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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特勒的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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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特勒的间谍
作者:[美] 戴维·卡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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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一、序幕
第01章 德国在美国的间谍活动高潮
第02章 原生动物,言语和历史
第03章 控制机构
二、发现者
第04章 圆筒高帽
第05章 武官
第06章 私营部门,共享机密
第07章 在主力部队之前
第08章 从天空看世界
第09章 审讯敌人
第10章 文件和钢铁的泄密者
第11章 公开因素
第12章 窃听外交官谈话
第13章 电子侦探
第14章 协助潜艇纳密码破译员
第15章 海军上将和他的谍报局
第16章 机构
第17章 基础结构的作用
第18章 间谍阵营(上)
第18章 间谍阵营(中)
第18章 间谍阵营(下)
三、估价者
第19章 军事经济家
第20章 在空军和海军里
第21章 第四副参谋总长和武装部队
第22章 第三参谋官
第23章 东线外军处和西线外军处
四、实例
第24章 最大的错误
第25章 最大的意外
第26章 最终的失败
四、实例
第27章 狂妄自大,光荣,感召力,元首
前言
情报,始终吸引着我的兴趣;德国军队,那个闪光夺目的典范,始终引诱着我
的好奇心。把这两者连接在一起的,是德军的军事情报。一支被公认为世界上最出
色的军队,怎样在历史上最大的一次战争中进行军事情报活动,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或许是有益的。德军装备精良,它的情报是否也首屈一指?德国人讲求效率,素负
盛名,德军的情报活动是否同样富有效率?它的情报活动成果,是否和日耳曼人素
来自负的学术成就那样实实在在?
这些都是我想调查研究的问题。我试图从三个方面进行此事,这方法在前人关
于情报的著作中从未采用过。我的研究所包罗的不仅是间谍活动,而且有其他各种
收集情报的方式。 (书名中的“间谍”一词是比喻用法,代表所有这些方式。)
我的研究根据,不是其他作者关于情报的著作,而是原始材料。我的研究并不局限
于情报活动,而是要进而告诉人们,将军们是怎样利用这些情报,或者是怎样无视
这些情报的。
非常有趣的是,这样的研究在德国方面只能以第二次世界大战为对象。第一次
世界大战和以前的普鲁士—德意志军队的文件,在一九四五年的一次空袭中毁掉了。
对第二次世界大战作这样的研究,也是最合适的。虽然许多档案偶然或有意毁掉了,
但大量材料仍然保存了下来。这些材料的互相印证,使我相信它们准确地勾勒出了
整个题目的轮廓,尽管有的细节难免遗漏,但我相信重大的事件并未漏掉。战后同
盟国对战俘的审讯,专门历史调查委员会的调查,以及对战争罪行的审判,提供了
大量的附加情报。况且,许多当事人仍然活着,可以找他们采访谈话,这样的谈话
常常有文件作帮助。
人们常常问;文件是否找得到,被采访者是否可信?文件是找得到的。战后,
美国人和英国人趁他们占有德国军方的、行政部门的,外交部的和党卫队的档案时,
将这些文件统统用缩微法拍摄下来。这些缩微胶卷存放在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国家
档案馆的抽屉里——实际上等于放在开放书架上,任何研究人员都可查阅。原始档
案后来还给了德国的三个主要档案馆——布赖斯高地区弗赖堡军事档案馆、科布伦
茨联邦档案馆和波恩外交部政治档案馆。一般来说,学者们在这三个档案馆里是可
以查阅原始档案的。至于采访谈话,我认为,当被采访的当事人说他持反纳粹的态
度,说他如何救护犹太人,如何知道“霸王行动”①的登陆时间和地点,希特勒如
何不听他的劝告而输掉了战争,当他讲这种话的时候,他是不可信的。但是我并没
有用这些谈话作为这些事情的佐证,我只是把它们当作低级的事实性材料,或者用
来点缀“色彩”,例如当事人当年的办公室是什么样子,他是如何操起谍报这一行
业的,一个典型工作日是怎么安排的。在这样的事情上,我认为捉供情况的当事人
可以信赖。
在调查研究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德国军事情报的过程中,我自然把注意力集中
在陆军方面。陆军的规模和它的成败的重要性,使其在军事情报活动中占据支配地
位,当然,所有其他部门的谍报活动,归根结底都是力求保证战场上的胜利,因为
只有战场上的胜利才是决定性的。我的研究排除了若干方面,例如气象、制图、雷
达。我之所以要排除,或者由于它们不牵涉敌人的情报,或者由于太专业化,在别
处已有阐述。同样,所有反谍报方面也一概删除了,例如共产党“红色管弦乐队”
间谍网和反希特勒的抵抗组织,它们有时向同盟国提供情报。本书只研究进入德国
的情报,而不研究从德国出来的情报。
所有这些调查研究结果如何?首先是收集到了大量素材,据我所知,这些素材
从未见诸书报。这部作品描写了德国情报界的重要人物,不仅有举世闻名的卡纳里
斯海军上将,而且有帮助德国进行大西洋战役的默默无闻的密码破译员;不仅有格
伦将军,而且有虽担任武装部队情报首脑但完全不为人所知的人物。它详细叙述了
空中侦察员如何在苏伊士运河上空飞行,拍回英国海军舰船集结的航空照片,在前
线活动的间谍如何冒着生命危险,获取有关对面敌军部队的情报。它描述了在提供
情报时只投希特勒所好的武官,以及根据坦克下面取出的黄铜名牌就能推算出苏联
坦克产量的统计学家。 它拍摄了一些特写镜头:格伦的情报处谄媚取宠的活动,文件伪造匠为特务伪
造文件,谍报头子互相争权夺利,他们如何索取金钱酬劳在国外活动的间谍。它仔
细研究了德国情报机构在战争的三个严重关头——进攻俄国、盟军在北非登陆以及
越过英吉利海峡进攻诺曼底——所表现出的效率。它从许多方面比较了德国和同盟
国的情报机构。
从比较普遍的意义上讲,我所研究的是希特勒的情报机构及其活动成果。或者,
换句话说,我所研究的是整个德国收集情报的机构。以前似乎没有任何人做过这样
的工作(在我完成了这项工作以后,我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这样去做)。
由于情报在当今世界上的重要作用,我的工作可能有些用处。为什么情报工作
常常遭到歧视,这个问题使所有情报组织感到困惑不解。我在调查这个问题的时候,
拥有一个有利条件,那就是可以把德国军队当作一个例子,因为在德国军队中,这
个问题要比在其他国家的军队中更为严重。在对各种情报制度进行比较的时候,出
现了一幅令人惊奇的鲜明对照:所谓富有效率的独裁体制和历来踉踉跄跄的民主体
制,在效率方面究竟谁高谁低。在上述三个问题上,希望本书对政治科学有所贡献。
本书还希望对历史有所贡献。它试图解释为什么情报上升到了现代的重要地位。
它力求回答为什么那位如此巧妙地驾驭过现实、后来成了欧洲主宰的人物,却怒气
冲冲地把他办公桌上讨厌的情报文件一手扫掉。它调查了德国式的狂妄自大对德国
情报所产生的影响,探寻了那种狂妄自大的根源。而且,由于第三帝国情报机构中
所发生的事情,在这个帝国社会的其他部门——经济、政治、军事领域也发生过,
因而情报界这个缩影可能有助于显现整个纳粹社会的面目。
最后,本书为军事情报捉供了一些理论,或许能使公众警惕毫无限制的情报活
动所带来的危险。在第三帝国时期,纳粹党的情报机构开始越俎代庖,掌管对外政
策,结果往往产生了副作用。当今情报机构的许多人也会仿效这种做法。
但是,所有这些研究和写作的主要结果还是这本书。这本书对于喜欢有关谍报、
纳粹德国或者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故事的男女读者来说,可能具有吸引力。
写作这本书,面临着一个不寻常的问题:德国情报机构和德国枪炮的每一次胜
利,正好是正义和自由的一次失败。
我不能以肯定的观点或颂扬的词句来赞美德国的这些业绩;我不能抱着道德胜
利感来结束描写这些业绩的故事。倘若我是在写同盟国,我便会抱有这种胜利感。
赞美之词每每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也记得有些栩栩如生的形象描绘可以加以使用,
例如《失乐园》中的几句诗,就维妙维肖地形容了空中侦察的情景: 彼时撒旦,
正沿冥夜这方的天墉而进,身挂在鸿蒙气里,半暗微明。
然而我不能以这样的颂歌来美化纳粹德国的恶棍及其元凶。即使把希特勒比作
撒旦,不也就意味着他曾经是一个天使吗?因此,我割舍了可为一个篇章的结尾添
姿增彩的褒扬颂美之词,代之以低调的平铺直叙的散文词句。
同样,阅读这本书也面临着一个问题。许多情报活动是异常体面的。它们只不
过是来来往往地传送纸片。可是读者必须时刻牢记,在希特勒的德国,这些活动是
在双重恐怖背景下进行的。一个背景是战争本身,战争的现实,虽说有威武雄壮的
军事检阅、铮铮闪亮的勋章奖牌、使人悦目赏心的电影镜头般的爆炸场面,但更多
的是父亲和儿子在流血,在变瞎,在受冻,在挨饿,在死亡。另一个背景是纳粹主
义,它的最终现实,不是见之于高速公路,而是见之于毒气室里被屠杀的无数良民
百姓。
因此,这本书的色彩不是姹紫嫣红,它的声音不是喇叭的鸣奏,它的形象也不
是光耀夺目。这本书的色彩是暗淡的,是纳粹党的色彩,是污泥的色彩。它的声音,
是人的肢体被炸断时发出的惨叫,是党卫队的机枪先朝着母亲,后朝着她们的孩子
扫射时孩子发出的哭喊。它的形象,是从死者脚上拔下的鞋子堆成的小山,是那瘦
骨嶙峋、呆若木鸡的俄国战俘,是戴着黄五星的小男孩在举着他的双手。在一本描
写德国情报活动的书中,这些情景不大突出,但它们是绝不会被忘记的。
许多人为本书提供了帮助,常常只是充当我的意见的共鸣板。有些人特别热情,
我愿借此机会谨向他们表示谢意。
首先是牛津大学圣安东尼学院院长及其同事,两年中,他们盛情接受我为高级
研究员,使我在与给人以启迪的各界学者的多次谈话中获益非浅。尤其是德国问题
讨论会主持人安东尼·J·尼科尔斯,他不仅为我联络了友谊,而且给了我启发。
当时的图书馆管理员安妮·艾布莱,允许我在她那儿进行研究,查阅当时还未编目
的约翰·惠勒—贝内特爵土收集的作品。
牛津大学现代史钦定讲座教授H·R·特雷弗一罗珀,自始至终指导这部作品
的论文答辩,使它非常成功地被接受为哲学博士学位的研究课题。我对他的鼓励深
表感谢。
现任牛津大学万灵学院战争史齐切利讲座教授迈克尔,霍华德,加深了我在军
事史许多方面的知识。尼古拉斯·雷诺同我就德国军队问题进行的无数次讨论中,
同样扩大了我的知识面。蒂莫西·w·梅森开拓了我的眼界,使我看到了德国历史
中我连想也没有想过的那些方面的内容。
拉迪斯拉斯·法拉戈诚恳地把有关谍报局不来梅前哨站在英国和美国间谍活动
的档案的珍贵缩微胶卷借给我。戴维·欧文向我介绍了许多的珍贵资料,不是他,
我绝不会看到这些东西。
我在弗赖堡军事档案馆的一年研究期间,该馆工作人员不仅向我提供了大量文
件,速度常常很快,而且为我带来了友谊。我的顾问赫尔穆特·福威克特别热情。
提供帮助的还有弗里德里克—克里斯琴·斯塔尔,格尔德·桑德霍弗,艾尔弗雷德·
博特拉,汉斯约瑟夫·梅尔雷弗,马丁·齐格尔,伍尔夫·诺克,埃里克·克罗克,
罗伯特·莫泽和奥斯瓦尔德·宾格。
在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国家档案馆里,罗伯特·沃尔夫档案室总是效率卓著。
帮助它和我的是约翰·门德尔松、乔治·瓦格纳、约翰·泰勒和蒂莫西·南尼格。
在保存军事史料的军队中心,莫里斯·马特洛夫、查尔斯·麦克唐纳、德特马·芬
克和汉纳·蔡德利克总是有求必应地供给我资料。
当我在柏林文件中心进行研究的时候,沃纳·皮克斯和已故的理查德·鲍尔给
我提供了极大的方便。研究前谍报局成员的工作小组里的弗朗兹·索伊伯特慷慨地
为我提供了许多人的住址。前军人和文职人员中,无论是情报界还是非情报界的,
有许多人答复了我的信件,并且同意我进行采访,其中我要特别感谢格哈特·马茨
基将军、瓦尔特·瓦尔利蒙特将军和海因茨·博纳茨上校。格尔德·布朗施博士给
了我许多独到的见解。
如果没有纽约公共图书馆的资料,这本书将大为逊色。
同样,如果没有该图书馆弗里德里克·刘易斯·艾伦图书室(我曾在该室作过
研究)的友好态度,我也将困难得多。我满怀感激铭记着我的笔友的支持,他们是
:罗伯特·A·卡罗,苏珊·布朗米勒,约瑟夫·P·拉希,南希·米尔福德,劳
伦斯·拉德,戴维·洛,沃尔德马·汉森,鲁思·格罗斯等等。
我常常感谢我的打字员埃德加·斯特彻魔术般地把简直难以辨认的草稿,打成
清楚、整洁甚至漂亮的打字稿。
我感激所有这些人。我对我妻子苏珊的感激之情,更是三言两语难以表达,她
一直和德国将军们以及布满灰尘的文件打交道,自从我们结婚以后,她在情报方面
给我出了许许多多的好主意。
戴维·卡恩一九七七年九月于纽约大内克注:①‘霸王行动”是盟国军队越过
英吉利海峡进攻欧陆的作战行动的代号。——译者。
1.德国在美国的间谍活动高潮
一九四四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星期二,下午四点钟左右,1230号潜艇的螺旋桨
开始转动了。潜艇从黑压压的大西洋海底慢慢地爬了起来,附近就是美国缅因州的
海岸。潜艇还没有冒出水面,就不再往上浮了,而是朝北驶向美洲大陆,也就是它
这趟秘密使命的目的地。
海面越来越黑,风在呼啸海在吼。气温一直停留在摄氏二十一、二度左右。几
小时之后,潜艇艇长、二十七岁的汉斯·希尔比希中尉,从潜望镜里看见了灯塔射
出的大片光芒。虽然是在战时,这些灯塔仍然在导航。它们指引着希尔比希把潜艇
驶进五英里宽的弗伦奇曼湾口,弗伦奇曼湾是一个深水海湾,海湾的两岸距离十英
里宽。借着晨曦,希尔比希驾驶着潜艇,向着湾口的蛋岩前面的红色罐形浮标航道
驶去。潜艇的左岸,荒山岛上群峰突兀;潜艇的右岸,大陆的山峦朦胧可见。1230
号潜艇一直躲在潜望镜深度上,从巴尔港的海军巡逻基地和对岸冬港的海军预备队
的小型基地之间,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过去。虽然上涨的海潮在推波助澜,希尔比
希仍然以每小时一至二海里的速度航行着,一路经过蛋岩、铁封岛、波卡宾群岛、
霍普岛和黄岛。大部分航道水很深,超过二百英尺,只是在一个危险的地方,暗礁
离水面只有五十四英尺。当他绕过湾口一连串岛屿中最后一个岛屿的时候,他把潜
艇调头面向西北,以便靠近内湾的中心,然后他让潜艇沉到湾底的污泥里,等着天
黑。
潜艇里冷得结冰。为了省电,希尔比希关了暖气。四周静悄悄的,官兵默不作
声,只有在下达命令的时候,他们才讲话,然后又尽量保持寂静。虽然潜艇周围都
是敌人的土地,艇上却洋溢着自信的气氛。水手们吃苦耐劳,训练有素,希尔比希
觉得他的各项准备工作做得相当仔细,保证不会出问题。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二
十九日,星期三。黄昏的时候,趁着天尚未黑,希尔比希让潜艇浮到潜望镜深度,
向位于海湾上方、伸出到海里的克雷布特里尼克半岛靠近了几英里。然后他又把潜
艇沉到湾底。 潜艇里,有两个人在悄悄地忙碌着。他们脱下七个星期来未曾离
身的潜水艇制服,换上便衣。他们从一个扁皮包里的六万美元中取出八千美元。这
些美元是用棕色的纸一捆捆地包着的。他们把取出的钱平分后,各自把厚厚的一叠
钞票塞在钱包里。然后检查好航空手提箱里的东西。他们讲的是英语。一个是地道
的美国腔,另一个带有德国口音。他们有一个十磅重的包裹,里面有一台从大西洋
一路带来的显微镜,带不带这个包裹呢?他们商量了一阵,最后决定还是留下。
大约晚上十点钟之后,希尔比希再次开动发动机,让1230号潜艇升上来,直到
它的闪光发亮的驾驶指挥塔恰好冒出水面为止。这时正下着雪。潜艇大部分淹没在
水里,向着克雷布特里尼克半岛西侧的人海口悄悄地驶去。水越来越浅了——八十
七英尺,六十七英尺,四十一英尺。在离岸五百码左右,离佩克角码头也不太远的
地方,潜艇终于停了下来,然后调头面向南方,准备好随时迅速逃走。海浪拍打着
潜艇。几个水手爬出艇舱,准备好了一只带桨的橡皮艇,橡皮艇上栓一根小绳,可
以用这根小绳把橡皮艇拉回到潜艇。
他们把上面那两个人的手提箱和扁皮包放进橡皮艇。
这时候,两个人爬出了潜艇,他们光着脑袋,穿着轻便大衣。讲美国话的那个
人,身高六英尺二英寸,体重一百五十磅,褐色的头发和眼睛。他的身份证上的名
字是威廉·c·考德威尔,但他真正的名字是威廉·c·科尔波,二十六年前出生
于康涅狄格州的尼安蒂克。另一个人在和潜艇上的水手讲话时,用的是他的本国语
德语。他的真实名字是弗里克·吉姆佩尔。他的假证件上的名字是爱德华·G·格
林。他身高六英尺一英寸,比较胖,体重一百七十七磅,蓝眼睛,白净皮肤,他三
十四岁,到三月二十五日,就比科尔波大八岁了。
水手们在放橡皮艇的时候解开了小绳,两个水手爬进橡皮艇,要把两人送上岸
后再把它划回到潜艇。科尔波和吉姆佩尔同希尔比希以及艇上其他的人握手低声告
别,然后爬进橡皮艇。两个水手用桨把橡皮艇撑离潜艇。这四个人在黑黝黝的波浪
翻腾的水面上划着。前面海岸上一片树林,毫无生气。不一会儿,橡皮艇搁在鹅卵
石的海滩上。这时候大约是晚上十一点钟,科尔波和吉姆佩尔跳上海滩,海浪打着
他们的脚,风卷着雪花吹过他们的身边。一大片阴郁黑暗的敌国土地威吓着他们。
但是,虽然有稀稀落落的几处灯光,却看不见任何别的生机,树林里看上去空荡荡
的。两个水手把行李递给科尔波和吉姆佩尔后,也跳上岸去,以便日后向人吹嘘:
他们也曾打到美国的土地上。他们唤过“嗨,希特勒!”然后向两人告别,迅速回
到潜艇。 科尔波提手提箱,吉姆佩尔挟着皮包。他们转身走上海滩。转眼之间,两人淹
没在雪花和树林之中了。第三帝国最高当局派遣的两名德国间谍,就这样开始了他
们在美国的秘密使命。
心急火燎地要执行这次使命的,是帝国外交部长约阿希姆·冯·里宾特洛甫。
此人以前是卖香槟酒的,狂妄自负,并不特别聪明,他最关心的是保护他在损害别
的更有权力的帝国部长的基础上所得到的特权。这次派两个人去执行任务,是他想
出来的主意,部分是为了加强他在对外宣传工作中的那部分权力。虽然这一工作主
要由约瑟夫·戈培尔的人民宣传鼓动部负责,可是他也有某些发言权。德国电台的
广播,千方百计地煽动在美国居住的一小部分爱尔兰人、波兰人、捷克人、南斯拉
夫人和意大利人的不满情绪。里宾特洛甫特别想测验一下他的宣传在一九四四年美
国总统选举期间的效果。
说得更全面些,他想知道德国对美国的广播,有哪些做得对,有哪些做得不对,
以便改进办法,加强效果。他认为这样的事情最好让间谍去做。
他脑子里最初闪出这个念头,是在一九四三年底。这是德国屡受挫折的一年。
年初,德军在斯大林格勒战役遭到惨败后不久,戈培尔在柏林体育场的一次集会上
问听众:“你们想要一场总体战吗?”人们雷鸣般地吼着回答:“要!”
可是,虽然阿尔贝特·施佩尔①一年来全力以赴,对经济实行监督,军火生产
确实有所改善,但是德国的军事形势仍然是每况愈下。她的轴心国伙伴意大利已经
开小差,盟军正向意大利半岛挺进。她在东线发动的最后一场大进攻,在库尔斯克
遭到了失败,现在红军就象一个榔头,狠狠地打击着德国军队,把他们赶回帝国边
境。她的城市被炸成瓦砾废墟。
然而,第三帝国的领袖对于取得最后胜利并不担心。阿道夫·希特勒对一位来
访的国务活动家说,他希望英国人和美国入在西线发动进攻,这样他就可以消灭他
们。他对他的军民谈到古希腊人同波斯人、日耳曼人同亚细亚人作斗争的历史,他
讲到要象腓特烈大帝那样坚持到底,直到敌人精疲力竭,举手投降为止。他讲到要
在瓦砾废墟上建设光荣、崭新的城市,要制造出报仇雪恨的武器,他说,战争终将
导致“德意志帝国取得最伟大的胜利。”
他的战土和国内的老百姓并非一直都那么乐观,前方来信沮丧地说,整团的人
打得只剩下一个连,弹药极端缺乏。
在国内,人民啃萝》,因而议论纷纷,如:“我不是动不动就动摇,但现在东
线的形势的确严重。”越来越多的人不再认为德国能取得最后胜利。到处传播着冷
嘲热讽的话。
“最短的笑话是什么?”
“我不知道,是什么呢?”
“我们正在打胜仗。”
慑于党卫队和警察的淫威,人们不敢公开讲这些话。党卫队和警察都是由动辄
训人的海因里希·希姆莱指挥的。有一回,一个商人对他的一个熟人说,情况越来
越糟糕,因为这个国家的领导人“都不称职:戈林是个酒鬼,戈培尔是个色鬼,阿
道夫是个疯子,凯特尔(最高统帅部长官)象个老娘们。”结果这个商人被判一年
徒刑。在一九四三年和一九四四年期间,党卫队的统治扩大到德国生活中的每一个
角落——包括集中营——并且加紧了对这一切的控制。
党卫队保安处是纳粹党里特许的情报机关。保安处内设立了主管国内活动和国
外活动的两个机构,后来这两个机构同政府的警察机构合并成党政合一的总机构,
叫做德国保安总局。它的三司就是国内保安机构;四司是盖世太保,即秘密国家警
察。保安处负责国外情报活动的机构是保安总局六司。它的首脑是瓦尔特·舍伦贝
格,一个英俊的、脸上还带稚气的党卫队将军,他穿着镶银边的党卫队黑制服,显
得很精神,虽然只有三十四岁,但他的智慧、他的眼光和他的忠诚,使他三年前就
身膺此职。他不仅指挥在柏林的六司的总部,而且还指挥六司在帝国以及被德国征
服的领土上各处设立的派遣机构,到了一九四四年六月以后,他又管辖一个新的重
要部门。这个部门就是最高统帅部谍报局负责国外活动的那个部分,过去相当长的
一个时期中,它是由几乎是传奇式的威廉·卡纳里斯海军上将领导的。在谍报局的
一个成员叛逃到盟国之后,希特勒对这个机构的无能和腐败极为厌恶,下令将它合
并到他的党所管辖的更加敢干、更可信赖的机构之中。卡纳里斯被撤职了;舍伦贝
格从此控制了德国所有的谍报机构,包括军事谍报机构和政治谍报机构。
里宾特洛甫要求派间谍到美国收集政治情报的主张,就是向舍伦贝格提出来的。
但是德国保安总局六司没有这方面的人。前谍报局的几个特务有时用电台发回一些
零星的军事情报。在南美,一个组织得很出色的间谍网提供了一些有关北美的技术
情报。舍伦贝格早就打算派特务到美国去,但是一次失败的经历和面临的困难使他
迟疑不决。那次经历就是一九四二年谍报局在美国执行一项破坏任务遭到失败。卡
纳里斯曾经派遣一艘潜艇,把八个人送到长岛东端附近的地方登陆。他们的任务是
炸掉费城和其他一些地方的工厂。…但是,几天之内,八个人全部被捕。这次失败
使舍伦贝格望而却步了。 面临的困难是不容易招募新的间谍。党卫队少校特奥
多尔·佩夫根博士很早就在物色这方面的人员。佩夫根个子相当高,脑袋却小得出
奇。他是德国保安总局六司D处负责人,这个处指挥在英美势力范围内的德国间谍
活动。佩夫根亲自找了十五到二十个从美国遣返回来的人谈了话,他是从国外的纳
粹党组织那里得到他们的名字的。这些遣返回来的人有时向他们的祖国提供一些有
价值的情报。从纽约回来的两个人,一个土木工程师,一个隧道专家,透露了纽约
城的供水系统中有哪些地方容易遭到破坏。其中一人答应画出暴露的高架渠和导水
管的位置,说怀特普莱思斯附近的这些管道设施最容易被破坏。另一个遣返回来的
人说,罗斯福总统最近要求国会拨款二百万美元,以便使亚拉巴马的一座弃之不用
的氦气制造厂恢复生产和得到扩建;这个人认为,这件事可能同氦能用来制造产生
核裂变的铀这一点有关。但是,这两个遣返回来的人在德国帮帮忙是乐意的,要他
们回到美国却不愿意。
然而,最后总算找到了可能完成这项任务的几个人,其中包括科尔波和吉姆佩
尔。他们多年来的经历使佩夫根看中了他们。
科尔波出生在康涅狄格州长岛海峡之滨的尼安蒂克,也是在那儿长大的。市民
们说,他郁郁寡欢,沉默寡言,喜好孤独,常常独自在树林里漫步,或者埋头书本。
到了十几岁,他就开始过清苦的日子。他的父亲也许是为了磨练他,送他到新泽西
州汤姆斯河法拉格特海军上将军官学校学习。
同学们认为他是一个“好小伙子”, “是个脑子里有座空中楼阁的无名小绅
土”, “几乎成天埋头学习”。毕业后他到波士顿附近的马萨诸塞理工学院学习
船舶工程,后来因考试不及格被勒令退学,这时他已经开始酗酒——虽然大学生联
谊会的学友说他非常克制自己。
科尔波的外祖父母是德国人,就从这点出发,他很快就对第三帝国及其军队过
份地崇拜起来。他贪婪地阅读报刊上关于希特勒一九三九年九月发起闪电战消灭整
个波兰的消息。一个月之后,他来到波士顿一家叫做霍夫布劳的德国小酒馆喝酒。
在那儿,他同德国领事馆的一位官员和一艘被扣留的德国油船船长聊了起来。第二
天他参观了这艘叫做《保
莉妮·弗里德里希》号的油船。后来他就在这艘船上工作,漂洋过海,度日他
乡。有时,他邀请水手们到尼安蒂克度周末。他如饥似渴地阅读波土顿德国领事馆
的新闻稿和小册子。这个领事馆的总领事赫伯特·朔尔茨博士不惜一切为德国进行
宣传。 一九四一年五月,朔尔茨要求已经当了美国海军预备队队员的科尔波到
一艘英国轮船上去当船员,并且把英国护航队活动的情报带回采。科尔波立即答应
要他当间谍的要求。
他来到加拿大的新斯科舍哈利法克斯,很容易地在《雷诺兹》号货船上找到了
工作。五月九日, 《雷诺兹》号启航驶往苏格兰,科尔波仔细观察护航队中有哪
些巡逻艇,它们怎样护航。返航途中,他同样仔细地进行了观察,货船于七月底抵
达波土顿。但他的间谍头子已经走了:在美国的所有德国领事馆全都关闭了。
他仍然想方设法帮助德国。他和瑞士的《安尼塔》号轮船签订了雇用合同,并
乘这艘船来到南美。在同情德国的阿根廷的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他跳下了轮船,
请求德国使馆允许他去德国参军。但使馆官员说他们无法使他到达德国。
他灰心丧气,只好又当了几次水手。在去费城的一次航行中,美国联邦调查局
把他扣了起来,因为他没有把更改地址的情况通知征兵局。后来,他终于获准参加
海军。但是在一九四三年一月,服役仅仅几个月之后,他就体面地退役了。退役的
正式理由是“为了美军的利益”;实际理由是他对德国抱有同情心。说实在的,在
一九四三年整整一年中,当他最初为一个手表制造商、后来又为一个饲养家禽的农
场主工作的时候,他要到德国参军的计划仍然在他的脑海里盘旋着。一九四四年一
月,正是里宾特洛甫要求舍伦贝格物色间谍的时候,他在一艘驶往葡萄牙的《格里
普舍尔姆》号轮船上当船员。这一次,他按照规定把新地址通知了征兵局。但当他
到达里斯本的时候,这份证件没有什么用处了,因为他从那里跳船逃走了。
几天之后,他对里斯本的德国领事说,他是朔尔茨的朋友,渴望参加德国军队。
那一天是星期一。到了星期五,当领事请示了柏林并获得批准后,科尔波用了一个
假名,盖世太保的一名特务陪着他乘上了一列开往德国的火车。
在德占区的第一大站法国的比亚里茨,他同德国情报机关进行了第一次接触。
党卫队的一位军官会见了他,问他为什么想参加德国军队。科尔波答道,他一直想
参加德国军队、喜欢德国军队的军容纲纪。这位军官问他愿不愿意回美国。他问答
说: “不!”这位军官于是把他托付给一位从美国遣返回来的人,这个人把这位
年轻的美国人带到萨尔布吕肯。在那儿呆了两个星期之后,科尔波来到柏林。在比
亚里茨会见过他的那位党卫队军官,把他安排在埃克斯策尔西奥尔饭店居住。他还
把科尔波介绍给德国保安总局的一位党卫队上士。
舍伦贝格的部门对科尔波非常感兴趣。他可以成为到美国执行这趟使命的理想
特务。他是在美国土生土长的。这意味着他讲话不带外国口音,熟悉地理环境,他
可能还有一些显要朋友。他具备的这些条件,不但被捕的风险较小,而且会有更多
的机会提供有用的情报。但是,如果说因为科尔波是个美国人而更能当好间谍,那
么也更担风险。他有可能是个双重间谍,被美国反间谍机关派来打入党卫队保安处
负责国外情报活动机构的。因此,德国保安总局对他的调查、考验和监视,足足进
行了三个月之久。
党卫队的那位上土三番五次地盘问他为什么离开美国,为什么想参加德国军队,
战争结束后打算干什么,对德国政府和希特勒的看法如何等等。他几乎形影不离地
跟着他,只是偶尔让他外出一两小时。他从这个美国人的嘴里套取美国定量供应的
情况,即将到来的美国总统选举的情况,以及美国人民对待这场战争的态度。在幕
后,舍伦贝格或许正同朔尔茨一起从《保莉妮·弗里德里希》号船员以及其他可能
找到的人那里调查有关他的各种情况。
最后,党卫队少校奥托·斯科岑尼亲自找他谈话。斯科岑尼身躯高大,长着一
副富有表情的、讨人喜欢的脸庞。他已经成了党卫队里传奇式的人物。一年前,舍
伦贝格责成他在德国保安总局六司内组织一个专门从事破坏活动的新处——s处,
负责处理各种特殊任务——例如化装渗透到敌人的防线里去——并且训练人员来执
行这些任务以及六司的其他一些任务,他由于成功地完成了这项任务而一举扬名。
意大利独裁者本尼托·墨索里尼被撵下了台,关在亚平宁山脉最高峰大萨索山山顶
上一座漂亮的旅馆里。斯科岑尼和他的伞兵部队,乘着滑翔机和一架小飞机,降落
在这个滑雪胜地上,他们的突然出现,使看管墨索里尼的宪兵警卫吓得惊慌失措,
他们救出了这个感恩不尽的领袖,把他塞进小飞机一块飞走。喜出望外的元首授与
斯科岑尼骑士十字勋章,褒奖他这次令人赞叹不已的成功。
斯科岑尼告诉科尔波,同意他在党卫队保安处服役。一九四四年六月底,这位
美国青年进了海牙附近的间谍学校,斯科岑尼就在那所学校里任教。也就在那里,
科尔波认识了他后来的同伙间谍埃里希·吉姆佩尔。
吉姆佩尔出生于梅泽堡,这是柏林西南一百英里远的一个说小也不算小的镇子。
他中学毕业后,在大学里学的是高频技术,然后从事变压器的设计工作。一九三五
年,他二十五岁的时候,决定前往神秘的印加文化的故乡——遥遥万里而又富有浪
漫主义色彩的秘鲁,在那儿的德国无线电器材公司工作。然而,按照希特勒恢复的
义务兵役制的规定,吉姆佩尔未经允许不能离开德国。他最后总算得到了地方军事
当局的允许,但有一个条件;他到达利马后,必须到那里的德国公使馆报到。他照
办了。公使馆的武官命令他留心观察到港的船员和货物。这个算不了什么的活动就
是他后来比较正式的间谍生涯的开始。
一九四二年一月秘鲁和德国断绝外交关系之后,吉姆佩尔和其他德国人被扣留。
通过美国进行的遣返工作已经开始,六月,他被送到得克萨斯的收留营,他的妻子
和两个孩子被撇在秘鲁。在新泽西州的泽西城,他搭上中立国瑞典的《德罗特宁霍
姆》号轮船,来到瑞典的哥德堡,一九四二年八月初,他从哥德堡到达德国。
根据遣返规定,他不能在德军服役。他在汉堡找到一个设计无线电收发报机的
工作。一九四三年七月的一次大空袭,引起一场大火,把这个古老的汉萨同盟港口
烧个精光②,他的公司也被毁坏殆尽。他走投无路,只好来到柏林。德国外交部听
说他会西班牙语,雇了他三四趟,让他担任往来柏林和马德里之间的信使,一次是
让他把二十五万瑞土法郎交给在西班牙的德国人。另外几次,他想得到在西班牙坠
毁的盟军飞机的速调管,但是一直没有碰上机会。他不当信使的时候,就在柏林工
作,登记被遣返的德国人的名字,检查他们政治上是否可靠,并且帮助他们找工作
等等。大约从一九四四年二月起,他开始翻译西班牙文报刊中有关航空方面的技术
资料。由于他担任这样的情报工作,一九四四年夏天有人建议派他到国外去为德国
从事间谍活动。
同科尔波的情况一样,这个建议来自德国保安总局六司。司里一位负责人要求
吉姆佩尔到葡萄牙、西班牙或者瑞典去搜集技术情报,尤其是吉姆佩尔擅长的无线
电方面的技术情报。这位负责人说,舍伦贝格最担心的问题之一,就是德国没有得
到足够的技术资料,送来的那些资料中的大部分,既来得晚,又不充分。德国眼前
需要有这么一个人,他能够从图书馆里找到这些资料,以较快的速度将更多这方面
的资料弄到德国。吉姆佩尔同意帮忙。于是他走访了六司。
德国保安总局的其他部门座落在柏林市中心普林茨——阿尔布雷希特大街八号。
一提起这个地方,人们不觉毛骨悚然。六司却单独设在略靠西南的贝尔克大街和霍
亨索伦达姆大道的拐角处。它的办公室都设在一座用砖和混凝土盖起来的曲线型的
四层建筑物内。这座建筑物是一九三零年为犹太老人之家修建的,一九四一年,德
国保安总局六司把住在里面的人统统撵走,霸占了这所建筑物。这个建筑物对面是
几畦蔬菜园。在建筑物里面,德国保安总局的工作人员大都穿便服,但也有许多穿
灰色军装的军官出出进进。吉姆佩尔沿着长长的走廊走去,经过一些挂着办公人员
名字’牌子的房间,最后找到了佩夫根的办公室。
这位身材修长的党卫队军官,一开始就对吉姆佩尔说,这场战争越来越成为一
场比赛技术的战争,谁能制造出更尖端的武器,谁就享有极大的优势。但是,他的
话题渐渐地转到一些中立国家和美国的政治形势方面,最后,他要求到过美国(虽
然只是作为一个扣留人员),因而英语比以前讲得好的吉姆佩尔能够到那里从事政
治间谍活动。吉姆佩尔极不愿意。佩夫根倍加劝导。他说,假若吉姆佩尔是位军人,
他就不得不服从命令,但他知道他是一名遣返人员,因此不能强迫他。不过,他向
吉姆佩尔申述了利害关系;如果德国输掉了这场战争,吉姆佩尔这个懂技术的人就
会被俄国人带往苏联。吉姆佩尔在这种雄辩面前让步了,终于同意到美国去进行间
谍活动,但捉出了一个条件:至少要接受一下间谍训练。他从德国保安总局六司那
里拿了路费,几个星期之后,就坐上火车到海牙附近的间谍学校去了。
在火车站上,党卫队一名成员迎接吉姆佩尔,把他带到学校。这所学校叫做西
部间谍学校,座落在海牙和斯赫维宁根之间的一座名叫佐尔格夫利特的庄园上。学
校的房子是十七世纪的一位诗人盖的,后来无人居住。一位富商把它修整了一下,
并在主要房屋旁边加盖了一些小屋子,挖了一口游泳池,筑了一道围墙。这所学校
的许多教官,曾经和斯科岑尼一起参加过营救墨索里尼的行动。他们到了学校,吉
姆佩尔被带去见了由一位党卫队少校担任的学校校长。学校给他一间房,发给他训
练时穿的衣服:工人穿的衬衣,裤子,大衣和皮靴。
就在这里,他和科尔波认识了。起初,他们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因为同所有
的学生和教官一样,他们都是用的假名,科尔波的假名叫威廉·考德威尔。
学校禁止任何人在校外讲学校的情况。晚间,学生只有在一名教职员工的陪同
下才能外出,陪同者随时可以检查他们的言行。他们不拿工资,花钱实报实销。训
练分小组进行。科尔波小组有五至六人,吉姆佩尔小组连他在内共三人。在校学习
的时间长短各不相同。吉姆佩尔来到学校时,有些学生已经在那里学习了三个月。
但他自己只呆了四个星期,因为他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已经掌握了所要掌握的技术知
识,但科尔波在那里学习了八个星期。其他的学生中有两个南美人和一个冒充爱尔
兰人的人,这个人常常替科尔波当翻译,因为科尔波的德语讲得不好。
科尔波和吉姆佩尔在体育训练方面花了许多时间。他们学开摩托车,练习射击,
练习用右手和左手使用各式手枪以及德国和英国制造的各式冲锋枪。吉姆佩尔已经
掌握了无线电收发报技术;科尔波却没有掌握,他练习每分钟收八十个字的收报技
术。他学了两天的发报,但从未真正掌握这门技术。他和吉姆佩尔都学会了如何发
现和摆脱盯梢。他们还上了纳粹的政治课。由于这所学校的前身是六司中负责进行
破坏的那个处,所以学校花了许多时间进行爆破训练,尽管他们两人将来的活动并
不需要使用炸药,他们还是学会了使用两种可塑炸药。2 号可塑炸药粘在要炸毁的
物体上,向各个方向爆炸。这种炸药常常用来炸毁火车铁轨;另一种炸药——808 ,
容易在脆弱的地方爆炸,因此特别适用于炸毁砖石建筑。 德国保安总局决定,
科尔波和吉姆佩尔应当作为一个小组被派到美国,他们给这个小组取了个名字:喜
鹊行动。总局认为,二人同行要比单独行动好:两个人可以互相帮助,取长补短。
比较喜欢挑剔、也比较认真的吉姆佩尔,并不盲目地把科尔波当作他的伙伴。但是,
当他听说科尔波渴望成为一位德国公民,当他看到他对德国的一片热忱,并且得知
他母亲是德国人以后,就断定“他将是我的一个好伙伴”。
他希望科尔波在美国能够作他的前哨,而他自己准备收集和翻译情报。他似乎
并非不好意思编造一些故事来树立他在这个年轻而又轻信的伙伴心目中的形象。他
说,他曾经被派到慕尼黑去调查一个讲现政权坏话的伯爵夫人,他一句话,就把她
枪毙了。他夸口说,他曾经使用炸药,冲进英国驻北非一个国家的领事馆里,偷走
了一些文件。他还暗示:他在西班牙的时候,曾经和美国大使馆里好几个姑娘幽会,
并且从她们那里弄到了作战情报。科尔波果然天真地相信了他的这些话。
吉姆佩尔学完了课程后,参加了毕业考试。考试题目是;查出海牙的德国警备
部队司令的名字,部队的人数,以及其他各种详细情况,并用电台把这些情报发往
柏林,自己还不能被人抓住。他通过了这次考试,然后回到柏林,过着每月花五百
帝国马克的生活。
当他在柏林等待科尔波的时候,盟国的军队攻入了欧洲,而且——同希特勒所
作的保证相反——拒绝从战场上后退。他同党卫队负责对外事务的一名上校,就分
配给他的任务商谈了好几天。上校对吉姆佩尔说,如果美国知道德国和欧洲现在所
发生的情况,将是饶有兴趣的事情。他多次提到希特勒的重要预言:如果德国输掉
了这场战争,欧洲将变成共产主义的天下。因此,美国的真正利益所在,应当和德
国携起手来消灭红军。如果美国不那么做,她很快就会卷入另一场战争——同苏联
的一场战争。而且这场战争将会再次在被征服的一片废墟的德国领土上进行。这位
纳粹分子说,美国和德国之间没有真正理由要打仗。德国从未真正把美国看作敌人,
两国之间的战争,仅仅是因为德国的核潜艇和美国的驱逐舰发生了一些冲突而引起
的。他说,最近出现了一些迹象,说明美国和苏联之间存在着根本利害冲突。据悉
美国从一九四四年九月一日起停止根据租借法案向苏联提供坦克、飞机和其他物资。
原因——这是非常重要的——是苏联要求美国撤走它在罗马尼亚的一个军事代表团
(实际上,这两件事没有一件是真的)。上校似乎是想让吉姆佩尔同美国高级当局
进行接触,向他们晓以这种利害关系,然后向德国报告他成功地完成了任务。吉姆
佩尔反对这个主意,他说,他不认识任何美国有势力、有地位的人。这次使命之中
的这个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解决,吉姆佩尔始终不确切知道这个人究竟想让他干什
么。
过了不久,科尔波到柏林和吉姆佩尔会合。他们在党卫队保安处的一间房屋里
学了一个半星期的摄影。他们用发给他们的莱卡牌照相机,练习如何拍出最清晰的
照片,如何冲洗照片。接着,他们来到柏林东南瓷人城德累斯顿⑧。他们花了两天,
练习缩微照相技术,把莱卡相机拍摄的整页整页印刷或书写材料的底片,缩微成和
句号一般大小的微粒。他们是用显微镜来阅读和检查这些微粒的。
一直到这时候,科尔波还不知道他将被派到什么地方去。
但在德累斯顿逗留期间,他得知他将去美国。不过当时他除了知道这点情况之
外,其他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们回到弹迹累累的柏林,然后到吉姆佩尔的出生地梅泽堡附近的哈雷,在吉
姆佩尔的家里度过了一个周末。他们又回到柏林,上了一天隐显墨水技术课之后,
终于被找去交待任务了。
这次交待任务,是在党卫队保安处一位高级军官的家里进行的,他家同贝克尔
大街总部只隔两个街区。吉姆佩尔和科尔波还在那里认识了党卫军的两个穿军服的
上校,他们都是工程师。他们向他俩讲了德国保安总局六司最初告诉吉姆佩尔的那
些情况。德国所需要的,是对她来说有价值的关于船舶制造、飞机和火箭方面的技
术资料,以及其他任何情报,尤其是工程领域里的情报。他们希望这两个间谍不要
使用传统的间谍活动手段——盗窃、贿赂、勾引或暴力——来收集这些情报,而是
要利用美国开放社会的有利条件,从报纸、技术刊物、电台广播和书籍中收集这些
情报。这方面的一些材料已经到了德国,但耽误的时间太长,实在令人不能容忍。
就拿《纽约时报》来说吧,它常常是在出版四个星期之后才送到德国,况且,它既
昂贵——一般来说每份大约要花七美元,而且又要花外汇。关于报纸上的情报,两
个间谍所要做的,是迅速把它们发回德国。另一方面,书籍和许多刊物根本到不了
德国,他俩的任务是保证使这些书刊中的情报送回帝国。凡属重要材料,他们将用
电台发回来。如果材料太多,不好用电台往回发,同时为了避免被美国反间谍机关
的测向器所截获,两个间谍就要把文章和书刊上的有关章节缩成微粒,通过中立国
的掩护地址邮往德国。最初要他们完成的那方面的任务,即检验美国政治舆论对德
国宣传的态度,在这次交待任务时根本没有捉到,科尔波实际上始终不知道这一点。
这次使命历时两年,完成任务后回德国。
任务一经交待,最后的准备工作立即着手进行。—吉姆佩尔和科尔波每人都发
了一支三十二毫米口径、一次可发射七颗子弹的自动手枪。他们领到了拍摄文件用
的安装着特殊镜头的莱卡牌照相机,正确的用法是使照相机距离文件五十三厘米
(二十一英寸),照出的相片才最清楚。他们每人得到一块克拉尔牌手表。他们领
了两瓶墨水,这两瓶墨水看来是普通蓝黑墨水,实际上却是隐显墨水,还有一些隐
显粉,这些东西都是用来冲洗柏林寄来的、用隐显墨水书写的信件的。科尔波把对
吉姆佩尔的指示缩成微粒,指示的内容是关于建立电台和向柏林发报的事情,其中
包括呼喊讯号(OXZ代表两个间谍,WK5 和VK7 A代表柏林),他们在电台
上使用的掩护名字(沃尔特代表科尔波,埃德加代表吉姆佩尔,戴维代表柏林),
以及两头发报的时间。科尔波还把吉姆佩尔必要时可以使用的两处(一处是里斯本,
一处是马德里)投寄地址和收信人姓名缩成微粒。两人还有一个微型胶卷,上面写
着大约二十个美国战俘的名字。两个间谍先用密写墨水写好密信,然后在信封上写
上战俘的地址,这样就不会引起怀疑,德国当局将会截收这些信件,把它们交给德
国保安总局六司。吉姆佩尔和科尔波还记住了一套密码,这套密码的关键句子是一
条容易记住的广告标语:“鸿运牌香烟——烟丝烤得多香甜啦!”
九月二十二日,他们完成了各项准备工作,告别了柏林,出发前往北边的基尔。
基尔是一条狭长的海港,停泊着许多帆船,在波罗的海新鲜的海风中,帆船的升降
索敲打着桅杆,发出叮铃当啷的响声。这里是许多潜艇首次出航的起航码头。两人
在这里登上了在汉堡和美国之间航行的《密尔沃基》号轮船,在这艘轮船上等着潜
艇。在这里,党卫队的两个年青军官把他们的最后一批携带物品交给他们。
他们拿到了假证件。科尔波证件上填写的名字是威廉·查尔斯·考德威尔。他
的证件包括:出生证,证明考德威尔出生于康涅狄格州的纽黑文,选征兵役登记卡,
证明他在波士顿第十八号地方兵役局登记过,同一地方兵役局签发的选征兵役分类
卡,美国海军预备队退伍证,以及一张马萨诸塞州驾驶执照。科尔波的这些证件,
吉姆佩尔几乎都有。他的证件上填写的名字是爱德华·乔治·格林,康涅狄格州布
里奇波特出生。两人另外还有几张伪造的由“美国”当局盖章签发的空白表格,留
待两个间谍需要时填写。德国保安总局六司负责伪造证件的F处,在有些表格上提
前注上"1946 年”
的年号,以便这两个间谍在他们为期两年的这趟使命的第二年中使用。
党卫队的两个中尉交给他们两个直径约四分之三英寸的小罗盘,以及从被击落
的美国飞行员那里缴获的两盒压缩饼干。两个间谍还拿到了需要用的钱。吉姆佩尔
领到了九十九颗小钻石,以防他们到达美国后,发现美国的货币已经有了变化,比
方说钞票的大小和原来不同,或者钱花完的时候,可以把这些钻石兑换成现款。他
们还领到了现款。科尔波费了一番花言巧语,让德国人相信,在美国生活,一个人
一年需要一万五千美元(在平均每家收入二千三百七十八美元的年头里)。这样两
人两年总共需要六万美元。舍伦贝格必须得到整个德国保安总局的头目、脸上有块
伤疤的党卫队将军恩斯特·卡尔滕布龙纳的批准,才能拨出这笔巨款,但他批准了。
受骗上当的德国人用薄羊皮纸将五元一张、十元一张、二十元一张和五十元一张的
美钞分捆包好,外面用棕色包装纸。每捆都用带子整整齐齐地束好,上面写上钱的
数目。吉姆佩尔把这些钱塞进了他的棕色扁皮包里。
吉姆佩尔和科尔波在基尔港停泊的《密尔沃基》号轮船上呆了两天之后,就转
移到1230号潜艇上。这是一艘IXC型潜艇,是大西洋上两类标准潜艇当中式样较
新、体积较大、续航能力较强的一种。这艘潜艇的排水量为一千一百二十吨,潜艇
长二百五十二英尺,中途不加油可航行一万六千英里。
它的航速在水面上是每小时18又1/4 海里,在水下是每小时17又1/4 海里,1230
号潜艇是德国三家造船厂中的一家造船厂在汉堡造的。一九四三年十一月八日下水。
IXC型潜艇通常有艇员四十八人,但1230号潜艇这次出航只带三十六人。
两个间谍刚刚登上去,潜艇就驶出了海港。它在海面上停泊了两天,等候去挪
威的一个护船队。它到达挪威后,在奥斯陆湾的霍尔滕潜入水下几乎达一个星期之
久,以便检验潜艇的各项性能。然后,它出发到挪威最南端的克里斯蒂安桑。在那
里补充了燃料和供应晶。两天之后,它开始驶入秋色荒凉的北大西洋。
差不多两个月的航行中,吉姆佩尔和科尔波穿着德国潜艇的制服,呆在阴湿、
闭塞、气味熏人的艇舱里,那个滋味真够他们难受的了。有一次,将海面上的新鲜
空气吸入水中潜艇内燃机的通气管坏了;海水灌了进来,内燃机排出的有毒气味,
熏昏了好几位水手。一位水手想了个办法,用一台电动机代替内燃机,使希尔比希
中尉把潜艇浮了上来。假若不出这次事故,这次横渡大西洋可算一帆风顺了。
潜艇好不容易才到达北美海岸附近,十一月十日,在大班克斯附近的海里,潜
艇凭借新英格兰三座大城市波土顿、波特兰和班戈的无线电方位航行着。在离他们
的目的地南面五十英里、惊涛拍岸的荒山岛附近,艇员们发现回音测深仪坏了。要
想让潜艇安全地驶过湾口,到达海岸,这个仪器是万万不可缺少的。潜艇沉到海底,
行家里手们开始抢修这个仪器。这时候,盟军已经逼进德国。俄国人在一次大规模
进攻中渡过了多瑙河。美国的轰炸机向吉姆佩尔家乡梅泽堡的工厂投下了一千五百
八十一吨高爆炸弹。虽然,在一九四四年美国总统选举中,富兰克林·D·罗斯福
总统击败了共和党的托马斯·E·杜威,解决了这趟使命原来所要完成的一项任务,
但德国对技术情报的需要却越来越强烈了。在雷达战中,盟军学会了使德国的夜间
战斗机看不到目标,因而越来越多的盟军轰炸机避开了德国的机关枪口。擅长高频
无线电技术的科尔波和吉姆佩尔,可以助一臂之力来扭转这种形势。但是,他们必
须首先到达美国。他们在大西洋海底就这样呆了一个星期,等着专家们修理回音测
深仪。每个人尽量悄悄地行动,因为拖网渔船就在附近的海面上作业;一艘渔船甚
至就停在潜艇上方的海面上。只有到了夜间,潜艇才敢动弹,浮到接近没有渔船的
海面上,伸出通气管,开动内燃机,使蓄电池重新充电。
希尔比希中尉奉命把这两个人送到弗伦奇曼湾附近的海滩上,因为这个海湾水
深,偏僻,而且接近主要的公路和铁路线。可是,有一天柏林的无线电台告诉他们,
由于另外一艘载着执行类似使命的另外两个德国人的潜艇在附近不远的地方被击沉,
1230号潜艇必须选择其他地方把两人送上岸。吉姆佩尔、科尔波和希尔比希研究了
其他登陆地点,罗德岛州的新港,新罕布什尔州的朴次茅斯,缅因州的波特兰和缅
因州最北面的海岸,这些地方海岸附近的海水都比较深。希尔比希最后还是确定弗
伦奇曼湾是所有这些地方中最安全的地方,决心在回音测深仪修好后,不顾上级的
命令就在那儿登陆。他们花了许多功夫,终于把测深仪修好了。
十一月二十八日,星期二那天下午4 点钟左右,1230号潜艇的马达发动了。螺
旋桨使它从一片污泥的海底里浮了起来,推着它向北缓缓航行。第二天上午,它进
了弗伦奇曼湾。希尔比希驾驶着潜艇,连续几次缓慢的前进,最后才到达登陆点。
科尔波和吉姆佩尔换上了便服,检查了他们的行李。当潜艇在克雷布特里尼克半岛
附近冒出水面、停了下来之后,他们爬上橡皮艇,在滔滔的波浪中向着黑糊糊的大
陆划去。他们跳上海滩,告别同伙,攥起行李,登上通往树林的斜坡。在他们的身
后,两个水手摇摇晃晃地划着橡皮艇,他们带着橡皮艇回到潜艇上,1230号潜艇立
即破浪而去,大陆被抛在后边,危险也被抛在后边了。一瞬间,潜艇没入水中。希
尔比希小心翼翼地驾驶着它,绕过湾口的岛屿,驶入苍茫浩瀚的大西洋。
回头再说岸上的科尔波和吉姆佩尔。他们穿过雪盈盈的树林,来到一条泥泞的
路上,刚刚走出一百码左右,一辆小汽车从他们身边开过去,车开得很慢,离他们
也比较远,所以没有撞着他们。车里坐的是哈佛·梅里尔·霍奇金斯,中学高年级
的学生,得过十枚奖章的童子军。他刚刚参加过舞会回家去。他家是终年住在克雷
布特里尼克半岛南端的六家当中的一家。他没有认出两个人是谁,当他接近他们的
时候,他们把脸扭了过去。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两个人的衣服为什么穿得这么少。
“冬天这儿没有人穿轻便大衣呀?”他暗自思索着,觉得在这样的夜晚,尤其
不应该穿得这么少。他沿着他们在雪地上留下的足迹开着车。不一会儿,两人撇开
道路,钻进树林。霍奇金斯想到许多人都在耽心间谍登上海岸。他停住车,走下车
来,一直顺着他们的脚印找到海边。可是他在那儿什么也未发现。
霍奇金斯的父亲达纳,是汉考县行政司法副长官。这时候他正在外面打猎。小
霍奇金斯和他的母亲商量了一会儿,决定等他第二天上午回来后把这个情况告诉他。
科尔波和吉姆佩尔继续走着。他们几乎不吭声,看见前头有一所房子,便拐上
另外一条泥泞小道,最后又转到一条公路上。他们在公路边吃力地走着,当地的另
一个居民、二十九岁的玛丽·福尼开着车从他们身边经过,看到了他们,但是什么
也没有去想。突然间,科尔波的小提箱的提把脱了。他打开箱子,修好提把。他和
吉姆佩尔从口袋里掏出自动手枪,塞进箱子里。两人没戴帽子,聋拉着脑袋,顶着
越下越大的雪花走着,大约走了五公里,来到美国一号公路。
这是连结缅因州和佛罗里达州的一条主要公路,他们转上公路,又走了一阵子。
十一月三十日,星期五,中午十二点半左右,一辆小汽车在前面几英尺远的地
方停了下来。科尔波跑过去一看,发现它是一辆出租汽车,他让司机把他们送到三
十英里之外的班戈,他们付给六美元。下午一点半,他们到达班戈,在一家饭馆里
换了十块钱,付了车费,然后走进火车站。凌晨两点钟,他们搭上去波特兰的火车,
清晨六点钟到达。在这儿,吉姆佩尔遇上了第一件使他感到害怕的事情。
他和科尔波到一个饭馆吃早饭。吉姆佩尔要了火腿和鸡蛋。
“你要什么面包就着吃呢?”掌柜的问。
吉姆佩尔愣住了。美国面包有各种各样的吗?这个问题他的确没有想到。这里
有什么样的面包?他应当要哪一种面包呢?
“啊,什么样的都行,”最后他终于答了上来。
“要烤面包吗?”
“好的,”吉姆佩尔松了一口气, “就来烤面包吧。”
吃完早饭,他们赶上另一趟火车,上午十点钟左右到达波土顿。约摸这个时候,
行政司法副长官霍奇金斯和他的儿子哈佛来到哈佛昨天看见这两个人和他们的脚印
的地方。可是不凑巧,下完雪又下起雨来,他们登陆的全部痕迹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这位司法官心想这两人八成是窃贼,没有进一步调查这件事。
在波土顿,吉姆佩尔碰到了第二件事使他战战兢兢。两人走进一家男子服饰用
品店买帽子。吉姆佩尔还买了一条领带。售货员瞧着吉姆佩尔的褐色华达呢轻便大
衣说,这件大衣不是在美国买的。吉姆佩尔心里不觉一惊。
“我只要瞅一眼它的料子和式样,就知道它不是美国货。”售货员说。吉姆佩
尔支支吾吾地说什么这件衣服是他在西班牙旅行时买的。这倒是实话,不过从这次
以后,他再也没有穿这件衣服了。
在战时的波士顿,他们找旅馆可碰到了一些困难,在晌午的时候,他们总算在
埃克斯饭店登记上了。他们在饭店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乘火车去纽约,到达
纽约中央火车站之后,他们把小提箱存放在车站里。为安全起见,他们把装着钱的
皮包存放在城市的另一处车站——宾夕法尼亚车站的一个旅客行李锁柜里。然后,
他们在第二十三街东头一百四十五号的肯莫尔霍尔饭店找到了一个房间。十二月一
日,星期五,下午三点钟,他们用假证件办理了登记手续。他们打入美国的计划成
功了。
吉姆佩尔和科尔波急于要办的事情是找一套公寓房间,作为他们的活动总部并
设立无线电台。任何钢筋建筑物都不适于设立无线电台,而纽约的公寓房大部分是
钢筋建筑物。两人费了好几天的时间,打电话找房地产中间商,根据报纸上的分类
广告,去看出租的公寓房。为了建立信誉,科尔波在麦迪逊马路和第四十二街拐角
处的一家银行开了一个户头,存入三百美元。他们看了几处公寓,都是钢筋建筑物,
只好全部放弃。十二月八日,星期五那一天,他们终于在曼哈顿东区比克曼街三十
九号一栋楼房的顶层找到了一套小型公寓房间。这是一套转租房子。他们租了下来,
每月租金一百五十美元。第二天上午十点钟,他们在肯莫尔霍尔饭店雇了一辆出租
汽车。吉姆佩尔在一马路下了车,把一双黑皮鞋忘在车上。他先下车,等在那里,
是想不让人注意是两个男人在租公寓住房。科尔波拎着两个小提箱来到房间的时候,
二房东的妹妹朱丽塔·德尔·巴斯托夫人正在打扫屋子。科尔波作了自我介绍,说
他名叫考德威尔,新从英格兰来。过了一会儿,二房东来了。他左叮咛,右嘱咐,
要“考德威尔”爱惜留在房子里的盆景花草。 “考德威尔”说,他在康涅狄格州
他妈妈的家里学会了栽花种草,要是叫他代为照看房里的花草,他打心眼里高兴。
他预交了两个月的房租。不一会儿,吉姆佩尔也到了。
这当儿,五千吨的《康沃利斯》号英国货船,在从英属西印度群岛到加拿大新
不伦瑞克的圣约翰的途中,于十二月八日凌晨六点钟,在离荒山岛西北八英里的地
方被鱼雷击沉。
船头右舷发生了爆炸,使这艘船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葬身海底。这是几个月
来第一艘船只在美国海岸附近被击沉。海军告诉联邦调查局,八月在美国海洋附近
被击沉的一艘潜艇上有一名间谍,这名间谍还活着。这是在暗示联邦调查局:击沉
“康沃利斯”号货船的那艘潜艇——它实际上是1230号潜艇——可能也在美国海岸
这一带理想的登陆地方把间谍送上了岸。联邦调查局立即展开了追捕。联邦调查局
波土顿分局派遣一批特工人员到缅因州,他们组成一支沿海巡逻队,开始在海军暗
示的可能的登陆地点的居民中进行调查。小霍奇金斯和福尼向他们提供的情况最有
价值。看来,两名间谍的确已经潜入美国。可是没有任何其他人发现另外的情况。
没有任何人乘搭那天晚上沿着美国一号公路从马蔡亚斯经缅因州到达班戈的唯
一的一趟公共汽车。从克雷布特里尼克半岛电话局打出的长途电话也没有可疑的问
题。缅因州中心火车站的检票员和货车司机也都没有发现什么意外的情况。联邦调
查局没有想到询问出租汽车司机。对各个司法机构和所有其他可以捉供消息的来源
都普遍进行了调查,但是没有进一步的结果。尽管如此,调查仍然在进行。
在纽约,联邦调查局所要找的那两个人,每天一大早就离开他们那栋四层的砖
楼,晚上很晚才回,俨然是两个勤奋的商人。他们为间谍活动作了一些准备。搬到
这所公寓的那天,他们到商业区去买了一部收音机。在列克星敦马路靠东不远的第
四十四条街东头一百二十四号的一家商店里,吉姆佩尔看到了他想要买的东西,他
等候在外面,科尔波进去买了一台旧的无线电广播接收机。吉姆佩尔打算把它改装
成一台八十瓦的无线电收发报机。这样他就可以不需要稳定发射频率时经常需要的
石英晶体。第二周的星期二,也就是十二月十二日,两人在下曼哈顿格林威治街上
一连串的无线电电器商店逛了一趟。他们按照以前的做法,科尔波进去买东西,吉
姆佩尔在外面等侯着。科尔波花三十美元买了一个万能表,还买了两个小毫安表,
一个616 真空管,以及一本一九四四年版的《无线电手册》,供他安装电台时参考
使用。
他们还买了一个放大镜,以便阅读怎样安装电台的缩成微粒的说明书。 (后
来证明放大镜的倍数太小,毫无用处)。他们把所有这些东西带回比克曼街。一两
个月后,吉姆佩尔就可以从这里与柏林的德国保安局六处的电台取得联系。第二天,
他们取回了存放在宾夕弗尼亚车站锁柜里的装着大捆大捆钞票的皮包。
德国派他们前来搜集技术情报,可是他们没有花多大气力干这件事。大部分的
时间,他们用来下饭馆,看演出,两人平均每天花一百美元。无线电城④音乐厅里,
正在上映伊丽莎白·泰勒主演的《玉女神驹》。在大舞台上,圣诞节演出节目《耶
稣诞生记》光彩夺目。阿斯托尔电影院放映的音乐片《合家欢》从头到尾响彻着朱
迪·加兰荡气回肠的歌声。纽约几家最高级的夜总会科帕卡巴纳,埃尔莫罗科和斯
托克挤满了顾客。虽然正在发行第六次战时公债,政府机关要求人们把废纸、罐头
盒和油节省下来,虽然肉和汽油仍然定量供应,但战争几乎十之八九已经打赢了。
每个人手头都有很多钱,金贝尔斯⑤登出广告,说它“每天晚上营业到九点钟”。
男子成衣店里出售四十美元至五十美元一套的西服,二十五美元五角至五十美元一
件的带有设计师名字商标的雨衣,两个间谍看见这样的雨衣,不觉动心了。吉姆佩
尔需要买几件美国衣服来代替那件使他差点暴露身份的欧洲轻便大衣。于是,他在
鲍厄里街买了一双棕色皮鞋和一件军官雨衣。在洛克菲勒中心,他定做了一件西服
上衣,在罗伯特·里德店里定做了一件大衣。 (科尔波也在附近的罗杰·肯特店
里定做了一套衣服)。
科尔波仍然吵着要到街上玩。对于间谍活动,他远远没有吉姆佩尔那么用心,
在他看来,好不容易到纽约一趟,应该先玩个痛快,工作暂且不去管它。吉姆佩尔
觉察到了这一点,不过他还能左右得住这个比他年轻的小伙子,多数时候管得住他,
有时拗不过他,只好作些让步,让他出去过过夜生活,科尔波于是在外面胡混,既
喝酒,又找姑娘。
这个瘦小的美国人,还花了不少时间思考他现在所做的事情,从事间谍活动是
危险的,这是毫无疑问的。弄不好就会掉脑袋。再说,这项活动也不显得特别重要
和紧急,他的搭挡似乎不忙着去安装无线电发报机,也不急于搜集情报发回德国。
他的疑虑越来越重了。
这的候,一桩出人意料的事件破坏了这座城市圣诞节的欢乐气氛,瓦解了人们
的胜利信心。希特勒的西线军团在比利时向美国军队发动了猛烈进攻,打得他们晕
头转向。美国许多公民心神不定。人们从收音机里听到希特勒还有可能打赢这场战
争的消息时,心头宛如刀绞。科尔波也听到了阿登地区攻势的消息。他真感到左右
为难,他既希望德国赢得这场战争,又不想让美国输掉它。现在,凸出地带战役⑥
迫使他必须正视这个矛盾。最后,他决心解决这个矛盾。
十二月二十一日,星期四,两人去取定做的衣服。当天上午的《纽约时报》以
头号标题刊登前线记者德鲁·米德尔顿发回的一条消息:纳粹加强进攻力量,投入
十三个师;大雾阻碍盟军飞机轰炸敌人横冲直撞的各路纵队;美军收缩被敌人打开
四十五英里突破口的翼侧。
下午五点钟左右,两个间谍来到洛克菲勒中心。人行道上逛商店的人摩肩接踵,
身着草绿色和海军蓝军装的军人比比皆是。市民们戴着浅顶软呢帽,穿的大衣盖过
膝盖。五马路上,顶部雕着护路神小型塑像的漂亮、雅致的古铜色交通灯,闪烁着
红绿光芒——实行半灯火管制的街道上,几乎只有这么一点灯光。在无线电城前面,
滑冰的人在凹陷的溜冰场上旋风似的兜着圈圈,溜冰场的两边,是法国风味和英国
风味的餐馆,周围是直上云霄的摩天大楼。人们俯视着滑冰的人,欣赏着高大圣涎
树,聆听着扩音器里播送的《电车歌》、 《白色圣诞夜》、《圣诞夜歌》等歌曲。
科尔波和吉姆佩尔先到罗杰·肯特店取出了科尔波的一套衣服,然后去罗伯特·
里德店。但是科尔波并没有进去。
他对吉姆佩尔说,他手里抱着从这家商店的竞争者那儿买来的一盒子衣服,要
是进去让店里人看见了,一定感到难堪。
他说他在外面等着,看看滑冰,听听圣诞颂歌。
吉姆佩尔走进店里去了。这时大约是五点一刻到五点半钟光景。气温停留在摄
氏零度左右。整个纽约城里,主妇们在收听电台为妇女播送的专题节目,儿童们津
津有味地听着有关侦探迪克·特雷西的故事。在洛克菲勒中心,科尔波这个替德国
当间谍的美国青年,正在作着重大的决定。他没有去看溜冰场,而是混进人群,叫
了一辆出租汽车,回到比克曼街。他让出租汽车在外面等着,自己上楼把他的小提
箱和他与吉姆佩尔最近买来装皮包的那只新的小提箱拿了下来。他在下楼的时候,
碰上了德尔·巴斯托夫人。她正上楼回她的房里去,科尔波(她只知道他叫考德威
尔)亲热地同她说了几句话,他放下小提箱同她握手,祝她圣诞节愉快,他说他自
己准备到康涅狄格同他家里人一块过节。说完就走了。
出租汽车把他送到中央火车站。他把两个小提箱存放在车站的行李寄存室。这
两个箱子的匙钥在吉姆佩尔身上。他不想拎着这两个手提箱走路,所以把它们存放
在这个安全的地方。他存好了小提箱,拿着新衣服,来到列克星敦马路下面的地铁
站,向着住宅区的方向坐了两站,到了第五十九条街。他先买了几卷手纸,然后以
威廉·C·考德威尔的名义,在中央公园南头豪华的圣莫里茨饭店预订了房间,并
预付了房租。
吉姆佩尔从罗伯特·里德店里取出了他定作的西装上衣和大衣,走出商店一看,
科尔波不见踪影。吉姆佩尔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情况。他马上返回比克曼街三十
九号,发现两个小提箱已被拿走。德尔·巴斯托夫人告诉他,科尔波一个小时前已
离开这儿,回家探亲去了。吉姆佩尔谢了谢她,赶忙走了出去。
他心里琢磨着,科尔波无非是想携钱逃走。他还猜得出,这个小伙子在去康涅
狄格之前,说不定要在纽约吃喝玩乐一番,他不会找那个麻烦,随身携带着他无法
打开的两个小提箱。吉姆佩尔急速赶到中央火车站,到新英格兰的火车就从这里出
发。在车站的行李寄存室里,他看见了那两个小提箱。他在那儿悠悠逛逛地等了三
个小时,盼着科尔波或许会回来取这两个提箱。一直到午夜,科尔波还不见人来。
吉姆佩尔对行李寄存室区的一个管理人员说,他在这儿存放两个箱子,但是把存条
丢了。那个管理人员让他进去;吉姆佩尔取出了他的箱子,拿出钥匙,当着管理人
员的面打开了一只箱子,里面装的是些脏衣服和一个莱卡牌照相机。吉姆佩尔签了
收条,领走了这两只提箱,回到比克曼街,在那里过了一夜。
起初:他并不认为科尔波会背叛他。他摸透了科尔波的心思。科尔波头两天两
晚果真是尽情地消遣。可是吉姆佩尔很快就紧张起来了。第二天,十二月二十二日,
星期五,下午一点半钟左右,他退出了比克曼街的寓所,把电台留在那里。他挟着
两个纸盒子,对德尔·巴斯托夫人说他要同“考德威尔”一块过节去。实际上,他
回到了附近他认识的一位邻居家,然后他在第二十二街和列克星敦马路的拐角处,
肯莫尔霍尔饭店以西只有半个街区远的乔治·华盛顿饭店,以爱德华·格林的名字
办理了住店的登记手续。这时候,他心里越来越紧张了。他开始担心科尔波在讲话
时会把他的假名泄露出来。他害怕回到邻居家里被人认出来,所以始终没有在乔治·
华盛顿饭店里住下。他来到七马路第三十三街宾夕法尼亚火车站对面的宾夕法尼亚
饭店,以乔治·科林斯的名字办了登记手续,他可以出示伪造的证件来证明他叫这
个名字。
这一次他又准确地猜出了科尔波的心思。科尔波在莫里茨饭店住了两个晚上以
后,在十二月二十三日正午的时候,去看他的老朋友埃德蒙·F·马尔卡希,他是
他在法拉格特海军上将军官学校的老同学。马尔卡希的家住在纽约市昆斯区里奇蒙
希尔第一百一十一街十三号公寓九十一号。在他家里。马尔卡希的妈妈告诉科尔波,
他的儿子在贾梅卡的一家鞋店工作。科尔波来到这家鞋店,两个老朋友一边吃午饭,
一边聊着往事。那天晚上十一点钟,他们在马尔卡希的家里又约会了一次。当马尔
卡希正在浴室刮胡子的时候,科尔波走了进去。
“埃德蒙,”他说, “你还记得你说过我永远不会碰到任何真正麻烦的问题
吗?不瞒你说,我现在就有许多麻烦问题。”
“什么麻烦问题,比尔?”马尔卡希问。
科尔波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讲了出来。
“我是刚从德国来的。”
“你是说你以前呆在德国?”马尔卡希不大相信。
科尔波再次说他来之前是住在德国,然后解释他来美国是为了搜集情报。马尔
卡希问他如何把情报弄回德国,科尔波把无线电台的情况,他的特务同伙的情况告
诉了他,然后又把整个情况讲了出来:他乘《格里普霍姆》号轮船去里斯本,进入
德国,在海牙间谍学校接受训练,领受了指示,乘潜艇又回到美国。但是,只有当
他把他的微粒信件,写着美国战俘名字的微型胶卷,填着考德威尔名字的假身份证,
他的德国制造的手表,以及他手头仅有的一千九百元之金钞票拿出来给马尔卡希看
了之后,他的好朋友才相信他了。马尔卡希问吉姆佩尔现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科尔波说。“我甩开他了。”
他们商量了一下,认为同当局接触的最好办法是马尔卡希用电话告诉他所认识
的联邦调查局的一位特工人员。他们商量完之后,一同出去喝了几杯。科尔波就在
马尔卡希家里过夜。第二天,他在纽约城里有一个约会,那天晚上就是圣诞前夜,
他和马尔卡希在格林威治村几家酒吧间挨个喝酒、看跳舞,马尔卡希凌晨四点钟左
右同一个朋友一块回家去了,科尔波仍然同几个新朋友泡在一起。他在圣诞节上午
九点钟左右才回到昆斯区。他和马尔卡希白天睡觉,出去吃了饭,又商量了一下如
何同联邦调查局接上头。二十六日,星期二,科尔波在五马路马克·克罗斯皮货店
买了一只小提箱,回到莫里茨饭店,收拾了行装,办了离店手续,回到贾梅卡鞋店。
他和马尔卡希早早吃了饭。然后,在下午六点钟左右,马尔卡希终于向纽约联邦调
查局打了电话。他说他有重要的情况,不便在电话里谈,希望联邦调查局派一个特
工人员到他家里来。七点半,特工人员威廉·O·麦卡丘来到他家,科尔波把全部
情况告诉了他,并且拿出曾经使马尔卡希相信了他的全部证据给他看。
麦卡丘把科尔波带到联邦调查局总部,在那里,科尔波详细报告了吉姆佩尔的
情况;他长的什么模样,穿的什么衣服,怎样讲话,用的假名是爱德华·格林,戴
了一只印加文化标志的戒指,他经常去纽约时报广场地下铁的一个报摊买秘鲁报纸,
他有一个习惯,从胸兜里掏出钱来,把零钱又塞回去。几个小时之后,不仅纽约、
而且全国开始大规模地搜捕吉姆佩尔。
联邦调查局在全国各地机构的特工人员,逐个检查旅馆,出租住房,火车站,
公共汽车终点站,机场,邮局的邮件待领处,寻找模样同吉姆佩尔对得上,使用他
的真名或假名的人。在纽约,特工人员马上来到比克街三十九号,他们只发现吉姆
佩尔留下的电台。然后,他们仔细查问了他们知道的每一个饭店的出租住房。他们
昼夜二十四小时监视着纽约时报广场地下铁的那个报摊。他们调查了吉姆佩尔买衣
服的罗伯特·里德店。那里的记录写着,一个名叫爱德华·格林的人买了两样东西
;一件西装上衣,它只有一排钮扣,共三颗扣子,衣服是灰蓝色料子,白条子中间
夹着一英寸见宽的浅蓝色条子;带盖的口袋,每只袖子上有三颗小钮扣,另外是一
件深蓝色大衣、两排钮扣,海力蒙的缝制式样,前面六颗扣子,每只袖子上四颗扣
子,左边一个胸兜,两边各有一个带盖的侧兜,大衣后背上没有束带。商店向联邦
调查局提供了这两样衣服的样品,联邦调查局拍了照片,分发到各个地方。
科尔波把他寄存在中央火车站的两个小提箱的存条交给联邦调查局。特工人员
询问了行李寄存室的管理人员,发现“格林”已经把箱子领走。他们在那儿安排了
一个盯梢,以便在他回到车站等侯科尔波取箱子时把他逮住。他们普遍检查了各个
旅馆的房间,发现爱德华·格林十二月二十二日下午四点二十分在乔治·华盛顿饭
店登记过。但是饭店的一位女招待说他显然没有在这里住过。联邦调查局也在这里
布置了一个盯梢。 吉姆佩尔忐忑不安,想方设法比他的追捕者的行动快一步。
他用了新的假名,换了旅馆,为他争取了一段时间。可是罗网已经越收越紧了。十
二月三十日晚上九点钟之前不久,吉姆佩尔在七马路和第四十二街入口处的纽约时
报广场地铁站的报摊买了几份报纸。在那儿监视的联邦调查局的两名特工人员,发
现他像他们所要找的那个人。他穿的两排钮扣的大衣和他的西装与吉姆佩尔所买的
衣服样子一模一样。
但他们看不清他是否戴着印加戒指,他既没有去问、也没有去买南美秘鲁报纸,
只是仔细地翻阅着英文报纸和杂志。最后他买了一本袖珍本的俄国概况;在交款处,
他讲了几句英文,带有外国口音。当他付钱的时候,他的手伸进大衣里面,显然是
从西装上衣胸兜里掏出一张钞票。
两个特工人员互相点了点头。一个赶在吉姆佩尔之前离开了店,开动地下铁的
自动升降梯。当吉姆佩尔走上升降梯的时候,另一个特工人员跟了上来。在升降梯
上,第一个特工人员转过身来,说他和另一个特工人员都是联邦调查局的工作人员。
两人都亮出自己的徽章,并问他叫什么名字。
“你们这是干什么?”他问道。
一个特工人员告诉他,他们是联邦调查局的,正在进行例行调查,他们只想知
道他叫什么名字。他犹豫了一会儿。
他们又追问他。最后他回答:“格林。”
两个特工人员于是询问他的全名和家庭住址。他说他叫爱德华·格林,住在马
萨诸塞州。他们把他带到报摊后面一间房间里,搜查了他的全身。在他身上,他们
发现了一张选征兵役分类卡,卡片上的名字是爱德华·乔治·格林,住址是波士顿
马萨诸塞大街一百八十二号;一张填写同样名字的美国海军预备队退伍证,用棉纸
包好的一万零五百七十四元钞票和九十九颗小钻石。在他旅馆房间里,特工人员搜
出四万四千一百元钞票,没有填写的选征兵役登记卡、选征兵役分类卡、美国海军
退伍证和出生证,两把上了子弹的自动手枪,莱卡牌照相机的胶卷和两小瓶隐显墨
水。
吉姆佩尔和科尔波被控犯有间谍活动罪,总督岛⑦军事法庭对他们进行了审讯,
证明他们有罪,宣判他们死刑。但亨利·S·杜鲁门总统减轻了他们的刑罚。
德国在美国的最后一次特务活动就这么结束了。为了这次活动,纳粹损失了六
万美元,九十九颗钻石,白白耽误了一艘潜艇的时间,柏林、德累斯顿和海牙间谍
学校的间谍头子为这件事花费的心血全部付诸东流,千秋帝国⑧高级官员们的迷梦
化为泡影。这次活动完全是一无所获。
2.原生动物,言语和历史
整整八个年头,迦太基的天才军事家汉尼拔,把罗马帝国在意大利南部的几个
省蹂躏得一塌糊涂。汉尼拔幼年时,他父亲让他发誓:永远同罗马不共戴天。在罗
马和迦太基争夺地中海的第二次布匿战争中,汉尼拔在坎尼战役和其他战役中都打
败了罗马军队,现在又在糟塌他们的麦田和牧场。他正等着他的弟弟哈士杜路巴的
到来。公元前二零七年的春天,哈士杜路巴率领四万八千步兵、八千骑兵和十五只
大象翻过阿尔卑斯山。他们兄弟俩的军队将联合起来去打垮罗马人。
哈士杜路巴到达意大利北部之后,立即给在意大利南部的兄长写了一封信。信
上说,他将在意大利东海岸的翁布里亚同汉尼拔会合。他派遣四个高卢骑兵和两个
努米抵亚骑兵给汉尼拔送信。送信人从意大利的北部奔到南部,找不到汉尼拔。在
汉尼拔北上的时候,送信人又返回来去追他。由于路途不熟,送信人被罗马军队俘
虏,押送到执政官那里。最初,他们拒绝回答执政官提出的问题,但是在严刑的威
逼下,他们承认带了一封哈土杜路巴写给汉尼拔的信。
这位执政官把信原封不动地送给正在附近指挥作战的罗马执政官尼禄。尼禄
(不是那个臭名昭著的皇帝)让翻译念了信。他立刻意识到一旦他们兄弟会师,将
会造成怎样的危险。他把信送到元老院,要求增派军队。他立即向北进军,迎击哈
土杜路巴。他的军团在梅培乌罗河向哈士杜路巴发动进攻。哈士杜路巴得不到他兄
弟的支援,孤军作战,寡不敌众,被罗马军队歼灭。这次胜利一劳永逸地消除了罗
马可能被迦太基征服的威胁。罗马继续进军而成为西方世界的霸主。
梅培乌罗河战役在军事史上有着特殊的地位。这次战役是爱德华·克里西所著
《世界史上十五次决战:从马拉松到滑铁卢》一书中唯一以情报为致胜先决条件的
一次战役。因为自从文明伊始直至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四千年中,军事情报对战争几
乎没有产生过作用。
其实,情报向来是一个必不可少的因素。在生物谋生的斗争中,甚至原生动物
也必须具有接受情报并判断情报真假的本领。一个动物要吃掉它的猎物,必须先看
到它,再抓到它。而情报就象呼吸一样:对生物体的机能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但并
不处于支配地位。动物从观察和接触猎物而获得情报,而人还能从言语、文字获得
情报,除了接触目标以外,还能克服时间和空间的限制,扩大情报的范围和威力。
但是,尽管如此,最初人们并不能依靠情报打许多胜仗,一般来说打不了许多胜仗。
在古代和中世纪,征服一个国家的战略非常含糊,很不明确。被征服的国家即使掌
握了有关这些战略的情报,得到的好处也有限。人们很少有可能利用情报来帮助己
方集中足够兵力来打败敌人。 这并不是说,那时候的部落和国家不要情报。它
们经常搜集和使用情报。厄瓜多尔不开化的蛮人,偷偷溜进敌人的村庄去数房子,
以估计敌人的兵力。古代埃及人审问战俘。
朱利叶斯·凯撒派遣侦察兵侦察敌人的兵力。中世纪的统治者雇用间谍。蒙古
人派遣骑兵四出侦察地形。文艺复兴时期,威尼斯的破译人员破译了外国外交官的
秘密信件。有时候,情报导致了胜利。当凯撒从俘虏那里得知,一支蛮敌的首领已
经集结六千步兵、一千骑兵,准备进行伏击时,他将计就计地打败了敌人。当间谍
向英王查理一世报告,有一辎重队正在向撒拉逊人运送供应晶时,查理一世集中骑
兵袭击了这支辎重队。
但是,在多数情况下,情报并没有左右战争的进程。埃及法老拉美西斯二世虽
然错过了一个战俘提供情报所带来的有利时机,他还是赢得了哈图什战役的胜利。
威尼斯从截获的情报中得知,神圣罗马帝国的军事指挥官要求偿给二万金币,不然
就请皇帝亲自到前线打仗。威尼斯虽然知道这个情况,可还是没有赢得胜利。坎尼
战役是军事大捷的典范,在那次战役中,汉尼拔包围并打败了人数较多的罗马军队,
但那次胜利丝毫没有依靠情报。在中世纪的许多围攻战中,无论哪一方,都不是依
赖情报取胜的。克里西著的《世界史上十五次决战:从马拉松到滑铁卢》一书中谈
到的另外十四次决战,例如雅典士兵打败薛西斯的亚细亚军队的马拉松战役,依靠
的也不是情报。基督教徒阻挡摩尔人的伊斯兰教潮流的图尔战役,诺曼底的威廉征
服英国的黑斯廷斯战役,破坏路易十四统治欧洲计划的布伦赫姆战役,几乎决定美
国革命命运的萨拉托加战役等等,在所有这些战役以及悠久的战争史中其他大多数
战役中,决定胜负的都不是情报,而是战术,决心和实力。 只是到了产业革命和法国大革命期间,情报才开始找到了它需要的时机和力量,
成为战争中的重要因素。这些革命创造了铁路、电报、精确的地图、庞大的军队和
参谋部。这样,就有必要、也有可能对动员军队,对付敌人来犯等问题制订详尽计
划。同时,工业化使得情报作为社会的重要因素而面目一新。古希腊人用不着考虑
一个国家的矿山能出产多少煤和铁矿石,但是,对于一个现代国家——以及它的敌
人——来说,这却是极为重要的问题。情报终于在战争中起到重要作用了。
也是这些革命,为情报活动提供了手段,使它能够更多地了解另一个国家的情
况。日报问世了,武官在外交活动的演变过程中出现了。军队的规模扩大了,需要
审问的俘虏和缴获的文件也多起来了。从电报和无线电广播中截获的敌人情报,远
比偶尔伏击信使所得到的情报要多得多。气球、飞艇和飞机比那怕突破敌人纵深的
骑兵所能看到的还要多、还要快。照相机把瞬息即逝的情景拍摄下来,照片上的景
物比肉眼看到的要详尽得多,而且照片可以复制,供给其他人看。所有这些方法,
大大加强了情报活动的能力。
与此同时,分析研究情报的能力也在加强,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参谋部的形成和
发展。
虽然古时候军队的指挥官和封建君主,也把他们的助手召集在一起,组成顾问
班子,商议军机大事,但是这些机构都是临时凑成的,一旦任务完成就解散了。只
是当资本主义的兴起,使君主们可以不再依赖打劫粮秣,可以自己供养他们的正规
军,从而给他们提供了更多的灵活性的时候,才开始形成常设的参谋部。在十七世
纪,德国勃兰登堡选帝侯,指派他的军需总监和一些助手预先制订出第二天的行军
和扎营计划,进行侦察并起草命令,在这样的计划活动中,孕育着参谋部的萌芽。
在后来的一个世纪中,随着战争越来越复杂,指挥官们把各有专长的助手们召
集在身边为战争服务。助手们提供所需的情报,以便指挥官作出决定,然后这些助
手按照指挥官的总的决定,发布行军、供应军需品等等一系列具体命令。例如,指
挥官下令: “进攻右侧!”他的参谋长便喊出命令:第二团前进,第三团改变方
向,从进攻敌人左侧变为进攻敌人右侧,然后转入后备队;炮兵开始射击;军需官
供应弹药等等。参谋部各不相同,正如指挥官因人而异一样。
腓特烈大帝的参谋部很小;拿破仑的参谋部则比较庞大,但组织得不太好。新
创立的诸兵种合成部队的将军们,很快就拥有自己的参谋部,称作“将军的参谋部”。
