与汉成帝是一辈人。张纯、朱浮、戴涉三人的意思是:陛下既是打着“中兴汉室”的旗号起家,就应遵从古礼,依法尊奉列祖列宗,而不应该为“私亲”立庙!从感情上说,刘秀当然是一万个不愿意。但是出于大局考虑,他不得不接收这个现实:自己的“皇考”不再是刘钦,而是汉元帝刘奭。可怜他的生父,只能在非正式场合祭祀了!
  此后,他又马不停蹄,继续南巡视察。二十四日,车队抵达宜城。此次南巡,刘秀在章陵一带呆的时间很长,足足巡回了两个月之久!直到十二月末,他才带着随行人等返回洛阳。
  在赈灾、巡视过程中,他对地方吏治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他亲眼目睹了各地民众在灾害突临蒙受的痛苦,而各地太守、县令权力过大,他们仗恃着“山高皇帝远”,鱼肉盘剥百姓的事屡见不鲜。经过深思熟虑,刘秀终于理出了新思路:改革制度,加强官员监督。他决定:撤销州牧,改设刺史!很显然,这道诏书用心良苦,也成为建武政风由“宽厚”向“严猛”的晴雨表。
  将州牧改为刺史,区别在哪里呢?古时以九之长为“牧”,“牧”稍具贬义。即以帝王角度睥睨天下,视民众如牛羊牲畜。州牧如放羊牧牛之羊倌、牛倌,隐有管理卑下之意。汉武帝时全国分为十三部:冀、幽、豫、青、兖、徐、荆、扬、益、凉、并、交及司隶校尉直辖区。所谓的“部”,就是监察区,刺史为监察官。每部改设一“刺史”,品秩六百石,职责是代表朝廷监察本部所有官员,纠举不法,弹劾污吏。但刺史只具有监察职能,却没有行政职能。刺史只能监督考察太守、县令们是否遵纪守法、依法行政,本身却不处理民政事务。
  可到了汉成帝绥和元年(即西元前八年),成帝又将刺史改为牧。刺史可乘传奏事,总隶于御史大夫(御史中丞),形成了一个从上而下的两级监察机构。最初,汉武帝设立刺史的本意,目的是让新进之士勇于任事,借助其“出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对地方高官予以监督。可成帝似乎认为用低级别的官员监督高官有违礼制,撤销了各部刺史,改设州牧,品秩也是二千石。至于哀帝时,一度改回汉武帝时期的旧制。王莽篡汉后,追慕上古之风,又将刺史改为州牧。
  无论是“州牧”还是“刺史”,名称虽有变化,但其职责却基本相同:刺史只有监察权,而没有行政权。而且一般是巡回走访调查,没有固定的驻地。
  此刻,刘秀改州牧为刺史,并非简单恢复武帝旧制,而是以此为基础加以损益。值得注意的是,对于全国十三部,他只设置了十二名刺史。剩余的关中三辅与河南郡合并,由司隶校尉直辖。司隶校尉的权力极大,出了三公以外,天下所有官员的行政情况都受其考核。而原来的廷尉的地位大大下降,沦为负责专职审理大案的官员。
  另外,刘秀还为十二名刺史指定了驻地,成为各地方常驻官员,品秩却依旧为六百石。以前,刺史们办完公事就要回到京师复命。而到了此时,刺史有事则可派属下官吏携书上奏,不必亲自回京。别看刺史们品秩不高,权力却很大。刘秀在诏书中总是这样开头:“刺史、二千石”,排列顺序甚至在二千石之前!而且,朝廷还经常派刺史负责本地区全局性的军事行动,负责领兵作战。刺史(州牧)在本部监察出的案子,有专断之权,无需向三府(大司马、大司徒、大司空)报告!正因如此,各地的太守、县令对刺史颇为忌惮。不少地方官因畏惧刺史的监察,加上汉法严峻,犯法出错的官员担心被惩戒,往往自解印绶弃官逃走。从此,刺史日渐权重,成为地位显赫的一方监察大员,实际上拥有了行政权力。
  虽说这也是“治标不治本”,但从结果看,却对扭转官场贪墨恶习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建武一朝,自刘秀亲自操刀肃贪后,风气顿变,廉洁奉公之行成为朝廷风尚。
  《易》云:“履霜,坚冰至。”各地官员们都有些纳闷:“昔日那个宽厚仁爱之君,如今跑到哪里去了?”或许,一场场暴风雪就要来了…….
  (十一)伏波将军
  建武十七年(西元四十一年)冬,随着河北豪强叛乱的平定,刘秀腾出手来解决南方的征侧、征贰叛乱问题。一年多以来,徵侧席卷交州七郡,益、荆、扬三州南边大震,困顿不安,而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十二月,刘秀以为南征交州时机已经成熟,诏命虎贲中郎将马援为伏波将军、扶乐侯刘隆为中郎将,分领南征军主、副将之职。又令楼船将军段志率楼船舰队从青、徐沿海港口出发,由海路南下配合作战。汉军海陆军总共两万余人,水陆并进,南击交阯。数十日后,两路大军在合浦县回合。不料,由于路上中了瘴气,段志病死。刘秀闻报,诏令马援兼领其军。
  汉军大举南征之讯,徵侧、徵贰姐妹早就知道了。根据越人探马的情报:马援率汉军主力一万余人取道荆、楚南征。女皇徵侧连胜之下有些轻敌:“区区万把人!且有何惧?”她微微一笑:“我们姐妹勇冠三军,屡败官军。来便来,难道怕你不成?”正因此故,她很快犯下了一个致命错误。在她看来,汉军远道而来,路况不熟。只要以原始丛林作为隐蔽之所,伏击汉军的粮食、给养运输线。把主力集中在北线,严阵以待,全力加强各路要隘防御。她判断:只要卡断了汉军的粮草,必然会像以前一样,大获全胜!马援,必为我所擒也!但是,徵侧的算盘打错了。她的对手马援,岂能落入她的圈套?他没有选择从原始丛林中穿越,而是沿着海岸行军,开展海陆两栖作战!
  对于南征可能会遇到的困难,马援估计的很充分。他认为,南征成败之关键,在于速战速决。如果旷日持久地拖下去,中原创痍未平,如何支撑得下去?因此,他在出发之前,向刘秀提出请求楼船舰队南下参战!这一建议,体现了他卓越的战术眼光。
  按常理,最短的距离当然是走陆路―――穿越丛林,直线进攻!马援却认为,此法万万不可行!直线穿越,看似快捷实则艰险,而且危险性极大!要想穿越野兽出没的交阯丛林,谈何容易?这里到处是莽莽丛林,遍地是敌军布下的毒药、陷阱。马援久经沙场,怎会傻到把汉军放到丛林里去给徵侧当靶子?!
  经过缜密筹划,马援在抵达合浦之后,并没有选择穿越丛林直线行军,而是下令:“沿着海岸线开路,两路同时南下!”他率领的楼船舰队两万余人,在大小船舰二千余艘的掩护下,大举南下。为了确保给养安全,楼船舰队负责后勤、运输,主力骑、步兵则沿着海岸行军。他们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长驱直入千余里。最终,汉军绕了一千多里的一个大圈,避开了徵侧、徵贰精心布置的丛林防区,率领两万汉军从海、陆两路直扑徵侧、徵贰的老巢―――麊泠!这招“大迂回”战术,彻底打乱了徵侧的部署,飞速地杀入了越人腹地,形成了黑虎掏心之势。
  建武十八年二月,马援进展神速,很快率军抵达浪泊,逼近了徵侧的都城麊泠附近的禁溪,即将兵临城下。
  汉军犹如神兵天降,徵侧吓得魂飞魄散。面对危局,她急调主力回师,在禁溪一带组织抵抗,企图延缓汉军进攻。徵侧、徵贰姐妹亲自披挂上阵,就地与汉军展开殊死的拼杀。徵氏姐妹自恃雄勇过人,尤其是主将徵贰,一向狂妄自大:“在老娘地盘上斗,你算哪根葱?”可当双方一交手,她平品尝到了马援的厉害!马援是汉军诸将中有名的智将儒帅,麾下兵马人数不多,却是精锐的陇右铁骑,还有从三辅、中原一带征集的精锐步兵,实力之强,丝毫不亚于吴汉、耿弇的幽州突骑!徵侧、徵贰的这帮乌合之众,哪里是他马伏波的对手?双方在禁溪一场大战,汉军大获全胜,斩首数千级,收降万余人。
  徵侧、徵贰率领残部逃入麊泠,闭门不出。马援则率军继续前进,将城池团团围住。二徵见大事不妙,决定改变战术,化整为零,弃城率残部分散突围,遁入莽莽丛林,试图与汉军开展“游击战”,打算与汉军长期周旋。
  在徵侧看来,自己是当地人,深得民心,汉军能支撑几天?过不了多久,这里还是本女皇的天下!谁知,这位马伏波还真有绝招:他居然想到要与徵侧争夺民心!他坚持“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之策,下令:“交州各地叛军,凡愿主动归降者,官军只派少许官员入城抚民,一律不再派兵入镇!”他还严厉约束部下:“凡克一城,若有烧杀淫略者,立斩!”
  交州各地诸部越族的雒王、雒将、雒侯等头人们,见到马援的宽大政策,纷纷弃戈投诚。檄文一出不数日,各地望风而糜。马援召见各部族头人,问道:“尔等为何跟着徵侧、徵贰造反,对抗王师?”众头人禀道:“交阯太守苏定,强行汉法,土人不堪,又摄于徵侧淫威,故而协从,还望将军恕罪!”马援慨然起身,凛然宣布:“汉地行汉法,越地行越规。永革苏定所立之法,复立锡光、任延之旧制!尔等若再生事,定斩不赦!”众头人感激涕零,俯首拜谢:“将军天威,谁不畏服?我等皆愿从此永息干戈,常为大汉藩篱!”
  经过接近一年的艰苦努力,徵侧的根基被削弱挖空,人心离散,陷入了困境。
  建武十九年(西元四十三年)正月,徵侧为了作最后的抵抗,与徵贰召集诸部,重新夺取了禁溪。马援得报,急令刘隆率主力围剿。双方在城下大杀一阵,刘隆生擒徵贰,斩杀主力精锐千余人,余部二万余人向汉军投降。当天,马援率领后援赶到,夺取了禁溪。徵侧遁入山林,被刘隆追兵捕获。
  次日天明,马援、刘隆高坐厅上,令人将徵侧押送堂前,推跪阶前,当堂审问。马援厉色道:“贱妇!你可知罪?身为妇人却牝鸡司晨,竟敢兴兵构乱对抗朝廷!”征侧哀告道:“妾非敢反,怎奈本郡太守苏定不仁,才致如此!乞将军仁恩怜恤,姑恕残命,愿侍将军提铺枕席,虽死无憾!”马援大怒:“妖女!你把老夫当成什么人了?本官受圣上厚恩重爵,美女无数,要你一贱妇何用!”言毕,喝令左右:“将妖女推出斩首!以儆效尤!”
  数十日后,徵侧、徵贰传首洛阳,人心大快。刘秀闻捷大喜,封马援为新息侯,食邑三千户。
  诏书抵达之日,马援为了庆贺胜利、封侯,他设下筵席,杀牛摆酒,犒劳将士们。他借着几分酒兴对众人道:“人生一世,若不愁吃穿,出门有短毂马车坐,或是骑着自家之马悠然而行,岂不是人生快事?!诸位!如果能在郡里混一个掾史的差使干干,既可丰衣足食,不愁温饱,也能守好先人坟茔。倘若为人至此,此生何恨?!人贵知足,若到此时还贪心不足,岂不是要自讨苦吃么?”众人点头,纷纷称是。
  马援话锋一转:“前些日子徵侧、徵贰二妖女尚在猖狂。那天,老夫在浪泊、西里之间行军。上面日头晒,地下毒气蒸,真是热的难熬啊!当时,老夫眼见有只鸱鸟受不了瘴气之毒,直挺挺地从空中掉到水中。鸱鸟阴毒无比,连它的都受不了,何况人乎!这哪是人呆的地!”众人听了,不禁黯然失色,低头沉默不语。马援又道:“老夫回营后,躺在床上,回想起早年许下的豪言,真是感慨!现在想回故乡去过太平日子,已是可望而不可得!不过,这次南征,一来承蒙圣上隆恩器重,二来全倚诸位鼎力之助,老夫今日才能够侥幸成此大功!今日先于诸位佩上这金印紫绶,感觉真是复杂,什么滋味都有!说实在的,今日老夫心情复杂,既为封侯晋爵而喜,又为受之有愧而忧!”众人深为感染,跪下齐呼:“当今圣上万岁!”
  数日后,马援率汉军继续向南挺进,追杀剿灭了二徵余党。至此,历时整整三年的二徵叛乱,终于被马援全部平定,交州七郡重归大汉版图,邻近的益、荆、扬三州南部边境终于安宁下来。
  由于马援在交州恩威并施,土人敬畏如神,丝毫不敢冒犯。即将班师前,骆越部落头人们为了感谢他的恩德,特地向他献上了一份厚礼:一面巨大的铜鼓!铜鼓是交阯诸部极为尊贵的器具。一般的铜鼓直径有两米多,当地越人举办祭祀、议事、聚会、婚礼、葬仪诸事,无不用它来召集。铜鼓一敲,声传数十里,闻者立至。在越人的心中,它的地位至高无上,具有神圣的象征意味,一如青铜鼎在中原人心中的地位。而马援缴获的这面铜鼓,却是非同寻常。它比一般的铜鼓直径大一倍以上!它是骆越部落长老家的至宝,比一般的铜鼓大的多。上面有着精美的花纹,还有很多斑点。原来,这是越人贵族妇女们在举行大型聚会前手持金银大钗叩鼓祈福形成的。每当宴罢,金钗则赠给主人为贺礼,因此会留下斑点划痕。马援见了铜鼓,如获至宝,立即下令:“将它熔为铜马!本将要把它奉献给圣上!”原来,伏波将军喜欢养马,也擅长鉴别名马。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熊熊的炉火连夜燃烧起来。次日,这面巨大的铜鼓变成了一匹昂首奋蹄的铜马!马援下令将铜马置于城中显眼处展出,以示朝廷威严,也在警告各部不要再生异心。诸部见大铜鼓在一夜之间竟被铸成铜马,惊恐不已,顿生慑服之心。
  从建武十九年二月开始,马援又亲率征南军继续向南挺进。在此后近两年的时间里,他率部将大汉朝国境线又向南推进了一千多里。日南郡―――汉朝最南之郡的边境线,竟然越过巴江,毗邻湄公河入海口!为了震慑诸部,他还在最新的边界上立了两根铜柱,一来作为界标,二来向后世彰示自己的功勋。据说,马援曾在铜柱上刻下“铜柱绝,交阯灭”等六字样。徵氏姐妹虽然死了,有些越族土著仍然怀念不已,心中厌恶这根铜柱。但他们“铜柱绝,交阯灭”刻在柱上,不敢毁掉它。越族人虽不敢销毁,但每次有人路过都要捡一块石头投掷铜柱。天长日久,石块堆成一个小山,铜柱就被埋住了。奇妙的是,自铜柱被毁之后,交州土著与中原王朝拼杀了一千二百多年,胜少负多,不是被重兵围剿,就是被厚利安抚。总体上看,一直是中国的附属国。直到一千三百八十四年后的大明宣德二年(西元一四二七年),交阯才侥幸得以立国独立。
  建武二十年(西元四十四年)九月,眼见大功告成,年近六旬马老将军非常满意。他这才带着麾下将士从日南郡启程班师,踏上了北归洛阳万里征程。
  壮心可成凌云志,一剑能伏万里波。壮哉!马伏波!伟哉!新息侯!
  (十二)大位有归
  郭圣通被废黜后,刘秀一直没有换太子,刘彊依旧坐在储位上。母亲初被废时,刘彊立即明白了父亲的心意。他就是再傻也懂了:“这个位子坐不长了。看来,父皇是要把大位传给四弟刘阳啊!” 为了皇位之争,古来骨肉相残者比比皆是。刘彊变得敏感而多疑,心乱如麻,为了避祸,他决心:辞职!但是,辞职也并不容易。惮于父亲的威严,他不敢直说,只好先绕着圈子探口风。他以重礼请托各路诸侯、朝廷重臣以及宫中近侍向刘秀委婉地表达自己的诚意,希望辞位而去,自甘退居藩国。可是,这些说客们给他的反馈无一例外:“圣上似有不忍之心,缄默不语,似乎并无此意。”刘彊越发焦虑不安:再不识相,我们母子怕是不得善终啊!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可刘秀那边却丝毫没有动静。刘彊越发如坐针毡:“难道,父皇还没打定主意么?究竟在想什么呢?”
  一年多过去了,一件看似与此无关的事,却突然决定了刘彊的命运。
  建武十九年正月,河南尹辖区东部的原武县出了一件大事:妖人单臣、傅镇等聚众发动了叛乱,自称将军,占据城池。周边数县惊扰,民心骚动。刘秀令开国名将、时任太中大夫的朗陵侯臧宫率兵包围原武。然而,臧宫虽然多次攻城,不但无法拿下城池,反倒损兵折将,伤亡惨重。自建武十三年全国统一后,四方无事。而作为天子脚下的京畿重地河南尹辖区,情势居然如此蹊跷,实在令人费解。
  臧宫无奈,只好将前线情状紧急奏报洛阳,请求定夺。刘秀急召公卿大臣、诸侯商议平叛方略。在了解了前线军情后,众人都云:“陛下!如今之计,应抬高悬赏,贼人内部必然生变而自相残杀,内讧一起,大众必然会自动瓦解!”刘秀点了点头,觉得有理:当年在河北平叛之时,自己就是这么做的。正要定议,却见十五岁的东海王刘阳出列奏道:“父皇!儿臣以为此计不妥!”刘秀惊愕:“哦!如何不妥?你且奏来!”刘阳不慌不忙:“据儿臣密访,单臣、傅镇皆为妖师,擅长以妄言惑众,挑唆信徒谋逆,诓骗云:‘若一起兵而天下必定风从,可成大事,可享富贵’。众人信之,故生此变。今官军围城,应者寥寥,其众颇多后悔,势必不能长久。”刘秀点头:“东海王!依你之见,朝廷当如何?”刘阳道:“依儿臣看,贼军多数为妖师所胁裹,本非一心,其势必不能长久!其党羽本想逃走,而官军围攻太急,无法走脱,故而死战。今宜稍缓其围,令其四散逃亡。大众若溃,陛下只需一亭长足以定此乱,何劳大军进剿!”
  听了儿子的分析,刘秀有些将信将疑:这孩子的话,靠谱吗?他思量再三,最终决定:撤围!果然,官军一撤,贼军大众即放城四散出逃。四月,单臣、傅镇无力禁止,只好也潜逃而出,臧宫兵不血刃就拿下了原武城。很快,贼首单臣、傅镇被部下生擒,送入原武。臧宫下令将二人处决,叛乱就此平定。消息传来,刘秀大悦,暗暗赞叹,甚至有些佩服:“刘阳这孩子料事如神,真是不简单啊!”
  几年来,刘秀的的身体很不好,他强烈地感到: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该考虑后事了。他决心:要在朕“龙驭上宾”之前,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阴丽华做了新任皇后,废后郭圣通之子却是太子,朝中诸臣一直议论纷纷,都在观望动静。此刻,他们的嗅觉很灵敏,看到刘栩、刘章、刘兴都被封王,马上闻出了味道:“噢!这是圣上让我们提换太子啊!”于是,这些人立即上奏提议:“郭后已废,其子为储君,于理不当。应依《公羊春秋》中‘母以子贵,子以母贵’之义,请陛下改立阴皇后之子东海王为新太子!”
  对此,刘秀一直显得顾虑重重,不置可否。那么,他在考虑什么呢?他在分析、比较在内心做着艰难的选择。无庸讳言,单纯从私人感情上说,“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刘秀最心爱的女人当然是阴丽华。他要把栉风沐雨十几年才打下的锦绣江山,作为一份“特别的爱”,传给阴丽华之子刘阳手中!但是,立嗣问题关系到千秋大业,在如此关键问题上,刘秀岂能感情用事?虽说这方面因素占了一定比重,却并非全部。
  在立嗣问题上,刘秀主要是汲取了当年汉宣帝刘询的教训。当年宣帝在位时,主张“以法治国”,多用“刀笔吏”。而太子刘奭(即后来的汉元帝)却主张搞纯粹的“以德治国”。刘奭见大臣杨惲、盖宽饶等坐刺讥辞语为罪而被宣帝所诛,劝谏道:“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宣帝作色大怒:“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因此,宣帝对太子深感失望,叹道:“乱我家者,太子也!”宣帝曾一度动了换太子改立淮阳王的念头。最终,却因刘奭是前皇后许平君之子得幸免被废。果然,汉元帝果然把国家搞的一塌糊涂,最终被王氏家族生生夺去了江山。这个历史教训,真是太深刻了!