但是,这些都是战时的临时机构。到了一八零三年,才由普鲁士建立了第一个
常设的参谋部。它是一个甚至在和平时期就在为战争制订计划的机构。
普鲁士的参谋部,就好像工兵那样,是一个独立的兵种。最初,它有自己的军
服,后来,这些军服简化成同陆军的灰色军服一样,只是在裤子上加上深红的条子。
参谋部的军官,都是从普鲁士军队中挑选出来的有天才的人,先送他们进军官学校
深造,毕业后再把他们调回。军官团中能获得这样显要职务的人只有百分之二——
一八七零年约二百人,一九一四年约六百人。他们的一部分时间在柏林那座红砖建
筑物的参谋总部里工作,另一部分时间在军部、团部和要塞指挥部的较小的参谋部
——这些统称为部队参谋部——里工作。不论什么时候,差不多总有一半以上的人
在柏林工作。
此外,他们还定期离开参谋部,到战场上去指挥军队。这样轮换工作,为的是
使他们既能接触实际问题,又能在整个军队中宣传参谋总部的作战方针,实施参谋
总部对全军的控制。他们多谋善断,训练有素,选拔严格、擢升迅速,使得参谋官
员成了军队中的精华。参谋部严谨的作风(一位参谋长说过; “参谋部的军官没
有名字。”)工作的秘密性质,一八六六年对奥地利和一八七零年对法国所取得的
似乎是理所当然的胜利,以及德国人对军队的敬畏——这一切结合在一起,产生了
德军参谋部无往不胜、暗中操纵着历史命运的神话。
参谋总部的基本任务,是在一旦同某个国家发生战争时,为德军制订切实可行
的计划。这自然需要掌握一定数量的情报,就像某一支军队需要随时掌握敌情一样,
因为一个国家必须能“看到”敌人将要发动进攻。一八—六年颁布参谋总部的基本
职责和组织形式的命令,其中开头一段说:“本部(指参谋总部)工作,必须着眼
于对本国和其他欧洲国家的军事问题有着最准确的了解,必须为可能爆发的战争作
好各种必要的准备。”由于这个参谋部是常设的,它的活动从不间断,因此,它有
史以来第一次使情报活动有了自己的常设机构,从而加强了分析研究情报的能力。
尽管如此,参谋总部的情报活动还没有成为独立的活动。它和制订作战计划的
活动混在一起。关于某个国家的原始情报材料,通常送到制订作战计划的两个机构
(一个负责东部战区,另—个负责西部战区)中的一个。那里的军官将这些原始情
报资料和其他各种因素综合起来考虑、制订战略方案。柏林的参谋总部没有设立常
设的独立机构来全面分析研究情报。同样,在部队参谋部里,没有任何军官是专门
从事情报活动的。
原因是有人从根本上反对搞情报活动,就象有人反对技术发明一样。贵族军官
团担心新的技术人员会夺去他们对指挥官职务的准垄断权。在这方面,德国的军官
团比欧洲其他国家的军官团更加惶恐不安。结果,法军的师和师以上的参谋部已经
设立了情报部门来全面分析研究情报,英国也设立了情报部,而德国却还没有设立。
不过贵族军官团对新的现实还是作了一些让步。随着一八六六年和一八七零年
战争的爆发,德国军队动员起来了。
参谋总部变成了总司令部。它的职责迫使它不能象和平时期那样按地区来进行
组织,而只能以活动方式来进行组织。因此,它的组织机构里包括一个全面分析研
究情报的部门,直到一九一四年参谋总部不复存在时为止。这个情报机构的主要任
务,是接受大量的情报资料(在战时收到的这种资料,比在平时收到的要多得多),
从中挑选出重要的情报,判断它们是否可靠,将它们写成综合报告,送交作战部。
作战部再据此发布野战军参谋总长的命令。后来,随着和平时期的恢复,反对情报
工作的意见又占了上风,情报机构被解散了,情报工作又成了可有可无的次要工作。
然而,有一个方面,在普鲁土同奥地利发生战争前取得的某种成果,到了和平
时期还是保留了下来。这个方面就是间谍活动。这个间谍活动组织就是第二次世界
大战期间德国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传奇式的谍报局的前身。
一八六六年三月二十五日,陆军参谋总长赫尔穆特·康特·冯·毛奇根据紧急
情况成立了情报处,专门收集他需要的有关未来敌人的各种情报。五月底,也就是
在战争爆发前几天,情报处收到当时正在维也纳的一个出生于德国南部的青年军官
提供的消息。消息说:奥地利正组织北部集团军,由路德维希·冯·本尼迪克担任
指挥。这是告诉毛奇;奥地利军队将以一支联合部队向一个方向前进,而不是进行
包围或发动钳形攻势。他根据这个情报改进了自己的计划。两三个星期后,另一个
特务向柏林提供了奥地利军队的战斗序列情报和奥地利军队中比较重要的指挥官的
传略。这个特务成了德国历史上最了不起的特务。
他就是巴龙·奥古斯特·施卢加,二十五岁,修长的身材,黄头发,蓝眼睛。
他出生于匈牙利的兹索尔纳(今捷克斯洛伐克日利纳),在维也纳工业大学念过书,
参加过奥地利步兵团,在一八五九年的马让塔战役和索尔费里纳战役中表现叫“非
常勇敢”。大家认为他有当参谋的才干。但是他在一八六三年借口要结婚并经营自
己的地产而辞了职。不久,他投考奥地利军官学校。他得到了该校的毕业证书。这
显然能使他以新闻记者的身份打进奥军司令部,获得他后来向柏林提供的情报。毛
奇只用了七个星期就打败了奥地利。这样,毛奇才发现情报处的可贵之处,因而把
它作为常设机构直接由他自己管辖。
情报处成立后的半个世纪中,没有固定编制。它在参谋总部的各个部门中被来
回扒拉。一八八九年,随着任命了一批副参谋总长,情报处划归第三副参谋总长
(主管情报)领导。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它成了著名的大本营情报处。就在那些
年,情报处的经费增加了,除了俄国以外,在欧洲首屈一指,机构也逐渐扩大起来
了。到一九零一年,一百二十四名文武官员指挥着在比利时、瑞士、英国、意大利、
西班牙、卢森堡、丹麦、瑞典和罗马尼亚等地军事情报站的特务活动。
他们的目的,首先是搜集敌人的绝密文件——这些文件可以透露敌人为集中兵
力进行首次决战而制订的部署计划。
他们对德国的夙敌法国所进行的此种活动取得了部分成功。
施卢加在一八六六年战争之后到巴黎,在普法战争前向普鲁土驻巴黎武官提供
情报。参谋总部情报处给他取的代号是“十七号特务”。
德国人逐渐把施卢加看成是“一个理想的大特务”。他是个漂亮、有教养、有
贵族气派的人物,他的头长得象俾斯麦。对参谋总部情报处来说,他多少还有点神
秘。情报处从来不知道他的情报来源,不知道他另外还有些什么活动,甚至不知道
他住在巴黎用的是真名字还是假名字。他不回答这样一些问题,他争辩说,情报处
只能过问他完成任务的情况。
从一八七零年战争结束,到一九一四年战争开始的四十年和平时期中,参谋总
部情报处基本上把施卢加打入了冷官。
虽然他继续打报告,经常报告一些令人可笑的情况,情报处每年仍然只同他谈
一次话,为的是使他不被人怀疑,以便在紧要关头听候使用。
这个计划十分奏效。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不久, “十 七号特务”向德国
提供了间谍头子们梦寐以求的一个文件。
这个文件详细说明了法国人在战争动员的第五天将如何部署他们的部分军队。
这是间谍史上最得力的情报之一。这个情报显然证明参谋总部情报处必不可少,它
的经费完全没有白花。因为它为德国提供的这份情报,对于在后来必然发生的事变
中打败法国军队的反攻,起了关键作用。
一九一四年萨拉热窝的一声枪响,成了那个重大事变的导火线。
德军一九零八年制订、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时生效的野战勤务条例宣布——和
以前宣布的一样——最确切的情报来自目力观察,主要由骑兵来获取情报。但是,
德军的十个骑兵师未能在战争开始时突破敌人的前沿阵地,深入敌后侦察情况。后
来,堑壕战更使得这种希望成了泡影。
在堑壕战中,关于敌人的大量情报,同以往一样,是作战部队用肉眼观察获得
的。多数情报是眼睛看得清的。堑壕里的士兵报告敌人在挖新战壕了,敌人在筑机
枪掩体了。他们派出侦察小分队,到更近的地方去侦察,去抓俘虏,也许还能缴获
文件。在整个战斗过程中,他们能发现敌人的新阵地,侦察敌人的新战术,抓住俘
虏,缴获新式武器。
他们的基本情报由新的测向方法加以补充。譬如,声测队和光测队确定敌人炮
兵阵地的位置,以便德军炮兵能够瞄准它并加以摧毁。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发展最快的侦察工具当然是飞机。使用飞机进行侦察
的活动发展得非常迅速,以致仅仅在战争爆发后八个月,总司令部就不得不对它进
行集中指挥。在炮兵弹着观察和战斗进行期间,速度都极为重要。侦察依赖视力。
观察人员在炮弹落下时用无线电报告,或者用笔记下敌人的活动情况。
但是,使空中侦察成为最有意义的情报手段的原因却是由于摄影术的应用。一
九一五年首次拍摄的垂直航空照片证明,它们所获得的情报,比肉眼看到的要多得
多。到了一九一八年,德国的许多照相机每周从空中拍摄的地面的面积,比康涅狄
格州还大。航空摄影成了德国军事侦察的主要手段。这个新的情报手段,对双方军
事行动所产生的巨大影响,在下述事实中得到最生动的体现:一九一七年以后,协
约国和同盟国双方都吓得不敢在白天调动军队。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头几天,东普鲁土柯尼斯堡德军要塞的无线电台,截收了
俄国军队的几封明码电报。这几封电报披露了俄国军队向东普鲁土大举进犯的意图。
电报内容非常详细,使得东部战区德军司令保罗·冯·兴登堡和他的参谋长埃里希·
鲁登道夫对于敌军动向的了解,达到了史无前例的程度。由于掌握了敌军意图,德
军就在塔内贝格战役(他们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取得的少数几个决定性胜利之一)
中包围、分割并全部消灭了俄国军队,从而使俄国的第一次大规模进攻遭到惨败。
它还打开了德国人的眼界,新的情报活动方式,对德国人来说,真是见所未见。
塔内贝格战役以后,德军统帅部设立了无线电截听站。
新的情报来源,主要是由德军电讯侦察之父路德维希·福伊特提供的。一九一
四年年底,福伊特三十二岁,担任了总司令部无线电台台长。他在电台内设立了以
西方国家为对象的密码分析所。虽然它的破译密码能力不如法国(例如,法国破译
了德国的外交密码,而德国从未破译过法国的外交密码),但是这个密码分析所对
东方的电讯侦察却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一位德军高级将领说过: “俄国参谋部
的无线电报,总是预先告诉我们他们的部队集结的地方和新的行动计划。”由于预
先了解情况,德国军队打败了俄国军队。
敌军堑壕里的电话提供了更多的口头情报。一九一五年初,三十二岁的电报监
察员奥托·阿伦特发明了一种装置。
这种装置可以接收接地回路的电话,并放大它的声音,从而能收听到电话中的
谈话。到一九一八年,德国用二百九十二个这样的装置来偷听电话。
在整个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军大本营情报处是由一个普通参谋瓦尔特·尼
古拉少校领导的。他三十五岁,中等个子,黄头发,精力充沛。他象在战场上率领
一个团的人马那样领导这个间谍机构,因为他是一名普鲁土军官,服从一切命令。
但他远不是一位神秘的间谍头子,就象他说的那样:“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间谍,
也从来没有同一个间谍谈过话。”他常常说,他认为他的主要工作,与其说是监督
间谍活动,不如说是协助他的上级想办法,提建议,处理间谍提供的情报。
到一九一七年,他指挥着大约一百五十名情报军官。其中许多人在总司令部直
接受他领导,另外一些人在柏林、在军区情报站、在西线的下级指挥部、在东部战
区和东南战区司令部里工作。大部分特务由九个军区军事情报站领导。其中安特卫
普情报站大概是最有效率的一个。这个情报站从一九一五年初开始,是由著名的
“博土小姐”埃尔斯贝特·施拉格米勒领导的。一九一五年十二月中旬,安特卫普
情报站控制了大本营情报处在西方的三百三十七个特务中的六十二个;三个月之后,
施拉格米勒博士几乎使她的特务人数增加了一倍,并且使积极活动的特务人数由三
分之二增加到四分之三。
大本营情报处里最著名的间谍,当然是玛塔·哈里。使用这位享有盛名的舞女
当间谍的主意,是大本营情报处驻克勒弗的军官巴龙·冯·米尔巴赫想出来的。大
概是在一九一六年初,尼古拉在科隆的多梅饭店遇见了她。他把她安置在美因河畔
法兰克福的法兰克福特·霍夫饭店,对她进行训练。当时杜塞尔多夫军事情报站负
责人勒佩尔上尉(他谨慎地住在另外一个饭店里)从军事上和政治上指导她。施拉
格米勒博土替她安排旅程,并教她如何观察事物,如何写报告。安特卫普情报站的
哈贝扎克先生教她如何使用隐显墨水。然后,她以H—21的特务代号,偷偷潜入敌
国。勒佩尔收到了她用隐显墨水书写的、从掩护地址邮寄的两三封信,信里没有重
要内容。一九一七年初,法国人截获并破译了德国驻马德里武官要求付钱给她的一
封电报。他们逮捕了她,并在一天清晨,在可怕的万森碉堡的院子里把她枪毙了。
虽然玛塔·哈里成了“间谍”的代名词,但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最成功的德国特
务,却是至死没有被敌人发现、死后若干年还不为人所知的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十
七号特务——巴龙·施卢加。在战争爆发之前不久,他向德军统帅部提供了关于在
法国进行战争动员的第五天里部分军队部署的情报。这份情报并没有满足德国的间
谍头子们本来对它所寄予的莫大希望。因为德国的指挥官还是不清楚法国是否正在
实施他们所怀疑的XYⅡ号计划方案,这种担心使他们不敢利用施卢加的情报。
施卢加尽了最大的努力,结果失败了,由此而产生的失望情绪,可能促使七十
三岁高龄的施卢加的健康状况迅速恶化。他回到德国休养了一段时间,但是到了一
九一五年五月,他又返回巴黎展开全面活动。他的通信系统,利用法国和瑞士之间
边境控制的漏洞,每隔两天送回一次报告;这些报告常常在四十八小时之内就到达
大本营设在德国西南部,隔着边界与瑞士的巴塞尔遥遥相望的南方情报收集站。他
在一九一五年六月九日所写的报告,情报收集站在六月十一日就收到了。这份报告
透露: “英军抱怨缺乏弹药。由于弹药不足,他们不能履行诺言去支援法国在阿
拉斯北部发动的攻势,并对此表示歉意。”
施卢加的情报,主要来自立法机关的工作人员和法国国防部的工作人员。但是,
他们的情报是不完全的,主要因为总司令约瑟夫·若弗尔和国防部长亚历山大·米
尔朗不让立法机关的成员知道他们的计划。一般来讲,施卢加只能提供战术方面的
情报。除此以外,他的报告时真时假,反映出他不能及时报告法国高级当局瞬息万
变的观点。不过在政治、经济形势和人们的心理状态方面,施卢加的消息确实是非
常灵通的。他的报告看来是准确的。正是这种似是而非的准确性,几乎引起一场大
灾难。
这么一个老练、可靠、安插得天衣无缝的特务,给当时的陆军参谋总长埃里希·
冯·法尔肯海因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他坚持亲自看施卢加的报告。他不是把它
们当作参考情报(这些情报只说明部分情况),而是把它们当作决定性的情报来看
待。施卢加呢,则有意无意地反复强调法国领导人和法国政府的弱点。这使法尔肯
海因更加倾向于低估法国发起进攻的意图和力量。结果,在一九一五年夏天,他漠
视法国可能发动进攻的明显迹象。那时法国正在集结军队,修筑工事,准备发起进
攻,甚至俘虏也供认法国确实在准备进攻。协约国在那年仲夏按兵不动的表面现象,
以及施卢加的报告,使他坚信总的形势对协约国完全不利。假若他继续完全依靠施
卢加的报告,他本来是要遭到惨败的。但是,后来无可争辩的隆隆的重炮声,宣告
了这位间谍的情报可靠性的破产。法尔肯海因被迫调兵遣将击退协约国的进攻。
施卢加一直工作到他的身体支持不住时为止。一九一六年三月五日收到他的最
后一份报告。他回到德国,在大本营领取了退休金,一年以后便死了。他的上级认
为他是“间谍史上空前杰出的间谍”。
倘若说大本营情报处在施卢加身上取得了成功,刀口么它在三个关键方面却遭
到了失败。一个是对美国。尼古拉有一个令人吃惊的观点,他认为获取美国军队可
能调驻欧洲的情报, “不是情报机构份内的事”。在美国已经参战几个月之后,
大本营情报处甚至才开始准备对这个新的敌人展开间谍活动。而且,直到最后,搜
集美国情报的只有七个间谍,而美国军队却将最后打败德国。
大本营情报处的第二个失败,是经济方面的间谍活动不得力。而在这场战争中,
经济的作用越来越大。第三,情报处不知道、因而也没有向德军和德军统帅部报告
战场上出现的一种划时代的可怕的新式武器——坦克。
德意志帝国海军自然也利用情报。海军部参谋部门有四个情报机构:一个负责
侦察和负责管理谍报人员,一个负责观察和密码分析,一个负责军政事务,还有一
个是分析研究外国海军情报。通讯情报机构尤其是一个卓有成效的机构。
出生于德国北部的马丁·布劳恩中尉,在他四十来岁的时候,认识到这项工作
的重要性。他建立了一个由四百五十八人组成的机构,总部设在德国北部的新蒙斯
特,那里有一个大无线电台。另外还有二十多个截收站和定向站,分布在德国海岸
线一带、内地和德国海军舰艇上。在日德兰战役中,他的密码破译员向德国公海舰
队提供了关于大不列颠大舰队的位置和动向的大量情报。一九一七年十月中旬,
3.控制机构
柏林。本德莱尔大街。一座现代式的钢筋混凝土办公大楼。大楼正面的棕黄色
拉毛粉饰,四排大小一样的窗户,为大楼增添了生气,使它看起来不那么森严可怕。
后面,许许多多的厢房纵横交错,星罗棋布,构成一块块大大小小的庭院。
这座建筑物就是德国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所在地。它本当是德国军事力量及其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情报活动的中心。可是情况并不是这样;说实在的,直到第
二次世界大战的中期,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甚至从来没有自己的分析研究情报的机
构。这个事实再好不过地说明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对军事情报工作的态度。
纳粹德国给人的印象,是一个一体化的国家。德国的情报工作却不是这样,它
不是由某一个高级机构统一指挥的。
各种各样的收集情报的机构各行其是地进行活动。它们的发现最终只汇集到阿
道夫·希特勒一人的脑子里。
德国的情报机构范围广泛、名目繁多。德国作为现代化工业国所拥有的各种收
集情报的机构,包括像外交部和各个政党那样通常为和平目的或者为国内服务的那
些机构,都被用来为战争效劳。但是,尽管是在希特勒的独裁统治下,这些情报机
构的组织却有些混乱,不是那么严密和井井有条。
有时候,几个机构进行同样的活动,因而彼此竞争;有时候,属于某个指挥系
统的一个机构,却把它收集到的情报送给了另一个指挥系统。
德国的情报机构并不是在一九三九年突然羽翼丰满起来的。它的某些部门是在
产业革命时期逐渐形成的。军事情报工作的格局,大部分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
出现的。德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战败后的头十年间,没有受凡尔赛条约的限制和束
缚住,按照原来那个格局恢复了军事情报机构。希特勒上台以后,这些机构就和陆
海空三军那样,不仅得到恢复,而且得到扩充。情报机构里最新的成份,是在一九
三零年和以后才成立的纳粹党的情报机构。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情报机构存在于社会的四个方面:武装部队,政
府各部,纳粹党和私营部门。
仔细探讨一下这些具体部门以及它们的活动机构,就像一次奇妙的快照那样,
会使我们清楚看到整个体系和各个机构相互之间的关系,不了解这些关系,就不可
能知道它们的活动过程。
在魏玛共和国时期,作为国家元首的总统,名义上统率整个武装部队。他手下
的国防部长掌握着实际指挥权。这种情形一直继续到一九三三年一月三十日,也就
是到纳粹党领袖阿道夫·希特勒在魏玛共和国国民议会里获得了最多的选票、当上
了总理、因而也就是担任了政府首脑时为止。第二年,在陆军元帅冯·兴登堡总统
去世的时候,希特勒将总统职务和总理职务合而为一。他因此在名义上成了武装部
队最高统帅。这是他对武装部队取得绝对控制权的第一步。一九三八年二月四日,
当盖世太保凑巧发现战争部长(国防部长的新头衔)同一个妓女结了婚之后,希特
勒取消了战争部,把整个武装部队的“直接的亲自的”指挥权揽在自己手里,并且
在战争部的主要机构的基础上成立了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他命令“作为直接由我
指挥的军事参谋部”
的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负责“根据我的指示对帝国防务的各个方面作好统一
的准备”。这是第二步。 威廉·凯特尔将军担任了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长官。凯特尔身体结实,年近六
十,是一个工作起来不知疲倦的平平庸庸的人。当希特勒想找一个人领导他的新参
谋部,并且向战争部长征求关于他的意见的时候,战争部长回答说:“啊,凯特尔
不成问题,他正是领导我那个部门的合适人选。”希特勒采纳了这个意见,说道;
“他正是我要找的人!”凯特尔坚信希特勒是德国的救星,对希特勒提拔他感恩不
尽。而且,他经常接近希特勒,颇受他的影响,他对希特勒一片忠诚,肝脑涂地,
在所不惜。一九四四年七月二十日,当一颗谋杀希特勒的炸弹爆炸之后,凯特尔从
烟尘中爬起身来,使劲抱着他的主子,大声喊道: “我的元首,您还活着!您还
活着!”那年的下半年,当武装部队的成员可以合法地加入纳粹党的时候,他加入
了。凯特尔认为,支持希特勒,帮助他解决困难问题,是他应尽的责任。在形势会
议上,他常常插话,表示同意希特勒的观点。他从不反对希特勒,大概只有一次是
例外,也从不支持反对希特勒的指挥官。他不让希特勒看到令人扫兴的情报,怕他
看了后感到不安。他对希特勒唯命是从,即使他本人认为希特勒的命令对军事行动
有害,或者同希特勒刚刚发出的另一道命令相矛盾,他也不去管它。一位观察家一
语道破地说:他只知效忠,没有个性。话又说回来,如果他没有这样一副奴才相,
他早就被撤换了。
他手下的一个最重要的部门是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作战部。部长是阿尔弗雷德·
约德尔。此人薄薄的嘴唇,瘦削的面庞,沉默寡言,机诈权变。如果有谁称得上是
希特勒的参谋长,那么这个人就是他。一九三六年,他不肯当德国新建立的空军中
的参谋总长,宁愿继续担任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作战部第一任部长。他也相信希特
勒,但不是像凯特尔那样毫无保
留地相信。有时候,他挖苦希特勒,有时候又硬顶他几句。但是在通常情况下,
他比较讲究策略、比较圆滑。他在报告有关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问题的形势会议上,
绘声绘色地讲述一些具体事件的时候,有时不经意地透露了整师部队后撤的令人不
愉快的消息。他常常先回避困难问题、只是等到后来才把它们提出来,并且奉劝希
特勒作出让步,甚至改变主意。
一九四四年,他也参加了纳粹党。他会耍笔杆子,希特勒的许多作战命令和德
军的许多公报都出自他的手笔。他最后的墨迹之一,是在兰斯的一所学校里代表德
国在投降书上签字。
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所拥有的权力,似乎使它能够运用协调一致的战略为陆海
空三军制订作战计划,就像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那样。但是它没有做到这一点。首
先,它是一个参谋部,没有指挥权。凯特尔的权力只限于统帅部内部;他不能对陆、
海、空军的三个总司令发号施令。只有希特勒才能那样做,虽然他常常通过凯特尔
来发布这些命令。第二,三个总司令互相妒忌,各自为政,各行其是。陆军的力量
最强大,德国是大陆国家,因而陆军是最重要的军种。海军不会让一个门外汉来处
理它的特殊问题。空军是由赫尔曼·戈林指挥的,在党内,他同希特勒交往甚密,
这使他比凯特尔拥有更大的权力。陆、海、空军的三个总司令从未聚集在一起联合
制订过作战计划。第三,希特勒想把制订如此重要计划的权力保留在自己手中;他
担心不这样做就会大权旁落。他基本上把统帅部,尤其是把统帅部的作战部,当作
宣传他的观点的喇叭筒。他让它处理许许多多的紧急事务,忙得它团团转,无暇考
虑长远计划。他一直使它保持一个小小的规模,大约只有五十至六十名军官。武装
部队最高统帅部这个堂堂皇皇的名称,同它实际拥有的权力是不相称的。
一九四一年,希特勒作了一系列决定,将前线划分为东部战区和其他战区。他
指定西部战区(法国)、南部战区(意大利和非洲)、东南战区(巴尔干地区)由
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指挥,东部战区(俄国)则由陆军总司令部指挥。这就是说,
陆军总司令部同苏联作战,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同英国和美国作战。实际上,希特
勒的目的是要削弱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的权力,从中分出一个陆军总司令部来。从
某种意义上说,他是让这两个互不协调的机构成为平等的因而也就互相竞争的机构。
这就中断了以西方同盟国为对象、因而也就是为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服务的陆军情
报机构的指挥系统。
在原来的战争部里,有几个机构从事情报工作。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保留了这
些机构,在战争期间又增添了一些机构。
——军事谍报工作是由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A—bwehr)一处负
责的。 (Abwehr这个词的意思是“防”,在这里指的是反间谍,反情报,
这是谍报局的作用之一,但不是它的唯一作用。 )谍报局是由三个处组成的(二
处处理破坏活动和少数民族起义。三处处理反谍报。 )这三个处反过来又是对外
情报和反情报部的一部分。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局长是卡纳里斯海军上将。
由于谍报局是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的一个组成部分,所以有关间谍的一切活动,例
如吸收和派遣间谍、指挥和通信,都是由谍报局一处替陆、海、空三军统一负责。
——卡纳里斯的谍报局的另一个组成部分是对外情报处(一般叫作Awsla
nd)。它的各个小组收集、分析、估价并发送情报,尤其是外国报刊上关于其他
国家的可能影响军事形势的内政外交事务的情报。
——密码处截收外国的新闻、外交和军事无线电报,破译其中的密码电报,并
且分发破译结果。这个处隶属于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下面的武装部队通讯局,人们
常常称它为" OKW/chi" ,或者只叫“chi".这是德文名称" Chiff
rierabteilung' (密码处)的简称。
——战争期间的邮件检查是由对外情报和反情报部下属各站负责的。
——同军事问题有关的外国经济情报,是由战时经济和军备部的战时经济处负
责收集和分析研究的。从一九四二年开始,这个部为负责军火生产的新部长阿尔贝
特·施佩尔所接管,它换了好几次名称,就象这个部的对外情报处换了好几次名称
一样。
——一九四三年一月,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作战部成立了一个小小的情报机构,
为统帅部挑选重要的情报,并把这些情报送给约德尔。这个情报机构自己很少分析、
估价情报,只是根据各军种的情报机构所提供的情报简报提出它自己的报告。
除了作战部下属的那个小小的情报机构之外,所有这些组织郡是上有总部,下
有分部。它们的总部都设在本德莱尔大街或元首府附近的地方。
希特勒所领导的除了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外,还有陆,海、空三军。每一个军
种有自己的总司令部。一九三五年,当希特勒恢复普遍义务兵役制,开始迅速扩军
的时候,发生了两起组织机构上的重大变化。从那年三月一日起,希特勒公开建立
了空军,作为德国军队的第三个军种。六月一日,陆、海、空三军各自的最高指挥
部有了统一的名称:陆军总司令部;海军总司令部;空军总司令部。每一个总司令
部有自己的总司令。空军总司令赫尔曼·戈林兼任航空部长和其他重要职务。
以前,这几位总司令向战争部长汇报工作。一九三八年,希特勒亲自执掌三军
指挥大权,从那时以后,他们就直接向希特勒汇报。在大战期间,这种指挥关系发
生了重大变化。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十九日,希特勒在俄国发动的闪电战的失败已成
定局之后几天,撤掉了陆军元帅瓦尔特·冯·布劳希奇的陆军总司令职务,由他亲
自担任作战指挥。不过他没有正式担任陆军总司令的职务。这是希特勒征服陆军的
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步骤。从此以后,他掌握了绝对的直接指挥权,向前线的司令
官们下达作战命令。
陆军总司令的直接下级是野战部队的司令官和总司令部各部门的长官。在和平
时期,后者包括陆军军械部、陆军行政部、陆军组织部的负责人,各军兵种监察官,
以及在这些地位平等的军事领导人中间名列前茅的那位陆军参谋总长。
在进行战争动员的时候,陆军参谋总长下到野战部队之中去,总司令部任命一
位负责陆军装备和兵员补充的指挥官,替他承担为战时陆军征召、训练和装备部队
的繁重任务。除了组织部以外,总司令部里其他所有部门都由这位指挥官领导。像
陆军参谋总长一样,他的唯一上司是陆军总司令,在后来就是希特勒了。
陆军参谋总部后来移到野战指挥部里。野战指挥部的代号叫“策佩林”。它设
在柏林南面二十英里远的措森。这是两个半圆形的A字屋顶的钢筋水泥建筑物。它
从这里指挥着作战部队。
尽管换了名称,这个机构仍然是和毛奇和施利芬的参谋总部一脉相承的。第一
次世界大战时的陆军参谋总部在一九一九年二月一日被遣散。凡尔赛条约规定它
“应当解散,不能以任何形式重新建立”。一九一九年十月一日,也就是在陆军解
散它之后的第二天,它被改组为军队部。陆军总司令说; “形式改变了,精神仍
然不变。”在整个二十年代规避凡尔赛条约的过程中,军队部保持了凡尔赛条约规
定不能保持的参谋总部的传统。军队部三处负责情报工作。一九三五年七月一日,
军队部卸下了伪装,重新以陆军参谋总部的名称出现。这个名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
中一直保持着。陆军部三处变成了陆军参谋总部三处,即外国军队处。
一九三九年的陆军参谋总长是弗朗茨·哈尔德。他是炮兵出身、矮矮的个子、
留着平头,戴着夹鼻眼镜,喜欢思考问题,讲话的声音小。他是巴伐利亚人,曾经
在普鲁士参谋部内当过军官。虽然他不得不纸上谈兵,缺乏象德国人所说的“振臂
一呼,三军雷动”的英雄气概,但他工作得非常得心应手,颇有战略头脑,受到下
级的崇敬。在形势会议上,他体现了参谋人员知识渊博,判断准确和雷厉风行的优
良传统,但是希特勒咄咄逼人的性格显然使他无法和他志同道合,并且使他有些忿
忿不满。他恨希特勒,但愿意为德国效力,他内心的这种矛盾和冲突,往往使他无
法工作。他同希特勒的争论越来越频繁了,但哈尔德始终没有勇气提出辞职。他等
待着,一九四二年九月二十四日,希特勒终于因为他在达豪战役中反击作战迟缓,
解除了他的职务。
接替他的是库特·蔡茨勒。他比哈尔德活跃得多,在开始时对希特勒也比哈尔
德顺从得多。在对法作战和对俄作战期间,他在解决复杂的后勤问题上,表现了超
群的智慧和过人的精力。他性格直率,不太敏感,讲话粗声粗气,执行命令雷厉风
行。他在担任西线总司令的参谋长的时候,就象希特勒所说的那样, “好象一只
大黄蜂嗡嗡地飞来飞去。”元首认为,一九四二年夏天加拿大军队在迪埃普的试验
登陆是企图入侵欧洲,他认为盟军那次登陆企图被挫败,主要是蔡茨勒的功劳。因
此,他在解除了哈尔德的职务以后,将蔡茨勒连升数级,让他担任陆军参谋总长。
他的无以复加的感激,他比哈尔德略逊一筹的威望,以及他对俄国前线的缺乏了解,
都使他在一开始时不宜过份同希特勒作对。但是到后来,他越来越对希特勒的军事
计划提出异议,有时甚至发火。希特勒对他日益冷淡,到一九四四年七月,就撤掉
了他的职务。
下一个便是大名鼎鼎的坦克将军海因茨·古德里安。一九四一年,希特勒剥夺
了他的指挥权;现在又把他召了回来。在一些人看来,这项任命是这位德国装甲部
队创始人兵旅生涯的顶峰,但它却使另外一些人感到震惊,他们认为古德里安只有
一技之长,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还行,但要担任参谋总长,却缺乏必要的素质。他性
情急躁,作风粗暴,甚至在情况介绍会上讲话的时候也是盛气凌人。虽然他同蔡茨
勒一样,要求参谋人员坚信国家社会主义,但他并不怕同希特勒争论,有一次,他
甚至当着许多人的面对希特勒暴跳如雷。
但是所有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希特勒早就把具体的作战指挥权攥在自己手里。
在纳粹寿终正寝之前的一个月,古德里安嘟嘟嚷嚷要求和平的时候,希特勒撤了他
的职,让汉斯·克雷布斯取而代之。
这些就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领导德国陆军参谋总部的人物。他们是陆军参
谋总部的十二个部门——作战部门、组织部门、制图和地形测绘部门以及其他一些
部门——的领导人的直接上级,也是在战争动员时隶属这些部门的机构——例如交
通、通讯和气象预报部门——的负责人的直接上级。
有两个部门分析估价情报。它们是三处(西线外军处)
和十二处(东线外军处)。十二处的最成功最著名的领导人是赖因哈德·格伦
将军。 (十二处这个奇怪的数字的由来,是由于原来只有三处从事情报工作,称
为外国军队处。随着德国和外国重整军备的工作迅速取得进展,三处的任务越来越
繁重。因而在一九三八年十一月十日另外设立了一个处。这个处就叫十二处,原来
的三处依然不变。 )这两个处是按照“衬衣扎在裤子里的人属于西方,衬衣放在
裤子外面的人属于东方,”这个原则来分管世界的。向它们提供关于外国军队的情
报的有各种各样的渠道——间谍、密码破译,战俘审讯、前线观察等等。它们分析
这些情报的真伪,衡量它们的重要性,然后从中得出关于外国,尤其是敌对国家的
军队的编制、实力和意图的总的估价。它们是两个非常重要的高级机构。有一次,
一位上级在概括它们的任务时说: “我想从你们这里了解的是:敌人正在干什么?”
在这两个处成立的当天,任命了第四副参谋总长,担任它们的上级。他的目的
是统一情报分析估价工作,通过分析来比较全面地掌握情况。这种打算没有成功,
原因是多方面的。部分是由于行政、政治和人事方面的原因,另一部分是由于武装
部队最高统帅部和陆军总司令部各自负责不同的战区,这使得第四副参谋总长的一
半工作对参谋总长来说毫无意思,因为参谋总长只管对俄国的作战。蔡茨勒在一九
四二年十一月九日取消了第四副参谋总长这一职务。从此以后,这两个处就直接归
他领导。
隶属参谋总长领导的其他一些机构也搜集和估价情报。
通信兵设有无线电情报总部。驻外武官收集情报,通过外交部将这些情报送到
参谋总部。
野战部队同样收集和估价情报。有些人员和机构专门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例如
巡逻兵、侦察分队、炮兵观察员、战俘审讯员,缴获文件的翻译工作人员,以及通
信情报单位。
另外一些人是在作战过程中附带地进行情报活动的。他们抓俘虏,从死人身上
搜查文件,报告他们所看到的情况。所有这些情报都提供给战地指挥部的情报官。
最初,这样的参谋部只在师一级才正式设立,后来扩大到军,军团和集团军。
虽然它们的规模有大有小,它们的组织方式实际上是一样的。在集团军、军团和军
这几个级别上,参谋长指挥着参谋部的工作,起着司令或军长的代理人的作用。参
谋长的主要助手是第一参谋,主管部队的作战。
师参谋部不设参谋长,第一参谋代行参谋长的职务。参谋部的情报军官是第三
参谋。 (参谋部其他军官包括:训练参谋,军法参谋、兽医参谋、通信参谋、炮
兵参谋,以及纳粹党训导主任。德国本土上的参谋部设有军需参谋,但在前线,一
位专职军需军官负责处理这种事务。)参谋长、第一参谋和第三参谋(师以及有时
候军这两级除外)通常是参谋部的成员。
空军和海军不象陆军那样需要大量的情报,因为它们同敌人的接触既不广泛,
也不频繁。因此它们的情报机构比较小,正如它们本身机构比较小一样。
空军本来是从陆军中派生出来的,因而它的情报机构非常象陆军的情报机构。
空军的分析估价情报的主要机构是外国空军处,也就是空军参谋总部第五处。在战
争期间,空军作战部应运而生,成为空军参谋总部的主要机构,第五处于是被普遍
称为作战部的情报处。另一方面,它按照地理位置划分为两个分支机构,一个负责
东线外国空军情报,另一个负责西线外国空军情报。条令规定第五处的任务是分析
估价涉及到空战的外国情报。其中包括收集有关轰炸目标的材料。图片中心处理和
研究具有战略意义的航空照片。空军特别战俘审讯中心是第五处的一个战地单位。
空军总司令部还包括另外一些收集和分析情报的机构。
通讯情报总部由空军通讯处领导。为了满足空军总司令部关于战略航空摄影的
要求,成立了特别远程侦察机中队。驻外空军武官也提供情报。
同陆军一样,空军也设立了战地情报机构。大约每七架飞机中有一架是侦察机。
远程侦察机中队主要使用照相机进行侦察,近程侦察机中队则主要用目力观察。战
地司令部的摄影小组冲洗自己拍摄的照片,并对照片加以说明。陆军部队的联络官
向侦察机中队传达地面部队对航空侦察的要求,然后回去报告侦察结果。在空军总
司令部里,一位将官(在战争期间他的官衔发生了变化)监督着空中侦察机构。
战地无线电侦察单位收听敌方空军单位的电讯情报。跟随空军作战部队的空军
参谋部门多半是按照陆军的形式组织起来的,其中包括分析研究情报的情报参谋。
摄影单位和监督无线电侦察的通信单位的负责人都在这些参谋部门工作。
海军情报机构集中在柏林海军总司令部。战争开始之后几个月,海军总司令部
在一次改组中成立了海军作战指挥部。它有三个下属机构收集和分析情报:——海
军作战指挥部一处,即作战处。它在作出指挥决定的过程中对敌人的情况进行判断。
——海军作战指挥部三处,即外国海军处。它对收到的原始情报进行分析,并
把这些情报交给海军作战指挥部一处。这个处的最重要的机构之一专门掌握有关所
有外国商船的情况。
——海军观察处,海军通讯情报机构的通常称呼。它和海军通讯机构一起组成
海军情报处(Marinenachrichtendie—nst)。这是对
“Nachrichten”这个德文词的方便称呼,不过这个称呼有时把人弄糊
涂了。 “Nachrichten' 的基本意思是“新闻”或“消息”,也有
“通讯”和“情报”的意思。海军情报处原来是海军作战指挥部二处。但海军观察
处的规模迅速扩大,使情报处由处变成了司,在战争后期,负责潜艇的机构接管了
海军作战指挥部二处之后,这个司实际上变成了海军作战指挥部四处。严格来说,
海军观察处是这个司的无线电侦察处。
战争期间的德国海军是由两个人指挥的。自从一九二八年以来指挥海军的是
埃里希·雷德尔海军元帅。他在一九四三年一月三十一日被身材矮小、面颊瘦削、
对希特勒崇拜得五体投地的卡尔·邓尼茨海军元帅所接替。邓尼茨作为潜艇指挥官,
发明了狼群战术。这种战术几乎使德国赢得了大西洋海战的胜利。他担任海军总司
令以后,仍然兼任潜艇首领的职务。
虽然陆、海、空三军自然而然地比德国其他社会部门集中着更大的力量从事军
事情报活动,但还有几个部级机构也参与情报工作。
这几个部当中的第一个是外交部。它派在国外的外交官利用驻外机构的传统办
法搜集情报。其中许多是关于战争与和平的非常重要的问题的情报。外交部政治部
接收并分析研究这些情报。商务机构处理经济情报。外交部也有自己的密码破译员,
他们隐蔽在行政人员之中。外交部新闻司负责阅读外国报刊,从中寻找政治经济情
报。
外交部长是约阿希姆·冯·里宾特洛甫。他对外国情况的了解,以及他以前在
卖香槟酒时学会的一口流利的英语和法语,给希特勒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最初担
任希特勒的外交事务首席顾问,赢得了一次重大的外交胜利,那就是通过淡判达成
了一九三五年英德海军条约。希特勒认为这个条约消除了他在推行侵略计划时遭到
英国干涉的危险。不久,里宾特洛甫担任外交部长。无论德国人还是外国人,很快
就发现他自负、虚荣、愚蠢。有一次,他接见一位美国外交官,他自己足足讲了两
个小时,除了翻译的时间外,老是滔滔不绝。他一直坐在椅子上,两手伸开扶着椅
把,闭着眼睛。他死死地保护着他那个官僚主义的小王国。唯恐别人插手,他有一
半时间花在内部的互相争吵上面。但是在战时,他的这种做法很不成功。
他在外交部建立一个主要是在国外执行任务的间谍机构。在外交官们看来这是
颇不寻常的。他的动机之一是要揽权。这个间谍机构称作三处,即情报处(一处和
二处是宣传单位。 )同样的动机驱使他建立了一个无线电监听所,称作湖滨楼特
别监听所。这一次他略有所失,因为他不得不同宣传部长约瑟夫·戈培尔共同使用
这个监听所。戈培尔还有一个获得外国消息的来源,那就是官方新闻机构德国新闻
局。
另外一个部也设有搜集情报、主要是经济情报的机构。德国经济部里有一个外
国经济局,该部的半独立性的德国统计局里有一个外国经济情况统计和外国经济研
究中心。它们为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的战时经济和军备部提供了不少材料。
德国最成功的情报机构之一是具有部级地位的研究部。
研究部成立于一九三三年。它窃听电话,截收外交、商务和新闻方面的无线电
报,并且破译密码。虽然它独立进行活动,但为了掩饰秘密,却在表面上同德国的
其他机构保持着最广泛、最复杂的行政联系。它是全国性机构,从国家预算中领取
经费,但它在行政上却对一个邦政府即普鲁士邦政府负责,然而普鲁士邦政府并没
有交给它这些任务。为了伪装,它还在它的名称上面加上“德国航空部”,尽管它
同那个机构毫无联系。后来,它的官员的名字列在四年计划委员会官员名单里面。
它之所以能和这个机构牵扯在一块,是因为这些机构都归赫尔曼·戈林一人领导。
他既是普鲁士邦政府首脑,又是德国航空部长,四年计划委员会负责人。戈林一人
控制着研究部的工作。有时它的确象是戈林个人的通信情报机构。
第三帝国的政权当然掌握在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即纳粹党手里。纳粹党
有自己的情报机构,这就是党卫队保
安处,它有部分机构从事对外情报活动。除了研究部外,它是第一次世界大战
之后很久才成立的唯一的德国重要情报机构。
党卫队保安处的首要作用,是使纳粹党时刻警惕它所面临的一切危险。它是向
它的母组织黑衫队报警的。黑衫队原来是在一九二三年作为希特勒的警卫队而成立
的,后来发展成为整个纳粹党的保卫队。一九二九年,海因里希·希姆莱担任黑衫
队队长。希姆莱留着平头,戴一副眼镜,是一位颇为精明的组织家。他冷酷无情,
死心塌地为希特勒和他的反犹太人使命效劳。希特勒看中了他,让他管理整个极权
主义的秘密警察机构,负责集中营、强劳营、死刑毒气室和国中之国的党卫队军事
机构。
纳粹党在一九三零年九月的选举中突然赢得了重大胜利,从那时以后,中央政
府和各邦政府加强了对纳粹党的监视。希姆莱很快意识到他需要一个情报组织来向
他通报中央政府和各邦政府的活动。就在这时候,一位年轻的由于有闺房之丑而被
革职的前海军军官正在寻找职业。他拿着的一封介绍信最后落到了希姆莱的手里。
信中如实地介绍他当过“信号兵”(Nach,ichteno“i2 ier),
但希姆莱把它理解为这个词的另一个含义,即“情报军官”。他还看到介绍信里所
附的照片。他喜欢这位年轻人的北欧日耳曼人特有的英俊面孔。
他把他召了来。
一九三一年六月十四日,这位高个子、大屁股、黄头发、蓝眼睛、二十七岁的
小伙子来到希姆莱在慕尼黑郊外的养鸡场。这位党卫队首脑用军人的话说: “我
需要一个情报官。”他让这个年轻人在二十分钟内把他认为这样一个机构应如何进
行活动的想法写下来。这位求职的年轻人同情报工作从来没有任何联系,但他根据
当海军时所学到的一套军事知识,写出他的文章,文章中也夹杂了一些军事术语。
希姆莱当即雇佣了他。赖因哈德·海德里希的火箭式升迁从此开始了。他不择手段
地使党卫队的力量和情报活动达到实际上几乎控制整个国家的程度。从这一点上来
讲,象他这样的官运,在第三帝国只有几个最了不起的人才有,但是,就其对德国
海外情报所产生的影响来说,这桩事情又是第三帝国最大灾难之一。
一九三一年八月十日,在墓尼黑纳粹党总部的一间几人合用的办公室里,海德
里希开始整理剪报和收到的其他情报。这份差事的确不怎么好。但是他没有放过时
机。八月二十六日,他在慕尼黑褐色大厦纳粹党总部里作了论“敌军战斗方法”的
讲演。九月四日,他下令在党卫队里建立情报网。十一月,他赢得了他的第一个重
大胜利。巴伐利亚警察局的一位老纳粹党员在为警察进行特务活动。海德里希发现
了这件事情后,十分成功地把他“争取”过来了,巴伐利亚警察局不仅没有得到关
于纳粹党的情报,纳粹党反而获得了关于警察局活动的情报。一个月之后,海德里
希连升两级,配得了三名文书,并且结了婚。
但是党卫队并不是纳粹党内拥有情报机构的唯一机构。
纳粹党的街头武装——褐衫队,或者叫做冲锋队,在一九三零年建立了情报机
构。纳粹党的组织管理部门,地方上的宣传工作的负责人,以及纳粹党的地方机构
都有自己的情报机构。但是,冲锋队的种种不慎行为和警察行动,几乎使它的情报
机构归于覆灭。到一九三二年年中,纳粹党内其他情报机构也渐渐消失,大概是它
们竞争不过海德里希。一九三二年七月十九日,严格说来仍然只是“跟着”情报机
构的海德里希(因为希姆莱自己继续担任首脑),担任了从那以后被称作党卫队保
安处的处长。十天之后,他又被提升为党卫队上校。
到了九月,成立不久的党卫队保安处已经慢慢发展壮大,纳粹党总部已经装不
下它了。新婚的海德里希夫妇,住在慕尼黑蒂尔肯大街二十三号有两间房的一套寓
所里。这条街在慕尼黑大学附近,离施瓦本波希米亚中心也不算远。在一段短时间
内,党卫队保安处总部曾经设在这对新婚夫妇的寓所里,后来搬到宁芬堡宫附近的
楚卡利大街四号的一座别墅里。海德里希和他的妻子住在附近另一栋房子里。新工
作地点的条件并不奢华:他们现在一共有七个工作人员,其中有一位不得不在花园
里一个铁圆桌上办公,用一个破碟子当烟灰缸。由于党卫队保安处是党的机构,它
的经费,无论是薪金还是物资供应,都是由纳粹党的财务部门支付的。希特勒当了
总理以后,随着党卫队保安处人员的增加,经费也相应增加了,但从来不是非常充
足的。海德里希曾经要求每月拨给党卫队保安处七十万零六百九十马克;纳粹党财
务总管气愤地回答说,每月党费收入总共才不过七十一万马克!实际上,党卫队保
安处每月只领到三十五万马克,其中只有八万马克是由纳粹党的财务部门支付的,
剩下的二十七万马克是由纳粹党副元首鲁道夫·赫斯的办公室提供的。
纳粹党夺取了中央政府的权力,后来又夺取了各个邦政府的权力,为纳粹党的
官员提供了在政府机构里谋取一官半职的机会。他们以任何一个议会制度里得胜政
党抢夺官职时的欣然而又迫不急待的心情抢官争权。在一九三三年的游行节、示威
者迫使巴伐利亚政府向纳粹党缴械投降的那一天,希姆莱就任慕尼黑警察局局长。
在他的麾下,海德里希也夺得了自己的权力基地。以此作为开端,希姆莱乘势控制
了各个邦的政治警察机构,到一九三四年四月彻底完成了这一行动。海德里希在他
手下担任一系列警察头目职务,其中最重要的是普鲁士邦秘密警察头目。
然而,自相矛盾的是,纳粹党的上台反而危及党卫队保
安处的生存。党卫队保安处的职责是帮助保护党。但是现在党已经同国家合二
而一了:希特勒既是党的“元首”,又是正式的国家“元首”。一九三三年制订的保
障党和国家的团结的法令宣称党是“德意志国家观念的化身”,并且任命党的官员
参加政府内阁。党的敌人已经成了国家的敌人,它们可以用国家手段来加以对付。
党卫队和党卫队保安处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已经失去了存在的理由。但希姆莱和海德
里希并不急于交出任何权力,更谈不上交出使他们平步青云地获得今天显赫地位的
那部分权力。
党卫队保安处和政府秘密警察机构同时并存的局面,很快就造成了重复劳动和
互相扯皮的现象。海德里希采用两个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一个办法是划分这两个
互相竞争的机构的权限。他规定警察机构处理个人案件,党卫队保安处则防范意识
形态方面的危险。但是,这样的危险有时是以个人案件的形式出现的,使得他的这
种划分权限的努力遭到失败。某项具体任务,究竟由海德里希的两套机构中的哪一
套机构来完成,常常发生混乱。但他宁愿保持混乱以确保他的双重权力基地,也不
愿澄清混乱而使他失去其中的任何一方。
党卫队保安处成了累赘品,海德里希解决这个问题的另一个办法是发动进攻。
他不会让党的情报机构在政府官僚机构的树荫下枯萎死去。恰恰相反,他打算让党
的机构去蚕食政府的地盘。这种办法将使党的机构的权力合法化,而且同样重要的
是可以增加它的权力。
不过,他在这样做之前,必须先牢牢保住他自己在党内的地位。他扩大了他的
密探网。谁讲希特勒的坏话,或者出现了其他反党倾向,这些密探就向他报告。他
将党卫队保安处分成四个行政级别来搜集和分析这方面的情报。希姆莱将党卫队保
安处升级为党卫队一个部。海德里希后来赢得了一个重大胜利,党卫队保安处在不
伦瑞克遭到小小挫折之后,希特勒由于不想让他的政权的这股强大支持力量垮下去
而对它伸出了援助之手。他命令党卫队保安处接管党内另一个情报机构,这个情报
机构显然是仍然存在的唯一竞争对手。
这个机构是纳粹党对外政治部里的一个机构。这个部的领导人是纳粹党头号理
论家阿图尔·罗森贝格。罗森贝格是继《我的奋斗》之后纳粹党的最重要著作《二
十世纪的神话》一书的作者。罗森贝格手下的情报头子是阿图尔·舒曼。舒曼三十
二岁,一九二二年入党,党证号码是7956. 他为党进行过斗争,本人有在情报战场
上大干一番的野心。
舒曼领导着纳粹党组织里的情报机构,直到海德里希把它摧垮为止。舒曼本人
机灵地跳到罗森贝格的部门里去了。在这个部门里,他将六十个国家里的纳粹党员
组织成一个间谍网,这就再次威胁着海德里希独霸整个情报机构的野心。现在,希
特勒下达了接管他的这个情报机构的命令,看来海德里希已再次打败了他。但是舒
曼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就范的。而且,就在这时候,纳粹党的德国劳工阵线
成立了自己的反情报机构。
可是,到了一九三四年六月,有几股反对力量在帮海德里希的忙。希姆莱获得·
了德国最后一个邦的政治警察首脑的职位。希特勒正在策划长刀之夜行动——黑衫
队暗杀褐衫队搞同性恋爱的领导人。褐衫队有两百万队员,这支迅速壮大的激进力
量威胁着希特勒,他大概是想堵塞任何通往褐衫队的情报渠道,或者是想引诱党卫
队保安处进一步向他提供有关褐衫队罪行的证据,或者是想奖赏希姆莱,或者是这
几方面的目的他都想达到。无论理由如何,他使党卫队保安处得到了它盼望己久的
整个党的情报机构的垄断权。一九三四年六月九日,副元首鲁道夫·赫斯签署的一
道命令,要求舒曼在七月十五日以前将他的“机构”移交给党卫队保安处,并规定
“除了党卫队保安处以外,党内不允许有任何其他情报机构或反情报机构存在”。
这样一来,海德里希在三十岁的时候就完全控制着纳粹党的所有情报机构。
异己既已铲除,他又回过头来追求另一个目标:让他的党的机构去抢夺政府的
职权。第一个步骤是在一九三四年七月四日,也就是在长刀之夜以后四天采取的。
希姆莱的巴伐利亚警察局承认党卫队保安处是“唯一的政治情报机构和反情报机构”。
这一承认不只局限于党内,它还禁止其他情报机构在巴伐利亚活动。不到三个星期
之后,党卫队保安处强行闯进了迄今为止纯属政府管辖的另一个领域:反情报机构。
两个官方机构,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和普鲁土秘密国家警察已经在处理不同
方面的这种工作。但是,尽管海德里希已经是普鲁土的秘密警察头子,他仍然认为
秘密国家警察和谍报局“不能充分保障安全”。因此,在七月二十八日,党卫队保
安处让新上任的海因茨·约斯特担负起同外国间谍机构进行斗争从而保护德国的任
务。党卫队保安处从此卷入了对外情报活动。这种卷入后来断送了党卫队保安处。
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海德里希篡夺政府权力的活动正在获得成功。巴伐利亚
警察机构承认“党卫队保安处参与了保卫这个邦的各种活动”。党卫队保安处总部
从纳粹党总部所在地慕尼黑迁到德国首都柏林。一九三六年之前的某个时候,海德
里希采取组织措施,使他的党的情报机构恣意侵占对外情报工作这一属于政府管辖
的地盘;他加强了约斯特的机构,使它成为党卫队保安处里一个新的机构来负责对
外情报工作。这个机构就是党卫队保安处三科。 (一科负责行政事务,二科负责
国内情报工作。 )海德里希向政府夺权的活动正在加速进行。几个月之后,在一
九三六年六月十七日,希特勒在内务部里建立了全国警察机构,任命希姆莱为党卫
队队长和德国警察首脑。希姆莱现在是整个德国的警察头子,管辖着穿制服的和穿
便衣的警察。后者包括刑事警察(侦探)和政治警察(盖世太保),两者组成保安
警察总局,局长就是赖因哈德·海德里希,他同时担任党卫队保安处处长。一九三
五年和一九三六年,他同卡纳里斯签订了协定,从理论上,他们划定了各自的权限
(彼此的权限是互相冲突的);但是在实际上,他们是使海德里希的权限合法化。
到了第二年,纳粹党的组织簿上称呼党卫队保安处是“纳粹运动和国家的政治情报
机构”。一八三八年,甚至政府的官僚机构也不得不承认党卫队保安处从此以后将
“积极从事政府的活动”。在纳粹党炽热的权力欲望面前,政府官僚机构的理智像
冰雪一样地消融了。
与此同时,海德里希还在染指另一个政府势力范围:外交部。他同半打以上的
国家缔结了警察协定,并且向两个德国驻外机构派遣了盖世太保的联络员。元首曾
经颁布一道命令,它规定: “在战争期间,政府和党的机构的所有(驻外)人员
……必须服从德国(外交)使团负责人的领导。”
但是,在战争开始后不久,海德里希和希姆莱却成功地使他们手下的驻外人员
不受里宾特洛甫的外交部的约束。从那时以后,他们可以把自己的特务派到国外去,
并且指挥他们在那里进行活动,而且不受外交部的干预。
这样的压力和活动在一九三九年九月二十七日达到了顶点。那一天成立了将海
德里希的党政机构合二为一的一个机构,它就是德国保安总局。它是由保安警察总
局和党卫队保安处总部合并而成的。党卫队保安处三科变成了德国保安总局六司,
这个司负责对外情报工作。 (帝国保安总局其他几个司是;一司,负责人事;二
司,负责行政事务;三司,负责国内情报工作;四司,盖世太保;五司,秘密侦探
;很久以后才增设的七司,负责意识形态问题的分析研究。 )赖因哈德·海德里
希以党卫队中将的军衔和保安警察暨党卫队保安处首脑的头衔领导着德国保安总局。
德国保安总局是党卫队的十二个机构当中的一个机构。
(其他机构中有的主管穿制服的警察,有的主管经济,有的主管行政(这个机
构负责集中营),有的负责东方移民问题,有的负责人事,有的负责在前方作战的
党卫队部队。 )无论是在德国保安总局内部还是外部,党卫队保安处始终是存在
的。六司的成员仍然是党卫队保安处的成员,继续从纳粹党那里领取薪金,一直到
战争结束。盖世太保和侦探则是政府的雇佣人员。德国保安总局在德国的许多城市
和被德国占领的外国领土上建立的分支机构,拥有同样混杂的组织系统。
德国驻外机构中的秘密警察里面就有德国保安总局六司的人员。在德国保安总
局的外部,党卫队保安处的密探继续进行活动。
德国保安总局的成立使海德里希登上了权力的顶峰。海德里希高个子,黄头发,
蓝眼睛,宽宽的上额,细长的双手。尖嗓门,讲起话来断断续续,很少一口气讲完
一句话,但总是能把意思讲清楚。他浑身散发着一股阴森气息,使得许多害怕他的
人也恨他。他没有朋友,他在哪里出现,哪里的人就退避三舍。希姆莱的许多下级
认为希姆莱本人是和蔼可亲的,海德里希的下级却不认为他们的上司是如此。他们
不喜欢陪伴他,但是有时他们还得陪着他在柏林花花绿绿的后街里头吃喝嫖赌。他
写的字歪歪斜斜,作起文章来词不达意,但多少还是符合逻辑的。他酷爱体育运动,
特别喜欢击剑,但也喜欢滑雪和骑马。他是党卫队体育训练监察官。
他的“懔悍”是党卫队里许多人效法的榜样。他是一个了不起的小提琴手;有
时候,他那拨动人们心弦的神妙演奏,使得他的听众和他自己不由得淌下了眼泪。
他控制着盖世太保,掌握着很大的权力。但他并不满足。他有一个把政府的职
权合并到党内来的计划。这个计划的一部分是把军事间谍机构同化到政治情报机构
之中去。这个计划的一个组成部分,是他在一九四一年撤掉了德国保安总局六司平
庸无能的司长约斯特的职务,换上了精力充沛、受过磨练、年轻有为的瓦尔特·舍
伦贝格。他的计划的另一个组成部分,是同卡纳里斯海军上将进行角逐。二十年代,
在训练舰《柏林号》上,卡纳里斯是海德里希的上级。虽然海德里希在表面上同这
位谍报局局长装得亲热,但他从未停止过对这位比他年长的人的角逐。当卡纳里斯
买下柏林西南贝塔蔡尔街十七号的一所稍带方形的房子时,海德里希也在这条街的
拐角处赖夫特拉韦格街十四号买下一所棱形房子。一九四二年三月一日,他逼着卡
纳里斯修改了他们在一九三六年签订的外号叫“十诫”的协定。原协定对双方不偏
不倚,修改后的协定却对谍报局不利,因为新协定从实际上把权力交给了保安警察
和党卫队保安处,而把这样的权力交给卡纳里斯的机构的保证只是停留在口头上。
海德里希继续大力向外交部攫取政府权力。他的党卫队保安处在罗马尼亚发动
一场未遂叛乱,策划在伊拉克进行大规模颠覆。他三番五次地要求把秘密警察派到
德国驻外机构里去。里宾特洛甫提出了一个反建议,主张派到国外的这些秘密警察
应该是外交机构中的一部分,换句话说,应该归他管。海德里希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这个建议。一九四一年八月八日,里宾特洛甫同他签订了一项协议,允许他派遣秘
密警察到驻外机构里去,而且实际上仍然由党卫队来控制他们,譬如,他们的报告
直接送给希姆莱。不久,这些派驻国外的秘密警察(几乎全是盖世太保的官员),
就都扮成了使馆工作人员。
海德里希的超级野心使他的计划尚未完全成功就一命呜呼。他急于想得到一块
地盘,建立他的权力基地。在他的恳求下,希特勒任命他为驻捷克斯洛伐克总督。
他的正式头衔是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的“代理保护长官”;他的非正式头衔是“布
拉格的刽子手”。一九四二年六月四日,捷克抵抗运动成员向他的小汽车底下扔了
一颗炸弹,把他送上了西天。
希特勒说“任何人都无法取代他”,为了报复,希特勒把捷克的利迪策村从地
球上抹掉了。
海德里希死后,希姆莱自己负责德国保安总局达六个月之久。一九四三年一月,
他让恩斯特·卡尔滕布龙纳担任局长。卡尔滕布龙纳是在林茨出生的法学博士,林
茨是奥地利的一个工业城镇,希特勒就是在那里长大的。卡尔滕布龙纳在一九三一
年底加入党卫队。在他手下工作的有他的同乡阿道夫·埃希曼。一九三三年,卡尔
滕布龙纳担任奥地利党卫队队长,并且继安施卢斯之后于一九三八年担任维也纳党
卫队队长和警察首脑。后来的五年中他一直呆在维也纳。他虽然能胜任工作,却没
有表现出卓越的组织才能。他是一头公牛,既象个乡巴佬,又象个伐木工人,粗粗
的脖子,呆板的脸上带着伤疤,讲话有些粗野,举止鲁莽;只有他那双毒蛇般的眼
睛显露出部分内在的力量。他抽烟一支接一支,酒也喝得很凶。他的智力商数是一
百一十三,是智力商数最低的纳粹党领导人之一。但是,他在搞邪门歪道和发觉别
人玩弄阴谋诡计方面却颇有一手。他在粉碎这些阴谋活动时毫不留情。
而且,他也有一股不可遏止的权力欲望。
比如说,他继海德里希之后继续蚕食外交部的地盘。到一九四三年十月,驻外
秘密警官及其助手的人数增至七十三人,遍及十九个德国驻外机构。这个人数自然
还不够。党卫队保安处要求向更多的驻外机构派遣它的人员。这个要求得到了满足,
甚至在梵蒂冈也派驻了秘密警官。有时候,党卫队保安处的插手把事情弄糟了。党
卫队保安处的一名特务曾经在阿根廷进行购置武器的谈判。事情败露之后,阿根廷
断绝了同德国的外交关系,使希特勒丧失了他在西半球的最后一个落脚点。第二年,
一九四四年,卡尔滕布龙纳逼着里宾特洛甫同希姆莱签订了另一项协定。这项协定
基本上重申了已有的相互关系。协定第四条的第一句话表达了纳粹党独裁者手下这
两员干将之间携手合作的保证:“德国保安总局提供的有关外国的情报,只要是元
首感兴趣的,将作为德国保安总局的材料由外交部送交元首。”然而第二句却更清
楚表明了控制权实际掌握在谁的手里。因为这一句说,党卫队队长可以“根据自己
的权限……由他自己向元首报告情况。”
最能显示卡尔滕布龙纳夺权本领的,是他在上台之后一年,就实现了海德里希
老早的一个梦想。他从军方手里把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夺了过来,把它合并
到德国保安总局。一九四四年二月十二日,希特勒下令成立“统一的德国秘密情报
机构”,由党卫队领导。卡纳里斯被撤职了。新的联合机构于一九四四年六月一日
成立。谍报局一处(间谍处)变成了德国保安总局六司下面一个新的军事情报机构
的主要组成部分。纳粹党终于囊括了德国所有的间谍机构。
纳粹党另外两个机构也为德国提供军事情报。纳粹党国外组织是由在德国境外
居住的纳粹党员组成的。它在世界各地的组织都向德国提供情报,其中大部分是关
于他们所在国家的政治形势的情报,偶尔也有一些军事情报。不过这个组织的主要
贡献是提供可以选用的间谍名单。
纳粹党的新闻首脑,同时也是宣传部的国务秘书。他建立了一个专门机构,从
各个通讯社和各种报纸中搜集比较重要情报,并且要求他走到哪里这些情报就送到
哪里。因为他总是跟着希特勒走的,这些重要情报送到他那里后,他就把它们交给
元首。
私营部门收集情报的机构主要是一些庞大的卡特尔和武器制造商。象法本化学
托拉斯和克虏伯那样的企业,都有专人仔细地阅读各种技术报刊,并且向国外派驻
代表。它们的耳目从不放过对它们的企业具有价值的情报。对于正在重整军备的德
国来说,这些情报常常意味着就是军事装备和供应品。它们建立了庞大的情报机构。
经常将原始资料和完成的报告交给军事机关。
其次是许许多多的私营研究机构。它们通常分析研究经济资料,并且根据这些
资料写出报告,提供给军方。一九四三年年底,这些机构划归德国保安总局六司G
组监督。这个组并没有使这些机构提供更多的情报,而且它们的情报总是些无关紧
要的东西。一九四四年九月,这些机构中的多数都关闭了。
德国这个庞大的、匆促草率建立起来的情报体系,是由许许多多互不协调而且
常常你争我夺的机构拼组成的。它通过遥远的、多种多样的渠道收集从各地源源送
来的情报,其中一些情报是重复的。每个机构都提炼自己的情报。它们提炼情报的
方式不一样:有的象军事部门那样,通过专门的分析情报的机构;有的象外交部那
样,通过一般的官僚机构。
然后,那些互相妒忌的部长们,骄横自大的党官们,三军首脑机关的不可一世
的将军们,都争先恐后地将他们手中的宝贝情报送交给元首。
希特勒所希望的正是如此。各个机构之间闹不团结,互相竞争,使得他得以控
制整个情报机构。而且,由于他是唯一能够看到所有情报的一个人,他可以用他自
己认为合适的方式来判断这些情报。他不会轻易把这种权力让给其他任何人。事实
上,他也从来没有让过。但是,他的这种做法却给德国情报工作造成了两个致命的
弱点:一个是缺乏效率,另一个是让一个疯子总管情报。
注:1 、阿尔贝特·施佩尔是德国军备和战时生产部长。——译者。
2 、汉萨同盟是公元十三到十七世纪北欧城市结成的商业,政治同盟,以德意
志北部诸城市为主。——译者。
3 、德累斯顿以出产人物瓷象著称。——译者。
4 、无线电城(RadioCity)是纽约的娱乐场所,那儿有纽约市最大
的电影院——译者。
5 、金贝尔斯(Gimbels),纽约一家大百货商店。——译者。
6 、凸出地带战役(The bettle of the Bulge)就
是—F面所说的阿登战役,时间在一九四四年十二月至一九四五年一月。——译者。
7 、总督岛(Governor' s Island)是纽约东南、纽约湾上
部一岛屿,与曼哈顿之间有渡船来往。该岛为美军用地,岛上设有军事监狱。该岛
自从荷兰总督沃特·范特威勒一六三七年从印第安人手里买下后,在相当长的时期
内为殖民总督居住地,因此得名。——译者。
8 、千秋帝国:希特勒曾经吹嘘纳粹帝国将久历千年,纳粹党徒因此称第三帝
国为千秋帝国。——译者。
9 、查理一世(1157——1199)——英王,在位期间1189至1199,第三次十字
军东征头领之一,也称狮心查理。——译者。
10、指维尔纳·冯·布洛姆贝格陆军元帅。——译者。
11、兰斯,法国北部城市,一九四五年五月七日,德国在这里无条件向盟军投
降。——译者。
12、德国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使用的战术。由一艘潜水艇跟踪目标后,把目
标的位置、速度和航向报告给能够拦击这一目标的其他潜水艇,以便集中力量来对
该目标进行攻击。——译者。
4.圆筒高帽
这是个大房间,布置着豪华的家具。从窗口望出去,亚热带的公园里种植着许
多松科常绿树。房间里,一个短小精悍、面部轮廓分明的男子坐在大写字台前起草
一份电报。他是德意志帝国驻伊朗特命全权大使。一九四一年的这个夏日,他在德
黑兰大使馆里起草的这封电报里面,有一个紧急情报。
对许多人来说,伊朗看来是钳形攻势的目标。从利比亚,轴心国的军队威胁着
埃及,因为只有它阻碍着西方到伊朗去的道路。德军从俄国南部挺进,似乎所向无
敌。这两支军队显然要在中东会师,以便希特勒占领那里的油田。然后他可能取道
伊朗向印度推进,同日本人握手,这样轴心国就征服全世界了。
但是在一九四一年七月三日这一天,这把钳子的两铗离德黑兰都还有数千英里,
伊朗的油井主要还在为英国出油。
德国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早些时候接受任务要破坏这些油井,但是还只
不过在制订计划,而大批德国技术人员仍然威胁着这些油井,伊朗国王表示无意驱
逐或扣留这些外侨。
外交官的主要作用除了谈判以外,还要打报告。埃尔温·埃特尔大使并不是职
业外交官,虽然他能穿着条纹裤子,戴着圆筒高帽,而且信心十足。和第三帝国的
其他许多人一样,他是因为对党效忠而官运亨通的。当他——九三二年入党的时候,
他只不过是个小小办事员,但他爬得很快,当了党卫队的准将,在意大利作为纳粹
党的领导人呆了三年,接着希特勒于一九三九年底任命他为驻伊朗大使。而他非常
了解一个大便要打什么样的报告,这一天他正坐在写字台前执行这个任务。
昨天,他收到有关伊朗局势的极为重要的情报,英国决定占领伊朗。
埃及驻伊朗大使接受他那矮胖的、爱好色情文学的国王法鲁克的命令,将这个
情报送给埃特尔。法鲁克和许多其他埃及人一样,憎恨英国人统治他的国家,他料
想德国人可能取胜。法鲁克把这个情报送给埃特尔,借以证明他非常相信德国。虽
然埃及驻伊朗大使并没有说明法鲁克是如何听到这个风声的,但他一再强调,这个
消息不是谣传,而是确实了解到的英国的决定。英国总参谋部要求派遣五十万军队
占领伊朗,用两个月的时间作准备。真正要接管这个石油租借地区,包括波斯湾港
口在内,预料只要三个星期,就能完成。
埃特尔把这些都写在报告里,另外还写了一些敌人计划的更具体的情况。
他将电报译成密码。第二天早晨,当电报局开门的时候,这份电报便发到了柏
林,这是向柏林提供的关于英国对伊朗计划的第一个可靠的情报。这个情报立刻被
送呈希特勒。希特勒考虑了一下,但是没有采取行动。过了几天,埃特尔继续打电
报说,伊朗正在准备自卫抵抗英国军队,这或许是哄骗元首的情报。但是,到了下
个月,有迹象表明情况越来越危险。埃特尔从“可靠人土”那里获悉,英国人已经
“建议撤去”油田里工作的德国人。几个星期以后,一个“万分紧急”的电报促使
希特勒采取了行动。埃特尔报告说,他同伊朗首相进行了一小时的交谈,这次谈话
表明,伊朗人开始在英国的要求面前屈服了。此时德国元首大吃一惊,发狂似地要
求伊朗国王在德国军队从俄国开来援救他们之前,要把英国人抵抗住。但是空话是
抵挡不了枪炮的,过了两天,当英国军从和俄国军队分别从南、北进入伊朗时,希
特勒只能暴跳如雷。埃特尔已经尽力而为了,他及时发了电报,提供了精确的情报,
但是真枪真炮把愿望打得粉碎。这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外交部从事间谍活
动的一段故事。
为什么一定要外交官来做这样的工作?难道政府不能在国内收集有关另外一个
国家的情报吗?显然,在国内不如在另外一个国家的内部收集情报来得好。置身于
那个国家,可以会晤较多的人,能够阅读较多的一般报刊和各种类型报刊,可以旁
听议会辩论,参观建筑物,而且,只要在街上走走,购买食品和衣服,坐火车,上
剧院,就能感觉到这个国家经济和文化的活力。大型驻外使馆里的专家、通常称为
“专员”,集中了解所在国政治、经济、文化和军事方面的情况。他们主要通过同
所在国政府官员的交谈和阅读报纸来收集情报。他们把这种情报汇编成报告,通过
邮件、电报或无线电送交外交部。在柏林市中心,威廉街七十六号,一栋用灰色石
头砌成的十八世纪的房子,就是外交部所在地,除了大门两侧的两个狮身人面像以
外,一切设计都朴素大方。里面,官员们在政治商务部门的各地区组里办公,阅读
外交官送来的报告,并且根据这些报告,向德国外交政策的唯一决策人阿道夫·希
特勒提出外交政策建议。 对于德国外交部来说,第二次世界大战主要意味着驻外使馆一个个地关闭,它
的影响减弱下去。但是战争也迫使外交部在它一向回避的领域——军事领域——里
工作。外交官一般宁愿让他们的武官去搜集有关军队和武器的情报,他们自己则追
求调和国家之间的关系这样一个崇高目的。但是纳粹的侵略把他们的亲善使命变成
了害人的勾当。甚至在战争开始以前,外交国务秘书就通知各个主要驻外使馆,不
要使劲地维护和平,而要“在获得军事情报方面进行合作……”。
德国驻美国的领事们积极热情地担负起这个任务。爱德华·卢尔茨在纽约剪辑
报纸,购买英国及其海外领土的地图。在费城的埃里希。温德尔斯、在芝加哥的格
奥尔格·克劳斯一维希曼博士以及在克利夫兰的卡尔·卡普都寄剪报给华盛顿的武
官。在洛杉矶的格奥尔格·居斯林博土仔细研究当地报纸——他的领事馆阅读十种
南部加利福尼亚的报纸,以及其他的出版物,包括商会的专门报告。他还派他领事
馆里的一个人,每周两次开汽车出去观察,数一数几乎是露天的工厂生产的飞机数
量。
战争期间,外交官们首先要搞清楚对方想干些什么。对他们来说——对所有的
人来说也是这样——这种想要知道对方将干些什么,是最艰难的任务之一。有时他
们,或者向他们提供情报的人,是成功的。埃特尔预先提醒英国要进占伊朗就是成
功的一例。一九四三年德国驻西班牙大使的报告也是成功的。他在五月二十五日的
电报中说,他的老朋友,三个星期前被罗斯福总统接见过的西班牙驻美大使说,罗
斯福将在一九四四年再度参加竞选,只有美国在军事上遭到重大挫折,才会减少罗
斯福重新当选的机会。
但是,外交官,或者提供情报给外交官的那些人,往往犯错误。一九四零年,
德国驻华盛顿代办预告,美国给英国五十艘驱逐舰、英国让美国使用西半球基地的
这样一笔交易达成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几个星期后,这笔交易成功了。在丹吉
尔,德国外交部派驻那里的代表发电报给柏林,叙述了在北非的轴心国部队投降后
一个月,他同西班牙的总参谋长的一次谈话的中心内容。这个西班牙人刚刚拜访了
美国马克·克拉克将军,觉得美国人给他“一种很坏的印象……
他不认为克拉克将军的军队在两个月之内能准备好对欧洲发动大规模进攻。”
可是一个月后,美国人在西西里登陆了。
由于预言错误而造成最严重后果的一次事件,是一九四一年春天在南斯拉夫发
生的。德国外交部同统帅部谍报局和党卫队保安处一样,事先完全不知道南斯拉夫
发生了政变、撵走了亲轴心国的政府,建立了反轴心国的政府。这个变化导致希特
勒进攻并征服南斯拉夫,因而使他猛攻俄国的计划推迟了一个月,他后来回顾说,
这是使他在这次战争中败北的原因。由于这次情报失误,希特勒愤怒斥责他的间谍
头目和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
象这样使人难堪的事情不止一件。里宾特洛甫想控制党卫队保安处对外间谍机
构,但他没有成功,因此还得依赖它和统帅部谍报局提供秘密情报。希特勒怀疑苏
联大使馆的一个间谍、里宾特洛甫手下的一个情报员是双重特务。他经常批评里宾
特洛甫的外交官,表现出他普遍不相信专家和专业人员。正在这个时候,从完全不
同的一个方面提出的一个建议引起了里宾特洛甫的注意,使他在焦头烂额的困境中
找到了一条出路。伊拉克开始反抗英国的统治,他的政治部负责人建议外交部给那
里的反英领导人一部无线电发报机和一套密码;这样那位领导人就能直接把政治情
报发给外交部,外交部就可以不依赖统帅部谍报局了。里宾特洛甫同意这个意见,
并且根据这个意见建立了一整套他自己的间谍机构。
他的想法几乎是有先例的:十八世纪的法国,路易十五的驻外机构中另有一套
秘密报告和谈判的机构,这个机构使得在正式的外交官以外又多了一套人马,而且
常常互相抵触。里宾特洛甫觉到间谍提供的情报可能给希特勒印象更深;它肯定会
更好地迎合希特勒的这种观点;最好用勾引外国使节和外国政治家的女儿的办法来
搜集外国情报。认为间谍机构可能会触犯长期存在的外交常规这种想法并没有吓住
他。南斯拉夫政变后三个星期,四月九日,德国外交部政治部主任记下了里宾特洛
甫在那一天作出的决定:立即为外交部在北非和中东建立一个它自己的情报机构,
独立于统帅部谍报局和党卫队保安处。 为此,他(里宾特洛甫)尽一切可能提供
经济援助,无论是黄金还是外汇,并说,他要指示路得部长(马丁·路得,德国内
务部长)提供一切必要的最现代化的技术援助,诸如无线电设备,等等。以后这个
机构将并入由外交部长组织的一个独立于其他各部的新的情报机构之中。
两个星期以后,里宾特洛甫任命安多尔·亨克领导这个机构,安多尔·亨克是
个四十五岁的职业官员,当时在柏林工作,一九三五年入党。
亨克在情报部门内部建立他的中心,也许是作为一种伪装。名称叫做情报三处,
情报一处和二处,以及后来的四处到十五处,以对外宣传的方式发情报。以后亨克
到处建立获取情报的据点。有时他从柏林派人出去;有时他利用手边的人。每个据
点的头目都是德国在那个国家里的使馆人员。他们雇用德国报刊或通讯社的记者、
商人、当地德国居民等作情报员。亨克禁止“积极的间谍活动……我们要坚持使用
合法手段,不要做损害友好关系的事情。我们不能去砸保险箱或偷窃外交邮袋!”