  从治国思路上与执政风格上看,刘秀晚年的思路与宣帝很接近,只不过他更重视儒家道德教化。在治国方面,他对于法制方面的要求极严,对于各级官吏的约束丝毫不亚于宣帝。相对于宣帝,刘秀在继承的基础之上也有发展。他以儒家道德建设为表,以法家法制建设为里。表里对应,相得益彰。在他看来,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在他看来,“一手硬,一手软”,这样是绝对不行的!皇帝不是道德家,也不是法律专家,而是一个国家行政事务的掌舵人,一个各种政治力量的平衡者。
  晚年的刘秀,一改即位初期的“宽厚”之风,为政日趋“严猛”。他一面大力推行“以德治国”,在民间推行儒家道德。另一面,他继承了西汉以来的“以法治国”思路,对于违法乱纪者,无论身份高低贵贱,一律严惩不怠。
  刘秀的问题是,如今中兴开国已接近二十年了,太子刘彊、东海王刘阳二人之中,选哪个为太子才能贯彻自己的思路,才能对国家长治久安更有利呢?对他们的长短优劣,刘秀都进行了很长时间的培养和观察,也进行了综合的分析和比较。
  刘彊、刘阳各有千秋,旗鼓相当。他们都有明显的长处,也有一些明显的不足。
  如果用前代的皇帝来比拟,太子刘彊的性格有些像汉文帝刘恒,他温文尔雅,做事循规蹈矩,注重礼仪,文质彬彬。如果立他为太子,将来很可能会成为又一个汉文帝。不过,他看上去有些瘦弱,身体又不大好。刘秀担心,他的性格虽然宽厚,却有些过于文弱。如果弄不好,可能会成为一个汉惠帝!
  而东海王刘阳则不然,他性格直爽,甚至偏于急躁,有些像汉景帝刘启。最令吃惊的是,他天分极高,聪明干练。别看他小小年纪,却深通世间的人情世故,懂得人心的善良与奸诈。他喜好法律,万事务求明察,为人精明细密,看待问题深刻,喜欢刨根问底。遇到难题,他总是善于思考,不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在这一点上,甚至连刘秀都不如他!如果他将来登基,干的好的话,会成为汉景帝刘启那样的明察深刻的君主。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弄不好的话,也可能会走向另外一个极端,成为晚年汉武帝、汉哀帝那样肆意大杀臣子的暴君!
  从当时的形势来看,各地豪强势力日益强大,纵横不法。国家战乱多年后,尚未恢复元气。如果不打击豪强,扶助百姓,则有可能再次爆发大规模的流民暴动,国家需要一个手段刚强的铁腕之君来控制平衡。另外,国家各项法律制度还不完善,需要一个精明强干,熟谙刑法的皇帝来对其完善。
  很显然,如果选择了文弱的刘彊做继任之君,依照他的能力,将来则很可能无法控制局面。而精明干练的刘阳,恰好具备解决这些棘手问题的能力。刘阳与生俱来的刚强个性,正好适合当时的形势需要!
  特别应该值得指出的是,刘彊由于深受儒家经典熏陶,的治国思路与刘秀略有分歧。对内抚民,他主张宽仁,不赞成用法深刻。对匈奴等外族的骚扰侵袭,他主张进剿打击,大有效法武帝拓边之意。对此,刘秀都是很不赞成的。而刘阳则专心抚民内政,多次在刘秀面前谈论依法治国之道,主张对内休养生息,对各路奸猾要以法严控,减少以强凌弱之事发生,避免社会矛盾激化。对外则要不图边功,以中原的道德礼仪、文明富庶去感化、怀柔。这些观点,深合刘秀之意,让他颇感欣慰。
  两相比较,刘秀还是觉得刘阳更合适:选择刘阳为继承人更为适当,对国家的前途更为有利。通过“汝南度田案”一事,刘秀在内心之中就看好他。再加上原武平叛事件后,刘秀甚至有这样的感觉:刘阳这孩子,也许将来能够青出于蓝!至此,悬疑数年之久的太子问题终于水落石出:刘阳!
  刘秀历来做事持重,思虑缜密。他深知,换太子的 “技术难度”很大,程序复杂,“操作”起来很不容易。从现实来看,虽然刘阳屡屡“出彩”,但刘彊坐在太子宝座上已经足足十七年了。更何况,他高才儒雅,深受朝野推崇。想要轻易动他,谈何容易?
  朝臣众支持刘彊的人也不少,太子太傅张湛就是其中的代表。张湛字子孝,右扶风平陵人。此人阅历甚深,经历了成、哀、平、王莽、刘秀五朝,为官接近五十年!他也是当世大儒,为人矜持,注重礼法。行动有矩,为人端正,被人称之为“三辅仪表”。人们都说他为人奸诈虚伪,善于伪装,他答道:“我就是奸诈,却又如何?人们都装着作恶,我却装着行善,有何不可?” 张湛是老资格官僚,在西汉、王莽时,他先后做过都尉、太守。建武初年,张湛先后做过左冯翊都尉、光禄勋。建武七年,取代名儒王丹做了太子太傅。
  在刘秀眼里,张湛很“难缠”,是个“刺头”。有一次,刘秀上朝时显得很疲倦,与大臣们交谈之时,有些心不在焉。时任光禄勋的张湛马上指出:“陛下有‘失仪’之过。长此以往,如何表率天下?”刘秀当场闹了个“大红脸”,尴尬不已。张湛的教训没完没了,又喋喋不休地唠叨了一大堆,刘秀只好老老实实地听着。从此,刘秀见了张湛就有些“怕”。每次一见他,担心张湛再纠缠琐事,总是半开玩笑地“封嘴”:“骑白马的儒生,你又来给朕提意见了!”对此,张湛依旧我行我素,照提不误,弄得刘秀见了他就想躲。对于郭皇后的被废,刘秀是突然颁诏。张湛劝阻不及,心中极为恼怒,从此便称病不再上朝。很显然,这是在给刘秀脸色看!
  上次“废皇后”属于内廷事务,刘秀可以“乾纲独断”。而易储则是国家大事,如果不下三公以朝野廷议,怎么能行?如果刘秀亲自出面提出,张湛等人要是发难,怎么办?要是他们指责:“此前的无由废后,现在又要易储,凭什么?就凭《公羊传》中的一句“母以子贵,子以母贵”,就将一个没有任何“过失”的太子废黜,合适么?难道陛下就不怕招致千秋非议么?”
  按照眼前这个架势,刘秀心中也没有把握。张湛这类儒生出身的朝臣,一向以圣人嫡传门徒自诩,而且是软硬不吃:只要他们认准的事情,就是把刀架在脖子上,眼睛也不眨一下!刘秀最担心的是,如果弄不好,他会被扣上一个“废长立幼,变乱礼法”帽子。若把事闹大了,最终可能非但换不了太子,还会把他搞得灰头土脸的。一旦搞到那种地步,刘秀只有强行通过这一条路可走了。对于极度珍惜名誉的他来说,这种情状是他极其不愿看到的。但是,此时如何操作呢?
  正因心无把握,顾虑重重,刘秀一直没有轻举妄动,易储之事情就被搁置了近两年。刘秀一直迟迟没有动手,他在等待一个适当的机会:最好是太子主动提出辞职,这样才好办!
  这年闰四月二十五日,刘秀下诏将养父刘良之子赵公刘栩,刘縯之二子齐公刘章、鲁公刘兴全部晋封为王。很显然,这是他有意抛出的一个风向测试“气球”,他是在向群臣暗示着什么,想看看朝中群臣的反应。汝南名士、参封尉郅惲当时奉诏侍讲殿中,作为太子的《韩诗》老师。郅惲见此情景,知道刘秀心意已定,乘着给刘彊上课的机会,对他劝谏:“太子久处疑位,上违孝道,下近危殆。昔高宗明君,吉甫贤臣,及有纤介,放逐孝子。《春秋》之义,母以子贵。太子宜因左右及诸皇子引愆退身,奉养母氏,以明圣教,不背所生。”刘彊听了,立即上书辞职。刘秀大悦,“顺水推舟”地批准了。
  六月二十六日,刘秀正式颁诏:“依《春秋》大义,立后嗣当以身份高贵为准。东海王刘阳是阴皇后之子,身份尊贵,当居太子之位。皇太子刘彊,坚持谦让辞位,自愿退居藩国。朕念父子之情以及千秋大义,故而遵从其愿。今改封刘彊为东海王;立刘阳为皇太子,改名刘庄。”张湛闻诏,心中更为气愤。从此自称:“老臣年迈,病势沉重,乞请陛下许臣归宅养疾。”从此,他闭门谢客,从此不再上朝。刘秀知道他有情绪,派人赏赐安抚,许诺:“张卿若来,司徒之位虚位以待!”张湛回复使者:“请告诉陛下!老夫病得快要死了,不能再做官!”对这个倔强的苍髯老翁,刘秀无奈,只好下令将张少傅免职,让他回家去养老。从此,阴丽华之子东海王刘阳一跃而正式成为太子,未来的天子,就是他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阴丽华的娘家作为外戚之至贵,当然要依法封赏。刘秀诏命阴丽华的两个兄长阴识、阴兴分任代理执金吾、卫尉,共同辅导太子。阴识天性忠厚,在朝中直言正谏,居家闲话则从不谈及国事。刘秀敬重他,常常指着他告诫皇亲贵戚,树以为楷模。
  阴兴也是一个深明大义、公忠体国的人。他礼贤下士,乐于助人。阴家每日宾客盈门,人来人往,但他结交的都是名流君子,绝无江湖豪客、市井子弟。阴兴与同郡人张宗、上谷人鲜于裒素来不睦,但却知二人都是国家干才,多次在刘秀面前称道二人的长处,并向推荐他们出来做官。而他的多年至交好友张汜、杜禽,阴兴认为他们华而不实,都只在经济上帮助他们,始终不替他们求官。时间长了,世人皆称赞其对国家之忠诚。
  七八年来,刘秀身体一直不好,眩晕病时常发作。有时病得很严重。有一次,他病得很厉害,孤独地躺在云台广室养病。他自感即将不起,诏命阴兴兼任侍中,向他托付身后之事。阴兴流泪答应:“陛下安心调养!若有不讳,小臣愿效犬马之力,竭力辅佐太子!”
  不久,刘秀奇迹般地康复了。他又召见阴兴,问道:“吴汉病重,朕有意令汝为大司马,可否?”阴兴流泪叩头,坚辞不受:“小臣非敢惜身,实为担心此举有损陛下圣德。小臣无德无才,岂敢充任此位!” 阴兴语出至诚,宫中左右侍从都深为感动。刘秀听了,只好感慨地收回了成命。
  相对而言,在两汉四百余年,阴丽华的阴氏家族是表现最好的外戚之家。他们不贪恋权力,也不奢侈,违法乱纪的人也很少。阴氏兄弟的谨慎自守,给阴氏家族带来了良好的社会声誉。他们的表现,也给刘秀脸上增添了不少光彩。
  为了帮太子增进学问,刘秀四下寻访名流学者做他的老师。大司徒戴涉奏道:“沛国人桓荣,现年六十余,精通《欧阳尚书》,现已被征兆到司徒府上,可委为太子之师。”刘秀自己就是学《尚书》“专业”的,闻言大喜。他立即命人召其前来,打算令其做太子的老师。
  拜师的当天,刘秀为了试试这位桓大师的真才实学,下令在太学主持学术辩论会,并且由他亲自支持!在会上,他召集了数十名博士讦难桓大师,对他的观点提出质疑。桓荣不慌不忙,一一从容作答,独冠群儒。刘秀见其学问精深,风度卓绝,深为感佩,心中大悦,对其厚加赏赐,颁诏任命桓荣为议郎,命他给刘庄专职教授《欧阳尚书》。随后,刘秀兴致勃发,又命儒生们击磬,齐声歌唱儒家雅歌。这场特殊的为子拜师仪式,历时整整一天才结束。
  此后,刘秀还觉得意犹未尽,又闻汝南人钟兴精通《严氏春秋》,颁诏加封其为关内侯,也让其为刘庄的《春秋》之师,又令刘庄与诸宗室子弟一同参加学习。钟兴坚决辞让:“小臣无功,不能受封!”刘秀道:“钟卿何必过谦!朕令你教太子、诸亲读书,岂非大功?”钟兴慨然道:“臣之才学有限,不配为太子之师。臣从师于少府丁恭,他的才学渊博,才足为太子之师。请陛下收回成命!”刘秀无奈,只好改封丁恭为关内侯,令其教育诸皇子读书。
  解决了这几个大难题,刘秀终于放下心了。此后,他一边治国,一边辅导教育太子读书。慢慢地,国家逐渐从战争的创痍中慢慢地走出,各地生活逐渐走上了正规,老百姓也过上了太平日子。
  进入暮年的刘秀,依旧勤政不倦。在此后剩余的十余年的时间里,建武盛世依旧在继续,依旧在不断创造着应有的辉煌。然而,“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虽然他依旧壮心不已,但是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也许,最终剩下的,只有那一片灿烂的晚霞……
  七、烈士暮年
  (一)君臣之谊
  晚年的刘秀,虽然健康欠佳,但只要感觉稍好,他就要上朝办公。每日他总是早早地起床,赶到大殿上去主持朝会,亲自与大臣们一起讨论国事,一直要商议到午后才散会。由于公务繁忙,中午来不及回宫,刘秀就叫人把饭送到大殿上,君臣们一起就地用餐,与诸臣一边吃一遍继续商议。
  刘秀早年读书求学时间不长,深以未能完成学业为撼。有时谈完了公事,略有一点闲暇时间,他总是主动出题,与公卿大臣们在一起就儒家经典的疑义展开探讨,共同研究学问。君臣们讨论至忘情时,总会误了晚饭,刘秀只好下令宫中再次传膳,边吃边谈。
  他们甚至为了某一个问题总是发生激烈辩论,争的面红耳赤。回到宫中,刘秀还是苦思凝想,只要一想到新的见解,马上就会把相关大臣召入内宫继续辩论。他们一起研究学习,每每谈论到深夜倦极力才罢。
  对此,皇太子刘庄很担心。他见父皇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每天辛劳治国已经够他受的了,晚上又是如此勤学不倦,忧心忡忡。他找机会委婉地劝谏:“陛下有大禹、商汤之明,却无黄帝、老子涵养本性之福,儿臣深以为忧!儿臣恳请陛下自惜龙体颐养精神,悠游岁月,必然自得宁静!”刘秀听了,坦然道:“太子毋忧,此事朕自乐之!不为疲也!”
  刘秀是个相当恋旧的人。对于早年的恩人,他始终铭记在心,知恩图报。当年,刘秀因私贩粮食犯了法,被关在新野县大牢里,多亏了老朋友樊晔给他送了一笥烧饼,才没饿死。他定都洛阳后,立即任命樊晔为侍御史。此后,又特晋升其为河东都尉,并引至南宫的云台召见,当众赏赐珍馐美食,御用马车、衣服。刘秀戏问:“樊仲华!你靠着一笥烧饼就当上了都尉,感觉如何?还划算吧?”二人相视大笑。
  对于早年的老同学严光,刘秀也很想念。当时,严光乃隐姓埋名,避至他乡。为了找到严光,他下令各地绘形貌寻访。齐地官府奏称:“有一男子,披着羊裘在泽中垂钓。”刘秀疑是严光,即遣使备车去见,果然就是严子陵。对刘秀的礼聘,严光开始不肯入朝。经三聘才至洛阳。当时的大司徒侯霸也是严光的老友,也遣使前来问候。严光连懒得执笔,口授使者回信:“怀仁辅义天下悦,阿谀顺旨要领绝!”刘秀闻讯亲至馆驿探望,严光却闭目坚卧不起。刘秀拍拍他的肚皮,笑问:“咄咄子陵!为何不肯相助?”严光熟视无睹,沉默良久才睁眼答道:“人各有志,奈何逼迫甚急?”刘秀叹息,默默上车而去。此后,刘秀又请他入宫论道谈旧,还一起同榻而寝。据说,严光睡梦中将腿压在刘秀的小腹上。次日,太史官进宫急奏:“昨夜客星犯御座甚急!”刘秀大笑:“太史毋忧,这是我与故人子陵共卧耳!”刘秀知其才,还想借其高名引领天下名士入朝,打算任命其为谏议大夫。严光死活不肯答应,坚持要归隐富春山(今浙江桐庐)耕读垂钓。建武十七年,刘秀再次亲写书信特征。刘秀亲自手写书信:“古大有为之君,必有不召之臣,朕何敢臣子陵哉。惟此鸿业若涉春冰,辟之疮痏须杖而行。若绮里不少高皇,奈何子陵少朕也。箕山颍水之风,非朕所敢望!”但是,严光无论如何也不肯出山,此事最终只好作罢。
  对老友尚且如此,对早年生活过的舂陵、南顿等地,他更是恋恋不忘。定都洛阳后,只要一有机会,刘秀就要回老家章陵(舂陵)看看,在老屋中坐坐,与乡亲们闲谈。在清风明月之下,回忆那儿时的时光,还有那过去的峥嵘岁月,去寻访昔日的足迹。
  建武十九年九月二十一日,刘秀借往南阳祭祖之机,驱车来到汝南郡南顿县,到了父亲刘钦当年办公时的衙门里住下。刘秀小时候,曾跟随父亲在这里住过几年,对这里也有感情。在这里,他大摆酒宴,款待当地的父老乡亲,厚加赏赐当地的官吏军民。刘秀为了感谢当年南顿民众对他的养育之恩,下令免除南顿县田租一年。官吏父老们不满意,叩头请求:“陛下之皇考久在本县为官,陛下也对本县耳熟能详。愿陛下免除本县田租十年!”刘秀不许:“帝王之位,天下之公器也!朕常担心德薄不能负荷,一年足矣!安敢远推十年?”父老们却不肯罢休:“陛下中兴大汉,功比汤武。巍巍之德,荡荡之廓,古来何人可比?”刘秀大笑:“诸位请起,朕再免租赋一年!”
  刘秀爱才,也善于识才。他遵从孔子 “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的用人之道,礼贤下士,任人唯贤,汇聚英才无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惟有君正才能臣贤。看看刘秀身边的先后重用过的臣子的名字,名士辈出,风光绝代,让人看的眼花缭乱:伏湛、侯霸、班彪、杜林、郑兴、郭伋、宣秉、张湛、王丹、杜林、郭丹、申屠刚、鲍永、郅恽、杜诗、孔奋、张堪、朱浮、冯鲂、虞延、董宣、韂飒、茨充、任延……真是群星灿烂,蔚为大观! 不过,晚年刘秀把眼光放的很远。在晚年,刘秀特别重用冯勤、玉况、宣秉、赵熹、第五伦等一批俊才,他这是在做最后的准备:“一旦朕捐躯山陵,可令此辈辅佐太子!”
  刘秀真是目光如炬,他最后拔擢赵熹、第五伦二人,气节高迈,德行淳厚,是建武晚期群臣中的出类拔萃的英才。
  赵熹的才干,刘秀早就知道,早就想提拔重用他。可是,一个意外情况使刘秀对他产生了误会。在“邓奉之变”中,有人向刘秀进言:“邓奉盘踞南阳,赵熹与他是至交,肯定也跟着造反了!”至此,起用赵熹之议就此搁下。邓奉败灭后,赵熹上书刘秀,将几年来的情况一一说明。刘秀浏览奏叹道:“赵熹,真长者也!” 建武二十六年,赵熹当年“千里送京娘”的故事,终于传到刘秀的耳朵里。刘秀大为惊叹,下定了决心:“朕的日子不多了。赵熹可留给太子,必能造福国家!”
  除了赵熹,京兆长陵人第五伦也是天下奇才。但是,此人虽有报国之志,却一直在本地做小官,得不到重用。英雄识明君,他每次读刘秀的诏书,老是痛恨自己的运气不好:“呜呼!当今皇上真是千古难遇之圣主了!第五伦来迟,无缘得见,真是遗憾。若能一谒,我愿为国尽忠做大事!”后来,他东奔西走,想尽了一切办法,才当上了淮阳王刘延(郭圣通之子)属下的医工长。第五伦非常自信:以我之才,只要能够见着圣上,他一定能重用我!
  十几年后,他终于等到了机会。建武中元元年(西元五十六年)正月,淮阳王刘延入京朝觐,第五伦随之谒见。
  第五伦的名头很响,刘秀也听说过他,当众垂问其政事。第五伦岂能放过如此好的机会?他对答如流,深切称旨。
  次日,刘秀又特召第五伦入宫。刘秀笑道:“第五伦!听说你做了官之后,你的岳父犯了法,你曾亲自持鞭拷打他。朕还听说了一件事,你拜访堂兄时,却从不肯留下吃饭,有这等事吗?”第五伦奏道:“臣先后娶过三次妻,但她们都没有父亲!臣幼年之时,正值关中兵燹四起,流贼横行三辅,兵荒马乱之时,大家都没粮食吃,都快要饿死了,臣怎么好意思随便到别人家吃饭?众人多以为小臣愚笨无知,因故造谣诽谤!”刘秀大笑,又问:“朕还听说,你在京兆尹衙门做掾吏之时,有人送给了你的母亲一笥烧饼。你回家一见,一把将竹笥从她手中夺下,还从她的口中把吃了半截的烧饼抠出来,有这等事情吗?”第五伦恼怒至极,大声奏道:“回禀陛下!绝无此事!众人以为臣愚昧好欺负,故意编造了这些谣言败坏臣的名声!请陛下明察!” 二人倾心交谈,一直谈至黄昏才罢。刘秀觉得此人憨直可爱,当即任命其为零陵郡扶夷县(今湖南邵阳)长。还没等他没到任,又被刘秀改任为会稽太守。第五伦主持地方政务,清明廉正,施惠于民,受到百姓的爱戴。
  不过,第五伦在刘秀的手下工作时间非常短暂,次年刘秀就去世了。第五伦对此悲痛不已,为了报答刘秀的知遇之恩,竭尽全力辅佐刘秀的儿子、孙子、曾孙,成为东汉四朝元老,为国家的稳定立下了不世之功。