这种禁令可能违反里宾特洛甫的愿望。情报员的目的与其说是搜集具体情报,不如
说是笼统报告对某个国家的感受,它的政府的稳定程度以及关键人物的可靠性。
亨克在几个星期之内就使这种机构运转起来了。
使馆负责人自然不喜欢这种竞争机构,但是他们大多数并不提出抗议,特别是
因为他们能够阅读这些报告,虽然他们不能修改或扣留它们。党卫队保安处则比较
难对付了,有一次它真的逮捕了情报三处的几个情报员。情报三处附属于外交机构,
这就产生了一个更大的问题:它只能在德国的盟国和中立国进行活动,而这样的国
家大多数在欧洲,虽然它确实有一个情报员在上海,另外还有一些情报员在南美。
它的活动重点主要在巴尔干半岛各国。
情报三处的每一个据点的头头用信封将报告邮寄到柏林,信封上写明亨克亲启。
在柏林,他的工作人员——只有两个官员和三、四个办事员——对这些报告进行分
析、综合,然后送给国务秘书,里宾特洛甫,或者有关的机构。里宾特洛甫将其中
的大约百分之五送呈希特勒。例如,在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一日,希特勒收到两份情
报三处的报告,一份是关于伊朗的政治和军事局势的,一份是关于埃及局势的。
这样的报告有时有错误,有时不准确。德国和意大利在南斯拉夫扶植的克罗地
亚傀儡共和国里,有情报三处的一个特务,他指出有几个部长是“亲意大利的”。
在伊拉克的一个情报三处的人宣称,伊拉克首都的形势对德国来说并不危急——四
天后亲轴心国的内阁垮台并逃跑了。在土耳其的一个情报员报告说,英国和苏联对
伊朗的占领,已经在有影响的土耳其人士中间“引起了惊慌”。紧接着的三页里也
充满了同样详细的新闻材料。
一九四三年,亨克被提升为外交部政治部主任,他仍然控制着情报三处,但是
首先从伊朗召回埃特尔,然后把前外交部国务秘书的儿子马沙尔·阿道夫·巴龙·
冯·比贝尔施泰因立刻派去任职。但后来报告的质量和数量显著下降,一部分原因
是信使困难。一九四五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前,这个机构就被放弃了。甚至亨
克也承认它“没有获得非常重要的情报”。
象一切情报机构一样,德国外交部是个巨大的过滤器。
它滤掉许多材料,只把最重要的部分送交最高层的负责人。
每天数百页报告用电报和邮件涌向威廉街。官员们只把报告的三分之一递交国
务秘书,国务秘书再把其中最重要的一些送交里宾特洛甫,他在离元首很近的专车
上,而元首一般离柏林很远。后来外交部的联络官每天平均大约送四份材料给希特
勒。
然而,里宾特洛甫对他的外交部长这一职务有一种特殊的看法,认为池的主要
职责除了执行元首的意志以外,是使元首不产生怀疑,不去思考可能使他产生怀疑
的事情。他要他的官员们具有同样的信念,不许他们递交可能动摇这种信念的报告。
结果,尽管他的下级经常报告令人愉快的实际情况,而通过他送到希特勒那里的报
告,却是客观的少,主观的多。
5.武官
军队部三处在挨饿,由于凡尔赛条约禁止军队部派遣“任何陆海空军代表到任
何国家去”,三处这个情报机构因而深知没有什么情报来源,只好饥肠辘辘地过日
子。三处深知只有它自己的专家、专职观察员才能采集到它所需要的食粮。因此,
从一九二五年开始,它拚命鼓励军队的指挥机关重新派遣武官。但是只有到一九三
三年一月五日,政府才觉得可以授权给他们。他们将在四月一日就职。
陆军任命了七位武官,指定其中的四位立即到几个岗位就职。这样它就在十四
个国家有了代表机构:美国、英国兼比利时与荷兰,法国、意大利兼匈牙利与保加
利亚,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兼南斯拉夫和罗马尼亚,苏联兼立陶宛。海军向伦敦、
巴黎和罗马尼亚派了武官。空军事务原来由陆军兼管,后来空军也开始派遣它自己
的武官。一九三八年以后,在一个国家的首都只任命一位德国武官,处理同东道国
整个武装部队有关的问题。到了一九三九年,有十八个陆军武官、十二个海军武官
和十三个空军武官以及他们的一些助手庄三十个国家工作着。
尽管陆海空三军为设立武官费了不少口舌,进行了长期的鼓动,它们却没有培
养出专门从事这项工作的人材来,后来它们也没有这样做。人员挑选似乎没有一定
之规。陆军人事部门根据它对一些军官的能力的一般了解,把他们推荐给陆军总司
令。陆军总司令同外国军队局和军队部(后来则是陆军参谋总部)的负责人讨论这
些人员名单,并且作出选择。他是根据他们是否有奸性格,是否有渊博的军事知识,
潇洒的社交本领和漂亮的面孔这样一些素质进行挑选的。
挑选适合于国外工作的专家是比较困难的,为此,陆军总司令常常在陆军参谋
总部以外的地方寻找人材。例如,任职时间最长的驻莫斯科武官奥古斯特·克斯特
林将军,就不是陆军参谋总部的成员。但他是在俄国出生和长大的,参加过塔内贝
格战役,因而在一九三一年担任了德国军队驻苏联的代表。外国军队局后来的一位
局长称池“是一九四一年以前德国最了解苏维埃俄国的一个人”。在土耳其、希腊
和伊朗担任过武官的汉斯·罗德上校,虽然也不是陆军参谋总部的成员,却非常了
解近东,写过六本关于近东的书。
但一般来说,陆军是从陆军参谋总部里挑选武官的,主要原因似乎是挑选武官
的人本身是陆军参谋总部的成员,因而熟悉所要挑选的人。这样挑选出来的人可能
不是最好的。恩诺·冯·林特伦的一位朋友是陆军人事局局长。林特伦不懂意大利
文,对意大利这个国家知道得也不多。但是他的朋友还是任命他担任驻罗马武官这
一要职。他在就任之前作了一些准备工作,复习了一个月的法语,因为法语是外交
语言,阅读了一些关于意大利的背景材料。然后在外国军队局意大利组实习了三个
星期。他并没有取得完全的成功:有一次,意大利总参谋长不得不告诉他要学点意
大利语,那样他们就可以比较自由地交谈了。
有时候,决定任命的不是朋友,而是敌人。在希特勒之前当过短时期总理、有
政治头脑的库特·冯·施莱歇将军,有一个追随者叫欧根·奥特。奥特随着他的主
子一起倒台了。他原来是一个部门的负责人,希特勒把他踢到半个地球之外的日本
去,让他在那里担任武官,莫里茨,冯·法贝尔·杜·福尔是一个相当严肃的人,
也不是参谋总部的成员,他始终觉得他是被他的敌人赶到贝尔格莱德去的。
然而,通常还是按照人尽其材的标准挑选人的。第一批任命的七个武官中的三
个曾经担任过外国军队局局长:华盛顿的弗里德里希·冯·伯蒂歇尔将军,巴黎的
埃里希·库伦塔尔将军和罗马的赫伯特·菲舍尔上校。在一九二二年访问过美国四
个月的伯蒂歇尔,以及驻伦敦的第一任武官莱奥·巴龙,盖尔·冯·施韦彭堡将军
都会讲英语。
武官的职务是个美差。它给人带来自由、威望和乐趣,而且工作不紧张。盖尔
写道; “武官可以随意按照他所选择的方式着手进行他的工作。”一九三五年十
月一日,法贝尔·杜·福尔从到达贝尔格莱德的一班东方快车上走下来,这是他三
十年军人生涯中第一次得到了独立自由。 “我只有一个上级,就是参谋总长。我
的报酬很高。我可以穿便服,只有在摄政王面前才穿军服。大使并不是我的上级,
我只不过隶属于使馆罢了;武官处除我之外,只有一个办事员,我自己履行义务。
我只要不时地写一份报告,每隔一周按时报帐就行了”。武官的补贴使他们能够占
有一所房子,还有仆人,可以进行必要的社交活动。他们有政府配给的小汽车·旅
行费可以报销。在比较大的国家里,他们有一两个上尉作助手。武官的这种生活平
均过三、四年,然后回国从事普通工作。这些回国的武官风流潇洒、精明练达,又
学到了新本事,人们对他们不禁刮目相看。 外交使团的首脑要么在武官的报告上签字,要么写上他的不同意见;没有武官
的同意,他不能修改或扣押他们的报告。这些报告通过无线电或信使送到外交部。
外交部将密码翻译出来,必要时复印,然后送给陆海空三军。至于特别秘密的问题,
武官们就使用自己的密码机器,这样的机器只有武装部队三军才有。虽然很少使用
这些机器,武官却经常向参谋总长或他们的情报头子写亲启信,作为对正式报告的
补充。在这些信里,他们可以更自由地发表意见,因为只有少数几个人能看这些信,
而这些人里面并不包括文职外交官。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前,武官每年一次回柏林参加八至十天的会议。他们了解本
国军队的最新情况,同上级密谈,同东道国的驻柏林的武官会晤,还在全体大会上
发表十至十五分钟的讲话,介绍他们东道国的情况。法贝尔·杜·福尔对一九三五
年的会议(希特勒出席了那次会议)作了一番讥讽的描绘。在这位武官看来,那次
会议宛如慕尼黑霍夫布罗大厦召开的纳粹党代表大会。他发现这次会议没有记录,
无视军事客观现实。 “武官们……把一切都描绘得象玫瑰花一样美好。人人都热
爱我们,向往国家社会主义。埃塞俄比亚就是如此。元首说,你只要有勇气,不能
办到的事情也能办到,这个理论取得了多么大的成功!”
在柏林,陆海空三军的总司令部和最高统帅部都设有机构专门接收武官的报告。
它们从外交部接收武官的报告,把这些报告分发到有关单位;再把德国军队的要求
提交给武官;随时把情况通知武官;处理帐目并提供供应晶;他们还处理驻柏林的
外国武官的各种事务。
武官是通过公开方式收集有关东道国军队的情报的。他接收东道国的武装部队
主动提供的或者应他的要求而提供的情况。他参观演习和检阅;旁听讲演会;阅读
报纸和专刊。
他同东道国的军官交谈,同其他武官和记者交换情报。东道国提供的情报,大
体上同德国向该国驻柏林武官提供的情报对等。这就是为什么伯蒂歇尔在一九四零
年强烈要求柏林准许美国武官访问前线的缘故。德国驻外武官必须经常考虑哪些问
题本国是会答复的。为了帮助他们,对武官负责的单位把东道国驻柏林武官所提的
问题以及德国的答复全部寄给他们。各国武官之间经常交换新闻和情报,因此武官
们不断要求国内提供情报,柏林也总是满足他们的要求。
猎取情报的方法根据各国情况各不相同。在苏联,由于它保密,最小一点情况
也成了有用的情报。海军武官诺贝特·冯·鲍姆巴赫中校掌握苏联舰只动向的办法
是:注意大、小报纸上出现的各种舰只上的军官的名字,这样就知道舰只开到了哪
里。在得到许可后,他可以旅行,有时运气好还能看到军舰,但是绝不让他到军舰
上去参观。他从不带照相机。虽然有一次他从一位年轻的英国考古学家那里获得了
一张苏联新式舰只的照片(他们是在赴俄国的旅途中成为好朋友的)。一九三八年,
苏联关闭了德国的领事馆,使得克斯特林武官几乎只能依靠德国外交信使的耳目来
获取除了莫斯科以外的其他地方的情报。伯蒂歇尔说,美国的情况则大不相同。
“在那儿收集情报很容易,美国人不在乎,他们什么都在报上发表。你不必成立什
么情报机构。只要勤快,仔细看报就行了!”
在一些大国,武官是不搞间谍活动的。德国战争部长对盖尔说:“马上从你的
脑子里去掉那些想法。”伯蒂歇尔不仅拒绝亲自指挥间谍进行活动,甚至想不让武
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在美国安插特务,他怕他们一旦暴露身份就会损害他同美
国人的友好关系,对他的工作不利。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把没有接受任务的
武官称为“清白”的人。另外的武官则被称为“有污点”的人。
这些有污点的武官多半是在小国或较友好的国家里工作的,在这些国家里,德
国不会有损失,也不怕被驱逐和遭到报复。在某些情况下,他们只是对驻在国的邻
国进行间谍活动:驻在佛朗哥的西班牙的武官有一批特务对法国进行活动。但是在
有些国家里,他们指挥间谍对东道国进行活动。
继法贝尔·杜·福尔之后驻贝尔格莱德的陆军武官是这么干的。驻土耳其的海
军武官也是这么干的,驻拉丁美洲的一些主要武官都是明目张胆地这么干的。巴西
同轴心国断交之前,德国陆军武官冈特·尼登富尔将军领导着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
谍报局在西半球南部进行间谍活动。他离任后,驻阿根廷海军武官迪特里希·尼布
尔中校接替了他。尼布尔曾主管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海军的间谍活动。他同
特务进行接触,付给他们报酬(一次高达八千美元),把他们送来的报告送往柏林,
有时通过信使送去。在整个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随着其他情报来源的枯竭,要求
武官从事间谍活动的压力越来越大了,到一九四三年,至少有十三个武官助手接受
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的任务。然而,许多武官不喜欢这么干,他们一直在抵
制。
武官们把他们知道的都写在报告上,从武器的小部件直到政治形势。一九三五
年十二月,驻法国的武官报告,一旦法德爆发战争,西班牙将抗击从非洲调来的法
国军队;柏林在这份报告上批道: “值得一读”。一九三六年十一月,伯蒂歇尔
寄了四页关于战斗机上使用机关炮的试验情况以及有关伞投炸弹的报告。差不多同
时,盖尔的一个助手报告了他同英国国防部—位中校的一次谈话。这个中校捉倡使
用步兵坦克,还说他不久将指挥一个新的坦克师。伯蒂歇尔在一九三六年一月七日
提供的报告,是当时及早发现情况的一份报告。他用四页纸出色地报告了罗伯特·
H·戈达德教授的火箭试验情况,八年以后,这份试验报告在德国开花结果了:v
—1 和v—2 火箭问世了。伯蒂歇尔介绍了背景:戈达德“从事火箭研究工作已有
几十年”:资金来源——“丹尼尔和弗洛伦斯·古根海姆基金会以及卡内基学会给
予颇大支持”;最新成就——它是第一枚真正实用的火箭;技术细节——飞行高度
二千四百米……火箭长三点六四米……据说可装二十七公斤燃料;以及存在的问题
——毫无疑问火箭将自动保持垂直方向。
武官的很大一部分工作是回答国内参谋部门提出的问题。一九三六年九月九日,
海因茨·古德里安将军要求提供英国军队中步兵和坦克之间联络手段的情报。盖尔
于是提供了前一年军事演习中的坦克的情况。
有时报告中扼要介绍重要人物。英国国防部作战和情报局局长约翰·迪尔将军
在一九三五年访问西德(他在这次访问中会见了德国陆军总司令)的前夕,盖尔简
要介绍了他的情况。盖尔说,迪尔虽然是步兵出身,却非常喜欢马,因为他是爱尔
兰人,他总是衣冠楚楚: “是极有趣的人物——比英帝国总参谋长有趣得多”;
虽然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访问过魏玛共和国,但对德国情况很少了解;可以认为
他对德国是不抱偏见的。但盖尔没有讲迪尔有哪些军事兴趣,赞成哪些学说,别人
对他的看法,他的前程如何等等。盖尔只是为进行泛泛的交谈提供了一些有趣的材
料,却没有帮助他的上级来判断这个人,否则也许能提供此人的对手可能采取的策
略的有关材料——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迪尔担任了英帝国总参谋长。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武官是军队最有价值的情报来源。但是,一旦战争爆发,
武官便卷起铺盖回国了。有时候德国利用他们在国外的经验。驻伦敦的空军武官向
轰炸机驾驶员讲解如何瞄准轰炸目标,伯蒂歇尔为武装部队最高统U巾部著文,谈
美国的作战目的等问题。其他武官重新参加作战部队。在诺曼底战役中,盖尔率领
着西线装甲兵团。
德国曾经企图让留在中立国(例如瑞典、瑞士、西班牙和葡萄牙等)的武官以
及中立国驻柏林的武官来弥补因撤回许多武官而留下的空白。然而,他们始终没有
提供什么重要情报,有时他们的情报甚至是错误的。
一九四四年春,德国部队紧张地防备着盟军的入侵,尽全力搜集这方面的情报。
武官在这方面所起的作用是微不足道的。例如,驻斯德哥尔摩的武官只提供了一些
间接的线索。希特勒对瑞典一再征召国民军颇为不安,因为他害怕一旦盟军入侵挪
威,他的后方可能遭到袭击。在四月六日下午的形势会议上,希特勒听了驻瑞典的
武官关于瑞典再次征召部队的报告。人们可能认为这份报告预示着盟军将在挪威采
取行动。但它充其量是一份对实际情况极不了解的报告,因为盟军后来根本没有打
挪威。驻伯尔尼的武官劲头十足地提供从间谍、其他武官、瑞士的老百姓和参谋人
员那里弄来的关于盟军入侵的情报,但所有这些都无济于事。
在盟军入侵之后,驻柏林的中立国武官所提供的情报也没有什么用处。
一九四四年七月六日,西班牙武官马林·德贝尔纳多从信使那里收到一封信,
当天就急急忙忙跑去找德国负责武官的部门。他告坼他们,一位从英国来的旅客说,
V—1 飞行炸弹造成了巨大损失,削弱了英军的士气。另外一些旅客说,盟军入侵
部队有九十个师,其中三十个在桥头堡。他们可能立即在法国南部海岸登陆,因为
有二十五个师在非洲,五个师在马耳他,三个师在科西嘉。对法国南部登陆的估计
几乎早了六个星期,入侵部队的数字比真正的多了一倍,地中海的兵力被大大地夸
大了。这就是中立国帮的倒忙。
一个德国武官的日记:(瑞士伯尔尼,一九四四年)。
5 月15日;报告瑞士的动员措施。
5 月19日:报告一个特务关于入侵问题所提供的情况和从英国收集到的情报。
5 月20日:报告匈牙利武官关于入侵问题的讲话。
5 月25日:关于英国的地面作战准备情况的秘密报告。
5 月25日:报告同一些瑞士人的讨论情况(除了其他问题之外,还讨论盟军的
入侵意图:至迟在六月中旬发动)。
5 月30日:报告遣返意大利战俘的情况。
5 月31日:报告泰斯将军旅行讲演的情况。
6 月2 日:报告苏维埃俄国巴列夫中校在瑞士逗留的情况。
6 月2 日:报告波兰的拘留民想在适当时候加入德国抵抗组织的情况。
6 月5 日;报告同参谋总部的米勒上校谈盟军可能在英吉利海峡英国彼岸登陆
的情况——盟军不会在巴尔干采取作战行动。——进一步报告东线北部敌军调动的
情况。估计盟军将对波罗的海数省发动大规模进攻。
6 月5 日:根据芬兰武官的讲话,报告敌军兵力分布情况。
6 月5 日:提供德国驻卢加诺领事关于提契诺发生战事,以及康斯唐军长在军
事部署方面有意创新的秘密报告。
6 月7 日:就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情报站关于瑞典空军总动员的报告拍
发电报。
6 月7 日:报告军队识别的情况(新的战争机构以及其他情况)。
6 月7 日:报告尚未公开的种种事项(已经动员起来的瑞士武装力量的现役力
量及其他)。
驻华盛顿的冯·伯蒂歇尔将军是最有趣的德国武官,因为他对战争的影响比其
他任何武官都大。他的报告造成了深重的灾难,然而,希特勒不但喜欢阅读他的报
告,还信以为真,照它去做。
伯蒂歇尔中等身材,淡黄色的头发,体格粗壮,圆头大鼻子,性格却很温和。
当一九三九年九月战争爆发的时候,他只差一个月就五十八岁了。他同第二次世界
大战期间的许多将军不同,象冯·克莱斯特、冯·施蒂尔普纳格尔、冯·曼陀菲尔
这样一些将军,几乎都是将门后代,而伯蒂歇尔既非将门子弟,也非贵族后裔。他
的父亲是个内科医生,只是到了一九零三年,当弗里德里希已经二十二岁的时候,
他才享有贵族特权。现在他们可以在叫白蒂歇尔”前面加上那个“冯”字,或许有
些人后来认为、弗里德里希是令人敬畏的俾斯麦所信赖的副手卡尔一海因里希·冯·
伯蒂歇尔的堂兄弟或侄子,以致他名气越来越大。实际上两家毫无关系。弗里德里
希一九零零参军,一九一三年当参谋,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负责处理保加利亚
的流放问题,并且担任一个师的作战参谋。在国外服役了一段时期以后,担任外国
军队局局长。他十分爱慕美国军官,以致被邀请访问美国。他在访问期间,想了解
美国是如何建立起象一九一八年那样一支了不起的军队的。他在西点军校、国民警
卫队和预备役军官训练团里找到了秘密。伯蒂歇尔回到德国后调动了工作,先到部
队,接着在国联,后来担任炮兵学校校长,写过关于前参谋总长阿尔弗雷德·康特·
冯·施利芬和关于法国以及关于腓特烈大帝的书。他之所以被任命为驻华盛顿武官,
部分是因为他认识冯·兴登堡总统。伯蒂歇尔认为他当武官的那段时期是“我一生
中最愉快的时期”,他说他感到最自豪的时刻是美国历史协会邀请他讲演的时候。
但是他也痛恨美国的许多事情。
在华盛顿,他利用报纸、访问部队和同官员进行接触这样一些普通的渠道。他
所接触的官员里面包括三届陆军参谋长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马林·克雷格将
军(他在一九二二年曾会见过他)、乔治·马歇尔将军以及陆军部长亨利·伍德林。
他还通过与查尔斯·A·林德伯格接近的航空事务记者以及一个奉行孤立主义的军
官团的成员,同军官团的各种情报渠道接上了头。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以后,伯
蒂歇尔把他收集情报的活动范围扩大到英联邦,就从报刊上搜集情报来说,他是能
够做到这一点的。
他每隔三、四天送一份军事情报。报告的内容包括:从纽约、新奥尔良、莫比
尔和博芒特开出的船只的目的地;澳大利亚运送的军队已到达埃及;空军元帅休·
道丁爵士在渥太华说,飞机上安装一个可以发现敌机的“探测器”,不久就可以克
服夜间袭击的危险;以及美国反德宣传的情况。他根据美国官方统计资料,报告了
一九四零年十一月美国出口飞机的数字。他不时地提供有关兵力的相当具体的数字。
譬如,一九四一年七月十二日,他拍了这样一个电报: “到七月一日,美国军队,
包括空军在内,有一百四十万人,包括四个集团军,九个军,二十七个步兵口币
(其中有一个摩托化师),两个骑兵师,四个装甲师(在不久的将来将增加到六个),
由一个装甲兵司令员指挥……目前的装备仍然不充足。只有两个师算得上是装备齐
全的。”这些消息大多数来自参谋长马歇尔的《双年度报告》,因为《双年度报告
》是前几天报刊上的头号新闻。
但是,希特勒欣赏他,并拍电报嘉奖他,并不是因为他提供了准确的数字,而
是因为他的观点同他的元首的观点一样。
同希特勒一样,伯蒂歇尔认为犹太人统治着美国。一封封的电报里不乏这样的
词句:“犹太人致命地决定美国的政策。”
长老会教徒亨利·L·史汀生被任命为陆军部长、公理会教友弗兰克·诺克斯
被任命为海军部长,使他相信“犹太人现在控制着美国武装部队的关键岗位。”富
兰克林·D·罗斯福总统是“维护犹太人的”,而且是“按照有钱就有一切这一地
道的犹太人观点进行活动的”。
伯蒂歇尔对于美国政治目标的看法也是同希特勒一致的。希特勒曾经说过,战
后,美国将继承“英国的遗产”,大约就在希特勒说这样的话的时候,伯蒂歇尔拍
电报说:“战后,美元将称霸全球、统治世界。”伯蒂歇尔认为,美国“在大西洋
广泛奉行帝国主义政策”,这个看法和希特勒认为罗斯福打算“占领并控制大西洋
诸岛”的看法简直如出一辙。
他们俩人一致认为战争的结局是肯定的。一九四零年五月二十四日,伯蒂歇尔
在电报中说: “人们已经开始同意这样的看法;法国已被打败,英国将要垮台。”
空袭“象地震一样摧毁了伦敦的心脏”,生活更艰难了,生产进行不下去,人们由
乐观变得绝望了。对马尔他的一次袭击造成了严重的损失。希特勒喜欢这些报告:
他特别欣赏关于马尔他的报告。有一次,伯蒂歇尔在电报中说,美国不会立即向英
国运送大批物资,一个月之后,希特勒就说把美国对英国的援助“估计得过高了”。
希特勒认为,英国已被打败,很快就要投降,所有的报告都为他的这一看法提供了
很好的根据。
当然,这些报告并没有告诉他新的东西。他在读这些报告以前,已经知道犹太
人统治着美国,美国是帝国主义国家,英国将要完蛋。但这些报告使他相信,在遥
远的一个大国里,有他的一位军事观察家,这个军事观察家是可以信赖的,是有着
敏锐的判断能力的。这样就使他相信伯蒂歇尔关于美国情况的报告。在对美国的判
断上,伯蒂歇尔的思想是有严重错觉的。而希特勒在接受伯蒂歇尔的观点之后,作
出了他最重要的一项决定。
伯蒂歇尔相信,同一九一七年不同,目前美国没有给德国带来危险。两条补充
意见使他得出了这一结论。第一,美国同日本打得不可开交,它的力量全部集中在
太平洋上。这使得大西洋——以及德国——不会受干扰。第二,即使美国调转头来
打德国,它也来不及调动兵力进行有效的打击。
在战争爆发之后一个月,伯蒂歇尔说: “太平洋以及进行充分防御准备的必
要性,这两者占据着突出地位。”他坚持这种看法,从不动摇。他在一九四零年九
月说: “美国的首要目的仍然是通过军事或外交途径使太平洋的局势得到解决。”
他在一九四一年七月说, “美国的战争政策把消除来自太平洋的威胁作为它的重
要任务。”他在一九四一年十一月说:“现在同以往一样,决定美国行动的牵制因
素是日本。”
伯蒂歇尔为了坚持这种看法,无视或者歪曲美国已经把重点转移到大西洋这一
越来越明显的事实。当事实同他的估计恰好相反——美国向英国提供了五十艘驱逐
舰,以换取英国在西半球的海军基地——的时候,他扣压了这一消息;他从未提到
美英的这次交易,也没有让这次交易对他后来的报告产生影响。对他来说,租借法
不过是“骗人的把戏”,是一种“姿态而已”;根据租借法而提供的价值约为七十
亿美元的物资意味不了什么,因为立即运送这些东西是不可能办到的。对伯蒂歇尔
来说,罗斯福和邱吉尔的会晤(这次会晤产生了大西洋宪章),并不表明两国团结
一致对付德国,而是“再好不过地暴露了英美的军事弱点”。
最能说明这位武官顽固不化的性格的,是他在同他的预料完全相反的铁的事实
面前,也不肯承认错误。他不可能知道美国的战略家早在一九四一年就把美国同轴
心国作战的主要矛头从日本转移到了德国。但是,在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四日,奉行
孤立主义的《芝加哥论坛报》和它的姐妹报《华盛顿时代先驱报》在一篇耸人听闻
的新闻报道中透露了这个计划。报道说该计划建议: “美国及其盟国的首要目标
是从军事上彻底打败德国……,同时牵制住日本。”——这同伯蒂歇尔一贯所说的
恰恰相反。他和德国驻美国临时代办一致认为这个报道“看来是真实的”,或者
“毫无疑问是真实的。”临时代办不难从计划中看出: “对日本采取的军事措施
……将是防御性质的”, “一旦在两大洋同时爆发战争,美国将把主要进攻力量
放在欧洲和非洲。”而伯蒂歇尔呢,虽然他也说美国在远东将仍然“注意防守”,
而且承认美国正计划入侵欧洲,但他完全无视关键的一点:美国的主要力量将放在
进攻德国上。他居然说,整个战争计划对他来说只不过是“证实了我们对形势的一
般估计”。明明自己错了,伯蒂歇尔却不承认。
伯蒂歇尔既从地理角度上、也从时间角度上顽固坚持他在这个问题上的观点。
他认为美国的力量是无关紧要的,因为这个力量来不及调往欧洲。伯蒂歇尔从来没
有直截了当地说明这一点。事实上,他提供了有关美国正在增加兵力和装备的大量
情报。比方说,他报告了马歇尔将军提供的美国兵力的官方数字,以及美国打算增
加陆军和海军的空中力量,使其分别拥有二万和五千架飞机。他警告人们不要低估
美国的力量和决心。他提请人们注意美国对它的军官的“要求很严格”,军事装备
“精良”,士气旺盛。他指出,战争工业正在克服它面临的障碍。但是,所有这一
切都毫无用处,因为他认为,所有这一切都来不及发挥作用。伯蒂歇尔认为,德国
在美国发挥它自己的力量之前就能赢得战争的胜利。然而,随着战争的进行,他不
得不经常把他的时间表往后推。
他这么做并不是由于美国把计划扩大——他的时间表同美国军队当时的计划毫
无关联,而是由于德国对胜利的把握越来越小了。他就这样不断变更美国有效发挥
作用的时间表,始终坚持他认为美国的力量意味不了什么的看法。
一九三九年十二月,也就是战争刚开始不久,他在电报中说: “预料美国在
一九四零年夏末之前不可能有足以执行侵略性战争政策的地面和空中装备。”到了
一九四零年夏末,他又说; “最早在一九四一年年中之前,美国陆军和空军不会
拥有在西半球以外的地方进行任何大规模侵略战争所必需的力量。”到了一九四一
年年中,他又说;美国“在今年年内不会拥有足够的陆军和一支能够致胜的空军。”
就这样,伯蒂歇尔对美国正在冒烟的工厂、浩瀚无际的麦田和数百万服役年龄
的后备军视而不见。希特勒喜欢他的这种做法,就象他喜欢伯蒂歇尔关于太平洋形
势的看法一样,而且他足够明显地作出了判断,他在一九四零年秋天说:“考虑到
美国目前的军备情况,它在一九四二年以前是不会起重大作用的。到那个时候,英
国将被占领,或者被夷为平地。”
就这样,希特勒的武官给他解除了对美国的任何顾虑,看不到“美国进行干涉
的危险”。几个月之后,入侵仍然被认为是“无关紧要的事态”。在珍珠港事件之
前十天,希特勒再一次说美国参战“再也不是在威胁”德国,因此,在一九四一年
十二月十一日,当他对美国宣战的时候,他认为他不会有什么损失,或许还会有所
得哩——切断英国的生命线,消灭一个池所憎恨的国家,使事情的结局同他的理想
吻合。他满脑子里装着伯蒂歇尔的保证,终于采取了这个致命的步骤。
6.私营部门,共享机密
德国,一九三八年春季的一天,美国新泽西州美孚石油公司附属研究所所长弗
兰克·A·霍华德,戴着一副只露出双眼的头罩,走进大型国际化学联合企业法本
化学托拉斯的办公室。他要会见弗里茨·特尔·梅尔博士。梅尔博土是一位化学家,
高高的个子,面目清秀,满头银发。他是纳粹分子,领导着法本化学公司二部,这
个部生产毒气,染料、化学药品和合成橡胶。
这两个人有共同之处。他们互相认识,彼此在德国和美国见过面。特尔,梅尔
是一位化学家;霍华德领导着一大批化学家。两人在各自领域里的造诣都是第一流
的。两人都知道,一九二九年和一九三零年,他们两家公司为了共同分享各自领域
里的研制成果,共同使用各自领域里的新式产品而签订了一些协定。
有一种合成橡胶产品,叫做“异丁橡胶”。早在三十年代初期,法本化学公司
就从高度挥发性液体异丁烯里合成了这种橡胶,异丁烯是炼油时的副产品,得来容
易。但是最初生产的这种橡胶太软、太脆弱,没有商业用途,而且德国炼的石油不
够多,异丁烯的产量也就不够高。美孚石油公司却炼了很多石油,它还建立了自己
的研制试验室。于是,根据协定,法本化学公司在霍华德最初对德国的一次访问中
向他介绍了合成异丁橡胶的技术。
后来几年中,在新泽西州贝韦臭气熏天的试验室里工作的两位比学家,发现将
异丁烯和另外一种化合物放在一块儿煮,可以合成质地坚韧、用途广泛的异丁橡胶。
这种橡胶不透气,尤其适合制作内胎和软管。这个发现开拓了广阔的商业前景。但
是,美孚石油公司担心法本化学公司有可能独自合成出高质量的异丁橡胶。这将危
及美孚石油公司作为这种产品的发明者的权益,因为协定规定: “最先把某种新
式化学方法的详细技术告诉给对方的那一方……应被认为是发明者。”因此,霍华
德来到德国,向特尔·梅尔透露他的新的秘密。
一九三八年三月,希特勒并吞奥地利的那一阵骚动的日子刚刚过去不久,这两
个人会面了。霍华德随身携带着有关这一产品的大量详细技术情报,把它们交给了
特尔·梅尔。
他交出的是真实情报,得到的却只是口头许诺:特尔·梅尔说,他将说服一直
为德国的研究工作提供大量经费的德国政府允许美国使用德国生产的“合成橡胶产
品”。这个诺言始终没有兑现。
就这样,德国人老早就搞到了发明一种化合物的情报,这种化合物对摩托化战
争来说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而德国自己却一毛不拔。
这并不是一起孤立的事件。一九三二年和一九三四年,布鲁克林的斯佩里陀螺
仪公司(它生产自动驾驶仪、定向陀螺仪和航空地平仪),给予德国名列前茅的精
密仪器公司——柏林的阿斯卡尼亚·韦克公司——以制造和销售斯佩里公司仪器设
备的特许权。斯佩里公司向阿斯卡尼亚公司提供技术资料和实际知识,还寄去了生
产工具、生产图纸和制造方法的详细情报。在一个时期之内,收集和向柏林邮寄这
些情报几乎占去了斯佩里公司一位雇员的全部时间。除此以外,阿斯卡尼亚的四名
技术代表连续几个月参观了布鲁克林的这家工厂。不久,阿斯卡尼亚开始自己生产
航空地平仪;随后又生产出另外几种产品。
斯佩里从所有这些活动中得到了什么呢?它肯定没有得到相应的情报,因为阿
斯卡尼亚长期以来对斯佩里公司希望德国提供它那个系统的情报的请求,一直不理
睬。斯佩里公司在德国得到了保证:阿斯卡尼亚答应不生产任何竞争性产品。但是
它也要求美国提供情报。德国人就这样地敷衍了好几年,直到一九三九年六月,希
特勒将要发动战争的时候,他们才供给斯佩里公司某种型号的单轴自动驾驶仪。这
种仪器问世已有三年了,在这三年中,德国人有充足的时间在他们日益扩大的空军
的战斗机和轰炸机上安装斯佩里公司更为精密的仪器设备。
本迪克斯航空公司同另外两家德国企业签订了类似的协定。它说话算数,向西
门子机械器材有限公司寄去了航空仪器的设计图纸,但始终没有得到对方的全部资
料。到了一九四零年,它仍然向罗伯特·博施有限公司提供飞机和柴油机上启动器
的设汁图纸和制造技术。 在另一个领域里,德国人竟情不自禁地自我赞许起来,目为他们从老实可靠的
美国人那里得到了许多东西, 自己却吝啬得一毛不拔:自于我们同美国人的接触,
我们在协定的范围之外从他们那里获得了关于合成和改进发动机燃料以及润滑油的
许多有价值的情报,现在是战争时期, 发动机燃料和润滑油对我们来说正是最有
用的东西。我们还从他们那里得到了许多其他好处。
首先,以下几点值得一提:(1 )通过加入四乙铅来改进燃料和制造这种产品。
如果没有四乙铅, 目前的作战方法是不可想象的,这一点用不着特别提出来。
自从战争开始以来,我们之所以能够生产四乙铅, 完全是由于不久以前美国人把
这种产品的生产计划、连同试验技术—起交给了我们。这样我们就免去了研制这一
产品的困难工作(人们只要想一想,四乙铅是有毒的,曾经造成许多美国人的死亡),
因为我们可以采用这种产品的生产方法和美国人在多年中积累的全部经验……
(3 )同样,在润滑油方面,德国通过同美国的接触,掌握了许多经验,这些
经验对于目前的战争具有异常重要的意义。
……特别是在异辛烷的基础上生产航空机油这件事情上,我们几乎什么也没有
给予美国人, 而我们却获得了许多东西。
就这样,希特勒的德国通过完全合法的方式,无须派出任何工业间谍,就获得
了对它的战争具有重大价值的情报。
美国企业充满了创新思想。为了系统地从美国企业中那些发明创造层出不穷的
领域里收集情报,法本化学公司在一九二八年专门成立了一个机构。公司常务董事
会主席的侄子马克斯·伊尔格内尔为建立这个机构来到了纽约。他很快就使这个机
构活动得非常好,以致他可以放心地把它交给他的弟弟鲁道夫, 自己回到德国,
进一步实施他的雄心勃勃的计划。在纽约建立的这个机构,根据母公司的企业性质
和它的地址, 自称为克姆尼科公司。它座落在五马路五百二十号、四十三街和四
十四街之间的一栋狭长的五层办公大楼里。它是保持着独立性的法本化学公司的子
公司。但法本总公司支持它,同它订立每年八万四千美元的劳务合同,额外的工作
还要另行付钱。
克姆尼科从公开情报来源中搜集各种情报。它订的技术性和其他类型的报刊杂
志的目录,足足长达十六页单行打字纸;仅订杂志每年就花了四千美元。它收集俄
亥俄州的采矿工业地图以及各种油田、天然气田、海岸线和输油管的地图。它从各
城镇商业部门中打听那里的工业情况,了解那些厂矿所在地的经济上的优越性。它
根据工业制作方法的专利税,可以计算出这些地区的工业产量。一九三七年,法本
化学公司要求克姆尼科子公司查明某些工厂的碳化物产量,克姆尼科子公司提供了
十分之三的工厂的产量数字。第二年,它为法本化学公司搞到了五十六种化学样品,
其中八种是“难以找到的”。它帮助许多到美国工厂参观的德国人,其中有一个人
在六个月的参观访问中,往国内寄回了几百页报告,尤其是关于合成化学品和合成
橡胶的报告。克姆尼科子公司每星期往德国寄几十张剪报和一份报告。战争爆发之
后,由于英国的阻拦,再也不能这样直接寄送情报了,法本化学公司于是将葡萄牙
的一些掩护地址交给克姆尼科子公司使用。克姆尼科子公司一直活动到希特勒向美
国宣战的那一天为止。
克姆尼科子公司数百磅重的蓝图、剪报、报告和图片,主要是供给法本化学公
司的经济情报部的。该部座落在柏林菩提树下大街七十八号。法本化学公司的其他
一些单位,其中包括一个引人注目的德国军方驻该公司的联络处和一个政府机关驻
该公司的联络处,也设在这个办事处里。根据邮政区的划分,整个法本化学公司称
这个办事处为“西北七号”,它的领导人是骄傲自大、野心勃勃的马克斯·伊尔格
内尔。
经济情报部是一九二九年由三个人花了一番心血创立起来的。这三个人都希望
有一个类似美国研究机构那样一个机构,但三人各有各的打算。同国联有联系的一
位前政府高级官员,想利用它来调查欧洲和平发展必备的经济条件;法本化学公司
的一个老板,希望用它来为自己的公司调查国际金融货币行情;该公司的另一个老
板,打算利用这个机构的情报来解决劳资纠纷,而且解决得尽可能有利于资方。最
初,法本化学公司只是为这个独立的机构提供经费,到了一九三六年,这个机构的
工作人员都成了法本化学托拉斯的雇员。
德国统计部雇员兼柏林大学副教授安东·赖森格尔博士参加经济情报部工作。
法本化学公司允许他随便利用在西北七号设立多年的一个小图书馆和剪报室。赖森
格尔的主要工作是提供情报,帮助法本化学公司的董事们就一些问题作出决定,例
如,在缔结专利权协定时,是以美元、英镑,还是以其他货币作为结算单位。在精
力充沛的赖森格尔的领导下,这个部迅速发展,改名为公共经济部。公共经济部立
了一大功,它预料到了一九三四年一月美元的贬值,为法本化学公司省下了三千万
德国马克。这次成功使公共经济部从开始时的十人增加到战时的一百人,预算经费
相应地从十万德国马克增加到一百万德国马克。赖森格尔不仅早就开始收集有关市
场、货币、化学工业发展和竞争企业的情报,而且也收集有关外国、尤其是法本化
学公司可以扩充势力的那些地区的经济情报。有些经济研究机构只是应请求才开始
研究某一个问题,赖森格尔不一样,一旦某些产品、市场和人员引起了公众的注意,
他就马上收集有关的材料。所以他能比其他机构快得多地满足人们对情报的要求,
而且情报的质量不差。结果,有许多“顾客”,例如长期以来一直担任外交部商务
处处长的卡尔·里特尔,宁愿向公共经济部索取情报。
赖森格尔的情报,多半来自技术报刊和一般报刊。其余大部分则是同德国的经
济研究机构、大银行、政府各部以及其他主要企业(包括象美国的杜邦公司和英国
的庞大的帝国化学工业公司这样一些外国公司)交换来的。许多外国企业在法兰克
福设有分部,公共经济部也在那里设立了一个分部,帮助收集它们的材料。公共经
济部还有部分情报来自法本化学公司常驻国外的代表(他们定期向德国报告驻在国
的情况),以及来自德国派到国外进行专业考察的特派代表。
他们提供的情报数量虽然不多,质量却很高。公共经济部将这些情报写成报告,
装订成册,配上绿色封面,按顺序编码,用平版印刷机一次印刷二十至五百本。例
如,关于东亚情况的第四卷报告,于一九三八年九月六日出版,几乎发到一百个人
的手里。这些人中间包括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战时经济和军备部部长格奥尔格·托
马斯将军、希特勒的党务秘书马丁·博尔曼、德国驻东京大使和克虏伯公司的大老
板等。
决定情报分发对象的是马克斯·伊尔格内尔。他意识到公共经济部的情报可能
有价值,所以在纳粹上台后不久,就向盖世太保、刚刚成立的党卫队保安处和托马
斯将军兜售这些情报。托马斯将军主管的部门,同这些情报有着最直接的利害关系,
因为德国的经济动员和调查外国的经济情况,是由他负责的。他同公共经济部的接
触,有时是直接的,有时是通过法本化学公司在一九三五年建立的、属于西北七号
领导的军方联络处进行的。联络处有位官员叫海因里希·狄克曼博士,他是一位化
学家,除了担任其他职务外,还兼管情报。他在一九三九年五月二日会见了托马斯
的部下,向他们介绍了大不列颠的硝酸工厂和氮气工厂的情况,这两家工厂是英国
炸药工业的关键部分。他列举了建在苏格兰的两家新工厂和一些比较老的工厂,提
到了正在改建的另外一家工厂。法本化学公司根据一个新建工厂的基建成本,推算
出它的年产量是四万吨。狄克曼还纠正了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一九三八年对
英国硝酸产量所作的错误估计。
到了八月,战争迫在眉睫,赖森格尔访问了托马斯所管的部门,把他的资料档
案交给这个部门随意使用。不久以后,他收到了这个部门要他进行一些专门研究和
提供原材料的请求。赖森格尔终于不得不从当时的三十五人中抽出十人来处理军事
材料。有时候,托马斯的部下干脆打电话,询问公共经济部依靠它的档案可以解答
的问题。有时候,他们让公共经济部提供整篇报告。譬如,在一九四O年,他们要
求提供一篇有关美国的炸药和氮气产量的研究报告。公共经济部就遵命编制了这种
研究报告。到这时候,它和西北七号的其他单位都迅速扩大起来,以致它们不得不
两次搬家,最后才安置在科赫街七十三号。
在对俄作战期间,公共经济部为托马斯的外国战时经济处提供了有关苏联经济
情况的报告。一份关于苏联军事化工生产的报告讲述了这门工业正在向东部转移的
情况。俄国西北部地区一九三七年的军事化学用品产量占全国这类产品产量的百分
之二十四点六六,一九四二年则只占百分之十四点七三,而西西伯利亚同时期的百
分比从零增加到百分之四点二五。一九四三年,公共经济部利用法本化学公司实验
室对缴获的九十枚俄国炮弹所作的分析,断定德国的入侵对苏联炸药工业造成了巨
大影响。公共经济部报告,战前制造的炮弹里装的多半是梯恩梯,而一九四一年和
以后制造的炮弹里面,威力弱得多的硝酸铵的成份比例却越来越高。公共经济部认
为,这是因为俄国三分之二的炼焦厂在一九四一年夏季落到了德国人手里的缘故。
公共经济部的其他报告对战争产生了更直接、更恶劣的影响。托马斯所管的部
门要求它提供有关敌国工厂的照片和地图。公共经济部这方面的资料并不多,因而
不得不影印技术报刊上的图片。有一次,公共经济部应军方的请求,配合着航空照
片和法本化学公司一位熟悉英国克利夫顿镁厂情况的雇员捉供的看法,详细解释了
这家工厂的各种建筑物的用途。这是在为空袭作准备。
以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的观点来看,法本化学公司绕过它直接同托马斯
所管的部门联系,给它带来了极大的不便。谍报局有它自己的经济谍报机构,如果
没有这些机构,它就称不上是组织机构齐全的收集情报的机关。这些机构中最活跃
的一个,或许正是同法本化学公司打交道的那一个。
原因在于阿尔布雷希特·福克少校。一九一四年至一九二零年,他曾经是一位
很活跃的炮兵军官,在工业部门发迹后,担任一个货车制造厂的经理。后来在谍报
局预备役军人夏季训练期间,他的朋友、谍报局经济情报处处长思斯特·布洛赫少
校看中了他在实业界的经历,说服他重新服役。大约自从一九三六年以来,武装部
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科隆站没有经济情报小组,这个小组是谍报局前哨站设立的第
一批经济情报小组当中的一个。其所以在这个地方,设立这个小组,或许是因为在
莱茵河下游几英里的勒弗库森,有法本化学公司生产阿斯匹林的大型制药厂拜尔制
药厂。可是这个小组没有什么作为,一半因为这个小组只有一个军官。一九三八年
下半年,福克成了这个小组的第二个军官,他立即开始扩建这个小组。
福克个子虽小,脑子却很灵,他在莱茵和鲁尔地区穿来穿去,同法本化学公司
和其他企业进行接触,摸取情报。虽然他有时同拜尔制药厂驻国外的代表直接接触,
但通常他只同勒弗库森厂的经理、副经理和药厂营业主任(所有这些人都是法本化
学公司的董事)打交道。福克的助手是一个年青人,鲁莽固执,引起了营业主任的
不满。他从法本化学公司的一位比他年轻的负责人那里收集真实文件。这些文件包
括拜尔制药厂的来往信件和该厂驻国外营业代表的报告摘要。
福克同拜尔之间的关系,就好象是他们上面的马克斯·伊尔格内尔同布洛赫之
间的关系。布洛赫是犹太混血儿,德国人说他有“血统缺陷”,他现在成了光荣的
雅利安人,弥补了这一缺陷。
尽管如此,法本化学公司一贯激烈反对泄露情报,一九三九年,武装部队最高
统帅部谍报局召集法本化学公司各厂中代表它的利益的经理和董事们在法兰克福开
会。会议的目的之一是要加强提供情报的工作。但是,福克后来说,“除了在法本
化学公司美餐一顿之外”,会议“没有取得多大结果”。后来的两年中,事情越来
越糟糕,他不得不把一些董事(他们是德国最有权势的工业家)召到他的办公室,
教训他们要以民族利益为重。可是不管用。有一天,他对法本化学公司的人发表讲
话,给他们打气,说公司的情报对改善谍报局的工作起了很大的帮助作用。后来,
一位董事走到他跟前,不但没有表示要提供比较多的材料,反而问法本化学公司能
不能不订谍报局的报告!伊尔格内尔本人也在耍两面手法。
“我不理解,”有一次他对福克说。 “你肯定收到了我的旅行推销报告,”
当福克否认之后,伊尔格内尔把一个部下叫来,臭骂了一通。这个部下难受得
象一条可怜虫。这个部下和福克一块离开房间的时候,便对谍报局的这位军官说:
“你看到了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他完全知道你没有收到这些报告。”
法本化学公司利用各种借口不向外提供情报。一九四四年春,当谍报局正准备
把自己的一摊工作移交给党卫队保安处的时候,谍报局的一位军官来到这家公司索
取资料。 “听说你们在为党卫队工作,”法本化学公司的经理对柏林说。
“可是军队里有一个人到我们这儿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福克说这就是
“典型的法本化学公司的手法”。他觉得所有的大型企业对战争的贡献远远不如一
个普通人,法本化学公司尤其不如。他认为这个卡特尔只是在保护它自己的经济利
益,不过原因比这还要复杂。这个大型企业又一次把它自己的利益置于任何别人或
任何别的东西,包括自己的国家的利益之上。
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也向其他企业搜集情报。一九三五年三月二十日,
谍报局德累斯顿站的古斯塔夫·博德少校向座落在耶拿、离捷克边境不远的大型光
学仪器公司卡尔·蔡斯公司的经理奥古斯特·科特豪斯写了一封信。博德首先在信
中有礼貌地对科特豪斯表示感谢,因为“您愿意在我从事经济调查的工作中支持我”,
然后接连向他提出了七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 “斯科达公司的哪一家工厂生产
曲轴?这家工厂的最新计划是什么?该厂建筑物有哪些确切特征。其他问题问的是
关于布拉格的一个企业生产的电子监听设备及其图纸的情况。四个星期以后,科特
豪斯寄来了答复。另外两个谍报站的军官也同蔡斯公司进行接触,索取情报,蔡斯
公司给予合作,提供了捷克斯洛伐克、波兰,俄国、法国和美国的光学以及精密仪
器工业的材料。一九三七年夏天。蔡斯公司的经理们参观了华沙最大的精密仪器和
光学设备工厂。他们获悉,这家工厂在一个半岛上为保卫格但斯克而修建的一座堡
垒上安装了炮火射击控制系统。他们寄来了——份报告。
谍报局还接触了规模最大、但名声最臭的一个德国企业:军火制造商弗里德·
克虏伯股份公司。一九三七年十月十二日,谍报局海军少校赫尔曼·门策尔在埃森
同克虏伯的一位代表进行了磋商。
吖飞策尔要求克虏伯从它们在国外的代理人,以及通过其他渠道收到的关于外
国军备的情报(但不包括报纸上已经发表的消息)转给谍报局,”克虏伯的这位代
表说。 “至于我们这方面,我们将提供情报。”在他们谈话快要结束的时候,门
策尔对这位商人的明显不安安慰了一番。他保证不把克虏伯为谍报局收集的任何情
报转交给克虏伯的竞争者。
有一个竞争者已经在为谍报局工作,而且为它提供了比较多的情报。这个竞争
者就是制造枪炮的大型公司莱茵博尔西格冶金公司。为什么在这家公司身上取得了
比较大的成功呢?因为谍报局吸收了它的一位前雇员。
纳粹党的情报机关也同样谋求大型工业企业给予合作。
瓦尔特·舍伦贝格在一九四一年六月担任德国保安总局六司(对外情报司)司
长之前很久,就考虑过搜集经济情报的必要性。在三十年代初期,他处理过经济问
题,后来在鲁尔地区执行党卫队保安处反间谍任务时,同一些企业打过交道。
他在担任德国保安总局六司司长之后,立即拜访了德国经济部长、有些女子气
的瓦尔特·冯克。据说冯克比较喜欢二十八岁的舍伦贝格,让他在自己的部里建立
一个联络处,它的主要作用是帮助六司打进一些重要企业。这当儿,舍伦贝格在六
司内部建立了经济情报机构:六司经济情报处。
后来他几乎同德国的所有重要企业进行了接触,向其中许多企业派遣军官作为
六司经济情报处的联络官。譬如,在德累斯顿银行,六司经济情报处就同纳粹党员
卡尔·拉舍博土打交道。舍伦贝格的人同德国无线电器材公司、标准电气公司,汉
堡航运公司和其他同外国有联系的公司,以及象德国工业集团这样的工业协会进行
交淡,他们把获得的情报送到六司经济情报处,在那里经过分析整理,然后提供给
象军备部长阿尔贝特·施佩尔这样的顾客。
独立的研究机构和政府研究机构也为德国情报活动作出了贡献。几乎所有这些
机构都是早在战前为了研究经济问题而成立的。例如,市场分析研究所在一九二五
年就开始经济研究工作,那时它还是德国统计部的一个工作小组。到战争爆发时,
它有一百八十个雇员,它的图书馆里藏有两万五千本书,在柏林法扎伦大街有自己
的办公大楼。许多资料源源不断送到这里和其他类似的机构,工作人员对它们进行
分析、提炼,写成报告。这些机构应请求或者主动将报告送给军方和纳粹党机关。
对于军事问题,这些报告通常只含蓄地作出结论,不过有时也直截了当地得出结论。
例如,在进攻荷兰之前,德国战时经济计划部发表了关于荷兰经济结构的八十
七页报告。报告非常详细地介绍了荷兰的人口、土地,农业和各工业部门。报告指
出,从经济角度划分,这个国家分为“工业落后的北方和主要工业区南方”。报告
没有忘记指出“商业和交通运输……在很大程度上控制在犹太人手里”。但是报告
的结论没有提到这个国家在战略上对德国具有的重要意义。大约在同时,战时经济
计划部准备了另外一篇题为“战时英国船舶吨位问题”的报告,长二十三页,报告
预言: “如果在一个长时期,比如两年之内,能够保持甚至加快在战争的头两个
星期内击沉船只的速度,也就是每月击沉总吨位为五十万吨的船只,那么大不列颠
的命运或许就可以决定了。除非美国积极参战,否则向中立国船队求救或者加紧造
船都不能弥补这样大的损失。”
几十个机构向军事机关寄送材料,这些机构中有的规模很大,很有声望,有的
显然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基尔大学著名的世界经济研究所,在一九四三年六月报告
了英国组织对德国实行封锁的情况。在维也纳市中心多佩尔霍夫特街五号九单元工
作的伊凡·卡尔·图林博士,在一九四一年底和一九四二年初,几乎每天都捉交两
至三页报告。一九四一年九月十八日的第一百二十九期报告说,尽管匈牙利的石油
税上涨了,石油生产者还是决定维持原来的价格。德国统计部外国经济研究处在一
九四二年绘制出了苏联经济地图册,标出了象石油、煤、木材、铁和锰这样一些极
重要的原料的产地。在入侵俄国之后不久,格梅林研究所提供了苏联磷酸盐岩的开
采量数字。在土耳其与德国断绝外交关系之后,马里安研究所用有关桥梁的照片、
简图和十分详细的铁路地图,说明了只要破坏幼发拉底河上的一座铁路桥梁,就可
一举切断每月输往美国一万二千吨铬的运输线。
可是这些报告很少是具体的,多数没有实质内容。在德国,大约有三百八十个
机构挤满这研究舞台。有些纯粹是学术性的,比如有一个机构专门编纂海外德语词
典。许多其他机构大概在为国防服务。各种各样的学术协会、政府和纳粹党的机关
控制着这些机构。譬如德国研究委员会、德国研究协会、科学教育与人民文化部的
研究司、负责处理许多文化问题的内务部第六司。这些机构常常互相冲突,在纳粹
时期常常发生的尔虞我诈的斗争中,又多了一片学术界互相谩骂的声音。
一九四三年底,内务部长弗里克被撤换后几个月,希姆莱调整了他那越来越庞
大的机构。他把内务部六司对这些机构的监督权移交给德国保安总局对外情报司,
由维也纳历史学家、党卫队中尉维尔弗里德·克拉勒特博士负责。克拉勒特身高六
英尺二英寸,三十一岁,以前在维也纳负责内务部研究著作的出版工作。舍伦贝格
在他主管的六司里设立一个新组G组,由克拉勒特担任组长。
克拉勒特的主要工作似乎是协调和统一这些研究机构的工作。比方说,一九四
四年三月九日至十日,在布拉格召开的一次会议上,克拉勒特呼吁这些机构要更密
切地合作。他说,他已经开始统一地图的符号和颜色。至少有一位会议参加者感到
惊喜,因为克拉勒特没有德国当权派所常有的独断专行、咄咄逼人的架势。
但是整个研究体制注定要垮台。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战时经济和军备部为这些
研究基金会提供的经费,在一九四一年至一九四二年高达三十万零五千七百六十五
德国马克(十二万二千三百零五美元),但在一九四三年至一九四四年却降为十二
万一千八百六十九德国马克(四万八千七百四十七美元)。一九四四年九月,多数
研究机构停止了工作,直到战争结束也未恢复。没有证据表明德国的战争努力因此
而受到重大损失。
其他的参战友国也向德国提供情报,但是这些渠道只不过是涓涓细流。匈牙利、
罗马尼亚、芬兰既没有作出重大贡献的手段,也没有作出重大贡献的动机。日本人
远在海角天涯;意大利人在战争的途中开小差溜跑了。
战前,德国武装部队各军种同外国武装部队各军种之间并未进行有组织的情报
交流;每方最多不过偶尔向另一方提供一些具体情报。
在德国入侵俄国之前,芬兰送来了根据它在冬季战争中的经验整理的一些材料。
后来,在前线,比方说在由德国人指挥的罗马尼亚和匈牙利的军队作战的地方,情
报照例来来往往地传递。尽管在战争期间形成了交流情报的渠道,在武官人手不够
的地方设立了联络站,参战友国高级当局仍然只是向德国提供零零碎碎的情报。维
希法国的达尔朗海军上将表示要向德国海军提供有关英国海军部署的情报;元首高
兴地接受了他的建议。一九四二年八月三日,正在指挥德军向斯大林格勒推进的陆
军参谋总长,通过斯德哥尔摩收到了日本驻俄国武官的一份报告: “斯大林格勒
西面有三个军团,师的数目不多。统一的军事指挥再也得不到保障。集团军在没有
联系的情况下进行作战。”巴尔干卫星国似乎没有向德国的东线外军处和西线外军
处提出判断性的情报,部分原因或许是东线情报已经合并到德国的集团军向东线外
军处提供的报告里面去了。这些卫星国对于美国和大不列颠没有什么重要情况可以
提供,因为它们同这两个国家没有接触。
奇怪的是,轴心国情报合作最密切的领域是一个最秘密的领域:无线电情报。
无线电提供的情报最多、最具体,技术合作不仅容易,而且富有成果。海军通讯情
报处早在一九三四年就开始同芬兰人合作,获取苏联海军活动的情报。海军通讯情
报处得到了佛朗哥的允许后,在西班牙设立了监听站,监听英国和法国海军在地中
海的通讯联络。战前,海军通讯情报处同意和意大利人交换截听到的法国情报,后
来也交换截听到的英国情报。最后在密码破译方面进行密切合作,并且互相交换破
译结果。日本人曾经同德军的密码破译员进行接触,交换有关俄国的密码材料。不
久以后,德军的密码破译员向意大利人提供了法国密码破译方法,作为交换,他们
希望意大利人提供一些有关地中海情况的材料。在战争高潮期间,在维也纳负责东
南欧地区的党卫队保安处年轻间谍头子、情报分析员威廉·赫特尔,同匈牙利军队
的一个无线电情报单位进行了接触。他给这个单位送了一些钱,换取了大量破译的
密码情报,尤其是土耳其驻莫斯科大使和武官所提供的情报。然后他再把这些情报
送给柏林的舍伦贝格。
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同意大利军事情报局交换情报,多半是因为卡纳里
斯和切扎里·阿梅将军之间交往甚密的缘故。德国及其盟国通过外交渠道传递间谍
情报。例如,美国驻伦敦大使馆的密电员泰勒·肯特复制了数百份机密文件,交给
他的一个女友,这个女友再把它们转交给意大利武官(这时英国和意大利还未交战)。
结果,一九四O年五月二十三日,德国驻罗马大使电告柏林:罗斯福总统对温斯顿·
邱吉尔说, “可以把四十至五十艘旧驱逐舰交给英国,”电报中还谈到其他十分
重要的问题。
轴心国政府首脑偶尔互相提供情报。他们将情报写在信上,通常是为了证明他
们所阐述的论点是正确的。 “我相信美国将参战,”一九四一年十一月六日墨索
里尼给希特勒的信中说, “这次将是一支远征军,到达后将驻在埃及。这是合乎
逻辑的。我有一份由我的情报机构截获的电报,这封电报宣布,由马克斯韦尔将军
率领的一个代表团已经抵达开罗。”
其他轴心国独裁者很少提供哪怕是象这样微不足道的情报。
德国周围一些小国的代表,害怕得罪德国,他们卑躬屈膝地同希特勒一起开会
时,在提供情报上所起的唯一作用,就是附和他对形势的看法。他们点头称是,用
另外的话或另外举出事实来重复他的论点。这种做法的后果对情报是不利的,因为
它加深了希特勒的不符合实际的印象,而希特勒正企图凭着这种印象来操纵德国的
战争机器。
几个世纪以来,德国移居国外的人遍及全世界,在全世界建立了殖民地或拓展
地。在一些地方,比如美国,他们相当迅速地被同化了。在其他地方,他们好像居
住在“飞地”上,在文化、语言上自成一体。最大的这种“飞地”在俄国,苏联政
权为他们建立了日耳曼伏尔加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
四百万旅居海外的德国移民,通过七十四个组织同他们的祖国保持联系。有些
组织远在一八八零年就建立起来了,主要是为了保持经济和文化上的联系。新的纳
粹机构谋求在移居国外的人中扩大纳粹党的影响势力,或者利用他们在国外实现纳
粹党的对外政策目标。第五纵队的传奇故事就从这里产生出来了。无论新组织还是
老组织,都从移居国外的人那里获取情报。
在几个亲纳粹的组织中,最重要的是德国外国研究所。
它成立于一九一七年,原是一个宣传机构。但是,或许由于它设在斯图加特
(这是为德国贡献了很大一部分移民的一个地区的中心),它的作用在第一次世界
大战以后发生了变化。为了帮助德国人在海外找到谋生的机会,德国外国研究所收
集有关其他国家的情报,尤其是关于它们的工业和就业方面的情报。希特勒上台后,
这个工作继续进行,这个机构也纳粹化了。
这个机构的情报大多来自剪报,它按国家将这些剪报归档。有些情报来自应邀
撰写报告的旅行者或居民。大部分这种情报相当笼统,虽然这些情报的细节通常是
准确的,但对比较大的问题的看法却是错误的。比方说,这个机构关于美国对德国
的态度的情报就非常错误。这是因为这个机构的情报员,几乎都是长期居住或短期
访问德国侨民居住区的德国人或德国人的后裔,他们的观点常常是片面的。甚至在
剪报的时候,也有意无意地选择那些支持德国人的偏见的材料。
这种做法使德国外国研究所未能纠正德国对美国所作的流行的判断。
不过事实证明,有时候德国外国研究所的卷宗和源源而来的报纸与杂志,对注
重事实的政府机构来说是有用处的。
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就是这样的一个机构,捷克斯洛伐克的苏台德区是
有许多日耳曼族人居住的边界地区,为了便于德国占领苏台德区,德国外国研究所
向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提供了捷克人居住区和日耳曼人居住区交界处的一幅二十万
分之一的边界地图。卡纳里斯海军上将在一九三八年二月十一日写给斯图加特市长
的信中说,德国外国研究所“经常为德国军队作出了宝贵的贡献”,他还寄去了五
千德国马克(二千美元),作为德国外国研究所以后与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
斯图加特站进行合作的报酬。德国外国研究所用其中的三千马克开设了一个报刊剪
辑服务部,剩下的钱用来为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和当地军区的几位军官在这个机构
里招收新的成员。战争爆发的时候,最高统帅部谍报局斯图加特站向德国外国研究
所布置任务,要它为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和海军总司令部提供报刊上的每日军事新
闻。当统帅部谍报局在一九四二年需要人乘潜艇到美国执行任务(就是后来派出八
人破坏小组)的时候,它也是从德国外国研究所的卷宗里找到这些人的名字的。
收集外国情报的最重要的纳粹机构还是国外组织。这是国外所有纳粹党员的组
织。它的领导人是恩斯特—威廉·博勒。当他一九三一年在汉堡建立这个组织的时
候,他年纪还不到三十岁,可是他出生在英国,具有领导这个组织的足够资格。在
他的指导下,这个组织迅速发展扩大,一九三三年初只有三千三百五十人,到一九
三九年增加到五万二千六百四十八人。他在一九三七年受到嘉奖,被提升为外交部
国务秘书。一九三五年夏天,博勒和当时还未担任外交部长而只是希特勒主要外交
事务顾问的里宾特洛甫商定:这个组织里的一大批支持者应当帮助促进实现第三帝
国的外交政策,办法就是提供有关东道国的情报。
因此,每个国家的纳粹党组织领导人,每月向德国的纳粹党国外组织总部提供
四至五页有关东道国政治形势的报告。有时候报告中也夹杂一些零零碎碎的经济军
事情报。博勒吹嘘说,他从他在国外的纳粹党员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比外交部从外
交官那里了解到的情况还要多。他并没有把这些报告送给外交部长,而是送给党内
的顶头上司赫斯和博尔曼。希姆莱也看这些报告,但希特勒却很少看。原因是,虽
然博勒大吹牛皮,这些报告的质量并不特别高,也没有经常向纳粹党提供任何有价
值的外国秘密。外国的纳粹党组织领导人主要是从东道国的报刊上搜集情报,甚至
很少加上他们自己的情报或评论。他们选择的材料当然适合纳粹的口味。
因此,看材料很少超过两页的希姆莱,却能全神贯注地阅读国外组织的大叠大
叠的报告,并且在报告上写上象“非常有趣”、“很有见地”这样赞许的批语。其
实,这些报告很肤浅,缺乏实质内容,这意味着它们对制订外交政策几乎不能起任
何帮助作用。
国外组织还起着另外一种恶劣作用。它提供了大批未来间谍。早在一九三七年,
国外组织就同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保持联系。联系人是海因茨,科尔斯上尉。
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是炮兵,是国外组织的成员,一九三三年他由于从事亲纳粹
的活动被逐出奥地利,一时名声很臭。后来博勒任命他那个组织的人事部门负责人
担任党卫队保安处的联络官。这个人就是埃里希·施瑙斯,高高的个儿,三十刚出
头,曾经担任马德里纳粹党组织负责人,博勒认为他虽然缺乏想象力,办事却勤勤
恳恳。
国外组织最成功的间谍活动之—‘发生在荷兰。那里的纳粹党领导人是一个牙
科医生,名叫奥托·布廷。他是一个可怕的人物,德国驻荷兰大使也怕他三分。为
了防止荷兰人窃取情报,他自己担任大使馆专员。他在海牙享有外交豁免权,他占
了一所房子的一半,另一半被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占用,谍报局有自己的特
务。布廷除了拥有这些雇用的间谍外,还拥有日耳曼公民协会(荷兰的纳粹组织的
别称)遍布荷兰各地的许多会员。一九三九年二月,他建议让德国姑娘在荷兰达官
显贵家里当佣人,对他们进行特务活动。这个建议似乎没有产生结果,正如他提出
让他的协会会员对荷兰的航运企业进行间谍活动的建议没有产生结果一样。科尔斯
告诉他,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已经为此事作好了安排。最后,布廷干脆指示
他那个组织在荷兰的工作人员向他提供所有可能具有军事意义的资料情报。
几十种情报寄到他这儿来了。有的描绘了筑垒工事、机场和公路障碍物;有的
报告了窃听到的电话谈话和军队调动。布廷将其中部分情报送给武装部队最高统帅
部谍报局驻荷兰负责人,这个负责人吹牛说,荷兰的每一块石头,每一棵树,几乎
没有他不知道的。布廷把其他的情报装进寄给科尔斯的信封里,利用他的外交豁免
权,把这些信带到边界另一边的克列弗付邮。不幸的是,一九四零年四月的一天,
他还是把一封这样的信弄丢了,信里装着十五页报告,有的是打印的,有的是书写
的,有的报告上头署名德国大使馆,有的署名专员布廷,有的署名武装部队最高统
帅部谍报局驻荷兰负责人的化名“乔纳森”。一个骑自行车的人在海牙郊区沃尔堡
的一条街道旁边拾到了这封信。荷兰人拆了信,然后立即把布廷撵走。但他的工作
已经完成了。博勒写道,他胜利地完成了获取有关荷兰军队及其防务系统和设施的
情报的任务。
纳粹党国外组织也在南美洲吸收间谍。在智利和阿根廷的间谍网中,有许多成
员的名字,是首先在纳粹党档案里找到的。在瑞士,几十名纳粹党国外组织成员为
谍报局斯图加特站进行活动。采用这种方式吸收成员的办法,使间谍拥有不该拥有
的名气,但是德国人还是这么做了,要么是因为他们觉得这样做平安无事,要么是
因为他们觉得有这样做的必要。这种办法在某些地方比较成功,在另外一·些地方
则不那么成功。有些拉美国家政府的亲纳粹态度在长时期内保护了这些间谍,但是
瑞士在一九四二年八月逮捕了几十个纳粹党国外组织成员。
在美国,由于纳粹党国外组织和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担心类似的事件将
损害两国关系,因而没有在德美同盟会会员及其前辈中吸收特务分子。纳粹党和德
国政府尽量回避那些组织,也不鼓励纳粹分子个人从事政治活动。尽管如此,纳粹
分子个人还是有进行间谍活动的,有一位内科医生就是如此,他是新德意志之友会
主席,是德美同盟会的先驱。他在他的周围建立了一个间谍网,但这个间谍网在一
九三八年被破获。尽管谣言纷纭,没有事实证明德美同盟会同这个间谍网有联系,
因为这样的事实根本不存在。德美同盟会领导人弗里茨·库恩的确曾经大声宣布过
:“如果他们是间谍,就该统统枪毙。”但他们不是间谍。不过,虽然武装部队最
高统帅部谍报局在外交部的勉强同意下,继续在美国从事间谍活动,它却不在德美
同盟会和纳粹党国外组织中招收特务。
在战争期间,博勒对于纳粹党国外组织向其他损人利己的机构提供难得的人力,
自己反而处于从属地位的处境渐渐感到不满。他需要维持自己的独立王国。
然而这些王国正在崩溃倒台。一九四一年,他被褫夺了在外交部担任的职务。
象第三帝国其他许多丧失了实权的人那样,他转向情报活动,以此作为猎取权力的
间接手段。
因此他建立了自己的情报网。但是在一九四二年夏天,他同比他抢先一步的有
关当局发生了冲突。在土耳其,德国大使,也就是前总理弗朗兹·冯·巴本同纳粹
党国外组织进行激烈斗争,最后成功地促使里宾特洛甫下令将土耳其的纳粹党组织
领导人召回国。与此同时,舍伦贝格让希姆莱警告各国纳粹党组织领导人不得维持
他们自己的情报机构。舍伦贝格相信他已经赢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然后他和卡纳
里斯再次利用纳粹党国外组织获取以后可能充当特务的人员的名单,尤其是在海外
居住过但现在已回国的德国人中间寻找这样的人员。
但是希特勒政府的胜利很少是彻底的全面的胜利。一年多以后,纳粹党国外组
织仍然死守着它在土耳其的一个私人秘密情报机构,那里的一次叛逃事件并没有使
这个机构遭受损害,却使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垮了台。空军的一个情报官形
容这个机构的特务是“缺乏技术经验的半瓶醋”。
但是他们的报告是好是坏,客观还是片面,是无关紧要的。
情报能够左右局势发展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一九四四年八月二日,土耳其同德
国断绝了外交关系,博勒企图发动一次外交政变,以便恢复自己的权力的希望彻底
破产了。
7.在主力部队之前
最古老、最简单和最基本的军事情报方式之一,是士兵十人对敌人的觉察。他
观察敌人,听敌人说话。甚至可以嗅得出敌人来。在肉搏的时候,他可以预感到敌
人的动作。他意识到敌人将要用刺刀猛刺过来,自己赶快躲避过去。士兵拿枪瞄准
的时候,是要用心计的。
这这当然是最起码的具体情报。但是部队的这种观察,成7 德国军事情报中报
告敌人行动的最主要、用得最广泛的方法;虽然越是在高级指挥机构,它同其他情
报来源相比,就越显得刁;太重要,但它却是情报参谋写报告的根据。有时个人的
观察能提供敌人意图的线索。如果苏联士兵戴便帽,他们大概仍然在防守;如果他
们戴钢盔,就有可能发动进攻。
一九四四年在诺曼底,德国人观察到英国人在狭窄的滩头占领区的小河上架桥
梁,并且看到供应品源源运抵那里。他们意识到这是在为突围作准备。
德国人常常不是只凭——次,而是凭一系列的观察才能发现敌人的动向——进
而推断出其意图。一九四二年在俄国中部,他们就是这样获得成功的。
一零二步兵师的前线是一片平坦、开阔的庄稼地。未耕作的田野上点缀着灌木
丛。四处杂乱无章地生长着硬木树和针叶树。北面有几座小山丘。在这一带,无数
俄国小村庄星罗棋布,每个村庄只有一条街,两旁是房屋,村庄之间相隔不过半英
里。一零二步兵师的前线是南北走向,奥苏达河从东北方向斜穿过去。这条河迂回
曲折,约七十五英尺宽,河岸陡峭,走不远它就同俄军后面的一条类似的河流瓦祖
扎河汇合,然后一同流入伏尔加河。
德国部队从野战防御工事和小山上,能够看到两条河流之间的敌人地区。他们
看得见俄国部队吃饭、走路、挖战壕;有时还能听到他们的讲话和他们的车辆的声
音。把这些观察结果送到师情报参谋那里,他将它们拼成完整的敌情图画,把其中
重要部分送给军部。
显示俄军意图的迹象
进攻 防守
戴钢盔 戴便帽
大炮修正射击 在固定间隙时间,如上午和
晚上,大炮等密度扰乱射击
增加观察所,但射击没有 游动炮不时从许多方位进
明显增加 行射击
打扫布雷区,清除铁丝网 布雷,拉铁丝网
修建简便地下掩护所 修建大型地下掩蔽所
在前线后面修建真正的炮 修建没有集结点的假炮兵
兵阵地,尤其是高射炮阵地, 阵地;高射炮只放在交通中心
阵地未被占用,或者只安上假炮
在前线附近进行不引人注 在相同地区零星出现坦克
意的交通运输
疏开纵队不停地公开行进, 交通不见频繁
长时间听到马达声朝着前线而去
敌人增加巡逻 不增加巡逻
士兵神经紧张地在炮火地带 士兵行动没有变化
活动,说明有新部队到达
改变供膳和警戒时间 作息时间不改
在前线出现陌生面孔和说话声 仍然是旧面孔和熟悉的说话声
携带背包而不带防毒面具 携带防毒面具而不带背包
一九四二年十一月的战略形势,使苏联有可能发动进攻。一零二师是中部集团
军群的一个师,该师前线突出伸向东面一百二十英里的莫斯科。那年夏天,俄军曾
经试图攻下这个突出部而没有攻下。这个突出部使俄军感到恼怒,它威胁并诱惑着
他们;德军上级指挥部预料俄军会对这个突出部重新发动进攻。而要坚守这个突出
部,德军必须知道在这条长长的防线上,俄军将在何处发动进攻。 只要简单观察一下俄国人及其活动,就能得到大部分答案。十一月五日,星期
四,德军发现数百名俄军向一零二师及其南面相邻的一个师的前线行进。俄军早就
用远程炮火骚扰一零二师;那一天却头一次发射各种口径的炮弹和一次齐射十六发
的炮弹,这说明俄国人运到了一门“斯大林管风琴”火箭炮。看来俄军正在加强炮
兵来对付一零二师,并且企图用密集炮火削弱德军的抵抗。当天夜晚,俄军在三辆
或五辆坦克的支援下发动进攻,试探一零二师前线的薄弱部。
第二天,星期五,在明媚的阳光照耀下,德军看见六、七百名俄军成连成连地
开往前线。星期六俄军堑壕的活动一如往常,后方只有小规模的调动。炮火继续骚
扰一零二师。德军饶有兴趣地看着俄国人企图在烟幕下从一个溪谷转移两门反坦克
炮。
各军、军团和集团军的情报参谋,把以上这些活动同前线其他地方敌军的活动
进行比较。看来一零二师对面的敌人的活动比较厉害,说明一零二师可能是敌人的
进攻目标。然而,不久以后所有这些活动逐渐消失了,因为绵绵秋雨使俄国道路泥
泞不堪,车辆几乎不能动弹,一切活动都归于徒劳。只有到大地封冻、坦克能在路
上行驶时,俄军才恢复作战活动。
十一月十八日,俄军的大炮和火箭炮猛烈轰击一零二师的侧翼,从而打破了沉
寂。一零二师第一次看到穿着冬装的滑雪者和雪橇队。它听见敌人在挖地和击锤。
俄军为了再次侦察一零二师左翼,对二零七·三高地进行突袭,结果丢下二十六具
尸体。随后几天,奥苏达河和瓦祖扎河之间的交通越来越频繁。常规的十天炮火侦
察证明一零二师及其邻近部队面对的俄军炮火更加密集了。侦察员摸清了一零二师
及其邻近各师的情况。俄军再次进攻二零七·三高地,他们增援前线部队。他们在
瓦祖扎河上架设新的桥梁,德国军官通过望远镜的详细观察,看出这些桥梁可以通
行坦克。
上级情报参谋除了拥有这些基本情报以外,还有从无线电上截收的、间谍收集
到的以及从俘虏和逃兵的口供中得到的更多外来情报。而敌人部队增援、大炮集中、
在侦察中死掉的士兵、在修筑工事和桥梁中消耗的人力物力等等具体事实,最能说
服德军使他们相信,俄军打算进攻一零二师并非假象。红军十分迫切需要枪炮和军
队,他们浪费掉许多人力物力才是假象。同其他地区相比,他们在一零二师对面的
集结规模要大得多,这就向德军证明;俄军的主要进攻目标是一零二师。
果然,十一月二十五日上午七时三十分,在一个半小时的炮火轰击之后,进攻
开始了。一批又一批穿着褐色军装的俄国军队,在二十五辆轰隆隆地喷着炮火的坦
克的掩护下,冲向一零二师阵地。德军早有准备。他们进行了反击,对准“预测的
主要突击点”,击溃了“意料之中的”苏联冬季攻势中最猛烈的一次进攻。
德国人主要是通过被动的观察获得了上述情报,从而使他们赢得了这次防守的
胜利。但是他们并不只是等着情报送来。他们走出去,主动搜集情报。他们这样做,
最经常依靠的是巡逻队。连、营、团的指挥官常常在夜间派遣小股士兵潜入敌军中,
仔细侦察他们的情况。
例如,有一个指挥官要他的巡逻队侦察清楚下列情况:1 ·俄军是准备在前线
附近还是在较远的后方设防(而把小股步兵和强大的炮兵留在前线)?
2 ·敌人的阵地(散兵坑、战壕、地下掩蔽所、交通壕、坚固支撑点、机枪掩
体和混凝土掩体)设在哪里?
3 ·敌人在哪里设立路障和障碍物?
4 ·在哪里布了地雷?
5 ·哪里是肉搏战防线?
6 ·哪里是反坦克防线?