  当然,刘秀也并未忘记那些退休在家闲居的元老功臣们。他也时常与这些老伙计们在一起喝酒、聊天。他也是一个非常幽默的人,经常与老臣们一起说笑。
  一天,刘秀把还健在的功臣们请到宫中,摆下筵席,与大家一起谈天,谈过去的那些往事。刘秀微笑着看着老家伙们,平静地问:“诸位要是一直生活在太平盛世,没跟着朕打天下的话,你们最高能够做到一个什么官爵?都说说!”
  高密侯邓禹第一个站起来,抢先发言:“启奏陛下!如果是这样的话,臣以前爱好做学问,可以在南阳郡里当个文学博士!”刘秀大笑:“高密侯!何必过谦!你可是大家子弟,为什么不能做个功曹、掾吏呢?
  大家一听,哄然大笑,趁着酒性,纷纷依次开始发言。论到了捕虏将军、杨虚侯马武之时,他本是绿林出身,此刻却忘了。他大大咧咧地道:“陛下!臣剽悍勇武,可以做都尉,专门抓盗贼。”刘秀微微一笑:“马武!你不要再说去抓贼了。在那个时候,你应该去找亭长自首!你见了亭长就说,你不是要抓贼吗?我就是!”众人闻听此言,人人捧腹。马武一愣,这才明白刘秀在开玩笑取笑他,也跟着一起嘿嘿傻笑。大家见状,更是大笑不止。
  不过,马武是个粗人,从来不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他喜欢喝酒,每次举行宴会,喝醉了就找刘秀去聊天,胸无城府,有什么说什么。经常把他对于同僚的看法都说了出来,无所回避。故而,刘秀也能够听到一些平常人不敢在他面前说的话。因此,刘秀并不怪罪他。甚至经常请他喝酒,然后逗他说话,大家在一起开心娱乐。
  刘秀的晚年,有喜也有悲愁。每次听说某个老臣死了,他总是默默不语,多加抚恤家属,然后传诏将其厚葬。建武三十年(西元五十四年)十一月,胶东侯贾复去世。贾复是刘秀的爱将,当年曾于万马军中身中伤十二创,幸而大难不死。刘秀以其勇猛过度,很少命他远行出征。因此贾复少有独当一面之功。每当将领们议论战功,贾复从不开口。刘秀总是说:“贾将军之功,别人不知,朕知道!”听到贾复之死,他也是与以前一样,喃喃地说:“贾将军之功,朕知道!”
  对于功臣们,刘秀在他们生前给予荣华富贵,死后也是极尽哀荣。到了刘秀去世以后,他的儿子刘庄也没亏待他们。
  永平三年(西元六十年),刘庄命人绘画二十八功臣像,立于洛阳南宫云台阁,世称“云台二十八将”。他们依次是:太傅高密侯邓禹、大司马广平侯吴汉、左将军胶东侯贾复、建威大将军好畤侯耿弇、执金吾雍奴侯寇恂、征南大将军舞阳侯岑彭、征西大将军阳夏侯冯异、建义大将军鬲侯朱祐、征虏将军颍阳侯祭遵、骠骑大将军栎阳侯景丹、虎牙大将军安平侯盖延、卫尉安成侯铫期、东郡太守东光侯耿纯、城门校尉朗陵侯臧宫、捕虏将军杨虚侯马武、骠骑将军慎侯刘隆、中山太守全椒侯马成、河南尹阜成侯王梁、琅邪太守祝阿侯陈俊、骠骑大将军参蘧侯杜茂、积弩将军昆阳侯傅俊、左曹合肥侯坚镡、上谷太守淮阳侯王霸、信都太守阿陵侯任光、豫章太守中水侯李忠、太常灵寿侯邳彤、右将军槐里侯万修、骁骑将军昌成侯刘植。然而,他们当中好像少了一个人,这就是伏波将军马援!
  应该说,对于几乎所有的功臣,刘秀都对得起他们。然而,马援却是个惊人的例外!马援对得起刘秀,刘秀却对不住马援。
  本来,君臣结识以来,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君为元首,臣为股肱”,二人之间,交情深厚。“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刘秀欣赏马援的的卓越才干,给他充分信任、重用。马援也钦仰刘秀的恢廓大度,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二十年多来,马援为国家东挡西杀、南征北战,立下了不朽的功勋。刘秀是“允冠百王”的绝代圣主,马援也是“比肩孙、吴”的一代名将。明君贤臣,本来是多么好的一对搭档!然而,君臣二人最终却产生了隔阂,没能把和睦相处了几十年的佳话延续下去。
  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呢?真是一个让人困惑的疑团。
  (二)疾风骤雨
  在亲人、老友的眼中,刘秀与以前一样,还是那个可亲可敬的刘文叔。在民众们看来,刘秀更是一位慈爱之君。他宽厚仁爱,福泽八方,深得民心。但是,在各级官员看来,坐在御座上的皇帝刘秀,却是一个严苛之君。自建武十五年汝南“度田”案曝光以及河北、河南豪强叛乱爆发以来,刘秀变得越来越严厉,严厉的让他们心惊胆战。对于官员们犯法,刘秀从不客气,一旦犯法被证实,他历来是严惩不怠,绝不姑息。在他看来:“这些人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朕对你们一再宽容,你们却不知道自己姓啥叫啥了!”
  其实,早在建武十一年(西元三十五年),刘秀就意识到了豪强肆虐问题的严重性。他逐步勒紧勒缰绳,对其加以抑止打击。他要用行动改变执政方略:以严法治国!
  这年六月,洛阳城中发生了一件令举朝震惊的大事。当时,中郎将来歙在武都郡河池县军中被刺身亡。刘秀急命赵王刘良带人扶接灵柩回京。六月二十七日,刘良一行抵达洛阳西北门―――夏门时,刘秀亲自乘车在门口迎柩。
  不料,刘秀刚刚带着车队扶柩进城,后队却发生了骚乱。本来,按顺序应由右中郎将张邯等五名官员的车辆先入城。刘良在后面等的不耐烦,竟然下令抢道入城。由于夏门比较狭窄,道路不宽,刘良与张邯的手下为了争道,发生了严重争执,双方在门口居然厮打了起来,人马拥挤踩踏,城门口一片大乱。
  刘良见张邯竟敢不买他的帐,勃然大怒,立即将门候(专职守城门官)岑尊叫到马前呵斥:“岑尊!你好大的狗胆!你明明知道本王的车队到了,你竟敢让张邯先进,你不想活了么?” 岑尊吓得魂飞魄散:这两家都是高官,能惹得起哪个?他趴在地上连连告饶,不住地来回到各家的马前叩头谢罪。张邯见状作出了让步,改让刘良的车队先行。最终,刘良凭着权势压服了张邯,抢先入城。这一事件引起朝野大哗,影响极坏。
  事发数日后,司隶校尉鲍永经过调查,愤然上奏弹劾刘良:“今月二十七日,车驾临故中郎将来歙丧还,车驾过,须臾赵王(刘)良从后到,与右中郎将张邯相逢城门中,道迫狭,叱邯旋车,又召门候岑尊诘责,使前走数十步。按良诸侯藩臣,蒙恩入侍,知尊帝城门候吏六百石,而肆意加怒,令叩头都道,奔走马头前,无藩臣之礼,大不敬也!”刘秀闻奏,召见刘良等人,当面严厉申饬,警告他们不要违法。刘良等人连声诺诺,再也不敢生事。
  鲍永从右扶风征辟的都官从事鲍恢,也是一个性情鲠直之臣,他任职期间,执法如山,不避权贵。刘秀对此甚为欣赏,常常对左右道:“贵戚且敛手,以避二鲍!” 刘良是何等尊贵之身?为了这么点“小事”居然被“谈话诫勉”?此后,京中权贵屏气,心生忌惮,朝廷肃然。
  也许是受此事影响,刘良在京中的地位大不如前。两年后建武十三年二月,建义大将军朱祐上奏:“古者人臣受封,不加王爵。”同月二十七日,刘秀诏令长沙王刘兴、真定王刘得、河间王刘邵、中山王刘茂皆降爵为侯。二十八日,降赵王刘良为赵公,太原王刘章为齐公,鲁王刘兴为鲁公。
  建武十七年正月,刘良去世。当初,怀县大姓李子春的两个孙子杀了人,被时任怀县县令的赵熹深入追究,两个凶犯自杀,李子春也被被捕入狱。李子春与洛阳的皇亲国戚交往密切,有数十人替他说情,请求宽大处理,赵熹却始终不答应,坚持要将李子春法办。及至刘良病重,刘秀亲临探望,眼见刘良即将咽气,他心中哀恸,轻声问道:“若赵公有托,朕将尽力为之。”刘良睁开眼,吃力地道:“陛下!李子春与我交情深厚。如今他犯了罪,赵熹却要杀他,我乞求陛下饶他一命!”刘秀沉默良久,拒绝了这个要求:“官吏依律为政,岂能枉法曲情。赵公,请另言他事,朕一定满足你的愿望!”刘良摇头,闭眼不再吭一声。几天后,刘良死了。刘秀悔恨不已,为了追念养父,他下诏特赦了李子春,拔擢赵熹为平原太守。其实,倒在刘秀重拳打击的权贵、大臣们,岂止李子春一个。建武二十年以前,韩歆、欧阳歙、戴涉,连续三任大司徒都获罪被杀,足见刘秀的严厉手段!
  建武二十年四月三日,大司徒戴涉由于举荐前太仓令奚涉不实,被刘秀下令逮捕入狱并处死。奚涉是个赃官,贪污了仓库的钱财,戴涉也因此受到株连而死。就连与此毫无牵连的大司空窦融,都被刘秀以“三公职责相连”为由以策书罢免。
  建武二十年五月四日,大司马、广平侯吴汉病重,即将不治。刘秀亲往探望,问道:“吴公,且有何话说?”吴汉临终遗言:“臣愚昧,没什么知识。惟愿陛下以后为政应特别谨慎、切勿大赦而已!”
  建武十五年以后,他多任用一些用法深刻、执法如山的人做地方官。从京师到地方,对于豪强的势力进行严厉打击。他的打击力度之大,就连他的姐姐―――湖阳公主刘黄也未能幸免。
  建武十九年夏,发生了一件轰动朝野的大事:洛阳令董宣依法处死了湖阳长公主刘黄的家奴,而且是当着刘黄的面杀死的!
  当时,刘黄在洛阳城里大造宫苑,大盖府邸,骄奢富侈,忘乎所以,胡作非为,不可一世。湖阳长公主府竟成了一个敢于圈土夺地,私藏亡命、对抗官府的据点。据说,刘黄自从被宋弘拒婚之后,感情失意,从此再未许配人家。由于长期寡居,虽然富贵无比,却寂寞难耐。她此时已经六十多岁了,却依旧好色成性。她令家奴为私下寻找年轻男子做“面首”,作为发泄情欲的工具。奴仆们在大街上硬拉年轻男子入府,强令其与之交欢媾和。云雨事毕,就将其杀死,抛尸荒野,然后又另寻新欢。时间长了,京师民众闻之色变,年轻男子一见公主府中的人,即刻望风鼠窜。
  一天,公主府奴仆们又到大街上拉人入府。他们在街上横冲直撞,见人就抓,闹市中顿时一片大乱。奴仆们抓住了几个年轻、英俊的儒生,正准备带走。可是,这几个人知道有去无回,拼命反抗,死活都不肯跟着走。奴才们见这些人如此不识抬举,不禁恼羞成怒,当场将这几个儒生打死,然后扬长而去。洛阳市上哭声震天,到处是一片愤怒谴责之声。
  洛阳令是陈留人董宣,这人虽已年近七十,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他闻报之后,立即到现场勘验。问明情况之后,立即到公主府中去上门索要案犯。但是,公主府大门禁闭,拒不让进。董宣虽然是洛阳最高地方长官,却也不敢擅闯,他一直在等待抓捕机会。几天后,湖阳公主出门,让杀了人奴仆陪同乘车。董宣在夏门亭外等候,看到人犯露面,喝令叫车停下,上前扣住了马缰绳,用刀划着地,大声数落公主的过失。他一声怒喝,责令那几个杀人奴仆下车。董宣毫不客气,当着刘黄的面,几个该死的奴才当场人头落地,命归黄泉。
  刘黄见状,肺都要气炸了:“贵为堂堂长公主,董宣竟敢当面处死本宫的人!这还了得!反了!反了!”她立即进宫去找弟弟,要他把这个狗贼董宣碎尸万段,报仇雪恨!见姐姐鼻涕一把泪一把,哭的如此伤心,又听了她添油加醋的一面之词,刘秀大怒:“这个董宣,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欺负到长公主的头上!”他立即传诏:“速传洛阳令董宣进宫见朕!”
  董宣一入宫,便见湖阳公主哭丧着脸坐在怒气冲冲的刘秀身边,他马上明白了:“噢!这是恶人先告状啊!”。只听刘秀不容分说,一声怒喝:“来人!将董宣拖出去乱棍打死!给公主报仇!”董宣毫无惧色,叩头分辨:“臣有一言,等臣说完了再杀不迟!”刘秀说:“你还打算说什么?快讲!”董宣昂然道:“陛下圣德,复兴汉室,可谓千古明君。如今,陛下却放纵奴仆杀人,将怎么治理天下之民呢?臣已年近七十,不劳陛下动手,臣请自行了断!”说完,举头就往宫殿的石柱上撞去,顿时他血流满面,成了“血人”!刘秀大惊,立即喝令身边的宦官将其拉住。此时,刘秀已经明白了几分,知道董宣是个忠臣,不想处置他了。但碍于大姐的面子,他不得不想点办法。刘秀向董宣使了个眼色:“看在你一片忠心的份上,朕今天饶了你!去!给公主跪下道个歉!”
  谁料,这个董宣骨头硬的出奇,他装作没看见,厉声大吼:“臣身为洛阳令,执行国法,何错之有?陛下要臣认错,办不到!”刘秀无奈,让几个宦官按着董宣的脑袋给公主叩头。董宣拼命挣扎,死活不肯磕头,两手撑着地面,到底还是没把低下头。
  刘黄见状,心知大事已去,委屈万分:“文叔!当年我们在南阳做平头百姓时,你不是也和你大哥窝藏逃犯吗?那时官府的人都不敢上门来找你。如今你做了皇帝,官府上门来欺负到我的头上,你难道就不管一管?凭你的权威,难道就制服不了一个小小的洛阳令?”刘秀哈哈大笑:“彼一时,此一时。天子有天子的难处,跟老百姓不同啊!”他又陪着笑脸好言安慰道:“大姊!此人已经道歉了,朕看这事就这么算了吧?不就是几个奴才吗?朕过几日给你送几个就是!”刘黄无奈,也只好借坡下驴:“他的脖子那么硬?还算是赔礼吗?”董宣应声答道:“臣的脖颈向来很硬,不能弯曲!”刘秀把眼一瞪:“硬脖子的洛阳令,还不快退下!”董宣走后,刘秀特地赐钱三十万,用于表彰他的不畏权贵高贵气节。董宣拿到赏金之后,将它们全部分给了衙门里的官吏。从此之后,洛阳城权贵敛迹,豪强落魄。他们闻董宣之名而丧胆,威风扫地,京师百姓拍手称快。
  对于这种情状,早在多年之前马援就有预感:圣上是何等英武之人?!某些权贵大人们不知利害,一味胡作非为,总有一天,他们肯定要倒霉!为了避免马氏子弟被法办,马援一再告诫本族各家子弟:“你们要好自为之,切不可乱来。一旦犯了法被追究,老夫也救不了你们!”
  马援的侄子娶了江淮富豪王磐之女为妻。王磐字子石,他是当年新莽朝廷中的平阿侯王仁之子。王仁之父更了不得,那是当年显赫一时的王氏家族老三―――首任平阿侯王谭!王莽败死之后,王磐乘乱带着巨额资产逃走,窜到江淮定居。本来按汉法以及朝廷诏书:“王莽家族的所有成员,一律族灭,不留活口!”然而,王仁不知是通过什么“特殊关系”,当地的官府竟然也没有追究,居然逃脱了法网。几十年下来,王磐居然成了当地名流。他凭着财大气粗,结交了无数王侯官吏、江湖游侠,过着花天酒地的日子。时间长了,王磐的胆子也大了:“这么多年没人追究,风头早就过了吧?老夫还想出山做官!”他拿着奇珍异宝、无数黄金来到洛阳“疏通关系”,与诸侯王、皇亲国戚结为好友,准备东山再起。
  当时,刘秀对于诸侯王的管束还不够严。还没有重申“诸侯王不得随意结交宾客”的禁令,刘秀的兄弟、子侄们还都住在京师洛阳,没有按照规定到封国去就封。这些诸侯王广泛招徕宾客,竞相博取荣誉。对此,刘秀早有不满:这难道不是当年王莽家族“五侯”们事迹的重演吗?这还了得!!不过,由于诸事繁忙,刘秀一直没有来得及收拾他们。
  马援知道后,对姐姐之子曹训说:“王氏人神共愤,罪恶滔天,如今已是败落之家!王磐如果懂事,本应深居自保,惟有如此才能够保全性命。可他却不识时务,反倒跑到京城与达官显贵们交往,又意气用事,得罪了很多人,他这不是找死吗?老夫看他迟早会倒霉,肯定会大祸临头!”过了一年多,王磐果然因受司隶校尉苏邺、丁鸿一案株连,获罪被杀。而他的儿子王肃却依旧我行我素,照旧出入王侯府第,与诸侯王们继续来往。
  马援熟读史书,对刘秀的脾气、性格更是非常了解。他深知刘秀是个英明之君,绝不会允许重蹈王氏家族的覆辙!马援对他的部下、时任司马的吕种说:“建武开国,重建天下,从今以后,海内当日益安定。老夫忧虑的是,皇子们已经长大了,而大汉旧制中禁止皇子私交宾客的禁令却未能恢复。如果他们广纳宾客,必然会惹恼圣上。以老夫之见,不久的将来,肯定会有大狱兴起了。你们要加倍小心!”
  几年过去,马援早已含冤而死,他的预言并似乎没有实现,吕种就把这事淡忘了。建武二十八年(西元五十二年)六月,终于出了大事!有人向刘秀上书告发:“王肃等人,本是贼子王莽的残渣余孽。按照国法,本应引其颈而诛之,明正典刑,为民除害。然而他们不但没有成为阶下囚,反倒成了诸侯王们的座上客!臣等恐怕他们居心险恶,或在酝酿奸谋,恐将不利于朝廷。恳请陛下依法严惩!”
  恰巧此时,又发生了一场大案。更始帝刘玄之子、寿光侯刘鲤受到沛王刘辅宠信,势力很大。而刘鲤对“牧童天子”―――刘盆子怀恨在心,却又不敢对他怎么样。“吃柿子专拣软的捏”,刘鲤私下纠结宾客杀死了刘盆子之兄、前式侯刘恭。可怜刘恭,对主子刘玄一心一意、忠心耿耿,舍命为刘玄报了仇,最终却死在了主子之子的利刃之下!呜呼,造化弄人,真是让人感叹!
  刘秀接闻奏大怒,下令将沛王刘辅逮至洛阳诏狱问罪。刘秀亲自审问刘辅,责问详由。刘辅不敢隐瞒,将几年来的所作所为统统招供。刘秀问明情况后,对诸侯王私交宾客深恶痛疾,认为这是国之大害,下令:“重申旧制,严禁诸侯王私交宾客,违者严惩!”刘辅在大牢里被足足关了整整三天,最后才被释放。几天后,刘秀下诏在全国各郡县搜捕诸侯王的宾客。在这场大案中,凡是涉案的诸侯宾客全部问罪被杀,死者数以千计。吕种也因私下结交诸侯王而罹难,被官府抓捕论死。他在临刑前后悔不迭,仰天长叹:“马将军诚神人也!”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马援虽对别人的前途洞若观火、明察秋毫,却对自己的事一无所料。他正是同样因为触犯刘秀的“禁忌”,最终蒙冤而死,家属也受到连累,成了建武后期政治斗争的一个无辜牺牲品。正如杜牧在《阿房宫赋》结尾感叹的那样:“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马援的悲剧,真是让人万分感慨…….
  (三)马革裹尸
  建武二十年(西元四十四年)九月,风尘仆仆的伏波将军、新息侯马援带着南征大军,从万里之外的交阯班师而归。刘秀很高兴,急令大臣孟冀出城迎接征南大军凯旋。
  孟冀满以为南征军打了胜仗,一定是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回来。可进了马援的大营之后,他却塄住了。浮现在眼前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出征时的两万盔明甲亮的雄兵,如今只剩下不到一万人,而且伤兵累累,病号多多。这些万里跋涉归来的士卒们,皮肤黧黑,一脸的劳苦之色。
  马援看上去比过去更加苍老,一盆如银须发飘洒胸前,他虽显得有些疲惫,但精神头还不错。孟冀一见便拱手贺道:“老将军一举剿灭叛贼,安定了南疆,又为朝廷立下了一大功,真是可喜可贺啊!” 孟冀又说:“老将军鞍马劳顿,这次班师回朝,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马援却摇了摇头,忧虑地道:“眼下匈奴、乌桓猖獗,北边各郡罹难深重,我想向圣上请求,出兵北上讨贼!”孟冀说:“老将军,您的年纪大了,不要再总想着出征的事。打仗的事,还有其他人呢!如果每次都是让您去,莫非我大汉军中无人乎?”马援闻言慨然而起,如银须发也随着宏亮的声音在抖动:“孟大人!你误会了!老夫身为国家大将,上阵杀敌、为圣上分忧是分内之事。况且,大丈夫本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归。老夫以为,这才是国家的忠臣!国家未宁,丑虏肆虐,老夫怎能安心回家去养老?难道说,将来躺在床上,病死妇人之前,才算是善终吗?”孟冀听了,深深为马援的一颗为国为民赤诚之心所感动:“老将军言之有理!国家的烈士忠臣就应如此!”