巡逻队的规模根据任务的艰巨程度各不相同。有时只派遣几个士兵潜入敌人领
土。一九四零年初,第九十八步兵师的二八九步兵团派遣了这样一个巡逻队,在马
奇诺防线附近连续巡逻了两个晚上以后,写了以下的报告:由第十连温克勒尔中尉
率领的巡逻队,于一九四零年三月二日晚越过沙伊本哈尔特以西运动场对面的劳特
(从德国进入法国的德语地区阿尔萨斯), 发现在沙伊本哈尔特至尼德劳特巴赫
铁路线上有一个(无人占领的)机枪阵地, 在海登堡有一个(无人占领的)地下
掩蔽所。巡逻队没有遭到射击而回。
一九四零年三月三日,温克勒尔中尉和莱帕尔特少尉、梅德里希下士以及二等
兵韦尔勒越过劳特又到这个地方,打算沿着东面的铁路路堤进行侦察。巡逻队在铁
路线附近掉进一个手榴弹陷阱, 陷阱里的两个手榴弹爆炸了。由于爆炸,法国人
知道来了巡逻队。巡逻队赶快返回。温克勒尔中尉受了轻伤。
战斗巡逻队比这种巡逻队的规模要大。它们除了侦察敌人阵地外,常常还要抓
俘虏进行审问,并且搜缴文件。在意大利,第一空降军的这种巡逻队在美军后方十
英里远的地方整整呆了三天,观察防御配系、供应线和后备队情况。在俄国,三二
零掷弹兵团的袭击队侦察了敌人的领土,袭击队包括两个军士,五个士兵,三个工
兵、两支由十个士兵组成的掩护队, 以及(二一二通讯营的)费德雷尔少尉(带
着一部电台), 在施特夫勒军士的指挥下,于一九四三年一月十六日下午三时五
十五分,从德国主阵地前沿出发, 于下午四时五十分接近敌人的有剌铁丝网。由
于天空中的云层很快全消散了,侦察活动不能马上开始。在刺骨的寒风和踏上去嘎
吱嘎吱作响的雪地上做准备工作是极为困难的。他们的到来没有引起敌人的注意;
俄国的机枪哨所对着另一个方向发射; 有剌铁丝网高五英尺, 共有三排, 形
成一个十五英尺纵深的铁丝网障碍。在这个障碍前面是反坦克地雷, 大约伸出雪
地四英寸,一眼就认得出来。铁丝网障碍和反坦克地雷中间距离为三十五英尺。铁
丝网前面不远的地方是圆锥状的铸铁拉丝地雷。工兵普罗布斯特下士剪断铁丝网和
张拉钢丝,然后往机枪射击孔里塞进一包分离式装填的炸药, 炸约包上还拴了一
个致盲弹。一个工兵和一个士兵立刻到突破点以北和以南约一百英尺的地方, 各
埋下一个警戒地雷。这时,正北面掩体里的一个哨兵惊叫起来。
泥灰墙用铁丝网围着, 主阵地的四周围设了障碍。
在越过障碍时,一个地雷爆炸了,没有造成伤亡。他们冲进去的这个掩体,原
来是个取了暖的主阵地, 有一个房间那么大。前几天这里经常冒烟, 给人的印
象是,这是一个有人住的掩体,里面还有一个主阵地。主阵地已被炸药包摧毁,那
个俄国哨兵被炸死 机枪被炸毁,掩体里面没有别的人。
这时在俄国人的墙里,大约有三、四十名士兵,从北面反扑过来。他们最初被
相距大约三十五英尺以外的袭击队用手榴弹、自动手枪和枪榴弹击退。警戒地雷无
疑使故人遭到伤亡。根据(我们士兵)一致的看法,敌人死伤十二至十五人。与此
同时, 一个俄国士兵跑向突破点阵地; 他被另外一个警戒地雷炸到半空中。在
反击过程中, 有三名袭击队员因中敌人手榴弹弹片而受了轻伤。袭击队又整个炸
毁了一个掩体之后,撤出了突破点阵地。由于战场上一片嘈杂, 无线电的声音听
不清, 重武器的发射用火花信号指挥。从泥灰墙到俄国铁丝网的途中, 袭击队
的指挥官因中流弹而受伤,另一人因中手榴弹片而受伤。
重武器立即开始发射,而且打得很准,因此可以有把握地推测,这种远距离拦
阻射击造成了敌人更多的伤亡,因为炮火集中射向突破点,而且直接命中主阵地前
沿。
查明的情况:1 ·掩体是加了热的,给人的印象,是个生活和战斗掩体。
2 ·岗哨有铁丝网,敌人主阵地前沿里面布有地雷。
3 ·部队每次出击,俄军都立刻开始反击。
4 ·袭击队撤出以后,俄军以重迫击炮和反坦克炮火回击, 与上次作战不同。
5 ·突破点的俄军阵地布有重重铁丝网。
6 ·突破点以东约二百英尺, 显然是居住处。
7 ·根据前面的袭击队的侦察, 第六连对面的俄军兵力最强。
结果:袭击队队长、两个袭击队员和两个工兵受轻伤。
一个战斗阵地连同一挺机关枪被炸毁,一哨兵被炸死。
在回击中,十二至十五个俄国人被击毙。
上述情报使团长更加了解敌方的情况,从而有助于他更有效地率领部队。
巡逻队,甚至战斗巡逻队,都是徒步的。在阵地战中,这符合侦察的基本概念
:它在主力部队前面侦察,向它及时报告敌情,但是部队在行军时,就需要有一个
比主力部队行动得更快的侦察队,才能满足要求。例如步兵,就需要骑兵来侦察。
因此步兵团就得有—些骑兵排在主力部队前面进行侦察,每个骑兵排有三十三名骑
兵。
由于师是若干兵种联合组成的,能够独立作战,因此它需要一个比较能够靠自
己维持的侦察单位。德国每个步兵师都有一个侦察营。实际上每个侦察营是由一个
主要作战单位和若干支援单位组成的——它本身俨然象个小型师。
侦察营的正规形式,是在第一次,第二次和第十二次动员“高潮”中总共动员
的四十八个师中建立起来的。每师的侦察营里,侦察部队由一个侦察骑兵中队,人
力支援自行车中队,携带着火炮的重武器中队,以及两辆轻便侦察车组成。虽然摩
托化步兵师全是摩托化部队,其他大多数师却用自行车中队代替骑兵中队。每个这
样的侦察营总共大约有六百人;正规侦察营还有二百名骑兵。
他们为师长进行侦察,并向师长报告,而不是向情报参谋报告。这些骑马和乘
车的侦察部队,往往在黎明前出发,一般分成三队。中间的一队沿着所在师的主要
前进道路前进,其他两队在左右两边的道路上前进,整个行进正面有五英里宽。如
果他们遇到敌人的阻击,自行车侦察中队和重武器中队就加快速度赶到前面,放下
自行车,形成突围力量。
骑兵侦察队在师前面十五和二十英里进行侦察,有时他们夜间不回到师里,呆
在外面,通过骑兵无线电通讯排接受他们第二天的任务。他们不仅报告敌人的位置,
还报告地形。例如,在法国战役期间,第三步兵师的侦察部队报告,跨过塞穆瓦斯
河通向奥泰斯里维埃斯镇的桥都太窄。师长派工程兵前去修建了自己的桥梁。
德国在战争中从进攻转为防守,在俄国的战斗常常是阵地战,这就决定了侦察
部队的厄运。部队不象大举进军时那样需要他们了。许多侦察部队的骑兵中队并入
在崎岖地带打游击队的骑兵团里去了。一九四三年十月,部队终于得出了合乎逻辑
的结论。它把侦察营改为枪手营——比普通营有较强的火力和机动性的步兵营。师
长们把他们当作后备队,哪里形势特别告急,就把他们投向哪里。前侦察队员沮丧
地说,他们成了师的救火队。
原则上,侦察员必须在主力部队前面活动,但是不能用马代替坦克进行侦察。
只有装甲车才能代替。海因茨·古德里安上尉在二十年代就认识到这一点,当时他
无视凡尔赛条约禁止德军拥有“装甲车、坦克以及一切类似装备”的规定,开始建
立起一支德国装甲部队。
装甲车为了要向行动迅速的装甲师的师长报告敌人在哪里,常常需要跑得很远,
而且经常要越过崎呕的地带,它们必须能跑很远的路程,以便穿过田野、涉过溪流、
爬过山丘、越过战壕,而且要机动灵活。有时它们不得不冲过敌人的阻截,到前哨
基地的后面去观察。因此它们携带着盔甲和武器。但是有史以来,侦察部队都不是
战斗队。如果它们遭遇占压倒优势的敌军,它们就不能抵御作战,只好退到它们能
安全地观察敌军并向上级报告的地方。为了便于这么做,德国重型侦察车另有一套
面向尾部的驾驶系统及其驾驶员,这样侦察车就能迅速倒退脱离危险。(当侦察车
向前行进时,尾部驾驶员的工作,只不过是看看景色逐渐消失罢了。)
德国军队在一九二六年开始发展装甲车,以满足这些要求。它最初要建造八轮
或十轮装甲车的野心勃勃的计划太费钱。一九二九年,军方颁发了六轮装甲车的说
明书。这种型号的车辆在三十年代初投入批量生产。这些装甲车成为陆军后来建立
起来的装甲侦察营的基干力量。这种车就是Sd·KfZ 231(231 型特种摩托车)。
虽然它有倒退驾驶系统和其他特殊性能,但它基本上是安装在卡车底盘上的一个装
甲车。由于标准迅速提高,它的越野性能很快就不适应了。
因此到了一九三五年,德国有了钱,而且正在进行重新武装的时候,开始研制
八轮装甲车,依旧是原来的性能和Sd·KfZ牌号。
这种漂亮的车辆,每一个车轮都有独立的悬置和传动装置,每一个车轴都联着
一个独立的方向盘。这样它不仅具有可同履带车辆相媲美的越野性能,而且速度要
快得多——每小时五十英里。它有半英寸厚的装甲板,有一根四分之三英寸口径的
炮管和一挺机关枪。每辆车载四名乘员,包括车辆后部的驾驶员,最大行程约二百
英里。这种装甲车有三种型号:Sd·KfZ·231 (八个轮子),有一个活动炮
塔;Sd·KfZ·232 (八个轮子),有一台无线电,但炮塔是固定的;Sd·
KfZ·233 (八个轮子),炮管口径比较大,车顶是敞口的。一九三七年,这种
装甲车开始取代六轮装甲车,到了一九四一年,它成为德国军队的标准重型装甲侦
察车。
但是这种车没有使用很久。因为它到了俄国坑坑洼洼的泥泞道路上就陷入泥潭
了。一九四二年十二月,希特勒下令停止生产这种装甲车。他以另外一种车来代替,
这是更加现代化的八轮车,一九四零年为适合热带地区使用而设计的。
它的发动机有十二个气冷式汽缸,它的型号是Sd,KfZ·234 ,一九四三
年七月投入批量生产。这种车不仅能在俄国某些最恶劣的条件下行驶,而且也能适
应战争的新要求。它有一根三英寸口径的长管炮,装甲板达一英寸厚。除了这种八
轮装甲车外,德国人把半履带式车体的Sd·KfZ·250 型装甲运兵车,改装成
Sd·KfZ·250 /9 型装甲车。这是一种适合于在最困难的条件下行驶的重型
地面侦察车。
补充这些远程车辆的,是轻便侦察车。一九三七年第一次投入使用的这种轻便
车共有三种型号:Sd·KfZ·221 ,可坐两人,在敞顶炮塔上有一挺机关枪;
Sd·KfZ,222 ,可坐三人,有一根四分之三英寸口径的炮管;Sd·KfZ·
223 ,带有一台无线电。虽然这种车速度比较快(每小时达四十英里),装甲厚
(达半英寸),机动灵活,每个轮子有独立的传动装置和独立悬置,但是它的越野
性能并没有部队对于这种车辆所期望的那么好。尽管如此,它仍然是使用最广泛的
轻便侦察车,整个战争期间都在使用它。
这些重型和轻便侦察车,成为装甲侦察营的核心装备。
战争开始时,每个营有两个装甲车中队。每个中队有一个重型侦察车排和两个
轻便侦察车排。重型侦察车排有六辆较大的装甲车。同样,这些装甲车不是听从情
报参谋的指挥,而是听从师长的指挥,它们象梭镖一样插入师主力部队前面的陌生
地区。它们设法找出敌人的大致所在地,用无线电向师部报告哪里有障碍物、哪里
有路障,哪里有反坦克炮,以及它们同敌人遭遇的情况。
一旦同敌人遭遇,师长派出他的两个轻便装甲车排,共计十二辆较小的装甲车。
他们密密地围住大型装申车看见有敌人的地方。它们伸出小小的触角,从更多的地
方寻找敌人,因而能更准确地发现敌人的位置。当两军的主力部队将要发生冲突时,
这种情报自然就更加急需了。支援装甲侦察车的是一个摩托中队和一个重武器中队。
一旦小规模战斗扩大,摩托中队迅速到达以捉供火力。重武器中队包括一个炮排,
用来支援摩托兵,和一个工兵排,用来帮助车炮渡过溪流和越过其他障碍物。
(这些部队在执行所在营的其他主要任务,例如前去占领并守住重要据点,掩护师
的活动以防敌人看见的时候,都起很大作用)。再加上一个通讯排和补给队,这个
营的编制就完整了。
战争期间,这种装备、编制和一些名字都改了。在准备进行俄国战役时,德国
军队从一九四零年五月的十个装甲师扩充到第二年的二十一个装甲师。坦克生产处
于优先地位,装甲车的产量落后了。结果,许多新的装甲师的侦察营,只有一个侦
察车中队和一个排,而不是两个侦察车中队。然而在一九四三年,希特勒和古德里
安改组了装甲部队的指挥机构,以图再次转入进攻。他们把中队改名为“连”,因
为中队这个词很容易使人联想到跑得很慢的马,而“连”这个词早就是坦克兵所使
用的了。他们增加了原来每营两个甚至三个装甲侦察车连的数目。他们把陷在俄国
无法脱身的摩托兵改为乘坐装甲运兵车的步兵。不过,所有营的编制和装备并不都
是一样的,特别是后来投入使用的Sd·KfZ234 和250 /9 都分配到最需要的
侦察部队,而且分配得很不平均。
侦察营通常侦察最当前、最局部、因而也就最富有战术意义的形势。一九四一
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下午五时三十分,在北非的第三侦察营报告,敌军装甲部队正在
阿杰达比亚以北十英里的沿海公路上行进。这支装甲部队由装甲车、士兵和大炮组
成。第十五装甲师得到通报后,将这支装甲部队赶跑了。地面侦察结果偶尔送到元
首的形势讨论会上。
一九四三年三月五日,约德尔对希特勒说: “敌人第一次出现在斯贝特拉以
东,它被西迪布齐德地区的地面侦察部队发现了。那儿还有一些坦克和别的一些活
动。现在南部地区的情况已经完全清楚了。”
地面侦察部队不能保证消息完全可靠,因为指挥员有时候从它的报告中得出错
误的推断。一九四一年十一月,隆美尔从第二十一装甲师的侦察营听到英军装甲车
辆大量活动的消息。他以为这只不过是武装侦察而已。事实上,这是英国大规模进
攻的开始。
其他形式的地面侦察,如同装甲车辆那样有它自己的高度专业化办法。十二个
特种工兵排在俄国前线的几个点埋设音响传感器。这些传感器,或者叫做测音锅,
呈圆筒形或圆锥形,大约高十六英寸,直径五英寸。它们埋在地下。用电线把它们
同中心监听站联接起来。监听站里有经验的工作人员,根据噪音的音质和音量,就
能辨别出敌人在进行什么活动。
这些传感器主要是探察敌人的坑道或者炸弹的定时装置。但是它们也能听到一
个步兵侦察员的到来。传感距离取决于地面质地:在软质地面上是十五至二十码;
在硬质地面上是三十至三十五码;在冰地上是八十至一百码。一旦听到若干敌人步
兵来了,中心监听站就引爆靠近这些步兵的地雷。特种工兵排分布在前线的一,二
英里的地面上,但是由于他们不断疏开,他们的有效作用就减低了。此外,敌人的
炮火经常炸断他们的许多电线,因此在战斗中,特种工兵排很少有机会引爆他们的
地雷。最后,德军在战争后期节节败退,他们埋没测音锅和地雷的机会也就减少了。
整个音响传感器计划始终不过处于试验阶段——有一个并非最不重要的原因是,这
个计划完全是防御性的,绝不可能在通往胜利的道路上带来许多希望。
一种重要得多的特殊地面侦察,是准确测定敌人的炮兵阵地。德国在重新武装
期间,在许多炮兵团里建立了炮兵观察营来做这种工作。其中包括声测队和光测队。
光测队从相隔各为半英里的三个点来测出敌人炮口焰的方位,在地图上画出线来,
再看这三条线在哪里交叉。声测队在有雾、下雨的时候以及在有山梁的地方进行活
动,和光测队的测量活动互为补充。它根据四个传声筒收到的炮弹出膛的轰响声和
炮弹嗖嗖到达之间的时间差,来测定敌人大炮的方位。
下面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克里米亚塞瓦斯托波尔前面的一个观察营,从一九四
一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下午七时开始的二十四小时内,测定了十五门俄国大炮的位置,
其中有八门大炮是首次发现的。这八门大炮中有四门的坐标位置是:(“h”代表
“横坐标”,“v”代表“纵坐标”):目标655 h43 500 v34 140 误
差(180*300 码)。
十一月二十五日下午四时十五分至七时向未知地区发射了六十发炮弹。三门火
炮,中等口径。
目标656 h43 655 v33 385 测量精确,从下午十时五十五分到十一
时二十五分向未知地区发射了六发炮弹。
一门大炮。
这种情报通常送交炮兵指挥官,以便他能向敌人炮兵阵地发射反击炮火。在西
线战役期间,第十四观察营遭受了敌军远距离炮火的准确袭击。在克服了一些困难
以后,它测出了敌军大炮方位大约距离观察营六英里,正好在瓦雷格姆的西南。它
把这份情报交给德国炮兵连,后者就开始发射炮火。观察营继续观察弹着点,通知
炮连校正大炮射击目标。
炮兵连开始准确地发射炮火了。一个炮弹接着一个炮弹呼啸飞过。法国炮兵连
沉默了。后来德国人发现他们的炮弹正好击中法军炮兵阵地,有一发炮弹正好落在
一门大炮上,法国的大炮都被摧毁了。
关于敌军大炮方位的情报也送给情报参谋。他观察敌军在哪里增加或减少大炮。
这有助于他判定俄军是准备前进还是撤退。
战斗本身是最终的侦察。只有在这个时候,敌人才暴露它的全部实力。在交战
以前,敌人并不总是让所有的大炮都发射的,这既是为了节省炮弹,同时也是为了
隐蔽发射阵地。但是在打仗的时候,敌人常常需要使用全部大炮。敌人使用全部大
炮以后,也就把它们全部暴露了。敌人还暴露它的战斗意志、战术和实力。条令规
定,为了在作战的关键时刻获得这种情报, “战斗报告是必不可少的。”一八八
七年野战勤务条令说: “战斗提供判断敌人的最可靠的根据”,这句话一直没有
被改动,它概括了德国军队的哲学。
8.从天空看世界
一九四二年春天的一个晴朗的下午,空军上尉西格弗里德·克内迈尔驾驶着容
克Ju 88 式飞机离开了克里特机场的跑道,向东方飞去。太阳照在蔚蓝色的地中
海上,泛耀着银光。快要到达塞浦路斯的时候,他将飞机向右倾斜,往南飞去。飞
机仍然在往上升。机舱里,坐在他后面的空勤机械师在监视着仪表,无线电观测报
告员再次检查了他的两架大型照相机。这架经过改装的轰炸机升得越高,变得越冷,
但飞机里面的空勤人员却不冷:他们穿了电暖服很暖和,不过有时电线短路,他们
得挨几下烫。
飞机的两架发动机就象这天上午那样,发出沉闷的嗡嗡声。在上午执行任务的
时候,克内迈尔和他的两个空勤人员在苏伊士运河上空从北往南飞,对着它拍照。
英国人把船开进了这条运河,显然想要强行跨过敌海,到四面被围的马耳他登陆。
甚至在克内迈尔下午飞行的时候,照片分析员已经在分析他于上午拍摄的几十张十
二寸见方的照片了。他们用放大镜仔细察看那条细长的运河上看上去象一些小片小
片的东西,以便确定每一条船的类型,以及聚集在这条运河上的船只的总吨位。
这次第二趟飞行,是要完成上午未完成的侦察任务,提供有关亚历山大港的船
只的情报。起飞一小时之后,克内迈尔从朦胧的地平线上,逐渐看了他的元首欲与
媲美的那位征服者在赐福人间的尼罗河口建造的那座历史古城。征服者以他自己的
名字亚历山大命名这座城市,在这里,欧几里得曾经教过书,大图书馆曾被付之一
炬,安东尼为了克莉奥佩特拉丢了一代王朝。没有航标指引这位二十世纪的飞行员
到这里,但不久他就出现在这座大城市和它的海港的上空了。他在三万七千五百英
尺的高空翱翔着,高射炮火和敌人的战斗机要想打着他,还差得远哩。
Ju88式飞机向右倾斜。克内迈尔命令照相机开始拍照。
每隔几秒钟,照相机自动拍照一次。一架照相机的有效焦距大约是十二英寸,
它拍摄的范围比较广,另一架有效焦距约二十英寸,专门拍摄小范围内的详细景物。
克内迈尔稳住飞机,从座舱窗口向外眺望。脚下万顷碧空,映衬着黄褐色的地面,
可以看到英国的战斗机无可奈何地旋来转去,再也升不高了。“就好像观赏一个鱼
缸,看里面的鱼在游来游去”,克内迈尔尔后来这样形容他见到的情景。
但是,当他沿着海岸线继续向西飞行的时候,情况就发生了变化。英国的战斗
机虽然不再追赶,高射炮火却在他底下轰隆轰隆地开花了。似乎没有一发炮弹击得
中这架容克式飞机,但是过了一会儿,一个螺旋桨发生了故障,发动机不得不关上。
飞机往下降,克内迈尔开始失去了控制,他在两年多的航空侦察中,第一次着起慌
来。侥幸的是他再也没有碰到敌机。不久他就到了克里特南面的托布鲁克。他调头
向北,带着照片飞回基地。
他们和另外一些飞行员发现有总吨位在一百五十万吨左右的敌舰集中在埃及。
克内迈尔的这趟使命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据,说明英国人正计划发动某种形式的大规
模军事行动。
六月,英国人确实企图同时从东西两个方向强行进入马耳他,不过轴心国已经
作好了准备:英国的十七艘货船和油船中只有两艘通过了,而这座岛屿仍然处于危
险之中。
西格弗里德·克内迈尔不是一个平常的侦察飞行员。他是在为德国空军精锐的
战略侦察机群飞行。克内迈尔很有本领,因此在波兰战役中,他被挑选为陆军总司
令开飞机。他也非常聪明,在战争爆发之前,他发明了三角航向计算器,这个仪器
在长途航行中特别需要。由于这些缘故,他的一个朋友才把他吸收到战略侦察机群
这个特殊机构里来。
出这个主意的是特奥多尔·罗韦尔上校。罗韦尔细高个儿,性格爽朗乐观。他
出生在景色秀丽的大学城戈廷根,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就是侦察飞行员;他
曾经几次驾驶龙贝格C7 式飞机越过英吉利海峡,侦察英格兰的目标。他的战略侦
察机群,是在他解决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十多年来所面临的一个国防问题的过程中
建立起来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波兰的重建严重削弱了德国。波兰走廊把德国剖为
两半:一边是贵族地主的神圣故乡东普鲁士,一边是德国的另外一大半。波兰人采
取敌对态度,同德国的夙敌法国结成联盟,更加恶化了这种战略上和感情上都无法
容忍的局势。而且现在谣言蜂起,说波兰正沿着边界修筑防御工事。但是德国军队
无法获得这方面的许多情报。对它们进行航空照相的可能性似乎已被排除。经过波
兰往返东普鲁土的商业飞机必须在固定的航线上飞行,而这些航线离修筑工事的地
方还远得很。 军用飞机顶多只能在中立的波罗的海上空进行侦察,但它们看不到多少东西。
罗韦尔想出了一条妙计,从非常高的空中拍摄这些防御工事,这样任何人也看不到
他。
他独自一人进行试验。在晴朗的星期日和假日,他租一架私人飞机,在这些禁
区的一万三千英尺高空飞行。谁也抓不到他。这个二十六岁的飞行员拍摄了许多照
片,拿给当局看,他们惊得发呆——但非常高兴。
“你们如果肯出钱,我可以拍更多的照片”,罗韦尔对他们说: “我的钱包
还不够鼓。”
“好吧”,他们答道。 “我们同意。如果你去飞,我们就给你钱。”
事情就这样开始了,当时是一九三零年。罗韦尔仍然是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
报局雇用的文职人员。德国当时计划把谍报局办成收集军事情报的中央情报机构。
罗韦尔有一架包机。但这是一架特殊的飞机:单引擎容克w34式飞机,在一九二九
年五月二十六日创造了一万二千七百三十九米(约四万一千八百英尺)高空飞行的
世界纪录。罗韦尔执行任务,虽然在多数情况下只是在德国境内沿着边界飞行,拍
一些防御工事的倾斜航空照片,但有时也在波兰领土上空飞行。这是违反一九二九
年德波条约的,因为该条约禁止这种用途的军用飞机和私人飞机进入彼此的领空,
而且要得到特许才能进行航空拍照。德军却并不因此感到内疚。但是当希特勒在一
九三四年同波兰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从而打破了法国利用签订条约而对德国建立
的包围圈之后,罗韦尔一伙人的飞行就对希特勒的这种政治花招不利了。因此他们
的飞行拍照停止了——至少暂时停止了。
到这时候,罗韦尔已经集中了一些技术熟练的飞行员和五架飞机。他重新加入
了军队。他把这个小分队从基尔调到柏林西部的施塔肯机场,仍然受武装部队最高
统帅部谍报局的控制。就在那一年,他的小分队第一次在俄国上空执行任务。这个
小分队的双弓I擎飞机在海军基地喀琅施塔得、列宁格勒,普斯科夫和明斯克工业
区的上空飞行而未被发现。大约与此同时,小分队开始侦察德国的邻国在边界附近
修筑着的防御工事。为了调查法国修建的防御工事,罗韦尔沿着莱茵河飞行,拍摄
倾斜航空照片,从照片上可以看到马奇诺防线钢筋水泥掩体里的枪口。在捷克斯洛
伐克上空,他运用立体摄影术拍摄深深隐蔽着的防御工事。他是德国最先运用这种
摄影技术的人员之一。
这些照片送到了空军总司令戈林的手里。一九三六年的一天,谍报局罗韦尔的
上级卡纳里斯召见了他,并带他去见戈林。这位肥胖的纳粹分子正趴在他的大肚皮
上,仔细察看周围地板上铺着的罗韦尔拍的照片。
“你们得归我管”,他说。
这事很快就办到了。高空飞行试验小分队改名为特种勤务航空中队,由空军参
谋总部五处(情报处)领导。罗韦尔很快就对调动感到满意。戈林的资金力量比卡
纳里斯雄厚得多,对罗韦尔也慷慨大方,很快就调拨了这位飞行员要求得到的水平
高的空勤人员、性能好的飞机和设备。罗韦尔收罗了曾经为航空照相公司、国际商
业运输公司和飞机制造商工作过的飞机驾驶员。二十年代和三十年代初期在国外当
过飞行冒险家的康特·赫恩斯布勒希上尉和康特·绍尔马上尉加入了他的中队,在
他的建议下,卡尔·蔡斯光学仪器公司研制出了高级航空照相机;战争期间这种照
相机成了德国空军的标准用品。他得到的第一架飞机是新式双引擎下单翼机,这种
飞机是恩斯特·亨克尔在三十年代中期作为世界上最快的客机和快速中程轰炸机而
设计制造出来的,这就是Helll式飞机。它能载四个人,在正常情况下不加油
可飞行二千英里,而且机体比较沉重,可以稳在空中,利于摄影。
在三十年代后期,罗韦尔和他的飞行员对波兰、法国,’捷克斯洛伐克,苏联
和英国进行了空中侦察。天气好的时候,经常有五、六架飞机在飞行。这些飞机并
不都是从德国起飞的。一九三七年,有些飞机驻扎在友好国家匈牙利的首都布达佩
斯,它们从那里起飞侦察东南欧。它们是在执行空军情报处处长约瑟夫·施密德布
置的任务。几乎每次飞行都拍摄了以后可能进行轰炸的目标。许多是战略目标,例
如军工厂。另外的是作战目标,例如边界防御工事和内地公路网。
如果拍摄公开目标,例如一座城市,罗韦尔就把他的飞机伪装成商业飞机,涂
上民用标志,空勤人员穿便服,假装在新航线上试飞。如果被抓住,他们就说是迷
航了——但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如果拍摄秘密目标,罗韦尔就把飞机升得很高—
—达三万二千英尺,那时雷达尚未问世,地上的观察人员是看不见他们的,人们听
得见隐隐约约的飞机声,但是当望远镜在诺大的碧空中发现这架间谍飞机的时候,
它早就一溜烟地跑了。如果这些飞机留下了疑迹,那么飞行就得中断。但是有时候
也不中断,在这种情况下,飞行员或者希望疑迹不被发现,或者希望人们看不出来
这些疑迹是间谍飞机留下来的。罗韦尔对飞机的各种保护色作了试验,飞机涂上颜
色后,在施塔肯机场上空盘旋,他在地面上观察。但是他发现这样做毫无意义:在
那样高的空中,无论哪种颜色看上去都没有什么色彩了。在太阳光下,从某个角度
往上看,无论哪一种颜色都会闪光。他们在捷克斯洛伐克和英国上空拍摄了一些港
口(包括伦敦港)。虽然这些飞行违反了德国同它们签订的条约(德国没有同法国
和苏联签订这样的条约),但是没有哪个国家对这些飞行提出过抗议,也许是因为
它们没有发现这些飞机,也许是因为它们不能确定这些飞机是德国飞机,也可能由
于它们害怕希特勒发怒。有一架Helll式飞机在俄国上空执行任务时曾经摔了
下来,即使这样,也没有引起外交上的反响。大概这架飞机的客机伪装,使俄国人
觉得没有必要过份追究。
这个中队继续发展扩大。虽然它的许多飞机留在施塔肯,可是指挥部却搬到附
近的奥拉宁堡了。奥拉宁堡是波茨坦的一部分,空军的一个参谋部设在那里。空军
主要图片中心曾经在短时期内由罗韦尔领导。这个图片中心源源不断地提供光亮清
晰的图片。有些图片送到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一处空军组,或许是为了帮助
它确定间谍活动的目标:卡纳里斯和罗韦尔有时候商量哪些地区应当拍照。图片中
心把捷克斯洛伐克边界地区的照片拚凑在一起,按照1 :75,000 的比例尺制成照
相地图。一九三八年秋天,德国军队开进苏台德区的时候,就带着这些地图。
一年以后,战争爆发了,特种勤务航空中队迅速发展为三个中队,每个中队有
十二架飞机。它改名为空军总司令侦察机群。它把拍摄的波兰桥梁,反坦克障碍物
和野战防御工事等照片分发给地面部队指挥官,他们利用这些照片,取得了前所未
有的闪电战的惊人胜利。一九四零年初,侦察机群驻在保加利亚的一个中队,接受
戈林的命令,飞往高加索、叙利亚和土耳其,侦察这些产油区,当希特勒决定进攻
挪威的时候,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发现它没有这个国家的最新地图。在几个小时之
内就要准备好进攻计划的将军,不得不买一本导游手册“来看看挪威像个什么样子
……每个港口叫什么名字”。罗韦尔被召来了。很快他的侦察机群提供了德国军队
可以进行登陆的港口、以及保卫这些港口的海岸炮兵连和飞机场的照片,为入侵取
得成功作出了贡献。在这次侦察中,飞行员科内利乌斯·内尔曾经两次乘四引擎的
福克一伍尔夫200 秃鹰式飞机从东普鲁士的柯尼斯堡到纳维克作长途飞行,以便弄
清英国人是否已经占领了挪威北部的这座港口。不过罗韦尔的工作并不是完美无缺
的。他的照片以及对这些照片所作的分析,使德国人低估了某些炮兵连的力量,高
估了另外一些炮兵连的力量,甚至完全忽视了另外一些炮兵连的存在。同样,空军
情报机关认为他对法国的侦察飞行也是“不能令人满意的”,因为它只是对与德国
接壤的地区的机场和工业设施进行了侦察。
为了替入侵南斯拉夫作准备,有一个中队驻在奥地利东南面的维也纳新城,在
进攻前的十天猖狂地进行航空侦察摄影。照片不是送到奥拉宁堡,而是送给戈林的
专车上的照片小组。这列专车总是喷着蒸汽,一旦发生空袭,它可以马上开进赛麦
林的著名的隧道里。当进攻开始的时候,这些飞机上的民用标志被涂掉,换上军用
标志,飞行员卸下便服,穿上军装。
与此同时,罗韦尔继续进行他的主要活动:侦察苏联。为此在一九四一年一月,
也就是希特勒下令对俄国开战之后几个星期,他建立了第四中队。从一九三九年十
月到德国入侵俄国时为止,他的飞机曾经几百次进入苏联领空。有两次飞机在俄国
降落了。一次是紧急着陆,另外一次是一架Ju86式飞机的发动机出了故障,从三
万九千英尺降到一万六千英尺,在这个高度上俄国战斗机强迫它降落了。这两架飞
机着陆后,俄国人发现了泄露内情的苏联地图、照相机和胶卷。戈林听到这个情况
后,大发雷霆,在停在赛麦林的专车上愤怒地吼叫着。俄国人或许是在几年前一架
Helll式飞机坠毁之后开始提高了警惕。因而一直在监视并统计这些间谍飞行。
但这次只是提了抗议。除了一两次偶然事件之外,他们从来没有向罗韦尔的飞
机开过火。
因此,罗韦尔的飞机从波兰的克拉科夫,罗马尼亚的布加勒斯特和普罗夫迪夫,
以及挪威的北极海岸线上的基尔克内斯,对苏联进行短距离和纵深侦察。有些飞机
最远到达黑海——往返一千五百英里。它们带回了苏联工业目标和野战防御工事上
最新建筑物的照片。德苏战争爆发后,飞机继续进行侦察。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六
日,德国人发动进攻之后四天,内尔驾驶着他的Ju88式飞机,从一个前进战斗机
机场起飞,按照莫斯科广播电台的无线电方位直奔这座城市。他像上帝一样地在这
座城市的上空遨游着,夏日的天空丝云不挂,他隔着飞机座舱窗口的玻璃,俯瞰这
个共产主义世界的首都,看见电车像细长的昆虫一样在喧嚣的街道上爬行着。在这
样的高度上,他像往常一样觉得很安全。他镇定自若地拍摄着这座城市周围的机场。
当俄国的战斗机起飞追击他,高射炮火冒着黑烟劈里拍拉地爆炸的时候,他并不感
到紧张: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战斗机和高射炮火达不到他那不可企及的高度。他
拍完了照片之后,调转机头,分毫无损地飞回基地。
这时候,侦察机群人员和飞机的数量达到最高点,共有二、三百人,大约五十
架飞机(但在战争期间这个机群使用过两百架飞机)。除了原有的Helll式飞
机以外,又增添了道尼尔D0215式、Jua6 式和Ju88式飞机,后来又补充了D
0217式和亨舍尔Hsl30式——两者都是经过改装的双引擎轰炸机——以及亨克尔
He410 式,这是一种小型快速四引擎飞机,这些飞机遍及全欧洲,对各种目标进
行侦察。它们从法国的枫丹白露以及比利时起飞,对英国南部进行侦察。(这些飞
行很重要,因为普通的侦察机常常被击落。罗韦尔的飞机上带有特制的氮氧混合物,
把它们打进发动机内,可以使发动机在二万五千至三万五千英尺的高空多工作二十
至二十五分钟。并使它们能够逃脱英国战斗机的追击。)一九四零年和一九四一年,
克内迈尔和其他的飞行员常常从挪威的西南角斯塔万格起飞,在四十分钟之内就可
以到达英国的斯卡帕弗洛,他们每次都从不同的方向对英国的本土舰队进行拍照。
一九四二年,罗韦尔手下的飞行员——包括克内迈尔在内——从克里特起飞,
调查了盟军占领的北非的情况。这的确成了他的主要活动。从五月二十九日到七月
十七日,他们几个人在北非飞行了四十四次,共一百七十个半小时。那年夏天,有
一个飞行员从希腊的罗得岛起飞,在近东的部分地区上空马拉松式地盘旋了八小时,
然后回到基地。克内迈尔看到他脚底下的敌人的战斗机像金鱼一样在游着,这是罗
韦尔的飞行员的飞机同敌人唯一的一次接触。在其他地方,他的大胆的飞行员在同
盟国和中立国世界的角落——冰岛、格拉斯哥、红海和伊拉克——的上空飞行。
一九四一年左右,在罗韦尔使用过的一个机场里,你只要经心观察,就会看到
为一次典型的飞行所作的下述准备工作:空勤人员把盒装胶片(每盒可照一百八十
张)装进三架大型照相机。然后他们把这些照相机安装在D0215式飞机的尾部,这
些飞机没有国籍标志,只有登记号码L2 OS。最大的照相机焦距长二十九点五英
寸左右,用来拍摄垂直航空照片。另外两架焦距长十九点五英寸,用来瞄准右方和
左方。
这两架照相机可以安装成三十度或六十度的斜角,究竟哪个角度合适,要看是
想让照片的准确度高(重叠摄影可以达到这一点),还是让照片拍摄的面积大。空
勤人员把它们安装成理想的角度,定好快门曝光时间。
曾经在南斯拉夫上空飞行过的空军中尉迪德里希·维尔马尔爬进了飞机,他的
机组里另外两名成员也跟着钻了进去。他把这架双尾单翼机的两台发动机预热了一
下,将飞机慢慢开到跑道的尽头,然后信号一下,他加快速度,飞离跑道,升到空
中,他转向目标地区,逐渐向上升。一切进行得很顺利;飞行几乎是单调乏味的。
在目标地区二万六千英尺的高空,他让飞机水平飞行。观察者开动照相机。照相机
喀嚓喀嚓地自动拍摄着,可以照下一条宽十七英里的地带。它们可以再升高,在水
平飞行时拍下更宽的地面——在四万二千英尺的高空可拍二十七英里宽的地带。但
是它们得为照片的质量付出代价:不仅照片解象力差,而且由于飞机操舵变得不稳,
容易使照片线条模糊。
经过几次往返水平飞行,目标被拍照下来了。虽然没有敌机干扰,维尔马尔仍
然只有在返回基地时才放心。飞机一着陆,胶片盒立即被取出来,送到奥拉宁堡冲
洗。倾斜航空照片,经过纠正,消除投影偏差,然后拼成完整的照相地图。照片分
析员用放大镜仔细察看这些照片,那些看上去像小点点、细缝缝和一堆堆模糊不清
的东西就变成了商业建筑物、工厂、高射炮兵连、街道和铁路。然后飞速把这些照
片送到空军情报总部进行分析研究。
罗韦尔本人是这整个机构的缔造者,他时而飞上蓝天,既是为了不使技术荒疏,
也是为了向他的同事表明他并未衰老,更不畏惧。但是他基本上是指挥他的部下
(他已经把他们训练成一个土气高昂的队伍),他独自决定执行任务的时间,别人
可以告诉他哪些目标需要侦察。他还要应付上级。
这使他常常感到沮丧。索取情报的人,总是希望情报多多益善,他的上级也是
这样。他们很少夸奖罗韦尔,不大说他有了新的发现。反而常常说罗韦尔不如其他
的空军侦察单位。
罗韦尔觉得上级指挥机关不了解航空摄影的价值和局限性。
更糟糕的是戈林的反应,当罗韦尔报忧的时候,戈林满脸不高兴。他居然能在
航空照片所提供的确凿证据面前矢口否认事实。每当罗韦尔向他报告照片上发现了
新的目标的时候,他总是回答说: “这不可能!”他常常争辩说,照片分析员也
可能发生错误。要么是罗韦尔没有拍摄那些可能提供不同情报的地区,要么就是这
位帝国元帅干脆不理睬这些照片。
每当罗韦尔送照片给他,他只是口头上表示感谢,从不就照片问题询问一下,
最后在考虑问题的时候也总是不把它们放在心上。
远在战争结束之前,这位高个儿、富于幽默感因而也善于进行比较的侦察飞行
员就已经看清了形势。第三帝国已被迫处于防守地位。德国空军忙于保卫祖国的领
空不受盟军轰炸机的侵犯,关于盟军工业的战略轰炸目标的照片对德国来说已经不
需要了。纳粹德国已急剧衰落。谁也不要求提供什么外国情报以便对这个外国进行
入侵。战略航空侦察的确没有实际必要了。 “我们了解自己的祖国,”罗韦尔冷
冰冰地说。他已经丧失了生活目标,再加上他的妻子在一次空袭中被炸死,留下两
个幼小的孩子要他管,他终于在一九四三年十二月退伍了。
新的需要使他的机构发生了变化。这个机构被重新命名为轰炸机联队200.它的
第一流的飞行员和特制的飞机,在执行非侦察任务——例如向敌人的领土空投特务
——时消耗完了。甚至有人说这个联队把卡米卡策斯那样老练的飞行员也甩到重要
的敌人目标地区。这个机构原来的作用——不用间谍而从事间谍活动——慢慢地削
弱和消失了。使罗韦尔的侦察机群成为世界上最早和最成功的战略航空侦察机构之
一的那股推动力量,已经完全消失了,就像多年前他的飞机完全消失在任其翱翔的
万里碧空之中那样。
从某种意义上说,罗韦尔在最初建议进行空中侦察的时候,就极力鼓吹这种做
法。甚至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人们就已经认识到这种情报活动的价值:第一批
德国军用飞机全是侦察机。那次世界大战以后,德国之所以要违反凡尔赛条约对它
的空军施加的禁令,部分动机就是希望既有飞行员、又有飞机来从事空中侦察活动。
各个军区的空军军官秘密地讲授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空战(包括空中侦察)的经验教
训。他们的摄影小组利用那次战争中拍摄的航空照片来进行训练。他们邀请从事体
育飞行的驾驶员载着他们和接受他们训练的人到处飞行,他们则在飞机上练习航空
摄影。在几年之内,这些分散的缺乏统一性的活动,导致陆军在一九二四年任命一
位军官负责航空摄影工作,并且建立了主要图片中心,隶属司令部空军处领导。空
军处制订了两种(近程和远程)侦察机的规格,让亨克尔公司承包了制造任务。
在二十年代,利佩茨克(现属于俄国)的德国秘密空军基地一直在进行研制和
训练。三座城市里的三个小中队的飞机全是侦察机。这些飞机构成了德国在一九三
零年敢于在国内飞行的第一批军用飞机。这些飞机形成了日益发展的德国空中侦察
机组的核心。和这种情况相类似的是,民用企业(它们的工作人员常常是以前的军
事观察家)也致力于航空摄影,主要是为了绘图和勘测。
希特勒提倡空中侦察是对这种活动的最大刺激。空军定购了续航能力强、速度
比较快的新式飞机,以便配合坦克作战。一九三,匕年设立了隶属陆军总司令的将
级空军联络官。
他的主要工作是把陆军高级当局提出的侦察要求转告空军,再把空军的侦察结
果送交陆军。主要图片中心的分析员在正方形照片上面标出工厂和军事设施。由于
他们的工作迅速发展,德国空军部里不够他们施展工作了,于是他们在先前的普鲁
土法院的宣判室和审讯室里仔细研究这些明亮清晰的照片。主要图片中心的一些雇
员和在德国从事空中侦察活动的其他工作人员,曾经在西班牙内战中在佛朗哥麾下
工作时获得了宝贵的经验。一位照片分析员收获更大:他在西班牙赚了一大笔钱,
虽然他只是个下土,却开着自己的漂亮小汽车上班,他的同事十分羡慕他。
到战争爆发的时候,一九三零年时的三个侦察机中队,已经猛增到五十三个中
队。它们的六百零二架飞机,占德国空军飞机总数四千一百零三架的七分之一。按
规定每个中队应该有十二架飞机,但是每个中队里面的预备小分队(由三架飞机组
成)有时也缺少一,两架飞机。
这些中队从二十年代开始分为远程侦察机中队和近程侦察机中队,这个区别至
今仍然存在。三十个近程侦察机中队有三百四十二架飞机,为陆军进行战术侦察和
战场侦察。二十三个远程侦察机中队总共有二百六十架飞机。
罗韦尔既为陆军、也为空军进行战略空中侦察。但是,在战争开始的时候,这
两个军种都有为自己从事作战侦察的远程侦察机中队。在空军中,每个大机群和空
军师都配有一个侦察机中队。这个中队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观察敌人的机场以便
确定敌人空军的集结地点,并且拍摄作战轰炸目标,这有助于完成军事条例为空军
规定的下述基本任务;摧毁敌人的空军,袭击敌人的陆军兵力来源和截断它们与前
线的联系。每个集团军和军团也都配有一个远程侦察机中队。
军事条例宣布,它们的作战侦察“包括监视敌军的下述活动:敌军的集结,尤
其是通过铁路实施的集结,敌军的前进或撤退,敌军各部分的前后调动,以及敌军
野战防御工事和永久性防御工事的加固。”作战侦察通常是让飞机深入敌人领土,
在一万五千至三万英尺高空运用航空摄影技术进行的。这些飞机通常要观察重要的
公路和铁路线,虽然命令上很少规定具体的观察地区。
作战侦察的结果常常决定哪些地方需要进行战术侦察。
战术侦察经常集中在某个军或某个装甲师今后两、三天内将要深入敌人领土大
约二十至四十公里的一条地带上。为了进行这项工作,每个步兵军和每个装甲师都
配有近程侦察机中队。装甲军往往有几个这样的中队,组成侦察机群。 (步兵师
没有空中侦察部队。)他们在七千至一万五千英尺的高空进行目视侦察。观察员有
时候用快照拍摄,但冲洗和分析照片通常要花很长时间。军事条例规定: “战术
侦察包括就近观察敌军的集结,前进,编制、兵力分布、兵力延伸的宽度和纵深、
供应情况、支援设施、空中情况,尤其是新机场和防空的情况。及时报告敌人摩托
化部队的情况具有重要意义。”
和战术侦察结合在一起的是战场侦察,近程侦察机也可以执行这个任务。从事
战场侦察的飞机在七千英尺以下的空中飞行,尽可能就近观察地面上的详细情况。
这样的侦察“可以提供有关敌军兵力尤其是炮兵的分布、部队的中途短暂停留、预
备队和坦克的调动以及敌军后方发生的其他类似情况的情报。这样的侦察监视着战
斗过程。”战场侦察的一个重要部分是为炮兵确定打击目标,它可以发现例如敌人
的大炮、坦克部队和行军纵队这样的目标,然后记录弹着情况,帮助炮兵校正瞄准
误差。在进行这样的侦察时,观察员通常是用无线电报告情况,或者投下记录条和
地图。
每个空中侦察单位都有一个直接设在机场上的图片小组。它的暗室、照片分析
室和照片复制室设在五,六辆大卡车上,这样它就和这个空军单位本身那样具有机
动性。随着陆军的前进或撤退,空军单位经常从一个机场转移到另一个机场。图片
小组设备齐全,每个小组有它自备的一百加仑水、轻便桌子、放大器、赛璐珞片基,
分度钢尺、小放大镜、计算尺、彩色铅笔。它们既处理战术侦察照片,也处理作战
侦察照片。具有战略意义的图片材料是在空军参谋总部情报处图片小组进行分析的。
这个小组是从曾经称作主要图片中心、在战争开始的时候称作主要图片处的那个单
位分出来的。这个图片处现在在柏林哥伦比亚大街一座公寓的经过改造的房间里工
作,研究新的技术,撰写训练手册和识别手册,擦干净从前方带回的胶卷上沾染的
非洲沙土和俄国尘埃,然后把它放在停泊在湖里的船上,使它免受火劫,因为在战
争的后期,空袭越来越频繁。
所有这些单位的飞机、观察员和分析员都属于空军。但是陆军控制着那些隶属
于它的单位,它给它们分配具体任务,接受它们的报告。为了协调两个军种之间的
这项工作,空军在陆军务部队的指挥部里派有联络官和参谋。部队的级别越高,参
谋人员就越多,任务就越繁重。这些参谋人员中级别最高的,是派在陆军总司令麾
下的将军衔空军联络官。
战争刚开始的头两年中,这种安排非常奏效。但是在俄国战役中却出现了紧张。
许多新的军和装甲师要求得到新的侦察机中队。但是飞机的生产远远赶不上建立侦
察机中队的需要。大多数中队只有七架飞机,而不是规定的十二架,因而不能满足
要求。为了免受英国空军的袭击,有一个飞机制造厂从靠近北海的不来梅迁到深远
内地布拉格,这使得空军在半年时间内没有生产新式侦察机。而且事实证明在俄国
战役中飞机的损失比预料的还要多。到了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六日,俄国人发动大规
模反攻的时候,德军损失了三百多架侦察机。南方集团军群的一些侦察机中队只剩
下一架侦察机。除此以外,人力也日趋紧张。这个战役已经证明,航空侦察活动有
时需要同敌人的地面部队交战,因此侦察机需要战斗机护航。这使形势进一步恶化
了。
因此,在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希特勒暂停进攻的那一天, (这时候战争
的持久性已经比较明显了,)陆军总司令的空军联络官保罗·博加契将军会晤了陆
军参谋总长哈尔德,讨论“彻底整顿”陆军的空中侦察工作。经过几个月的讨论,
达成了协议。侦察机一切活动的指挥权都要移交给空军。陆军再也不能颁布侦察命
令,它只能提出要求。陆军和空军各自单独进行远程侦察飞行的浪费做法停止了。
从此以后,每次飞行既要为陆军、也要为空军执行任务。在集团军和集团军群里的
大批空军联络参谋都将被撤消,也要撤消陆军总司令的空军联络官;因为陆军的空
中侦察指挥权已经移交给空军,空军的高射炮部队的指挥权也由陆军转移给空军;
他们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这些联络参谋的人数迅速增加,反而容易同前线失掉
联系。陆军总司令下面的将级空军联络官改为将级侦察官。
为了进行这种改革,博加契被撤换,由京特·洛曼将军代替,然而洛曼的权力
较小,反映出陆军在移交侦察机中队的指挥权。洛曼本人以前是个空中观察员。他
现在把大批的联络参谋撤下来,换上年轻的低级空军军官(通常是上尉军衔,担任
过中队长),再配上少数助手。这些空军军官及其助手由集团军和集团军群的情报
部门领导,是这些部门的空军情报参谋。洛曼把分散的侦察机中队集中起来,每三
个中队,或者大约三十六架飞机,组成一个侦察机群,空军的每个军都有一个这样
的侦察机群。各步兵军和装甲师同它们打交道。这虽然节省了人力,但灵活性差了。
有些人认为洛曼没有想像力,无所作为,他任职只有九个月。一九四二年十二月,
他被他的作战参谋卡尔—亨宁·冯·巴泽维施将军所代替。巴泽维施本人是个飞行
员,得到比较年轻的飞行员的信任。用战斗机进行侦察的主意,就是他想出来的。
他是整个整顿工作的发起人。直到战争结束他一直担任这个职务。
一九四三年飞行的德国侦察机已经是第五代了,以前的侦察机不是被敌人击落,
就是由于其他原因而损失掉了。战斗机的损失率更严重(那时的战斗机已经是第八
“代”了),但轰炸机的损失较少,因为那时的轰炸机还只是第二代。在整个战争
期间,德国制造了六千二百九十九架侦察机——占飞机生产总数十一万三千五百一
十五架的百分之五点五。所有的侦察机在整个德国空军力量中所占的比重历来是下
降的,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时占百分之百,到那次战争快要结束时只占三分之一,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时占七分之一,到战争即将结束时只占八点五分之一。
然而,在任何一个时候,服役的侦察机的数量一直比较稳定。远程侦察机的数
字是:一九三九年九月二百六十架,一九四二年一月四百一十二架,一九四三年五
月三百七十七架。同时期的近程侦察机的数字是:三百四十二架、二百九十四架、
四百零二架。
不过飞机的类型自然是各式各样的。在战争开始的时候,主要远程侦察机是道
尼尔D017 F式飞机。这是一种中型轰炸机的改进型,最初是在一九三五年左右设
计出来的。
这是一种长机身、双引擎、双尾飞机,可载一个驾驶员,一个观察员兼摄影员
和一个无线电话务员兼炮手。但是它的实用升限相当低,只有一万八千英尺。为了
对俄作战,德国空军用容克Ju88D式飞机替换它,从照片上可以看出它是一种基
本的中型轰炸机。它的实用升限几乎高出百分之五十,达二万六千英尺,而且速度
比较快,续航能力强得多,达三千英里,而道尼尔Dol7 F式飞机只有一千英里。
直到战争结束时为止,容克Ju88D式飞机基本上一直为空军执行远程侦察任务,
虽然其它类型的飞机也担任这种任务。
近程侦察机经历了三个阶段。大战开始时使用的是单引擎、双座位的上单翼机
亨舍尔Hsl26式飞机。在俄国战役初期,德国人开始用福克一伍尔夫Fwl89式
飞机更换它。这是一种双引擎通用飞机,可载三个空勤人员,最高时速二百一十三
英里——几乎比Hsl26快六十多英里。在两年之中,这种飞机曾经是进行战场侦
察和近程侦察的理想飞机。但是俄国战斗机速度的加快,最终使这种飞机遭到厄运。
虽然直至战争结束这种飞机一直从事夜间侦察,但是德国空军白天飞行的飞机是敌
人的战斗机追赶不上的德国战斗机。德国空军在几种类型的梅塞施米特Me109 式
飞机上安装了照相机。
这种快速小型飞机的液冷发动机安装在尖尖的机头上,它可以在敌人领土三万
七千英尺上空以每小时三百八十英里的速度飞行,躲开敌人的战斗机和高射炮火,
拍摄照片。速度比较慢的飞机是做不到这点的。但是它有两个主要的不利条件。这
种飞机只有一个座位,驾驶员同时要当观察员,这样去观察具体目标,比如火车站
和桥梁,就非常困难。而且它不能携带长焦距照相机,它却要在非常高的高空拍摄
出和短焦距照相机在低空拍摄的照片具有同样解象力的照片来。因而它拍的比较细
小的目标在照片中就看不清了。
造成这种状况的部分原因,可能是德国在战争期间没有象改进他们的飞机那样
去改进他们的照相机。他们觉得自己的照相机已经足够好。他们对缴获的照相机经
过一番研究后总是觉得“敌人在这个领域的发展水平差得远。”德国的主要照相机
是Rb 75 /30型照相机。这种自动照相机(德文Reihenbild app
araf,或者缩写成Rb)的焦距长七十五厘米(约二十九点五英寸),底片三
十平方厘米(约十二平方英寸)。它里面装的软片暗盒里的胶卷有六十米(几乎二
百英尺)长,可以拍摄一百八十张照片。进行近距离拍照,德国空军使用Rb20/
30型照相机(焦距八英寸,底片十二平方英寸),和Rb50/18型照相机(焦距20
英寸,底片七平方英寸)。如果需要清晰度特别高的照片,比如在高空飞行的时候,
德国空军使用焦距长四十、五十乃至六十英寸的照相机进行拍摄。由于蔡斯公司的
照相机镜头非常好,因而在实验室条件下,整个照相机的质量好到足以使胶卷达到
每毫米三十条线(每英寸七百五十多条线)的解象力的程度。
同照相机一样,在战争期间胶卷的质量也没有提高。彩色胶卷的试验表明,彩
色并没有给高空拍摄的照片增添多少情报,因而没有被采用。红外照相和紫外照相
甚至没有怎么谈论过。德国人从来没有研制出类似柯达公司爱克培克罗姆牌那样的
彩色红外胶卷,在这种彩色胶卷上植物的绿叶是深红色,人工涂上的绿颜色是紫红
色,使照片分析员很容易辨别。
侦察飞行员执行任务,不仅是跳进飞机座舱,加快发动机转速,飞出去看看他
们看得到的东西。陆军或空军作战部队的情报参谋,为了进一步掌握敌人的情况,
发出指示要求提供情报。侦察机中队的中队长接到命令后,立即向飞行员布置任务。
比如在德军集结准备入侵希腊时,第三十军的情报参谋为一个近程空中侦察小分队
规定了下述任务: “进行战场侦察,重点首先放在四号公路至克蒙蒂尼一线……
以便确定:可以进行有效抵抗的敌军在什么地方?敌人在什么地方主动退却?第五
十步兵师的先头营在什么地方?那些地方的公路和桥梁已被毁坏没有?敌人的炮兵
阵地在什么地方?”
战争的第一天就规定好了的侦察形式从来没有发生变化。在进攻波兰的时候,
观察员许特尔中尉奉命观察(1 )
敌人是否在某一城镇筑垒固守,(2 )在某个湖泊地区是否挖掘了堑壕体系并
设置了路障,以及(3 )敌人是否在这座城镇和这带湖泊之间集结和行进。许特尔
应当在凌晨四点半在边界上空飞行。在凌晨四点二十分起飞前不久,他和他的驾驶
员爬进了Hsl26式飞机。驾驶员(由于某种原因被人称作“埃米尔”只顾开飞机。
观察员“弗朗茨’’负责拍照。在半敞开的飞机座舱里,他坐在驾驶员的后面。许
特尔的飞机和他那个小分队的另外五架飞机准时起飞,呼啸着冲往灰蒙蒙的东方。
另外几架飞机很快就转头不见了,各自寻找目标地区去了。许特尔向下眺望,首先
看见——些小墨点一样的东西,偶尔出现一道明亮的小河,或者闪烁着一盏农家灯
火。
但是,随着天边逐渐明亮起来,地面开始呈现轮廓。他开始更加仔细地观察敌
军的调动和野战防御工事。
他期望从空中用肉眼能看到什么呢?在不超过二千五百英尺的高度上,他可以
发现地面上站着或躺着的人。如果他们走动,他在四千英尺的高空也能看得见。密
集行进纵队和车辆,根据地形和它们扬起的灰尘,在不超过一万三千英尺的高度上
都能看得见。眼睛尖锐的观察员可以在四千英尺的上空发现地面上的机关枪和反坦
克炮。但是军队通常把它们伪装得很好,即使在比较低的空中也难以看到它们。
许特尔的飞机嗡嗡地飞行着。波兰的战斗机没有迎击它;波兰的高射炮没有向
它开火。许特尔对照铺在他的膝盖上的沾满了发动机溅出的汽油的地图,察看着地
形。突然,他发现前面就是那座城镇和一连串湖泊。这架亨舍尔式飞机在它们上空
三千英尺的高度上盘旋着。许特尔使劲地瞅湖边有没有路障和集结的敌军,结果两
者都没有。但是在城镇周围,他却发现了田野上纵横交错的堑壕。他迅速地在地图
上作了标记,用他的袖珍照相机拍了照片。这时底下响起了高射炮!亨舍尔带着它
的珍贵的侦察成果,调头就往回飞。
在北非的一天,体现了近程侦察的效果。这一天是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隆美尔刚刚撤退到阿杰达比亚,英国军队正在进逼,准备向他在那里的防御阵地发
动正面进攻,圣诞节的第二天,德国和意大利的飞机进行了六次侦察飞行。德国侦
察机在那天凌晨发现某一地区大约有一千辆坦克,大部分停在那里,而在萨卢什村
庄只发现三十五个大概是英军的帐篷。意大利的侦察机在上午九点至十点之间在姆
苏斯周围发现了五百辆车辆。那天较晚的时候,拉姆斯中尉驾驶的一架飞机在八个
村庄的上空兜了一大圈。飞机上的观察员对照着一幅四十万分之一的地图察看地面
上的情况,他只发现一样重要东西;下午十二点半在埃尔哈色阿特有三百至四百辆
车辆。下午四点四十分,冯·魏劳赫中尉从他的飞机上投下一张记录条。在萨卢什
和森迪马他只发现帐篷,没有发现车辆。这些和另外一些空中观察以及其他的情报,
向隆美尔透露:正在挺进的两支英国部队之间有一条空隙。他利用这个情报,在三
天的坦克战中从翼侧包围并击退了英军。这使他解除了他的阵地所面临的威胁,并
且为他的部队下一步前进作好了准备。
炮兵侦察可以更好地满足空中侦察者的及时要求。在俄国,有一次许特尔中尉
发现敌人的一个炮兵连从未曾伪装的阵地发射炮火,支援企图进行突击的俄军。他
用无线电话报告了敌人炮兵阵地的位置,然后闪回到自己的航线上。当德军炮兵连
用无线电报告“准备完毕”的时候,飞机又返回来,对地面站喊“放!”当炮兵连
报告“放”的时候,这位飞行员看见离俄国炮兵阵地一百码的地方腾起一片黑色蘑
菇云。许特尔作了纠正。第二次炮火齐射在敌人炮兵连阵地中央开花。 “命中了!
打得好!”许特尔喊了起来。当这 架飞机在俄国阵地上空转着椭圆圈的时候,一
阵又一阵炮弹在它们中间爆炸着,敌人的尸体飞到半空,大炮只剩了架子。不一会
儿,许特尔喊道: “敌人炮兵连被摧毁。”炮兵回答说: “提供新目标!”
并不是每次侦察任务都是成功的。在法国战役期间,炮兵观察员帕佩奉命侦察
某条公路上的敌军纵队。但是法国的战斗机把他的侦察机撵跑了。第二天。炮兵要
求对比利时穆尔盖姆附近的地区进行侦察。帕佩发现敌人的一个长长的纵队在毫无
掩蔽地行军。他们大概是法军,但是他们这样暴露自己,岂不是发疯!他们或许是
德国人吧。由于弄不清楚,他转而执行另一项任务去了。于是敌人的伪装、尘土、
烟雾和云块使他毫无收获。此外,恶劣的气候常常使飞机无法飞行。不过,每个中
队平均每天要完成两项飞行任务。
远距离侦察有时用目视。在一九四O年的法国战役期间,有两架飞机在五月二
十八日一早就出动了。一架由于气候恶劣返回了。另一架飞机上的观察员在清晨六
点五十五分用肉眼看见从茹安维尔到布里思的铁路线上有五列火车在运行,十五分
钟之后,在第戎和尼伊圣乔治(布尔戈尼的著名的科多尔,那儿有世界上最大的葡
萄园)之间的铁路线上有两列火车朝北开,五列朝南开,朝南开或者就是离开前线。
在东方,及时的侦察飞行有时能发现敌人的秘密行动。
俄国人想掩盖部队到达某地,有时部队在离前线还有一百英里就下了火车。这
样就消除了因为火车开到主攻地点而泄露军情的危险。部队下车后分成小组,在夜
间行军到达前线,他们常常避开大路,越野行军。但是有时候行军距离很长,他们
往往黄昏时出发,到天亮时才停止行军。这样,在黎明和黄昏时进行空中侦察就可
以发现这些艰难跋涉的部队。
即使这种办法不行,侦察者也能发现他们。俄国士兵夜间要露营,他们的营火
堆升起的烟柱,就象伸向无风的晨空里的巨大的手指。
但是多数远距离侦察飞行是为了进行拍照,主要是因为飞机在敌人领土纵深地
区,需要在很高的空中飞行才行。飞机驾驶员可以沿着好几条航线接近他的目标,
这个目标通常是一条公路或一条铁路线。根据照片需要多少重叠部分
9.审讯敌人
美国陆军航空队少尉霍华德·G——把他的雏鸽式飞机,停留在德国西南部里
特尔附近离地面一千英尺的空中。他正在转发无线电报。突然,一阵还不算厉害的
高射炮火打坏了他的飞机。G——好不容易才在两军前线之间着陆了。他用火柴点
燃了那架小型单翼机,然后向美军方面奔去。在到达一处无线电哨所的时候,他向
他的部队发出了呼叫,然后在路上等着吉普车把他接走。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
出现一个德国巡逻队,把他抓起来了。几天以后,这位三十四岁的得克萨斯州人被
送到空军过渡战俘营。空军过渡战俘营是所有德国武装部队中管理最好、最巧妙、
而且是最成功的审讯中心。
美因河畔法兰克福以北数英里的丘陵乡间,有一个名叫奥伯鲁泽尔的小镇,那
儿有一排排低矮的营房,这就是空军过渡战俘营。它有两百个单独牢房,每个都是
隔音的,都有单独的电暖设备,而不是使用串连的汽暖系统,以防战俘轻叩汽暖管
道,互相传递信息。在战争期间,它的正式名称是西线情报分析中心,但大家仍然
叫它空军过渡战俘营,因为战俘在送往永久性战俘营之前,都要暂时关押在这里。
正如审讯红色空军战俘的东线情报分析中心一样,它隶属于空军的外国空军处。西
线情报分析中心在布达佩斯和维罗纳设有分站。
但它的奥伯鲁泽尔站更是最重要的一站。
俘虏被击落之后几天至几个星期便被送到这里。G——是在被击落之后十八天
才到达的。一个飞行员,在被击落和被俘获的时候,通常要被立即带到空军基地,
进行初步检查和审问,如果他是一个战斗机驾驶员,德国人的兴趣与其说在于索取
情报,不如说在于邀功请赏:德国飞行员巴不得杀他报功。不过,对轰炸机机组人
员的初步审问,往往能得到即将进行的空袭的直接情报。
俘虏连同从他身上和他的飞机上搜出的各种文件和证件,往往由空军过渡战俘
营直接支配的车辆,从他被俘的地方一直送到过渡战俘营接受审问,交代范围比较
广泛的和技术性的问题。他被接收后,关在一间单独牢房里。他在这儿要填一张表,
表的上端印着红十字,下端有“瑞士印制”字样。这不是红十字会的正式表格,而
是德国人耍的圈套。有些战俘拒绝填写。一九四二年在法国北部上空的一场混战中
被击落的战斗机驾驶员A·p·克拉克中校,就是这样的一个战俘。再说他身上也
没有带证件,因此使审问者无法得到可以帮助他们打破俘虏的顽固抗拒的许多线索。
他的经历在许多处于同样境地的战俘中具有代表性:我进入牢房后,他们所做的第
一件事情,就是拿走我的皮夹克和粉红色裤子,说它们不是军服。他们让我穿一条
带吊带的英国战地军裤,这条裤子大约是五十号,非常不合身。我在空军过渡战俘
营被关押了大约三个星期,在整个这段时间里,我磨破嘴皮子要他们交还我的军服。
拿走我的军服, 当然是他们玩弄的鬼把戏, 目的是要挫伤我的士气和自尊心;
他们还以此作为讨价还价的筹码,试图从我这里获取情报。
我对第一轮正式审问有了思想准备, 因为有人事前已经告诉我,一位戴红十
字袖章的小个子工作人员将要见我,他真的不是在为德国人工作, 而“完全是为
战俘服务”。他对我说,红十字会将通知我的家属,说我还健在。他有一张通常的
卡片(事前已经告诉我们他有这样的卡片),上面填写的项目比许可我们填写的项
目还要多, 包括中队的番号和其他项目。我照例说了一通我们没有奉命填写此表
的话。他反驳说,每个战俘都填了这张卡片,还说我交待了这些情况对我有利,这
样就能保证红十字会的包裹能够迅速邮寄和收到。战俘们最担心的事情,是他们不
晓得他们的家属是否知道他们还健在;红十字会提这个建议,就是相当苯拙地企图
利用这种担忧心理。
这种担忧的确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对每一个战俘来说, 刚开始被关押的那段
时期,的确是一段非常困难的再调整时期。我不得不说服自己我真的成了一名战俘。
这种认识所造成的影响是令人震惊的, 它以不同的方式影响到每一个战俘…

后来,我遇到一些非常老练的审问者,他们采用各种各样的办法获取情报。这
些专业军官中, 有一个名叫冯·席林的人,他性情温和,想方设法和战俘建立一
种随和的亲密关系。战俘断然拒绝他的提问,他不计较,仍然平心静气地追求他的
目标。我记得有一天他问我知道不知道“包列罗舞曲”这个名称的意思。 “包列
罗舞曲”是第一批美国空军联队飞往欧洲的行动计划的代号……我只是耸了耸肩膀。
但我非常清楚地记得他当时紧紧盯着我,看我有什么反应…… 一般说来,德国人不硬逼着不愿开口的战俘讲话。他们审问许许多多的战俘,
总能找到一个愿意开口的,这比纠缠一个死活不讲话的俘虏要划得来。何况他们觉
得刑罚是不会产生效果的。因此,他们总的来说遵守了一九二九年日内瓦战俘公约
第五条的规定。德国,英国和美国都在这项公约上签了字:“每一战俘,当其受询
问时,应告以其真实姓名和等级或其部队编号。……对俘虏不得施以任何胁迫的方
式借以获得有关其军队或国家的情报。对拒绝答复的俘虏不得加以威胁,侮辱、或
使之受任何不快或不利之待遇。”
德国人偶尔违反这条规定。他们威胁部分战俘,要把他们当作间谍枪毙掉,或
者一连几天不给他们饭食,不让他们洗漱,或者让他们受轻微的刑罚。当英国一级
准尉罗伯特·特朗布尔·L——在他那份假红十字会表格上划一道横杠的时候,审
问者恼羞成怒,他离开之后,L——的牢房热得叫他受不了,他不得不只穿内衣裤,
躺在地板上,脸朝着门,试图呼吸一丝清凉空气。他终于向一位审问者讲出了他的
中队的编号,他房间的暖气也就关小了。但是德国人没有采用任何比这更强烈的手
段。他们拥有更讲究和更能奏效的方法。
他们首先从战俘身上或他的飞机上搜出的任何文件、或者从他所填的假红十字
会表格提供的情况着手。负责审问的情报处长海因茨·容格根据这些情报,把战俘
交给他的审问者审问。他的审问者都是行家里手。有的是战斗机专家,有的是研究
轰炸机驾驶员、轰炸员、炮手和无线电报务员的行家;有的专门研究过四引擎飞机
;有的专门研究过战斗机。
容格根据战俘的这些专长,或者类似的背景,或者所担负的文职,分别交给相
应的审问者审问。空军过渡战俘营的成功,有容格的很大一部分功劳,因为他把整
个审问过程组织得非常严密。容格的一个下级认为他“极富幽默感”。他快五十岁
了,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就是飞行员,在一九一八年被击落,先后被法国人和英国
人关押过,后来担任德国航空工业部门驻南美洲的代表,战争期间,他在布宜诺斯
艾利斯担任过短期的空军副武官,一九四二年,应一位曾是他战前好友的司令官的
请求,他被召到奥伯鲁泽尔。
审问者收到战俘填写的假红十字会表格(现在表格上面有被击落的飞机的号码)
的时候,把它送到伤亡登记处。
他在那儿将会看到空军过渡战俘营里是否还有其他战俘也是这架被击落的飞机
上的人员,还会看到伤亡登记处能否向他提供有价值的情报。然后他来到证件检验
处,向它提供被击落的飞机的号码,同时也向它索取情报。他从证件检验处来到情
报室,情报室将证件和审问结果进行对照比较。审问结果和分析报告的案卷就放在
桌子上面。显示最近空袭办法和参加空袭的机组人员名单的图表就钉在墙上,审问
者阅读了所有有关的情报。如果他怀疑某位战俘属于某个中队,他可以到中队档案
处查找这个中队的档案。档案里记载有这个中队历任中队长的名字,它发生过的事
故、曾经驻扎过的具体地点,以及通常是报刊处的剪报上刊登的有关这个中队的杂
七杂八的情报。
每天晌午,容格向六十五位审问人员和情报分析人员作简要介绍。他告诉他们
晚间轰炸袭击的情况,他平均每天收到的一百封电传打字电报向他报告了这些情况。
他告诉他们要问哪些新问题。这些新问题,是空军总司令部、战斗机中队和高射炮
部队的情报官提出的。工业部门有时也提出这样的问题。比如,一九四四年五月十
一日,西线外国空军处告诉奥伯鲁泽尔,根据特务提供的报告,英国第八十五战斗
机大队配置在沃什,已编入战术空军建制,配备有台风式、喷火式和野马式战斗机。
需要通过审问战俘来证实这个情况。
简要介绍完毕,审问者分头同战俘谈话。多数战俘只审问一次,极其巧妙的刺
探,往往先从所收集到的有关这位战俘及其中队的大量情报人手。审问者显然莫名
其妙地熟悉战俘的个人情况,战俘感到惊讶,骤不及防地承认一些无关紧要的项目,
比如他父母的姓名或者他家庭的地址属实。一旦他开口讲话,审问者首先只是让他
证实已经知道的情况,然后逐渐地让他提供新的情况。于是战俘们常常觉得他们多
讲一些也没有关系,因为德国人反正已经知道了全部的情况。
他们很少问自己;为什么德国人在这时候还提问题。这种办法是很巧妙的,在
审问发生困难的时候,如果有必要就反复使用这种办法,这种巧妙的办法解除了俘
虏的疑虑,加上战俘觉得有人在问他问题,是有求于他,尤其是在单独禁闭了几天
之后,同对方的一个了解情况的家伙聊一聊,是有乐趣的,所有这些产生了十分显
著的效果。
关于G——的报告有五页单行打字纸那么厚。这份报告介绍了炮兵观测飞机驾
驶员的情况,简述了他的个人经历、他受的训练和被派遣到欧洲的情况;然后详细
介绍了炮兵观测飞机驾驶员的编制,任务、无线电设备以及飞机的情况。报告还额
外用了几段介绍G——对德国野战炮的评价(“在射击控制方面大大劣于美国的野
战炮”),以及G——凑巧知道的他在得克萨斯老家附近的一座战俘营的情况。审
问者不放过任何事情; “雏鸽’式飞机安装有600 型军用无线电台。
这个设备是用石英晶体控制的,有B、C、D三个频道。频率在四十至五十千
赫之间。审问者说应当是四十至五十兆赫,这位战俘则坚持他的意见,但又补充说,
他是驾驶员,毕竟够不上无线电专家,不敢担保说的完全对。”
另有一次,审问者利用G——来证实他从一份文件中所作的推断: “根据这
位战俘的交待,每个步兵师配备一个联络机中队,有十架‘雏鸽’式飞机。尽管审
问者根据缴获的炮兵观察员小册子的分发名单给了一个暗示, (根据分发名单,
每个军只能得到十份,)这位战俘仍然坚持说每个步兵师配备一个联络机中队,拥
有上述型号的飞机十架。”这份报告油印以后,发给西线外军处,那里的一个读者
看了这份报告后,在每师配备有十架雏鸽式飞机那句话旁边的空白处批道: “正
确!”
许多其他报告同样非常详细。副排长威廉·F·C——交待了他那个空降师的
战斗序列情报,甚至供出了反坦克火箭炮队的人数,以及他那个伞兵营的编制表。
一份报告的摘录具体介绍了美国的炮兵观测飞机如何以动作来表示必须作出的射击
修正(昂一次机头等于缩短射程一百码)。有一次,一位战俘解开了德国空军无法
解开的一个奥秘。什么战斗机武器在非洲上空将德国飞机的装甲板打穿一英寸半的
洞孔,为什么总是打穿一个洞孔?通过一次审问,方才知道英国皇家空军部分台风
式战斗机安装有机翼固定机枪,但为了减轻重量。卸掉了重新装弹设备,每挺机枪
只能射击一次。
空军过渡战俘营每天准备了一百份报告。它为空军作战处提供了非常重要的情
报,空军对它的工作看起来是满意的;戈林在一九四三年圣诞节亲自表扬了战俘营
的指挥官。
西线外国空军科的一位军官在一份备忘录中阐明了空军过渡战俘营审讯的价值
:敌人的新的作战方法以及新式飞机和武器的使用,几乎完全是通过审问战俘而了
解到的。这种了解在德军的作战活动和防空中立即得到了考虑。它增加了我们在防
守上获得成功的机会, 节省了部队的人力和物力……
一次彻底的审问可为空军提供有关调动和集结变化的可靠情报, 有了这种情
报,就可以对敌军在改变主要突击点和攻击准备这两个方面的意图得出结论,根据
以此种方式获得的对敌军的判断,最高方面就可为全军领导集团作出决定性的结论。
空军过渡战俘营作为空军的一个重要情报来源,获得了十分显著的、越来越大
的成功。但是,伴随着成功的是一种使人痛苦的反常现象。这种成功在很大程度上
反映了过往的战俘和文件的多寡。过往战俘的数目,从一九四一年的五百人,增加
到一九四二年的三千人、一九四三年的八千人,最后在一九四四年达到二万九千人。
这一年的战俘太多,只有一半受到了审问。同样,审问者的人数,从一九四一年的
四人,增加到一九四四年的大约六十五人。对于空军来说,战争已经转移到德国领
空。只有当盟军的轰炸机对德国摧毁得越多的时候,空军过渡战俘营才能提供较好
的情报。
从许多方面来说,这种形势同前线的审问结果明显不同。较好的情报不是在战
争的后期而是在战争的初期获得的,因为在战争初期,前进的德军俘虏了成千上万
的敌人,吸引了许许多多的逃兵。审问者不是依靠煞费苦心的花招来瓦解俘虏的抗
拒,而是依靠一种更为厉害得多的溶剂:怕死。由此获得的情报很少具有广泛的、
长远的或背景性的价值,而是常常只能直接应用于当前的战术情况之中。逃兵伊万·
科茨乔夫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一九四二年一月四日夜晚,他和一个朋友离开了他们的哨所,向德军投诚。党
卫队第四师第一团第三营接待并讯问了他们。他的朋友只是说他们属于二九六步兵
团四连。科茨乔夫讲得比较详细。他说他一直驻扎在纳粹以前不知道的一个前方哨
所里。三营营长科恩少校派出了一个巡逻队,巡逻队发现了这个哨所,证实了科茨
乔夫的话。第二天上午,科恩把这两个俄国人带到前线,观察俄军前方哨所的情形。
然后他组织了一个战斗巡逻队去摧毁这些前方哨所。科恩主要根据科茨乔夫的交待,
辅以自己的观察,向战斗巡逻队讲清了这些哨所的兵力,接近它们的最好路线,以
及向它们发起进攻的办法。战斗巡逻队晚上十一点出发,科茨乔夫随队而行。
他们身着风雪大衣,默默地前进,穿过两个星期以前被击毁的俄国坦克,在茂
盛的灌木丛中行进了半英里,找到了俄国人走出的小路。他们割断了一段电线,抄
到哨所的背后。十一点五十分,一座俄国机枪哨所问他们的口令,科茨乔夫和一个
会讲俄语的德国兵用俄语回答: “巡逻队!”机枪手们不再作声。德国兵用刺刀
结果了他们的性命,没有遇到抵抗。但是在通过后来的三座掩体时,发生了短时间
的交火。德国兵迅速战胜了骤不及防的俄国人,打死了十个,俘虏了六个。他们缴
获了武器和文件,炸毁了掩体,然后返回,人员装备无一损失。
这个插曲说明了俘虏和逃兵提供的情报的主要特点:非常具体详细,但极其狭
窄。多数俘虏鼠目寸光。整个部队的调动,上级指挥官的计划,军事工业技术的发
展,他们是不知道的。他们知道他们的部队单位,他们的阵地,他们的指挥官,他
们的作战经验,他们的武器,他们通往前方的路线,他们在和平时期的职业和工厂,
以及他们的家庭生活。
但是,他们知道的情况并不全是同样重要的紧急军情。因此,德国军队——同
其他国家军队一样——是在各级部队分别审问战俘的,每一级榨取对它那一级有价
值的情报。
在战争期间,随着德国人认识到或者重新认识到迅速审问战俘的重要性,随着
可以得到更多的翻译,审问工作一直向下扩展,直到接近于战场。战前的规定,以
及进攻俄国之前的那些规定,预料主要的审问工作将在集团军司令部一级进行。在
一九三九年,只有它们才拥有真正合格的翻译。师一级的翻译,虽然具备语言能力,
但缺乏军事知识。波兰战役后举办的三个月的训练班纠正了这个缺陷。到了俄国战
役的时候,事实证明师司令部的审问产生了最有用的效果。这大概主要由于审问与
俘虏被俘之间的时间间隔更短,其次是由于到现在已经有了足够的翻译力量,而且
有情报官的指导。
在整个战争期间,最重要的审问是在师一级进行的。师以下各级指挥部更接近
于战场,在战争初期,它们通常太忙而顾不上审问战俘。即使它们有时间,审问也
很仓卒草率,由团部,营部或连部随便哪一个懂点俄语的人应付了事。但是,当一
九四一年征服了大片领土,提供了更多的翻译,前线稳定战事减少了之后,德国人
把不太合格的翻译分配给师以下的各级指挥所,而且常常往那里派遣一位副官或特
种任务执行官,收缴文件、指导审问和分析审问结果。同师一级的审问比较起来,
这些审问的次数是有限的,但从战俘被俘到受审问的时间间隔却要短得多。
如此强调迅速审问战俘,是因为担惊受怕将使战俘开口讲话,而一位俘虏被俘
后活的时间越长,这种担心就会越来越少。当他被俘的时候,他最害怕不过了。一
想到他可能当场被刺刀刺死,就觉得不寒而栗。片刻之后,恐惧仍然笼罩在他的心
头。他跌跌撞撞地走着,刚才还想杀死他的凶狠的士兵动不动就推他、戳他。这时
候,他唯一的念头就是: “他们现在要拿我怎么办?”他的命运完全掌握在敌人
手中,这些敌人几分钟以前拿枪威胁,将他从睡梦中猛然推了起来,或者将他骂得
狗血喷头,或者开着庞大的装甲车碾过他的战壕,或者用步枪和机枪向他开火。如
果他稍微不顺他们的心意,他们很有可能马上干出他们刚才错过了机会而没有干成
的事情。但是,随着时光的流逝,随着他离开了炮火纷飞、硝烟滚滚的战场,来到
比较安静的司令部,他毕竟还能活下去的信心重返他的心头,有了这种信心,赶快
交待以图保全性命的强迫念头就会慢慢消沉。
迅速审问还有其他好处。好处之一是这样得来的情报有用途——只有及时的审
问才能使俘虏供出可以及时利用的真实情报。好处之二是这样得来的情报准确。俘
虏刚刚被擒,惊魂未定,他意识到他在敌人面前毫无防备,亲友和他天各一方——
一个人处于这种境地是不能充分控制自己而编出一套谎话来的。他离前线很近,因
此他的招供容易得到检验,更加使他不能编造谎话了。在意大利战区,情报官认为
师一级对战俘的审问而得到的情报,百分之八十是可靠的。在东线,战俘提供的情
报同样被认为是非常可靠的。
一场战斗打下来,通常能够得到足够的可以提供情报的俘虏和逃兵。当前方静
寂,没有战斗的时候,德国人利用袭击队或宣传来获取所需的情报。 俘虏被抓
的时候,德国人统统将他们缴械,将军官、军士和士兵分开,并且没收他们的文件
和证件。在师以下的各级指挥所里,选择少数战俘加以审问;他们属于哪些单位,
反坦克阵地、机枪阵地和地雷区在哪里,前线是否有坦克,有什么样的重炮,哪儿
有这样的重炮,以及有关战斗形势的其他问题。这些指挥所并不记录审问结果,不
过它们将重要情报用电话报告师司令部。然后它们将俘虏和他们的文件证件送给师
部。
在师一级,才开始有一位情报官,才开始进行彻底的、系统的审问。除了负担
过重时以外,师一级通常要对所有的战俘进行相当彻底的审问。根据情况或个人爱
好,或者由情报官和他的助手,更经常的是由翻译,对俘虏和逃兵几乎总是个别地
进行审问。双方通常坐在师司令部的一间屋子里。
审问方法因战区而异。
在东线,用不着讲究方法:俘虏的担惊受怕解决了问题。俄国人清楚地知道,
日内瓦战俘公约不会保护他们免受侵略者的暴行,纳粹蔑视下贱坯俄国佬,因而对
俄国俘虏虐待、毒打、施以酷刑,在作战地带枪毙、在后方集体或个别屠杀。因此,
在俄国战役初期,大约百分之九十七的俘虏坦白交待,希望求得宽大,不会使人感
到奇怪;同样,另外一些俘虏打着不同的算盘,起初闭口不言,希望拖迟意料之中
的处决,也不会使人惊讶。只有到了一九四三年,当战争潮流发生了变化的时候,
许许多多的俄国战俘才真的保持沉默,也只有到这时候,德国人才注意讲究审问的
方法。
在西线,多数战俘的担心似乎在被俘后不久就消除了,因为他们受到了比较人
道的待遇。同西方国家在种族上平等的感情使他们得到了这种待遇。因此,在西线,
德国人遵守了他们签了字的规定: “每一战俘应告以其真实姓名和等级。他可以
拒绝提供进一步的情况。”甚至党卫队的一个师下过这样的命令: “必须严格遵
照国际公约的规定”处理战俘。许多同盟国俘虏只交待自己的姓名、等级和军号。
英国士兵爱德华·乔治·贝斯特于一九四二年十二月一日在北非告诉第十装甲师的
审问者,他的军号是6922109 ,一九四一年入伍,但“没有作进一步的交待”。军
号是6916635 、一九四零年入伍的步兵戴维·梅尔纳, “根本拒绝讲话。”
但是有些人讲了话。对于他们来说,大概是担惊受怕的铁拳头粉碎了他们的抵
抗,而审问者表面的温和消除了他们的紧张,使他们提供出情报。有时候,审问者
递给他们食品或香烟,让他们放松。虽然审问者的方法因他们和战俘的性情不同而
各异,但多数审问者一致认为,温和的客观的口吻效果最好。严酷的惩罚使许多战
俘负隅顽抗;而过分的友好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审问者偶尔巧设场面,或者玩弄花
招。
有时候,他们和俘虏一道散步,开始谈些“我们都是一块儿当兵的”或者“穷
人打仗,富人赚钱”之类的话题,慢慢地话题转到盟军和德军作战方法的比较上面
来了。邀请一位俘虏军官赴宴,他就不好意思不开口讲话。俘虏们会听到这样的劝
告:如果他们不愿讲出他们的部队单位,就不可能通过红十字会把他们被俘的消息
通知他们的家属。但是这些计策只是偶尔奏效。直接审问则是常用之策,开始时可
能只谈些个人问题,以便俘虏开口讲话。审问者借其优越得多的地位——俘虏的生
杀予夺,由他决定,他的智力通常要强得多,知识丰富得多,他心里是相当镇静的
——足以利用俘虏的弱点,让他们供出所需的情报。
在战争的最初几年里,师级情报官是根据陆军总司令部颁发的内容相当简单的
标准问题单进行审问的。一九四一年十月,第五十步兵师有一张表格,询问姓名、
等级、参加的党派、所属团、所属师、以前所属团和所属师的番号、初次参战的地
点、所属团通往前线的行军路线、所属师的行军路线、装备、战斗任务、土气、补
给、服装以及其他种种问题。
然而这个师从战俘瓦西里·克拉斯尼钦那里得到的情报只是他的等级(土兵)、
所属团(第二十骑兵团)、所属师(第二骑兵师)、行军路线(出发地敖德萨)以
及参谋部地址。
当下级参谋机构承担了战场初步审问的任务以后,师一级便扩大了审问的范围,
从一九四二年夏天,格伦担任东线外军处处长之后不久起,审问就根据东线外军处
的非常全面的问题单进行。问题单开头的问题是俘虏的家庭生活、职业、入伍时间
以及他整个的作战活动,不仅涉及一些基本问题,例如部队的任务、编制、兵力、
条件、补充人员、指挥官、指挥系统,以及炮兵阵地、火箭阵地、地雷区、弹药堆
集所和燃料库的位置,而且询问德军的火力效果、每次战斗部队的伤亡情况,以及
毒气战的准备情况。西线外军处也印制了这样的问题单,但没有这么详细。除此以
外,许多部队留有它们要求俘虏回答的问题单。
这些审问主要弄清了战术上和编制上的问题(通常是敌军的战斗序列),这些
情报对于师一级具有重要价值。一九四三年夏季防守奥廖尔的第五十六步兵师,从
审问一个俄国中尉逃兵中得知,四七五追击炮团在俄军第三集团军二六九步兵师附
近投入了战斗。德军二九九步兵师发动的一次进攻抓获了一百六十五名俘虏,这些
俘虏证实了一零二步兵团和其他部队的存在。一九四三年二月,在北非,入伍前是
田纳西州农民的二十六岁的二等兵詹姆斯·S——,供出了第一装甲团他所在的那
个营的编制和装备情况。他的战友、二十四岁的俄亥俄州二等兵罗伯特·D- 一说,
该团属于第三十四步兵师。这是假的——是证明战俘的情报大约只有百分之八十可
靠的例子之一。但这个二等兵可能没有撒谎。无论是第三十四步兵师,还是第一装
甲师(第一装甲团的实属单位),都分散驻扎在同一地区。要末发生了临时改编,
要末第三十四步兵师离得比较近,这位二等兵就认为他所在的那个团属于这个师。
一九四三年一月,驻北非的第十装甲师的情报官报告了“美国的一种新式反坦
克武器”。他说,这个情报是一月十五日审问一个被俘的美国军土时获得的。这个
战俘说他自己所在那个防区的美军,是一九四二年十二月在迈杰兹巴卜北面的二九
五高地战斗中首次使用这种武器的。这位情报官写道: “这显然是一种火箭炮,
可由单个步兵发射,据说有极强的穿甲能力。这个武器有一根大约一·二米长、八
厘米口径的又薄又轻的钢管。”他不仅作了详细的描述,而且画了草图。这就是火
箭筒。俘虏提供的这个情报,是德国所知道的关于美国这种使人感到惊讶的强大武
器的最初消息当中的一部分。
每个师通常将每次审问口供印制五份。自己保存一份,另外四份寄走或送走。
军和军团各收一份;集团军收两份。
师一级的彻底审问实际上排除了就战术问题进行进一步审问的必要性。军部很
少审问。军团司令部大体上只是审问特别重要的战俘,比如高级指挥员、一般参谋
和专家。军团情报官常常亲自参加这些审问。由于这一级翻译的语言能力高超得多,
加上这一级所掌握的在审问中可以加以利用的情报要全面得多,因此军团司令部战
俘情报的可靠性增长到百分之九十。集团军接受和分析这些情报,一般来说很少自
己进行审问。
然而,在法国,指挥着两个集团军的西线总司令,在盟军入侵之后,在马恩河
畔夏龙建立了一个审问所。它能容纳六千战俘,但在一九四四年七月的头几天,它
只关押了大约四百名战俘。战俘们是在这个所的三十间单独牢房里分别进行审问的。
总司令情报官手下的审问者,就军事和战术问题对他们进行初步审问。十月十二日
在亚琛被俘的三十四岁农民,中士阿诺德·F·C——详细供出了第九步兵师第九
侦察队的人员装备:五名军官、一百五十名士兵,两部半履带式车辆、两辆吉普,
一辆载重量为两吨半的军用卡车,第一侦察排有九辆吉普,三挺零·三英寸口径机
关枪、三门两英寸口径追击炮,三部火箭筒,以及其他侦察排的诸如此类的装备。
有专门知识的战俘交由专家审问者审问。专家审问者有四名,两名来自外交部,
两名来自纳粹党对外情报部经济情报处。当盟军的推进迫使夏龙战俘营转移之后,
西线总司令在科布伦茨附近的迪茨成立了一个特别审问队,由三十六人组成——十
名行政人员和情报分析员、十二名翻译和十四名警卫。
在这一级以上,东线外军处和西线外军处建立了它们自己的审问单位,获取对
它们有特殊用途的情报。东线外军处三组A小组有一个小型审问营,约有八十名重
要战俘,例如高级军官或被降级的军官,原来设在勒岑(今波兰的吉日茨科)附近,
离东普士元首大本营不远,后来设在柏林附近的卢肯瓦尔德。一九四四年十二月,
它的八名德国工作人员和十九名俄国工作人员进行了六十三次审问。部分战俘就他
们所了解和德国人想获得情报的问题写了详细的交待。谢尼克夫少校列出了一个步
兵补充团的编制表和一份情报人员的名单。鲍罗丁下士描绘了红军的医疗工作和训
练情况。
西线外军处宁愿建立流动审问队。有一个这样的审问队,提供了一份关于一九
四三年在突尼斯的英军土气的报告。另一个名叫弗里茨分遣队的审问队,提供了有
关美国战略情报局活动的情报。它审问了战略情报局彼得·S——中尉,让他交待
如何执行从德国在意大利的俘虏营中救出盟军俘虏的任务。三十二岁的纽瓦克林木
护理师S——,在一九四三年十月二日和他的小队空投到大萨索地区,携带的物品
除了一枚美军中尉徽章以外,还有一个假身份证,两卷烟纸(德国人对它们作了隐
显墨水检验)和大量意大利钞票。
按照计划,他和他的小队将把救出的战俘带到亚得里亚海岸。但是他们始终没
有找到一个战俘营,十月底,s——命令他的小队化整为零,各自穿过前线。他自
己在山中住了六个月,睡在小棚屋里,吃的是面包土豆,一九四四年四月二十六日,
当他前往比森蒂的时候,被德军俘虏。除了弗里茨分遣队以外,还有三个流动审问
队在盟军入侵诺曼底的初期,在阿朗松的一个俘虏拘留所里审问过盟军俘虏。一九
四四年十二月,共有四个这样的审问队,直属西线外军处处长领导,在西部战区进
行活动,每个军团司令部分配一个。
在战争初期,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把审问战俘以获取作战情报当作它的
一项职责。在法国战役期间,当德军正在埃纳河休息的时候,谍报局的一位军官在
审问两名战俘时发现,法军在它们的阵地里坚持了十四天,一直没有换防,已经疲
惫不堪。这个情报促使德军作出了立即前进的决定——三天以后他们渡过了埃纳河。
后来,为获得作战情报而进行的审问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寻求经济和技术
情报的审问。一九四三年,谍报局在俄国有四个战俘审问队(每个集团军一个),
为了进行这项工作,在离哈尔涅科普大约一英里的地方设立了一个俘虏审问营。俘
虏审问营里有一个藏有大量参考材料的图书馆,有德国空军的轰炸目标档案(里面
载有敌国具体工厂的详细情报),还有一些可供撰写审问报告的房间。俘虏审问营
把这些报告提供给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战时经济和军备部的外国情报处,该处在东
线也有自己的专家审问队。有一个专家审问队是由罗伊斯亲王少校领导的,罗伊斯
亲王是十二世纪德国中部一个皇族的后裔,人们传说这个皇族的家系就和它的小小
的领地一样地复杂。这位殿下的审问队和另一个审问队为战时经济和军备部提洪了
最有价值的情报。
在西线,为了获得经济情报而进行的审问成果较少。意大利人将战俘关押了一
年多以后,才第一次允许谍报局经济处的一位军官对他们进行审问。多数战俘对于
他们经过的港口和道路,要末没有注意,要末忘记了。即使地图也不能唤起他们的
记忆。后来,在突尼斯被俘的一百零八名美国俘虏被押到卡普亚俘虏营,事实证明
他们太年轻,太低微——都是农民、工人、学生,提供不了有用的情报。
战俘提供的情报对上级司令部作出最大贡献的是它的最简单的情报;证明他们
是敌军哪个部队的。个别来看,这些证明意义不大。说实在的,在整个战争中,似
乎从来没有哪一次审问提供过对高级司令部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情报。但是,许多个
别的证明集合起来,却帮助了情报官和东线外军处与西线外军处掌握敌军的战斗序
列。
在多数情况下,这只能使他们了解敌军刚刚在干什么,并能使他们推断出敌军
能够干什么。比如,从一位俘虏那里了解到,美军第八十八步兵师不是像德国人想
像的那样在法属北非洲,而是自从一九四四年三月中旬以来一直战斗在意大利。这
就能证明美军在意大利的实力和潜力比原来估计的要大得多。然而,在某些情况下,
战斗序列情报帮助德国人得出了战略结论。一九四四年三月,一位战俘透露,美军
第一步兵师正在大不列颠。把一个久经战斗考验的师从地中海战区调到英国,再次
表明盟军入侵在即。但是即使在作出这种决定中,战俘提供的情报对于高级司令部
来说仍然是第二位的情报来源。一九四零年法国战役期间,被西线外军处确定了位
置的盟军的一百二十三个师中,只有五个师是通过审问战俘确定的。在希特勒的形
势会议上,同其他情报来源相比,战俘提供的情报是不大被人提起的。
那末为什么要对它付出如此巨大的努力呢?原因之一是它在战术方面具有非常
重大的帮助作用。东线部队指挥官认为它是最重要的敌军情报来源。另一个原因在
于它同其他情报来源相比具有特殊的优点。
所有的情报来源取决于敌人让你掌握多少物质的东西。
无线电情报取决于敌人发射了多少无线电,航空拍照取决于敌人伪装得是否巧
妙。战俘情报同样受到这些限制。它不能超过俘虏所知道的东西。但是审问所受限
制的伸缩性要大得 多。同电台监听或航空拍照不一样,审问者可以向敌人提问题。
10.文件和钢铁的泄密者
最具体、最可靠的情报是缴获来的敌人文件。它确凿地证明了它是可靠的,纸,
打字机和墨水都是受得住检验的。
不过德国人并不进行这样的检验,因为文件是在哪里发现的,通常就足以证明
它是否真实了。但是,尽管缴获来的文件十分可靠,却从来没有成为情报的主要来
源,主要是因为,这种文件极少事先提供敌方计划的情报。不过,它们有别的用途。
最普通的用途就是帮助审讯俘虏。
身份证、薪饷簿、命令或报告的分发单,这一切都向审讯官提供了俘虏的单位
及其邻近单位的线索。这样,审讯官就能提出只需要作出证实性回答的问题,以便
使俘虏讲话,审讯官经常能用这种办法来核对自愿提供的情报的真实性。
这一类的工作在空军过渡战俘营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它的文件部门是由海
德尔堡的一个汉学教授领导的,这个部门从俘虏身上或飞机上发现的文件和照片中
挑拣情报:信件可以提供有关飞行员的大量个人情况,使得审讯官好象对他了如指
掌。信封上经常写着他的完整的地址,包括他所属中队的名字。飞行员在长途飞行
中阅读的空军报纸证实了原单位的名字,透露了新单位的名字。报纸上经常透露有
关人员、装备、设施、活动等情况。军官的身份证透露了他们曾经在何处任职,偶
尔还透露他们曾经在何处受过训练。弗吉尼亚州兰利作战训练区或佛罗里达州博卡
拉顿签发的身份证,表明持证人大概接受过盲目轰炸训练。有一个掠夺者式飞机飞
行小分队在从美国飞往英国的途中迷航,在法国上空丢失了三架飞机,飞行小分队
队长的日记中写着全体队员的名字,还写着每架飞机的堪用程度。
甚至没有文字记载的文件也能提供情况。虽然欧洲战区全体土兵的供应卡片都
是同样的格式,但是第一百轰炸空军大队的消费合作社的管理员,总是在粗木板柜
台上,用深黑色铅笔在卡片上画勾,粗木桌面的纹理被映衬出来了,德国人很容易
辨认出那个单位的成员。为了便于飞行员潜逃而发给他们的伪造身份照片,有时候
给敌人更大的帮助。第九十一轰炸空军大队的照片具有一种独特的棕色光泽。第九
十五轰炸空军大队的队员在拍照时都穿有格子花的外衣。
在前线,从俘虏身上搜到的文件具有同样的用处,虽然美中不足的是不能象空
军过渡战俘营那样对这些文件进行煞费苦心的核对。部队可以到处找到文件——在
俘虏和逃兵身上,死人身上,坦克和被击落的飞机里,战壕和野外工事里,军事指
挥部里,电台里,铁路指挥台上,车辆里,邮局里,电报局和电话局里,邮筒里,
政府机关和报馆里。他们收集地图、命令、报告,军事条例、薪饷簿、支付帐、作
战日记、私人日记、笔记本、编制装备表、供应清单、休假名单、伤亡人员名单、
花名册,传单、报纸、照片、信件、无线电代号和呼号目录以及密码。
师和军缴获的一些次要的地图(比如敌方布雷区或壕沟的地图),或者对审讯
有价值的个人文件,有时候被保存起来。但即使比较重要的文件,他们也只能浮光
掠影地看看,寻找例如敌人部队番号这样一些作战情报。他们既没有时间,也没有
足够的好翻译,也没有可以进行富有成果的分析的相互关联的情报。因此,他们把
缴获的文件送回到军团司令部,那里对文件进行主要的检验,并常常把它们翻译出
来。
军团在经过研究之后,把比较能够普遍应用的文件,如手册,送到集团军或东
线和西线外军处。这些单位翻译许多文件,并把它们复印后分发出去。
例如,一九四二年一月十六日,第十六军团把苏联红军总参谋部一月九日发出
的有关使用滑雪营的命令的译文发给所属各军。滑雪营主要是对敌军翼侧和后方进
行纵深作战侦察,以确保永远不受敌人的突袭,他们还袭击敌人参谋部,破坏敌人
的交通,炸毁敌人的桥梁和在敌人后方公路上布雷,等等。当英国的一份文件谈到
“双重用途”高射炮营时,西线外军处发出警告: “现在重高射炮连也可能用作
地面火力。”一九四三年八月十三日,西线外军处公布了“美国第三加强步兵师于
一九四三年七月十日在利卡塔(西西里)登陆”的文件,这份文件是根据缴获的该
师部分登陆命令,并根据该师的一个加强步兵旅的登陆命令而写成的。例如,文件
说明该师将占领港口,列举该师已加强的各单位,指出该师已划分为“蓝”、
“黄”、 “绿”, “红”等战斗队,并规定了各个战斗队的作战任务,文件还
极其详细地开列了作战时间表:进攻发起时前四天到进攻发起时前一天——夜间轰
炸袭击;进攻发起时前三十分钟到进攻发起时前四分钟——军舰炮轰沿岸炮兵连和
战斗设施;进攻发起时前二分钟——登陆舰迫击炮火掩护;进攻发起时前一分钟—
—空袭海滩;进攻发起时——第一梯队登陆,占领并守住炮兵阵地,准备向利卡塔
推进;发起进攻到发起进攻后三分钟——军舰炮火任意轰击目标,在发起进攻三分
钟以后,只在需要时才开炮;发起进攻后十分钟——第二梯队登陆;等等,直到发
起进攻后七个半小时——第十一梯队登陆及其组成情况。德国人希望,这样一份文
件将告诉部队,一旦盟军再次登陆入侵,将发生什么样的情况,以便他们作好精神
和物质准备。 提供了当前情况并且通常是在下级指挥部加以分析的文件,更加具有眼前的价
值。在多数情况下,这些文件的内容是部队编制和作战命令。一九四零年五月在法
国缴获的一项命令,纠正了对法国两个军团的番号的混淆。西线外军处命令在地图
上将“第一军团”和“第九军团”的番号“互相调换”。当俄国第三装甲近卫军团
的炮兵司令员在战斗中被击毙时,德国人在他身上找到了他的军团的全体编制一览
表。在诺曼底,根据信号情报,怀疑美国第三军团在那里,后来党卫队第十八装甲
步兵师发现了美国第十二集团军各部队代号名单,名单上包括美国第三集团军,证
实了它在诺曼底。
能够提供具有直接用途的战术情报的文件极少。德国人在进攻法国的第一天
(一九四零年五月十日)缴获的一项命令透露,在比利时南方的敌人的两个师将要
撤退,同时进行阻滞战斗,不让德国进攻纳夫夏托一阿尔隆。这个文件使得同这两
个师作战的德军指挥官放心地作出了决定。一九四一年九月四日,德军击落了袭击
第三装甲师师部的一架俄国飞帆。飞行员跳伞,在离师部驻地不远的地方降落。情
报参谋赶忙骑一辆摩托车追上去。飞行员想逃跑,但是被冲上去的士兵击毙了。情
报参谋在飞行员的口袋里搜出了驻扎在该师前面的苏联军队的详细地图。这张地图
表明,该师正对着苏联两个集团军的交界处,而交界处常常是一个薄弱点。根据这
个情况,师长下令次日进攻。
缴获的文件中,暴露敌人未来意图的最少。即使缴获到这样的文件,它也并不
是完全不掺假的。它可能是骗人的玩意儿。即使文件是真实的,敌人也可能改变了
计划。或者战术情况和敌军兵力发生了变化,使这份文件无法加以利用。
一九四三年一月,击退德军的俄国主攻部队之一、俄国第一近卫集团军的参谋
长和一个将军驱车到前线。他们迷了路,在驻地不固定的情况下,慌乱地撞进了德
军炮兵阵地。将军被打死;参谋长被俘,他们所带的地图均被缴获。其中最重要的
一张是作战地图,上面标明了苏联各部队的番号、分界线、前进方向和今后四天的
作战任务。师和集团军指挥部以飞快速度将地图送给集团军和东线外军处。但所有
这些情报对德国人没有丝毫帮助。俄国军队依旧势不可挡地向前、推进。
从来就没有一份文件是骗人的吗?从来就没有一份文件捉弄过德国人吗?
在一次至关重要的事件中,它们捉弄了德国人,这次事件是牵涉到这种情报来
源的一桩最重要最富于戏剧性的事件。 英国反情报部门编造了假文件,故意让
它通过一个西班牙人的尸首落入德国人的手里,这个西班牙人看上去象是个信使,
因飞机坠毁而死在海上。这件事发生在一九四三年四月,当时已经很明显,盟军将
很快征服整个北非,然后在地中海进一步发动攻势。罗斯福和邱吉尔在卡萨布兰卡
决定动摇意大利,打通地中海的航道,把位于地中海中部的西西里岛作为下一个进
攻目标。假扮成英国皇家海军少校的西班牙人尸体飘流到岸上,身上带着高级指挥
官的来往信件。这些伪造的文件故意不提这些地方,却间接提到在东地中海,尤其
是在希腊,以及在西地中海,主要是在撒丁即将开展的作战行动。
几个月以前,希特勒和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显然只是根据他们自己的担忧,就
得出了结论,认为盟军下一步将进攻希腊,威胁东线,把德国在巴尔干的盟国吓跑,
剥夺德国在土耳其的铬矿和在罗马尼亚的石油。当德国人获得上述文件时,更加相
信他们的预见。柏林无法察觉出这些文件是假的,部分是因为他们只有照片可供检
验,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至少那封主要信件是由签字的指挥官起草的,而且是由
他的秘书在他自己的信笺上打的字。这样,一方面避免了德国人怀疑这些文件,另
一方面促使他们相信这些文件,因为文件上说的正是德国人爱听的话。武装部队最
高统帅部谍报局,西线外军处和海军作战指挥部情报处迫不及待地吞食了诱饵。他
们都相信文件是真实的。而且他们从这些文件中得出的结论,正好是英国用骗术要
德国人得出的结论。海军上将卡纳里斯在几个星期以前曾经预言,盟军可能进攻西
西里和撒丁,现在却认为它们将向希腊和撒丁推进。西线外军处发表了一篇评论,
实际上也是这么说的。
这些文件使希特勒更加相信自己原来的观点。轴心国的军队在非洲投降后的一
天,墨索里尼曾预言,盟军下一次将进犯西西里,因为打通地中海上的航线,二百
万吨的货物就可启运。希特勒反对这种论点。 “被发现的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命令,”
他说, “已经加强了”他认为盟军将要进攻巴尔干的信念。他从来没有改变过这
个信念。七月九日,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又提出警告:盟军要从东西两个方向发动
进攻。第二天盟军全力进攻西西里。这次战役虽不轻松,但并不象德国人所预料的
那样难打。
不仅纸上的标记向德国人提供情况。坦克和大炮上的记号也为德国人提供情报。
一九四五年二月,在第六集团军驻防地区缴获的武器,泄露了俄国第四机械化
近卫军用动物来做识别符号——鹿代表第十三团,马代表第十四团,象代表第十五
团。这种标记以及其他情报帮助德国人确定出对峙的敌军数量,辨认出许多从遥远
的前线调到那里的军队的番号。分析武器编号,就可知道敌军的编制,估计到敌军
补充兵员的速度,推测出某支部队修整的时间,指明制造武器的地点和时间,计算
出大致的生产数量。有许多次,武器本身提供了一些最有价值的情报。德国人在柏
林郊区库默斯多夫的坦克试验场检查并驾驶一辆缴获的美国谢尔曼式坦克,以便弄
清这种坦克的弱点和优点,找出它的弱点,使德国军队知道从何处最能将它击毁;
找出它的优点,以便德国军工部门改进自己的装甲车辆。一九四二年,希特勒命令
用炮火检验俄国T—34型坦克。一九四三年九月西线外军处报告:“在俄国缴获了
一个迄今为止我们所不知道的显然是英国制造的地雷。”它的直径和高都是二十英
寸,呈倒立锥形,锥尖可插在地上,里面似乎有十一个较小的地雷,这些形状描述,
有助于德国军队识别它,以便回避或毁掉它。
德国空军在获得敌军装备方面具有特别有利的条件:飞机经常坠落或降落在德
国及其占领区境内。对于严重毁坏的飞机,德国空军就在现场检查。一架俄国TB
—7 式飞机在东普鲁土以机腹着陆后一个星期,德国的一位空军将领希望根据对飞
机零件的分析,写出将会提供甚至象飞机的续航能力有多强那样详细情况的报告,
对于别的飞机,德国空军常常以极大的努力来使它们飞起来。当一架斯特林式轰炸
机在荷兰紧急降落时,德国空军把几个战壕填满,建成一个跑道,用一个新的马达
替换毁坏了的旧马达,然后把飞机开到柏林以北雷希林的一个研究站,英国这种起
着重要作用的四马达飞机连同全部设备,完整无损地落在德国人手里,这还是第一
次。德国人从坠下的轰炸机残骸中找到诺登轰炸瞄准器,把它擦洗干净,修好以后
对它进行研究。德国专家认为这些轰炸瞄准器是使美国轰炸机投弹准确的原因之一。
缴获并经过修理的同盟国的飞机被开到德国飞机场之后,德国飞行员驾驶它们飞行,
以便更好地熟悉如何驾驶这些敌机。
这些缴获的材料,由上校工程师迪特里希·H·施文克负责处理。施文克在空
军军备头目艾哈德·米尔希元帅手下负责技术情报工作,是一个漂亮英俊、吃苦耐
劳的飞行员,学过工程学。他当过驻英国助理空军武官,在德国进攻苏联前夕,参
观过苏联的飞机工厂,拥有国外工作的丰富经验。
一九四零年法国战役期间,他系统地收集缴获的敌机,把这些飞机送到他在雷
希林建立的战利晶中心。后来,施文克打发两百个俄国战俘拆卸飞机,以便他的专
家对它们进行洋细研究。他把研究结果写戍报告,发到部队和外国空军处,并且在
同米尔希元帅(次于戈林的另一名德国空军高级军官)
及德国制造商开会时口头汇报这种研究结果。
德国人看来对波音B—17飞行堡垒式飞机特别感兴趣。
一九四二月八月,第一批波音B—17式飞机当中的一架坠落在东线,德国空军
派遣一个小队去把它取回来。但是这架坠毁的飞机离俄国战线太近,逐渐被俄国的
炮火打得支离破碎。
这个小队尽管努力了八天,还是不能把飞机弄到手。不过,过了几个星期以后,
德国人对打下的另一架同类型的飞机作了成功的研究。这架飞机上的设备说明美国
人正在改夜间轰炸为白天轰炸。施文克亲自驾驶着一架,发现它飞起来“特别轻松。
你可以在飞机座舱里和同机飞行员正常地交谈。”
把B—17F式同以前的B—17C式飞机进行比较,可以看出后者能多载一吨半
重的装甲。这一点,以及德国战斗机长时间射击这些飞机而不产生明显效果的事实,
导致在一次空军军备会议上就如何最有效地击落这种和其他种轰炸机的问题进行了
讨论。在这方面,施文克的仔细研究获得了应有的名望。
“如果我可以把研究结果拿出来的话,”他说: “这就是我对六架目前英国
和美国使用的四引擎飞机和一种俄国飞机里的(燃料)箱的各种装置所作的研究的
结果。”米尔希把这份研究报告拿了起来,说道,有一种很有成功希望的打飞机的
办法,就是看飞机的“油箱在哪里?现在可以说:在四个引擎的飞机中,油箱是在
两个引擎之间。只有(美国的B—24)解放者式飞机的两个引擎之间没有油箱。”
米尔希还想知道,哪种枪弹能打穿B一17式飞机的装甲。施文克解释说:
“根据迄今为止的经验,枪弹的直径越大,射击惯性就越大,偏斜的可能性就越小。
枪弹的直径越大,就越不会弹跳回来,击穿的可能性就越大。”
“多大的直径才好呢?”米尔希追问到底。“两公分(一英寸)能打穿吗?”
“不是都能打穿,但是两公分直径的枪弹效果很好。”
“我想三公分(一又二分之一英寸)的直径总是比较有把握、比较好。”米尔
希说。 “我将提议,当我们有足够的装甲的时候,我们将邀请战斗机将领以及他
提名的飞行员到雷希林战利品中心来,用各种枪弹从不同角度射击飞机的装甲。我
们将从英国人和美国人那里得到原始装甲板。”
11.公开因素
报刊一向是所有情报来源中最便宜、最充分的一个来源。因此战前谁都使用它。
参谋总部外军处的军官们,整上午整上午地阅读目标国家的一般报刊和技术报刊。
威廉街的外交官们,仔细翻看伦敦的《泰晤土报》和巴黎的《时报》。
纳粹党的机构也浏览外国报纸,寻找对上级有用的点滴情报。专门从事报刊情
报工作的机构纷纷建立起来。
直到战争爆发的时候,他们在获取所需的报纸和收听所需的电台广播方面,没
有碰到什么困难。满腹才华、样子却象老鼠的宣传部长约瑟夫·戈培尔博士,自从
一九三六年以来拥有禁止德国进口外国报纸、并且命令盖世太保没收这些报纸的权
力。战争开始以后,他更经常地行使这个权力。与此同时,德国政府禁止公众收听
外国电台的广播。《泰晤士报》停止输往柏林,法国陷落以后,英国禁止向大陆出
口任何报纸。
在这种情况下,需要外国报刊情报的官方机构,不得不作出特殊努力,利用特
殊机构来获取这些情报。设在科隆施托尔克街二十五号的外国报纸公司就是这样一
个机构,它拥有进口外国报纸的垄断权。进口中立国家的报纸从来构成多大问题。
比如,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拥有九种报纸,共五十一份,包括十七份《新苏黎世报
》,十份《国民日报》,六份《巴塞尔新闻》,都是从瑞士进口的。
敌对国家的报纸虽然比较有趣,却难于弄到手。为了得到这些报纸,政府机关
经常不得不依靠非正式的渠道。许多英美报纸是从葡萄牙和荷兰渔民那儿买来的。
他们在海上从英国渔民那里把这些报纸买下,回到大陆后转卖出去,从中捞一大笔
外快。一份《纽约时报》的最高索价达一百德国马克(四十美元),不过比较通常
的价格是一点一零英镑(七点五美元)。德国驻葡萄牙大使馆设立一个专门机构,
购买这些报纸。通过这个以及其他的渠道,英国报纸出版后一个星期能到达柏林,
美国报纸需要四至六个星期。
外交部新闻司司长保罗·K·施密特博士,是一个精力充沛的年轻人,他把新
闻司办成了一个消息总汇机构。他发现了一个能够更快更省地获得美国报纸的办法。
美国国务院向美国驻葡萄牙大使馆提供许多报纸。由于原版报纸太占地方,份量太
重,飞越大西洋的快速班机不便于携带,因此它们都被缩微。在里斯本,美国人雇
用当地一个摄影师将它们放大。施密特得知这个情况后,买通这个摄影师替他另外
放大一份,他在柏林收到这份报纸后,在本部门内复制许多份,分发给有关机构和
个人。
战争的潮流发生了不利于德国的变化,对它造成了各种各样的麻烦,获取外国
报刊情报越来越困难了。间谍们帮了一些忙。他们从拉丁美洲送回了被缩成微片的
技术刊物,例如《铁时代》。法本化学托拉斯在葡萄牙的一个子公司提供了许多刊
物,该公司在国外的代理商搜集报纸和书刊。为了使更多的人能够得到数量有限的
期刊,为了节省外汇,汉堡一家新闻机构向指定的订户出售外国报刊杂志的影印件。
基尔大学世界经济研究所也想方设法让更多的人能够看到外国出版物。最后,德国保
安总局也采取了同样的做法。它在柏林成立了德国文献编集社,将一九三九年一月
一日以来德国所收到的各种外国出版物编了目录。一九四三年十二月,该社公布了
它的第一份二十九页目录单,列举出《电子世界》那样的杂志的出版地址。当然,
不会有人泄露自己的最有价值的出版物,上述办法也不能代替一期期的杂志的进口。
到了一九四四年,盟军攻入法国,切断了里斯本对德国的报刊供应,德国人转而向
瑞典进口英美两国的报纸。他们对报刊的渴望非常强烈,以致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
不得不成立一个特殊机构,专门设法搜集这些必不可少的精神食粮。
同印刷品不一样,无线电波可以跨越国界, 自由地进行宣传,而且速度快如
闪光。为了截收它们传播的情报,数目繁多的大大小小的官方监听站监听着外国的
新闻广播。这样的监听站,仅仅陆军就有几十个。荷兰德占区第三帝国长官在海牙
建立了自己的监听站。在柏林市中心附近一家私邸的两间低小、潮湿的屋子里进行
工作的德国无线电公司,只提供该公司的消息材料。德国新闻局——德国的一家通
讯社——向它的订户发行经过删节的油印监听材料。外交部新闻司监听站每天从早
到晚发送报告,因为这些报告太重要,必须及时发出。它还用电话向官员们报告所
收到的紧急短讯:外交部就是首先从它那里得知突袭珍珠港的消息的。研究部和武
装部队最高统帅部密码处都有无线电监听站。此外还有其他的监听站。
到了一九四零年,有一个新机构参加进来了,表面上是为了填补监听的空白。
上述监听站只是收听容易接收的、用普通欧洲语言广播的电台。新机构将集中力量
收听遥远的、以及用汉语、阿拉伯语和兴都斯坦语这样一些比较稀有的语种广播的
电台。但是新机构参加进来的真正动机是赤裸裸的野心。 首先捞到好处的是这个机构的缔造者。一九三五年,库特·亚历山大·迈尔从
奥地利来到斯图加特,担任哈尔瓦格出版社社长。哈尔瓦格出版社以出版汽车驾驶
方面的地图和书籍著称;迈尔本人写过两本有关小汽车的书。一九三八年,他自称
当纳粹党在奥地利还处于非法的时候,他就为该党工作过,因而被接纳为纳粹党员,
不久以后加入了外交部的无线电小组。一九四零年,他从宣传部的一位打算把许多
其他监听机构合并在一起的官员那里,摸到了成立一个统一的情报监听机构的主意,
并且把它兜售给里宾特洛甫。这位外交部长是争夺权力的第二个主要获益者,他想
从戈培尔手里夺回这些权力,因为在一九三三年成立宣传部的时候,外交部的若干
职权被戈培尔抢走了。
迈尔是一个漂亮的多面手,富有组织天才,眼界开阔。
他马上着手寻找新机构的合适场所,德国一些监听站的技术人员,在柏林市区
和市郊的各个地方进行测试,寻找无线电接收效果良好的地方。在柏林西南一处丛
林地带、汪西湖之滨(哈弗尔河的一个河湾),他们找到了一座以前办过饭店和旅
馆的大型建筑物——瑞典阁,它坐落在大汪西湖畔二十八至三十号。一九四零年七
月,迈尔把它租了下来,三个星期以后,监听工作开始了。这个新机构根据它的坐
落,取名为湖滨楼特别监听所。几个月之内,它的雇员几乎增加到五百人。
戈培尔马上就要动手抢它了。官司打到希特勒那里,他命令戈培尔和里宾特洛
甫自己解决这场纠纷。因此,一九四一年十月二十二日,他们商定成立一个联合机
构——德国联合对外广播公司。这个公司将主要从事宣传广播,但也将把湖滨楼作
为“部际机构”合并在内。大概由于合并的结果,湖滨楼先后吞并了外交部监听站
和德国无线电公司监听站。
迈尔在湖滨楼总部安装了带有特别放大器的全向天线。
由于外国广播经常以几种不同的频率同时向外广播,以便让尽可能多的听众收
听得到,每个监听者于是同时操纵两台短波收音机,这样他就可以从两个不同的波
长收听同一广播,减少由于干扰而造成的错误。为了更全面地接收,迈尔建立了前
哨站。湖滨楼曾经先后在巴黎、布加勒斯特、马赛、罗马、格拉茨、普福尔茨海姆
和梅拉诺设有大型监听站,在其他地方设有小型监听站,并且同奥斯陆、哥本哈根、
海牙以及上海当局的监听站进行合作。一九四二年年初,湖滨楼经常收听三十三个
国家、偶尔还有另外十四个国家的总共三十七种语言,包括一种南非公用语、冰岛
语、兴都斯坦语、波斯语、盖尔语、马格里布语和拉丁语(对梵蒂冈)的广播。一
九四二年二月,它收听到了五个新电台。比如,它在二月十二日收听到了哥伦比亚
广播公司控制的纽约一家电台的广播,这家电台和另外两家电台同时在晚上九点四
十五分至十一点,用波兰文、法文、德文和英文,以一万七千八百二十五千赫的频
率向欧洲广播,以六千一百七十千赫的频率向南美广播。那年稍晚的时候,在海牙
进行的一次检查证明,由于短波和中波耦合发射,湖滨楼收听到了全部英国广播,
但它估计漏掉了百分之二十至百分之三十的北美对海外的广播。
尽管如此,湖滨楼在一九四二年一月收听到了八千二百六十六则新闻广播,六
百四十六篇政治家的讲话和重要评论。
监听目标不断增加,导致监听人员不断增多。一九四二年二月,湖滨楼有五百
二十七个雇员。一九四三年三月有六百三十个,一九四四年八月超过了七百。监听
者必须懂一门外语,熟悉它的现代表达方式,了解目标国家的风土人情,能够将收
听到的东西翻泽成德文。因此,湖滨楼尽可能地雇用曾经在国外居住过的德国人。
湖滨楼北美组有一个监听者,名叫弗雷德里克·W·林格,出生在美国泽西城,
父母是德国人。大萧条期间,他们回到德国,因为希特勒正在重整军备,借以解决
就业问题。
儿子也在一九三七年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前美国居民乔治·W·达奇也在湖滨
楼从事监听工作,后来,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把他抽调出来,派遣他乘潜艇
去美国从事破坏活动,他到美国很快就被捕,审判后被处决。在国外呆过的德国人
毕竟是少数,湖滨楼不得不另想办法解决人员问题。雇用外国人就是一个办法。达
格马尔·盖斯勒的被录用则体现了另外一种办法。
商业美术家盖斯勒太太厌烦了为赫尔曼一戈林公司绘制生产图表的工作。她的
朋友向她介绍了湖滨楼的工作,听起来比她自己的工作富有迷惑力,油水也多。在
一次玩牌的时候,她同这个机构的一位负责人见了面。盖斯勒太太不懂外语,从来
没有出过国,对政治和外国事务不感兴趣,也没有从事过新闻工作。但她芳龄二十
三,身材苗条,金发碧眼,同丈夫刚刚离婚。这位负责人答应在他的机构为她找一
个工作,这个差事就是为德国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本人准备湖滨楼的简报。就这样,
一个完全缺乏经验的女子,以完全不相干的理由,被雇用在湖滨楼的一个责任最重
大的机构里工作。
正如有心的听众一样,湖滨楼熟悉外国广播节目的时间,它分配监听者收听主
要电台的广播。它总是力不从心,满足不了各方面对它的要求。当戈培尔要求提供
有关莫斯科用拉脱维亚文、立陶宛文和爱沙尼亚文进行广播的报告材料的时候,湖
滨楼说它可以提供这些报告,但不得不放弃收听另外八种广播。控制室的一位工作
人员可以进行调拨,让各个监听者收听即将开始的广播。监听者常常两人一起坐在
一间旅馆房间里,各人收听自己的收音机。他们收听实况广播,还将它们录下来。
遇到重要广播,监听者逐字逐句将它翻译出来,或者由他口授,让一位打字员把大
意打下来。遇到紧急情报,就用电话报告情报分发中心。湖滨楼估计,一个监听者,
假若在两则广播之间还有时间进行口授,而又不至于耽误新闻的时效,那末他在一
天八小时的工作期间,就可以报告六条广播的收听情况。
达格马尔·盖斯勒在这座相当破旧的旅馆的二楼工作,这一楼有三间互相连接
的房间,从窗口可以凭眺湖光景色。
两样东西使人们回忆起它们以前的用途:一把又大又漂亮的安乐椅,盖斯勒总
是雍容风雅地斜躺在上面;一个反向信号器,有了它,楼底下的监听者可以传唤情
报分析人员到某种语文监听小组去看紧急情报。她上午九点开始上班,接连工作五
天,然后休息五天;接着晚上九点开始上班,接连工作五天,然后休息五天;如此
循环反复。她每天到达后,通常要到餐厅去吃点东西,然后回到她的办公室,阅读
上一班的监听记录。这能使她了解最新情况,免得把已经提供过的情报再递送上去。
有一个情报分析员和她同一个班次工作,万一两人中有一人病了,好有一个替
手。两人的主要工作,是将一页页索然乏味的新闻广播、宣告和讲话的打印材料压
缩成简报,送给里宾特洛甫。平均每天通过电传打字电报机将三份简报发给他的总
部(总部通常和希特勒在东普鲁土的大本营呆在一起)。三至四页长的主要报告,
早晨七点钟发出。稍短的报告下午三点和晚上七点发出。上述材料的文本还要送给
外交部的高级官员。上面总是期望这些简报着重刊登正面消息。
如果有一则新闻断定: “德军兵力肯定没有枯竭,他们还有很多后备队没有
投用,”这则新闻就要列在报告的头条。报告在递送之前,要经过达格马尔的顶头
上司赫尔穆特·阿尔布雷希特这个曾经在美国居住过的纳粹分子的删改,他和其他
地方的编辑一样,在删改的时候总要增添一些错误。这个单位的其他人,帮助情报
分析员正确拚写盟军进攻的岛屿的名字,向他们介绍其他背景知识。整个报告组
(盖斯勒太太小组的称呼)的负责人是马尔库斯·蒂姆勒博土,他是里宾特洛甫手
下的一名工作人员。他经常向情报分析员讲一些鼓舞土气的话。
报告组最富有戏剧性的时刻是在一九四三年七月二十五日。这是一个沉闷的夜
晚。突然,信号器嗡嗡作响。意大利语监听小组在传唤他们。这就奇怪了;他们以
前从来没有这样做过。盖斯勒太太和另一个情报分析员赶忙来到他们的办公室。那
儿只有一位女监听员。她吓得脸色发青。
“墨索里尼辞职了,”她结结巴巴地说。
两个情报分析员起初不相信这个消息;空中电波传播假消息,就像马厩牛棚里
的苍蝇一样屡见不鲜。
“谁说的?”他们问。
“罗马,”女监听员答道。
两人怔住了——然后才恍然大悟。
“罗马!”他们惊叫了起来。慌忙跑回房间,用电传打字电报机将这个消息报
告里宾特洛甫,他们兴高采烈,因为他们第一次抢在新闻机关的前头获得了重要消
息,而通常总是新闻机关首先得到这些消息。
蒂姆勒小组提供湖滨楼压缩得最短的报告。只有偶尔用电话向重要官员报告的
紧急情报才更简短。湖滨楼还出版每日文摘《电台镜报》(只有几页厚)以及《每
周电台镜报》,专供并不需要看全面报道的政府机关阅读,同时也出版单项问题报
告。但是它的基本出版物,却是截听到的所有重要广播的全译或摘译的文本。这就
是旅馆后面湖滨楼自己的印刷厂每天出版的《电台截听报告:外国广播电台的广播
》。在战争期间的大多数时候,这份刊物每天都有一千多页。它共分六个部分,而
且用不同颜色的纸张代表不同的来源:卷 标题 内容I 敌台, 第一部
分 伦敦的英语广播(红色)。
Ⅱ 敌台, 第二部分 伦敦的广播以及其他敌台的各种不同语言的广播,
它们在第Ⅲ卷和第Ⅳ卷中没有出现过(红色)。
Ⅲ 敌台, 第三部分 俄国的广播(蓝色)。
Ⅳ 敌台, 第四部分 美国的广播(绿色)和拉丁美洲的广播(黄色)。
V 盟国和中立国的 意大利的广播(象牙色), 西班电台 牙、 葡
萄牙和拉丁美洲的广播(黄色),以及其他国家的广播。
(白色) .Ⅵ 外文原文 外文广播的如实记录(颜色同工至Ⅵ卷的一样)。
每一卷有一英寸那么厚,按照电台、语种和广播时间的字母顺序来编排报告的
次序。报告多半是新闻广播,包括像爱德华·R·默罗和查尔斯·科林伍德那样的
电台新闻记者向他们国内的广播网播发的无线电话广播。
每天上午,卡车将湖滨楼的报告送到柏林各政府机关。
一九四一年底,湖滨楼每天发行八十八套《电台截听报告》。每日文摘和每周
文摘发至四百三十家订户。一九四二年发生了一些变化。迈尔被提升为湖滨楼负责
人。 (后来发现他在申请加入纳粹党时,隐瞒了他在一九三二年由于犯有欺诈行
为而被判处两年徒刑的历史。他被开除出党,撤消职务。 )湖滨楼监听所成立时
的成员、四十一岁的律师汉斯·维尔姆斯接替他领导湖滨楼,但他只工作了两年,
后来得了精神崩溃症。阿尔布雷希特接替他。
在维尔姆斯就任的时候,希特勒减少了有资格收听这种毒害人的外国情报的监
听员的人数。拿戈培尔的话说,这些情报是地地道道的“失败主义”的源泉。外交
部原来可以领到二十八套完整的《电台截听报告》,二百零四份每日文摘,现在分
别降为十八套和一百零七份。后来,戈培尔将发给政府各部门的全套报告的数目降
为十三套,并且具体规定了发给哪些部门。但是到一九四五年一月,发行的数量又
回升到五十套。收者包括海军总司令邓尼茨,间谍头子舍伦贝格和日本大使馆。
一位订户总结说,同其他监听机构相比,湖滨楼的报告“没有德国新闻局的蓝
皮报告(这家通讯社为可以信赖的官员提供的秘密报告)来得快,但比它全面;没
有研究部的报告完整可靠,但也比它来得快。湖滨楼的报告是中不溜的,对于满足
分析报刊的需要来说是很有用处的。”
许多机构进行这样的分析。每一机构根据它自己的利益阅读报刊。纳粹党的德
国新闻中必有十五个人浏览二百份报纸和杂志,寻找“国内外报刊记者对党的工作
的反应”。戈培尔和他的助手们废寝忘食地研究外国报刊,以便利用它们宣传中的
弱点。无数研究机构、政府机关、专业协会和企业,从外国报刊中选取大量的经济
情报。在外交部,施密特的新闻司第十组的十个选报人,剪呀,剪呀,不停地剪辑
外国报纸。这些剪报都按国家和题目编入索引。拥有一百二十五位雇员的新闻司第
十二组,向外交部认为需要这些情报的官员发送贴在专门表格上的这些剪报,以及
《外国报刊报道》, 《政治情报特辑》, 《军事情报特辑》等等,所有这些都
是根据对外政策需要剪辑下来的。这些材料中,有些是每天都向国内寄送报告的驻
外使馆新闻处提供的,有些是新闻司第十组提供的,有些是湖滨楼提供的,大量的
是由德国新闻局和其他通讯社提供的,这些通讯社向政府机构提供新闻消息,不是
象美国那样通过“滴答滴答响”的电传打字机,而是通过发送油印活页材料。外交
部官员有时来到新闻司,索取他们所需的情报。一九四一年十月六日,国务秘书恩
斯特·冯·魏茨泽克询问新闻司是否从外国报刊,尤其是美国的报刊上发现过有关
“利用铀进行爆炸”的情报,原来他的儿子卡尔是一位核物理学家,正在从事研制
德国第一颗原子弹的工作。施密特提供了一些从瑞典发回的报告,但是说他还没有
从美国那里找到任何有关这方面的情报。
军队的机构也利用报刊材料。驻外武官就是其中的一部分。驻美国的武官伯蒂
歇尔从美国报纸的报道中啜取了大量情报。在国内,卡纳里斯部门负责纳粹党国外
组织的机构成立了一个外国报刊组,作为它所承担的向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报告政
治军事局势的职责的一部分。曾经当过记者的汉斯·冯·席尔勃兰特中校,在整个
战争期间领导着报刊组的十五至二十名翻译和情报分析员。同外交部不一样,外交
部处理比较广泛的问题,而他的报刊组强调速度。
每天上午送来三十或四十份报纸。席尔勃兰特将英文和法文报纸匆匆浏览一遍,
将重要文章划上记号,然后交给组里的人翻译。其他报刊由各语种专家进行研究分
析。席尔勃兰特还收到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密码处截收的情报。他将所有这些材料
集中起来,让组员作出摘录,然后编成《外国报刊报道》。这份刊物出两版。较薄
的一版只有两页,几乎是用电文体报告新闻,电头是新闻来源; “《世纪报》:
几百架美国飞机星期一在亚速尔群岛上空飞行。”较厚的一版大约有十二页,将上
述的简明新闻加以详细说明: “正在向西方列强提供飞机吗?葡萄牙报纸《世纪
报》报道:一艘葡萄牙轮船上的乘客说,星期一早晨几百架美国飞机在亚速尔群岛
上空飞行。”外国报刊组还提供下午版的最新消息。
有一次,席尔勃兰特得到一条非常重要的消息,他奉命亲自向希特勒报告。一
九四零年一月,两名德国军官携带着进攻法国和低地国家的作战计划,乘坐飞机时
在比利时失事了。他们是否烧掉了文件是一个大问题。最初报纸上的消息使德国人
放心。比如, 《安特卫普日报》在飞机失事的第二天,在中间一版快到最下面的
地方刊登一条简短报道,说这两名军官当即烧掉了带上飞机的文件。可是第二天,
这家报纸在显著地位报道比利时政府抗议侵犯它的领空,在这条主要报道的附注里,
该报对头一天的报道作了更正。两名军官确曾企图烧掉文件,但比利时士兵将文件
抢了过去,因此文件只被轻微烧坏。
席尔勃兰特把这份报纸带到总理府,把报上所讲的告诉他的元首。希特勒问席
尔勃兰特是否以为文件真的被烧掉。
希特勒叫人递过来一叠打字纸,他想点火把它们烧掉,但是纸并不着火。希特
勒谢了谢席尔勃兰特,把他打发走了。第二天,希特勒发布了第一号基本命令;除
了工作需要以外,任何人不得知道更多的情报。这使第三帝国情报的传播受到了极
大限制,也为战后许许多多的战犯声称不知道内情、以便开脱罪责提供了合理借口。
进攻本身推迟了,即使到了五月终于发动进攻的时候,它的战术完全改变了模样。
席尔勃兰特通常只提供新闻,但有时候他附带提供重要文章的摘录。他对于邱
吉尔要英国对意料中的入侵作好准备的那篇讲话就是这么做的。这位本世纪最伟大
的演说家的这篇讲演的激昂慷慨的结尾,给德国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他们显
然打算将这段话全部译成德文,但是由于某种原因,作了一些奇怪的删节和压缩;
德文译文 原文
我们想勇敢地承担责任,以 因此,让我们勇敢地承担我
便英帝国存在一千年之后, 们的责任, 我们妥这样勇敢
人们也可以说:这是他们最 地承担,以便在英帝国和它
光辉的时刻。 的联邦存在一千年之后,人
们也可以说: “这是他们最
光辉的时刻。”
席尔勃兰特将上、下午版的《外国报刊报道》送给大约三十个军事机关,包括
陆、海、空军三个总司令部和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但是希特勒限制报刊材料的发
行也对这个刊物产生了影响:一九四二年以后,它只送给少数高级官员。
外国报刊组的很大一部分工作,是同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的另一个机构密码处
的工作互相重复的。密码处第四组(后来的第二组)在四个监听站监听外国广播,
将监听结果压缩成五、六页书面材料。这些材料编成《监听消息》,每天分两版出
版,一版是关于军事的,另一版是关于政治局势的,分别于上午八点和晚上十一点
出版。同《外国报刊报道》一样,这份刊物也送给三十个机关,其中部分机关同时
得到这两种刊物。两个刊物经常刊登同样的新闻。比如,一九四二年五月十九日,
两个刊物都刊登了俄国官方关于哈尔科夫战役的报道,密码处认为这个报道是俄国
情报机关写的,外国报刊组则认为是苏联军方写的。因为《监听消息》完全依靠的
是电台广播,所以它们比《外国报刊报道》的消息更新,报道面更广,而后者的单
项报道比较全面、比较具体。
海军和空军都有集中的报刊和广播新闻报道的分析机构。陆军此类机构更加普
遍。东线外军处三组H小组收听俄国广播;三组D小组阅读俄国报纸。每次大型战
斗以后,这些报纸几乎都要点名嘉奖立功的指挥员及其部队,这些名单便成了研究
敌军战斗序列的专家们的意外收获。但是,毫无疑问从报刊分析中获益最大的是西
线外军处。它从“疏忽大意的”美国报刊中可以挖掘情报。美国报刊上的报道所要
达到的目的之一,是要鼓舞国内的民心和作战部队的土气。新闻检查官或记者本人
多半已经把报道中的机密内容删掉。
《纽约时报》刊登的汉森·鲍德温关于伞兵训练的一篇报道,以及《华盛顿邮
报》关于立体地图的一篇报道,未能使德国人得到真正的情报。
但是有些军事情报的细节透露出来了,例如关于五十英尺长的机械化登陆艇的
细节,它有四名艇员,还有机枪手以及它的载重量的具体数字。陆军部长史汀生说,
到一九四三年底,美军总人数将达八百二十万,这句话大概有助于西线外军处计算
美国有多少个师。后来,英国广播提到护航运输队的到达,宣布蒙哥马利将军从地
中海战区调回英国担任新职,以及一位美国官员关于增加登陆船只的生产的讲话—
—所有这些表明英国正在进行军事集结,准备登陆作战。
集团军群和集团军也注意搜集外国报刊的情报,其结果有时候对它们的部队有
间接帮助。同盟国报刊报道,英王乔治六世在视察卡西诺战场后,在一个加拿大军
的司令部里进午餐,德国人正确地推断出这个军正在那条战线后方进行休整。当驻
守意大利的第十四集团军的情报官从报刊上得知,有一个由黑人组成的师已经到达,
后来又从同一报刊上得知马克·克拉克将军已经访问过这个师的时候,他推断这个
师很快就要投入战斗。
最贪婪地阅读外国报刊情报的人或许是希特勒本人。所有这些情报必须翻成德
文,因为他不懂任何外文,当他想说外文的时候,也是乱说一气,别人无法听懂:
有一次,希特勒象他惯常所说的那样,把美国(United States)一
词的音发错了,变成了合众社(United Press),弄得他的一位懂英
文的下级哭笑不得。
许多人向他提供他最喜爱的情报:大型画报,例如《生活》杂志。这些画报经
常刊登盟军装备的大幅照片,有时候。
是在刊登骆驼牌香烟的彩色广告的地方刊登这些照片,希特勒喜欢看这些照片,
并且喜欢发表评论。外交部新闻司司长施密特知道,每当他拿着一本《伦敦新闻画
报》到希特勒那里去的时候,就准能引起希特勒的兴趣。希特勒通常站着把它翻看
一遍,让人把图片说明翻译出来。在一九四五年一月的一次形势会议上,邓尼茨既
投合了希特勒的这种兴趣,也迎合了他爱听敌人失败的消息的癖好,他拿出了一九
四四年十月二十八日一期的英国《图画邮报》,上面有一篇关于大西洋战斗的用图
画加以说明的文章提到, “仓促建造的”自由轮“简直不能顶着风暴前进”。
另一方面,希特勒的一个最重要的情报来源外国报刊消息,是通过一个单独的
渠道向他提供的,这个渠道就是德国新闻首脑奥托·迪特里希。无论迪特里希是在
柏林,在贝希特斯加登,还是在元首大本营里,这些报刊消息总是通过他非正式地
建立的一个机构送给他先看。
一九三六年,迪特里希和希特勒一起出巡的时候,随身带着德国新闻局二十三
岁的速记员海因茨·洛伦茨。洛伦茨的差事是记录德国新闻局用电话报告的新闻,
把它打印出来交给元首。在战前,向元首提供材料的这个机构只是在柏林以外的地
方活动,因为希特勒在首都的时候,有迪特里希向他提供材料。随着战争的爆发和
材料数量的增加,迪特里希在柏林的时候也让洛伦茨和另外两三个人搜罗材料,然
后送交给他。当他和希特勒在元首大本营的时候,洛伦茨通过电台和电传打字机向
他提供情报。德国新闻局选择材料的根据是报纸上的一般看法和迪特里希想要的新
闻:主要政治家的政治宣言、议会或国会的重要辩论以及严肃报刊的评论。迪特里
希阅读这些材料,最后决定哪些应该送给希特勒。每天早上,他将这些材料送给希
特勒的贴身男仆,男仆必须把它们放在元首的寝室外面,以便他一早醒来就可以看
到它们。然而通常是在早饭后将新闻消息和报纸一块儿送给他。这些消息是原文的
译文,不过有时候原文被删节。一天从早到晚,希特勒能够不断地读到最新消息。
迪特里希不停地向那个贴身男仆送材料,男仆总是站在元首的附近,当元首要材料
的时候就递过去,而元首是经常要看材料的。他经常每次阅读一百份。
这些新闻材料和画报为他提供了有趣味的、有时是重要的事实。但是他和他的
下级一样,不能从这些报纸中得到关键的军事秘密或政治秘密。严格控制着自己的
报刊的希特勒,承认战时报纸的报道是不全面的。
“比方说,如果在这时候有人告诉我英国的反对派的力量有多大,谁参加了这
个反对派,这对我来说是非常有益处的,”有一次他说道。“可是在这个问题上,
我所知道的只是我读报纸后所了解到的那些东西。”
而且他非常清楚地认识到过份依赖报刊的严重危险。有一天,他在形势会议上
谈到意大利战线的时候,指着地图上的某个地方说道: “英国人散布消息说,他
们在这个地区作好了向我们这里进逼的各种必要准备。这显然是记者的胡说八道。”
12.窃听外交官谈话
在荷兰海岸,离大海两百码的地方,有一座改建的青年招待所,技术人员正在
里面监听一批电子设备,这些设备创造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情报活动的最耸
人听闻的成就:窃听到了富兰克林·D·罗斯福和温斯顿·邱吉尔的无线电通话。
为了防止窃听,两人的通话改变了频率,电子设备自动快速地将变频通话还原。秘
密通话的录音翻译出来后,立即送给元首本人。
这些设备属于德国邮电部研究所。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邮电部研究所一直在
为德国邮局研究保密通话方法,·因为德国邮局同多数欧洲国家邮局一样,管理着
自己国家的电话系统。战争开始时,德国邮电部长断定还原敌人的变频通话将对德
国有更大的帮助。他将二十九岁的技师库特·E·费特尔莱因,从变频通话研究小
组调到还原变频通话研究小组。费特尔莱因觉得英国和大西洋彼岸美国之间的无线
电话联系最有趣,因此他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个方面。
为了防止他人用短波接收机窃听这条线路上的通话,美国电话电报公司和英国
邮局在发射时故意将声音弄得含混不清,在接收时用一种叫做A—3 的电子装置将
声音还原。美国电话电报公司的A—3 装置,安装在纽约沃克街四十七号一间锁着
的房子里,所有无线电话在发射到大西洋彼岸前,都要先经过这间房子。
德国邮电部也有A—3 装置,同美国进行无线电话通讯,因此,费特尔莱因知
道这种装置的操作原则。但是他不知道笼罩着美国秘密通话的变化。费特尔莱因和
他的助手们,在柏林环行街德国邮电部棕褐色大楼里,利用示波器、摄谱仪、滤波
器,耐心地分析在法国德占区波尔多附近窃听到的美国发射的通话。到了一九四零
年底,他们分析出了A—3 装置的秘密参数——次能带的宽度、分频点和每隔十二
分钟变化三十六次的频率转换。
为了解开日常变频通话的奥秘,费特尔莱因打算制造一种装置,这种装置能使
变频通话正在进行的时候就把它们还原出来。这就要求要有一个极准确的时间标准,
因为A—3 装置在三十六次变动的变频周期中,每二十秒钟就变换频率一次,掌握
准确的时间,是应付大量变频通话的唯一方法。
费特尔莱因在寻找设立截收站的地点的时候,发现荷兰海岸诺德魏克附近的接
收效果最好。那儿既能接收英国发射机的地波,又能接收它发往美国的无线电波束
的回波瓣。费特尔莱因接管了青年招待所,开始安装设备,这些设备足足摆满了两
三个起居室;三四个单旁频带接收机、滤波器、调制器、转换器、磁带录音机和计
时器。这些设备以一部石英晶体稳定计时器为计时标准,还原变频通话的功效非常
接近于A—3 装置,即使一整天没有通话,一旦通话重新开始,这些设备漏收的也
只是一个音节的一小部分。
到了一九四一年秋天,费特尔莱因的单位——有时被称作研究站——已经开始
截收和还原变频通话。一九四二年三月六日,邮电部长威廉·奥内佐格,这个表面
上和蔼可亲、持有四十二号纳粹党证的老头子,向希特勒报告了研究站在荷兰海岸
的惊人之举,并且呈上一份截听材料样品。不久,费特尔莱因手下的十几个技术人
员,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地监听同盟国的通话。罗斯福和邱吉尔之间的变频通话,
是由两个菱形天线截收到的,当即被安装的设备还原出来,而且录了音。每日的通
话常常多达六十次,从来不少于三十次。五六个颇能胜任的翻译监听这些通话,把
其中有情报价值的挑选出来。最初他们当场翻译出来,将翻译的德文用密码发往柏
林。但是同盟国的变频措施,使通话的质量下降,加上无线电干扰和偶尔翻译得不
准确,导致后来的通话就按英文原文发往柏林。由于奥内佐格同党卫队戈特洛布·
贝格尔将军要好,通话就直接发往德国保安总局六司,再由舍伦贝格转报希特勒、
外交部或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研究站与元首大本营之间还有直通电话线。
这个活动并不是完全一成不变的。有一次,美国电话电报公司的技术人员改变
了波段,迫使费特尔莱因作了一些重复分析。一九四三年,同盟国突击队缴获了海
岸线上的部分德国雷达,德国人担心研究站也有可能遭到类似的袭击,于是,它迁
到荷兰东南部城镇瓦尔肯斯沃德。在城镇北面尼尤韦·沃尔雷塞韦格和德黑兹拉这
两条街交叉的林地里,德国为研究站修建了一个直角形砖石和钢筋水泥坚实掩体。
研究站的工作人员,在由一英寸厚的钢门防护着的工作室里工作,在他们自己的厨
房里做饭,在安有老虎窗的房间里睡觉,在有壁炉的起居室里休息。掩体四周围着
篱笆,篱笆上安着带刺铁丝网。一九四四年秋天,研究站撤退到巴伐利亚。那儿离
敌人的发射台太远,大大影响了接收效果。 截收的电话,多数是同盟国中级官员讨论一般性问题。
很多通话是请求增派部队、飞机和其他供应品。最有代表性的,是一九四四年
二月二十八日下午四点五十分英国商务部三位官员之间的通话。这三位官员是同时
在华盛顿出差的负责工业供应的赫伯特·陶特次官和负责商业关系与条约的约翰·
斯特林次官,以及在伦敦的负责商业关系与条约的拉尔夫·诺埃尔次官。英文通话
的部分内容如下(德国人用B表示英国,用A表示美国,在美国讲话的显然是斯特
林);A:是我,我之所以要和你通话,是因为美国方面不出一个月,就肯定地认
为英帝国是以如下的方法来估计根据租借法案提出的援助要求的。英帝国的每个成
员国向伦敦提供一份该成员国对它的全部要求所作的估计的清单, 然后伦敦说能
不能提供那么多的东西……如果不能提供那么多,就根据租借法案提出补助要求。
你听明白了吗?
B:听明白了。
A:……我想请你证实一下事情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不久前的一天,我们
给你拍了一封电报,关于提供补助的第917 号电报。你收到了吗?
B:是的,我收到了。
A:你可以忘掉这件事。 A:917.我要说的第二点是:桑德斯在我离开前
给我一个条子,条子……讲的是物资委员会分配钢铁的办法。莱恩(?)在条子底
下附了一句话,暗示不应把这张条子的事告诉另一方。
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不能告诉,……
舍伦贝格在致外交部的说明信中,将此事夸张了一番。他说, “美国方面充
满了怀疑和不满情绪,因为这些国家既要根据租借法案要求提供物资,却又不愿提
供有关它们自己产量的情报资料。”但是,即使舍伦贝格夸大其词,弄虚作假,截
收的情报很难说是非常重要的。
高级官员的通话也没有提供比这多得多的情报。研究站截收了同盟国许多高级
官员的谈话,他们之中有邱吉尔、罗斯福、马克·克拉克将军,英国驻美国大使哈
利法克斯勋爵。
它窃听到了艾夫里尔·哈里曼在前往莫斯科担任驻苏大使这一新的职务,途径
伦敦时与刚被任命主管对外经济事务的利奥·克劳利之间的通话。它收听到了英国
外交大臣安东尼·艾登同当时正在华盛顿、刚被任命为他的外交国务大臣的理查德·
劳讨论货币问题的谈话。但是这些窃听的收效甚微。
一九四三年十月九日下午五点零五分,德国人窃听到了罗斯福总统的最亲密顾
问哈里·霍普金斯同邱吉尔的谈话。
(邱吉尔使用约翰·马丁的化名,但德国截听者听出了他是何人。)罗斯福总
统和邱吉尔一直在讨论意大利即将对德宣战的问题,霍普金斯与邱吉尔谈的大概就
是这件事,但是没有透露肯定的线索:B:我是约翰。
A;什么事?
B:你能给我一个有希望的答复吗?
A: 可以。
B:好。
邱吉尔接着说某件事“可以敞开来谈,并且……”霍普金斯回答说, “是的,”
邱吉尔又不得不重复好几次。接着sA:报告(或纪录)还未发出,但即将发出。
B:我明白了,好。
A:好吧,再见。
B;再见。
透露情况最全面的,是一九四二年七月二十三日邱吉尔同纽约一位官员的谈话。
谈话译成德文后,送给了希特勒。里面有一句最有意思: “你们会加快作出最大
的努力。”
这些谈话缺乏实质内容,可以肯定,这是因为人们普遍承认变频通话并不安全。
大西洋线路的话务员经常提醒通话者注意这一点。通话者多半是在需要迅速得到某
一个问题的答复,或者在需要作些讨论、但又不至于泄露任何机密的情况下迅速解
决某个问题,或者在他们有时只是想听听对方的声音的时候,才不顾安全而进行通
话。
尽管如此,邱吉尔和罗斯福并不总是象他们应有的那样谨慎。事实上,邱吉尔
酷爱打电话,一天到晚动不动就拿起话筒叫罗斯福,而罗斯福也是言谈轻率,使德
国人感到惊讶。和较低级的官员不同,罗斯福、邱吉尔和其他几位高级官员在打电
话时,电话员并不提醒他们通话保不住秘密。对德国人来说,这是一个迹象:当没
有这样的提醒时,就是一位重要人物在打电话了。部分由于这个原因,部分由于邱
吉尔和罗斯福的重要身份,两人之间的一些通话所透露的情况,比截听到的其他通
话所透露的情况更为重要。有一次通话暗指的是为越过英吉利海峡进攻欧陆而进行
军事集结,证明登陆的日期更临近了。一九四三年七月二十九日的一次通话,使德
国人推测出同盟国一直在同墨索里尼下台后的意大利新政府打交道。虽然这仅仅是
推测,截收的这份情报更加坚定了德国人的决心;要尽快地把军队派到意大利,不
让同盟国因为意大利反戈而占便宜。德国人的这个决心坚持了三天。
但是,这些结果充其量是勉强的旁证材料。最后,就连这样的材料也越来越少
了。窃听同盟国高级官员的无线电通话的绝技,实际上没有取得重大成果。德国人
并没有非同寻常地洞察出·同盟国的计划。正如外交部的一位官员在一捆截听材料
上大失所望地批道那样: “一般来说,从这些材料中得不到多少东西。”
研究站只是德国通讯情报活动的一个组成部分。一点不假,在第二次世界大战
高潮时,德国从事这种活动的大型机构不下九个:1 ·研究站;2 ·赫尔曼·戈林
领导的一个独立机构——研究部,从事窃听有线电话、截收无线电报、破译整个政
治经济领域中的密码情报;3 ·破译外交电报的外交部人事行政处;4 ·武装部队
最高统帅部密码处,指导武装部队的密码工作,破译高级的军事和外交密码;5 ·
陆军无线电情报机构,6.空军无线电情报机构;7 ·海军无线电情报机构;8 ·德
国保安总局六司无线电观察站,破译外交电报,一九四三年解散;9 ·信件电报检
查机构。
为什么有这么多的机构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一个原因是情报分工;陆军破译陆
军的密码,海军破译海军的;信件电报检查需要有一个机构,这个机构不同于截听
大西洋两岸之间的无线电话的机构。另一个原因是贪权:戈林、里宾特洛甫和陆军
死死控制住各自的情报机构,其实这些机构在相当大程度上提供同样的情报。还有
一个原因,就是希特勒不愿只让一个情报机构控制他的情报,他总是宁愿不怕重复,
也要几个最好是互相竞争的不同机构为他提供情报。这样的重复工作,使通讯情报
同其他形式的情报,例如间谍情报比较起来,就更加廉价、更加不费力气,而且更
及时、更可靠。
尽管这些机构互相竞争,有时免不了算旧帐,因而关系一直比较冷淡,但它们
在技术问题上却合作得相当好。
这些机构中最大的机构,对德国的对外情报活动的贡献却最小。在德国和德占
区,有时有二十多个信件电报检查站从事检查工作,雇用数以千计的工作人员。信
件电报检查站先由谍报局、后由德国保安总局领导。美因河畔法兰克福检查站,专
门启封检查德国和瑞士、德国和法国的德占区之间来往的信件。一九四一年十一月,
该站有九十七个军官、一百二十个文职官员和二千五百八十个雇员,每天检查的信
件达十二万至十五万封。到了一九四四年九月,每天平均检查的信件下降到不足二
万封。工作人员数目也下降了。
对大量信件电报进行检查,从中挑选出零零碎碎的情报。信件中包括经过德国
的中立国信件,最初是抽查,到一九四二年六月改为全部检查。每个检查站将它认
为对以后有用的信件电报送给柏林的一个中心估评站,中心站将它们分为政治、军
事和经济几大类,然后把它们转给有关机构。一九四二年九月十一日,中心站告诉
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经济情报处、卡纳里斯的对外情报处和海军情报机构:英国国
防运输国务大臣接受了法国的《多里兹舰长》号轮船。中心站还报告了下述情况;
葡萄牙向英国出口甜面包;美国并不缺水银,同盟国大麻供应面临严重困难。经济
情报处说它从每天收到的两三百封信件电报中获得了“有价值的”情报。
战争爆发之后三天,党卫队保安处对外情报组召见三十九岁的约瑟夫·戈特洛
布谈话。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戈特洛布只有十几岁,就在前线担任电报员,后来
在电子公司和其他公司任职,担任出口谈判代表,在工作中掌握了技术专长,学会
了外语,取得了对外国的第一手的了解。这样的多面手是不可多得的。党卫队了解
这个情况,因为他自从一九三七年以来就在好几个纳粹党机构担任翻译和语言教官。
党卫队要他建立一个无线电情报站。他照办了。由于几个星期以后成立了德国保
安总局,他的情报站成了德国保安总局A组六小组,后来的登记名称是F组六小组、
F组七小组、F组二小组,但始终称为无线电观察站。戈特洛布本人从党卫队中尉
晋升为党卫队少校。
这个单位的核心是由一批奥地利密码破译员组成的。为首的是安德烈亚斯·菲
格尔上校。他被称为奥地利密码员的鼻祖。菲格尔早在一九一一年就创建了奥匈皇
家和帝国陆军密码破译局,为该局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取得的成功发挥了关键作用,
后来又为内务部长做同样的工作。鼻祖的称号是由另一个奥地利密码破译员阿尔贝
特·朗格尔博土替他取的。朗格尔在奥地利被并吞后加入了党卫队。最后戈特洛布
的单位共有四十七名专家和助手,单位地点在柏林雅戈夫大街十八号。
他们的截听破译材料来自宣传部设在海牙的一个监听站。一九四二年,该站每
天提供十页外国外交电报。数学家和物理学家朗格尔在一九四一年前后离开了观察
站,调去伪造英镑。无线电观察站在破译一些小国家的密码术方面仍然取得了部分
成功,尤其是当一些截收材料难住了其他人,憋得他们只好退到后屋,抱着一壶浓
咖啡大喝起来的时候,菲格尔接过截收材料,一举将它们破译出来。但是观察站没
有取得令人难以忘却的破译成果,德国保安总局六司司长瓦尔特·舍伦贝格不得不
向其他机构乞求截收材料的破译结果。
此外,舍伦贝格不信任戈特洛布,许多人认为他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物。这些
因素,加上戈特洛布不适合当领导,导致该站在一九四三年被解散。戈特洛布前往
马德里;这些密码破译员由破译密码改为编造密码。
九个机构中最有钱、最机密、最纳粹化、最有影响势力的是戈林的研究部,在
第二次世界大战高潮时,它有六千雇员,其中一半是纳粹党员,在柏林有专门的工
作场所,数以百计的线路向那儿提供原始截收情报。但是它在一九三三年开始活动
的时候只有五、六个人,在一个顶楼上工作。
研究部的创立者是戈特弗里德·沙佩尔,四十多岁,小个头,红头发,精力充
沛,容易感情冲动。他早就想为德国建立一个如实反映情况的中心通讯情报机构。
他最早有这个想法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当他接替德国陆军无线电情报机构创
立者路德维希·福伊特、担任参谋总部无线电台及其密码破译机构的负责人的时候。
他把他的想法告诉了鲁登道夫,建议在战后办这件事,但德国在战争中遭到失败使
这一计划破产。沙佩尔本人经常失业,所有的心思用于谋生糊口,直到一九二七年
才被国防部密码中心雇用。他不喜欢密码中心多管闲事、从事政治密码分析。希特
勒上台后,他看到实现他的梦想的机会来到了。沙佩尔憎恨犹太人,一九二零年加
入纳粹党,一九二三年暴动失败后脱党,但在一九三一年又重新入党。一九三三年
二月,他同纳粹密码中心另外两个雇员一起,向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认识的戈林提出
了他的建议。 他本来希望将这个机构附属于总理府,因为总理府缺乏部级的专门
机构,但希特勒担心有人垄断情报,打破了他的这个希望。戈林马上意识到这个建
议对他自己有利,接受了这个建议。他答应了沙佩尔提出的条件:使这个机构独立
于政府各部,隶属不是作为部长而是作为个人的戈林本人领导。戈林喜欢沙佩尔将
这个机构取名为“研究部”的建议,因为“你们确实是研究真实情况”。沙佩尔唯
一感到失望的,是戈林要他提名一位负责人:他不好意思提自己,只好提汉斯·席
姆夫海军少校。席姆夫性情开朗,讨人喜欢,曾经担任海军密码机构驻谍报局的联
络官和所有德国情报机构的中心联络官,同戈林是老相识。戈林接受了沙佩尔的提
名,席姆夫于是立即退出海军,加入纳粹党。
一九三三年四月十日,研究部开始在戈林的空军大楼的顶楼上工作。到了七月,
它吸引了大约二十个电报员、电话技师、密码破译员和情报分析员。它开始使用一
个邮局无线电台监听无线电广播,它从国防部那儿把窃听有线电话的那一摊工作抢
了过来,国防部至少从一九二五年就开始从事这项活动。到了一九三三年底,它不
得不搬到一个前饭店里,一九三四年和一九三五年又搬到一组经过改建的住宅建筑
物——席勒柱廊,这组房屋座落在席勒街一百一十六至一百二十四号,但离街面有
一段距离。以前的房屋变成了办公室,地下室里摆满了一排排电传打字电报机和充
气管花彩。研究部一直呆在那儿,直到空袭摧毁了其中的许多建筑物,它又被迫向
一些分散的地点作了一连串的搬迁。
研究部有六个处,到一九四一年,处升为局:一局,行政;二局,人事;三局,
分发收到的请求信件和精选收到的报告;四局,密码破译;五局,情报估价;六局,
技术设备研制和保管。研究部部长席姆夫在一九三五年因为一起恋爱事件自杀,继
任人是克里斯托夫·冯·黑森亲王,他是戈林的一个老朋友的弟弟,基督教徒一个
最老家族的成员。一九三九年他自愿服役,行政局局长沙佩尔担任代理部长。当克
里斯托夫于一九四三年在意大利上空被击落后,沙佩尔终于实现了他的野心,在一
九四四年二月担任了研究部部长。
研究部的情报完全来自电讯。(短期冒险从事间谍活动,在遭到了可耻失败后,
就没有作进一步的尝试了。 )有些方面,比如新闻或外交无线电报,研究部尽可
能多地收集,但在例如电话通话这样一些提供的情报的数量非常巨大的领域里,它
只是挑选其他机构请求提供的那些情报。有时这样的请求指名要有关某个人或某个
组织的情报,于是研究部就监听这个人或这个组织的通话。有时这样的请求比较笼
统,比如,一九四四年六月二日,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战时经济部情报处要求提供
与经济有关的政治军事情报。其他机构请求提供窃听电话的情报时,需要得到戈林
的批准。通常他在一天之内就批准了,在情报材料上写上他的名字的第一个字母
“G,”,有时候,他不批准提供这些材料,在材料上写上“不能提供”。研究部
搜集情报的机构有一部分在柏林,但有许多分散在全国各地,以便获得较好的无线
电接收效果,或者窃听地方上各组织之间的通话。
研究部的电话窃听机构是它的A号研究站。在战争中期,这样的研究站,在大
德意志的城市有十五个,在德占区的城市也有十五个。仅在德国,他们就有一千个
搭线窃听器,一半在柏林,一半在外地。电线把各邮局的电话线同这些研究站联结
起来,多数研究站设在租借的房屋里,但有一部分就设在邮局建筑物里。在柏林,
A号研究站设在席勒街,在科隆,设在康斯坦丁街一号;在杜塞尔多夫,设在邮局
大楼的第二层。在但泽,设在警察局的三层。在有些被德国占领的国家,研究部干
脆接管现成的监听机构,在巴黎和哥本哈根就是如此。
每个A号研究站有若干监听站,每个监听站负责窃听的搭线最多达二十条。当
电话通过搭线时,电灯泡一闪,监听员(被称作Z员)戴上耳机窃听,并把通话记
录下来。如果通话太快,他就录音。如果通话用外文,或者他太忙,他可让另一个
Z员来监听。监听完毕,他将记录整理成Z员报告,通常使用间接引语,但特别重
要或有疑问的部分就用直接引语。这些报告通过电传打字电报机发往柏林的选报中
心,选报中心再将报告送给合适的估价情报的单位。在晚上、星期日和假日,所有
通话都被录下来,等工作人员上班时再放录音。
B号研究站是无线电接收站,归研究部租借的邮局所有,并由邮局管理。研究
部最初只有一个B号研究站,设在贝利茨,后来数量增多,在德国国内有七个,
在国外有五个。它们集中截收三种无线电报:外交电报(只要能看得懂),新闻
(美联社、路透社、哈瓦斯社和其他通讯社的电讯),以及经济电报(通常按照具
体命令截收)。他们在截收经济电报时,集中注意大型国际银行、军工企业、商船
和订有大宗商业协定的企业发出的无线电报。
C号研究站的无线电截收站监听广播,例如重要政治家的讲话。在研究公开政
策声明方面,速度特别要紧:有时候,一篇讲话尚未收完,情报分析员就已经开始
对它进行研究了。
在柏林的一个建筑物的地下室里,有一个大房间,里面的五十台电传打字电报
机日夜劈劈啪啪地截收电报。它们联结一些专线,包括经过德国的英国——印度电
缆,把通过专线的每封电报都打了出来。后来在维也纳和某些电话监听机构内部也
建立了类似的单位。截收电传打字电报的是Dl研究站,它们几乎全部自动化,需
要的人最少。截收普通电报的D2 研究站的工作人员,需要懂多种语言,他们多半
在当地电报局内截收电报,根据研究部总部提供的一份名单进行工作。仅仅柏林每
天仔细检查的国内电报约有三万四千封,外国电报八千至九千封,几乎所有这些材
料都是为了进行经济研究。
密码材料交给四局破译。四局的老手比研究部其他任何部门都多。四局局长格
奥尔格·施罗德,这个巴不得解开使许多人在蒙特卡洛倾家荡产的数学疑谜的人,
是沙佩尔的两个最老的同事之一。这个单位当然主要破译外交密码电报,其次是私
人密码电报。它的二百四十名工作人员,在霍尔瑞斯型计算机的帮助下,破译出了
他们经手的全部密码的四分之三,使他们——在战前——能够看懂经过柏林的外交
电报当中的一半电报。在战争期间,他们每月破译大约三千份截收的电报。至少在
一段时间内,被破译的密码中有法国、意大利和英国的高级外交密码,不过英国的
绝密密码并没有破译出来。研究部并不比其他单位更能破译俄国的外交密码电报,
但它曾经破译出乌拉尔以东各军工中心之间使用的一种俄国密码系统,研究部把这
看作是一次最大的成功,因为这个密码系统被破译后,产生了大量有价值的情报。
所有这些来源提供的大量材料,源源不断送到三局一个大的整理情报的单位,
这个单位选掉没有价值的情报,将剩下的情报送给五局的各个处,进行分析研究,
并写成报告。
十一处(国际政治处)在它的活动高潮时每月收到:二千五百份经过破译的电
报,四万二千份明文电报,一万一千份广播记录,一万四千份Z员报告,一百五十
份报纸以及路透社和哈瓦斯社的电讯稿。十二处(经济处)每天收到大约十万份截
收电报中的二万份。这几个处,加上十三处(国内政治处),每天向五局局长瓦尔
特·赛费特提供大约一千条情报。他将这些情报压缩成六十至一百五十篇报告,其
中有的是简短的单项截收材料,有的是几页长的研究报告。这些报告力求客观,有
疑问的地方都在括号里注明。在淡褐色纸上套套印紫色字体的报告用于对外发行,
这些报告成了研究部的有名的褐色活页报告。褐色当然是纳粹党的颜色。 一”
这些报告首先送给戈林,除了特别长的以外, 他都要看,包括有关他的笑话,这
些笑话常常是很伤人的。然后送给要求提供情报的机构和其他可能用得上这些情报
的单位。
但是这些情报的供给有时发生困难。戈林本人有时不让提供这些情报。在德国保
安总局,舍伦贝格想以纳粹党对外情报头子的身份,用他的情报换取研究部的报告。
可是他什么也不拿出来,而沙佩尔觉得舍伦贝格太年轻,野心太大,几乎也不向他
提供情报。当戈林的机构向希特勒递交里宾特洛甫所没有见过的外事报告的时候,
里宾特洛甫的心里是很火的。有时候,他将褐色活页报告上的材料重新打印在白纸
上,盖上外交部的图章,表明是它提供的!褐色活页报告的运送受到严格的监督。
研究部的信使将它们装在邮袋里锁好,送给政府各部,由研究部指名的官员签收。
一个月后,材料送还研究部销毁。
这个大型机构收集的情报,有很大一部分是经济情报。
它截收的关于外国工业活动的情报,有助于空军;断更新有关未来轰炸目标工
厂的档案。空军关于苏联四四七飞机工厂的档案中有一份材料,这份材料是根据研
究部的一份报告写的,而研究部的报告又是根据一九四四年三月二十一日该工厂要
求提供工厂预制构件的电话写成的。研究部的情报还有助于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战
时经济部估计敌人的生产能力。
在研究部的所有情报产品中,经济报告大概是最受欢迎的,但是它们的趣味性
或重要性比不上截收的外交情报,沙佩尔估计两者的这种比率是一比九。
在一九三八年的捷克危机中,当希特勒要霸占苏台德区的时候,研究部利用伦
敦和布拉格的电话线经过德国来截收英国和捷克外交官的通话。它经常监听捷克驻
伦敦大使扬·马萨里克同他的总统爱德华·贝奈斯磋商的电话。一九三八年九月二
十四日上午十一时二十四分,当一九一八年以来最尖锐的国际危机达到高潮的时候,
研究部窃听到两人之间的下述谈话:马萨里克;我在这里说过,为了和平,我们已
经尽了最大努力,并且准备进一步作出各种努力。但我们绝对不能从我们的立场后
退。
贝奈斯:我们让步是绝对不可能的。
在谈话结束的时候,劝告对方注意身体:贝奈斯:简直不能想象我有多么忙。
马萨里克:真没办法,你睡得还好吗?