  休息了几日,马援入朝拜见刘秀,向他报捷并献上了那份特殊的礼物―――铜马。刘秀大悦,特别赏赐给马援兵车一乘。传诏:提高马援的朝见级别,令其仅列九卿之下,以示褒扬。觐见完毕后,马援启奏刘秀:“陛下!老臣恳请继续率军出征,北上迎击匈奴!”马援的话,正中刘秀的下怀。
  此时,南方、北方两线都有战事。建武十九年九月,西南方的少数民族栋蚕部落发动叛乱,袭杀了汉朝地方官员。刘秀当时就下诏,命武威将军刘尚出兵讨伐。刘尚率领大军路过越郡,邛谷王任贵担心刘尚“搂草打兔子”,对他不利。于是,任贵决定起兵谋反。他聚集军队,筑起营寨,酿制了大量毒酒,想借犒劳大军之机毒死刘尚及诸将,一举歼灭汉军。刘尚洞察其奸,即刻分兵先取邛都,然后袭击任贵,将其诛杀。越郡之乱平定之后,刘尚继续前进,正在和栋蚕部落叛军激烈交火,战事正在进行当中。
  几年以来,在北部边境,汉朝的形势也是非常严峻。匈奴屡次南下,侵袭北边,东北边的乌桓也屡次袭击渔阳、右北平等地。
  此时,大司马吴汉已于当年五月四日病死,无人统军作战,刘秀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出征主将人选,看到马援主动请缨,心中大悦,当即准奏。
  建武二十年十二月,匈奴大举南侵上党郡、天水郡,杀入右扶风。刘秀诏令马援率军北上,进军襄国迎战。又令百官祭祀路神,并派黄门郎梁松、窦固替自己为马援饯行。
  梁松是梁统的长子,窦固则是窦融的长子,他们都是当年河西权贵的后代。刘秀为了笼络窦融、梁统,把这两个寸功未立的黄毛孺子任命为黄门郎,留在身边做亲信。别看这两个人都是小年轻,却都是当朝的驸马,是朝中炙手可热的红人!刘秀的长女舞阳公主刘义王,嫁给了梁松为妻。次女涅阳公主刘中礼,则成了窦固的夫人。梁松、窦固仗着身份尊贵,行为放纵,生活奢侈。朝野上下,无不侧目。
  马援见二人到来,心中一动。他性情鲠直,素来容不得奸谗小人。一见二人那幅志满意得得样子,心中就来气。他与窦融、梁统是老相识,此刻他以长辈得身份当众训诫二人:“一个真正的人,应能上能下,能贵能贱。如果你们不希望以后再过贫贱的日子,现在虽身居高位,就应马上约束自己,小心从事,不要给自己找来麻烦。你们两个要记住老夫的话!”
  刘秀令梁松、窦固二人替自己为马援饯行,其实是有着微妙的涵义。马援之所以说这些话,也是有他的用意的。马援与梁松、窦固二人之间,此前有些恩怨。
  马援与梁统、窦融都是在河西时的老朋友,如今又是同朝为官,对窦融、梁统等人及其子弟的所作所为,素来不满。对于他们的不法行为,马援虽然一直在外领兵,却也早有耳闻。
  当时,马援对朝廷里近年来发生的一些事情,感到忧虑万分。很明显,刘秀对内为政越来越威猛,处理犯法官员时,手段也越来越严厉。很多朝廷重臣如大司徒戴涉等人就是因为一些“不起眼”的罪过被处死。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以梁松、窦固为代表的重臣新贵,奢侈无度,为非作歹,却无人敢于过问,逍遥法外。
  马援是从王莽末年的离乱年代走过来的,对于当年的事记忆犹新。梁松、窦固与当年王氏权贵子弟,有何两样?这才过了几年,难道大家忘了过去受过的苦?又要走王莽的老路?对此,马援非常担心。他觉得:开国才二十年,就出了如此乱相,绝非好事!这长此以往,这还得了?
  就连马氏家族成员当中,也有一些不良的苗头出现。马援的两个侄子马严、马敦也在朝中做官。与当时的勋臣子弟一样,他们也沾染了轻浮之气。他们好发议论,总爱私下或半公开地评论朝政是非,还爱结交江湖豪客。
  马援有两个京兆同乡,也是他的至交好友:一个叫龙述(字伯高),时任山都县令。一个叫杜保(字季良),时任越骑司马。龙述遵纪守法,处事谨慎,人品端正。马援一直希望马严、马敦等人与龙述交往,可是侄子们却觉得这个人太古板,胆小怕事,不愿和他来往,喜欢与任气豪侠的杜保交往。马援在京期间,对他们严加管束,他们才稍稍收敛一些。可一等马援出征,侄子们又开始我行我素。马援对此一直忧心忡忡,对家里很不放心,一直担心出事。
  马援在交阯作战之时,曾专程派人送信回家,谆谆告诫马氏子弟,他在信中说:“老夫希望你们在听到他人过失之时,就像听到自己父母的名字一样,耳朵可以听,嘴巴却不要乱讲!喜欢在私下议论他人的是非,随意褒贬朝廷的时政、法令,这是老夫最厌恶的事情!老夫宁可死,也不愿听人说马家子弟有这样的恶劣行径!龙伯高为人宽厚谨慎,言谈合乎礼法,谦恭俭朴,廉正威严。老夫在家之时,对他既敬爱,又尊重,希望你们效法他。杜季良为人虽然豪侠仗义,以朋友之忧为己忧,以朋友之乐为己乐。其父去世之时,丧事办的无比隆重,好几个郡的名士全都来了。对于杜季良,老夫对他很敬重,但却不希望你们效法他。如果尔等效法龙伯高不成,还可以做一个恭谨之士,正如常言所道‘刻鹄不成还象鸭’,如果是效法杜季良不成,将来就会堕落成纨绔子弟,这就是‘画虎不成反似狗’了!”马援的书信送到洛阳,马严、马敦等人心中惊惧,他们遵从叔父的教诲,从此不再与杜保来往。
  对于朝廷官员结交江湖豪客、违法乱纪之事,刘秀也早有耳闻,心中厌恶。随着事态的愈演愈烈,刘秀觉得再不严加管束一下,朝廷内外就全乱套了!
  于是,刘秀派人暗中开始调查。有人揣摩上意,立即上书揭发杜保之罪:“越骑司马杜保,行为浮躁,一贯擅长蛊惑人心。伏波将军马援不远万里之外派人专程回家送信,告诫侄儿们不要与他来往,而梁松、窦固却同他结交,还对其轻薄伪诈之行煽风点火!这些人都是败乱朝政、祸害国家的贼臣!请陛下依法严惩!”这封揭发书很厉害,后面还附有马援给侄子之信的抄本。
  此书呈至御案,刘秀大怒,免去杜保官职,将龙述擢升为零陵太守,并速即召梁松、窦固当面责问。他把指控的奏书以及马援告诫侄儿的书信扔到地上,厉声斥道:“尔等看看!你们做的好事!”梁松、窦固惊恐万分,不住地叩头请罪,头都磕破了,流出了淋淋鲜血。也许是出于对自己两个女儿的骨肉之情,刘秀并未处置这两个不争气的女婿,只是严厉训斥一顿了事。
  从此,梁松、窦固二人就与马援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他们认为,要不是马援这个糟老头子长嘴多事,他们绝不会遭受这场飞来横祸。因此,他们下了决心,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报复马援。
  相对于窦固,梁松与马援之间,此前还有宿怨。有一次,马援患病,梁松特意前来探望。梁松走到病床前,只是拱手行礼,却一言不发。马援见状,也是一声不吭,连床也不下,理都不理他。梁松站了许久,见无人搭理他,只好悻悻地走了。梁松走后,马府诸公子都问父亲:“梁伯孙是帝貋(当朝驸马),身份贵重。朝廷里三公九卿以下官员,无人不怕他!父亲大人为何不向他行礼问候?”马援不屑地骂道:“尔等真是混帐!老夫是梁松他爹梁统之友!他梁松算个什么东西?这小子就是爬的再高,也是老夫的晚辈!哪有长辈给晚辈行礼的道理?这不是乱套了吗?”
  马援果然是精明事故之人,一眼就看穿了梁松是个奸诈小人,心胸狭隘。他之所以当时只拱手不开言,就是要折辱马援,让长辈先向他行礼。当他看到图谋没有得逞,故而对马援怀恨在心!不过,对于英雄一世、慷慨豪迈的马援来说,对与梁松之间的两件小事,他早就忘了。他只是觉得,作为长辈和他父亲的朋友,对他进行劝导管教一下,是分内的事情。在他看来,这点屁事,根本不值一提!
  这天,在饯行之时,梁松、窦融二人见马援又当众训诫,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神情尴尬,觉得很难堪。尤其是梁松,对于上次在马府探病时遭受的冷遇,心中一直耿耿于怀。这次又被马援当场训斥,他心中怒火万丈,对马援恨之入骨:“马援,老不死的!等着瞧吧!要是不弄死你,我就不姓梁!”
  饯行完毕,马援辞别了梁松、窦固以及文武百官,率军上路。不久,大军抵达襄国。等他赶到之时,匈奴人却早已撤走了。马援只好引军还京,回家休息。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马援一直在家赋闲,没有上阵杀敌的机会。他的对头梁松,却也一直在找机会,想将马援置于死地!可是,在很长时间里,马援一直在家呆着,安分守己,梁松毫无机会。
  梁松有些憋气:万一这老头子病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不过,梁松又在安慰自己:“即便我不能亲手弄死他,也要给他们家的人吃不了兜着走!居然欺负到老子头上,也不看看马王爷有几只眼!我梁某是堂堂的天子女婿,你们马家算是什么东西!等我拿住了你们的把柄,参上一本,看看圣上到底是听谁的!”
  梁松在心中,一直希望马援出点什么事。最好他能够出去打仗,等他除了差错,再根据情况收拾他。当然,梁松这些鬼蜮心机,耿直的马援是毫不知情的。在他心中,梁松还是他的晚辈,还是自己老朋友的儿子。
  直到建武二十一年(公元四十四年)的秋天,由于乌桓骑兵再次南下,赋闲在家一年多的马援终于得到了一次机会。他奉命率领三千骑兵从高柳出发,道经鴈门、代郡、上谷,一直到达长城边。八月,马援和谒者分别修筑城堡要塞,逐渐恢复郡县。乌桓见汉军赶到,奔散而去。马援没有与他们交上手,引军回京。接连两次率部出征,却没有看到敌人的影子就被迫班师,马援心中异常失望。
  可是,当马援前脚刚走,鲜卑部落一万余骑兵马上就杀进了辽东郡。太守祭肜率领数千人亲自上阵迎击,鲜卑骑兵大举败逃,落水而死的超过一半。祭肜于是穷追至塞外。鲜卑人在急迫中,全都抛弃武器,赤身裸体四散逃命。从此鲜卑人畏惧祭肜,不敢再犯塞。马援在途中,得到了祭肜的捷报,不禁长叹一声:“唉!老夫运气不佳啊!看来今后怕是再也没有为国征战的机会了!”
  从建武二十一年秋天开始,马援一直在家休养。这种闲居的生活一直持续了三年。在此期间,马援一面在密切地关注着朝局,一面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听从朝廷的召唤,为国出征!
  三年后,梁松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四)武溪忠魂
  建武二十四年(公元四十八年)七月,渴望重上疆场、马革裹尸而还的马援终于得到了为国立功的机会,他再次被刘秀任命为南征大军主将,南下讨伐武陵苗民叛军。
  本来,南征军事都是武威将军刘尚负责的。起初,西南军情进展顺利,一帆风顺。建武二十年十二月,刘尚在平定了任贵叛乱后,继续进兵,与栋蚕部落叛军继续交战,连战连捷。一个月之后,在建武二十一年正月,刘尚追击叛军到不韦县,斩杀栋蚕首领。至此,西南夷人地区的叛乱被全部平定。然而,此后的军情却急转直下,发生了剧变。
  建武二十三年(公元四十七年)正月,南郡苗人发动叛乱。朝廷再次派刘尚出师讨伐,将其击败。十月,武陵苗人首领相单程等又再次反叛。刘秀又派刘尚发兵一万余人,沿沅水逆流而上,到武陵进行围剿。这一次,由于刘尚轻敌,孤军深入而遭到对方的伏击,全军覆没。刘尚,这位屡建功勋的开国名将,最终战死在了武陵溪边乱军之中。但是,此刻由于匈奴、乌桓、鲜卑在北部边境的牵制,刘秀已经无法抽调足够的兵力平叛了,只能任其发展。
  次年七月,相单程等苗族首领气焰越发嚣张,他们集结了雄溪、樠溪、酉溪、潕溪、辰溪等五溪苗民,前来攻打临沅。一时之间,西南边陲,再度告急!刘秀得闻南郡大震得紧急奏报,急令中山太守、全椒侯马成为主将,谒者李嵩为监军,率军数万南下平叛。结果汉军再遭大败,几乎全军覆没。
  败报传至京师,举朝震动。马援立即谒见刘秀:“恳请陛下准允老臣再度披挂上阵,为国出征!”刘秀听了,沉吟良久。对于这位壮心不已的老臣的主动请缨,他心中感动不已。然而,刘秀念马援年迈体衰,不肯应允:“马卿!要是倒退十年,朕肯定派你去!年月不绕人,不服老不行啊啊!国事军务,还是让年轻人去干吧!朕知你身体有恙,还是在家调养!”
  马援急了,涨红了脸争辩:“老臣虽已年近七十,却还能够顶盔贯甲,上马驰骋!如若不信,望请陛下当场按验!”刘秀无奈地道:“既然如此,你且一试身手,让朕看看!”马援立即操剑出门,翻身上马。他骑在马上飞奔,看上去,他得身手还算矫健,不减当年。他还回头不时地看刘秀,好像在说:“陛下,您看老臣还行吗?”刘秀也被马援的至诚所感染,叹道:“嘿!这老头子,倒是精神矍铄!”
  刘秀被他缠的没办法,只好决定:用马援为主将南征!由于连战连败,刘秀得筹码已经输得精光,已经没有多少“本钱”了:他甚至连一支象样得军队都凑不齐。
  为了解决兵源不足问题,他绞尽脑汁准备了几个月,终于凑齐了一支南征军。这支队伍中,有从中原十二郡招募来的壮士,也有从监狱里提出的戴罪立功的死囚,总计四万余人。安排已定,刘秀传诏:以马援为征南大军主将,以中郎将马武、耿舒、刘匡、孙永为副将。命五人即日率军星夜疾驰南下,赶往五溪平叛。
  军情如火,马援得到命令,马上准备连夜启程。友人、谒者杜愔闻听,急忙赶来送行。马援骑在战马之上,巍然挺立。他的表情严肃,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他手执马鞭,缓缓地对杜愔说:“老夫年事已高,深受皇恩,总是担心不能为国而死!今日领命出征,如果能够战死沙场,算是遂了心愿。年已七十,去日无多,能够得到此机会,老夫就是死也瞑目了。唯一的心病,就是朝中那些不成器的权贵子弟。他们或在圣上的左右办差,或在朝中做事,积习已成,再也无法调教了!此为老夫毕生之大恨也!”话音未落,他已扬鞭启程,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从此,这位古稀老将军,再次踏上了艰苦的南征途程。
  建武二十五年(西元四十九年)三月,马援率军抵达临乡,攻破苗兵把守的城池,斩杀、俘虏了二千余人。汉军进入武陵苗境,抵达下隽。此时,有两条路可以深入腹地:一是从壶头走水路,直捣匪巢。二是绕道攻击充县,走陆路继续前进,也可以到达苗人营寨。
  这两种策略各有利弊。
  走水路:虽然距离近,但是此处水势深险,前途难料。如果汉军由此前进,如果发动奇袭,当然是毫无问题,可以迅速进入苗族山寨,能够将苗人首领一举擒获。但是,如果一旦被苗人察觉,如果他们将河道上的险关要隘守住,汉军则会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
  走陆路:这条路虽然平坦,但是运输线太长,粮食转运困难,而且还容易被苗人伏击。
  怎么办?到底应该采用那个方案?此时,汉军将领中形成了两种意见。副将耿舒主张走陆路,他的理由是:虽然这条路绕了远,却比较安全。即便无法进入苗境,撤退起来也方便。而主将马援则认为:如果那样的话,会延误时日、消耗军粮,不如进军壶头,扼住蛮人咽喉,则充县之敌将不攻自破。马援与耿舒产生了严重分歧,意见相互对立,双方僵持不下。无奈之下,二人将两种意见书面上报朝廷。最终,刘秀支持了马援的意见。
  于是,汉军乘船溯流而行,进兵壶头。果然,军情的发展印证了耿舒的顾虑。苗人很快就察觉了汉军的意图,他们登高踞险,把守住各处险关要隘,坚守不战。而沅江水流湍急,汉军舰船无法逆流而上,因而无法前进。此时,又正值酷暑,汉军中的士兵,由于水土不服,受不了山林中的瘴气,纷纷染病。军中瘟疫流行,大量的士兵死去。由于没有及时隔离,马援本人也被感染,也患了病。诸将见状,只好在河岸边上挖洞,将他抬到里面乘凉避暑。
  苗人见汉军受阻,粮食又接济不上,就站在高处鼓噪,故意骚扰汉军,干扰伤员、病号休息,并以此激怒汉军。每当苗人爬到高处擂鼓呐喊之时,颤颤巍巍的马援便会走出窑洞,蹒跚跛行着,察看敌情。左右随从见状,无不为之感动而掩袖落泪。
  对于汉军面临的巨大危机,副将耿舒对马援极为不满。耿舒是耿况之子,前建威大将军、好畤侯耿弇之弟。耿舒也是一位名将,对军情非常焦虑,无奈之下,耿舒给大哥耿弇写了一封信。
  耿舒在信中写道:“当初我曾上书建议:我军若先打充县,尽管粮草运输困难,但兵马前进无阻,大军数万,人人奋勇争先。只要拿下充县,苗人匪首一个也跑不了。如今我大军竟在壶头滞留,官兵忧愁抑郁,行将病死,实在令人痛惜!此前在临乡,敌兵无故自来,如果乘夜出击,就可以将他们全歼。但马援无谋,就像个作生意的西域商人,所到之处,处处停留,这就是我军失利的原因所在!现在果然遇到了瘟疫,士卒病死大半,一如我之所预料!恳请兄长转奏圣上,适时定夺!”耿弇接信,觉得事态严重,立即上奏朝廷。刘秀派梁松乘驿车前去责问马援,并就此代理监军事务。梁松心中大喜:“马援老儿!你也有今天!”可惜,他高兴的太早了。等他赶到壶头之时,马援早因病重不治,死在军中了。
  马援去世后,官兵因瘟疫而死的已超过半数,蛮军也饥困交迫。刘秀得报,令梁松调查详情后,立即回京复命。又令谒者、南阳人宗均任征南大军监军,主持军务。
  宗均升帐议事,与马武、耿舒、刘匡、孙永诸将商议。宗均道:“我们如今道路遥远,官兵染疾,无法再战。本帅打算矫诏招降敌人,诸位看怎么样?”诸将大惊,心中盘算:“矫诏招降,可是死罪啊!一旦事败,主谋者人头就要落地!就算成功了,回去也要受处分!”他们吓得不敢吭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宗均说:“夫忠臣出境,有可以安国家,专之可也!”于是假传诏旨,调伏波司马吕种代理沅陵县令,命他带着诏书进入敌营,宣告朝廷的恩德和信义,而自己率军尾随其后。苗人们心中大恐,加上饥寒交迫,再也无心恋战。
  十月,苗人士卒杀死了了首领相单程等人,主动向汉军投降。宗均进入苗人大营,遣散兵众,命他们各回本郡,又委任了地方官吏,然后班师。至此,苗人之乱终于平定。
  宗均深知矫诏是大罪,还没到京城,他先派人上书刘秀“自劾矫诏” 之罪,自请处分。刘秀非但没有责怪他,不管怎么说,宗均总算是把任务完成了!为了嘉奖他的功绩,刘秀派人出迎并赏赐金帛,还令他不必急于回京,经过家乡时要祭扫祖坟。与建武九年时对待颍川太守郭伋一样,刘秀对宗均很宽宏。他还没有老糊涂,还是过去那个恢廓大度的君王。
  可令人惊讶的是,他对马援的处置,却是一反常态……