贝奈斯:还好。
马萨里克: 要紧的是睡好觉,大便正常。
戈林把截收的这份情报交给柏林,显然试图散布同捷克人的不和,由于有些话
似乎表明马萨里克正同执政党的反对派进行接触,马萨里克否认了这次谈话,但研
究部同时监听到了英国特使的评论,评论暗示英国撤消了对捷克人的支持,将允许
德国占领军事要地苏台德区。马萨里克对记者说: “再也没有办法了……全完了。”
当希特勒看到这个报告的时候,对捷克人嗤之以鼻,可心里乐滋滋的。由于他心中
有这个底,便在巴特戈德斯贝格和慕尼黑逼着内维尔·张伯伦奉行臭名昭著的绥靖
政策,以便实现“我们时代的和平”。
一九三九年八月就希特勒对波兰提出的要求举行的紧急谈判,使研究部有机会
洞察英国、法国和波兰的外交手腕。
它窃听柏林的大使馆、高级外交官的住宅和外国记者的电话。它窃听到英国大
使同本国外交部的谈话,同法国大使的争论,以及他心急火燎地想同波兰大使进行
接触。它还窃听到法国大使会见希特勒后对和平表示的悲观,以及他向他的总理表
示的决战信心: “如果德国人发动进攻, 我是相信(法兰西)民族的力量的。”
在战争爆发的时候,窃听电话的机会几乎完全消失了,破译的密码电报填补了
空白。战争期间,破译的密码电报的数量有了相当大的增长。然而,研究部在这方
面的能力和效率,却是在和平的最后时刻最富有戏剧性地得到了证明的。
瑞典企业家和非职业外交官比耶·巴莱鲁斯,试图通过谈判解决德国与波兰、
法国和英国之间的分歧。一九三九年八月三十一日下午一点,当他正在戈林的乡间
别墅卡琳宫同戈林会谈的时候,一个送信的人拿着一个红信封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红信封信件是通报紧急国家大事的。戈林拆开信,念了里面的一封被研究部破译的
电报,这封电报是波兰政府在一两个小时前拍给它驻柏林的大使的。电报命令他不
得进行任何实质性谈判。虽然戈林意识到表露这封信将毁了“一个实际而又重要的
情报来源”,他还是让巴莱鲁斯看了这封信,好让他转告英国大使,因为正如他所
大骂的那样,这封信证明波兰人不讲信用,证明德国人的态度是正确的。这并没有
影响希特勒的计划,反倒为他提供了一个不可多得的宣传论点。
研究部最重要的破译结果必须送给希特勒。因此,他看到了邱吉尔于一九四一
年四月十二日向日本外相呼吁和平的信件,同一天,这封信也送到了应当接收这封
信件的国家德目。他读到了英国驻德黑兰大使就伊朗、英国和苏联结盟的计划同伊
朗首相进行讨论所写的报告。一九四二年一月二十一日,他看到了土耳其驻莫斯科
使馆关于军事形势以及苏联的计划和所作的准备的报告。几个月之后,他还看到了
研究部的秘密人士编写的、有关同盟国在中东的外交和军事形势的报告。
有时候,研究部提供了未来活动的线索。一九四三年四月十七日,戈培尔在他
的日记里写道: “我收到了研究部的一份秘密情报,这份情报证明了这样一种看
法,即罗斯福正计划在某个地方会见斯大林。应当说这个情报仍然相当缺乏事实根
据。这个报告或许是根据罗斯福在一九四二年十一月和十二月就举行这种会晤的可
能性同邱吉尔和斯大林进行没有结果的通讯写出的。它或许使德国人更加警惕到三
巨头会晤的可能性。有时候研究部清楚地看出了问题。 “我从研究部得到了有关
邱吉尔访问华盛顿的目的的材料,”一九四三年五月二十三日戈培尔写道,当时会
谈仍在进行。 “从这份材料中可以看出,邱吉尔的意图是要在斯大林和罗斯福之
间进行斡旋。但是,即使研究部的强有力的通讯情报,也不可能窥探出同盟国的战
略计划·虽然研究部在报忧时不费踌躇——比如,它告诉戈培尔,在俄国的外交使
团对于德军在斯大林格勒的惨败感到十分震惊——但是接受它的情报的单位总是挑
选它们愿意看到的使人高兴的情报。一九四二年十二月八日,同盟国军队在北非登
陆后一个月,戈培尔写道: “我在阅读关于达尔朗事件的综合备忘录,里面从头
描写了这个法国海军上将的变节行为。”但这不是事实。亲纳粹的达尔朗,只是在
看准风向后改换了门庭。
因此,尽管研究部作了种种努力,尽管在编写褐色活页情报方面如此谨慎和客
观,尽管这个机构受到了纳粹党的信任,当它的材料违反希特勒和纳粹领导人的主
观愿望时,它就被忽视。负责估价情报的五局局长瓦尔特·赛费特说;“我觉得它
们(褐色活页情报)确实有人读,但是它们并没有作出合适的结论。”
外交部也破译出了外交密码电报。 “我可以肯定地说,我们发现这些密码电
报是非常有用的,”一位高级官员说。
我记得,我们是如何知道在柏林的某个国家的大使,表面上总是极力表示尊重
和羡慕希特勒与纳粹政权,实际上,他在向自己的政府报告时却持完全相反的看法,
更有甚者,他报告的情况不准确,在某些事情上故意歪曲事实。我们知道了他的报
告的内容以后,就明白应该对他讲些什么,并据此确定我们的指示;这还有助于我
们确定向德国驻他那个国家的外交代表发出什么样的指示。我们也知道了在同他那
个国家的外交部谈话时需要特别阐明或强调哪些论点。而且,如果事前知道一个外
国代表得到了什么样的指示, 当他按照这些指示拜访我们的外交部时,我们已有
充分的准备,这自然是大有帮助的。
外交部是根据德国总理在一九一八年十一月十一日德国签署停战协定后不到一
个月发布的一项命令进行这项工作的。这项工作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负责人,
是已经退役的通信兵上尉、三十二岁的库尔特·泽尔乔,同研究部部长沙佩尔一样,
他也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接替福伊特担任参谋总部无线电台的负责人的。他是一
个能干的组织家。一九三三年,他的单位大约有三十个文职工作人员;一九三六年,
在外交部的一次改组之后,这个单位的名称是人事行政处Z组(Z或许表示机密和
密码破译人员同该处其他人员的隔离)。
在战争中期,人事行政处Z组雇用的工作人员最多,约有三百人,在柏林西南
达勒姆区的一个花园公寓和附近的一个女子学校里工作。大约只有五十人是密码破
译人员;其他人是办事员和支援工作人员。后者当中有一个由一位牧师领导的情报
组。它根据无线电广播、外交部备忘录、同盟国的报纸和人事行政处自己收集的情
报整理资料,当密码破译人员向他们提出问题,比如“星期四在PO——这个地方
同——N这个人谈话的那个W——是个什么人”,它就可以提供答案。
人事行政处Z组存在期间,破译出了三十四个国家的密码,虽然不是那些国家
的全部密码。它们包括除了苏联以外的所有主要国家——英国、法国、日本、意大
利、西班牙、美国、梵蒂冈。最初它集中破译法国的密码电报,在一九四O年法国
被打败时大约破译了一万五千份。后来破译法国密码电报的工作放松了,尽管法国
及其在北非的领地仍然起着重要作用。意大利密码电报的破译加快了速度。从开始
计算时起到一九四O年十一月底,人事行政处Z组虽然只破译出了大约六千七百份
意大利密码电报,但在后来的十六个月中,它又破译了三千七百份——耐人寻味地
标志着一个独裁者对另一个独裁者的不信任。美国密码电报的破译一直处于第十位
的水平。奇怪的是,人事行政处Z组破译的美国密码电报,在珍珠港事件以前的四
个月比在这个事件之后的四个月耍多得多——五百四十份对一百二十九份。后面这
个数字表明每天只破译一份,而美国国务院每天发出的电报肯定是大量的。
在破译数量上处于这两个极端之间的(在破译质量上显然比其他密码的破译质
量要高),是人事行政处对土耳其密码电报的破译。一九四一年六月德国入侵俄国
之后,截收的土耳其电报占了外交部呈送希特勒的人事行政处材料当中的很大一部
分。土耳其人需要尽可能多地了解他们这个强大而又危险的邻国,他们在莫斯科驻
有第一流的外交官和武官,为他们提供了有关苏联所发生的事件的具体而又准确的
报告。破译这些电报,就可以使德国人了解在这个敌对的国家里一个敏锐而比较不
带偏见的观察站的观察。
土耳其人从俄国发回的、被德国人截收后送给希特勒的电报包括;关于一九四
一年十月革命节军事检阅中展出的作战装备的报告;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德军的进攻
在莫斯科城前被制止之后不久,斯大林对前线形势感到满意的情况,斯大林艾登会
谈的结果;苏联关于召开莫斯科会议和在欧洲开辟第二战场的要求;苏联在斯摩棱
斯克周围发动进攻(实际上那场进攻己在展开)的计划;以及美国的坦克和飞机运
抵俄国的情况。
一九四零年,人事行政处Z组开始破译美国国务院的一种主要密码。到了一九
四一年八月,它能够全部破译当时正同北非的法国人进行微妙谈判的美国外交官罗
伯特·墨非拍发的电报,并把破译后的电报送给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有一份电报
的内容是,在法属北非担任指挥官的法国将军马克西姆·韦冈的一位助手,要求美
国保证提供军事援助。德国人知道韦冈不是他们的朋友,但是只有当他们握有维希
政府一位人士所说的他同美国人打交道的“真凭实据”之后,他们才迫使维希政府
撤了他的职。因此,人事行政处Z组的破译结果破坏了美国的外交活动,为德国赢
得了时间和有利条件。
一九四一年秋天,人事行政处Z组破译了涉及到最高级国务活动家的两份美国
电报,并把它们送给希特勒。在一份电报中,伊朗国王在一次特别会见中对美国驻
伊朗大使说,他“对德国人不抱同情”。然而,希特勒对此并不感到惊讶,因为仅
仅几个星期之前,英国和苏联军队实际上占领了伊朗,使德国在那里的任何力量都
不能发挥作用。第二封电报是一九四一年九月二十九日罗斯福致斯大林的加急密码
“私人电报”,罗斯福在这封电报中向斯大林保证: “将会找到办法来提供在各
条战线上同希特勒进行战斗所需的物资和供应品。”十月八日,希特勒看到了他的
主要敌人之间的这次通信之后两天,德国的新闻机构大概奉了希特勒的命令,利用
这次通信掀起一场宣传攻势。它发表了这封“从可靠人士那里”获得的电报,借以
揭露“美国总统把整个欧洲,因而也就是把整个欧洲文化和宗教信仰双手捧给布尔
什维克的意图”。
这个事件无疑表明德国人破译了一种美国密码,但美国国务院并没有改变它的
密码系统。因此,德国外交部人事行政处Z组继续窥探美国的外交机密。一九四一
年十二月十六日,希特勒向美国宣战之后五天,人事行政处Z组向他提供了一封罗
斯福六天前拍给维希政府首脑亨利·贝当元帅的电报,这封电报谈的是大西洋海战。
罗斯福敦促贝当亲自下令禁止法国船只从西半球法国殖民地的任何港口开出。第二
天,当时担任代总理和法国海军部长的达尔朗同意下达这样的指示。但是罗斯福后
来的一次尝试就没有这么成功。一九四二年三月二十七日,他警告贝当,如果贝当
把强烈亲希特勒的皮埃尔·赖伐尔重新拉进政府,美国将“断绝现存的关系”。当
华盛顿的某个人在这封加急电报上盖上“此电报用密码拍发,在无论向任何人拍发
之前,应仔细将它译成密码”的印章之后四天,希特勒就读到了这封电报。这个威
胁既没有吓唬住他,也没有吓唬住贝当,因为几个星期之后,赖伐尔当上了总理。
美国撤回了大使,但没有断绝关系;最后反倒是维希政府在同盟国军队进攻北非之
后同美国断绝了关系,赖伐尔还大大方方地告诉美国驻维希代办:美国“暂时还有
使用密码的自由”。
在战争快要结束的时候,人事行政处Z组的破译数量下降了。虽然土耳其的电
报仍在破译,从瑞典发出的详细报告苏军编制的那封电报就是一例,但美国人以所
谓滑片式密码系统代替了原来的密码。人事行政处Z组设法破译了这个系统,但花
的时间太长,当密码破译出来以后,它已经过时了。当密码改变以后,人事行政处
Z组就完全傻眼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并没有关系。因为纳粹领导人常常不理睬讨厌的情报。虽
然人事行政处Z组在送给元首的非常重要的电报上标上一个绿色的F,里宾特洛甫
并不总是把坏消息送给他看的。即使是希特勒看过的截收电报,他也并不总是欣赏
它们的。在一封详细介绍俄国农业状况的长长电报上,希特勒拦腰潦潦草草地批道
: “这不可信。”正如人事行政处Z组的一个密码破译人员后来哀诉的那样:
“即使我们有一份最好的情报,别人也不把它当好情报看待。”
13.电子侦探
一个德国翻译猫着腰,全神贯注地收听着耳机里俄国人的谈话。谈话是从电话
窃听小组的成员为了截听苏联战地电话谈话而在两个星期以前埋设的一根电话回线
传出来的。
这是一九四二年初的一个冬日,在他的周围,德军更加紧紧地从四面八方咬住
黑海主要港口塞瓦斯托波尔。但是俄国人坚韧顽强地守卫着他们的克里米亚堡垒。
象一只能用爪子猛抓折磨它的人一样。他们向德军发动了一系列反攻。在过去一个
星期里,这个翻译所在的部队第二十四步兵师。就遭到俄军许多次反攻的打击。
在这场阵地战中,电话窃听小组的主要职责,就是窃听敌人的将会暗示俄军意
图的谈话。从而预防敌人的突然袭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电话窃听小组的成员在
德军暂时停止了对塞瓦斯托波尔发动的首次系统进攻,预料俄国人可能展开反攻的
时候,于一月七日偷偷爬到俄军前线,埋了一根电话回线。这是所埋的三根电话回
线当中的一根,它实际上没有和敌人的电话线连接上,而是接通地上的电话回路,
就象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监听电话的阿伦特装置一样。因此,这根电话回线截听到的
不是一条线路上清楚的谈话,而是大约二十个电话站串在一起的谈话声和嗡嗡的响
声。在第一个星期里,它提供了关于敌军的装备、补给、补充兵员、命令、观察活
动、土气、伤亡情况以及战斗措施等一般情报。它曾经两次使德军得以保全他们的
侦察兵的性命,一次免受敌军的火力袭击,一次免受包围,因为它将俄军发现这些
侦察兵的情报预先报告了德军。
一月十五日,俄军开始为期一周的一系列进攻,主要目的是夺取可以俯视德军
后方的观察哨所,并且牵制和削弱德军。德军的这些电话窃听者提供了线索,帮助
他们所属的那个师密切注视俄国人的动向。他们听到一个打电话的人问:“我从哪
儿可以搞到一些杜松子酒?”还听到另一个人保证从机枪掩体里“扫射,拚命地扫
射1 ”一月二十一日凌晨,俄军开始发动进攻。两军在主要堑壕沿线展开了激烈的
肉搏战,有一个地方被俄军突破,但很快就把他们打退了。晌午之后,双方停战。
步兵们在等待着,心中没有底,不知道这天的仗是打完了呢,还是俄军突然间就要
向他们发射密集炮火,接着再次发动进攻。
下午四点,这位翻译听到俄军第二十一号指挥所呼叫各连连长收听电话。他刚
开始的时候听不清楚,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就听到第二十一号指挥所的指挥官清楚
地喊道;“还剩四十五分钟。”
十分钟以后,一个俄国人在电话上问另一个人;“乌西纳!我们什么时候再次
开始Y”
回答说:“三十五分钟以后。”
这个翻译将这段谈话报告了师部情报官,后者正确地判断出敌人准备再次发动
进攻。德军有了戒备。当俄军正在集结各连兵力的时候,第二十四步兵师和邻近的
第五十步兵师的炮兵,以及军部直属炮兵部队打得他们抬不起头来。当他们最后成
营地发起进攻的时候,只有少数主力部队才接近了德军的主阵地。步兵用轻武器将
他们击退。俄军接连发动了几次配合得不协调的进攻,每次都被打退。下午六点四
十五分,他们终于放弃进攻,撤回原地,德军因此牢牢控制了主阵地。
第二天,第二十四师情报官宣布; “电话窃听侦察在一月二十一日敌人的进
攻中再次取得了重大成果,为胜利击退这些进攻打下了基础。在防守中,电话窃听
侦察可以发挥重要控制作用,这一作用得到了作战部队的普遍承认。”
同政界不一样,军方欢迎通讯情报。实际上,在战地,通讯情报是获取敌军情
报的最重要渠道。
为了获取通讯情报,陆军、海军、空军和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根据各自的需
要建立了自己的通讯机构。其中最老的,从理论上说协调所有同类机构的,是武装
部队最高统帅部密码处。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结束瓦解了德军的通讯情报机构,把这些机构的许多工作人
员抛到街头。为了保存这个有价值的工具,为了使人们就业,一位只有二十四岁、
骨瘦如柴、开朗坦率的中尉,在同德国和来自俄国的共产党人作斗争的准军事组织
——自由军——里建立了一个无线电情报机构。这个中尉就是埃里希·布申哈根。
他从一九一五年起就担任电报员,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在陆军总司令部负责通讯
情报分析,还在意大利前线同奥地利人一起从事无线电情报工作。他所在的志愿人
员情报分析所,是在一九一九年初开始工作的,这个所设在柏林腓特烈大街二零三
号那栋房子的顶层。起初,它只是翻译从俄国、法国、英国和美国的无线电通讯中
截收到的普通文字材料和电台广播。一九一九年春天,密码分析人员参加进来了,
到了五月,这个机构开始提供密码分析结果,俄国的一种野战密码被部分破译就是
一例。不久以后,防务部门接管了这个机构。陆军为了把收集情报的机构集中起来,
作了一次值得称道的尝试,将这个机构附属于军队部三处(情报处)。它取名为密
码中心,搬进了本德莱尔大街陆军总司令部。
到了一九二五年秋天,布申哈根离开的时候,密码中心的工作人员增加到三十
二人。他的继任人都是一些军事行政管理人员,除了一两人之外,并不大懂通讯情
报工作。长期的专职负责人是威廉·芬纳。他高高的个头,一副温文尔雅的教授气
派。一八九一年,他出生于彼得斯贝格,在那儿上过学。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
担任俄语翻译和大本营几个参谋机构的情报官。后来,他在近东当了短时期的德国
特务,被英国人抓获,关押了一年。凭着他同情报机关的联系,他在一九二二年加
入了密码中心,第二年担任了密码分析组的负责人,是一个对工作胜任愉快的技术
领导。他虽然富有组织天才,但还是过分强调了他的密码分析组的工作的重要性,
从而损害了整个机构。他的一个下级认为,他之所以拒绝合作,是由于他的态度基
本上是消极的。这个下级把他比作歌德笔下的“否定一切的魔鬼靡非斯特”,但也
把他誉为德国密码分析人员的“灵魂和灵感”。
一九二八年,一位新任国防部长为了扩大自己的权力,将谍报局划归国防部,
将所有情报机构交由谍报局集中领导。早就为国防部和陆军破译密码的密码中心,
同谍报局一起从陆军总司令部搬到国防部。密码中心成为谍报局二处。
同国防部没有工作联系的海军密码破译机构,只在谍报局建立了一个联络处。
这种安排持续的时间不长,到了三十年代谍报局改组的时候,就把这两个联系统统
取消了。密码中心虽然同谍报局保持独立,但仍然留在国防部。海军保留了它的密
码破译机构。陆军则正在建立自己的通讯情报总部,因此,密码中心可以集中精力
为国防部工作了。一九三八年,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接管了国防部,密码中心成为
武装部队通讯机构的一部分。快到战争爆发的时候,它已经扩编为密码处了。
密码处办公楼的大门在蒂尔皮特楚费尔大街八十号——武装部队在这条大街上
占领的许多私人住宅当中的一家,这条大街毗连两岸树木成行的兰德韦尔运河,就
在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的附近。这栋楼被一九四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的一次大空袭
摧毁之后,密码处总部搬到波茨达默尔大街五十六号的一座半圆形现代化办公大楼
里。这座大楼的名字引起了许多难听的笑话,因为它的德文名称Haus des
Fremdenver—kehrs,不仅可以当作旅游问讯处讲,也可以当作同
外国人发生男女关系的房子讲。
密码处在柏林以外的地方设立了截收站。有的特别秘密,例如藏在马德里、塞
维利亚和索非亚的私人住宅里的那些截收站。每一个这样的截收站里都有十几个工
作人员;战争期间,在德国和被德国占领的领土上纷纷建立了许多辅助截收站,但
是主要的截收站设在柏林西南二十五英里的特罗伊恩布里岑,以及汉堡附近的佩格
尼茨河畔劳夫镇。在这里,一座漂亮可爱的中世纪城镇外面,有一处被宽阔的田野
环绕的山坡,山坡上面耸立着六个围成圆圈的无线电接收塔。总共一百五十个无线
电人员坐在绿荫遮蔽的低矮房子里,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人戴着耳机,收听指定国家
的广播,这些国家是埃及、阿根廷、巴西、法国、意大利,梵蒂冈。瑞士,西班牙
和美国。特罗伊恩布里岑监听大不列颠和俄国的广播,并且帮助劳夫收听埃及、美
国和瑞土的广播。
密码处极盛时期大约有三千名雇员,比战前计划动员的三百七十四名多百分之
八百左右。多数在截收站工作,其他的人在总部工作。总部工作人员分为八个组。
中心组负责行政管理,一组负责筹划指导,六组负责分析外国广播和电讯,七组负
责材料的分发、归档,二组和三组合并为A室,负责研究德国密码术,四组和五组
负责密码破译。四组研究新的破译方法,五组由二十二个分管小组组成,真正破译
外国密码的,还是这些分管不同国家的小组。四组和五组合并为B室,由芬纳领导。
芬纳不断设法扩大B室的力量。早在一九三七年,他就开始使用HoLLer
ith密码机(一种穿孔卡分类机),使工作实现机械化。战争期间,他利用电传
打字电报机和电子零件制作出了特殊的机器,这种机器在分析电报中不规则的数字
时,发出响亮的卡嗒卡嗒声。他让光线透过凿有小孔和画有密密麻麻的交叉阴影线
的半透明方格纸;最亮和最暗的光点的位置所显示的数理关系,可以帮助破译超级
密码。他请来数学家研究新的密码破译技术。拓扑学家沃尔夫冈·弗朗茨根据排列
不规则的字母之间的距离,破译了美国驻伯尔尼大使馆使用的一种密码。他破译的
第一份电报,是告诉华盛顿伯尔尼没有香烟了,请他们再运来一批。
密码处所承担的任务,要求它破译“外国政府、武官和特务”的密码。军事密
码电报看来是它的专门破译领域,但它除此以外还破译外交密码电报。这可以追溯
到战前同外交部达成的一项协定。密码处破译外交密码电报是为了备战,外交部人
事处破译它是为了获得当前情报。这项协定掩盖着两件事实。只有外交密码电报才
能被大量截收,供密码处破译人员进行破译练习,其次是历届国防部长喜欢得到这
些情报。战争期间,习惯势力、不想失去这块官僚主义地盘、以及希特勒不愿只看
到一个情报渠道提供的情报,这三种因素使密码处不断破译出外交密码。鉴于优秀
密码破译员极其少见,密码处象这样重复外交部人事处和研究部的工作,明显是整
个德国情报工作中最浪费人力的一种活动。
密码处最大的成功是破译了美国武官使用的一种密码。
美国人称这种密码是“黑”密码,因为这种密码本的颜色是黑的。意大利人从
美国驻罗马大使馆中偷走了一本,利用它破译密码电报,但他们没有送一本给他们
的轴心国伙伴(虽然他们有时候提供破译的密码)。德国人经过分析自己破译了
“黑”密码(反过来他们也没有将它送给意大利人)。到了一九四一年秋天,他们
怀着特别的兴趣,用这种密码表破译美国驻开罗武官邦纳·费勒斯上校发出的密码
电报。
当时,英国军队和隆美尔率领的德国军队,正在北非大沙漠上进行激烈的拉锯
战。费勒斯上校作为英国迫切希望对它提供援助的国家的代表,能够知道英国作战
计划的各个方面的情况。正如一位称职的武官应做的那样,他跑遍了各地,看到了
一切——并且用长长的电报向陆军部作了详细汇报,以便它能吸取沙漠战的教训。
但是,当莫尔斯密码电波在空中传播的时候,在劳夫绿荫遮蔽的监听所里的一
位德国监听员,以及为了保证这样有价值的电报丝毫不被漏掉,因而在另外一个截
收站里被指定同时监听的一个监听员,正在收听它们,将它们译成文字,然后记录
下来。截收的电报用电传打字电报机发往柏林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密码处,密码处
迅速将它们译成英文,再译成德文。为了安全起见,通常以一种隐蔽的形式将它们
从柏林发往各个情报站,包括隆美尔司令部的情报官,这些情报在隆美尔司令部里
是“很吃香的”。
这是有道理的。费勒斯的电报,为隆美尔提供了整个战争期间所有轴心国指挥
官所能得到的有关敌军情况的图画中最全面、最清楚的一幅图画。在一九四二年一
月至二月期间,当他在沙漠中撤回三百英里的时候,他从费勒斯的电报中得到了如
下的情报:一月二十三日:从北非撤走二百七十架飞机和大量高射炮,增援远东的
英军。 一月二十九日:英军装甲部队完全精疲力竭;仍然可以使用的装甲车辆
的数目,损坏车辆的数目,现有车辆的数目以及所在地;前线装甲部队和机械化部
队的位置和战斗力。
二月一日:即将采取的突击队行动,英军各部队的战斗力;在二月中旬以前还
不可能使用美国M—3 型坦克的消息。
二月六日; 第四印度师和第一装甲师的位置与战斗力;重述英军在阿克鲁马
—比尔哈希姆防线固守的计划。
二月七日:英国部队在艾因贾扎拉—比尔哈希姆防线稳定下来。
五月,当隆美尔的装甲部队轰隆隆地前进、正在作出最大努力,以便征服埃及、
直捣巴勒斯坦,同将从俄国挥U币南下的德国部队会师的时候,截收的电报告诉他
英军原来准备在什么地方建立防线,以及他们后来改变计划的情况。
但是,如果没有燃料,即使最勇敢的将军也不能前进。
对他的生命线的最大威胁是马耳他。这个棘手的小岛,英国在地中海上位于西
西里与北非之间的一座堡垒,成了英国舰船和飞机袭击他的供应船只的基地。轴心
国打算日夜空袭马耳他,把它炸个稀巴烂,使它屈服;英国则要加强它的防务、使
它武装起来。虽然德国人非常清楚这个小岛的重要性,当他们听到费勒斯在四月底
发的一份报告的时候,却感到高兴。这份报告说,由于缺乏弹药,一半的高射炮不
能发射,空袭使岛上居民死伤殆尽,如果德国继续进行空袭,护航运输船队又不能
到达的话, “马耳他的陷落指日可待。”
一九四二年六月,英国决心进行大规模尝试,解救这个岛屿。他们计划同时从
东面和西面将护航运输船队开往这个小岛。 (那年春天早些时候,罗韦尔空中侦
察中队的西格弗里德·克内迈尔拍摄了集结在苏伊士运河的部分船‘只的照片。 )
为了消灭可能袭击这些船只的轴心国部队,英国轰炸了一个关键的海军基地,并且
计划轰炸一些空军基地,组织突击队进行袭击。六月十一日,东面的那支护航运输
船队驶出亚历山大港的那一天,费勒斯起草了他的第11119 号电报:六月十二日和
六月十三日晚上,英国破坏小分队计划使用连续投掷炸弹、对轴心国的九个机场同
时进行袭击。计划使用伞兵和远程沙漠巡逻队接近目标。
这种袭击办法极有可能摧毁敌人目标, 同可能取得的成果相比, 所冒的风
险是较小的。如果袭击成功, 英国将准备立即动用全部皇家空军,支援陆军的协
同进攻。
今天,英国正从叙利亚往利比亚大量调兵。
费勒斯:他把电文译成密码,让开罗埃及电报公司发往华盛顿。
六月十二日上午八点,劳夫截收站从空中截收了这份电报。
九点,一位密码破译员开始对它进行破译;十点,它被破译出来;十一点三十
分,隆美尔收到这封破译的电报,他还有充足的时间通知他的机场作好戒备。
十三日晚上,果然不出所料,突击队的飞机从东面的北非轰鸣而来,另外一些
突击队员在克里特附近下了潜艇。正在等候着的德国和意大利部队把他们消灭了。
有些飞机被摧毁,但总的说来,英国的这次行动失败了。第二天,由于得·到及时
警告而免遭摧毁的飞机,对护航运输船队疯狂轰炸,迫使它调头回窜。通往马耳他
的海道仍然被封锁。隆美尔的燃料供应线依然畅通无阻。
两三个星期以后,德军几乎兵临亚历山大城下。希特勒和墨索里尼下令攻克该
城。又过几天,希特勒在一次晚宴之后说: “新加坡丢了,只会使有钱阶级提心
吊胆,亚历山大城丢了,将会激怒所有的英国人,(迫使他们)起来造邱吉尔的反。
现在只希望美国驻开罗的武官,通过他那容易被破译的电报,继续乖乖地向我们报
告英国的军事计划。”
但是,大约就在这个时候,多少已经听到轴心国破译了费勒斯电报的风声的美
国人,用一种新密码代替了“黑”密码。密码处作出了种种努力,也没有把它破译
出来。隆美尔失去了这个主要情报来源,又没有足够的补给,无法赶完到亚历山大
城的最后六十英里的路程,只好转入防御。英国开始秘密地集结部队。隆美尔由于
没有了原来的“吃香的情报”,对英军的集结一无所知,竟然跑回家休息去了。当
他正在家里休息的时候,伯纳德·蒙哥马利将军的上千门大炮向一个叫做阿拉曼的
铁路枢纽站开火了。这是后来邱吉尔所说的标志着盟军命运转折点的一场进攻的开
始。
这也是密码处的转折点。同盟国加强了密码保密措施,密码处破译的美国和英
国的密码电报也就越来越少。自从三十年代初期以来,密码处从未破译过苏联的任
何高级密码。
战争快结束的时候,它破译的情报——称作“VN”,由印在每页上端的两个
大红字母而得名,这两个字母代表“Verl—assliche Nachri
cht' (可靠消息)——只是些区区琐事·一九四四年十二月二十九日的《可靠
消息》,可算是一个典型。它是六天前破译的美国国务院的一封电报。这封印有
“机密”(最低的保密级别)字样的电报,只不过是一道旅行命令,它告诉美国驻
突尼斯领事馆,该馆工作人员马塞尔·E·马利奇被任命为美国驻伦敦波兰流亡政
府的经济事务参赞,并且具体指示如何付给他旅行费用。如同对待所有的《可靠消
息》一样,密码处将它升级为“绝密”,命令这份情报的接受者看完后立即将它寄
回。
虽然这封电报似乎不值得破译,其他电报却被证明比较有价值。墨西哥驻莫斯
科大使馆报告,捷克斯洛伐克和南斯拉夫准备承认波兰临时政府。日本外务省将中
国新内阁的情况通知日本驻莫斯科大使馆。然而这些破译结果几乎不可能对德国的
战略方针产生影响。
凡尔赛条约只有一处提到情报机构。它开列的德国步兵师兵力表,允许通信兵
建立截收情报的单位。德国陆军没有让这些人从事原来打算要做的低级工作,而是
把他们分配到陆军的十二个大型无线电台。一九二五年,随着德国越来越不受凡尔
赛条约的限制,陆军成立了六个专门截收站。每个截收站有三至四部接收机,大约
二十个无线电人员昼夜二十四小时在那里工作。这些截收站的地方是固定的,难以
截收外国机动的无线电情报,因此,一九二八年在边界附近架设了流动测向器,两
年以后成立了流动截收班,后来发展到流动截收连。指导这一工作的,首先是密码
中心,后来是陆军总司令部大约在一九三六年组织的一个新机构:中心截收站。
’截收机构是通信兵的一部分,领导通信兵的是埃里希·费尔吉贝尔将军。战时他
是参谋总长的下级;他同时负责武装部队通信兵,因而也是密码处的上级军官。费
尔吉贝尔是前密码中心负责人,五十刚出头,离婚后又结了婚,戴一副眼镜,为人
和气,是一位深受喜爱的军官,博得了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长官凯特尔的高度赞扬
; “目光远大,富有组织天才,精力充沛,是他那一行的著名领导人物……甚至
能够满足最出乎意料和最困难的要求。”但是凯特尔又说,费尔吉贝尔喜欢对纳粹
主义“乱加批评”。的确,费尔吉贝尔参与了一九四四年那一次谋杀希特勒的行动。
炸弹爆炸以后,他犹豫不决,没有封锁元首大本营的通讯联系,致使阴谋破产,包
括他本人在内的密谋者也因此丢了性命。他在通信兵和密码处的职务都由艾尔贝特·
普劳恩将军接替。普劳恩矮个头,和颜悦色,是一位极其能干的通信兵军官,曾经
率领过一个步兵师,参谋长古德里安说他是:- 个,严优秀的国家社会主义者”。
在这两个人,尤其是费尔吉贝尔的主持下,德军通讯情报工作在第二次世界大
战期间有了显著的发展。它为情报组织如何为了响应情报接受单位的要求而得到发
展,以及在满足它们的要求方面如何取得成功,提供了一个典型的事例。
在战争开始的时候,集团军通讯情报工作在四个方面展开活动:设在措森的中
心截收站,向措森和各集团军群提供情报的十个固定截收站,集团军所属的七个流
动截收连,以及师内的截收排。但是,在波兰战役期间,通讯情报机构只取得了微
小的成功。费尔吉贝尔认为部分原因在于中心截收站离战场太远。但是,使通讯情
报控制离前线近一些,意味着控制将会分散,而无线电侦察的种种教训告诉人们,
高度集中对于取得成功来说是必不可少的。费尔吉贝尔作了妥协。他在截收部队中
设立指挥官来处理已经准备好了要入侵法国的三个集团军群中每个集团军群的通讯
情报工作。
在法国战役和俄国战役期间,这样的组织工作在上面几级是很奏效的。但战术
效果仍然较差。因此,在一九四二年,费尔吉贝尔将这项工作集中起来。他将各师
的截收排的人员调出来(每排只留一个班),集中组成近程通讯侦察连。每个集团
军司令部分配这样一个连。每个连将其所属排分散到集团军的各个防区:两个排截
收电报,两个排近程测向,五个排从电话或电报线路上截收情报。费尔吉贝尔重新
定了合理的名称:集团军截收连叫做“远程通讯侦察连”,中心截收站叫做“通讯
侦察中心站”,截收部队指挥官叫做“通讯侦察指挥官”。 ’每个集团军于是
就有一个近程通讯侦察连,外加一个远程通讯侦察连,或者一个固定截收站。再度
集中对改善情报截收工作带来了希望。一九四三年十二月十五日,费尔吉贝尔将每
个集团军的通讯侦察机构统一起来,组成一个通讯侦察营。现存的十七个通讯侦察
营组成八个通讯侦察团,每个团由集团军群或战区司令部的通讯侦察指挥官领导。
最后,在一九四四年初,唯一没有自己的通讯侦察机构的军一级,建立了只有十个
人的小单位,分析估价师级和附近的近程通讯侦察连中各排提供的材料。
一九四四年秋天,普劳恩使所有这些组织工作有了一个合乎逻辑的终结。他在
最上层封了一个通讯侦察将军来协调各单位的工作,改善工作人员和设备的条件。
富有魅力和广泛的文化兴趣、一度担任过密码中心负责人的弗里茨·伯特策尔将军,
被任命担任这一职务。这使通讯情报机构有了第六级,也是最后一级,从而完成了
它的演变过程,变成一个很有系统的组织,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这个组织卓有
成效地为各个部队服务,为德军将领提供了有关敌人的最有价值的情报。 在许
多这样的通讯站中的许多军官,是怎样工作的呢?
一位年轻中尉的日常工作可以说明这个问题。这个中尉尽管级别低,实际上却
担任了通讯侦察二团——为中部集团军群服务的那个团——的团长。他就是弗里茨·
内布,一个五短三粗、天性聪明的维也纳人,十几岁的时候就对破译密码感兴趣。
他阅读了奥地利国家图书馆里他所能找到的有关这方面的全部书籍,破译了朋友们
为他编的密码。由于德军的一个草率的决定,他反而遇上了他最适合的一种工作。
在波兰战役、法国战役和俄国战役的第一阶段,他在通讯机构中工作。在俄国战役
初期,当他还是一三七通讯营的一名成员的时候,他在敌后二十英里的地方俘虏了
一百三十名俄国人。
有一天,他的少校上级会见了一位老朋友——中部集团军群通讯侦察团上校团
长,上校对少校讲了一些碰到的问题。少校回答说,他有一个年轻的中尉,在自己
的通讯营内解决了上校所碰到的同样的问题。三天以后,内布来到了团部。团部的
化名叫“东方海因里希”,设在斯摩棱斯克前俄国秘密警察所的一栋楼房的两层楼
里。内布起初只是几名能干的情报分析人员之一,但是,当最先来的一名、接着又
是另一名军官离开了、最后头头本人也被调走之后,内布实际上成了拥有四百名工
作人员的“东方海因里希”的指挥官,每天向中部集团军群情报官鲁道夫—克里斯
蒂安·巴龙·冯·格斯多夫上校递送报告。
内布在晚上大约十一点钟的时候起床,开始一天的工作,这时候所属各连的最
重要的报告已经送上来了。他浏览一遍,指示如何处理它们。从凌晨三点至五点,
他综合各方面的材料,准备每日报告,他或者口授,或者只是综合所属各 ·连
报告的修改稿。早晨五点至七点,这些报告通过电传打字电报机传给通讯侦察中心
站和所属各集团军通讯侦察连。五份或六份送给他自己集团军群的情报官和其他军
官。如果没有紧急问题,内布可以在早晨六点或六点半左右就寝,否则就在七点半。
约摸晌午时分,他醒来一次,到军官食堂吃点东西,出一份只有四、五页最重要的
新情报的所谓《报告清样》,然后准备下午参加集团军群情报官格斯多夫在他自己
办公室里召开的形势讨论会。会议下午四点开始,有时持续三个小时。在会上,各
专业侦察机构领导人提交他们的通讯侦察结果,并且进行比较。讨论常常是很有生
气的。内布只好完全依靠自己来提供通讯情报,无法求助于任何其他情报来源。大
约六点或六点半,有时是七点,他回到家里,随便吃点东西,然后抽空睡一会儿觉。
有时候,内布不去睡觉,而是去上课或者教课,因为他认识到,对他和上同一
个班次的其他人来说,天一黑就想睡几个小时的觉是划不来的。他还为未来的密码
分析员准备测验题目,在这段时间内,为了找到他所需要的工作人员,他对一千五
百多人进行了测验。 他曾两次在睡梦中打电话报告情报,他醒来时记不清这件事,
但别人告诉他了——他发现报告的情况是正确的,方才松了一口气。从此以后,他
在他的电话机上接上一台钢丝录音机。
通讯情报的产生,是从情报官布置任务开始的。有时候这只是要求提供笼统的
情报,有时则要求提供具体的情报,,比如关于炮兵或装甲部队的情报。通讯侦察
指挥官布置所属各单位获取他为了完成任务所需要的原材料。在西线,比较高级的
通讯侦察指挥官马克西米利安·巴龙·冯·厄尔上校(说他“比较高级”,是因为
他领导着两个通讯侦察团),干脆尽可能多地收集有关英美部队的情报。盟军在法
国登陆之前,他手下的第十二通讯侦察营,集中收听美国国内和其他国家同美国之
间的无线电通讯。盟军在法国登陆之后,他让设在奥伊斯基申的第三固定截收站的
十部接收机转收英国的无线电通讯。他让两个固定截收站分担收听英军无线电通讯
的任务,一个是设在马利港的第二固定截收站,它专门收听四千五百至七千五百千
赫的广播,另外尽可能地收听七千五百至一万千赫的广播;另一个是设在卢夫西恩
的第十二截收站,专门收听三千至四千五百千赫、同时尽可能收听一百至三千千赫
的广播。在每个截收站或通讯侦察连内部,指挥官可能把人员分成更细的小组,每
个小组负责大约三十六台接收机当中的一台。监听员慢慢地上下调整频率,有时同
时收听两个频率,直到听到发报为止。他通知测向队,如果他们告诉他,这家电台
现在不向这个截收地区发报,他就继续寻找其他电台,如果正在向这个地区发报,
他就继续收听。他留心发报机的语调和发报员的“指法”——发报员发报的习惯手
法,和笔迹一样地清楚可辨。仅仅这些就往往可以辨别出是哪个发报员发的报,因
此他从一个地方往另一个地方的调动——也就是他的部队的调动——是可以跟踪的。
监听员在记录截收的情报的时候,还注意其他的细节,例如发射波长、发射台的呼
号、接收台的呼号,以及密码识别组等等。
监听员戴着耳机坐在收报室里收报,截收的情报源源不断地从收报室送到分析
中心。各级部队都有这样一个中心,规模同它的工作量和工作复杂程度相适应。分
析中心分若干小组,分别进行通讯分析,测向分析,内容分析和最后分析j原始材
料往往透露很多情报。长波往往是军以上部队的情报,短波则是军、师两级的情报,
超短波是装甲部队的情报。由于并不是每个单位拥有各种密码,因此密码识别组可
以帮助弄清敌方的通讯网,并进而弄清敌方的指挥机构。
方向的测定起了补充作用。分布得很广的监听员,转动着他们的专用接收机的
活动天线,直到听到敌台最清晰的发报。经过计算可以知道它在哪个方向。他们把
这个方向报告给测向分析小组。后者在地图上标出几位监听员提供的方位。这些标
线的交叉点就是敌台的位置。
然后,通讯分析员将使用某一频率的所有电台、被某一呼叫信号呼叫的所有电
台,以及所有已知的各个电台的位置,全部列在卡片上。他们用图解法表示这些关
系,看看出现什么样的格局。一部电台向很少互相通讯的其他许多电台拍发电报;
测向队就可以证明这部电台是在遥远的后方。分析员们推断这部电台代表指挥着其
他部队的上级指挥机构。
某条线路上通讯突然频繁起来,可能预示着一场进攻,或者是一次撤退,一次
换防,或者只是一次训练,但几乎肯定预示着某件事情。分析员跟踪敌台的动向。
他们的跟踪往往是非常准确的。有一次,俄国人将一个装甲集团军调往斯大林格勒,
而把这个集团军的部分无线电人员留在原地,以便造成假象,似乎这个集团军仍然
在原地。但是在行进中,一个随队的电报员由于疏忽而拍发了电报。德国人截收了
他的发报,认出了他,从而得出结论,这支装甲部队正往南调,很可能是向斯大林
格勒。
尽管从通讯格局中作出的这些推断很有价值,它们却很少象敌方电报的实际内
容那样能够提供有关敌人的内部情况。许多这样的电报是没有译成密码的。的确,
被截收的此类明文电讯,约占通讯情报的百分之九十五。有时候,它们透露了敌人
的态度,使人感到震惊。在俄国,第十七装甲师于一九四四年二月十七日上午十点
三十分,在一千九百六十千赫的频率上收听到了一则谈话: 罗科特; 三十分
钟以前,我的巡逻队从十月市巡逻回来报告,那儿没有任何人, 只发现我们自己
的伤员。
托斯卡: 为什么向他们开火?你们这群狗杂种,叛徒。
罗科特:炮兵连长没有命令就开火了。
托斯卡:把他抓起来, 用他自己的手枪把他枪毙掉。
罗科特;是。
有时候,明文电报提供了有用的背景情报。一九四三年五月,对英国皇家海军
陆战队在南安普敦附近的一次登陆演习所作的无线电侦察,清楚地显示了它的两栖
作战战术。德国人获悉,皇家海军陆战队的一个师,于黎明时分在十英里的正面展
开登陆,以三个旅作第一梯队发起进攻。尽管遇到“敌人”的强烈反击,该师在下
午五点到达了托顿一林伍德防线,完成了原定目标突入内地十二英里的三分之二的
路程。最难得的是,截收的明文电报透露了敌人的真实意图。
一九四四年十一月,在意大利的第二十六装甲师,截收了一道布置轰炸任务的
命令,命令明文点出的所要轰炸的村庄,是邻近的二七八步兵师师部所在地。第二
十六装甲师发出了警告,二七八步兵师因而只受到轻微伤亡。在俄国发生的类似事
件,导致一位通讯侦察指挥官在一九四三年年中宣布;“监听无线电广播(近程情
报报道)产生了有价值的效果”。
窃听电话比截收无线电通讯所获得的情报要少,而且除了前线的一些无关紧要
的谈话之外,很少能听到任何别的东西。德国军队从自己的堑壕爬到敌人的堑壕,
或者把电话线直接接在敌人的电话线上,或者埋上电话回线,接收地线的回路电话,
然后加以放大。
在俄国战役期间,第七十二步兵师的电话窃听队,深入到克里米亚,将电话线
接在主要道路沿线固定电线杆上的电线上。在德军的一次进攻期间,窃听队通过这
些接上的电话线,听到防守的俄军接到这样的命令;务必坚守某阵地,援军正在路
上。谈话中还涉及到俄国大炮及其阵地的细节。所有这些使得德军能够迅速派出增
援部队,夺取了那个阵地。
类似这样的明文电报的数量,几乎总要超过密码电报。
比如,一九四四年九月,在意大利的第七通讯侦察团团长,截收了二万二千二
百五十四份明文电报,一万四千三百七十三份密码电报。两者数量如此悬殊的原因,
在于一个师的内部简短的电报特别多。越往上面,命令生效的时间越长,因而允许
有更多的时间把电报译成密码,密码电报的数量自然就多,到最高一级,实际上所
有的电报都是密码电报。它们显然比明文电报重要得多。为了弄明电报的内容,德
国人需要对它们进行破译。随着敌人在战争期间加强了密码的保密措施,并且扩大
密码电报的范围,德军的破译力量也相应有了发展。
在战争开始的时候,中心截收站只有很少的密码破译员——比如破译所有英国
密码电报的只有五人。到了一九四二年,它发展到二百人,分成各地区国家组,以
及类似霍尔瑞斯型计算机分报组和档案组那样的服务组。它不仅破译敌方高级指挥
系统的密码电报,而且破译野战部队破译不了的密码电报,因为野战部队只破译敌
方同级部队的比较简单的密码电报’最初德国人在破译俄国密码方面是相当成功的。
北部集团军的密码破译员在一九四四年说,被破译的电报中,“包含有战斗报告,
有关集结地域和指挥所的陈述,关于伤亡和补充人员的报告,关于指挥系统和防备
进攻的阵地的报告(比如一二二装甲旅二月十四日和二月十七日的电报)。”这些
结果只是来自一小部分截收的电报。从一九四三年五月一日至一九四四年五月三十
一日的十三个月里,北部集团军截收了四万六千三百四十二份俄国密码电报。它破
译了一万三千三百一十二份,或者不到总数的四分之一。这个集团军的通讯侦察指
挥官解释了原因:“要想从同一通讯网里得到足够多的按照同样的密码译成的电报,
从而能够破译出当前的密码系统,是极少可能的。”后来他又引出另外的理由:
“……敌人使用的密码系统越来越复杂……将电文译成密码时更加细心……(避免
同样的地址和署名,结尾和形式独特的名字与短语,如果必须用密码形式、并且用
单个字母或单音节表示出来的话,那么或者把它们缩成密码,或者穿插在明文中)。”
换句话说,随着俄国密码的结构越来越复杂、保密措施越来越严格,德国密码
破译的成功机会也就越来越少。北部集团军的密码破译者,从一九四三年的五月至
八月,破译的电报总是占截收的全部密码电报的百分之三十四以上,而从一九四四
年一月至五月,尽管每月截收的密码电报的数量增加了,可是他们破译的电报从未
超过总数的百分之三十三。
这些破译的电报中,几乎从不包括最高级指挥系统的密码电报。对西方同盟国
的密码电报来说也是如此。总之,德国人没有破译出敌方高级指挥网中拍发的密码
电报。
密码破译员将他们的破译结果送给内容分析员,后者又把他们的结论送给最后
分析员。最后分析员将这些结论和通讯分析员所作的结论合并在一起。这些分析常
常能够得出宝贵的意见。第七通讯侦察营三连的密码分析员,在一九四二年三月为
第十一集团军提供过这样的宝贵意见:为了征服克里米亚,第十一集团军发动了大
规模强攻,把那个半岛上的俄国部队分割开来了。它在半岛西部的塞瓦斯托波尔包
围了一部分敌军;但它还没有消灭半岛东部的敌军,东部是细长的半岛,末端就是
刻赤市。由克里米亚方面军指挥的半岛东部上的这些俄国部队,继续集结兵力,准
备反攻。第七通讯侦察营第三截收连集中很大一部分力量来确定这些部队的组成,
因为这将有助于德军知道他们自己需要多少部队才能击退俄国部队对他们后方发起
的进攻。
这就是该连在三月十三日早晨七点十六分截收到一份电报时的形势。这份电报
发给一个以前没有听说过、呼号是SOTO的电台,它是拍给“第四十四集团军通
讯指挥官”
的。由于该连的记录证明:测向队测定SOTO电台是在刻赤附近发报的,因
此该连在几个小时之后就可以向第十一集团军情报官报告; “第四十四集团军肯
定在刻赤半岛。”这使情报官对敌军情况又有新的了解。
虽然这一系列的假设似乎有可能导致经常性的错误,但不断的观察随时纠正了
大胆的推理,并使推理结果越来越接近事实。第三截收连确定第四十四集团军就在
刻赤半岛之后几天,它同样根据一份电报的地址,断定呼号是OPWCH的电台是
敌人第五十一集团军空军参谋机构的电台。但是第二天,它辨认出呼号是OPWC
H的电台所属的通讯网,实际上就是第四十四集团军的一个通讯网,这是“根据这
个通讯网的结构、频率通知和监听员的陈述”得出的结论。因此OPWCH是第四
十四军团的一个电台,它接收这份电报,或许只是为了把它转发给第五十一集团军。
通过这些细致的而且常常是令人厌烦的活动,德国无线电情报机构为德国的战
术情报和作战情报作出了极大的贡献。这些低级或中级情报,预告了敌人的进攻,
提供了有关敌军战斗序列和敌军弱点的确切情报,既识破了无线电静寂,又识破了
无线电诱骗。
比如在俄国,通讯侦察中心站每天发表一篇报告,列出通过通讯情报而被识别
或得到证实的敌方所有部队的名单。一份典型的这样的报告,有十四页谈到了苏联
的陆军部队,两页谈到了游击部队,两页谈到了空军部队。这份报告从南到北介绍
了漫长的俄国战线,列出了一直到师一级的主要部队。
“第五近卫集团军。 (一九四四年)八月二十四日,测向队测定该集团军司
令部在斯塔斯宗夫(波兰)东南地区。根据八月二十五日早晨七点三十分的一份电
报,这个司令部正在转移驻地,”报告中有一条目这样写道。另一条目根据莫斯科
嘉奖英雄部队的一则广播,列举出了二十个师及其师长的名字,这些师的位置及其
所属部队。这份绝密报告印了三十七份,送给东线外军处。根据这份报告和其他一
些情报材料,东线外军处就能掌握德军所对付的苏联部队的情况。
一九四四年在法国,通讯侦察部队高级指挥官在确定美军的战斗序列方面,同
样达到了极高的准确性。从盟军进攻发起日至六月二十五日,通讯侦察部队确定了
美国第一军团、四个军和十五个师(或者是这些师的部分部队)的位置。比如,它
正确地列出了第八军所属的几个师:一零一空降师、第八十二空降师和第九十步兵
师的部分部队。这些情报中很大一部分后来写进了西线总司令情报官的战斗序列报
告中。临近一九四四年六月底的时候,一位名叫费里。康特罗尔的高级军官在诺曼
底英国第二集团军所在地区使用的一部后勤密码被破译出来,使德国人掌握了为建
立桥头堡而运抵那里的人员和装备的确切数字。比如,他们获悉,从七月一日下午
六时算起的二十四小时内,同盟国卸下了四千三百七十一吨供应晶,一千二百三十
二辆车辆,还有一千七百人的部队运抵该地。
更加具有直接价值的,是那些透露了敌军即将采取的措施的通讯侦察结果。一
九四四年六月十四日,在诺曼底的德国通讯侦察部队证实了美国第十九军的到达,
并于第二天得出了如下的结论:该地区将爆发一场大规模进攻。进攻果然发动了—
—但由于遇到德军的顽强抵抗而于当天就停止了,远远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六月
十九日,通讯侦察部队截收了要求盟军空军部队至迟在六月二十五日以前在卡昂的
西面和西南面进行航空拍照的命令。这等于告诉德国人盟军可能要发动进攻以及进
攻的地点;他们作了相应的准备。不出所料,盟军果然发动了进攻,但同样遇到了
强烈抵抗,结果,三个星期之后,盟军差不多还是呆在他们发动进攻时的阵地上。
在法国的前线部队最欢迎那些预报敌机将要进行轰炸的通讯侦察结果。德国人
截收并破译了英国要求空军支援地面部队的电报。然后他们根据截收的情报,用密
码播送警报。
在每个师的司令部里,有一名军士经常守在专门收听这些广播的收音机旁。当
他收听到一则密码广播之后,立即交给一位军官,这位军官在半小时之内将它译出,
并送到他的指挥官或作战参谋手里。例如,一九四四年八月十日下午九点,西部战
区司令部向所属部队发出了如下警报: “(位于法莱期西北十五公里的)索伊格
诺尔斯西南两公里的装甲部队将马上遭到轰炸。”这样的警报每天要广播二十至三
十次,由于轰炸通常恰好在预报的时间,或者不出一小时左右发生,德国情报——
事实证明百分之九十的正确——大大减少了伤亡和损失。一位通信兵军官从前线报
告, “这些广播警报极受重视,”它们“受到了衷心的欢迎”。 在西线,通
讯情报产生了最有价值的作战效果,是在凸出地带战役期间。
希特勒于一九四四年十二月在阿登地区发起进攻之后,美军赶紧调运部队,以
便击退德军。美国第一集团军驻防地区的宪兵营指挥很大一部分调兵工作。调兵是
根据上级当局确定的路线进行的。德国人很快发现,这个宪兵营用密码向它的所有
控制点广播这些路线——德国人知道了三十五个这样的控制点,确定了其中二十二
个的位置,它们多数设在法国两条全国公路的交叉点上。广播介绍了调运部队的名
称、出发时间和地点、路线,平均速度、车辆数目、行军纵队数目、目的地和到达
时间。通讯侦察部队估计,它截收了百分之九十的这样的广播,几乎百分之百地识
别出了所有按照预定路线调运的部队。通讯侦察部队说,没有预定路线或者绕过这
个地区的那些部队没有被发现。这使西线德军司令部准确地掌握了敌军有哪些部队
将被调来,从何处调来,使哈佐·冯·曼特菲尔将军能够转移他的第五装甲集团军,
避开了盟军的打击。
但是,通讯情报并不是总能使德国人赢得胜利。有时候它的情报在递送的时候
虽然是正确的,但当敌人的计划改变了,它却没有察觉出来,情报就变成过时的了。
比如,一九四三年,北部集团军群通讯侦察指挥官报告: “六月二十五日察觉出
俄国打算对旧鲁萨发动进攻,进攻将于六月二十五日二十三时发动,参加进攻的有
六个装甲营和其他部队。然而进攻并没有实行,大概因为气候条件不利。”
通讯情报还经常由于许多决定战斗成败的非情报因素中的任何一种因素而变得
无效。一九四四年八月九日,通讯侦察中心站在它的一份报告中透露; “第十一
近卫集团军奉命改善服装和衣着用品,领取新的内衣,检修全部飞机并准备飞行,
改善伙食,每日三顿热腾腾的饭菜。”第二天,正准备换斑的德军从无线电情报中
获悉,第十一近卫集团军的两个师,奉命在下午五点以前作好反击敌人进攻的准备。
当德军在八月十六日发起强攻的的时候,第十一近卫集团军正如所预料的那样进行
了反击。但是这次预先警告并没有使德军能够阻挡得住俄军的进攻, 自从战争爆
发以来,这支俄国部队第一次使地面战争的战火在第三帝国的土地上燃烧起来。
有时候,通讯情报完全遭到失败。它所依靠的证据是虚无飘渺的——只是监听
员耳机里听到的东西——而且可能被隐瞒,或者是捏造的东西。德国人偶尔上了无
线电静寂的当:一九四四年十一月,在法国的第七集团军情报官宣布,无线电静寂
意味着盟军在准备进攻,但是在北非,英国人在离前线很近的地方成功地隐藏了一
个师,他们使用的办法就是在几个星期之内完全停止无线电通讯。无线电静寂还使
盟军多次出其不意地在西西里和意大利登陆。无线电诱骗也被用来愚弄德军。俄国
人每隔几个星期就要使用一次这样的方法,但德国人似乎都把它们识破了。而英国
人在诺曼底战役期间,却成功地利用无线电诱骗将三个装甲师从前线的一个地方调
到另一个地方。
最常见的失败或许是分析错误。一九四零年十一月,参谋总长约德尔认为,一
份截收到的关于司令部转移的电报,可能意味着英国人即将占领整个爱尔兰,以夺
取西部港口。
他完全错了。一九四三年六月,北部集团军群通讯侦察指挥官在列宁格勒前线
报告: “五月的头几天, (俄国)第八集团军只有少量的无线电通讯,不久就
完全停止……除了第八集团军的无线电静寂之外,第二突击集团军的无线电通讯没
有规律,电报比较隐晦,列宁格勒方面军司令部转移了……所有这些可以得出如下
的结论:俄军即将发动大规模进攻。”
可是进攻根本没有发生。
但是许多成功的例子抵销了偶尔遭到的这些失败。除此以外,通讯情报提供了
大量的有关敌方部队的存在、位置和动向的情报,敌军的这种战斗序列基本情报,
透露了许许多多关于敌方力量和意图的情况。一九三九年,野战部队指挥官不信任
通讯情报,当这些情报不是来自电报的内容,而是来自根据电报的数量和来源所作
的推测的时候,就尤其不予信任。可是由于上述原因,到了一九四三年,他们反而
把通讯情报当作他们最好的情报来源了。第四十装甲军情报官指出,该军通过一九
四三年二月提供的“非常出色的”通讯情报, “几乎始终确切地掌握了敌人的态
势、位置和实力。这些了解对全部消灭波波夫的装甲集团军作出了相当大的贡献。
在诺曼底战役期间,西线情报官获得的情报中,百分之六十来自无线电情报,百分
之四十来自所有其他情报渠道。
西部战区参谋长称通讯情报是“弄清敌人情况的最重要手段”·西线外军处的
一个头目称它是“所有情报人员的宝贝”,东线外军处负责人格伦把它列作他的最
重要的情报来源。哈尔德则直截了当地宣布它是“最丰富最好的情报来源”。
实际上整个德国空军是迫不得已在极端秘密的情况下发展起来的,它的无线电
情报机构参加了这个魔术般的演变过程。一九三四年五月,当官方仍然替空军保密
的时候,空军已经设立了通讯主任一职,任命沃尔夫冈·马蒂尼少校担任这一职务。
他在自己的部门内成立了三处(无线电处),三处C组处理无线电情报。组长是库
特·戈特施林。他的第十项工作就是建立一个无线电情报机构。
到了战争开始的时候,他已经建立了十个流动截收连和十四个固定截收站。后
者的掩护名称是“气象台”,通常是在一栋石头平房里进行操作,平房附有汽车库
和营房。底层是无线电收报室、测向控制室、资料分析室、通讯室和行政管理处。
顶楼是会议室、应急厨房、休息室和储藏室;地下室里安装着动力和供暖系统,还
有车间和作坊。平房顶上耸立着一座高高的木塔,支撑着闪闪发亮的蜘蛛网天线。
每个固定截收站监听一个指定地区。比如,德国西南角的特里尔截收站,监视着法
国、比利时和荷兰。
空军通过它的四个大机群执行作战任务,每个大机群相当于一个集团军群。每
个大机群配备一个无线电侦察营,每个营由两个流动连组成,和大机群一起在战地
进行操作。每个大机群在德国有一个支持性的固定截收站。战争期间,无线电情报
越来越有价值,以致有三个无线电侦察营扩充为无线电侦察团。三五三团侦察俄国,
三五二团侦察地中海——该团的一个连在阿蒂卡的最南端苏尼翁角设立了一个监听
站,在这儿的海岸峭壁上,有一座破旧的海神庙,在波涛汹涌的爱琴海上显得巍然
高大。三五一团集中对付西线的盟军空军。
该团多半在夜间工作,各营有具体的分工,比如三五七营,专门监听重型轰炸
机方面的无线电情报。
指导整个空军无线电情报机构的是三五零营,它包括空军总司令的密码中心和
无线电侦察战地中心台,前者设在波茨坦新宫前皇家马厩里,后者设在特罗伊恩布
里岑空军战斗机第一军附近。这个营的营长,因而也就是整个五千人的空军无线电
情报机构的负责人,首先是乌尔里希·弗罗伊登费尔德少校,他后来在斯大林格勒
战死,死前由于作战勇敢而获得铁十字勋章和令人垂涎的骑士十字勋章,一九四二
年之后是鲁道夫·弗里德里希上校,他业余时间酷爱打猎。
这个机构的基本任务是谋求弄清敌方空军的机构、补给和作战活动——这在西
线的战争的大部分时间里意味着预告盟军的空袭。德国人通常是靠监听盟军轰炸机
上的无线电人员在飞机起飞前测试仪器设备来判定他们是否进行空袭的。
比如,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五日晚上,监听员打开一套德国监听设备,对准皇
家空军轰炸机的频率,逐渐听到多重的尖啸声和嘁嘁喳喳的声音。德国人很快判断
出,约有十六架轰炸机将从赫姆斯韦尔起飞,约有二十四架从沃丁顿起飞。他们立
即通知了夜间战斗队大队。
同盟国时而企图用不只是在将要起飞的飞机上调试仪器的办法来欺骗德国人。
但是德国人通常识破了这一手法。无线电人员的谈话有时候暴露了目标;测向仪每
隔两三分钟进行一次测向,将每个测定点串联起来就是敌机的飞行路线。
有一个无线电侦察连,让无线电监听员坐在挪威沿海远程巡逻机的空中射击员
的位置上。这些飞行监听员及时预报了皇家空军的许多次空袭。但是伤亡率很高,
必须不断地训练每架巡逻机上十名机组人员的伤亡补充人员。
在美国轰炸罗马尼亚的普洛耶什蒂油田期间,空军无线电侦察取得了一次最大
的成功。一九四三年八月一日,一百七十八架四引擎解放者式飞机在班加西隆隆起
飞,进行一次航程最远,从潜在意义上讲也是最重要的一次空袭,因为普洛耶什蒂
是希特勒饥渴的战争机器的主要石油来源。在希腊的一个德国空军无线电侦察单位
察觉了这个行动,向所有的防空部队发出了警告;一大批轰炸机自从凌晨以来在班
加西地区相继起飞。这使普洛耶什蒂的防空部队(欧洲最强大的防空部队)有充足
的时间作好准备。当轰炸机贴着油田的井架,飞过油田及其油井、炼油厂和储油罐
的上空的时候·遇到了美国轰炸机在战争期间所遇到的最猛烈的高射炮火。五十三
架飞机,或者几乎是每三架当中的一架被击落,几十名美国飞行员丧生,而油井照
样出油。 德国空军无线电侦察机构预告了盟军的许多次空袭,空军所收到的有
关敌人的情报,百分之七十的确是由它们提供的,最有价值的敌人情报也的确是由
它们提供的。可是德国的高射炮和战斗机的威力往往太弱,对付不了没完没了倾泄
而来的盟军轰炸机。空军无线电情报最终只不过再次证明了这样一条道理:没有实
力,情报一钱不值·许多高级军官对军事通讯情报的夸奖,只限于它的战术和作战
效果。因为在战略方面,德国通讯情报遭到了彻底失败。同盟国能够破译德国各级
密码电报,直至元首本人的指挥密电,而德国人呢?虽然他们有时破译了罗斯福和
邱吉尔的外交电报,但从未破译同盟国的机密或绝密军事密码。同盟国常常知道德
国全面指导战争的计划,而德国人不一样,他们始终不知道同盟国的这种计划。对
同盟国机密电报的探查证明,它们是无法破译的。对所有这些电报进行统计检查,
找出密码员可能犯有的一处错误,从而破译出十几份这样的电报,是有可能的,但
这样做势必要把过多的密码分析员从他们所从事的工作中抽调出来,而他们所从事
的工作,虽然比较低级,取得成效的把握却比较大。因此,德国人并不谋求破译这
些机密电报,而且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甚至放弃截收这些电报。他们默认在秘
密战争的这个最重要的领域遭到了失败。
14.协助潜艇纳密码破译员
如果说德国情报机构有一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曾经掌握过致胜的钥匙,那么
这个人就是威廉·特拉诺。
他是一个替海军工作的中级文官,好象有用不完的精力,有时走路似乎不是走,
而是连蹦带跳。自从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他一直做着同样的工作,级别不断提升。
他是官僚机构中很少见到的那样一种人:不仅自己所做的那份技术工作值得称道,
而且领导他手下的人也卓有成效。他高高的个头,直挺挺的腰板,严肃的脸庞,谈
吐有力。但是他给人印象最深的,还是他的记忆力,他的脑瓜子。对海军的许多人
员来说,熟悉外国军舰是很有帮助的;在本世纪三十年代,特拉诺对世界各国,尤
其是英国皇家海军大型舰队中每艘主力舰的活动、沿途停靠的港口和目的地,完全
了如指掌。这对他的成功帮助极大。特拉诺是德国海军密码破译单位英语组的负责
人。
一九一四年夏天,当他还是一个年轻的无线电报务员、在有三个烟囱的《波梅
恩》号战舰上值班的时候,收到了地中海上《布雷斯劳》号巡洋舰发出的一封密码
电报。他把这封电报交给了舰队司令部。几个小时以后,司令部说看不懂这封电报,
需要将它破译出来。特拉诺并不掌握这封电报的密码码底,但是他在以前的演习期
间对密码术感兴趣。他立即埋头破译这封密码电报,两三个小时之后,终于找到了
答案,使司令部能够看懂这封电报。德国海军的直接反应显示了它的盲目。它既没
有采取步骤修改它的复式加密密码,也没有看看英国的密码电报是否同样也能破译
出来。相反,它却告诉特拉诺不要去管机密事务。
然而,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马丁·布劳内中尉建立了海军截收和密码破译
机构。特拉诺就在他那个中队里服役。中队总部设在新蒙斯特,中队成立了这个机
构之后,他马上就把特拉诺派到那里工作。特拉诺到了那里,参加破译英国皇家海
军的三字密码电报,这些电报可以告诉人们日德兰海战之后英国皇家海军主力舰队
舰只的位置;把这些情报提供给了潜艇,但潜艇却没有找到敌舰。
德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战败之后,海军解散了密码破译单位。德国的公海舰
队被扣留在斯卡帕弗洛,海军没有了舰船,也就用不着密码分析员了。但是到了一
九一九年春天,事情似乎并非那么糟糕。海军仍然没有忘记这种情报的价值,开始
召回它的密码分析员。这时特拉诺还没有被遣散,因此被布劳内劝留了下来。新机
构于一九一九年四月二十八日在柏林正式开始工作,一共有八个工作人员。
自从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外国无线电作业程序发生了变化,新机构的工作人
员不可能从原来中断的地方恢复工作,不过他们最后还是闯进若干密码系统里研究
起来了。由于德国的舰船被扣,海军无线电台没有进行联系的舰船,这一点帮了他
们的忙;他们可以把省下的大量时间用于截收无线电。在这个单位的几个军官的成
功领导下,三个人逐渐成为主要密码破译员:特拉诺专门处理截收到的英文材料,
洛塔尔·弗兰克处理法文材料,保罗·奥古斯特处理意大利文材料。
他们非常迅速地取得了第一个重大突破。特拉诺破译了英国的浩繁的政府电码,
德国人很感兴趣,因为发往英国海军部和从英国海军部发出的关于外国舰船活动的
报告,用的就是这种电码。二十年代后期,当英国炮舰向上海和广州的反英示威群
众开火的时候,这种电码可使德国人密切注视英国炮舰在扬子江上的活动。特拉诺
的后一个成功,是破译了英国的四字海军密码,这使德国人能够窥视英国皇家海军
的演习,尤其是在地中海的演习和在大西洋上护航的情况。一九三二年,特拉诺曾
经密切注视过英国在大西洋的一次护航演习,直到紧盯着最后一艘船只的位置。与
此同时,弗兰克破译了三种法国密码;一种是供所有法国舰船使用的,一种是供军
舰使用的,一种是战术信号密码。
这个单位初期的成功,使它的机构逐渐扩大起来了。现在人们都称它为海军观
察处。为了更好地截收地中海舰船发出的电报;观察处于一九二五年在德国南部黑
森林的菲林根镇建立了一个监听站。监听站人员慢慢增加。其中有一个人叫威廉·
施瓦布,以前是无线电报务员,他借助特拉诺对《迪凯纳》号军舰的活动所掌握的
情况,首次破译了法国的复式加密密码。工作并不是没有受到干扰。最初的一个队
员奥古斯特走掉了,他的上级认为他不适合做这项工作。他擅长的意大利文电报的
破译工作被放弃了。观察处的人员虽有增加,但数量仍然不够,不得不把截收到的
重要目标之一波兰的电报送到国防部密码中心破译。当德意志帝国国会坚持要海军
精简总司令部的时候,海军总司令部把观察处撵到基尔的鱼雷水雷检查处去了;在
基尔,观察处向海军学院讨房子。尽管如此,从一九二八年以后的十年中,观察处
在国防部情报处仍然一直保留一个联络官。 观察处在外地呆了四年之后,于一九三三年秋天返回柏林,与海军总司令部保
持着密切联系。它成了海军总司令部通讯情报处的三个机构之一。一九二四年,它
有一个精力充沛的新领导人海因茨·博纳茨少校。在他的领导下,观察处增添了工
作人员,增设了监听站,并且把它的工作人员派遣到巡航的船只上,这是德国重新
武装的一个组成部分。国际形势开始变得紧张起来,使这种情报活动越来越重要了。
对于德国海军来说,主要目标当然还是头号潜在敌人——英国皇家海军。但这
一点同希特勒的想法发生了冲突。
他认为从种族方面来说,英国是潜在的盟友。因此,在一九三五年年中,当他
同意英国的要求,将他的海军力量限制在只有英国海军力量的三分之一的时候,他
相信这将消除英国人的疑虑和敌对情绪,使他可以放手制订其他的计划。他希望他
的海军参谋人员把精力转过来策划如何对付更有可能成为敌人的国家——法国。因
此,他禁止准备制订对付英国的战争计划,同样,他命令密码破译的主要针对目标
应该从英国转向法国。特拉诺听说这个命令后大笑了起来,没有依照命令去办。不
久他的上级问他目标转移工作做得怎么样,他说他还未开始。但上级叫嚷“现在该
是时候了”!
“先生们,”特拉诺回答, “我不想过问重大政策;‘但我的确想说一件事
情,你们知道英国人用这些密码报告他们在世界各地舰船的活动。假若他们的地中
海舰队开出直布罗陀海峡,—进入大西洋、英吉利海峡乃至北海,难道你们不想事
前知道这种情况吗?” 德国海军的上级,一想到他们的战略、他们装有炮塔的
灰色军舰和他们的前程,可能要给毁了,不由得害怕起来。
他们重新考虑了一下,不再坚持让下级执行元首的命令。他们让特拉诺继续从
事原来的研究工作。 就在那一年底,特拉诺取得了一项重大进展。他和他的助手
破译了英国皇家海军使用最广泛的五位数一组的海军密码,他们之所以能破译出来,
有一半靠的是将有关商船活动的密码报告,和《劳埃德每周航务报告》上所刊登的
这些船只的航行路线进行对比。但是观察处在破译保密保得更厉害的四位数一组的
海军复式加密密码方面没有取得多大进展。
(复式加密,是对密码文件再经过一次加密的作业,破译起来就更难了。 )
现在,英国人为了确保在红海上巡逻以监视意大利入侵埃塞俄比亚的一个海军中队
的电报不致泄密,开始对五位数一组的海军密码进行复式加密。显然为了数理逻辑
上的简便起见,他们使用四位数一组的海军复式加密密码。由于特拉诺已经破译了
五位数一组的海军密码,他可以轻易地剥去加在四位数一组的海军密码上面的那层
密码。然后,凭借他所熟悉的一些外来因素——例如这些舰船在红海干什么,它们
叫什么名字等等——他也可以把四位数一组的海军密码破译出来。这使德国人可以
掌握英国海军部的主要密码系统,窥知英国皇家海军使用的术语以及它们的航行路
线,当然还可以窥知英国舰船的部署。
除了这些胜利以外,他们在一九三七年破译了另外四种英国密码系统,五种法
国密码系统,四种俄国密码系统和三种丹麦密码系统,使观察处的机构扩大起来了。
一九三六年,观察处在柏林总部的机构只有三十人,到一九三九年夏天扩大到九十
人。一九三七年,它的十四个截收站一共、截收了二十五万二千份电报,平均每天
七百份。两年之后,又增设了两个截收站。十六个截收站中的每个截收站集中截收
离它最近的那个舰队的情报。把各个截收站的工作人员计算在内,到一九三九年夏
天,观察处一共雇用了五百多人。
与此同时,特拉诺的势力不断加强。海军领导人每两年一换,比如博纳茨一九
三六年就离职了,但特拉诺却稳坐钓鱼台。他的专长越来越重要,这在他的晋升中
自然起着主要作用,但他的性格也帮了他的忙。另一个小组的主要领导人,负责法
文和意大利文情报的弗兰克,多少有些爱虚荣,而且孤僻。弗兰克一副教授派头,
总是把工作揽着自己做。
他的同事觉得他大概把过多的时间花在学习和研究上面,因而人情世故知道得
太少。他虽然是个很好的密码分析员,却越来越脱离他的同事。而特拉诺似乎是一
个理想的领导人。
他总是要求他手下的人多做些工作。他讲究礼貌,会出主意。他总是给他的下
级留有时间。当然,譬如去年夏天横渡大西洋的一艘英国巡洋舰叫什么名字,某位
海军将领以前的指挥经历如何,他都是一清二楚的。他的技术是无可非议的。所有
这些终于使他担负起领导全体密码分析员的责任来,虽然他不是一个纳粹分子,而
弗兰克却是一个老牌纳粹分子。
由于特拉诺能干,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的时候,德国人能够看懂英国的主要
海军密码,从而知道它的主力舰队的位置。这项工作立即产生了效果。一九三九年
九月十一日,战争爆发后仅仅只有一个星期,观察处就破译了一封英国无线电报,
这封电报透露了布里斯托尔海峡上一支护航运输队的具体集合地点。31号潜艇很快
发现了这支护航运输队,九月十六日,它用鱼雷击沉了 号在哪里?”在战争开始的时候,这艘战
舰搁在干船坞里进行大修。没有一份无线电报表明修理工作已经完成,战舰重新加
入了舰队。但是海军总司令部的上级突然听说有一个特务报告《伊丽莎白女王》号
停泊在直布罗陀。
许多年纪比较大的军官往往相信特务的发现,而不怎么相信密码分析员的推断。
他们冲着特拉诺发起火来了。
“你们这些人,还搞密码破译,谁稀罕?”