  (五)雪冤何时

  再说梁松。他利用耿舒等人对马援的不满情绪,在南征军中大量搜集“罪证”,随后急忙赶回洛阳复命。回京面圣后,他攻击马援“沽名钓誉、贪功误国”。梁松还授意某些人上书揭发马援,对其恶意诬陷:“马援在远征交阯之时,搜刮了很多上好的珍珠和犀角,整整装了一马车,满载而归。马援回京之后,既不报告朝廷,也不献给圣上,岂非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真是目无君父,大逆不道!”
  由于年过半百,刘秀的判断力不再敏锐,早已是今非昔比。加之昏眩之症日甚,更多的时候只能靠经验作出决断。这次,他听信了梁松及其党羽的一面之词,雷霆之怒横加在了业已作古的马援身上,他大动肝火:“好你个马文渊,朕真是看错你了!”震怒之下,他下令将马援免职,收回马援的新息侯印绶,又将其罪交三公府议处,家属候案待勘。
  可怜伏波将军马援,一生为国家南征北战,到了最后不但被革爵议罪,甚至无法入土为安。呜呼!真是令人掩袖长叹!一向英明的光武大帝―――刘秀,这回是怎么了?
  建武二十五年(西元四十九年)秋,伏波将军马援实现了“马革裹尸”的宿愿,其尸被亲属、部下护送回京师。他们不敢依“新息侯”之礼将灵柩运回故乡安葬,而是草草葬在洛阳城西。马府门下的宾客旧友们,居然无一人前来吊唁!马援之妻蔺氏与其侄马严,还用草绳自缚,带着马眷属数十人集体跪在到南宫门口请罪。刘秀得报,命门人叫马夫人与马严二人进宫谒见。马夫人一见刘秀,立即跪下便呼天怆地:“陛下!马援冤枉啊!”刘秀一脸怒容,将梁松等人的检举奏章投掷于地:“你们还说冤枉?看看这个!都是马援做的好事!” 马夫人趴在地上哆哆嗦嗦打开一看,气的几乎要背过气去,大声喊冤:“陛下!这都是冤枉啊!” 马严道:“启奏陛下!家叔懈回洛阳之物,绝非珍珠、犀角。交阯有特产草果名曰‘薏苡’,服食其仁,可使身体轻健,抵御瘴气。家叔久在南边征战,中瘴久而未痊,故而懈之北归。请陛下明查!”刘秀惊愕,沉吟良久道:“你等先回去,日后上奏说明吧!”
  马严回府后,对梁松等人的诬陷极为愤慨,连夜写了长篇的申诉书,将事实的真相一一说明,言辞极为哀伤。他前后六次捧着申诉书到皇宫门口鸣冤,痛哭流涕。刘秀看了,终于明白事情的大致真相,心中有些后悔。但对马援在武陵的举措失当,他始终不肯原谅:“要是官员们都如马援一般误国糜师的话,如何的了?”他依旧怒气不息,坚决不许将马援的棺柩运回故乡安葬。消息传来,京师朝野无不摇头叹息:“呜呼!伏波将军,难道要葬身京西乱石岗之中不成么?”
  满朝文武大臣,谁敢劝谏盛怒之下的圣上?谁敢得罪炙手可热的驸马―――虎贲中郎将梁松、黄门侍郎窦固?耐人寻味的是,由于马援并非南阳、河北时期的老臣,为人却又孤傲自负,无论是在家闲居的功臣们,还是在朝执掌权柄的重臣们对他颇有看法,他们似乎都在看笑话:“马伏波,放着好日子不过,逞什么能!”
  就在满朝上下噤若寒蝉之际,前任云阳县令朱勃却勇敢地站了出来,主动上书为马援鸣冤。朱勃就是被马援在早年嫉妒、晚年鄙视的那个书生。在危难关头,他挺身而出,连夜赶写了一章长篇申诉书,赶到南宫门阙之前,为马援鸣冤,仗义执言。他在申诉书中历数了马援的丰功伟绩,极力劝说刘秀宽恕马援。
  朱勃写到:“窃见故伏波将军马援,拔自西州,钦慕圣义,闻关险难,触冒万死,经营陇、冀,谋如涌泉,势如转规,兵动有功,师进辄克。诛锄先零,飞矢贯胫,出征交趾,与妻子生诀。间复南讨,立陷临乡,师已有业,未竟而死。吏士虽疫,援不独存。夫战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致败,深入未必为得,不进未必为非,人情岂乐久屯绝地不生归哉!惟援得事朝廷二十二年,北出塞漠,南度江海,触冒害气,僵死军事,名灭爵绝,国土不传,海内不知其过,众遮未闻其毁,家属杜门,葬不归墓,怨隙并兴,宗亲怖栗,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为之讼,臣窃伤之!夫明主农于用赏,约于用刑,高祖尝与陈平金四万斤以间楚军,不问出入所为,岂复疑以钱谷间哉!愿下公卿,平援功罪,宜绝宜续,以厌海内之望。”
  在马援受到诬陷之后,唯有朱勃能够尽到朋友之义。他是唯一的一个主动站出来为马援说话的人,他的这份义气和善良,值得欣赏和尊敬。
  看完这封哀伤动人、饱含深情的奏章,刘秀的怒气这才稍稍平息,终于同意马援棺柩运回老家安葬。然而,由于马援在朝中没有一个私党,没有任何朝臣为马家说话。从此,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马援的新息侯爵位一直没有被恢复,他的名誉也没有被恢复。
  必须承认,刘秀对马援的这一处置是很不公道的。细考其源,主要是刘秀的“年迈昏聩”、听信谗言一手造成的。古往今来,很多在壮年时期的英明果决的君主,在晚年却总因精力不济、逐渐变的“昏聩”起来,每每做出令后人无法理解的的决定。马援之所以落得如此结局,是因为他触犯了刘秀的“逆鳞”。传说,龙有“逆鳞”,犯之者死。刘秀也有“逆鳞”。对于当时的官员们来说,有四条高压线万万不能碰:
  一是非议、诽谤 “图谶”。
  在刘秀面前,无论你说什么他都不会发火。但若要是有人在他面前非议“图谶学说”,那么他就马上要倒霉了。桓谭、冯衍的下场就是例子。
  二是“跑官要官”、“伸手要官”。
  刘秀对于封官赏爵,一向很是谨慎,他是一个非常注重现实利益的人。只有为他做事、立功之人,才能受到封赏。越是向他发牢骚跑官要官,他越是看不起这个人,偏偏就是不封。彭宠就是犯了这个忌讳,最终落了一个悲惨下场。
  三是提议对外用兵、鼓吹对外拓边。
  自起兵以来,刘秀用兵多年,积尸成山,白骨累累,故而他对战争深恶痛绝。凡在他面前主动对外邀战之人,很多都被申饬、警告。甚至前太子刘疆因此而失宠,最终失去储君之位。
  四是贪赃枉法、违法乱纪。
  刘秀对贪官污吏一向痛恨,杀起贪官来毫不手软。前后两任大司徒欧阳歙、戴涉以及河南尹张伋等二十多名高级地方官,都因此获罪被处死。
  由此来看,马援是因为触犯了后两条“高压线”而被黜的。建武中晚期,政治环境日益严苛。刘秀为了确保长治久安,对于官员要求极严。小过重罚、小罪大刑的现象屡见不鲜。事实上,马援出师南征以来,确实功效甚微。单单是“糜师无功”、“挫损军威”两条罪名,就足够“革爵诛亲”的了。更何况还有“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目无君父,大逆不道”这样可怕的罪责?在当时的环境下,刘秀对马援如此处置,也就不足为怪了。在他看来:“朕屡次劝他不要出战,他却不听。如此酿成如此大祸,这样处置他已是“从轻发落”了!”
  马援这位开国元勋,因晚年过错被谗而遭到严厉处置,名誉被毁,封爵被废,妻子儿女也受到株连。这样的结局,实在令人遗憾。千秋之下,让读史之人也不禁为之感慨,为之扼腕叹息!
  然而,从更深层次来分析,马援的悲剧却是多种复杂因素的产物。抑制功臣是刘秀的既定国策,对于武将尤其防范甚严。马援固然功高天下,却一再要求四处征战,难免有“邀功求名”之嫌。建武十六年以后的边疆战场,几乎成了马援一人的舞台。他身携“震主之威”,肩荷“不赏之功”,不能不令刘秀对他的用心与动机产生怀疑。刘秀惩治马援,还隐隐地有一丝警告其余功臣的意味:“你们不要再主动邀战了,保全令名才是上计!否则,马援就是下场!”
  马援的案子是刘秀钦定的“铁案”,谁敢翻案?终于建武一朝,他的案子始终没有“平反”。看上去,马援真是冤沉海底了!
  马严愤于梁松、窦固的谗言,对于家益失势、屡为权贵所侵侮哀叹不已,他不胜忧愤,就与蔺氏商议:“婶娘!不如与窦氏绝婚姻,将原本许配给他们家的小妹改奉掖庭!有朝一日,若是她能成了王妃,必能为我家报仇雪恨!”马夫人也是激愤不已,当即应允:“如今之计,也只好如此了!”马严立即上书刘秀:“臣叔父援孤恩不报,而妻子特获恩全,戴仰陛下,为天为父。人情既得不死,便欲求福。窃闻太子、诸王妃匹未备,援有三女,大者十五,次者十四,小者十三,仪状发肤,上中以上。皆孝顺小心,婉静有礼。愿下相工,简其可否。如有万一,援不朽于黄泉矣!又援姑姊妹并为成帝婕妤,葬于延陵。臣严幸得蒙恩更生,冀因缘先姑,当充后宫。”
  此刻,刘秀也意识到了自己对马援确实处置过重。可是,前案已成定案,不好再恢复新息侯的爵位。见了马严的申请,他当即准奏,下令将马援年仅十三岁的小女儿其选入太子刘庄宫中。几年后,刘秀与阴丽华亲自作主,将她正式聘为太子妃。这位看似不起眼的马家姑娘,就是彪炳史册的“明德马皇后”。由此足见,刘秀是在用一个体面的方式为马援隐讳地恢复名誉:皇帝会与一个罪人结为亲家吗?更何况,还是为太子娶的正妻!从这点来看,刘秀也算是对得起马家了。他似乎是用行动在说:“老马!你别怪朕对你下手重。如今,朕让太子娶你家的闺女做儿媳,你还会埋怨朕么?”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十一年后的永平三年(西元六十年),刘秀早已去世,端坐在御座上的正是刘庄。为了实现父亲的遗愿,刘庄于这年二月册立马氏为皇后。但刘庄把建武名臣、列将图像置于云台时,却并未列入岳父马援。东平王刘苍观图后惊问:“何故不画伏波将军像?”刘庄意味深长地笑笑,没有回答。岳父未被列入云台,并非因其功勋不够,而是因为刘庄执行刘秀生前既定的抑制外戚政策,故而如此安排。
  永平十七年(西元七十四年),刘庄的岳母马夫人去世,与马援合葬。刘庄下令为其重修封树,建立祠堂。建初三年(西元七十八年),刘庄之子刘炟派五官中郎将持节追策,追谥外祖父马援为忠成侯。至此,马援一案这才彻底平反。这一刻,距离他蒙冤去世已经整整二十九年了。
  天道冥冥,雪冤有时!
  (六)风清日朗