特拉诺仍然镇定自若。
“先生们,”他答道: “不管你们的特务怎么说,《伊丽莎白女王》号并不
在那里。”
这个问题暂时没有得到解决。直到后来德国人发现一份文件,证明从直布罗陀
基地驶出了一艘小渔船,它的名字也叫《伊丽莎白女王》号。
一九四零年八月二十日,观察处遭到了一次挫折,英国皇家海军所有密码系统
都改变了。比方说,五位数一组的海军密码变为四位数一组的密码。海军总司令部
之所以对入侵英国持冷静态度,或许同密码改变后情报被封锁有关。但是特拉诺和
他的小组迅速跟了上来。破译第一个密码是最困难的一步,但是在仅仅七个星期之
内,他们就发现了八百五十组密码的意思,其中四百组是普通词汇,四百五十组是
舰船的名字。到一九四一年初,舰船的名字扩大到七百个,普通词汇扩大到一千二
百个。观察处于是以德国的城市命名英国的密码系统,一半是便于对照,一半是为
了保密。原来四位数一组的海军密码系统叫做“科隆”。新的四位数一组的海军密
码系统叫做“慕尼黑”,这种密码也被观察处破译出来了,它又分两种,一种叫
“棕色墓尼黑”,一种叫“蓝色慕尼黑”。
美国的参战,既增加了观察处的工作量,也给它带来了一显身手的机会。无线
电侦察目标地区,一九四二年年初有一百三十六个,到年底增加到二百三十七个。
到了一九四三年,全年共截收三百一十万零一千八百三十一封电报,平均每天八千
五百封,尽管有许多可能是重复的。当截收站的电传机收到这些电报之后,仅仅把
它们分类挑选出来就需要八至十个人。为了帮助登记、统计和分析数以千万计的密
码组,观察处使用了霍尔瑞斯分类机和制表机。原来它使用的是武装部队最高统帅
部战时经济部的机器,但这些机器从来就不很准确。后来,在一九四三年,特拉诺
建立了自己的分报小组,到最后一共有一百三十人,使用六架机器。这些机器可以
在六至八小时内将密码号码的另外一种不同的目录打印出来,这是剥去复式加密密
码中加在底码上的那一层密码的必不可少的第一步。照道理,本来几百个人可以同
时进行这项工作,但观察处并没有安排这么多的人力。只有使用霍尔瑞斯装置才能
使德国人及时破译出截收的情报,供海军总司令部使用。
但是,这些机器和越来越多的截收的情报,对于破译战时美国的密码系统都没
有什么帮助。在美国参战之前,观察处同世界其他地方一样,也在分析美国的密码。
在战争爆发的当天,30号潜艇击沉了《雅典尼亚》号轮船,二十八个美国人丧生。
雷德尔海军元帅召见美国驻柏林海军武官,否认他们干了这件事情,九月十六日,
这位海军武官忠于职守,用密码电报向华盛顿报告了这个情况。四天以后,观察处
破译了这封密码电报,把它送给雷德尔。一九四一年十一月,突然间出现了希望,
观察处发现了似乎可以指望把美国另一个密码系统破译出来的重复电码。但希望很
快就破灭了。一九四二年四月,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密码系统,漫长的费时的统计工
作表明这是机器密码,破译赶不上这种密码的变化。
十天之内截收的材料,需要霍尔瑞斯机器工作四个星期才能处理完。此外,直
到一九四二年年底,观察处的统计人员还没有发现破译这个密码系统所需要的足够
数量的重复密码。
美国这个主要密码系统,始终没有被破译出来。
这些失败,同观察处在破译英国密码系统方面所取得的成功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观察处破译了伦敦拍给英国驻外海军武官的电报,从而得知英国海军部统计的被击
沉的英国船只的数字。尽管一九四二年一月一日“科隆”和“慕尼黑”
两套电码都发生了变化,观察处还是相当快地破译了次要的“慕尼黑”密码系
统,不久又破译了“科隆”密码系统。然而英国人却不断地加强密码的保密措施。
譬如,某些掌握“科隆”密码系统的最高级人士,只是把理论和实践上都无法破译
的唯一密码——一次一密密码——当作他们的复式加密密码。这就缩小了观察处赖
以破译“科隆”密码电报的范围,而这些范围自然是比较重要的。但是,观察处成
功地破译了一种新的密码系统:四位数一组的英美密码,使上述困难有所减轻。德
国人把这种密码叫做“法兰克福”。德国人在一九四二年一月底投入大量人力破译
了这套密码,到三月底,观察处已经能看懂截收到的用这种密码拍发的大部分电报
了。是年夏末,同盟国开始在不同的地区使用不同的复式加密密码,然后每隔一段
非常短的时间就更换密码,使破译工作更加困难了。特拉诺小组很快就克服了这些
困难,到十二月,事实证明他们的破译成果是极为有用的, “在潜艇战中尤其是
如此。”因为“法兰克福”密码系统主要是供护航运输队使用的。
轴心国和同盟国都清楚认识到控制海上交通线的斗争的极端重要性。邱吉尔写
道: “大西洋战役是整个战争过程中压倒一切的因素。我们一刻也不能忘记,其
他地方,无论是陆上、海上,还是空中所发生的任何情况,最终都取决于大西洋战
役的结局,除了所有其他值得关注的事情之外,我们每天怀着希望和忧虑的心情注
视着这个战役的发展变化。”
在这个战役中,情报是非常重要的。德国潜艇需要知道什么地方能击沉同盟国
的运输船只,观察处提供了大量情报,而在这个机构中,特拉诺无疑发挥了最重要
的作用。希特勒曾经说过: “英国的供应线被切断之日,就是它不得不投降之时。”
不过这句话没有邱吉尔的那番话雄辩有力。假若切断成功了,那么很大一部分功劳
得归于特拉诺。 ‘一九四二年十月三十日,观察处提供一份根据密码分析写的
报告,报告说,从纽芬兰的雷斯角往东航行的SCl07护航运输队将沿着四十五度
的方向航行。与此同时,一艘侦察潜艇发观了这支护航运输队的确切位置。潜艇司
令邓尼茨海军元帅立即派遣一队潜艇,采用群狼战术截击它。邓尼茨后来在写给观
察处的信中说: “无线电侦察及时报告了这支护航运输队的航行路线,使潜艇可
以尽量形成密集队形,在发现敌人船只之后的几小时之内,就有几艘潜艇同敌船进
行了接触,”而且很快就击沉了十五艘船只。特拉诺由于在这次胜利中起了重大作
用而特别受到了表扬。
密码电报在未破译之前,谁也不知道它讲的是什么。为了保证截收到的“法兰
克福”系统的密码电报在到达海军总司令部时仍然有用途,所有或者几乎所有这些
电报都要破译出来。为了做到这一点,特拉诺将破译工作人员增加一倍。他从处理
“科隆”密码系统的那个小组中抽调人员,使这个系统的密码暂时不去破译,因为
敌方密码识别小组采用了一种新的密码法,几乎使观察处不能从中得到任何有军事
价值的情报。即使增添了人员,也仍然不够用,特拉诺不得不将原有人员增加两倍,
然后让Hollerith机器承担额外的工作。最后,上白班的有三百六十人,
上夜班的有二百人,在施瓦布的领导下工作。
为了得到进一步的帮助,他向上级反映了情况。他和邓尼茨在战前就互相认识,
当时他们的办公室相邻,虽然他俩不如特拉诺同雷德尔相处得那么好。邓尼茨担任
海军总司令之后不久,听说特拉诺干得不很顺利,便召他开会。
“特拉诺,”他说, “出了什么事?你可以随随便便地说——讲心里话。”
在场的其他军官全神贯注地听着。
“好吧,元帅先生,”特拉诺答道, “海军可以多帮我的忙,让空军为我们
多作些侦察。”他解释说,有些护航运输队用密码电报报告它们的位置,如果知道
这些护航运输队的位置,就能帮助他破译这些密码。
“特拉诺,’邓尼茨回答,“你忘了帝国元帅戈林。他说‘空军是我的’,只
要他还在度假,我可以在元首面前替际说几句话,但是一旦他回来了……”邓尼茨
后来与希特勒一见面,就谈了这个问题,希特勒答应尽量帮忙。
为了从截收的电报中尽可能多地获取情报,特拉诺自己总是夜间工作,绞尽脑
汁想从电报中找出新的意思,或者从复式加密密码中剥去一层密码。用印度名字命
名的加拿大驱逐舰参加护航帮了他的忙,因为所有这些名字必须是一个音节一个音
节拚缀起来的。
这样的破译工作在大战期间袭击护航运输队的最大一次战斗中尤其起了积极作
用。那次战斗发生在一九四三年三月,在此之前不久,罗斯福和邱吉尔在卡萨布兰
卡会议上做出了决定,把反潜战当做战争中头等重要的事情来抓。那时候,邓尼茨
在海上终于有了足够数量的潜艇,他认为这些潜艇足以切断英国的生命线,而观察
处当时在破译“法兰克福”系统密码方面正是最有成果的时候。
三月五日,SCl22慢速护航运输队离开纽约港,八日,速度稍快的HX229
护航运输队也启碇开航了。十二日和十三日,当SCl22护航运输队的五十一艘船
只,分成十三路纵队,HX229 护航运输队的三十八艘船只分成十一路纵队,浩浩
荡荡地向北大西洋航行的时候,盟军收听到德国潜艇频繁的无线电报通讯,他们判
定这些潜艇就在两支护航运输队的航道前方。他们命令这两支护航运输队绕开潜艇
所在的地区。三月十三日下午八点,正在北纬四十九度、东经四十度海面上的SC
l22护航运输队,奉命向六十七度的方向航行。
观察机构截收并破译了这项命令,把它交给邓尼茨。在东经四十度、北纬四十
九度的海面上,一经度相当于陆地上七十英里宽,一纬度相当于陆地上四十五英里
宽,这意味着,即使护航运输队和潜艇都知道自己的确切位置,那么潜艇离它们的
袭击目标仍然可能还有陆地上几十英里远。为了帮助潜艇发现目标,邓尼茨命令十
七艘潜艇在这支护航运输队前面南北一字儿摆成一条纠察线。当观察处提供了有关
HX229 护航运输队航线的情报的时候,他同样命令十一艘潜艇在这支护航运输队
前面摆成一条纠察线。
海面上掀起山一样的巨浪,能见度平均只有五百码,真正要找到敌船,十之八
九要碰运气了。观察机构报告HX229 护航运输队的航向又发生了变化。后来事实
证明这次破译犯了一点小错误:很明显,密码分析员只是根据一些很小的可能性来
填空,就好像一个玩纵横填字字谜的人,尽量先填一些可能适合的字,到后来才发
现自己猜错了。不过当时这个错误对海上的情况并没有产生很大影响。潜艇部队采
用群狼战术,在这个致命的地区集合了。速度较快的护航运输队超过了速度较慢的
那一队, “它的大批船只散布在一个范围相当·有限的海面上。”邓尼茨喜形于
色地说,潜艇“像一群恶狼一样地猛扑”这支船队。在三天的战斗中,鱼雷的爆炸
声震耳欲聋,运输船只中弹后突然倾倒,船员掉在冰冷的海水里,发出凄惨的喊叫
声,深水炸弹不时轰隆一声巨响,掀起冲天水柱,潜艇艇员们紧张得直冒冷汗,在
冷酷无情的万顷波涛底下,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在这场战斗中,德国潜艇击沉了
二十一艘敌船,自己只损失一艘潜艇。这是德国潜艇在战争中取得的最了不起的胜
利,同盟国担心它们可能要输掉这场战争中的这个重大战役。
事实证明这个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在后来的几个月里,同盟国更多的护航部队,
更先进的雷达,以及改进了的密码工作,扭转了大西洋战役的潮流。与此同时,观
察处失利了。六月十日, “法兰克福”密码系统的基本电码发生了变化。它始终
没有被破译出来。
至于其他密码系统的破译,情况也只是稍微好一点。
“科隆”系统被放弃了。一九四二年九月,当英国试图在托布鲁克登陆的时候,
德军缴获了“蓝色慕尼黑”电码本,这本电码本大概是从靠近海岸的地方沉没的《
西科》号驱逐舰上缴获的。九月二十九日,这本电码本送到了观察处。第二天上午
十点十五分,密码分析员确定了几乎所有英国皇家海军军舰和航空母舰当时在海上
的位置。特拉诺将破译其他密码系统的工作人员抽调过来,集中对付这套密码。因
此在英国于十二月十五日对这套密码又复式加密的情况下,他仍然能继续进行破译
工作。然而,到了一九四三年四月十九日,英国已经不使用被德国缴获的那套密码
了。此后,观察处投入大量人力,用了七个月的时间去破译新的密码系统。
虽然在一九四三年年底德国仍然可以轻易地破译出“棕色慕尼黑”电码,但形
势已经变得更严峻了。一九四三年十一月柏林遭受的一次大空袭,毁掉了观察处的
许多档案,这些档案对于这个机构的工作具有无比重要的价值,它被迫在柏林东北
二十五英里左右的埃伯斯瓦尔德附近扎营。英国人的密码越来越难破译了。他们现
在不用经纬度来报告船只的位置,而是用一种特殊的指示方法。他们的密码码底改
变得越来越快,从十五天一变改为一天一变。他们在越来越多的地区使用一次一密
密码。甚至从布列塔尼半岛附近被击沉的加拿大《阿瑟巴斯坎》号驱逐舰上缴获的
密码电报,也使德国密码破译员毫无办法。同盟军在诺曼底登陆之前一个月,希特
勒问观察处,哪些英国密码破译出来了,哪些还未破译出来,观察处不得不回答说,
“它只破译出一些次要的密码系统和供掉队的护航运输队船只使用的一种密码系统,
而两种主要的英国密码系统却破译不出来,一种是从一九四四年初开始使用的,一
种是从一九四三年六月初开始使用的。”上级命令观察处开始集中力量破译瑞典、
土耳其和意大利的密码系统。
这在一场对付英国人和美国人的战争中没有起什么作用。而且到那时,特拉诺
小组里许多人被拉到前线打仗去了。他们在前线,再也不能象以前坐在海军总司令
部的办公桌旁那样击败敌人了。但是,邓尼茨说,德国海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所
使用的情报,有一半是观察处提供的。第三帝国所有其他情报机构都比不上它的功
劳。
15.海军上将和他的谍报局
一七六步兵师急需一名间谍,这个师正在保卫着第三帝国的边界,防御前进中
的英军的进犯。时值一九四四年十二月,英军已经占领了荷兰边界城镇锡塔德,这
是一个平衍,开阔的城镇,镇上耸立着一座教堂,画有红白横条的教堂塔尖特别醒
目。一七六步兵师刚刚给予英军以沉重的回击,英国兵说到圣诞节时他们再也守不
住锡塔德了。但是,他们是真撤退,还是换班,或者仅仅是口头上讲要撤退?一七
六步兵师需要了解这个情况,只有派遣一个间谍到敌后去,才能了解到这个情况。
在希特勒的德国行将没落的时候,间谍是由党卫队控制的。一七六步兵师向西
线党卫队队长的联络官提出了紧急要求。十二月二十日,联络官作了答复,派出一
个代号叫“潘”的特务,到锡塔德去侦察英军的动向。当天晚上,一名党卫队队员
交给“潘”一个合适的身份证,带他到一七六步兵师。他们从团战斗指挥部来到锡
塔德北面苏斯特伦附近的那个营,从那儿,“潘”消失在黑暗之中。
在前往锡塔德的路上,他发现铁路线西面部署着三辆英国坦克。他在锡塔德和
一位熟人住在一起,从锡塔德西面铁路沿线上的房子里,他数了数望见的中型坦克,
共有三十二辆。他还发现在锡塔德至利姆布鲁克的铁路线南面有两个轻炮兵连。第
二天上午,他两次骑自行车出进锡塔德。侦察两条铁路线两边的中型和重型坦克,
他估计共有三百辆。他观察了停在所谓别墅停车场里的许多英国小汽车和卡车,然
后潜伏在他朋友的家里,躲避英国在锡塔德对德国间谍的搜查。当天晚上,他在回
家的路上,若无其事地向一名英国士兵打听部署在城镇北面的一门重炮,得知那是
一门四十二厘米榴弹炮。
他向一七六步兵师报告了他看到的情况,还为他们画了一张草图。虽然他没有
带回可以显示英军意图的具体情报,但他提供的情况,或许有助于情报参谋对敌人
作了什么样的计划得出自己的结论,因为该师“非常满意他的侦察结果。”
从许多方面来看,“潘”的故事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军事间谍活动的缩
影。德国的军事间谍活动,只是从战术方面来讲才是成功的,对德国武装部队的贡
献显然很小。
德国的军事间谍机构,最后被它的竞争对手并吞。它的失败,或许同它的前身
普鲁士一德意志参谋总部谍报处的失败是一脉相承的,因为它是直接继承这个前身
的,不象军队的其他许多机构那样,被凡尔赛条约所中断。
一九一八年十一月十一日停战之后六天,陆军参谋总长将谍报处——此时已称
为情报处——转交给柏林的代理或看守参谋总部。情报处的任务是从事谍报和反谍
报活动。军队遣散之后,情报处缩小为情报组,隶属参谋总部外国军队处。原谍报
处处长瓦尔特·尼古拉中校从此默默无闻,他的宣传活动使他在政治上不被人接受。
情报组组长是谍报处的老资格弗里德里希·格姆普少校。凡尔赛条约签订以后,德
国披上了许多伪装。参谋总部改为军队部。外国军队处变成军队部三处。情报组变
成军队部三处谍报组(AbwehrGroup)。
“Abwehr”一词丝毫没有情报或消息的概念。一Wehr这一部分是由
印欧语系的一个词演变而来的,近似于英语的" Weir" (堤坝)一词。它的实
际意思是“防守、保护”,用在" Wehrmacht' (国防军)这样一些词中。
ab—与意思是“脱离”的英语词“of”为同一词源的词,在这里加强—Weh
r这一部分所含有的拒绝、抵制的意思。因此,“Abw—ehr”一词的意思是
“避开、防止”。用它作为反谍报机构的名称是合理的。德国军队使用它,部分原
因是谍报组确实在御防外国间谍,但是主要原因还是这个词掩盖了谍报组自己的间
谍活动。这个词因而一直沿用了下来。
这个小单位的四名军官,首先谋求弄清东方的混乱局势,因为东方的波兰人,
赤俄分子和白俄分子正在互相混战。
其次谋求建立一个间谍网,这个间谍网大概首先以法国为活动目标。谍报组还
指挥陆军密码破译机构——密码中心——的情报活动,接受它破译的密码,虽然不
负责它的行政管理。格姆普领导谍报组一直到一九二七年六月二十三日,那一天他
晋升为将官,方才离开这个职位。京特·施万特斯少校接替他。施万特斯原是一个
骑兵,调到谍报组刚满一年。 这时候,国防部内部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很快就对谍报组的组织地位产生深
刻影响。一位新国防部长上任了,此人颇受他的下级库特·冯·施莱歇的影响,施
莱歇是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朋友,精力充沛,野心勃勃,喜欢和人一起耍弄阴
谋,眼巴巴地想当总理。施莱歇极力怂恿他利用部分下级机构来加强自己的权力—
—当然也就加强了施莱歇本人的权力。谍报组就是这样的一个下级机构。它的情报
可以带来额外的好处。于是,到了一九二八年四月一日,这位部长已经把谍报组和
海军谍报单位分别从军队部三处和海军总司令部里抽调出来,联合组成谍报处,直
接归他领导。后来密码中心也合并过来了。这位部长还命令,海军截收的全部情报
材料都要送交谍报处。收集情报的活动如此集中,使他能够宣布谍报处是“国防部
唯一的情报收集站”。自然这并没有满足施莱歇对权力的渴望。不到一年之后,一
九二九年三月一日,这位部长将以前直属他领导的几个机构,包括谍报处,集中起
来组成部长部,部长不用说当然是施莱歇。由于部长部最终演变成为武装部队最高
统帅部,这两项措施使谍报处变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为德国的陆、海、空三军
处理谍报活动的超级机构。
施莱歇认识到完全控制一个收集情报的机构的好处,到了年底,他撤掉了施万
特斯,换上他的亲密朋友费迪南德·冯·布雷多中校。布雷多在一九二一年是谍报
组的校官,但是,这与其说是促使施莱歇让他负责谍报处的一个理由,不如说是一
个借口。他是一个健壮、快活的男子汉,只要有聚会,他就准备参加,总想显露一
下自己的重要身份,这与特务机关头目应有的缄默和谨严是格格不入的。他改组了
谍报处,扩大了机构,到法国和比利时招募特务,尤其是吸收德国军火企业的代表
当特务。但是,他的实际工作是为施莱歇服务,据说他通过他的妻子与报业巨头、
右翼政治家阿尔弗雷德·胡根贝格取得了联系,他为施莱歇效劳,有一部分就是通
过这个联系进行的。施莱歇后来终于当上了国防部长。他立即任命布雷多为部长部
部长。三天以后,一九三二年六月七日,他打破了六十六年的传统,任命一位海军
军官担任谍报处处长。
海军中校康拉德·帕齐希,是一个正直的军官,长着一双明亮的蓝眼睛,一九
二九年被派去领导海军谍报组。他是去接替另一个人的,这个人同布雷多合不来,
而且使海军丧失了影响。在基尔一同服役时就认识帕齐希的海军司令雷德尔海军上
将,认为帕齐希和蔼可亲的态度将会消除这个问题。事实很快证明他的这个看法是
对的。虽然帕齐希愿意继续呆在海上,他来到谍报处后,工作却很卖力。布雷多离
开之后,帕齐希确实被认为比其他五个小组的负责人(全是陆军军官)更适合领导
整个谍报处。帕齐希具有这个能力,再说施莱歇需要安慰一下海军,给它一个职位,
补充刚被陆军夺走的一个,于是施莱歇就任命帕齐希为谍报处处长。然而,人们并
不认为谍报处非常重要;它的领导不是一个要职,假若是的话,在一个大陆国家里
规模最大、影响最甚的军种陆军就会把它留给自己,而给海军另外扔一点残羹剩饭。
帕齐希继续扩大谍报处。他的宽厚为人,使谍报处亲如一家。可是他每天向施
莱歇提供的情报,通常只不过是密码中心截收的两三条可靠消息,而间谍的报告却
越来越少,越来越没有价值。此外,希特勒上台以后,帕齐希碰上了普鲁士的秘密
警察和党卫队保安处,他的长处也就不起作用了。
它们的权力之争过于短兵相接。帕齐希尤其同秘密警察的反谍报处发生了冲突。
对此,希特勒一手挑选的新任国防部长、 “橡皮狮子”维尔纳·冯·勃鲁姆堡陆
军元帅,是不会感到高兴的。接着,勃鲁姆堡得知,罗韦尔的高空侦察机根据谍报
处同他们达成的协议进行飞行,拍摄了波兰的港口和要塞。这种行动如果被发现,
就会危及希特勒在外交上迄今为止最高明的一着:同讨厌的波兰签订出人意料的互
不侵犯条约,因为希特勒在莱茵兰采取行动时,波兰是他的后方。
空中侦察队的轻率行动,为勃鲁姆堡安抚希姆莱提供了所需的借口。到了一九
三四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他解除了帕齐希的职务。帕齐希后来担任了新造袖珍舰《
格拉夫斯皮》号舰长。雷德尔任命威廉·弗朗茨·卡纳里斯上校取代帕齐希担任谍
报处处长,卡纳里斯后来成了传奇式人物。
卡纳里斯一八八七年一月一日出生于阿普莱贝克,当时那儿还是鲁尔流域多特
蒙德市的一个郊区。虽然他后来喜欢说自己是十九世纪希腊独立战争的大无畏英雄
康斯坦丁诺斯·卡纳里斯的后裔,他的家庭实际上是在十七世纪从意大利移居到德
国的。他的父亲,一个铸造厂的厂长,把家搬到杜伊斯堡,卡纳里斯在那儿上的中
学。十八岁的时候,卡纳里斯作为伺官生参加了海军。他身高只有五英尺四英寸,
浅蓝色眼睛,纤细的头发。他的上级说他“虽然有些腼腆,却讨人喜欢”。他的
“英语讲得相当流利”,后来又学了法语和一些俄语,在加勒比海巡航期间又学会
了西班牙语,而且说得很流利。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时候,他正在《德累斯顿》号轻巡洋舰上服役,这艘舰
是在福克兰群岛海战中唯一没有被击毁的德国舰艇。它在太平洋上一路劫掠商船,
后来被一艘英国巡洋舰追得无路可逃,只好在智利领海里放水把舰沉掉了。舰上人
员被扣留在靠近那个菜豆形国家海岸的基里基纳岛。大约五个月之后,一九一五年
八月四日,卡纳里斯取得了舰长的同意,扮作当地人,划船到达岸上。他凭着会讲
西班牙语,上岸后就逃之天天了。他首先南下三百英里到达奥索尔诺,然后骑马奔
了三百英里,越过安第斯山,到达阿根廷的内乌肯,他从那儿坐了六百英里的火车,
来到布宜诺斯艾利斯。他持着发给雷德·罗萨斯的假智利护照,搭上了荷兰《弗里
西亚》号轮船。这次航行对卡纳里斯的神经是一个考验:到达目的地中立港口阿姆
斯特丹之前的最后一个停靠港是敌国的法尔默思港。一九一五年十月四日,他回到
柏林,离他逃走的那一天整整两个月。
第二年,德国海军部将他派回西班牙,他持的是同一护照。在德国驻西班牙海
军武官的监督下,他挑选从事特殊任务的特务。在这一年中,他不仅取得了从事间
谍活动的经验,而且打下了关系的基础,这种关系在二十年后被证明对德国的谈判
大有帮助。但是卡纳里斯渴望参加战斗,雷德·罗萨斯便大胆地取道敌对的法国和
意大利回国,他在意大利被捕了。有影响势力的朋友将他释放出来,让他回到西班
牙。下一次他再也不冒从陆路返回德国的风险了;海军派出一艘潜艇接他。
他在一辆从马德里开出的火车上甩掉了盯梢,然后潜伏在地中海港口卡塔赫纳。
一九一六年八月底,接他回国的第一次尝试失败了。海军第二次派出U—35号潜艇
接他,约定时间是九月三十日晚上或者十月二日晚上,地点在距离附近的蒂诺索角
灯塔五英里的一百八十度方位的海面上。卡纳里斯和其他几个也要返回德国的德国
人,乘一艘小船前往约定地点,西班牙的巡逻艇没有阻挡他们。大约半夜里,他们
携带着获准前往马略尔卡岛帕尔马的证件,换乘一艘较大的帆船,船员都是西班牙
人。在两个半小时中;他用暗淡的灯光向海上发出了莫尔斯识别信号,但是没有得
到回答。就在这时候,U—35号潜艇靠近了蒂诺苏灯塔,从索利特罗湾上许多点着
灯火的渔船中,发现一艘渔船顶上的一盏灯闪着识别信号。潜艇离它有三百码远,
向它至少发出了十次莫尔斯K信号。但是卡纳里斯没有看到信号。十月一日凌晨,
卡纳里斯在船上挂起一面红色三角旗。过了不久,他报告道:我发现西边有一艘汽
船,我立即辨认出它是敌人的一艘拖网渔船。它先停了一会儿,然后向我们开过来。
我一认出拖网渔船, 马上降下红色三角旗,然后,为了装得不怎么可疑,便以缓
慢的速度向马萨龙的方向驶去。拖网渔船迅速靠近。我们藏在船板下面的压舱内。
拖网渔船在靠近我们那艘船的尾部停了下来。 由于他们只看到我们船工的西班牙
船员, 只好无可奈何地继续向东南方向,朝着那儿出现的一艘船只驶去……拖网
渔船上的船员穿着法国海军制服。
卡纳里斯重新将船往约定地点开去。与此同时,U一35号潜艇从水下到达那里,
发现并赶上了这艘帆船。帆船上有一个人发现离左舷船尾不远的海面上露出一个潜
望镜。卡纳里斯把船调到朝西的方向,在船帆的后面亮出那面红色三角旗,以免让
拖网渔船发现。他根据约定的办法,反复升降主帆。这时候,在五十码开外的地方,
U—35号潜艇从刚刚还是碧波一片的海面上冒了出来,那情景总是使人感到惊讶的。
两艘船只靠近的时候,海水从潜艇顶上泼泻下来。早晨六点四十分,卡纳里斯和其
他人跳上潜艇,钻进内舱,潜艇窜入水中,驶向德国。
卡纳里斯后来奉命指挥UB—128 号潜艇。但是这艘潜艇活动的地方——地中
海——条件太差,为时也太晚,使他不能赢得任何荣誉。
在停战之后的德国的一片混乱之中,卡纳里斯坚定不移地奉行一条右翼路线。
他曾经在一个军事法庭中工作过,这个法庭免罪释放了杀害共产党领导人卡尔·李
》克内西和罗莎·卢森堡的大部分凶手。后来他帮助一个被判犯有渎职罪的犯人逃
走。他担任国防部长助手的时候,站在反对国防部长的一边,支持沃尔夫冈·卡普
博土领导的夭折的军事暴动。他为这件事坐了几天监狱。当国内局势稳定下来,尤
其是当他在一九一九年结婚之后,他平静下来了。但是在重建德国海军的过程中,
他仍然作为一名特务在神秘的走廊活动。二十年代末,他写了一篇关于使用鱼雷快
艇的备忘录,西班牙国王对这篇备忘录很感兴趣,用德国的钱在卡迪斯修建了一个
鱼雷快艇制造厂,使德国人更加提高了有关这个武器的技术知识。通过同这位国王
和独裁者米格尔·普里莫·德里维拉的私人关系,卡纳里斯打下了在卡迪斯建造一
种新型潜水艇的基础。后来他访问了布宜诺斯艾利斯,试图说服阿根廷帮助德国实
施制造潜水艇的计划。
在这些年中,他不断提升,轮流在海上和陆地服役,总是获得好评; “实属
罕见,具有肩负要职的优秀军官的各种品质……不知疲倦……判断准确……能力最
强”(—九二一年), “出类拔萃”(一九二七年), “他的下级信任他”
(一九二八年); “感觉最灵敏,很会动脑筋”(一九三一年)。一九二六年,
他的一位上级说他在“海军、陆军和政治方面”有能力,夸奖说; “由于他能非
常敏锐地洞察外国人的心理,具有非凡的语言能力,因此他在同外国人(从下层人
土到社会名流)打交道方面堪称模范,能够很快地取得外国人的信任。假如他要负
起这样的责任,他是不会遇到障碍的,任何不测都不能使他退缩,不管什么地方,
无论封锁如何严密,他都能挤进去,同有关的人进行接触,这样他就可以凭着他那
孩童般的天真面孔,在短时间内把局面操纵起来。然而,许多军官——包括未来的
海军总司令卡尔·邓尼茨——并不喜欢他。他们认为他狡猾。
一九三二年十月,他担任《施勒辛》号战列舰舰长,希特勒一上台,他就开始
向舰上人员宣讲纳粹主义的不朽。“他作了充分的非常认真的准备,讲解通常通俗
易懂,在这方面起了模范影响,”他的上级写道。他不失时机地巴结纳粹新统治集
团中的权力掮客:当他的下级军需官向希姆莱写信的时候,他顺致问候。 (这位
下级是奥斯瓦尔德·波尔,后来是集中营的总管。 )卡纳里斯在《施勒辛》号战
列舰上服役了两年,但是在他的海军生涯中的一个最重要的台阶,他却没有爬上去。
他没有被提升为舰队司令。他的上级对他作了尽可能保留的正面推荐: “应该说
卡纳里斯是称职的。”
即使这个推荐,也由于下面这条建议而变得没有多大价值了;他的“才智,使
他更适合于向军事政治方面而不是单纯的军事方面发展”。因为卡纳里斯虽然勇敢、
能干,却根本不具备高级指挥官必须具有的冷酷无情的进取个性。再说雷德尔也不
喜欢他。舰队司令的职位当然被别人抢走了,卡纳里斯只捞到一个闲职:波罗的海
斯温明德海军站站长,就在那里等着告老还乡了。
但是,他到达那儿几个星期之后,帕齐希被解职了。帕齐希推荐卡纳里斯接替
职务。卡纳里斯的级别相称,他的服役记录是优秀的。他熟悉外国。他的上级多次
强调他在政治军事方面是有能力的,而且也有间谍工作的经验。他是亲纳粹的,这
将有助于消除曾使帕齐希陷入困境的磨擦。从各方面来说,他非常适合担任这个职
务,只有雷德尔不喜欢他。雷德尔拒绝了帕齐希的推荐。只是当帕齐希指出,不这
么做,海军就得把谍报处交给陆军,因为谍报处里再也没有更合适的海军军官可以
继任这一职务,雷德尔方才同意。一九三四年深秋,雷德尔把卡纳里斯从斯温明德
召来,派他到柏林去熟悉他的新工作。一九三五年一月一日,卡纳里斯上校担任了
德国间谍和反间谍机构的领导人,那天他正好四十八岁。
他年纪不算很大,头发却过早花白了,人们因此称他“白发老头”。他的风度
不象军人。他动作轻,不引人注目。在他的办公室“狐狸窝”里,他总是突然出现
在人们面前;谁也没有听到他到来的动静。他不修边幅,喜穿便服,不爱着军装,
即使穿军装,总是捡最旧的穿。他把他的勋章扔到抽屉里,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放在一起。他的下级听说他曾经获得金质德国十字勋章,却无法从他那里得到证实。
他晋升为海军少将、中将和上将,还是别人告诉他们的。他的妻子和两个女儿和他
一样,不注重仪容。一天晚上,他参加大型招待会,会后穿着一身礼服回到家里,
一个女儿见了就嚷开了: “瞧您这别扭1 ”这件事典型地说明了他的家庭对这个
问题的态度。然而他很注重社会礼节,非常客气,遇有约会,总要提前到达。
他似乎一年四季总是感到不够暖和。即使在夏天,他也时常穿一件大衣。他打
网球的时候,穿一件厚毛衣。他有点儿患失眠症和疑病症。他每天早晨六点钟起床,
在街上碰到他的邻居、钢琴家赫尔穆特·毛雷尔时,总要带点妒忌地问: “你睡
得好吗?”而他自己需要服用大量的环巴比特鲁和溴异戊醯脲,才能安静地睡上几
个小时。他总是劝别人服用他常吃的这种安眠药。他休息的办法是骑马和打网球,
出其不意是他打球的致胜秘诀。
他的家庭生活是和谐的,虽然在战争期间,他的妻子和两个女儿住在巴伐利亚
阿梅尔湖,而他却留在柏林,每年探家两三次。他秉性和蔼,关心手下的工作人员。
有一个星期天,他请一位年轻女秘书替他打一份备忘录。她带上眼镜打了起来。看
到这种情景,他便问: “孩子,为什么要戴眼镜?”她回答说她近视了,他说,
这么年轻不应该戴眼镜。
谈话虽然不长,却使她看到:他在关心下级,把他们看作人,而不是一群仅仅
替他卖命干活的劳力。他在和人打招呼时总是喜欢称“您”,更证明了他的友好态
度。
他喜爱动物。除了家里养了一只鹦鹉外,他还有一对小猎狗,成天在办公室里
跟着他转。他常常和它们说话。有时候,他关心它们似乎胜过关心他的下级和他的
工作。他在意大利的时候,有一次打电话到柏林,询问其中一只生病的小狗的情况,
他问得很详细,以致一些意大利人认为他是在用暗语讲话,其实这是真事。他认为
一个人如果不喜欢狗,那么这个人就不能信任。他本人说过,他相信动物甚至胜过
相信人。希特勒也讲过类似的话。
他对生活的基本态度是悲观的。他常常一脸忧伤。除了同朋友们在一起时外,
平时很少讲话。为了养精蓄锐,应付极沉重的工作负担,他每到晚上十点整就撇开
由他照管的一大堆事务。有一次,他向一位下级解释说: “晚上十点以后,谁也
讲不了正经话。”这位军官轻声答道; “十点以前也是这样,上将先生。”他的
文化兴趣广泛,手不释卷,尤其喜欢阅读外事方面的东西,但也喜好纯文学;他常
常将哲学和史前学方面的书籍馈赠同事。谁都说他聪明。他善于迅速抓住别人的思
想,讨厌开长会。
他的性格中也有令人不愉快的一面,不过并不伤人感情·他在每日召开的碰头
会上,当一位下级汇报情况的时候,他总要挖苦地评论几句。当他和他的副手、非
常讲究衣着的汉斯·奥斯特,在他家后面的网球场上比赛的时候,他喜欢把奥斯特
逼到土质地面网球场的潮湿角落里,较量个没完,直到他最后使奥斯特滑倒了,把
刚刚烫过的白色长裤子坐上一屁股泥方才罢休。他听下级口头汇报的时候,有时不
停地追问细节,下级只好承认自己也弄不清楚。
但是,他的下级似乎觉得他的讥讽挖苦不带尖酸刻薄,反倒具有内在的幽默和
善意,因为他们喜欢他,甚至热爱他。他们喜欢听他讲述如何对付爱发火的上级的
故事。上级发火,就要骂人,他对付的办法,就是上级骂一句,他就重复这句中的
最后一个词。上级骂“你们的舱面军官是个蠢猪!”卡纳里斯答道“蠢猪!”
“这家伙干事恬不知耻!”
“恬不知耻!”一骂一答,上级的火气也就慢慢地消了。
这个方法是纯粹卡纳里斯式的。同他一样,它是在兜圈子和玩弄词义的细微差
别,使上级的火气转到他自己身上。
卡纳里斯很少直截了当地说是或不是。他常常以反问来回答问题。他讲话总是
半吞半吐,含含糊糊。他不喜欢强迫。他不适于当行政官也就不令人奇怪了。他不
善于负领导责任。
他对不同的下级下达互相矛盾的指示。他在视察部下时常常招致混乱。他挑选
的一些下级是很糟糕的,他能容忍那些不能胜任职务的人。当外面批评他们时,他
却极力替他们辩护。然而总的说来,他的性格有些怪,他的一位直接下级说他是自
当军人以来所共过事的上级中最难相处的一个。空军情报机构的一位负责人说他是
一个好的情报人员,但不是一位杰出的领导。
他在接替谍报处的领导职务时面临的头一个问题,就是曾经使他的前任丢掉了
职务的那个问题:同纳粹党及其控制的机构的磨擦。他用简单的办法解决了这个问
题。他破除了帕齐希的观点,开始同希姆莱的人进行合作。一九三五年一月十七日,
也就是他担任谍报处领导两个半星期之后,他和一个下级从下午三点至六点,在国
防部会晤了海德里希及其三名军官,就谍报处、盖世太保和党卫队保安处之间的分
工达成了协议。五天以后,大概是在卡纳里斯的敦促下,国防部长勃鲁姆堡要求内
务部长和财政部长采取一些安慰海德里希的措施。海德里希则撤掉了盖世太保里一
位反谍报处的官员,换上一个比较讲究策略的人,这个人同卡纳里斯相处很好。两
年以后,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海德里希和卡纳里斯签订了“十诫”,进一
步划分了谍报处和盖世太保之间反谍报活动的权限。
这几个互相竞争的机构的上层,表面上没有磨擦,多半归功于它们的领导人之
间的私人关系。一九二三年和一九二四年,卡纳里斯在《柏林》号巡洋舰上当大副
的时候,海德里希是该舰上的伺官生。海德里希在表面上至少总是尊重和亲近年纪
比他大的卡纳里斯的。他们经常共进午餐。他们住在柏林西南的一个住宅区内,两
家相隔不远。海德里希一家常常邀请卡纳里斯一家玩槌球游戏;卡纳里斯一家经常
邀请海德里希一家吃饭,主人亲自烹调,作一些稀罕的佳肴,例如黑面包屑裹猪肋,
还有红葡萄酒。卡纳里斯太太和海德里希一起拉过小提琴。卡纳里斯和海德里希两
家曾经在布拉格一块儿度过一个星期。
卡纳里斯还是意识到野心勃勃的海德里希所构成的威胁。有一天,他的邻居毛
雷尔正往车站走去,突然从拐角处窜出一个人和一条狗。那条狗猛扑过来。虽然那
个人吹了一声口哨,把狗唤回去了,毛雷尔却恼羞成怒,警告那个人:下次再发生
这样的事情,他不但要开枪把狗打死,还要把人打死。几天以后,卡纳里斯把毛雷
尔介绍给一个人,这个人恰好就是那条狗的主人“海德里希先生”。海德里希说他
已经认识毛雷尔;他就是曾经想打死他的那个人。卡纳里斯立即问道, “是吗?
什么时候?”但是这位满头白发的海军上将似乎缺乏个性力量去同魄力粗犷的海德
里希进行斗争。有一次,海德里希告诉他,一位新教牧师(卡纳里斯的一位相识)
还在继续进行反纳粹活动。卡纳里斯本当要问,这个人在集中营里怎么能进行这样
的活动?但是他却保持沉默。另有一次,海德里希表白自己一直是反对砸玻璃窗那
天晚上发生的反犹太人暴乱的, 自己参加那次行动,只不过是在执行他的命令,
他听了以后照样一声不吭。
卡纳里斯面临的另一个紧急问题,是谍报处的机构在迅速扩大。卡纳里斯就任
后不到十一个星期,希特勒宣布恢复征兵和扩军。军区数目从七个增加到十二个,
每个军区设一个谍报站。不仅谍报站的数目在增加,每个谍报站的人数也在增加。
在二十年代,每个谍报站只有一至两名军官。在一九三七年,仅慕尼黑谍报站就有
十名军官。另外还有土兵,文职官员和雇员。
卡纳里斯还预见到,自从一九二八年以来一直是军队的“唯一情报收集站”的
谍报处,将重新变成纯粹间谍机构。
在他上任的头一年,这个变化过程还未开始之前,谍报处共有六个组:一组,
陆军谍报组。二组,密码中心。三组,反谍报组。四组,破坏和暴动组。五组,海
军谍报组,包括驻海军通讯情报处联络处。六组,空军谍报组。密码中心和罗韦尔
的空中侦察中队脱离谍报处,使这个机构不再起非谍报活动的作用。一九三六年的
一次改组把几个谍报组集中起来,从而加强了这个机构在谍报方面的工作。这次改
组将一,五、六组划归一组组长指挥。与此同时,六组重新编为七组,驻海军通讯
情报处联络处编为四组。二组空缺起来。
一九三八年六月一日谍报处进行的一次新改组,使这个机构朝着专门从事谍报
活动的方向发展的趋势达到顶点,因为经过这次改组,谍报处升为谍报局——级别
同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其他机构一样得到了提升,目的显然是使这个新指挥机构享
有较高威望。谍报局一处专门负责武装部队的全部间谍活动,陆、海、空军的谍报
组成为一处的组级机构。七组即破坏和少数民族暴动组成为谍报局二处。三组即反
谍报组成为谍报局三处。原来的二组取消。第四组即驻海军通讯情报处联络处,并
入纳粹党对外处,对外处在同一天划归卡纳里斯的谍报局。对外处最初处理涉及德
国武装部队的国际法和国际条约,后来它的作用逐渐加强。它主要向武装部队最高
统帅部提供有关外国政治局势的情报,只要这种情报是涉及军事问题的。它为最高
统帅部分析外国报刊,使最高统帅部同外交部保持联系,并且充当德国军队驻外武
官和外国武装部队驻柏林武官的联络处。这个处的处长,从一九三八年夏到战争结
束时为止是利奥波德·比尔克纳海军上校(后来升为海军中将)。一九三九年,卡
纳里斯在总部增设一个中心组,从而完成了机构的改组。中心组组长是奥斯特上校,
就是那个打网球时坐了一屁股泥的奥斯特,从此他成了卡纳里斯的参谋长。这个组
处理人事、财政和其他行政问题。比如,它的一个小组集中保管特务的档案,这些
档案装在大型金属桶里,桶顶有开口。每个特务都有一张档案卡,如果档案材料太
多,一张卡片填不下,就立一个档案袋。
卡纳里斯的工作不仅仅是管理自己的机构,希特勒还利用他作私人使者和收集
情报。卡纳里斯在布加勒斯特同罗马尼亚独裁者会谈,在马德里会晤西班牙参谋长
和佛朗哥,在罗马会见墨索里尼,墨索里尼倒台后会晤意大利情报头子。
他为了维护自己机构的利益,同其他政府机构进行斗争。法国陷落以后,意大
利人企图独霸法国的地中海沿岸地区;卡纳里斯敦促德国参与霸占,因为那里的港
口,为同北非和世界其他地方进行联系提供了最优良的交通便利条件,他的这场斗
争失败了,但是却赢得了另外一场斗争的胜利。在一次部际会议上,有人认为谍报
局特务不应该扮作商人渗入北非,因为这种做法促使法国更加抵制德国的经济活动。
卡纳里斯提出异议,他说收集盟军在德国以南地区活动的情报无比重要,外交部终
于让步了。
在谍报局内部,那些并非从事收集情报的单位所承担的任务,使他不能专心致
力于谍报工作。他同耶路撒冷大穆夫提⑩磋商如何进行破坏。他亲自承担谍报局对
外处在武装部队和外交部之间执行联络的任务,向陆军参谋总长哈尔德报告一位高
级美国外交官访问罗马和柏林的情况。看起来,他提供间谍情报,的确还没有他做
其他事情来得经常。他向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高级军官频繁递交的报告,很少涉及
间谍情报。他时常向哈尔德报告总的形势,他会见希特勒有几十次。他参加过讨论
如何攻打比利时要塞,例如“坚不可摧的”埃本·埃马尔要塞的历时两个半小时的
会议。他向执行破坏任务的部队介绍了荷兰军服是什么样子。在波兰战役期间,希
特勒问西线有什么情况,卡纳里斯说法国正在准备进攻萨尔布吕肯,希特勒不相信
这个消息。 “我不相信法军正好要进攻萨尔布吕肯地区,因为我们在那儿的阵地
最坚固。”
希特勒猜对了。另有一次,卡纳里斯把一件不该泄露的事情,泄露给意大利人,
被希特勒臭骂了一通。
卡纳里斯反倒觉得“同希特勒可以谈论问题,他是讲道理的,如果你说得得当,
他是能够理解你的观点的。”这是因为,在一九三八年以前,卡纳里斯一直是拥护
希特勒的。
卡纳里斯在那一年发表的一篇文章中,半带自传体地写道:“正如战前军官必
然是君主制度的拥护者一样……今天他成为国家社会主义者……自然就可以理解了
……德国军队将成为国家社会主义意志的发展工具。”希特勒并吞奥地利之前一个
月,卡纳里斯亲自导演了一些欺骗活动,给人造成德国正在为这次入侵进行认真的
军事准备的印象。几个星期以后,他对一群情报参谋官说,他希望他们按照纳粹方
式行动,他还老老实实地告诉他们,如果他们脱离纳粹党,将会受到惩罚。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开始抛弃纳粹主义。他的性格决定了他是反对污辱犹
太人的。他批评党卫队审问有同性恋嫌疑的陆军总司令的“卑劣作法”。后来他大
概发现,迫使这位总司令辞职的上述指控,实际上是纳粹党的一次卑鄙陷害,目的
是要让一个比较亲纳粹的人来代替他。最决定性的因素,或许是两个强烈反对纳粹
党的军官(奥斯特是其中的一位)来到他身边,担任他的四名直接下级中的两名下
级。
在英国对德宣战的那天晚上,卡纳里斯和三位下级正在访问一位负责反谍报的
盖世太保官员的家庭。那位官员及其妻子担心战争将旷日持久;他的三位下级认为
德国能很快赢得胜利。卡纳里斯没有说话。在后来的几个星期里,他的同事明显看
到他对战争深切地表示悲观,或许是因为他认为德国没有作好准备,注定要失败。
这显然使他更加坚定地反对这场大规模破坏战争的制造者。不久人们就把他当成反
希特勒抵抗运动的成员。
但是,他并没有做反对希特勒的事情。原因在于虽然他憎恶希特勒,却热爱德
国。然而为德国效力也就意味着在帮助元首。这种进退两难的处境在折磨着他。他
本来和蔼可亲,讨人喜欢,现在却变得郁郁寡欢,神色紧张,越来越向他的那对小
狗寻求寄托,喝酒也比平常多起来了。他的绝望,如同他的处事方式一样,有时以
间接的形式表现出来。
每当他的下级向他汇报情况,他非常仔细地进行询问,弄得下级开始怀疑自己
的消息是否可靠的时候,他总是说: “明白了吧,孩子,当你很仔细地观察事物
的时候,就会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一九零五年,俄国一位海军上将明明知道注
定要失败,还是毅然绕过半个地球,来到对马海峡同日本人进行海战,卡纳里斯经
常拿自己和这位俄国海军上将相比,可是他从不敢正视自己的困难处境,他逃避它,
不仅心里打退堂鼓,人也溜掉了。他抓住每个借口往外溜,跑遍了半个欧洲,从一
个国家的首都来到另一个国家的首都,从一个战地谍报站来到另一个战地谍报站。
“他怎么老不在家”,这样的批评也不能把他留在家里。因为只要呆在慕尼黑、马
德里、威尼斯或阿尔赫西拉斯,他就不必天天参加会议,免得在是帮助希特勒还是
祸害德国这个问题上作出痛苦的决择,免得在处理行政问题时碰到同样的麻烦,也
用不着向元首递送报告,免却无论受到表扬还是遭到训斥时都耿耿于怀的自我憎恨。
当他回到柏林,面临着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就回避它们。到了一九四二年,他把向
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高级军官汇报形势的差事交给一位下级。他极力回避希特勒,
自从战争中期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希特勒,甚至拒绝接受通常无法拒绝的宴会邀
请。他遇事绕道走,避免作出重大决定。一位观察家说:“他直到最后还是犹豫不
决。”虽然一位相识把他比作奥德修斯,另一位相识把他比作流浪的犹太人,一位
独具慧眼的人却把他看得更透: “他是保守的德国的哈姆雷特”。
他优柔寡断,最终事败身亡,事败是由于他的迟钝,身亡则不是由于这个原因。
虽然他的特务机关提供了无数机会,他却从来没有密谋暗杀希特勒,甚至没有
密谋把希特勒撵下台。 (他充其量不过是庇护了一些反希特勒分子。 )他从未
向同盟国泄露机密。然而仅仅由于他同反对派有交往,就使他在一九四四年七月二
十三日,也就是密谋用炸弹炸死希特勒之后三天被逮捕。密谋败露后,那些积极参
与密谋的人很快丧了命,而他的性命却保留了好几个月。只是等到第三帝国本身行
将覆灭的时候,希特勒才把他送上了西天。他于一九四五年四月八日在墓尼黑北面
的弗洛森比格监狱被处决。临死前的几个月,他阅读了恩斯特·坎托罗维奇所写的
霍亨斯陶芬王朝腓特烈二世威武雄壮的一生,这位中世纪最显赫的德国皇帝,反对
罗马教皇势力的最坚强的斗士,他那个时代最有学问、最好女色的男子之一,被人
称作“声威震世”的伟人的一生,同卡纳里斯的一生比较起来,真是一个在天上,
一个在地下。
他的麻痹迟钝毁了他的谍报局,他没有把它办成功,致使这个机构在一九四四
年二月被德国保安总局并吞,他被撤职降级,调去领导经济战争特别委员会。卡纳
里斯的那些品质,开始时显得难能可贵,可是从来没有发挥作用,简直可有可无。
他机诈权变,很受众人称道,可是他从来没有利用这种本领在敌人领土上策划过一
起成功的暴动。他在政治和军事方面的判断才能,遐迩闻名,可是在谍报局这个小
圈圈内,尤其是在希特勒这么一个人的控制下,压根儿没有发挥‘出来。谍报局要
想取得成功,需要的是一位强有力的领导和管理干才。它需要这样的一位头目、这
个头目能与其他机构争夺最能干的人员,而不是让自己的机构成为政治反对派的避
难所。他能认识到谍报对象重复所造成的浪费,而让每个谍报站只分管一个地区。
他能检查手下特务的密码并加以改进。他将督促负责通讯工作的人设法缩小特务使
用的无线电台的体积,增加无线电电波传播的距离。这些事情,卡纳里斯一件也没
有做到,即使做了,也差得很远。相反,他对自己的机构听之任之,同积极进取的
党卫队保安处相比,就尤其显得如此。结果,早在第三帝国覆灭之前,谍报局就遭
到失败,在第三帝国覆灭的时候,它甚至已经不存在了。
在卡纳里斯担任谍报局局长的八年中,谍报局一处处长几乎一直是汉斯·皮肯
布罗克上校,因此他是第三帝国通过间谍搜集军事情报的主要直接负责人。皮肯布
罗克出身名门望族,是埃森一个信奉天主教的富家的后裔。第一次世界大战初期入
伍,当了骑兵,凡尔赛条约签订后,仍然审在军队里,一九二八年和一九二九年在
军队部三处工作。一九三六年十月一日,他调到谍报局,担任老一组少校组长,当
时这个组开始领导全部间谍活动。一年以后,他仍然怀着对谍报局前途的乐观展望,
和骑兵团老战友、驻贝尔格莱德武官法贝尔·杜·福尔一起游览了地中海。战争爆
发的时候,只差一个月就是他四十六岁生日。他高个儿,面色黝黑,头发稀少,双
耳突出,聪明,快活,老于世故,宽宏大量。他的聪明才智掩盖了他精力的不足。
他是卡纳里斯最亲密的合作者,很可能是他最好的朋友;卡纳里斯不对别人讲的话,
却对他讲,卡纳里斯开玩笑,别人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却早就悟出了其中的
奥妙。他称卡纳里斯为“阁下”,这是一八七一至一九一八年德皇在位时只有将官
才配享有的称号。看起来他是专心致志地在谍报局一处工作,把对外接触的事情留
给卡纳里斯。在三年战争期间,他只有一次向哈尔德汇报过工作,只有很少几次参
加过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作战部的会议。
他偶尔接受特殊任务。德国入侵挪威的前五天,他在哥本哈根会晤了维德孔·
吉斯林。皮肯布罗克在一九三七年升为中校,一九四零年升为上校,但是要升为将
军,就需要在前线指挥军队。因此,快到一九四三年三月底的时候,他离开谍报局,
来到前线,首先指挥一个步兵团,后来指挥二零八步兵师,同年八月就获得了令人
垂涎的将军头衔。后来他一直留在东线。
接替他担任军事间谍头目的是格奥尔格·汉森上校,他是一个完全不同类型的
人,三十八岁,浅黄头发,又高又瘦,面目清秀,同性情闲雅的皮肯布罗克不一样,
他同士兵弟兄们打得火热。有时候,他有些招摇,妄自尊大,声称自己无所不能。
有些人认为他野心太大,卡纳里斯的邻居赫尔穆特·毛雷尔就有这样的看法,
这或许是由于一起事件造成的。有一次,毛雷尔被派去请汉森,在柏林皮肯布罗克
的家里,汉森和司机坐在一起·正在大口大口地喝酒,突然他大声吼叫起来:“毛
雷尔,我要开着车把你们全都撞死。”
汉森从一九三七年以来一直从事情报工作,首先在外军处,领导一个小组,研
究英联邦、美国和其他国家的军队,后来在东线外军处。从一九三九年至一九四一
年,他领导东线外军处一组,研究一些国家包括大多数巴尔干国家和近东国家的情
况。一九四一年五,六月期间,德国空降兵入侵克里特岛,英军袭击维希法国控制
的叙利亚,伊拉克反英国的部队举行起义,赢得了希特勒给予支持的诺言的时候,
汉森访问了叙利亚和伊拉克,回来后直接向哈尔德和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作了多次
汇报。一九四二年,他被调到重要得多的俄国战场,向哈尔德报告有关苏军战斗力
的各项数字。他一直保持着冷静的判断力。在雅典庆祝德军突破斯大林防线的胜利
的时候,他对谍报局的一位军官说: “还有多少道斯大林防线需要突破?”
他接替皮肯布罗克的职务以后,负责谍报局一处几乎达一年之久,直到卡纳里
斯被撤换时为止。这时,谍报局正为它并入德国保安总局作准备,汉森被任命为整
个谍报局的临时负责人,但仍然主管谍报局一处。一九四四年六月德国保
安总局接管了谍报局以后,他留下来领导谍报局剩下的一部分人。但是汉森早
就积极密谋暗杀希特勒。一九四四年七月十六日,他和一些年轻的密谋者在一个人
的家里开会。这个人四天后安放了一颗炸弹,炸弹在希特勒的会议桌下爆炸了。又
过了四天,当汉森在维尔茨堡探望快要生第五个孩子的妻子的时候,他接到一封电
报,要他立即回到卡尔滕布龙纳的办公室。他回来后只活了六个半星期。
柏林护城河北岸,有一条蒂尔皮茨沿河大街,街道两旁栽种着树木。谍报室的
办公室,就设在这条街上原来的一排豪华楼房里。要进入这些楼房,必须穿过毗连
的一座砂岩砌成的四层楼房,这栋楼房的门牌号码是七十二至七十六号,它就是武
装部队最高统帅部的所在地,也是自从德皇威廉二世即位以来历届国防部的所在地。
所有的建筑物都有后走廊,和本德莱尔大街上的武装部队总部的凌乱建筑物连接在
一起,本德莱尔大街南北走向,与蒂尔皮茨大街成直角。谍报局的楼房里有弯弯曲
曲的过道,还有楼梯,过去的餐厅,厨房,女侍房间,卧室和起居室。这地方很不
适合办公。
然而卡纳里斯从来不想搬走。他的办公室有—‘个面向护城河的阳台,外间还
有一个办公室,供两个秘书工作。他自己那间办公室不大不小,稀稀落落地安放着
一张办公桌,一个沙发,几个公文柜和一张帆布床。墙上挂着一幅世界地图,他的
前任和弗朗西斯科·佛朗哥的照片,照片上有一列长长的题词,还挂着日本武官送
给他的一幅日。本油画,画的是一个凶神恶煞的魔鬼。卡纳里斯就在这儿工作,召
开每日碰头会,有时也在这里午休。后来柏林越来越频繁地遭到轰炸,迫使谍报局
和其他许多机构一起撤出首都。一九四三年四月十九日,谍报局搬到柏林南面大约
二十英里的措森陆军司令部。
一九三九年十月十八日,战争爆发之后一个半月,谍报局总部完成了组织发展
工作。它已经成为一个完整的部门。
它的三个处仍然是卡纳里斯的独立下属机构,但是人们一般把它们合称为谍报
局。
一处(谍报处)最大,最重要。一九四三年三月,它在柏林总部有六十三个军
官,而二处(破坏处)只有三十四个,三处(反谍报处)只有四十三个。一处的七
个组负责敌区的谍报活动,根据谍报性质,这七个组分别取名为:一处陆军东线组
和一处陆军西线组,这两个组是以挪威东部至意大利这一条线为界线,根据特务进
行活动所在的国家,而不是根据谍报所涉及到的国家划分的;一处陆军技术组;一
处海军组;一处空军组;一处空军技术组和一处经济组。除了特殊情况以外,一处
不具体管理特务,一般也不指挥谍报单位的实地活动。它基本上只起协调作用。它
向谍报局从事实地谍报活动的单位传达其他机关希望它们出去搜集情报的请求。情
报搜集回来之后,它将它们送给请求机关。它除了把明显无用的情报扔掉以外,一
般不分析估价情报,但它可以决定从事实地情报活动的单位所不能解决的问题。比
如,如果一个间谍网的头目有陷入危险之嫌,它可以命令这个间谍网进行改组。有
时它可以决定一个间谍网是否能买一辆小汽车。它可以询问某项工作是否已经完成,
能否再接受其他工作。它还清查间谍网的帐目,或者确定从事实地情报活动的各单
位特务之间的联络暗语。它负责处理这些单位提出的派遣人员和提供物品的要求。
在进行后面这项工作的时候,它得到两个小组的帮助;一处机密组(伪造证件、制
造隐显墨水、微粒和其他间谍活动设备)与一处通讯组。
真正负责间谍活动的,是在实地从事间谍活动的单位。
二十一个军区各有自己的谍报站,通常设在军区司令部大楼里,例如第十军区
谍报站,就设在汉堡僻静的哈费斯图德住宅区,离两旁栽种了树木的索菲因大街尽
头不远的那栋灰色三层钢筋水泥建筑物里。较大的谍报站有三种下属单位:谍报分
站、前哨站和报告中心。谍报分站是真正较小的谍报站。前哨站的活动范围更加有
限。报告中心是在战争期间建立起来的,它们帮助谍报站的特务到达活动地区,并
且报告他们的活动情况。在战争期间,这种办法普及到德占区。新型谍报单位纷纷
建立起来。战区谍报站称作谍报主站。非常小的谍报单位称作“前哨分站”。到了
一九四二年春季,纳粹德国的征服取得了最了不起的成功的时候,谍报局一共有三
十三个谍报站{ 包括两个主站),二十六个谍报分站,二十三个前哨站。(这不包
括当时拥有谍报局机构的唯一战区东线里面的由谍报局东线主站领导的机构。 )
在战争期间,谍报站的级别时升时降。瑟堡在一九四二年是一个只有三个人的反谍
报前哨分站,到一九四四年面临盟军入侵威胁时升为前哨站。塞萨洛尼基曾经是前
哨站,后来降为前哨分站。随着德国领土的丧失,这些谍报机构也就纷纷解散了。
谍报站和谍报分站的组织结构,是按照谍报局总部的组织结构建立起来的。每
个谍报站和谍报分站都有从事谍报、破坏和反谍报三个部分,每个部分同样有和谍
报局总部相对应的分支机构。每个谍报站及其下属机构平均拥有一百五十名工作人
员,不过每个独处一方的谍报机构的人数有的多,有的少,多的像巴黎站有三百八
十二人,少的像瑟堡前哨分站只有三人。
这些谍报站虽然在行政上属于所在军区,它们的活动却直接受卡纳里斯本人的
指挥。任何个人都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能够有效地监督分布得很广的三十三个谍报
站的工作,何况卡纳里斯也不愿意这样做,这就使这些谍报站实际上独立进行活动
了。有的谍报站甚至不往下派遣特务,柯尼斯堡、卡塞尔、波森、但泽等谍报站就
是如此。其他谍报站发挥了唯一的协调作用,是由于遵守了一条松散的原则,即各
个谍报站以它面对的敌人领土为目标开展间谍活动。德累斯顿谍报站的活动目标是
捷克斯洛伐克、斯图加特和威斯巴登谍报站的目标是法国,汉堡谍报站的目标是英
国和美国。但是,由于个人兴趣不同,即使这样松散的原则,也被打乱了。慕尼黑
谍报站的军官只顾搜集巴尔干半岛地区的经济情报,其他情报几乎完全不管,尽管
慕尼黑的地理位置和经济地位都不能为该站的这种做法提供正当理由。在德累斯顿
谍报站,精力充沛的经济组组长蒂洛·德内中校,从他在西班牙和土耳其的特务那
里取得了许许多多的经济情报,以致他很快就得到了提升。他一离开,这个谍报站
的工作就全垮 ’了。
这些波动,以及由于几乎完全缺乏集中领导而造成活动目标的重迭,妨碍了谍
报站之间的互相配合。每个谍报站各干各的。
柏林(谍报站,而不是谍报局总部):主要是犹太人和瑞士特务从事军事与经
济情报活动,没有特定活动地区。特务活动目标广泛。该站一处处长活动积极,他
在一九四四年调到巴黎之后,整个谍报站的工作迅速瓦解。
斯图加特站;能干的军官以及与外国有密切商业联系(斯图加特是旅居国外的
德国人的“首都”)的当地企业界为它提供高级间谍。法国陷落以后,它在西班牙
和葡萄牙建立了一个间谍网,从事经济和军事情报活动。
蒙斯特站:从事陆军和空军技术情报活动。它在位于法国和西班牙边界的昂代
建立了一个谍报分站,收集在西班牙活动的特务提供的报告。但它同福克中校领导
的集中从事经济情报活动的科隆分站相比,不免相形见绌了。
布雷斯劳站:活动目标是捷克斯洛伐克和波兰;同时还在巴尔干地区和土耳其
从事一些经济情报活动。
汉堡站c活动目标是大不列颠、英国的海外领地和美国,主要从事海军情报活
动,其次从事陆军情报、技术情报和经济情报活动。它着重从事海军情报活动,有
两个原因:一,它地处港口;二,该站站长,博学多才的赫伯特·维希曼上校,以
及它的两个分站领导人都是海军人员。它以盎格鲁撒克逊人为活动对象,是因为早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就已形成的传统,同时也因为它的无线电人员擅长海外通讯联
络。
它除了有特务在联合王国和美国活动外,还在下列地区建立了间谍网:拉丁美
洲,报告同盟国的航运和战争活动;土耳其,报告英国在近东的军事部署;西班牙
和葡萄牙,以及后来在西属摩洛哥,巴利阿里群岛和法属里维埃拉。汉堡站的活动
范围比其他任何谍报站都大,因而它的规模也就比多数谍报站要大。
维也纳站,活动目标是巴尔干地区和中东。通过当地德国人渗入罗马尼亚政界
和军界。在土耳其利用烟草公司掩护间谍活动。
萨尔茨堡站:几乎完全不起作用。
这个效力低、没有指导原则的组织体系只有一个优点:安全。你即使打入谍报
站的某个特务网,并不能使你深入到整个组织的心脏。但这是由巨大代价换来的。
德占区的谍报站主要为其他谍报站吸收特务,很少自己派遣特务。它们的工作从不
象国内谍报站的工作那么重要。
谍报局只在一个盟国里建立了谍报站,这个国家就是罗马尼亚,它名义上独立,
实际上被占领,五十万德军呆在它的领土上,强迫它进行合作。(另一个特殊例子
是维希法国及其殖民地和海外属地,尤其是北非,谍报局利用威斯巴登的德国停战
委员会内的一个小组,以及在法国领土上的前哨分站对这些地方开展活动。)在所
有其他盟国和中立国家,未设谍报站和从事公开军事间谍活动的分支谍报机构,这
些国家的谍报站称作战争组织。第一批战争组织当中,有一个是卡纳里斯在一九三
七年二月五日——正值西班牙内战中期——来到西班牙以便在那里建立一个谍报机
构的时候成立的。中日战争爆发后,大约在那一年年底,在上海建立了一个小谍报
站。一九三八年在荷兰也设立了一个。但是多数战争组织显然是在大战期间建立起
来的。
到了一九四二年五月,共有十个战争组织,分别设在葡萄牙、西班牙、瑞士、
瑞典、芬兰、保加利亚、萨格勒布(为克罗地亚傀儡国)、北非(在卡萨布兰卡)、
近东(在安卡拉)和远东(在上海)。同谍报站一样,它们的内部组织结构是仿照
谍报局总部的内部组织结构建立起来的,它们直接受卡纳里斯指挥,在外地设有分
支机构。西班牙战争组织共有三十个这样的分支机构,少数几个比较大,但多数是
小的,设在西班牙各港口。 这种机构重迭的现象,典型地说明了谍报局工作的
混乱和重复,因此,战争组织对它们所在国家的谍报活动没有完全的控制权。谍报
站经常通过建有战争组织的国家,把自己的特务派到目的地。谍报站的军官有时陪
伴着这些特务。许多谍报站和前哨站在建有战争组织的国家设立常驻代表,他们以
商业作掩护进行活动,科隆站在马德里和里斯本的代表,维也纳站在土耳其的代表,
就是例子。有些代表同战争组织密切合作,有些代表保持独立,同他们的上级谍报
站保
持着自己的联系。此外,无论是谍报站,还是谍报站一处——尤其是它们的经
济组和空军技术组——都往建有战争组织的国家派遣商人,执行短期间谍活动任务。
战争组织大概不会喜欢对它们领域的这种干涉,但是它们咽了这口气,尽量按照要
求提供帮助。然而,在战争后期,它们越来越多地同谍报站发生冲突,迫使后者日
益收敛在中立国的活动。
这是因为,战争组织面临一个谍报局所有其他机构不曾面临的问题:它们必须
指望东道国的宽宏大量。卡纳里斯和外交部一致同意在驻外机构里“安插”战争组
织的人员。他们有了公开身份,就可以享受外交豁免权和其他特权。比如战争组织
可以设在驻外大使馆里。在西班牙,他们的大量人员住在享有外交保护的使馆建筑
物内。战争组织里比较大的前哨站常常设在领事馆。西班牙战争组织的前哨站,以
圣塞瓦斯蒂安、巴塞罗那、塞维利亚、摩洛哥的得土安和西属摩洛哥等地的德国领
事馆为驻点开展活动。虽然它们的工作人员多半是军人,却身着便服。
战争初期,这样做并没有造成困难。即使当地战争组织几乎公开地进行活动,
东道国也不提出抗议,因为它们害怕德国。德国驻外使领馆对于小小的谍报机构也
不介意。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当皮肯布罗克指出,美国的参战缩小了特务的活动报
告区,提醒外交部谍报局可能要求安插更多的工作人员的时候,外交部一口应承下
来。但是外交部没有料到后来人员增加得那么多。随着盟军进攻的威胁不断增长,
谍报局的人员不断膨胀。后来西班牙战争组织仅在马德里就有八十七人,每人持一
张外交护照。此外,其他各种机构,例如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无线电截听站、武官
处和德国保安总局等,使安插在马德里的外交人员人数增至三百一十五人,几乎为
使馆原有一百七十一名全体工作人员的一倍!
这就引起了磨擦,起初是在使领馆内部。一九四四年,德国驻斯德哥尔摩大使
抗议使馆内谍报局的人太多,理由是这将对他的工作带来危险。他说,战争组织的
十名领导人走掉一半,也不会影响情报效果。其他地方使领馆的大使或领事,抱怨
谍报局的人到来之前从不先向他们打招呼,他们始终不知道谍报局在当地到底有多
少人,从未见过谍报局的报告,而这些他们都有权知道和看到。
享受外交豁免权的不利的一面逐渐变得明显了:战争组织的工作人员没有掩护,
他们同特务不一样,只要东道国提出要求,就能被驱逐出境。随着战争转移到德国
的领土上,随着同盟国对中立国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驱逐出境的要求也就越来越
多了。战争组织花了越来越多的时间同东道国外交部争辩交涉,结果总是不妙。到
一九四四年十月,西班牙将同盟国捉交的一百四十九人名单上的八十二人驱逐出境。
最后,战争组织在中立国领土上进行活动的主要有利条件已多半丧失了,这个
组织已经没有多大的存在价值了。
谍报局的机构不仅包括柏林总部,各谍报站和各战争组织,它还在作战地区建
立机构,指挥前线特务进行活动,在作战地带及其所分管的地区收集情报。
谍报局是在德国进攻波兰时建立这样的作战地区谍报机构的。它发现这些机构
在波兰以及法国和南斯拉夫都能有效地进行工作,不仅监督特务,而且缴获敌人文
件,审问战俘o,但是在俄国战役期间,谍报局一般只限于进行间谍活动。卡纳里
斯命令向每个集团军群和集团军分配一个由二十五人组成的特务部队,它由两部分
人组成,一部分是近程侦察部队,另一部分是远程侦察部队。在前线附近活动的近
程侦察部队,侦察敌后三十英里以内的地区,送回战术情报。另外一些特务,主要
是波兰人,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身着敌军服装,驾驶缴获的车辆,携带无线电,
在敌后三十至两百英里的地区行驶,搜集作战情报。
为了指挥俄国战线上的全部谍报工作,卡纳里斯建立了谍报局东线主站,任命
赫尔曼·鲍恩担任主站谍报处处长。鲍恩当过骑兵,又矮又瘦,抽烟一支接一支。
他于一八九七年出生于敖德萨,既会说乌克兰语,也会说俄语,战争爆发时来到谍
报局一处。经过几个月的准备,鲍恩在德军向华沙附近的苏莱奥韦克村发起进攻之
前三天走马上任,他的工作岗位代号是“瓦利工”(谍报局东线主站一处)。(瓦
利Ⅱ和瓦利Ⅲ分别处理谍报局二处和三处的工作。 )“瓦利工”和德军一起前进,
但是后来固定在林木茂盛的斯皮丁湖(今波兰斯尼阿尔德湖)畔一栋很不整齐的房
子里,这栋房子原是一个假日供膳寄宿处,此地靠近元首在拉斯滕堡的大本营。
“瓦利I”后来发展到五百人,其中包括俄国的志愿人员。
谍报局前线机构经过改组,已经演变成两级结构。每个集团军群有一个谍报指
挥部,它主要指挥远程侦察特务,这些特务现在不是驱车进入,而是空降到敌部纵
深地区,搜集集团军群情报官要求提供的情报,每个集团军有一个谍报队,指挥在
前线附近进行活动的特务。它们的番号是一个三位数,头一位数是1 ,表示这个单
位属于谍报局一处。(谍报局二处和三处单位的番号分别是以2 和3 打头的三位数。 )
意大利(南部战区)和希腊(东南战区)后来成立了类似的组织。在法国(西
部战区),由于盟军入侵威胁在即,卡纳里斯在一九四四年二月按照东线的做法,
将固定谍报站和谍报分站改为流动谍报站。谍报局巴黎主站的名称后面加上“西线”
二字,以便和“瓦利I”的正式名称谍报局东线主站相呼应,因此它被称为谍报局
西线主站。在法国的谍报站,和前哨站改称谍报指挥部和谍报队。从巴黎谍报主站
一直往下的谍报机构的活动,改由西线司令部、集团军群和集团军这几级的情报参
谋指挥。它们的特务分为两部分,在德占区活动的特务仍然由在法国的谍报机构指
挥;在中立国或敌国活动的特务转归汉堡、科隆、威斯巴登和斯图加特谍报站指挥。
在法国的谍报机构现在集中物色、训练和派遣特务,这些特务将深入敌后,在盟军
经过他们所在地的时候,用无线电发回情报。五月中旬左右,随着盟军入侵在即,
情报官命令各谍报单位进入战斗岗位。比如,集团军群B的一三O谍报指挥部,就
从巴黎进入西边的塞纳河畔芒特拉若利。
一九四四年六月,谍报局的大部分机构也并入德国保安总局。然而各战区的前
线谍报组织仍然由军队领导。它们的行政领导是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作战部情报参
谋。最初它们属于作战部一处,后来由一个负责前线侦察和反谍报活动的比较富于
幻想的军官领导—到了夏天, 盟军入侵开始,“Abwehr—”这个含有防护
意思的名称,改为中性的“F—ronttaufkLarungs—”(“前线
侦察”)。于是在法国地图上总共有一个前线侦察主站,五个前线侦察指挥部和十
三个前线侦察队。但是,到了一九四四年十二月一日,军队最后保存的这些谍报机
构,同东线前线侦察部队一起并入德国保安总局,组成保安总局军事部六处。
这些谍报机构里约有九千二百名军官和土兵,加上谍报局总部的几百人,战争
组织的一千人左右,以及各谍报站的五千人(在西线,由谍报局人员转为前线侦察
人员的不到两千人),谍报局共计有一万三千多人,还不足军队的一个师,但肯定
多于谍报局间谍的人数。
16.机构
一九三四年七月二十八日,一个极其普通的人,成为纳粹党对外情报机构的第
一个成员和第一任领导人。
他中等身材,五英尺六英寸,体重一般, 一百五十四磅;相貌并不讨人喜欢。
性格也不突出:有点含蓄,但却友好。他容易受影响,不敢顶抗上级。他的创造能
力不显著,没有很大的野心驱使着他。他除了有这些局限性以外,还有一条,那就
是从未出过德国。
他就是海因茨·马里亚·卡尔·约斯特, 三十岁,律师。他出生在法兰克福
以北大约六十英里的霍尔茨豪森村,他的父亲在那儿开了一个药店。当第一次世界
大战骤然爆发,德国举国称快的时候,他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当德国遭到惨败,他
的梦想化为泡影的时候,他已经十四岁,成了思想容易接受影响的青少年了。他后
来说过: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经历,那次战争的失败,以及战后艰难的岁月,唤
醒了我对我的祖国面临的各种问题的兴趣。”约斯特的政治思想,是在法学院的最
后一年定型的。他得出结论:工人阶级,这个据他自己说在中学与他们一起从事体
育活动时逐渐认识了的阶级,一直被他自己那个“孤傲清高的”资产阶级排除在德
国社会之外。在他看到这个裂痕的同时,他开始认识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
纳粹党。其他政党早就看出了德国社会的这个弊病和其他种种弊病,但是约斯特没
有接受它们的解决社会问题的温和方案,而是信奉了希特勒的极端的、国家主义的、
反犹太人的纲领。一九二八年二月一日,他加入了纳粹党,党证号码是75946 号,
说明他入党相当早。
他在几个城镇的法庭从事法律工作的时候,同时为纳粹党进行各种志愿性事务
活动:散发传单,管理现金,处理地方问题,主持地方宣传。当希特勒担任总理的
时候,他通过了考试,取得律师资格,仍然留在黑森从事文职工作。六个星期以后,
纳粹夺取了黑森州的权力,约斯特有一个纳粹党员朋友,担任了黑森州高级警察官
员,这位朋友任命约斯特为小小的历史古城沃尔姆斯的警察长。不久,这位朋友把
他调到吉森,离他的家近多了。但是这位朋友在同一个地位更高的纳粹党徒的斗争
中失败了,被解除了职务。后来,他的许多朋友,包括约斯特,也被解除了职务。
约斯特被撤职的借口,是他未能镇压一九二九年他所加入的纳粹党街头队伍褐衫队
与警察在吉森发生的一场冲突。不久,纳粹党在柏林德国劳工阵线为他找到了一个
工作。
这时候,约斯特的那位朋友来到纳粹党情报组织党卫队保安处工作。这个组织
的头目是阴险毒辣的赖因哈德·海德里希,当时,他正以一股不可抗拒的势头,火
箭般地往纳粹权力顶峰上蹿:一九三四年夏天,在约斯特来到柏林之后不久,他为
党卫队保安处赢得了纳粹党唯一情报机构的垄断权。他的下一步是要扩大自己的权
力,为这个纳粹党机构夺取政府中的情报部门。他首先选择的夺取目标,是防止外
国情报机关渗透的反间谍部门。谍报处和他自己的一个机构——普鲁士秘密国家警
察局——已经在从事这项工作,这个情况并未使他有所顾虑。他正在物色一个人来
领导这项新工作,他从约斯特的那位老朋友那里听说过约斯特。约斯特受过大学教
育,是一名律师,恰好是正在招兵买马、自称是国之精萃的党卫队保安处所要雇用
的前途远大的年轻人。他还是一个单身汉,可以随便让他加班加点地干。在纳粹党
还未掌权时,他就参加了这个党,他讨人喜欢,非常聪明。但是,他既没有魄力,
也没有创造力,更没有在国外工作的经验。那末为什么海德里希选中了他呢?原因
恰恰在于约斯特缺乏这些东西。他对海德里希的威胁比较小:当时海德里希的机构
还未变成后来那样的拥有无限权力的恐怖力量,他不愿冒把控制权丢给别人的风险。
因此他要把这个差事交给一个极普通的人。一九三四年七月二十八日,党卫队少校
约斯特加入了党卫队保安处,毫不费劲地开始了一番最重要的事业。
最初,他的公开任务并不是向国外派遣间谍,而是防止外国情报机关进行活动。
为此,他需要研究“它们的历史,它们的组织,他们的方法,工作的分配以及诸如
此类的问题”。工业被认为是最有吸引力的情报目标,最需要得到切实保护,防止
这些假定存在的敌特的破坏;党卫队保安处只是提提建议。它的工作还相当薄弱,
但这并没有阻止海德里希在一九三六年前的某个时候建立了党卫队保安处三组,即
对外情报组,由约斯特担任实际领导,后来担任了正式领导。党卫队保安处的工作
之所以不得力,或许是因为它需要依靠纳粹党的金库,而纳粹党的金库从来没有政
府的金库那么满。工作不得力还表明,海德里希的兴趣,与其说在防止外国特务进
行活动,不如说在国内积聚权力。因为他还向约斯特分配了其他任务。他交给约斯
特一个盖世太保总部的政府职务:反情报处副处长(处长是约斯特的那位来自黑森
的老朋友)。他任命约斯特担任一个代表团的团长,前往西班牙,与佛朗哥的警察
部门缔结了合作协定。后来,他命令约斯特负责党卫队保安处和盖世太保的一个联
合组织,这个组织是为进攻捷克斯洛伐克成立的。固然约斯特担任这些职务,需要
他把全部时间花在反间谍活动方面,但这样做巩固了他的地位,也等于巩固了海德
里希的地位。 约斯特以全付精力进行内部权力斗争,在党卫队保安处对外情报组的最初五年
期间,它没有对外国展开重大活动。
最多不过是在靠近德国边界的党卫队保安处的一些前哨站建立了情报通讯网,
由熟悉德国的外国人进行工作。比如,三组在斯图加特就建立了一个小组。三组在
这方面的各种协调工作,都是由约斯特的主要助手阿尔弗雷德·菲尔贝特博土负责
的,菲尔贝特是约斯特在法学院时的同学,也是党卫队保安处一代青年知识分子当
中的一个成员。
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希特勒入侵波兰。海德里希立即派遣约斯特去执行另一
项特殊使命:担任被占领地区的行政长官,和一个集团军参谋部一起工作。但是,
战争的爆发,使间谍工作突然变得重要起来,并且暴露了三组工作的不适应。虽然
海德里希本人应该对此负主要责任,他却严厉批评了三组。在波兰战役期间,有一
次菲尔贝特代表约斯特出席党卫队保安处各部门负责人会议,会上海德里希对菲尔
贝特说,外国报告只不过是一些剪报和广播报道的可怜的大杂烩。他要求改进这项
工作,只有直接经过情报活动搜集起来的情报才能送交给他。
约斯特在十月中旬回到德国的时候,他发现反情报活动已经停止了,他的盖世
太保的职务也不再存在了,三组已经成为德国保安总局六司,保安总局是一个半纳
粹党(党卫队保安处)、半政府(保安警察)的机构,由海德里希领导。
那时候,约斯特在战争爆发的推动下,由于卸掉了盖世太保的职务,新的机构
加强了他的地位,希姆莱同里宾特洛甫签订的一项协定使他免受外交控制,海德里
希给他以鞭策,因此他在战争中期便开始从事一项即使在和平时期也是非常艰巨、
使人心碎的任务:建立一个对交战国展开间谍活动的间谍组织。他改组了德国保安
总局六司,将它分成互不协调的组和小组。他用第三帝国神秘莫测的数字编号法给
这些组和小组编号。比如VIGZ指的是美国小组——VI代表德国保安总局六司,
G代表六司西北组,Z代表该组的美国小组。约斯特有五个地区组,菲尔贝特领导
的A组进行监督、联络和无线电情报活动,B组处理技术问题,例如通讯和制造假
证件,H组侦察“外国的假想敌”——犹太人,共济会会员,政治教会、马克思主
义者和移居国外的德国人。
六司的支票——自从它成为纳粹党机构以来是由纳粹党财务处签字的——比同
级政府机构的支票要小。六司中经验丰富的情报负责人员,都在不同的警察部门担
负着政府职务,他们不愿放弃这些职务,去干拿钱少的工作。约斯特只好在他的部
门中雇用聪明的大学毕业生。这些人由于受纳粹’哲学的蛊惑,受党卫队保安处知
识分子环境和似锦前程的引诱,愿意为理想而不是为金钱工作。许多这样锐意求进
的青年,在三十年代纷纷来到党卫队保安处,约斯特本人就是其中的一个;菲尔贝
特也是一个。
然而,由于他们年纪轻、资历浅,缺乏经验和管理训练,而又目空一切,因而
党卫队保安处的对外情报活动开展得并不好,不能适应要求。党卫队保安处人员除
了要解决从国外获取符合实际的情报这个棘手问题以外,还要符合希姆莱在一九三
八年就为他们规定好了的三个条件: “一,日耳曼血统或类似血统;二,具有德
国公民身份;三,政治上绝对可靠。从来不捉要客观地分析估价情报。海德里希后
来更加顽固地坚持这个态度,他宣布训练的目的是“要在言论和行动上坚持党卫队
的立场”,而“纯科学的军事训练是次要的”。情报活动要想取得成功,除了遇到
这些障碍以外,还面临着时间、人力和资金的不足,以及战争所造成的不利条件,
例如边界被封锁,敌国掀起间谍热等等,最后,党卫队保安处对外情报头子约斯特
本人的个性也成了问题,海德里希最初希望他具备的那种消极性格,不可能取得海
德里希现在所需要的积极效果。那些消极性格,也不可能在第三帝国内部争夺控制
权的生死搏斗中取得胜利。尤其是约斯特在争夺里宾特洛甫的地盘时不能给海德里
希以足够的支持。海德里希刚刚撵走了约斯特的那位来自黑森的老保护人,这个保
护人墨守成规,阻碍了海德里希的权力斗争。现在该轮到约斯特倒霉了。
这个情况逐步变得明朗化之后,德国保安总局的那些坐山雕开始啄食了。盖世
太保头子、保安总局四司司长海因里希·米勒企图让六司为四司工作。约斯特拒绝
了,说那不是他份内的事。米勒指责他是一个“分裂主义者”, “政治上不可靠”。
一九四零年六月,盖世太保头子见了面总是称“您”的德国保安总局人事司司长来
到约斯特的办公室,宣布停止供给资金。海德里希支持这一打击行动,因为他有一
个心腹,他想把这个人安排在约斯特的职位上。一九四一年二月或三月,当约斯特
仍在坚守着岗位的时候,海德里希对他说,如果他连他老婆(非纳粹分子)的政治
可靠性不能予以保证,他肯定也不能保证他的部门在政治上是可靠的。约斯特受到
这样的攻击,工作更难以开展,健康进一步恶化。
海德里希和其他人就是这样告诉他的。他确实想走开。离开海德里希,他无疑
是愿意的,但是他不愿放弃权力。在入侵俄国之前几天,海德里希说约斯特的健康
状况使他不能负起沉重的工作负担,派遣自己的一个年轻心腹充当约斯特的副手和
六司代司长。约斯特就这样完蛋了,虽然他暂时还是六司名义上的司长。后来他离
开柏林,指挥党卫军的一支特遣队,为德国清洗被它占领的东方领土,消灭了成千
上万的劣等人——犹太人,波兰人和俄国游击队员。
取代约斯特的海德里希的那个心腹,是瓦尔特·舍伦贝格。他三十一岁时担任
了纳粹党对外情报机构的头目,是德国保安总局中最年轻的司长。他是党卫队保安
处的宠儿。
他是什么人?他是怎样取得这样的权力的呢?