  刘秀是儒生出身,雅好儒家经典,一直是乐之不疲。从皇帝刘秀开始,朝廷公卿大臣随之做表率,全国上下无不以修行儒术为荣,无不按照儒家经义身体力行,处世为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秀治理下的大汉天下,风清日朗,教化大行,显示出一派盛世王朝的和平气象。从此,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儒学治国实践就此开始。
  在这种浓郁氛围的熏陶之下,大汉王朝的道德水准达到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高度。东汉一朝,道德之高洁,民风之淳朴,民德之宽厚,除了传说中上古的三代时期以外,无以伦比。就连明、清等以理学统治地位时期的道德水平都无法与东汉相提并论。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在戎马悾惚的战争岁月,他不仅征召武将、文法吏,也在搜寻专做学问的儒生。在他执政的三十二年岁月中,刘秀的身边,除了卓茂、伏湛、侯霸、宋弘、蔡茂、冯勤、赵熹、牟融、韦彪等行政能力突出的儒生以外,他的身边有着以桓谭、冯衍、郑兴、范升、陈元、贾逵、张霸、桓荣、丁鸿、杜林、韂宏等以儒家学术研究为特长的儒家学者。
  建武元年(西元二十五年)十月,刘秀在定都洛阳之后,他下令紧急从各地征集图书,以免遭受兵燹的破坏。经过几年的辛苦搜集,他总共征集到了两千多车经牒秘籍。这一举动,为文化的恢复与传承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建武五年(西元二十九年),刘秀下令在洛阳建设太学,完全按照古法,笾豆干戚,无不必备。
  此后,又在朝廷里设立了五经博士:《易经》、《尚书》、《诗经》、《礼记》、《春秋》。这五个大的学问分类之下,又有众多的流派,朝廷根据不同的流派设立的不同的博士。《易经》之下有施氏、孟氏、梁丘氏、京氏等四博士;《尚书》之下有欧阳氏、大夏侯、小夏侯等三博士;《诗经》之下有齐、鲁、韩等三博士;《礼记》之下有大戴、小戴二博士;《春秋》之下有严氏、颜氏等二博士,总共是十四个博士席位。
  在刘秀的大力倡导之下,很多学者们都开馆授徒,传播儒家经义,为国家培养儒学人才。刘昆、杨政、戴凭、尹敏等四人,就是其中最优秀的代表。



  刘昆字桓公,是陈留郡东昏县人,是汉景帝之弟梁孝王刘武的后裔。他在少年的时候,曾学习过儒家待人接物的礼仪。在汉平帝时期,他拜沛国人戴宾为师,学习“施氏易经”。刘昆善弹雅琴,美仪容,有德行,情操高洁,在家乡一带很有声望。
  王莽末年,刘昆开馆授徒,门下弟子常年保持在五百名左右。他是学“礼”出身,对于门下的弟子也在这方面做严格的训练。每年春秋两季,他都要带领弟子举行飨射,按照儒家旧章,举行各种仪式。他命弟子们上山砍树,采摘葫芦叶子,将木头、植物叶子做成一些简陋的器具,模拟古时祭祀时摆放祭品的器物。他命人折下桑树的枝条,用绳子弯成弓状,用蒿草杆做箭,用菟丝草做成靶子,让弟子们学习“射礼”的规矩。
  由于祭祀、射礼这些古代礼仪,当时已经荒废已久,没几个人知道怎么搞。即便在朝廷,也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懂。而且,举行这种活动,必须要得到皇帝的授权才能够做!
  刘昆搞的这些“祭礼”、“射礼”等活动,当然是模拟正规的典礼。他的条件虽然很简陋,但是由于参加的人数众多,看上去也很有趣。因此,他每次搞这些教学活动,县里的县令以下官员纷纷前来捧场、观摩。然而,此事很快传到了王莽的耳朵里。王莽以刘昆多聚徒众,私行大礼,有僭上之心,将刘昆及其家属下狱治罪,关进了外黄县监狱。按新莽法律,刘昆的罪名如果成立,他本人以及满门老小全部要被杀头。幸运的是,此后不久王莽被推翻而且身死,刘昆因此得以与家属出狱回家。天下大乱,刘昆抱着图书典籍,带着家属,躲进河南郡负犊山中避难。
  建武五年,刘秀拿下了河南郡全境,下令各地地方官寻访贤才,以为朝廷所用。刘昆被地方官推举为孝廉,然而他却不肯去。他逃离了负犊山,南下奔赴江陵避难,在当地开馆教学。刘秀听说之后,立即下诏任命刘昆为江陵县令。
  刘昆做了县令之后,当地很快得到了很好的治理。刘昆在江陵,留下了很多的传说逸事。据说,刘昆对付灾害很有一套。当时,江陵县里经常刮大风,频频发生火灾,给老百姓带来很大的灾难。刘昆每次听说起火之后,总是赶往现场,不住地趴在地上躬身向火叩头。说也奇怪,只要刘昆一叩头,呼啸的狂风就会变小,天马上就会下雨,把火焰浇灭。
  刘秀得报,就把刘昆调到京师为议郎,后又特晋其为侍中在身边参赞机要。不久,刘昆又被外放为弘农太守。弘农郡,就是现在的陕西东部、河南西部一带。崤山﹑黾池一带都属于弘农郡管辖。崤山﹑黾池的驿道周围,山高林密,颇多虎患,频频伤人,吓得行人不敢通行。刘昆到弘农任职之后,治域有方,躬行善政,仁化大行。不出三年,弘农郡被治理成了太平世界。据说,有人看见一个小孩子为过黄河而发愁,一只老虎突然出现,驮着他过了河。此后,还不止一人看见老虎驮人渡河的现象发生。
  刘秀听说了之后,对刘昆的德行惊讶赞叹不已。建武二十二年(西元四十六年),刘秀将刘昆调回洛阳,取代杜林为光禄勋。刘秀问他:“以前你在在江陵之时,有风把火吹灭了。这次在弘农,又有老虎驮人渡河之事。朕且问卿,你在当地行了什么德政,致使此二事的发生呢?”刘昆老老实实地回答:“这不过是偶然现象罢了。”刘秀身边的人大笑,都说他愚笨木讷,不会说几句吉利话。刘秀叹息道:“尔等不知,只有忠厚之人才能说出这样的实话啊!”然后,令人把此事让史官记在书中。由于刘昆的德行高迈,刘秀令他入宫,作为皇太子刘庄、诸侯王以及外戚樊、郭、阴等小侯五十余人的老师。建武二十七年,刘昆被任命为骑都尉。建武三十年,以老病乞骸骨回乡。刘秀不忍心,下诏在洛阳赐予府邸,终身享受千石官员的俸禄。建武中元二年(西元五十七年),刘昆去世。



  与刘昆恭谨有礼不同,杨政是个性格豪放、知恩图报的人。杨政字子行,是长安三辅京兆人。
  杨政少年时也很好学,投身名儒范升门下学习“《梁丘易》”。他深精梁丘易学精髓,善于讲说经书。他在京师讲学,轰动了洛阳,人们都称赞他的卓越才能,留下了这样的谚语:“说经铿铿杨子行。”成名之后,他与老师范升一样,也在洛阳开馆教学,门下弟子有一百多人。
  其实,像杨政这样水平的儒学人才,在洛阳城里有一批人。杨政在他们中间并不算是最突出的。杨政是一个慷慨有大节之人,而不是只知寻章摘句的腐儒。他嗜酒好交游,为人不拘小节,果敢自矜,笃于大义。有两件事情的发生,使得杨政在学术界的名声凸显,成为人人尊敬、钦佩的名儒。
  先说第一件事情。杨政的老师范升,与新娶的第三任妻子发生了一些家庭矛盾。范升大怒,将其休回了家。范升的老婆也是个狠角色,她掌握了丈夫的一些阴私,一见范升如此狠心,一气之下到朝廷里把范升给告了。由于这个女人揭露的证据非常有力,范升因此被革职拿问,关进了大牢。杨政听说之后,决心营救老师。可是,范升犯的是死罪,一般的方法肯定是不行。他眼珠一转,立即想出了一个主意。
  他赤裸着上身,用弓箭穿透自己的耳朵,然后抱着范升年仅三岁的儿子,躲在在皇帝经常走的御道旁边。这一天,刘秀的马车从道路边经过。杨政一手持着状子,一手抱着孩子,从草丛中奔出,跪在道路中间,拦驾为老师鸣冤。他一边叩头,一边大声高喊:“草民杨政之师范升,一辈子娶了三次妻,却只有这一个儿子!他今年才三岁,如果杀了范升,难道陛下不觉得他可怜吗?!”
  对于突然从草丛中的跳来的杨政,把侍驾的虎贲骑兵吓了一大跳。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杨政是刺客,手忙脚乱地把杨政按倒。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告状的!他们这才松了口气。不过,他们担心这个赤裸上身、耳朵滴血的疯子会惊扰了圣驾。如果皇帝责怪下来,大家都吃罪不起。于是,众武士拳打脚踢,把杨政赶的远远的,厉声喝道:“快滚!再不滚,就宰了你!”武士们撵走杨政,护送着马车重新上路。可是,杨政怀抱着孩子,依旧在后面追。武士们为了吓唬他,挽弓搭箭瞄准他,喝令:“赶紧走!要不然,射死你!”杨政毫无惧色,仍然跟在后面。武士们用旄头、画戟叉住他,不让他靠近,利刃划伤了杨政的胳膊、脖子,顿时血流如注。可是,倔强的杨政死后不肯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请陛下饶了范升吧!他只有一个儿子,如今才三岁啊!陛下!求求您开恩,绕了他吧!”终于,坐在马车中的刘秀也听到了,忙问:“何人拦路喧哗?”身边的宦官急忙递上杨政的状子。刘秀看了,沉默了好久,最终淡淡地吩咐:“去告诉杨政,朕已经饶了他的老师了。让他回去吧!”当天,范升被特赦出狱。
  再说第二件事。当时,刘秀的女婿梁松以及阴丽华之弟阴就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两大红人。梁松与阴就听说杨政舍身救师的义举之后,对他非常钦佩。他们仰慕杨政的名声,前来与之结交。杨政虽是一介草民,在梁松、阴就面前说话从不客气,经常当面指出二人的过失。他们在一起讨论学问,相互切磋,探讨朝政,成了至交好友。然而,杨政始终保持着耿介爽直、不屈不挠的个性,对于朝中的权贵,他不仅从不畏惧,而且敢于面折即斥。
  有一天,杨政求见捕虏将军、杨虚侯马武。马武是建武中、晚期极少数掌握兵权的功臣之一,深受刘秀宠信。马武早知杨政是个狂生,对他没什么好印象,称病避而不见。杨政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他一脚踹向马府家人,对方登时卧倒不起。他不顾门卫的阻拦,直接闯了进去。马武此刻正躺在床上休息。一见有人闯入,大吃一惊。正要起床,杨政一手抓住马武的臂膀,一手又把一柄寒光凛凛的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马武虽身经百战,事出仓促,却也吓得脸色大变:“小子!你想干什么?快放开!”
  杨政厉声斥责道:“杨虚侯!尔深受国恩,备位藩辅,不思求贤以报陛下对你的殊宠,竟然胆敢盛气凌人、小视天下英俊!难道这就是你的养身之道吗?今天你要是敢动一下,我捅了你!”马武的几个儿子以及侍从大惊失色,以为是被盗匪劫持。他们举着刀枪逼住杨政,却不敢靠近。杨政神色自若,跟没事人一样。刘秀的小舅子阴就听说后,赶紧飞马驰至马府前来调解。阴就当众训斥马武:“杨虚侯!你真是白活了半辈子了!你怎敢如此怠慢士子?如此小视英豪?” 阴就厉声道:“马武!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愿与杨生为友?”马武吓得魂飞天外,连声答应:“老夫愿意!老夫愿意!”杨政这才收刀还鞘,在阴就的护送之下扬长而去。
  杨政在建武一朝,始终没有做官。只是到了数十年后的汉章帝时期,才做了中郎将。而在当时,朝中以敢言著称的儒生出身的大臣,有戴凭、尹敏二人。



  戴凭字次仲,是汝南郡平舆县人。他是“京氏易学”的传人。十六岁那年,他被汝南郡以明经举荐到洛阳,经过廷试之后,被授予“京氏易学”博士,后来又被任命为郎中。
  有一天,刘秀在朝堂之上大会诸位公卿大臣。刘秀设下席位,请各位公卿大臣们依次就座。众臣入席之后,惟独戴凭一人站在原地,不肯就位。刘秀很奇怪:“戴郎中!你怎么不坐下?”戴凭说:“与臣同殿讲学的博士们,水平都不如臣!但他们的位次都在臣之上,臣心中不服,因此不愿屈居其下!”刘秀很是惊讶:“戴凭上殿!与诸博士展开当场辩论!如若不胜,朕要治罪!”戴凭毫无惧色,他口若悬河,滔滔解说,把众博士驳斥的体无完肤,无不敬服。
  从此,刘秀对于戴凭另眼相看,当即晋升戴凭为侍中,在身边参与机要,探讨得失。
  一天,刘秀问戴凭:“戴凭,你如今做了侍中了。就应该出言进谏,匡补国政,勿有隐情!”戴凭当场道:“陛下持法太严。”刘秀不悦:“朕用法何严?”戴凭昂然奏道:“臣伏见前任太尉府西曹掾蒋遵,清亮忠孝,学通古今,陛下听信一些肤浅之讥责控诉,就将其革职治罪,禁锢于家,永不叙用。通过此事,世人都认为陛下持法严酷。”刘秀大怒:“你这汝南的臭小子!难道与蒋遵是同党吗?” 戴凭不再说话,默然而出,自己到廷尉狱自首。稍后,刘秀传诏将戴凭之罪赦免,不予追究。
  几天后,戴凭谒见刘秀之时,当面谢罪说:“臣无謇谔之节,而有狂瞽之言,不能以尸伏谏,偷生苟活,诚谤圣朝!”刘秀知其还是为了蒋遵,于是,下诏解除对蒋遵的禁锢,又令戴凭以侍中身份,兼领虎贲中郎将,予以拔擢重用。
  有一年,在元旦(大年初一)例行的朝贺完毕之后,群贤毕至,百僚云集。刘秀看时间还早,这么早就散朝回家也没什么意思。刘秀下令群臣当廷展开辩论比赛,让这些满腹经纶的大才子们一展风采。刘秀令人在殿堂的中央只设置一个席位,相互嗟难,凡是被人问住或是义理不通之时,则被驱赶下去。也就是说,他们是采取打擂台的形式决定谁坐在这里。这些精通儒学的学者们展开了激烈的辩论,唇枪舌剑,异彩纷呈。戴凭出场之后,技惊四座。他一人连胜五十多场,于是连做了五十多席。众人叹服戴凭的高深学问,也钦佩他的临场表现能力。此后,京城洛阳流传着这样一举谚语:“解经不穷戴侍中!”



  刘秀虽然在学术上主张百花齐放,但是有一个问题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对之有非议,那就是―――图谶。而尹敏却是少数几个敢于当面劝谏刘秀,让其不要过于迷恋图谶的人之一。
  尹敏字幼季,是南阳郡堵阳县人。这人年少之时,是个县里的儒生。起初,他学的是“欧阳氏尚书”,此后又改学“古文尚书”。尹敏多才多艺,涉猎很广,他不仅擅长《尚书》,而且兼长于《毛诗》﹑《谷梁春秋》、《左氏春秋》。
  建武二年,尹敏以天下灾害四起,以《尚书.洪范》之义理为主要理论依据,撰写了奏章,提出了消灾灭害之策。当时,天下草创,到处都在打仗,尹敏提出的这些策略根本来不及实行。不过,刘秀觉得尹敏的才能卓著,征辟到大司空府,任命为郎中。
  由于尹敏博学强记,精通图谶之道。刘秀令尹敏校对数百年来流传在当时的图谶之书中的错误。还特别提出:“新莽大臣崔发言之谶记,皆是私下杜撰的伪谶,必须除去!”尹敏奏道:“谶书并非圣人所作,其中有很多错别字,还有民间流行的俗体字。这些市井俚语,粗鄙不堪,臣恐其流传下去会贻误子孙万代!”尹敏的这些忠言,对于深信图谶的刘秀来说,自然是毫无效力。刘秀严令尹敏:“不得违旨,好好校对!”尹敏无奈,只好采取了特殊的办法劝谏。
  他也私造了一个谶记,增加在谶书的阙文中:“君无口,为汉辅。” “君无口”是“尹”,意思是:“尹敏应该做宰相!”刘秀看了觉得很奇怪:“尹卿,你这是何意?”尹敏道:“臣见前人都是这样对前代流传下来的谶书加以增减,如今臣也自不量力,也增加了这么一条!”
  刘秀对此非常不满,虽然不怪罪他,却对尹敏有了成见。从此之后,刘秀逐渐疏远了尹敏,不再重用他。不过,尹敏也并不在意,继续研究他的学问。他与班彪结为莫逆之交,关系之好,如同当年的钟子期与伯牙一般,相互引为知音。
  总体来看,刘秀在弘扬儒学方面,是在历史上作出了巨大的贡献的。在他去世的前一年,也就是建武中元元年(西元五十六年),他下诏兴建用于朝会及祭祀大典的明堂、皇家观测天象的灵台、太学辟雍,并向天下公布预言吉凶的谶书。他的这些举措,对于此后的二百多年的政治、文化格局,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




  (七)怀柔之策

  自西周以来,对中原最大的外患莫不来自北边。匈奴骑兵的剽悍勇猛,给中原带来了极大的威胁。他们风驰电掣,来去如风,不时地南下侵扰,给中原民众带来了深重的灾难。西汉时,汉武帝奋戈北征,屡破匈奴,经昭、宣、元、成诸世之后,由于接连遭到天灾、人祸及汉军的打击,匈奴日衰,逐渐走上了下坡路。
  汉宣帝五鳯元年(西元前五十七年),匈奴爆发了内乱,五单于并立,相互残杀。最终,盛极一时的草原帝国四分五裂。甘露元年(西元前五十三年),在内战中惨败的呼韩邪单于率众归汉,南徙阴山附近,成为南匈奴。而留居漠北故地的部分,则称为北匈奴,他们袭杀汉朝派往西域的使者、商队,威胁西域各国,继续与汉朝为敌。建昭三年(西元前三十六年) 西域都护府校尉甘延寿、副校尉陈汤奋起一战,在康居(今新疆北境至俄中亚)都赖水边大破北匈奴主力,砍下了郅支单于的头颅,彰示了“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决心。这次胜利,结束了西汉与匈奴的百年战争,为遇难受辱的汉使报仇雪恨,提高了汉朝在西域各国的威信。由于哀、平及新莽时期中原内乱,长城以北的匈奴各部逐渐重新统一。他们的实力恢复的很快,甚至在雁门、云中一带扶植起了卢芳伪政权,觊觎中原。
  而到东汉初年,特别是建武十六年以后,东汉的北部边境问题日益严重。对于刘秀来说,他的头绪很多,对手不止一个。在刘秀的正北方是虎视眈眈的,东北方是朝气蓬勃的鲜卑、乌桓势力。在西部,还有剽悍雄勇的羌人。在南方,还有善战不羁的越人、苗人。匈奴、鲜卑、乌桓、西羌、苗人、越人,这些桀骜不逊的少数民族势力,实在是令刘秀头疼不已。
  此刻,匈奴的势力虽然复振,却无法与冒顿单于时代相提并论。汉军虽然实力不济,只要把守好雁门、云中一带的要隘,匈奴人无法对中原形成致命的威胁。匈奴一家不足为虑,真正可怕的是匈奴与羌人、鲜卑、乌桓等新兴势力联合起来向中原发动进攻!建武十六年卢芳集团垮台以后,匈奴、鲜卑、乌桓三部以及羌人联合起来,向汉朝不断发动攻势。
  由于天下初定,疮痍未平。对于北方西方边患,与当年的文、景时期一样,由于实力不足,刘秀只好采取战略防御,只能是隐忍待机。
  建武十七年,匈奴、鲜卑、赤山乌桓多次组成联军入塞南下,屠杀官吏百姓,大肆掠夺。刘秀下诏任命前征虏将军祭遵之堂弟、襄贲令祭肜为辽东太守。
  在西线,羌人在湟水流域的持续骚扰,对关中三辅地区的威胁极大。建武二十年春,匈奴入侵上党郡、天水郡,到达扶风进犯。这年十二月,匈奴入侵天水、扶风、上党。同年,鲜卑、乌桓则仗恃着马快刀沉,不断对渔阳、辽东诸郡侵扰。建武二十年之后,鲜卑、乌桓的南侵逐步深入,竟然渗透到渔阳、辽东腹地!其中,乌桓势力相对更大。他们世居上谷郡塞外白山之中,最为强悍富庶,代郡以东受其侵害尤为严重。乌桓部落地近边塞,朝发夕至,烧杀抢掠,沿边五郡大震,屡屡举烽示警。人民惊恐,无法安居。几年下来,边境五郡一片萧条,几乎不见人烟。
  建武二十一年八月,刘秀派马援及谒者分别修筑城堡要塞,逐渐恢复郡县,在有些地方虚设太守、县令,招集百姓返回故乡。马援率领三千名骑兵袭击,不能取胜而返回。
  不久,鲜卑部落一万余骑兵侵犯辽东郡。辽东太守祭肜率领数千人迎击。祭肜为人质朴敦厚,沉着坚毅。他的性格勇猛有力,擅以恩信招抚外族,外族敬畏,皆愿拼死效力。每当蛮族侵犯边境,他总是身先士卒,多次打败击退来犯者。面对来犯之敌,他顶盔贯甲,亲自上阵冲杀。一交手,鲜卑骑兵大败,被汉军杀的人仰马翻,狼狈而逃,落水而死的超过一半,祭肜穷追不舍,一直将其逐至塞外。鲜卑人在急迫中,全都抛弃武器,赤身裸体四散逃命。以后,鲜卑人震恐畏惧,不敢再窥伺边塞。这年冬天,匈奴再次进犯上谷、中山,官军无力围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匈奴人在境内大肆抢掠而去。



  建武二十二年,匈奴单于舆死了,其子左贤王乌达侯继位,很快却又死了。乌达候之弟左贤王蒲奴继位。此时,由于匈奴地区连年发生旱灾、蝗灾,赤地千里,人畜饥疫流行,死亡大半。蒲奴担心汉军乘机来攻,赶紧派使者到渔阳郡请求和亲,刘秀也不想打,就遣中郎将李茂为使者回报:“大汉忠信立国,岂能趁人之危!”蒲奴见汉使前来安抚,心中宽慰。不料,他的盟友乌桓却要落井下石!他们趁着匈奴疲弱,大举来攻。匈奴打败,死伤累累。蒲奴无奈,只好率部撤出漠南,向北迁徙数千里,漠南地空。刘秀见北边诸夷自相攻伐,料定必无大事,用金钱和绢帛招降乌桓部落,以为分化、瓦解之策。为了休养生息,他下诏裁撤沿边各郡亭候及边防官兵。
  按照西汉旧制,对于西域各国的管辖是由安西都护府来完成。由于疮痍初复,国力不足,对西域各国刘秀根本是鞭长莫及,无力驾驭:连自己的家门口都不安全,哪里有心思拓取边功?恢复安西都护府一事,自然成了遥遥无期之事了!
  此刻,刘秀只能将西域各国充当人质的王子暂留在敦煌。这些异国王子,由于长期滞留内地而不能返回家乡,心中异常惆怅。他们思乡心切,情知洛阳朝廷无力西向,失望之极,纷纷逃回本国。
  面对匈奴的大兵压境,莎车王贤畏惧不已。知道洛阳朝廷不会派都护来,于是出兵击败附庸匈奴的鄯善、击杀龟兹国王以自卫。情急之下,他不得不上奏洛阳:“臣贤愿再派王子到洛阳为质,恳请朝廷派都护抚慰西域。如若大汉不派都护,臣等也只好归降匈奴了!”刘秀无奈,只好下诏作答:“而今国家疲敝,无力遣使出兵相助!如果西域各国感到力不从心,卿等自己选择吧!何去何从,悉听尊便!”于是,鄯善国、车师国又归附匈奴。
  随着莎车、鄯善、龟兹诸国的归附匈奴,汉朝在西域的领地全部丧失,形势日益危急。再加上西羌、乌桓、鲜卑在边境的侵扰,局势日益严峻。
  不料,次年(建武二十三年)匈奴却爆发了内乱,使其内部大为削弱。这次匈奴内乱几乎是当年“五单于之乱”的翻版,这一惊人的意外事件,为洛阳朝廷赢得了喘息的机会。
  本来,按照匈奴人尚左的习俗,一向是以左贤王为储君的标志。也就是说,谁要是做了左贤王,谁就是下一任单于!同时,按照“兄终弟及”的老规矩,单于舆之弟右谷蠡王知牙师应该做左贤王―――也就是太子!然而,单于舆却打算将其位传给自己的儿子乌达侯。为了确保乌达侯即位,他设计杀死了知牙师。这一事件,立即在匈奴帝国上层引发了雪崩!此刻,单于舆的前任乌珠留单于之子比,时任右日逐王,统领南边靠近长城的八大部落。比听说知牙师被杀,极为愤慨,对部将道说:“若以‘兄终弟及’之次序,右谷蠡王知牙师应当继位。若论以传子之次序,我是乌珠留单于之长子,这个单于的位子,本来应该是我的!”
  从此,右日逐王比对单于舆心怀怨恨,不再单于王庭参加朝会。时间长了,单于舆就对他起了疑心,就派两名骨都侯去监督南部兵马。不久,单于舆死了,其子即位,这就是蒲奴单于。右日逐王比越发愤怒,决心与其分庭抗礼。
  他密遣汉人郭衡诣见西河太守,献上匈奴地图,请求归附。两名骨都侯监军察觉了比的图谋,立即密奏蒲奴单于。他们建议,应在五月龙城祭祀天神之时,将右日逐王比杀死!
  不料,右日逐王比之弟渐将王在单于帐中做事,阴知知晓。渐将王急忙派人密报兄长。右日逐王比大惊,即刻召集南边八大部落的头领前来议事,并汇集了人马四五万人,准备在两骨都侯归来之时,将其杀死。这两个骨都侯也很警觉,在即将回到营地之时,他们突然发觉情况不对,赶紧带人掉头逃走。蒲奴单于得报,急遣骑兵一万余去南下围剿比,因见其军容强大,未敢进兵就撤了回来。



  建武二十四年春,南部匈奴八大部落首领共同议定,拥立日逐王比为呼韩邪单于。
  至此,匈奴再次分裂为南北两部,蒲奴单于所部被称为“北匈奴”,呼韩邪单于所部被称为“南匈奴”。呼韩邪单于自立之后,派使者进入五原要塞,表示愿永做大汉北部屏藩,世为臣属,以御北方之敌。刘秀得报,将此事交付公卿商议。朝臣们大都认为:“天下方才安定,中原空虚,而夷狄意图真假难辨,不可应许。”唯独五官中郎将耿国独树一帜,他认为:“应依孝宣皇帝成例,接受其归附。可命其在东面抵御鲜卑,在北面抗拒匈奴,做四方蛮夷的表率,修复沿边诸郡!”刘秀准奏,同意了比单于的要求。
  十月,呼韩邪单于比自立为南单于,遣使诣阙奉籓称臣。刘秀召问朗陵侯臧宫:“以将军之见,且当如何?”臧宫慨然道:“匈奴饥疫分争,臣愿得五千骑以立功,横扫大漠!”刘秀不以为然,笑道:“面对常胜将军,难以虑敌情?对于此事,朕要深思啊!”
  建武二十五年正月,辽东郡塞外的貊人侵犯边境,太守祭肜招诱他们归降。祭肜以重金厚贿鲜卑首领偏何,令其招集其他部落到边塞归降。祭肜道:“尔等若是真想为国家立功,就应去打匈奴,斩下匈奴首领的头送来,本官才相信你们!”偏何等人斩杀二千余人,将人头献到辽东郡官府。此后,他们每年都去打匈奴,送来人头,接受赏赐。从此,匈奴势力日益衰落,边境无警。匈奴远遁之后,鲜卑、乌桓失去了依托,只好一同朝贡。此后,南单于比派其弟左贤王莫率兵一万余北征,生擒北单于蒲奴之弟左贤王。蒲奴震恐不已,率众后撤一千余里,其所属的左骨都侯、右骨都侯带领三万余人归附南单于。
  三月,南单于再度遣使者到朝廷进贡,请洛阳再派使者进行监护,并请求送王子入质,重修旧约。
  至此,由于匈奴的南北分裂,给汉朝休生养息,恢复元气,提供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按下葫芦起来瓢”,此后乌桓、鲜卑却又成了威胁汉朝北方诸郡的大患。至此,天下局势进入了一个多元争雄的时代。
  建武二十五年,乌桓部落从雁门、定襄等五郡塞外南迁至塞内的辽东、渔阳及朔方等十郡,即今辽河下游、山西河北北部及河套一带驻牧。
  建武二十六年正月,刘秀下诏,派中郎将段彬、副校尉王郁出使南匈奴,为南匈奴建立王庭,距五原西部塞八十里。使者令单于伏地跪拜接受诏书。单于犹豫片刻,伏地自称臣属。谒见完毕,他命翻译告诉使者:“单于新近即位,在群臣面前跪拜汉使实在羞惭,望贵使今后尽量避免令单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屈节跪拜!”刘秀准允,同时下诏:设立使匈奴中郎将,领军护卫南匈奴诸部。听任南单于进入云中郡居住。
  这年夏,南、北匈奴辖地再次爆发内乱。当时,南单于所俘虏的北左贤王,带旧部及南单于五位骨都侯在内的三万多人,叛变北逃。他们逃回北方之后,在距北匈奴王庭三百余里处,左贤王自立为单于。一个多月以后,他们又发生了内讧,每天互相攻击,五位骨都侯全部被杀,左贤王也自杀,五位骨都侯的儿子们各自拥兵独立。



  这年冬,五骨都侯之子率众三千人南归。北单于闻报,急忙派骑兵火速追击,将五位骨都侯之子全部俘获。南匈奴单于比得报,急忙发兵迎战。两军相遇,南军大败。此战大败后,南匈奴人被赶出了故地,丧失了安身之所。
  南匈奴的失利,对刘秀非常不利。为了确保北部屏障,刘秀再次下诏,令南单于入塞安身,定居于西河郡美稷县。又命段彬、王郁留驻西河,担任监护之职。又命西河长史每年冬天带领二千骑兵、五百免刑囚徒,协助中郎将护卫南单于。汉军监视部队冬天屯驻,夏时撤走,从此成为常例。南单于移民西河郡后,依旧按照老规矩,设立诸部落王,协助戍边。南匈奴人正式进入北地、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代郡等七郡之地定居,成为大汉朝的“特殊子民”。
  每当北匈奴入侵,南匈奴诸部王必定悉数披挂上阵,亲率部众为郡县巡逻侦察。北单于惊恐不已,主动送回了一些被掠走的汉朝居民,以表示善意。此后,北匈奴每次南下时,从不敢说自己是入侵汉地。他们途径汉军所守的边塞亭燧时,总是宣告:“我等是讨伐叛贼日逐王,非敢侵扰大汉子民!”南、北匈奴之间的相互对立、彼此攻击日益严重,他们的内斗使刘秀活的了休养生息之机。随着战时的进展,北匈奴虽强,却也无法吃掉南匈奴而得到重新统一,只好另做打算。
  建武二十七年五月,为了试探洛阳的态度,北匈奴派使者到武威郡请求和亲。刘秀召集公卿在朝堂商议,众说纷纭,累议不决。皇太子刘庄道:“南单于新近归附,北匈奴害怕遭到讨伐,所以倾耳听命,争着要归顺朝廷。如今我们没能为南匈奴出兵,却反与北匈奴交往,儿臣担心南匈奴将生二心,而想要投降的北匈奴也不会再来了!”刘秀觉得此议有理,告知武威太守不要接待北匈奴使者。
  两位雄心勃勃的老臣―――朗陵侯臧宫、杨虚侯马武却不甘寂寞,提出要再次上阵出征,剿灭北匈奴,力图彻底安定北边。臧宫、马武二人上书:“匈奴贪利,无有礼信,穷则稽首,安则侵盗。虏今人畜疫死,旱蝗赤地,疲困乏力,不当中国一郡,万里死命,悬在陛下。福不再来,时或易失,岂宜固守文德而堕武事乎!今命将临塞,厚悬购赏,喻告高句骊、乌桓、鲜卑攻其左,发河西四郡、天水、陇西羌、胡击其右,如此,北虏之灭,不过数年。臣恐陛下仁恩不忍,谋臣狐疑,令万世刻石之功不立于圣世!”刘秀对此很不赞成,他下诏答道:“《黄石公记》曰:‘柔能制刚,弱能制强。舍近谋远者,劳而无功;舍远谋近者,逸而有终。故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有其有者安,贪人有者残。残灭之政,虽成必败。’今国无善政,灾变不息,百姓惊惶,人不自保,而复欲远事边外乎!孔子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且北狄尚强,而屯田警备,传闻之事,恒多失实。诚能举下下之半以灭大寇,岂非至愿!苟非其时,不如息民”从此,举国上下无人再敢提议对外用兵。
  建武二十八年秋,北匈奴派使节进贡马匹、皮衣,再次乞求和亲,并请求传授汉朝音乐,还要求率领西域各国使节一同进贡朝见。刘秀令太尉、司徒、司空等三府研究如何答复。司徒掾班彪上奏道:“臣闻孝宣皇帝敕边守尉曰:‘匈奴大国,多变诈,交接得其情,则却敌折冲;应对入其数,则反为轻欺。臣建议可多给些赏赐,其价值大致同贡品相等,而回信之辞,必须恰当。”班彪认为,北匈奴决不可信,只能厚加赏赐,不可许诺和亲。刘秀准奏,悉依班彪起草之文稿下诏回答。同时,赏赐给北匈奴单于各色丝绸五百匹,弓箭套一副、箭四支。又赐给前来献马的左骨都侯、右谷蠡王每人各色丝绸四百匹、斩马剑一柄。当然,北单于的和亲要求被拒绝了。
  建武中元元年,南匈奴单于比去世。其弟左贤王莫继位,这就是丘浮尤单于。刘秀派使者带着诏书会见单于,举行授玺仪式,并赏赐单于官服、官帽和什色绸缎。此后,匈奴单于即位由汉使授玺之仪,逐渐成为常例。
  总体来看,在刘秀在位期间,由于国力所限,他对外的主要政策是“抚慰怀柔”,具体手段是“挑拨离间”,让各个部族之间形成矛盾,然后从中利用,确保各个边境地区的稳定。
  但是,刘秀准许部分羌人入住关中三辅,又允许南匈奴进入北地、朔方等内地定居,却是一个很大的失策。虽然暂时可以倚为屏藩,实现“以夷制夷”之计。但是从长远来看,胡汉杂居终非上策,胡人深入腹心,屯居要害与汉民争利,矛盾终究会不可调和。原本的“癣疥之忧”,逐渐成了“心腹之患”!这一失策,本是权宜之计,却被后世帝王作为祖训沿用了多年。胡人内迁,实为数百年之后的“五胡乱华”之根源。真是可惜可叹!
  (八)封禅岱宗

  封禅泰山,求仙而谋长生之道,始作俑者是秦始皇。而汉武帝刘彻即位后,追寻秦始皇的旧迹,也曾经封禅过泰山。
  转眼到了建武三十年(西元五十四年)二月,刘秀乘车去东方各郡去巡视。有些大臣建议:“陛下即位已三十年,应当到泰山封禅,祭祀天地。”刘秀诏答:“朕即位三十年来,百姓怨恨满腹,《论语》云:吾谁欺,欺天乎!’‘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何事污七十二代之编录!若是各郡县远道派官吏前来上寿,用虚浮溢美之辞歌功颂德,朕一定剃去他们的头发,处以髡刑,并命他们去边疆屯垦!”诸臣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吓得再也不敢提封禅之事。
  后来的事实证明,刘秀的这种态度是言不由衷的。在他的内心中,何尝不想与前辈古人一样,勒石纪功?面对太平盛世、四海安澜的局面,刘秀的内心非常欣慰。他在阅读谶书时,也知晓了一些前辈帝王封禅泰山的事迹。慢慢地他也动了心:要是自己也封禅一次泰山,勒石纪年,即便是求不来神仙,得不到上天的保佑,自己的丰功伟绩岂不是与天同在、与世长存?
  只不过,刘秀一向谦虚谨慎,如果群臣们只提议了一次就同意,岂不是有些骄傲自大了?再者,对封禅这类耗费钱财巨大的活动,朝廷里的那些重臣们,也许会发出反对的声音。因此,对于大臣们的第一次提议,他没有答应。
  这次出巡,刘秀在鲁国呆的时间很长,前后总共两次。二月十三日,刘秀鲁国的济南郡。闰三月初三日,才回到京师洛阳。到了七月,刘秀再次东行,又到了鲁国。一直到十一月,他才返回洛阳。到了第二年,也就是建武三十一年的二月,他又派泰山太守祭祀泰山、梁父。
  其实,依照刘秀中兴汉室,再造河山的赫赫武功,依照他励精图治,实现海不扬波、天下太平的巍巍政绩,如果他不搞封禅这一套,他也无愧于千古明君之称。然而,人都是有欲望的,刘秀也不例外。他是个凡人,他也想做一些扬名立万的事情,让千百年后的人们记住他。这种微妙的举动,显然是在暗示着什么。然而,朝廷里的那些大臣们,也许是被刘秀的威严震慑住了,也可能是真的不开窍。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再次提议封禅泰山。
  无奈之下,刘秀只好自己亲自出面说话,把话要挑明了:“朕辛苦了三十余年,如今已经老了。现在,朕就是要封禅泰山!你们难道不给朕一个面子?”
  建武三十二年正月,他将赵熹、张纯等人叫来,吩咐道: “朕前些日子斋戒读书之时,读了一部谶书―――《河图会昌符》。此书中说:“赤刘之九,会命岱宗。不慎克用,何益于承。诚善用之,奸伪不萌”,这是什么意思呢?似乎有所指吧?你们几位,在一起商量一下吧!”群臣们这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圣上的心思!群臣纷纷上奏:“赤刘之九者,即指有火德之美的高祖皇帝第九世孙。从此处看,说的就是陛下。会命岱宗,也就是封禅泰山啊!”还有人提议:“据谶书所言,陛下应立即封禅,以应谶记!若陛下过于谦恭,反倒违背天意!”



  真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一些善于巴结逢迎的大臣们马上来了精神,他们纷纷献上谶书:《河图赤伏符》、《河图古今篇》、《河图提刘予》、《洛书甄曜度》、《孝经勾命诀》。据这些人说:“在这些图书之中,有三十六处暗示圣上必须封禅泰山!”
  见舆论时机已经成熟,刘秀心中大喜。但他表面上还得装作是迫于无奈,诏书中说:“国家德薄,灾异仍至,奈图谶盖如此!”又说:“今予未小子,巡祭封禅,德薄而任重,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于得承鸿业,帝尧善及子孙之余赏,盖应图谶,当得是当;惧过于差,执德不弘,信道不笃,为议者所透进,后世知吾罪深矣!”
  诏书下了,具体的仪式怎么搞?官员们毫无经验,都犯了愁。刘秀命司空张纯为主要负责人,带着有关的官员,去查阅汉武帝元封年间封禅的旧典。结果,却引发了一场争论。当时,根据张纯等人查出的资料,封禅之时,需要很多必须的物品:“方石再累”、“玉检”、“金泥”。
  所谓的“方石再累”,就是可以对合的巨型方石。“玉检”,就是玉制封条。“金泥”,也就是用水银和黄金制成的封泥。刘秀认为,在巨石上刻字,费人费时,劳民伤财,难度太大。眼下国家刚刚恢复元气,搞这些会花很多冤枉钱。他亲自提议:“可用汉武帝时的旧方石,将上奏天神的玉牒存放其内!”但这个提议却遭到了他的女婿梁松等人的坚决反对。他和一帮大臣们坚持认为:“封禅是举世罕见的国家大典,几百年才有一次。若用武帝旧石,这算什么?上天会问这到底是谁封禅?陛下是替孝武皇帝封禅呢?还是自己封禅?”刘秀无奈,只好下令让石工开采完整的青石刻制。为了降低消耗,刘秀下令:“用一般的青石就行了,不一定非要找五色俱备的五彩青石!”
  建武三十二年(西元五十六年)正月,封禅工程正式启动。但是,由于图谶之说刚刚提出,伐石立坛的准备工作还没有竣工,然而刘秀却等不及了。正月二十八日,刘秀迫不急待地从洛阳启程东行,前往泰山。由于封禅心切,他一路赶的心急火燎,从洛阳至泰山,几千里路,走了十四天就到了目的地。二月十日,御驾抵达鲁国,准备开始登泰山。可惜的是,山上的石坛尚未建好,无法马上使用。刘秀只好率领群臣先在奉高县歇驾,又严令诸臣赶紧连夜施工,日夜筑坛。十日后,祭坛终于完工了,刘秀大喜,下令:“三日后,封禅大典正式开始!”
  二十二日清晨,燃起柴火。盛装打扮的刘秀,率领太子、诸侯王以及满朝重臣在泰山南麓之下祭天,使用礼乐,一起祭祀众神,一如在京城南郊举行的祭天之礼。这个仪式结束之后,到了“食时”(即上午辰时),刘秀乘坐御用挽车登山。“日中”后(即中午午时之后),到达山顶,更换祭服。至“晡时”(即傍晚申时),刘秀登上祭坛,面对北方。
  尚书令献上玉牒及玉检,刘秀亲手用一寸二分的御玺钤封。封好后,太常命骑士二千余人抬起坛上的方石,尚书令将玉牒藏入其内以后,再用方石盖好,其后又由尚书令用五寸之印钤封石检。仪式完毕,刘秀再次叩拜,群臣百官高呼万岁,音动山谷,庆贺封礼告成。于是大家又从原路下山。返回天门时,暮色已深,百官队伍连绵二十余里在黑暗中摸索,靠石头撞击的声音互相跟从,直到“夜半”后,即深夜子时之后,刘秀才抵达山下。而群臣到“明旦”,即次日清晨寅时才全部下山。年老体弱者,由于担心出事,只好躺在岩石间等待天亮,幸好无人伤亡。二月二十五日,在梁阴祭地神,以汉高后吕氏配享,随同祭祀山川众神,一如西汉平帝元始年间在京城北郊举行祭地之礼的旧典。二月二十七日,刘秀抵达梁父,下令免去奉高县当年的一切租税。四月五日,刘秀返回洛阳。四月十一日,他下诏大赦天下,改今年为建武中元元年。没过几天,他又要出巡长安。一直到五月二十八日,才返回洛阳。
  至此,这场盛况空前的封禅大典的帷幕就此落下。刘秀的心理得到了巨大的满足,很有一种成就感。古往今来,只有秦始皇、汉武帝和他自己举行过如此盛大的典礼。对于刘秀来说,这一生,真可谓是功德圆满!



  然而,这场典礼的代价是极大的。它不仅耗费了无数的钱财,浪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最为严重的是,它极大地损害了刘秀的健康。毕竟,他已经不再年轻了,他早已是一个年迈体衰的花甲老人了。虽说在封禅结束之后的几个月里,他的身体好像很正常,甚至能到长安等地去继续巡视。然而,老年人终究是老年人,有很多的疾病都是潜伏着的。当时固然看不出来,但是,一旦发作可就无法挽回了!
  封禅的后果真是立竿见影。司空张纯执掌的司空府,是这次大典的主要筹办单位。为了做好筹备工作,张纯自从一开始,就高度紧张地投入了工作。他整日里忙的是昏天黑地,不能休息。自从登完泰山之后,张纯是一病不起。三月三十日,张纯就病死了。六月二十四日,刘秀任命太仆冯鲂为信任司空。紧接着,六月二十八日,司徒冯勤去世。司徒一职空缺了三个月,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十月六日,刘秀才任命司隶校尉、东莱人李?为司徒。
  刘秀一生,都对于谶纬之书深信不疑,对于各种祥瑞也是喜闻乐见。据说,当时在京师洛阳有甘泉涌出,又有朱红之草生在水畔,各郡、各封国也纷纷上报天降甘露。百官奏称:“祥瑞频繁降临,应当命令太史予以收集,载入史册,以流传后世。”刘秀拒绝了此议,对群臣道:“朕无功德,嗣后各郡国所上关于祥瑞的奏报,史官一律不得载入史书!”虽然在表面上是如此谦虚,但在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沾沾自喜。
  对于刘秀来说,起兵是根据图谶,他的登基也是根据图谶,他能够统一天下也是根据图谶。人们都说:“龙有逆鳞,触之者死。”刘秀也有“逆鳞”,这就是图谶。他为人一向温厚豁达,但是他绝不允许任何人非议图谶。儒学宗师桓谭、冯衍就是因为劝谏刘秀不要过于迷信图谶而遭到贬黜,桓谭还甚至为此差点引来杀身之祸。
  建武元年六月,刘秀登基之后,慕名将桓谭征召为待诏。但桓谭很快就发现,圣上对于他的回答应对,并不满意。桓谭已年近半百,一心想为自己某个长久富贵。在被宋弘举荐拔擢为议郎、给事中之后,桓谭汲取了过去的教训,学会了低眉顺目做人,“夹着尾巴做事”。好不容易取得了刘秀的宠信,却被宋弘当头一棒训斥了一顿。
  为了避免宋弘的叱骂以及天下人的非议,桓谭只好改弦更张,再次改变了方略。在宋弘的督责之下,桓谭也成了一个“刺头”,经常上疏陈说一些刘秀极不爱听的话,让刘秀感觉很不爽。
  在刘秀的心中,谶记的神圣性是不容置疑的。他应谶起兵,又应谶登基,奠定中兴的基业。对于谶记之书,刘秀的研究时间比经书要多的多。到了洛阳之后,甚至以谶记之书以决定政务。而且,刘秀在某些方面赏罚不明,重罚轻赏,先后逼反了彭宠、邓奉,造成变乱纷起,天下迟迟不能统一。对此,桓谭很有意见,上书谏道:“但凡人之常情,总忽于眼前之事而重于奇闻异说。臣观先王圣迹,必以仁义正道为本。其实,世上并无奇异怪诞之事。‘子不语怪力乱神’,自子贡发问以后,孔子绝口不谈。后世儒生学识浅陋,岂能通晓?如今一些方术小人,编造图书,伪称图谶,连累蒙蔽圣上,其罪当诛!岂能不对他们惊而远之呢!小臣听说陛下对方士烧炼丹药点化金银之术穷根究底,百般质疑,甚是英明,但却愿意听从图谶之言,这又是何等的失误!图谶预言虽有时与事实相符,但这不过如同占卜单双之类,总有巧合!陛下应当听取正确意见,发扬圣明之思,摒弃小人邪说,遵循五经正道!”奏书呈上,刘秀更加不悦,窝了一肚子的无名火,愈发厌恶他。
  此后某日,刘秀准备建造一座灵台,下诏公卿商议建造地址。刘秀对桓谭道:“朕打算以谶记决定其建址,你觉得如何?”桓谭沉默良久,缓缓道:“臣从不读谶。”刘秀并未当场发作,按捺着性子问:“桓卿,这却是为何?”桓谭道:“经文为真,谶记实伪!伪既倍摘,则义异自明,经足训矣,纬何豫焉?”刘秀再也忍耐不住,勃然大怒:“桓谭诽谤圣道,目无法纪,拉下去,斩了!”
  桓谭吓得面如死灰,叩头不止,直到额头都磕破了,血流满面。要是换了别人,刘秀理也不理。可是,桓谭毕竟是当世名儒,杀了他,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刘秀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赦免了桓谭,将他贬黜为六安郡丞。桓谭已经七十多岁了,受了一肚子气,抑郁不乐,病死在赴任途中。
  世上没有完人,刘秀迷恋图谶,确实是他的一个很大的缺点。不过,耐人寻味的是,他的去世也与谶记有关。假如他要不封禅泰山,不折腾这一下子,他完全可以多活几年。不过,这世界上的事情还真是难说,可能,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天命有归吧!刘秀的任务完成了,他也该走了……
  (九)曲终人散

  对于被废黜的前皇后郭圣通,刘秀对她的待遇并不差。从他对郭圣通、刘疆母子的态度来看,也算是一位有情有义的丈夫,一位宽厚大度的父亲。
  “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对于这位曾经的正妻,有些跋扈、任性,五个儿子的母亲。刘秀一直感到心中愧疚。“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可惜,皇后的位子只能由一人来坐,大汉的天下也只能由一人来继承!刘秀只能是发出深深的叹息!
  建武十七年(西元四十一年)十月,在改立刘庄为太子之后,刘秀也对郭氏家族的利益损失进行了一定的弥补。他晋封郭圣通所生的儿子―――右翊公刘辅为中山王,常山郡划归中山国,作为益封之礼。加封郭圣通之弟郭况为阳安侯,封邑几同于大国。
  建武二十年(西元四十四年)六月十四日,刘秀提升广汉太守人蔡茂为大司徒,太仆朱浮为大司空。十六日,任命左中郎将刘隆为骠骑将军,代理大司马之职。十九日,改封中山王刘辅为沛王。同时,郭圣通也因之被改封为沛国太后。为了弥补感情亏欠,郭圣通被废黜后,被刘秀封为中山国太后,跟随中山王刘辅一起生活。自己还没死就让前妻提前享受太后封号,真是古今罕见!
  十九日当天,刘秀还任命郭圣通之弟郭况为大鸿胪。刘秀多次到郭况家,赏赐金帛,丰盛无比。朝野内外艳羡不已:“郭府真是‘金穴’啊!”对于郭圣通的堂兄郭竟,又以其担任骑都尉有军功为由,将其封为新郪侯,任命为东海相,作为东海王刘疆的辅臣。又封郭竟之弟郭匡为发干侯,将其拔擢至太中大夫。郭圣通的叔父郭梁早死,而且没有儿子,就把他的女婿、南阳人陈茂加封为南峦侯,以为恩泽之赏。
  建武二十六年(西元五十年),郭圣通之母去世。刘秀对于这位前任岳母没有丝毫怠慢。他亲临丧事并为其送葬,百官随行参加追悼大会,并派出使者将郭圣通之父郭昌的棺柩从真定迎至洛阳,与郭圣通的母亲合葬在一起。刘秀还追赐郭昌以昌阳安侯印绶,追谥为思侯,以示恩宠。
  建武二十八年(西元五十二年)正月,刘秀下诏,改封鲁王刘兴为北海王,将鲁国并入东海国。对于前太子、东海王刘疆,刘秀厚加封赏,特加优待,加大封国,食邑二十九县,并赐予虎贲武士、骑兵仪仗,以木架钟磬设礼乐,同帝王相仿。由于刘疆的先例,东汉一朝废太子全部善终,这在中国历史是绝无仅有的。
  六月七日,郭圣通死了。按照刘秀的旨意,她被安葬在洛阳城北的邙山。邙山是洛阳著名的墓地,以风水好而久负盛名。甚至有人说:“生在苏杭,葬在北邙。”在东汉,只有皇后、贵人级别的嫔妃才有资格埋葬在这里。郭圣通生前享受着荣华富贵,死后又葬在这块风水宝地,作为一个被废黜的皇后,刘秀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按理说,“光武皇后”这一具有无上荣耀的谥号本应属于阴丽华的。然而,汉明帝刘庄却把这个谥号给了郭圣通。十一年之后的永平七年,阴丽华也走完了六十年的人生道路,她最终只得到了一个“光烈皇后”的谥号。
  郭圣通与阴丽华争斗了二十八年,她的皇后之位被阴丽华取代,儿子刘疆的太子之位被阴丽华的儿子刘庄夺走。然而,由于郭圣通是东汉第一任皇后,在位时间长达十五年之久,刘庄也不能不考虑一点政治影响。因此,他把“光武皇后”这一无上谥号给了郭圣通,而没有留给他的母亲阴丽华。在这一点上,郭圣通终于占得了上风。九泉之下的她如果有知,或许能够得到一丝安慰。
  郭圣通,作为一位被废黜的皇后,不但没有惨死在冷宫,没有祸及三族,她本人、儿子以及郭氏家族反倒荣宠更盛,实在是匪夷所思。郭氏与樊氏、阴氏、马氏等三大家族一起,被成为“四姓小侯”。
  即便如此,刘秀还是觉得亏待了她,还是不足以挽回、弥补对郭氏家族造成的损失。他特别下诏,将淯阳公主刘礼刘许配给了郭况的儿子郭璜。刘秀去世之后,汉明帝刘庄对郭况与自己的两位亲舅舅一视同仁,将他们三人一起任命为特进。无论是赏赐恩宠,还是将子弟召入宫中享受皇子一般教育的权力,阴、郭两家的待遇完全一样。总之一句话,阴家有的,郭家肯定有。刘秀、刘庄父子二人,礼待阴、郭两家,真可谓是每事必均、“一碗水端平”了。
  然而,淯阳公主刘礼刘与郭璜的儿子郭举,却是一个大奸大恶之徒。在几十年之后,他却淫乱宫闱,做下了令其先人蒙羞的丑事…..

  建武中元二年(西元五十七年)春,刘秀病重,进入了弥留之际。二月五日,刘秀在洛阳南宫去世,享年六十二岁。此后,他的儿子―――太子刘庄即位,这就是汉明帝。刘庄尊父为“世祖”,谥号 “光武皇帝”。至此,刘秀与汉高祖刘邦一样,都得到了“祖”的称号,享受后世的祭祀与怀念。“祖帝“之称,是一个无上光荣的称号,只有开国君主或是作出惊天伟业的皇帝才能够得到。刘秀的“世祖光武皇帝”称号,可谓名至实归,当之无愧。
  刘秀与二百多年前的刘邦一样,都是以布衣之身而定鼎山河。他手提三尺龙泉剑,率领着中兴诸臣,舍生忘死,披坚执锐,消灭了王莽、王郎等强敌,雄踞河北、虎视天下。他栉风沐雨,万死不辞,将祸害人间数十年之久的赤眉、绿林等吃人魔头彻底扫平,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使得饱经沧桑的中原黎民过上了太平日子。此后,他又消灭了隗嚣、公孙述、卢芳等地方割据势力,使得天下得到重新统一。
  刘秀虽以武力建立帝业,从而实现了汉室的中兴。实际上,他名为“中兴之主”,实为东汉的开国之君。他恢廓大度,虚怀若谷,制御功臣有术,君臣之间,情谊甚深。开国功臣当中,没有一个违法犯罪的,刘秀也没有杀害过他们当中任何一个。
  刘秀登基之时,只不过拥有河北一小块地方而已。他完全统一天下之时,已是十三年后。在此后十九年的和平岁月里,他重用贤能,励精图治,清醒谨慎地制定国策,勤政不息。他把大权牢牢地在自己手中,审时度势,量力而行,措施得当,因而国家的元气逐渐得以恢复。他关注民生疾苦,遏制打击豪强,使得当时老百姓逐渐过上了太平日子,也为后来的“明章之治”奠定了基础。他之所以能恢复西汉时期的功业,绝不是偶然的,而是付出了无数艰辛和努力才获得的。
  总而言之,刘秀统一四海、混宇为一之功,勋及大禹。勤政爱民之心,比肩文王。雄略恢廓之度,垂范千秋。慈爱威重之风,德昭万古。正如《东观汉记》论赞所云:“汉以炎精布耀,或幽而光。……上以东西赴难,以车上为家,传荣合战,跨马操兵,身在行伍。……帝即有仁圣之明,气势形体,天然之姿,固非人之敌。翕然龙举云兴,三雨而济天下,荡荡人无能名焉!”
  建武中元二年的春天,北风凛冽,寒气袭人。光武帝刘秀安详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从此再也没有醒来。他去世以后,被安葬在洛阳城东门外临平亭以东十五里的原陵。虽然他的遗体虽然还留在人间,他的灵魂却早已飞升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他出生之时,面对的是一个危机四伏、满目疮痍的国家。他辞世之日,留下的却是一个夜不闭户、道不拾遗的清平世界。
  建武中元二年二月五日,巍巍邙山在映射出最后一抹残阳之后,悄然消失在沉沉的黑夜中。从这一天开始,建武王朝的大幕就此落下,东汉帝国新一轮的太阳即将升起。刘庄,这位看上去精明干练、年已三十的皇太子,他能够肩负起治理国家的重担吗?人们都在拭目以待……
  永平王朝―――一个崭新的时代,就要来临了……

  参考书目

  一、《后汉书》;中华书局;一九六五年五月第一版,一九九三年三月,北京第六次印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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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子书资料:
  一、《东观汉记》;中州古籍出版社;一九八七年三月第一版,同年同月河南第一印刷厂印刷;
  二、《四库全书》;上海人民出版社;一九九九年十一月,文渊阁电子版;
  三、《汉书》(唐.颜师古注本)
  四、《后汉书》(唐.章怀太子李贤注本)
  五、《读通鉴论》;(版本不祥);
  六、《读史方舆纪要》;(版本不祥)
  七、《中国历史地图集》(谭其骧 主编);(版本不祥);
  雪域桃源写于桃源堂
  二〇〇七年十二月一日第一稿
  二〇〇八年三月十二日第二稿
  二〇〇八年六月七日第三稿

(全书第一部 栉风沐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