一九一零年一月十六日,瓦尔特·舍伦贝格出生于德国西南角与卢森堡毗连的
萨尔布吕肯。他是一个钢琴制造商的儿子,排行第七。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时,协
约国占领了萨尔,把他的一家赶到了卢森堡,经济萧条严重损害了他父亲的生意,
年幼的舍伦贝格不得不放弃学医,改学法律,因为学好了法律,就有希望在政府中
找到一个职业,能够较快地领取比较固定的薪水。同约斯特和未来的党卫队保安处
年轻一代的其他人一样,德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遭到的失败及其灾难性的经济后
果,对他产生了深重的影响。然而,与他们不同的是,他没有在纳粹党掌权之前加
入这个党,这个耽误在后来玷污了他的名誉。只有当他谋求一个政府支持的职业的
时候,他才意识到当一个纳粹党员的重要性。他既向纳粹党申请当一名党员,也向
党卫队申请当一名队员,他认为两者是“上流人物”的荟萃之所。奇怪的是,他首
先被接纳为党卫队队员,一个月之后,一九三三年五月一日,他被吸收为纳粹党员,
党证号码是3 ,504 ,508.他在上波恩大学的时候,经常在纳粹党会议上发表讲话。
有一次,他讲演完毕后,穿着党卫队制服的两名教授吸收他加入了党卫队保安处。
他在大学作的“职业联合会、政治联合会和私人联合会”的报告,引起了海德里希
的注意。
一九三五年,梅德里希把他带到柏林党卫队保安处总部。最初他还是希望为鲁
尔区的一家大型企业当律师,处理各种经济法律问题。后来他逐渐认识到从国外获
取情报的必要性。
他开始收集间谍书籍,还想担任党卫队保安处对外情报机构的头目。但是只比
他大几岁的约斯特占据了那个位置。舍伦贝格只好进了反间谍机构。这是一个政府
警察机构,他在里面担任中级文职人员。然而他仅仅把这当作一种训练。一九三四
年,他接到头一项对外情报活动任务:到巴黎去核查一位教授的政治观点。三年后,
他前往意大利。虽然这一趟是执行警察任务——他负责墨索里尼即将对柏林的访问
的安全保
卫工作——舍伦贝格却利用这个机会收集了一些有关意大利外交政策的情报。
在墨索里尼访问期间,他的安全保卫工作做得非常出色,引起了人们的注意。第二
年,他建立了一支部队,供海德里希在占领捷克斯洛伐克期间使用。这支部队在纳
粹德国历史上第一次将政府人员和纳粹党员联合在一起。在入侵捷克斯洛伐克的时
候,约斯特就率领了这样的一支部队。这个做法大概使海德里希受到了启发,几个
月后他下令大规模地推广这个原则。把党卫队保安处和便衣政治警察以及刑事警察
合并成为一个保安总局,必将大大增强他的权力。他让舍伦贝格提出如何组织这样
一个新机构。舍伦贝格拿出了他的安排:先成立了一至五司和七司,后来又成立了
六司。
这项工作也为舍伦贝格提供了一个系统考虑情报工作的机会。比如,有一次他
写道,党卫队保安处的情报活动包括三个方面。收集情报:通过“党卫队保安处前
线”特务进行,要求党卫队保安处人员具有“控制人的特殊本领”。估价情报:要
求“首先政治上成熟,富有经验”。科学研究;聘请专家对某一领域进行纯调查研
究,而且要非常客观地进行这样的调查研究, “不要把政治情报活动的意图和目
标告诉他们。”舍伦贝格写的备忘录,行文流畅,结构谨严,文笔清新,既没有海
德里希和卡纳里斯文章所特有的罗嗦累赘,也没有纳粹语言中所常见的尖声厉气,
他写的反犹太人的那些话,几乎只是为了应付。
这时候,舍伦贝格在婚姻上却遇到了困难。当他还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大学生的
时候,他认识了克特·科尔特坎普,这姑娘是个女裁缝,长得很甜,比他大三岁。
他们开始同居,她做针线活供他上大学。七年以后,他们终于结婚了。
可是,舍伦贝格正在平步青云,不会交际应酬的妻子当不了他的帮手。他抱怨
她邋里邋遢,写的字不但难看,而且拚写错误很多,语法不通,他还说她故意怠慢
他。他说,由于她,他的同事的妻子起来反对他。她自己也有满腹牢骚。一九三九
年三月三日夜晚,两人终于大吵起来了。他事前对她说过,那天晚上他要开会,晚
上十点半左右才能回家,要她准备点吃的。他回到家里以后,桌上什么也没有。他
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取出一盘西红柿。突然,他的妻子猛揍他的胁部,大声喊叫
:“你这个臭东西,今天我和你拚了!”
这个未来的德国情报头子,一言不发,重新穿上大衣,准备离开家。她强行闩
上了门。他们吵了半个小时,最后他总算让她安静下来,听他把话讲清楚。他坐在
床边上,明明白白地讲两人婚姻不和谐。她终于同意离婚。舍伦贝格在扶手椅上熬
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两人又吵了起来,舍伦贝格太太威胁着要自杀。他答应为她
买下一家服装店,这个店是从犹太人店主手里抢过来归“雅利安人所有的”,这才
算平息了她的愤怒,同意和他离婚。
两人还是老吵架。海德里希发现,舍伦贝格——“我的最好的……最值得信赖
的一位支持者”——由于吵架而只上半班。几个星期以后的一个下午,他叫他手下
的一个人把舍伦贝格太太接到他的办公室,和她谈了五十分钟,他劝她离开柏林,
她根本不听,最后他说他要把舍伦贝格调走。突然她说她自己愿意离开柏林,她已
经为她丈夫作了种种牺牲,何况这一次呢。
“你们谁也不了解我丈夫,”她哭喊着。 “他太自私。
他说话从不算话。”几个月之后,她向希姆莱本人写信,问能不能和他当面谈
谈这个问题。希姆莱没有理她。两人离婚了。不久,正在发迹的小伙子娶了一个较
会交际应酬的女子,她叫伊雷妮·格罗塞一舍内保克,一家保险公司董事长的女儿。
可是他又碰到了麻烦。他沮丧地对他的同事说,新娘子已经怀孕了。
他开始迅速地往上爬。德国保安总局成立后,他负责四司E组。四司是盖世太保,
E组对付外国情报机关。 (约斯特的那位来自黑森的老朋友做过这个工作,约斯
特担任过他的副手。)舍伦贝格在担任这个职务的时候,策划了一次漂亮行动:绑
架了两名英国特务军官。在他向上爬的过程中,这次成功的行动给了他迄今为止最
大的推动。
他与这两名军官见了几次面,见面的时候,他自称是“舍默尔少校”,是一个
密谋反对希特勒的将军集团中的二个成员,这个集团想推翻元首,与英国媾和。他
麻利果断,对他们的问题对答如流,完全赢得了他们的信任。最后,他安排在荷兰
文洛镇附近的巴克斯咖啡馆同他们举行会晤。一九三九年十一月九日上午,当两人
乘车到达的时候,他们发现“舍默尔”在巴克斯咖啡馆的二层平台上,荷兰一德国
边界线就从这个咖啡馆的后院穿过。他挥了一下手臂,两人以为是叫他们上楼,可
是突然爆发一阵喊叫声和射击声,一辆大型绿色汽车闯垮边界栏栅,向咖啡馆冲过
来。从车上翻下一队德国土兵,喀哒一声用手铐把这两个吓得目惊口呆的英国人铐
上,一面用手枪同其中一个英国军官的副官展开枪战,一面将这两个人和“舍默尔”
迅速带过边界,进入德国境内。虽然这次绑架未能使海德里希粉碎刚刚兴起的反对
希特勒的势力,但它几乎使英国在德国的间谍活动陷于瘫痪。它极大地提高了年轻
的舍伦贝格的威望,几个星期以后,阿道夫·希特勒亲手授与他一级铁十字勋章1
大概由于舍伦贝格在文洛事件中取得了成功,里宾特洛甫召见他,要他到葡萄矛去
执行一项类似任务。然而这一次所涉及到的人或许是世界上最有名的人物:英国前
国王爱德华八世。这位国王为了娶他心爱的女人而放弃了王位,现在只是一个温莎
公爵。
公爵在一九三七年访问德国期间,发表了一些亲希特勒的讲话,战争爆发以后,
英国和德国政府都认为他可能是和平运动的核心人物。和平运动对希特勒来说是件
好事,因为他已经征服了波兰,但对英国来说却不是一件好事,英国正是因为波兰
问题而对德宣战的。英国政府因此任命公爵到遥远的巴哈马群岛担任微不足道的总
督职务。英国人要他到大西洋的彼岸去,而德国人却要把他留在欧洲。于是,当他
一九四零年夏天取道西班牙和葡萄牙去加勒比的时候,舍伦贝格前往伊比利亚半岛
阻止他成行。他建议采用在文洛十分奏效的绑架办法,同时对公爵施以“巧妙的心
理影响”,据说公爵担心英国的情报机关和他作梗,德国将利用这一心理,并且劝
他留在欧洲,日后就有自由地进行政治活动的机会。根据舍伦贝格的计划,当时正
在葡萄牙的公爵和公爵夫人,·将被邀请到靠近西班牙边界的地方打猎。欠了西班
牙某位部长的情的一位葡萄牙边境官员,将被争取过来。德国人计划,公爵夫妇将
在“指定的时间和精确指定的地点”越过边界进入西班牙。舍伦贝格的一队人马,
将在西班牙武装部队的协助下,保障公爵夫妇的安全。
大约一个星期以后,显然可以看出,公爵已经决定不回西班牙。舍伦贝格于是
设法至少要阻止公爵上船。他想尽了各种办法。他开列了将乘同一条船的犹太人和
移居者的名单,让葡萄牙反特警察机关证明他们不能保障公爵的安全。他请一位葡
萄牙官员的妻子打电话给公爵夫人,恳求她不要走,因为万一出了事,她的丈夫就
要丢掉职务。他向公爵夫人寄了一束花,里面藏着一个匿名警告条子。,他贿赂了
公爵的英国司机,让他在公爵面前叼唠船上的危险,还让他拒绝前往巴哈马群岛。
他说服葡萄牙警方虚张声势地搜寻船上的定时炸弹。但是这一切都不管用。公爵和
公爵夫人忠实遵守命令,按时登船启程。 这个事件没有帮舍伦贝格的忙,但也
没有对他带来多大的损害。他有扩充权力的其他途径。他有意亲近海德里希。
他和他一起击剑——俩人都酷爱体育。他陪着他彻夜痛饮。
他经常到他家串门,和他的妻子讨论文化方面的事情。他替海德里希回信答复
约斯特的那位保护人,这个保护人的讼棍般的辩论妨碍了海德里希。他替海德里希
处理棘手的任务,例如同陆军谈判,争取陆军支持党卫队行刑队在后方的屠杀活动。
他处理这些问题是很得力的。他的性格文静,态度温和,没有党卫队多数成员
的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他讲话斯文,几乎有点害羞,但声音清晰,语意准确,还
带有一股孩子气,这是他的最大资本之一。据一位研究他的人说,这是因为“他不
相信武力,也不相信胡诌,而是相信机智、敏感,他认为自己是机智敏感的”。·
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他。
党卫队里有些年纪比较大的、喜欢在街头打架斗殴的人说他软弱无能,瞧不起
他;有些官员认为他太厉害。但他的确博得了许多高级纳粹领导人的欢心。他们大
概从他轻快的步伐和活泼的手势中,看到了他的克制的举止中所蕴藏的沸腾的精力。
他们大概喜欢他的“纯北欧日耳曼”的种族类型,喜欢他脸上决斗后留下的伤疤,
虽然这些伤疤并不能为他那苍白的脸增添几分虎气。尽管如此,他那五英尺九英寸
的身驱是很匀称的,他穿着党卫队的黑制服是很威武的。他是聪明的、敏感的,见
过他的人常常留有这样的印象;他能够根据几件重要事实,对人和事件形成明确的
看法。他工作努力,是一个好上级。
然而他的最大资本是海德里希信任他,偏爱他。舍伦贝格的野心是很大的,但
他从不过问对内情报活动,因而不会使海德里希有一丁点儿的担心。他的欲望严格
限制在对外情报活动方面。虽然约斯特同样值得信任,但他不象这个新的年轻的心
腹那样显得出众。与德国保安总局其他成员相比,舍伦贝格显得比较老练。他可以
应付自如地同外国人共进午餐,能够同外交部和宣传部的年轻官员交朋友。人们认
为他熟悉夕咬事务。所有这些能够使海德里希的对外情报机构创造出过去从未有过
的光彩形象。早在一九四零年年中,海德里希显然已经决定让舍伦贝格担任德国保
安总局六司司长。
虽然把约斯特撵走花了一年时间,但到了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一日,在征服东
方的大战爆发之前的一天,党卫队少校瓦尔特·舍伦贝格终于实现了“多年为之奋
斗的目标”,被任命为纳粹党对外情报机构代理第一把手。海德里希带他到柏林一
家上等饭馆,和卡纳里斯共进午餐,以便让那位约模五十岁、态度和蔼但对自己有
些把握不定的海军上将,能够和年纪要小二十三岁、对人恭恭敬敬、甚至有点怕人,
但却野心勃勃,专心致志的新的对手互相认识认识。
第二天,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二日,舍伦贝格从海德里希那里领受了三分钟的
指示之后,正式就任新职。约斯特为了帮助他,在原职位上留了几个月。由于面临
着在战争高潮期间重建纳粹党对外谍报机构的任务,舍伦贝格没有操切从事。
“我决定首先亲自摸索一下这个机构的日常工作,然后逐步接触大一点的问题。当
然我考虑这些问题已经很久了,而且从理论上找到了明确的解决办法,但要把这些
办法付诸实行,却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他访问了党卫队保安处的一位老上级,这位老上级当时正在统治着被德国征服
的东方领土。他在波兰的一个大庄园里呆了几天,骑马、钓鱼、思考问题。他为六
司制订了一个十点规划。第一条规定: “机构和人员进行重大变动是必要的,但
遗憾的是,由于战争发展到目前这个阶段,重建只能是有限的。”在尔虞我诈的纳
粹党内的生活经验,使他变得如此机灵,万一他遭到失败,他就可以用这一条来替
自己开脱。最后一条对于竞争对手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来说是一个凶兆:
“我的工作的长远目标是建立一个‘统一的’德国秘密情报机构。”中间的九条多
半是一般的规定:“(2 )工作人员的配备十分重要……(3 )行政管理应分成两
个部分: (a)收集情报……”(b)估价情报……(5 )
特务机关应当成为国家的一个受尊重、受重视的部门。”
他执行这项规划的进展相当缓慢。譬如,第七条是比较简单的; “应当建立
档案制度,归档既要按照主题的类别,也要按照人名。”可是为这一条发布一项指
示却花了一年。
他运用条顿人的精确性,替这一条作出了具体详细的规定:设立每个特务的个
人档案,一份所有特务的卡片索引,一份按照人名和活动领域排列的重要人物档案,
一份类似的重要人物卡片索引,以及按照主题归档的档案。每个特务的个人档案开
头写的是他的秘密代号,其中包括一个大写字母V(代表“特务”),这个特务进
行活动的国家的编号(根据一个编号表填写,表中阿富汗是一号,也门是一百八十
二号),一条斜线号,以及地区小组为这个特务所编的个人号码。比如,一个在英
国进行活动的特务的秘密代号可能是V45/85. 他的档案将包括一份简历,对他的保
安审查的结论,他的任务,他提供的报告的简短记录,以及根据五个等级对他作出
的评价;一,优秀;二,良好;三,一般;四,较差;五,废物。按主题归档的档
案分五大类,例如A类,外交政策;B类,国内事务。每一大类中又分成小的类别,
用拉丁字母编号(在B大类中,Ⅳ类是政治影响),进而分成更小的类别,用三位
阿拉伯数字编号(215 是军界人士,216 是贵族人士)。这个复杂的规划,始终没
有得到彻底的实行。六司的每个组都各自建立自己的档案,它们没有按照舍伦贝格
所设想的那样分门别类地归档。’舍伦贝格还改组了六司。他赶走了监视他们的约
斯特的代理人。他将五个地区组减为四个,重新用拉丁字母编号。
他将技术组的编号更加靠后,亲自督促将六司的无线电小组扩大成为正式的特
务通讯机构,即所谓的哈韦尔研究所。
他增设了几个新组:G组协调第三帝国各研究机构的工作,wI组负责经济情
报。到了一九四五年一月,六司的机构最庞杂的时候,它一共有十二个组,四十八
个小组。
舍伦贝格还把他自己的人安插到六司。安插某些职务是容易的,因为约斯特将
五个组长职位中的三个完全空缺起来。在安插其他职务的时候,舍伦贝格的行动比
较谨慎。约斯特的助手菲尔贝特一直呆到一九四三年。但在舍伦贝格的领导下,他
的职责范围严格限制在行政管理方面,他在这方面已被证明是不得力的。于是舍伦
贝格调来了在德国保安总局一司已经出了名的一个人来管理A组,即行政管理组。
这个人就是马丁·赞德贝格尔博土,三十二岁,曾经在德国南部当过助理法官和行
政官,十九三一年加入褐衫队,一九三六年加入党卫队保安处。德国保安总局成立
后,他在一司工作了一年半,负责训练,干得很出色。同俄国交战以后,他离开柏
林,前往爱沙尼亚,从事特遣队反游击活动。快到一九四三年底,舍伦贝格召他回
国的时候,他已经晋升为爱沙尼亚保安司令和党卫队保安处首脑。他颇为能干,野
心勃勃,卓有成效地改组了A组,在同其他组发生人事纠纷时,他往往要占便宜,
他一直管理着对内对外使用的大量资金的复杂帐簿,直到最后一个芬克使完时为止。
约斯特手下的其他人比菲尔贝特消失得要快。约斯特的英美组组长,主要资格
是会讲英文的花花公子汉斯·道费尔特,继续呆了不过一年。舍伦贝格撤掉他,换
上大学时的老同学、三十二岁的特奥多尔·佩夫根。吸收吉姆佩尔和科尔波去美国
执行任务的,就是这个佩夫根。佩夫根, “北欧日耳曼血统”,法律博士,不容
易激动,不太活跃,但善于“‘有条有理地’工作”,知识“远远超出一般人”,
他的政治哲学观点“正确”。他在波恩大学和舍伦贝格是同学,舍伦贝格一九三八
年吸收他参加党卫队保安处,他在德国和德占区担任一系列职务的的·候,舍伦贝
格一直和他保持着联系。一位上级指出,佩夫根同一个党卫队特遣队在俄国执行反
游击队任务期间,并没有“完全完成领导上交给的任务”。
其实,他领导六司D组的技术资格,一点也不比他的前任强。但是,战前他在
波尔多和日内瓦学习了一年,在爱丁堡学习了一个暑期,这为舍伦贝格重用他提供
了合适理由。一九四二年九月二十一日,舍伦贝格撵走了道费尔德之后,换上了佩
夫根。
从舍伦贝格对英国小组的人员挑选中可以看出,如果他觉得某个人非常好,他
能够作出非正统的选择。有一天,他的一个主要助手的助手,在柏林地铁遇到一位
朋友,此人就是奥托—恩斯特·许德科普夫博士,历史学家,二十九岁,讲话飞快。
他已经出版了一本论述英国海军政策的书,当时他正在波茨坦空军司令部工作。他
既不是纳粹党党员,也不是党卫队队员,可是他的资格看起来是挺不错的。他的命
运开始发生变化了,一九四二年六月二十一日,他开始为六司工作。同一天,他加
入了党卫队,少尉军衔,比他在空军时的下士军衔高得多。但他从未加入纳粹党,
这倒象盖世太保
头子,后者也是没有加入纳粹党的党卫队队员。许德科普夫到达德国保安总局
不久,就向舍伦贝格捉出了一连串完全合理但有些不切合实际的建议:建立一个中
心情报分析组,下设许多小组;每月提供一篇关于英国政治局势的报告(报告前面
要有详细内容介绍);成立一个舍伦贝格工作班子。但是他很快就泄气了,不仅开
始意识到多数特务的报告一钱不值,比较起来公开情报反倒有些价值,而且意识到
在强烈的纳粹党派气氛中搞出来的情报毫无意义,于是他干脆埋头干他的小组的工
作。
对另一个人物的选择典型地体现了所谓的“希特勒的社会革命”。这场社会革
命,使没有特权的人仅仅依靠自己的能力和政治上的诚实可靠而得到晋升的机会,
比德国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多得多。欧根·施泰姆尔证明自己是六司中最能干、最有
天赋的组长之一。他是农民的儿子,和赞德贝格尔一样,来自德国西南部。一九三
二年,他二十岁,正在攻读德文和历史的时候,加入了纳粹党。不久他担任了他那
所大学的纳粹学生联盟主席,后来又担任了整个省的纳粹学生联盟主席。有一天,
他在斯图加特的一个广场上碰到一位纳粹官员,这位官员劝他加入一个刚成立的、
很有前途的组织,他同意了,从此他开始了党卫队保安处的活动。事实证明施泰姆
尔非常能干,党卫队保安处异常迅速地提拔他担任斯图加特站站长。这个站离法国
和瑞士都比较近,它有一个对外情报小组,在战前那些年里,这样的小组是屈指可
数的。一位上级当时为他填写的鉴定,几乎成了后来填写类似鉴定的一成不变的模
式; “国家社会主义的态度非常坚定……施泰姆尔确实取得了十分显著的成功,
他(在党卫队保安处中)建立了第一流的部门。关于敌人的各种问题,数他最了解,
他还赢得了整个省,尤其是省长和老纳粹党员的尊重……希望尽快提拔他。”一九
四一年,他没有到战地服役,而是奉命指挥一支党卫队特遣队,接着他返回斯图加
特工作,然后再度前往俄国指挥一个行刑队。他在那儿表现出了“领导和管理的杰
出才能”。一九四三年二月,听说他工作出色而又见过他的面的舍伦贝格,将他召
回国,让他担任六司B组(西欧组)
组长,原来的组长由于舍伦贝格不满意而被撤换了。施泰姆尔很快就使他的上
司感到满意。“他具有超出一般的智力,灵活的谈判才能,无瑕可击的风度。凭着
良好的政治本能和与之相适应的心理活动能力,他能在相当短的时间内解决秘密情
报机构面临的问题,尤其是能够解决收集情报的困难。”
他并非十全十美。舍伦贝格认为他过分直观,需要直接监督,还认为他有些盛
气凌人。但他在舍伦贝格眼里是太好了,以致离规定的三十六岁的年龄还差两岁,
他就被提升为党卫队上校。
由于调动、解职和死亡而造成的正常的人员空缺,有助于舍伦贝格将他自己的
人充实到六司里面。c组(俄国和近东组)组长在一次车祸中死亡以后,舍伦贝格
理所当然地任命了一位自己的人来接替他。类似的事件使六司的人员在将近六年战
争期间大部分被更换,虽然基层的人事变动或许比组长一级的人事变动要大得多。
舍伦贝格比较多地撤换了基层工作人员,组长们都是他的直接下级,撤换得较少。
这些组长都在三十五六岁左右,全是党卫队校级军官:少校、中校和上校。他
们是按照党卫队内部晋级规定提升到校级的。这些规定当然要求被提升的人“具备
无可指责的品质,过着国家社会主义的模范生活,”而且要在前线服役过。但是,
规定说,由于德国保安总局成员都是可以缓役的必需工作人员,因此他们可以用完
成党卫队特遣队的任务来代替服兵役。事实上,为了得到提升,许多人也是这么做
的,例如佩夫根、赞德贝格尔、施泰姆尔、阿尔贝特·拉普(六司c组第二组长,
脸瘦得象一把快刀),以及拉普的继任人卡尔·契尔施基。许多刽子手就这样地钻
进了六司。只有真实的不带偏见的情报,才能保证情报获得成功,然而纳粹党却依
靠这些寡廉鲜耻的唯命是从之徒来获取这样的情报。
六司花名册上的工作人员,并不全在柏林。党卫队保安处将德国和德占区划分
成许多地区,在部分地区,尤其是靠近敌人的那些地区,党卫队保安处的机构有六
司的代表。比如,在巴黎,六司的机构收集各方面的情报。六司D组二小组主管在
法国、比利时和荷兰的情报活动, 自然是最大的和最重要的小组,它有一个小组
长,一个管理人事的副小组长、一个收集和编辑情报的主编、两个编辑、两个情报
分析员及两名办事员,以及三名负责情报题目、情报人物和情报档案的办事员。
这些前哨站负责间谍的活动。战争中期,在柏林工作的四百至五百人,主要处
理文件——阅读报告并对报告进行分析和注释,答复信件,研究报纸,审批资金,
转达提供设备的请求,吸收人员。在前哨站的六司工作人员,大概和在柏林的人数
相等,因此纳粹间谍机构总共有一千人。
柏林中心区和西南区的主要街道霍亨索伦河堤大街的拐角有一条贝克尔街,六
司就单独设在这条街三十二号的一座四层现代派钢筋砖石建筑物内。 (党卫队保
安处的其他机构 设在市中心威廉街一百零二和一百零三号,盖世太保机构设在威
廉街拐角的阿尔布雷希特亲王街八号。 )舍伦贝格在这里有自己的办公室,他大
言不惭地说,他的办公桌里暗藏着两挺机枪,有谁胆敢莽撞暗杀他,就会当场被击
毙。
他在这里白天黑夜地工作着,有时一连工作达二十小时之久。约斯特耕耘在先,
他现在收获于后。他掌握着每天收到的大量情报,看来每份情报报告他都阅读过,
然后把它提供给有关用户,并且附上一封说明信。有时候,他亲自将情报送给用户
;他偶尔出席希特勒的军事形势会议。他同组长们和各个小组的军官频繁地进行磋
商。重要的间谍在德国的时候,他找他们谈话。他审批各种重要经费开支。他巡视
六司的前哨站——斯德哥尔摩、马德里和德国的一些城市,给它们打气。他豢养了
一批自己的特务,以便牵制常设的特务网。他同外部的机构进行接触,以便改进六
司的情报。他和德国新闻通讯社的一位负责人共进午餐。他请求空军研究部和武装
部队最高统帅部密码处为他截收和破译某些密码电报。他访问奥斯陆,同第三帝国
驻挪威总督会谈。他的一位下级认为他“耳听八方”。
不同机构和领导人员之间的内部斗争,花费了他的大量时间和精力。他表面上
装得和卡纳里斯极为要好。他们一块儿骑马。两家互相往来。他们发誓在这些场合
不谈本行的事情,可是没有做到,不过这根本没有关系,因为双方都不向对方提供
重要情况。两人在处理彼此之间的关系时,态度是不一样的。卡纳里斯象个父亲,
牵挂着这个年纪比他小的人,极力劝他服用他自己经常服用的药片。舍伦贝格呢?
一九四四年暗杀希特勒的阴谋失败后,奉命逮捕卡纳里斯的就是他。
与此同时,他在纳粹统治集团内加强自己的地位。约斯特的遭遇总是隐隐呈现
在他的面前。但是出现的一种新形势使舍伦贝格的日子要好过一些。海德里希上任
几个月以后,设法使自己被任命为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代理总督。他处理外国情报
的时间减少了,他本来就对这方面不是特别感兴趣,因此他把越来越多的工作交给
舍伦贝格。海德里希的新职位,还使他能直接接触希特勒。他可以把点点滴滴的情
报亲自交给元首。这本当是海德里希的上司希姆莱份内的事,希姆莱因此感到很不
高兴。舍伦贝格抓住了这个机会。他故意讨好希姆莱,帮助希姆莱恢复失去的影响
:他将自己的外国情报不是送给经常呆在布拉格的海德里希,而是送给希姆莱。这
个办法很成功。他赢得了帝国元首的信任,他从来没有丧失这个信任。
舍伦贝格卓有成效地取得和保持了权利。不过第三帝国精通这种奸诈游戏的,
还数海德里希。在希特勒手下那些杀气腾腾的部长中,没有一个象他那样残酷无情
地、死心塌地地去掌握这种权术。党卫队保安处和保安警察火上加油,帮助党卫队,
使它扩充为国家的最有权势的机构,这个机构比其他任何机构更好地体现出了希特
勒的德国的独特形象。如果说其他德国领导人至少在某种程度上致力于赢取战争的
胜利,那么海德里希却只把他的全副精力放在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冲突方面:帝国
内部的权力斗争。
他四面出击,尤其是对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他向希姆莱和希特勒指出,
有新的迹象表明谍报局和卡纳里斯同反对派同流合污。谍报局中了他的圈套,摔了
胶。德国在英吉利海峡布伦瓦尔设立了一个雷达站,英国袭击了这个雷达站,使德
国丧失了拥有新式机密雷达的优势。这一事件发生后,希特勒大发雷霆,斥责卡纳
里斯没有及时提供有关英国雷达的情报。他要求希姆莱提供一部分,但海德里希也
没有这方面的情报,这使党卫队当时不能继续保持它的优势。尽管如此,海德里希
利用这些事件,以及党卫队保安处和谍报局之间继续不断的磨擦来搞垮卡纳里斯。
在一九四二年三月一日达成的一项协议中,海德里希获益很多,让步很少。三个月
之后,当他差不多要达到目标的时候,他一命呜呼,被捷克民族主义者暗杀了。
在希姆莱除了担任其他职务外,还亲自主管德国保安总局的半年中,对谍报局
的威逼放松了。接着希姆莱任命恩斯特·卡尔腾布龙纳担任保安总局局长,一九四
三年一月三十日正式就任。卡尔腾布龙纳最初采取的行动中,有一件就是在二月二
十四日将舍伦贝格从六司代司长提升为司长。由于巩固了实力,卡尔腾布龙纳恢复
了海德里希对谍报局发动的进攻。谍报局同样中了他的圈套。
谍报局的两名官员由于进行非法货币交易被逮捕。盖世太保对此事进行了调查,
发现这两个人倾向反对势力,这两个人——卡纳里斯的参谋长奥斯特上校和谍报局
的另一名成员汉斯·冯·多南伊——被迫辞职。谍报局在土耳其和梵蒂冈进行和平
试探的消息,传到了希特勒的耳朵里。一九四四年一月,盖世太保说卡纳里斯部门
的一名军官是反对派集团的一分子,把他逮起来了。盖世太保获悉,谍报局外国组
织的一位官员和谍报局三处的一名军官提醒这个集团说,研究部在窃听这个集团的
电话。要不是谍报局在预报敌人的行动时屡次遭到失败,上述背叛活动本来是可以
容忍的。同盟国一次又一次的行动使德国人完全感到意外。北非、西西里,安齐奥
——谍报局没有预料到同盟国军队在这些地方登陆,大大损害了它的声誉。而党卫
队保安处却洋洋得意:它拍摄了英国驻土耳其大使馆的秘密文件,取得了第二次世
界大战时期间谍活动的最大一次成功。
党卫队保安处需要同谍报局决裂,这种决裂在快到一九四四年年底的时候发生
了。谍报局伊斯坦布尔谍报站成员埃里希·弗尔梅伦博士,是反对纳粹政权的,他
的妻子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比他大十三岁,他接收了妻子的极大影响,叛逃到
英国人那儿去了。二月十日,英国正式向新闻界证实了这件事。
希特勒肺都气炸了。两天之后,他签署了一道命令,取消了谍报局这个独立机
构,将它附属于德国保安总局,纳粹头子们想完全控制对外情报机构,现在元首授
予他们这种梦寐以求的控制权。这道命令如下:高级军官绝密军事文件:只供军官
传阅:元首大本营:一九四四年二月十二日: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长官1 /44号:
高级军官绝密军事文件。
共二份:第一份:我命令:一、成立一个统一的德国谍报机构。
二,我授权党卫队(希姆莱)指挥这个谍报机构。
三、军事情报和反情报机构因此会受到影响,党卫队首脑和武装部队最高统帅
部长官(凯特尔)互相磋商采取必要措施。
签字;阿道夫·希特勒。
六天以后,卡纳里斯被撤消了担任了九年的职务。谍报局一处处长汉森上校负
责谍报局的解散工作,同时继续领导谍报局一处。三月初在措森开始举行谈判,讨
论如何将谍报局并入德国保安总局。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办公室主任奥古斯特·温
特尔将军代表凯特尔,协助他的是汉森和谍报局二处处长和三处处长。代表德国保
安总局方面的是卡尔腾布龙纳、舍伦贝格和盖世太保头子海因里希·米勒,盖世太保
将把谍报局三处(反情报处)并进去。
马上出现了困难。还没有谍报局一处四分之一大的德国保安总局六司,面临着
一只老虎想吞掉一只大象的同样问题。卡尔腾布龙纳认为谍报局一处应该立即解散,
完全并入保安总局六司;舍伦贝格和汉森希望他能作为一个独立机构暂时存在—个
时期。谍报局的许多工作人员是军官和土兵。
他们会失去军人的地位吗?谍报局前线单位同作战部队密切接触,机构的转换
会妨碍它们的工作吗?就上述具体问题达成一致意见花了好几个月。
五年中旬,谈判工作快要结束的时候,希姆莱和凯特尔将德国保安总局和武装
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的成员召集到萨尔茨堡米拉贝尔城堡开了两天会,让他们适
应将要发生的情况。出席会议的军官和官员,保安总局的有三百名,谍报局的约有
四百名。会议的高潮是谈判的胜利者希姆莱两个半小时的讲话。
希姆莱首先回顾了历史,赞扬了情报机构,雅利安人要想征服远至印度的大片
领土,就必须要有这样的机构。他说,俄国现在拥有仅次于英国的强大的情报机构。
“德国的情报机构,却同我们的不幸的、分裂的、老是自我破坏的德国历史和我们
的历史前进步伐一样,显得非常可怜。”第一次世界大战和二十年代的情况就是如
此。但是时代在变化。
“请注意‘谍报局’这个词!它是根据一九三三至一九三四年时的形势取的名
的……因为当时我们正在保卫自己……将来呢,那就绝不是我们的座右铭了……根
据元首一九四四年二月十二日的命令,一个适应强大的第三帝国、适应今天战争的
巨大要求、适应未来德意志一欧洲伟大和平使命的统一的庞大的情报机构,即将建
立起来。”
希姆莱重申了情报机构“必须建立在同一种族、同一血统的民族基础之上”的
理论,然后对出席大会的专家们提出了“我对这个庞大的情报机构的期望”。最要
紧的不是如实报告情况,“而是要无条件地忠于元首……。”他还希望“无条件地
服从……结成同志关系……绝对准确……报告清楚……坚信德国的力量和德国最终
会取得胜利。”讲话快要结束的时候,他向他们提出了一些切合实际的建议:对特
务说话要算数。他说: “说话算数,我们就会拥有最可靠的支持者,甚至能在有
色人种和劣等民族中找到支持者。”
希姆莱如此这般地强调了他的新的情报机构将要建立在坚定的意识形态基础上,
然后公布了他同凯特尔在五月十四日签订的协议。协议写了四页单行打字纸。其中
最重要的一条命令谍报局一处和二处组成军事部,军事部“逐步并入”保安总局六
司“是可以预见得到的,而且要为此作好系统的准备”。合并的最后限期将由凯特
尔确定。谍报局在德国、德占区和中立国家的谍报站同样归党卫队保安处领导。但
谍报局的前线单位仍然属于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由最高统帅部作战部情报官具体
领导。军人仍然是武装部队的成员,但文职人员转归党卫队保安处。谍报局的预算
转入保安总局。
一个星期以后,卡尔腾布龙纳公布了谍报局实际并入保
安总局的详细规定。第一条就判了七十八年前成立的德国军事谍报机构的死期。
这一条命令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从一九四四年六月一日起解散”。这一条
重申了下述规定:谍报局一处和二处组成军事部,舍伦贝格将逐步把它并入保安总
局六司。谍报局下属谍报站改名为指挥报告区,前面加上指挥部所在地城市的名字。
党卫队地区监察官和指挥官监督它们。情报渠道建立起来了。一般性报告送给卡尔
腾布龙纳;单独的军事报告像以前那样直接送给军事指挥部,同时复印一份交给卡
尔腾布龙纳。这两种报告都要经过舍伦贝格。
汉森担任军事部部长。但是他任职还不到两个月,就被当作一九四四年七月二
十日谋杀希特勒的密谋者而被捕。舍伦贝格接替他担任军事部部长。
这个新部门的主要机构是B处和c处,B处主管西方,约有五十人,C处主管
东方。每个处划分为几个情报收集组和情报估价组。军事部B处有四个情报收集组。
每个组主管一个地区,比如,二组通过科隆指挥报告区和威斯巴登指挥报告区收集
法国和比利时的情报。B处的情报估价组又划分为陆军、海军和空军情报小组。它
整理收到的情报,挑选有用的,扔掉无用的,然后送给各军事指挥部。它还接受军
事指挥部提出的情报要求,把它们转达给情报收集组。军事部各单位负责人来自谍
报局。比如,c处由维尔纳·奥勒茨中校领导。B处处长则由保安总局B组(西欧
组)组长、能干的欧根·施泰姆尔担任,他同时兼任原职。军事部其他处有;A处,
负责组织、计划、人事和训练;D处负责破坏和颠覆(原来的谍报局二处);E处
负责无线电通讯(原来的谍报局一处i组);G处负责隐显墨水和伪造证件(原来
的谍报局一处G组)。
半年以后,这个新组织成立了。纳粹党最后征服了军事情报机构。根据希姆莱
一凯特尔协议的补充规定,原来仍由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指挥的谍报局前线谍报单
位,在一九四四年十二月一日并入军事部,组成军事部F处。同一天,格奥尔格·
邦特罗克上校就任F处处长,负责前线侦察,他是一位身材修长的青年参谋军官,
具有在东线工作的丰富经验。
这个新机构是一个完整的指挥系统,上有总理、纳粹党领袖、武装部队总司令、
实际上的陆军总司令希特勒,中间有党卫队队长、内务部长、德国警察首脑、当时
还任补充部队指挥官和上莱因集团军群司令的希姆莱以及纳粹党情报首脑和政府保
安警察头子卡尔腾布龙纳,下有党卫队少校舍伦贝格,他是政府文职人员,不仅领
导着纳粹党对外情报机构,而且领导着武装部队的部分成员。德国间谍机构混乱的
改组到此结束。
17.基础结构的作用
间谍可不象龙牙变成士兵那样,会在敌人的土地上冒出来。他们必须由人物色、
加以训练、备好行装、给予任务,把他们伪装起来、安插进去,还得和他们进行联
系,付给他们报酬,有时又要把他们撤回来。必须分析他们的报告,然后再把报告
递上去。一定要把他们的档案保存起来。这一切,就是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
和党卫队保安处这两个庞杂的组织机构存在的理由,也是它们的工作内容。
它们一开始当然是招收特务。这个任务有时比别的任何任务都使间谍头子伤脑
筋,因为事实上,秘密接近公众本身,就是互相矛盾的。这两个情报机构各自形成
了一套招收特务的办法,这些办法达到希奇古怪的地步。
谍报局刊登广告。战前,德国在国外报纸上刊登广告,表示愿意向领薪水的人,
特别是政府雇用人员,提供贷款。
一些债台高筑的人向谍报局申请贷款,谍报局从这些人中间挑选出它最感兴趣
的人——通常是军官、军士、或者军事机构中的官员——向他们提供贷款。如果有
人不能按时还钱,谍报局就提出以提供情报作为延期偿还贷款的条件。许多人同意
了这样的条件。他们陷得越深,谍报局提出的要求越高。有一个法国骑兵中尉,因
为他的情妇挥金如土,最初他只提供他那个旅的一些不太重要的情报。当他继续过
着奢侈的生活而无法偿还债务时,谍报局要他参加选拔参谋的考试。他考上了,不
久就提供更高级的材料,例如有关比利时武装部队的年度报告。后来他争取调到了
巴黎,在那里,他靠向德国人提供更多的情报来供养他的女朋友。只是战争的爆发,
才中断了这种关系。
谍报局还雇用侦察员去发现有希望成为特务的人。谍报局汉堡站的经济学专家
同时又是侦察员。当他经过被占领的欧洲时,他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地物色合格的
人物,他发观几个人,认为他们可以作为纳粹主义的难民而获准进入英国。战争开
始以前,在国外的一些德国同情者,自己不能够或不愿意进行间谍活动,同样也在
物色有可能成为特务的人。比如在威尔士,许多人有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他们憎
恨英格兰,就有一个德国机械公司的经理、一个工厂经理、一个到加的夫大学讲学
的人向谍报局报了名。一九四四年侵犯法国期间,前线侦察单位的成员,从亲纳粹
运动的支持者,如法兰西人民党、保安队以及比利时法西斯党人等那里招募特务。
一二零前线侦察指挥部有两个特别精明而有成就的招募人员,他们的代号是“马雷
夏尔”和“夏利”,他们在法国劳动营和维希法国“流亡”政府总部所在地德国南
部的西格马林根,找那些有希望成为间谍的人谈话。
战争期间,在法国的德占区和未被占领地区的边界上,有时哨兵把企图违禁到
德占区探亲的法国兵带到谍报局。波尔多谍报站帮助这些士兵成行,条件是必须保
证带回情报。
几年以后,当同盟国的入侵开始逼近时,这个谍报站雇了一个在军事机关中工
作、并同公众有接触的人,要他:只要在川流不息的来访中发现有希望成为特务的
人,马上给谍报站打电话。然后由谍报局的一位军官去见这个人,对他进行试探。
这些人中间,有许多本来是前外国军团的成员。
特殊的环境有利于招募间谍。战前,在德国和法国、卢森堡交界处,谍报局经
常抓到法国间谍,然后把他们放了,条件是给德国当双重间谍。一九四零年,当德
国军队入侵海峡群岛时,他们至少说服了被监禁在那里的一个犯人为他们做间谍工
作。
数量最多的,要算来自战俘营的特务。当谍报局需要派五百名特务到北非进行
大规模活动时,它发现了曾经在法国军队中服役、而今在法国战俘集中营里奄奄待
毙的阿拉伯人。谍报局表示,如果他们愿意进行间谍活动,就把他们空投到他们的
老家。在东方,谍报局从俄国战俘中收买了数以百计的特务。 党卫队保安处的做法也是这样。舍伦贝格的大规格的“策佩林”行动,把几百
名前战俘空投到俄国当间谍。由于其中许多人,一回到祖国就向当局自首了,一九
四三年德军在库尔斯克受挫,战争的发展情况变得明显之后,尤其如此,于是德国
人只吸收那些因为犯罪(如逃兵)而断了回路的人充当间谍。如果有的候选人证明
不了自己断了回路,德国人就强迫他们:为了表白自己,大批屠杀苏联公民;然后
把这些刽子手同死者一起拍摄下来。只有这样做了以后,才吸收他们当特务。由于
党卫队保安处的规模较小,成立时间较短,有时不得不从国内情报部门调个别特务
到对外情报部门去。例如,一个叫海因里希·施利的人,先在柏林党卫队保安处国
内情报部门工作了几年,接着在维也纳为党卫队少校阿道夫·艾希曼工作,后来又
调到维也纳党卫队保安处第六组组长威廉·赫特尔上尉领导下的对外情报部门。舍
伦贝格还从来自瑞典、瑞士和芬兰的党卫队志愿军小分队里物色特务。在森海姆的
外国人党卫队军营里,他的第六司的一个官员,冒充政治哲学教官,物色有可能充
当特务的人。另外一个官员,表面上是书信检查员,阅读他们的信件,以寻找另外
的线索。
党卫队保安处没有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那么拘谨,它能采用比较富有创
造性的方法。舍伦贝格打算利用妓女的想法,算不上是创见。德国保安总局第五司
(负责侦探)
司长指示给姑娘发许可证的各分站; “我要求你们在所在地区周围物色……
合适的妇女……要非常漂亮……举止有风度……聪明、老练,懂点外语更好。……
把她们报告给……
第六司。”但是他是否找到了这样斜倚在第三帝国的路灯柱上的完人,却仍然
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一个谜。
希姆莱的招募计划更加富有想象力,这种招募计划既冷酷无情又不顾一切。他
设法强迫未婚夫们给他当间谍,如果不同意,就不允许他们结婚。 (他作为内务
部长,对有一半犹太血统的人有这种权利;作为党卫队队长,对党卫队队员也拥有
这种权利)。一九四四年十二月十六日,他要求舍伦贝格考虑一下:有一半犹太血
统的弗里德里克·多伊奇是否能当党卫队保安处的间谍,弗里德里克·多伊奇准备
和意大利贵族西佐一诺里斯伯爵乔万尼·恩里科结婚。同时,他命令舍伦贝格建立
一个小组,为了同样的目的专门审查类似的结婚申请,舍伦贝格告诉他,这个主意
看上去颇有成功的希望,他把有关多伊奇和另外四对人的材料寄给分站,要它们进
行调查。
有一对;男方是哈扎尔·哈扎里安,二十九岁,保加利亚人,在党卫队的一个
旅部当翻译,女方是埃纳·丹格莱尔,四十四岁,德国人,同他一起住在维也纳。
哈扎里安宣布他准备当特务,以便离开军队。但是他不肯在保加利亚工作,因为他
说在那儿太冒风险,可是正是在保加利亚,他的语言和对这个国家的了解才用得上。
同他谈话的调查人员报告,无论如何他“没有给人留下可信赖的印象”。柏林确定
他不适合做间谍工作,批准结婚,了结这件事。只有一对看来有指望,这一对男方
叫肖基·奥梅拉,二十六岁,外约旦人,曾经为争取阿拉伯的独立而同法国人作战,
在谍报局当过短时期的电报员,他的未婚妻伊丽莎白·罗斯, 二十五岁,已经跟
他怀孕七个月。虽然向他进行调查的人谨慎地避免提及他的情报联系,发现他对间
谍工作是“有用的”,但柏林还是断定他并非真正合适。
另外两对也都不合适。一个男的被认为“胆小而又不可信”,另外一个男的因
血液中毒而躺在医院里。最初的那个西佐一诺里斯伯爵决定等一等再结婚,到了意
大利突然不见了。尝试了几个没有一个成功,也就不再尝试了。党卫队队长想使爱
情为间谍服务的奇怪尝试就此告终了。
在为招募间谍而进行的努力中,武装卫队统帅部谍报局和党卫队保安处自然都
在寻求理想的间谍:他必须聪明、机智、情绪稳定、神经健全、体格强壮,透彻了
解目标国家的风土人情、语言和军队。它们很少发现这样的完人。事实巳大部分的
间谍只符合两个主要条件;年轻(几乎所有的间谍都是二十几岁或三十几岁)和愿
意当间谍。
愿意当间谍本身反映了各种各样的动机,其中有四种动机最为普遍。排在最前
面的一种是挣钱容易的诱惑。未来的间谍总想着过一种轻松的生活。他将泡在咖啡
馆里,正好坐在告诫人们说话要谨慎的标语底下,猎取赢得战争的重要机密。他将
溜达着走过一家工厂,或者走过一两个高射炮阵地,他将偶尔发回一封电报,或许
甚至勾引一个在职的的秘书。他当然认为所有这些活动比在前线打仗或者在工厂里
做工要愉快得多、有利可图得多,因为他将为这种相当清闲的工作得到报酬,还将
得到现钱花销。
有的人喜欢冒险。前线的危险太平常、太令人不快,吸引不了他们。每当他们
想到偷窃文件、拍摄防御工事、躲避反特人员,热血就沸腾起来。这种动机常常和
第一种动机渗和在一起。在这两种情况下,内在的心理压力有时不如明显的动机来
得强烈,如企图幕后操纵历史的狂人欲望,或者渴求因冒充他人而感到的病态的满
足。
第三种动机是理想主义。有些间谍信仰国家社会主义。
更多的人憎恨统治他们的祖国的政府。甘当间谍的俄国战俘中的多数人,之所
以要这么做,是因为他们反对共产党政权。许多阿尔及利亚人希望看到他们的国家
从法国人的手里解放出来。
最后,有些人说是要当间谍,事实上他们从来就不想当间谍。他们只不过想逃
离德国。
一旦招募了这些人,不能马上把他们派到国外了事。他们首先必须知道需要了
解哪些实际情况,如何去了解,如何把这些情况送递回来。谍报局和党卫队保安处
在间谍学校里教授这些本领。不论什么时候,至少有二十个这样的学校存在,它们
的课程设置和外观大不相同。 为了安全起见,老一些的间谍学校是单独教授每
个间谍学生的。他们把“教室”分散在全城各地,伪装成商业公司。谍报局斯图加
特和汉堡站都是这样做的。斯图加特谍报站总是把它的办公室设在人来人往的大楼
里,这样就更难于监视,而且它经常迁移办公室。汉堡站在合法但同谍报局有联系
的工厂里给间谍讲授怎样安装无线电收发报机和怎样使用隐显墨水,这两个谍报站
都让学生住在当地旅馆里,汉堡站喜欢一个名叫克洛普施托克的供膳寄宿处,这是
用的十八世纪一个诗人的名字。
为进行反苏活动而训练特务的工作,在一九四一年大大扩展起来了,在柯尼斯
堡、什切青、柏林和维也纳都设立了学校。战争爆发以后,作战区的大规模间谍活
动,迫使谍报局改变它在东线实行的教学方法,从个别讲授变为上集体课,把不上
无线电课的间谍的学习时间缩减到仅仅六个星期。谍报局之所以允许这样做,是因
为绝大多数间谍以前是苏联土兵,熟悉苏联这个国家,熟悉红军的装备、徽章和规
章制度。到一九四三年,德国人在占领的俄国领土上建立了九所这样的学校,共有
一万名间谍学员和从事破坏活动的学员。其他的学校没有这么大的规模。在维也纳
城外,弗朗茨·佐伊贝特少校教授四十至五十个罗马尼亚法西斯分子,他们要学习
三个月,每天上课八至十个小时,为到俄国后方进行活动而作准备。
在西线,由于德国把越来越多的人力、物力投入防御,需要的情报也就越来越
多,因此,间谍训练工作也同样有了发展变化。党卫队保安处和被它控制的谍报局
(现在合称军事部)虽然最初有些勉强,可是最终还是放弃了个别讲授的方法。他
们害怕不安全。例如,科隆站虽然承认对间谍要进行共同训练,但一堂课绝不超过
五个人,当盟军在诺曼底登陆以后,安全上的反对意见没有了,担心却还存在。上
大课的学校就象雨后春笋。德国保安总局六司二处的两个新的特务监督站——“瓦
尔特”和“西格弗里德”——建立了几所学校。 “西格弗里德”专门训练比利时
特务,它有两所学校设在它在马尔堡的总部附近。“瓦尔特”在康斯坦茨湖的迈瑙
岛上建立了一所学校;在康斯坦茨镇建立了一所,训练从法兰西人民党招募来的特
务;在西格马林根附近的韦尔芬根堡建了一所,训练从保安队招募来的特务;还在
德国西南的其他地方建立了一些学校,训练从别处招募来的特务。一二零前线侦察
指挥部和它的前线侦察部队在莱斯塔特、艾托夫、哈思、巴特诺伊纳尔、费尔堡和
基希察滕等地及其附近地区扎了营地。谍报局慕尼黑指挥报告区在维罗纳的一栋房
子里训练它的意大利特务,表面看上去他们在为军备部长施佩尔工作。后来它把这
个营房迁移到俯瞰梅拉诺的一个山顶房子里。给人的印象这是一所疗养院,而那些
特务都是伤兵。
这些学校的教官大多数是德国军官。他们教授各自的专业。比如,通信军官教
无线电。通常他们讲德语,不过在某些情况下,他们不得不用受训者的本国语言。
有时由特务的同胞教课。谍报局斯图加特指挥报告区管辖下的三个营房里生活和学
习的北非特务就有一个这样的教官,在梅拉诺的意大利人由一个意大利军官讲课。
在较老的学校里,训导是多方面的,也是彻底的,尤其是在汉堡,因为它担负
着海外任务,也许它的学校最复杂庞大。特务们要学习莫尔斯电码、无线电的安装
与修理,密码系统、隐显墨水、微粒、发现和摆脱盯梢以及辨认飞机类型。训练几
乎总是个别进行的。这种训练太费时间,也很费钱,以致整个战争期间,大约只有
二百个青年进过汉堡学校。
与此相比,比较新的学校里的训练质量下降了。受训的特务较多,课堂里的人
数也就多,学习期限反而缩短了。他们所学的只不过是辨认基本军事装备以及各军
兵种佩戴的徽章。但是如果他们的教官好,就能教会他们准确地进行观察。
佐伊贝特少校同他的罗马尼亚学生在树林子里走着,他问他们: “那是什么?”
“一只羊。”他们回答。
“什么?”他问得更严厉了。
“一只白羊,”他们赶紧改口。
“不对,”佐伊贝特说。“你们的报告必须更确切。你们必须这么说:一九四
四年九月二十八日十六时四十三分,在从维也纳到布赖滕布龙的公路右边,你们看
见了一只羊,它朝着你们的那一面是白色的。”
因不合格而退学的情况似乎极少。大概谍报局认为,既然训练特务花了不少钱,
就把他们送到国外,希望他们能收集一些情报,把他们留在德国,就白白让他们受
了那些训练,还多一张嘴吃饭。谍报局慕尼黑指挥报告区管理的营房把政治上不可
靠或者话太多的受训者送回当工人。但是另外一个营房发现,它的受过间谍学校训
练和未曾受过训练的北非间谍,工作起来效果一样。
间谍在受训期间,逐渐认识在他被派往国外后他在德国的主要联系人,这个人
将指挥他,也就是他的间谍头子。有时候这个间谍头子就是招募他的人。间谍头子
承担这样的艰巨任务:确保这个间谍在分配了任务以后还能继续为德国好好工作。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到了那时,间谍就不再受谍报局的监督和控制了,他可
以随便撒谎,托病怠工,甚至叛逃。
间谍头子约束间谍的办法,主要是使间谍自尊自爱。他希望几乎总是比他年轻
的那些间谍,以后不会使他痛苦,也不会使他失望,而能克服种种困难和危险,不
顾疲劳,不懒散,坚持不懈地进行活动。间谍头子是靠对间谍的热心关怀来灌输这
种自尊自爱的。他以自己的行动,使间谍相信;他一定会让间谍得到所需要的证件
和服装,在营房里得到优质食物和高级香烟;一定会使他受到良好的训练,将来能
应付自如。
他送他到启程的地方。消极的制裁常常是不直截了当说出来的,但也起很大作
用,那就是暗示要削减活动经费,或者对在德国控制地区的他们的家属进行报复。
一旦间谍到了敌人阵营,间谍头子同他保持联系。当间谍发来电报时,间谍头子和
电报员坐在一起,起草复电,给他奖章,需要时给他钱,不断去信鼓励他。这套办
法,在理论上,是颇有道理的,因为这种个人联系是确保间谍忠诚可靠的最好手段,
而任务的胜利完成,十之八九依靠这种忠诚;从实践来看,它是常常很奏效的。但
是间谍也常常陷于他自己无法控制的力量所设的圈套之中,到那时,他对他的间谍
头子也无能为力了,只好因为不得不背叛他而感到遗憾。
在受训之后、被派出去以前,间谍必须得到掩护身份。
这些假身份来自可以把间谍列入花名册的合法的或冒充的商业公司。在中立国
家里,真正的德国公司和中立国家的公司可以这么做;在敌国内,只有中立国的公
司才能这么做。德国企业中“雇用”谍报局间谍的有申克银行、国营铁路局、国营
航空公司、若干轮船公司和法本化学托拉斯拜尔阿斯匹林制药公司。这些企业都巧
立名目到国外开业。在西班牙,一九三六年曾经把佛朗哥的一封信送交希特勒,从
而导致德国支持西班牙长枪党的德国商人约翰内斯·伯思哈特,把他的金融实业公
司供党卫队保安处使用,后者充分利用了这些机会。
冒充的商行大小不等,有大公司,也有一人经营的小企业。它们不是为了赚钱,
而是为间谍活动提供便利条件才设立的,只有从这种意义上讲,才能说它们是冒充
的,因为这些公司事实上是在经商。比如在战前的法国,谍报局建立了一个公司,
出版介绍铁路沿线风景区的小册子;这样就为间谍旅行、摄影和打听情况提供了很
好的借口。它还让定居特务开设报摊和烟草店,因为这样就有机会可以不引人注意
地会见下级特务。在葡萄牙和南美,谍报局的比较重要的特务以进出口公司作为掩
护。对于不太重要的旅行特务来说,谍报局发现在西欧冒充邮票商人是很奏效的。
而在巴尔干国家,冒充旅行的烟草商人和羊毛商人会减少嫌疑。在未被德国占领的
法国,一个特务假装香烟盒和化妆盒制造商,他带着这些产品的样品到处旅行,观
察法国军队的驻地。
在拉丁美洲,大公司(其中有些是股份有限公司)的繁荣掩盖了德国广泛的间
谍活动。在中立但亲纳粹的阿根廷,三个间谍头子都有自己的掩护公司。汉斯·纳
普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开设了德国国际情报公司,办公室设在雷孔基斯塔大街三三一
号一栋楼房的一六二和一六三房间,他开会、旅行、打电话、寄信等,看上去都只
不过是在办理公司的正常业务。事实上,所有这些活动,都是纳普作为南美最忙碌
的间谍组织头子的真正工作。弗里德里希·塔德奥·冯·舒尔茨一豪斯曼也利用他
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莫雷诺街九七O号开设的布隆伯格Y公司来掩护他的间谍活动。
奥托马尔·米勒的间谍网把它在阿根廷收集到的情报送到巴西里约热内卢的掩护公
司快速情报公司,以便用它的秘密电台把情报发往德国。在智利,设在瓦尔帕莱索
普拉特大街八二八号的航运公司(以前是北德意志劳埃德公司的一个分公司),由
于战争使德国船运停顿,几乎丧失了全部生意,但它一直让剩下的七名雇员积极收
集情报——其中一部分是通过它的邮政信箱送来的——并把情报传递给一个间谍电
台,让它发往德国。
谍报局和党卫队保安处拿出部分间谍活动经费,赔偿这些商业损失,不过有一
个谍报局的掩护公司,即阿根廷的越洋公司,在进出口中赚了大量利润,所以它能
够支付全部特务活动费用。
为证明间谍的假身份而伪造文件的任务,落到了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和
德国保安总局六司的专业部门身上了。谍报局的这个部门是一处G组,在整个战争
时期由阿尔贝特·米勒领导。他是个矮胖的化学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做过同
样的工作。一九三七年,德国重整军备的工作全面展开,谍报局在档案中发现了他
的名字,由于他是个预备役军官,就让他重新服役。当时他是个上尉,五十岁。
谍报局总部里他的那个机构进行着谍报局的全部科学工作,包括远距离摄影和
使用新闻检查时大量查找隐显墨水信件的设备。它的六个小组中,只有第一和第六
小组办理假证件。第一小组制造证件、图章和邮票。第六小组是在战争期间从第一
小组分出来的,它把假证件填好发出去;它还监督谍报局各分站制造假证件的工作
以及在俄国的集团军群情报参谋的工作。
当米勒从事这种工作时,党卫队保安处也开始进行同样的工作,海德里希制造
假文件使红军军官丧失信誉,这在一九三七年至一九三九年的俄国大清洗中也许起
了一些作用。帮助实现这个计划的,是党卫队保安处里一个二十八岁的年轻人,他
的部分工作是寻找一个可靠的伪造文件图章的雕刻匠,这个年轻人是基尔人,专门
在街上打架鬼混,由于密告他的头头而受到海德里希的注意,他叫阿尔弗雷德·瑙
约克斯。当海德里希认为他在俄国取得了成就之后不久,决定建立一个机构,专门
为他的特务伪造文件,并且在其他方面帮助特务。他把这个工作交给瑙约克斯,这
时,瑙约克斯已经是党卫队保安处少校,他破坏了布拉格附近的一个反纳粹无线电
台,从而证明了自己的能力。瑙约克斯精力旺盛地着手进行工作,他集中了必要的
人力和物力,把他的机构设在柏林西南居民区德尔布吕克大街六号A的一栋用灰石
头盖的大楼里。如同谍报局一处G组一样,它不仅伪造文件,还研制供特务使用的
无线电设备和微型照相机,用无线电同党卫队保
安处的特务进行通讯联系,并且监督德国保安总局的小小的通讯情报机构。在
大约一年之内,瑙约克斯使这个机构的工作进行得非常好,以致他虽然名义上仍然
是这个机构的领导人,海德旦希却让他脱身出来去干别的鬼把戏;制造波兰袭击一
个德国无线电台的事件,为希特勒进攻波兰提供借口,帮助舍伦贝格在文洛绑架英
国情报机关的军官;建立一所妓院,名叫“小猫沙龙”,在里面装上窃听器,窃听
外交官嫖客的秘密。
德国保安总局成立后,他的单位变成六司B处,后来改为六司P处。但是一九
四一年初,瑙约克斯接受了约斯特调他去海牙的建议,因为有一次海德里希逛妓院,
瑙约克斯忘了关掉磁带录音机,惹得海德里希不高兴;瑙约克斯又不喜欢舍伦贝格,
因为有各种迹象表明,舍伦贝格将成为他的顶头上司。接替瑙约克斯的是舍伦贝格
的老搭挡瓦尔特·劳夫,他是党卫队中校,曾经参加海德里希试图说服舍伦贝格的
第一个妻子走掉的活动。他担任这个新职务显然是暂时的,因为他保留了德国保安
总局二司D处处长的职务。二司D处处理整个德国保安总局的技术问题,并且设计
了一种大篷车,用这种车把犹太人和其他人运往大坟坑,在途中用车里排出的毒气
把他们熏死。事实上,只不过一年多一点,劳夫就离开柏林去担任更重要的职务:
在突尼斯和意大利兜捕犹太人。三十四岁的党卫队少校赫尔曼·德尔纳在一九四二
年七月二十日接替他的职务,自从一九三五年以来,他除了战争初期有九个月在党
卫队骷髅师指挥一个工兵排以外,一直在希姆莱身边工作。舍伦贝格认为他在工作
中富于想象力,而且很努力。但是他根本当不了头头,一年半以后,他被调到前线
党卫队的一个军里担任情报参谋。德国保安总局六司P处三组(破坏小组)组长、
党卫队少校鲁道夫·拉西格担任这个机构的代理负责人。
这些选择和调动,也许说明了党卫队保安处间谍活动的琐碎之处,并没有怎么
影响这个机构,一半是因为这个机构的各个小组相当各自为政,而且看上去都工作
得很好;一半是因为瑙约克斯原来的主要帮手一直在为这个机构服务,这个助手能
力强,经验多,各个小组的工作都能胜任。他就是伯恩哈德。克吕格尔,当过锁匠,
有好几年曾为党卫队保安处管理一个无线电台。一九四三年九月一日,他临时负责
伪造文件的小组,即六司F处四组。
六司F处四组和谍报局一处G组的工作都包括如下两个方面:设法弄到具体的
文件或证件,把它们印出来填好。文件、证件的来源基本上有三种。最理想的是空
白原件。一九四零年左右,安特卫普美国领事馆里一个亲德国的秘书,把大量美国
空白护照交给谍报局的一个军官,这个军官把它们交给柏林。捣毁敌军司令部时可
以缴获空白原件。但是它们一般很难弄到手,就是弄到手,数量也有限。第二种是
已经填写过的原件。在俄国前线,这样的原件大多数来自战俘;在其他地方,则靠
偷窃,或者从死者和被送进集中营的人的身上搜取。这样证件的好处是,它们是真
实的,上面有持证人以前真正旅行时所盖的真正图章。它们的不足之处在于,为了
适于特务使用而对证件所作的篡改,总是经不起仔细检查。
多数国家是用一种特殊方法往护照上贴相片的,取下原相片就会暴露破绽。证
件上使用的墨水深深浸入纸里,如果用物理或化学方法涂掉墨迹,肯定会留下痕迹。
由于这种经过篡改的证件不可靠,多半只能供给那些和大多数旅游者一样,只要把
护照亮一亮就能通过的特务使用。
第三种文件或证件是仿造的。它不存在篡改和数量有限的问题。但是仿造这样
的证件需要很长时间,也很麻烦。红军的文件和证件仿造起来可能没有多大问题,
可是护照呢,由于纸上有特殊水印图案,封面是一层层压起来的,有时护照上还有
秘密标记,因而仿造起来非常困难。谍报局和党卫队保安处都有专用纸张。柏林东
北约二十英里有一个名叫斯佩希陶森的小镇,镇上有一个造纸厂,党卫队保安处有
一小撮人在那里用大缸煮纸浆。当弄护照封面的纤维涂层发生困难时,党卫队保安
处也询问外界研究实验室。由于这一切工作有可能因为一个国家更换护照而成为徒
劳,这两个间谍机构只为极少数特别重要和可靠的特务伪造这样的证件。比如,从
一九四一年到一九四五年,柏林只给谍报局布拉格站伪造了两份护照,一份是保加
利亚的,一份是土耳其的。
证件纸上不可缺少的一个部分,是印进纸里的复杂的背景花饰和压印在封面上
的金色印记。谍报局有二十名雕刻师和美术师来复制这些东西。但是证件上的内容
同样重要。
印在证件上的表格和盖在上面的橡皮图章,都要同敌国当时所用的完全一致。
证件号码不能超过当时的编码范围。
为了确保这一点,谍报局一处G组在该局各分站设有下属对口单位,专门拍摄
外国护照和其他重要文件,然后把照片寄回,并且注明墨水和纸张的颜色。六司F
处还让党卫队保安处各分站拍摄警察从旅馆旅客登记处收集到的护照和身份证。谍
报局和党卫队保安处的车间复制橡皮图章和颜色合适的染印台。谍报局一处G组有
上千个图章,有的用来复制外国签证,有的是各边界过境站和其他有关当局使用的
图章。
填写证件上所列各项内容,会遇到许多麻烦,填写不当,就意味着特务的死亡。
填写时自然要用“发证”国家的术语。在伪造的美国或英国护照上,绝不能写某某
特务的身高一百七十二厘米。因此,谍报局一处G组在各分站用来申请某种证件的
表格上,特别指明要用那个国家的语言填写有关这个特务的每项情况。由于崭新的
护照会引起过多的怀疑,谍报局一处G组就在护照上盖上许多图章。它必须谨慎地
计划这些想象中的旅行,大部分路线是根据一份间谍头头必须填写的四页长的问题
单上所提供的情况制订的。它不能填写一条不能通行的路线,比如,不能在护照上
表明通过了在盖章日期已经关闭了的某个国境站。它不能在护照上没有签证盖章的
情况下,填上已进入一个需要签证盖章的国家。
当事情太困难时,谍报局一处G组就故意把印章盖得乱七八糟,或者把印章盖
重,使其模糊不清。
它的最大问题是要不断提供特务们所需的庞杂得无法想象的各种文件和证件。
文件、证件是现代文明的祸根,战时繁杂的手续越来越多,象供应本这样的新证件
不断应时而生,即使是合法的持有者也感到是个负担。谍报局一处G组和德国保安
总局六司F处四组的任务不知加重了多少,它们不得不为每个特务准备多达十种证
件。谍报局一处G组保存了一百四十六种伪造的红军证件,只要列举其中一部分,
就能说明这个任务的艰巨性;俄文护照(只用俄文填写,没有编号),俄文一乌克
兰文护照(有编号),俄文一乌克兰文护照(没有编号),军事驾驶员执照,医院
出院证明,高加索地区交出的通行证的收据,共产党党证,国防工业部门的工人的
缓役证明书,铁路工人缓役证明书,装甲部队装备管理总局、南部方面军作战部以
及列宁格勒方面军政治部的信笺上端所印的字样,普通通行证(用的是普通纸和薄
纸),沃罗涅日前线飞行员通行证(用的是黄纸和白纸),受奖证明书(战时颁发
的),一张列斯吉涅尔和一张阿瓦尔的出生证,六种医院出院证明(普通的,白色
小的,白色中等大的,棕色大的,又长又大又白的,阿尔汉格尔海军医院的),以
及不下于十六种军官身份证(不能同四种军官个人身份证混淆起来)。
在许多情况下,谍报局一处G组和保安总局六司F处四组对这方面的工作是胜
任的。六司F处四组为了检验一种已经用紫外线检验过的新的伪造护照,命令一位
年轻土兵持这种护照进入瑞士。然后它提醒瑞土人,说有一个间谍可能打从那里通
过。边防哨兵极其仔细地检查了这个青年土兵的护照和其他身份证,然后放他走了。
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的一个特务携带着证明他是苏军上尉的假证件,奉命到
一所空军学校上学。他在学校里呆了好几个月,一直向上级报告他所学习的东西。
另外一个特务本来就是教师,一副病容,发给他的假证件说他不适于当兵,他是教
师。他利用这些证件,在俄国中部的一所学校找到了工作,在那儿对红军进行间谍
活动。
为了适应当地的需要,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各分站设有自己的伪造文件
的小型机构。从一九四二年六月起,各集团军群的情报参谋已设有这样的小型机构。
通常他们只不过填写已经准备好了的空白证件。中部集团军群每月大约颁发五百个
证件。战争期间,德国一共颁发了四十多万个假证件。
因此,伪造者有时忽略了某个细节就不足为怪了。有时俄国人发现了差错。编
号在3 ,800 ,000 号以上的伪造的党证,留了一个空白填写党员交纳党费的年月
日期,而真正的苏联党证上却印有这种年份日期。在另外伪造的党证上,“Chl
enski' ’(成员)这个单词中的i上面点了两点,本来只有一点。某些伪造
的印章用的是紫色墨水,而真正用的是黑墨水。德国的橡皮印章一般比俄国的线条
分明而且颜色深。
德国人用镀铬金属线装订证件,不留铁锈痕迹,这与俄国的装订不同。在为一
个将去阿根廷的间谍准备身份证时,谍报局一处G组只在证件上面按上拇指印,而
不是象应当做的那样用压印机压印上去,也没有填写照片的日期,而这本来被认为
是身份证上重要的一项,在“Comerciante" (商人)一词中多写了一
个m,纸上的水印图案很粗糙,而且位置太靠下。签证官员的头衔,应当是警察局
长,却写成了警察总局局长,而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机关。
德国人必须在假证件上填写假身份,或者说是“传奇式的经历”。有一个特务
被空投到爱尔兰,他就是京特,许茨上士。他冒充他的学友汉斯·马施纳的身份,
马施纳在战争开始后一直呆在德国。他用的是一个篡改得很合适的南非护照。这样
的经历是特务容易记住的。另外一些同特务自己的阅历相差较远的经历,比较难以
想象,也比较难记住。此外,他们在被捕时并不总是能轻易顶得住。俄国人对于那
些有特嫌的人,对照他们自称来自那个地区的方言来检验他们的讲话。他们把那个
地方的居民叫来帮忙,就那个地区的地形讯问这些嫌疑犯。在同种族的英国遇到的
类似的困难,使谍报局放弃以真正的特务冒充商人的企图,而是吸收真正的商人来
做特务工作。
为了使特务们的假经历更加令人相信,德国人向他们提供恰当的家属照片、信
件、帐单、收据、卡片、衣服和设备。间谍机构一般都能避免会使它的间谍暴露的
差错。有时他们从敌人那里得到真晶。同盟国空投到法国给法国游击队的英制衣服
有时落入谍报局的手里。
但是有时候德国人也要弄错。他们的俄国间谍所穿的伪造制服,在裁制上有错
误。他们衬衫的两边是开缝的,而真正的俄国衬衫不开缝。他们裤子的臀部加了一
块布,而真正的俄国裤子却不加这块布。他们过于求全,把肩上的垂片一直缝到袖
子上。而俄国人却让这些垂片挂着。这些瑕疵是微小的,但对有些人来说却是致命
的。
为了收集情报,德国的间谍必须呆在敌国领土上,但是他们如何才能到达那里
呢?战线拦住了陆路。海港和飞机场控制严格,切断了从中立国进去的路子。然而
可行的路子也只有这三种——陆路、海路和空中。希特勒的间谍必须寻找并利用小
小的空隙从这三方面渗入。在许多情况下他们就是这么干的,而且成功地从空隙中
渗入到目标国家。
和平时期的陆地国界,或者战时同象瑞土这样的中立国的国界,有时候很容易
越过,只要间谍在法定的边界站出示假证件就行了。这样做并不都能行得通。也许
他们的证件经不起一个眼光锐敏的官员的检查。也许他们必须经常越过国境,或者
要携带钱或装备。在这样的情况下,间谍往往穿过“森林中的边境”。其中典型的
就是同法国的边界。
从莱茵河到卢森堡的弯弯曲曲的边界线位于丘陵地区,树木茂盛,是不可能完
全封锁得住的。谍报局的间谍头子从特里尔派出他们的间谍,让他们沿着羊肠小道
蜿蜒穿过森林、越过边境到法国去——间谍并不是唯一要回避移民局和海关官员的
人。德国人把这种办法叫做“开水闸”,意思就是“放(船)过闸门”。为了让特
务渗入美国,谍报局给他们购买从里斯本到南美的船票;他们从那里到达墨西哥,
到了墨西哥以后,再象那些未经合法手续进入美国的墨西哥流动工人那样,瞠水或
游过格朗德河进入美国。整个过程时间很长:往往要一年以后才能收到特务打回的
报告。在东线也使用开水闸的办法把特务送到敌后。在黑夜的掩护下,前线士兵把
特务从他们自己的战线里带到无人区,然后指点他们绕过敌人的阵地进入敌后的路
线。这些特务偷偷摸摸地溜过敌人的岗哨,然后悄悄地急速前进,离入境点越远越
好。
当德国军队退却时,他们使用一种完全不同的办法:卷入法。特务留在原来的
地方,让向前推进的敌军把他们“卷进去”。东线德军在冬季间歇退却期间和在西
线“霸王”行动期间都用过这种方法。
用空投的办法,既可避免上述过程会遇到的危险,又具有纵深渗透的优点。
战争初期,罗韦尔的侦察中队为此提供了它的远程侦察飞机和有飞行经验的飞
行员。空军上尉卡尔·埃德蒙德·加滕费尔德专门从事这项工作。随着在这方面的
需要增加,特别是在德国入侵俄国以后,加滕费尔德增加了更多的飞行员和飞机,
到一九四二年夏季,他建立了自己的中队——空军总司令部第二试验队。在后来的
两年中,它扩增到一个机群,有四个中队,其中第一和第四中队配置在西线。一九
四四年三月,加滕费尔德的第二试验队和第一试验队合并,第一试验队是一个真正
的研究单位。这个合并的单位叫做二零零战斗空军联队,由德国著名飞行员维尔纳·
鲍姆巴赫中校指挥,不过这两个部分却奇怪地改变了番号:第二试验队变成了战斗
空军联队第一组。差不多与此同时,阿道夫·科赫少校接替了加滕费尔德。
这个战斗空军联队根据需要,把它的飞机派到欧洲各地。它从辛菲罗波尔飞到
伊朗、伊拉克和高加索,从雅典一卡拉马基飞到埃及、外约旦和利比亚,从马赛飞
到突尼斯、阿尔及利亚和摩洛哥,从雷恩和巴黎飞到英国,在“霸王”
行动之后,又从埃希特丁丹以及莱茵河右岸的其他机场飞到西线。它使用小型
的菲泽勒公司的鹳式飞机以及福克一伍尔夫FW 200和容克Jul88式飞机。它并
不小看缴获来的外国飞机。有一次召开飞机生产部门负责人会议,讨论在柯尼斯堡
附近以机腹着陆的续航能力非常强的俄国四马达TB—7 型飞机时,一个官员说:
“卡纳里斯发狂似地想多得这样的飞机……我们必须立刻把它们交给情报参谋。”
在东线还有其他类型的俄国飞机在飞行。在西线,这个中队使用B—17飞行堡垒式
飞机,在机身上涂上道尼尔288 S的标记,事实上德国并不存在这种类型的飞机。
间谍飞机主要根据气候选择飞行时间。它们经常不得不推迟两三次,使间谍感
到更加烦恼。有时飞机已经开始飞行,只是由于恶劣的气候或敌人的行动而被迫返
回。加滕费尔德的飞行员几乎总是在夜间飞行,而且宁可在没有月色、阴云密布的
夜间飞行。这个联队把它的飞机涂成黑色,把特务们的降落伞染成深褐色。战争初
期,特务们的无线电台还很笨重,不得不另外用降落伞把它们投下去。有时候特务
们找不到它们,赫尔曼·格尔茨就是如此,当他降落到爱尔兰以后,徒然花了整个
晚上的时间寻找他的无线电台。这使得谍报局不得不把无线电台放入磷光袋子里,
后来,无线电台体积缩小了,使特务在跳伞时能够随身携带。
特务们当然要被空投到尽可能靠近他将要工作的地方。
比方,有一个特务是英国人,他的目的地是伦敦,空投地点便被选在伦敦以北
大约有两小时火车路程的威兹比奇附近,因为那儿是平原,飞行员在上面飞行比较
放心,周围乡村人烟稀少,而且这个间谍熟悉这个地区。这个中队估计空投的准确
度是离目标点不超过五英里,根据风力、飞行高度和敌人战斗机截击等情况的不同
而不等。但是飞机可能飞得很偏。
有一次,加滕费尔德想把一个特务空投到都柏林附近,结果却飞到了都柏林以
南六十英里的地方。爱尔兰人当场抓住了这个人。
飞行的时候,可怜的特务紧缩在一架从来没打算用来运送间谍的飞机的一个令
人不舒服的角落里。他身上背着沉重的降落伞和设备,眼睛瞪着机身上的那个小洞,
心想他从这个小洞跳下去,不是幸运就是死亡。如果飞往英国,驾驶员常常贴着英
吉利海峡水面掠过去,免得被雷达发现。他越过海岸以后,被雷达发现的危险就过
去了,然后陡直上升,以便不易被看到和听到。特务经常晕机。当飞机驾驶员躲避
敌人的战斗机时,他就更晕了。有时候飞机驾驶员让他从高空跳下,有时飞机俯冲
到低空,减慢速度,让他跳下去。有的特务在最后一刻迟疑不前,就要“帮助”他
跳出去。有个特务遇到另外一种麻烦,他太胖了。当他发狂地向外扭动时,身子卡
在洞口,两条腿在凤里拍打着,飞机飞离目标越来越远,机务人员用脚使劲踩他,
才把他踩出飞机。
在整个战争期间,东线的空投活动一直没有间断。但是英国日益掌握着自己的
制空权,迫使德国人在一九四一年六月以后,放弃用飞机把特务送到那里。他们转
由海上进入英国。
莎士比亚说过,海“象一堵墙,也象一道护城河”那样地保卫着“英王的不列
颠群岛。”但是正如荷马说过的那样,海也是神的路,虽然纳粹德国的间谍完全不
是神,但他们也利用它作为渗入英国的通道。有些特务伪装来自被德国占领的欧洲
的难民。他们偷偷地从荷兰启航,在英国公开登陆。然而,能够安全通过警惕性很
高的英国港口保安机构的检查的特务,即便有,也是极少,英国港口的保安机构有
时甚至把法国陷落后陷于困境、经过曲折的道路才返回国的本’国人保护性地拘留
几个星期,直到他们的申辩被证实为止。
其他间谍乘汽船或拖网渔船穿过英吉利海峡或北海,快到英国海岸时改乘小船
或橡皮筏。
如果被派遣到很远的地方去,例如到西半球去,唯一可行的是海路。有几次德
国人利用潜水艇到北美。至少有两次,德国人利用中立国的轮船,在乘务员的帮助
下把特务送到拉丁美洲。有一次,一个德国人因为在厄瓜多尔进行间谍活动被驱逐
出境而回到欧洲,他同西班牙《蒙特安博托》号轮船上的一个乘务员混熟了。后来
在西班牙,他说服这个乘务员帮助一个德国人偷乘他的轮船到阿根廷。这个间谍名
叫汉斯·茨威格特,将成为当地极少几个德国间谍之一;他将潜入阿根廷社会,但
在阿根廷未同德国断绝关系之前,他不准备进行活动,也不发无线电报。在整整七
个星期的航行期间,茨威格特一直呆在一个装满了钢材的货轮里。在最初几天中,
既没有东西吃,也没有水喝。这个乘务员带着他的钱,安装无线电台的图纸,密码
和其他指示的缩微胶卷。德国人正确地估计到,船上乘务员在特里尼达通过英国检
查站时不会被搜查。一九四三年五月,轮船到达布宜诺斯艾利斯,茨威格特设法偷
偷上了岸。但是警察已经多少得到了消息,逮捕了这个乘务员。他承认将在一两天
后的下午八时,在五月大街一零零二号阿莫尼亚糖果店会见茨或格特,把他的钱和
文件交给他。当茨或格特出现在约会地点时,警察把他逮捕了。
德国人也用他们自己的五十英尺长的帆船把特务送过大西洋。武装部队最高统
帅部谍报局勒阿弗尔站买了一只小帆船,名叫“白西姆”,是按照供私人游弋的扁
长帆船的样式建造的。这条船航行缓慢,但是舒适,除了船长以外还有三个船员,
船长是海因里希·贺尔斯中尉,他之所以被选上,看来是因为他曾在一九三八年独
自横渡大西洋。 “帕西姆”在一九四二年载着破坏者到南非,后来在一九四三年

18.间谍阵营(上)
一九三七年元旦,一个中等身材,淡黄色头发的人,第一次走进汉堡的一座混
凝土大灰楼里,他来到一间办公室,里面空荡荡的,只摆着一张办公桌,两把椅子,
一个空保险柜。这栋大楼是德军第十军区司令部,这些房间是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
谍报局汉堡站的办公室;走进办公室的那个人名叫尼古拉·里特尔,当过职业军官,
在美国担任过多年的纺织厂经理,他来这里是为谍报局对英国和美国开展空中间谍
活动。 这个任务自然落到谍报局汉堡站头上。它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承担过
类似的任务。汉堡是一个港口城市,有着广泛的国际联系,为从事这项工作提供了
便利条件。里特尔是汉堡站空军间谍活动组负责人。
里特尔到达后不久,谍报局里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军官把一份通知书交给他,通
知书里介绍了一个有可能充当间谍的人的情况。这个人名叫阿瑟·欧文斯,威尔土
电机工程师,小小的个头,自称憎恨英国人。德国人并不了解他。实际上欧文斯已
经开始为英国人进行间谍活动。每逢他到大陆出差,就收集技术情报,然后向英国
海军部报告。但是,他的报酬微薄,别人还用恩赐的眼光看待他,他越来越感到不
满。他暗自思量,为何不可以向德国人出卖情报呢?伦敦有一家为德国来的家务女
工开办的俱乐部,他开始经常出没这个俱乐部,既是为了挑选一个女工,也是为了
同德国人进行接触。至少他后面的这个打算有了成效:俱乐部的经理是为里特尔的
同事招收间谍的人。欧文斯后来出访大陆的时候,会见了里特尔的这个同事,这个
同事开始把他当作间”谍使用。里特尔加入谍报局以后,他的同事把欧文斯介绍给
他。
他给欧文斯取了个化名,叫做“约翰尼”,代号是3504(3500是谍报局汉堡站
空军间谍活动组特务的代号,4 是其中的一个顺序号码)。里特尔从感情上拉拢欧
文斯,款待他吃喝,然后从他那里获取有关皇家空军电子设备的重要情报,当然里
特尔是要给他现钱的。
在战争爆发前的两年中,里特尔还设法在英国安插了另外几个特务。他认为其
中的一个“是一个理想的间谍”。
里特尔开始工作后不久的一天,汉堡商会为谍报局物色特务的一位官员,问里
特尔是否对一个前货船船长感兴趣,这个人正在找工作,或许可被用来对英国进行
间谍活动。
“当然感兴趣,”这个间谍头子答道。 “如果你认为他合适,我得见见他。”
他们商定,这位官员和有希望成为间谍的前船长,将在汉堡中心火车站头等餐
厅里小饮一杯,里特尔就在旁边一张桌子坐下。到时候那位官员将叫那个人在餐厅
里溜一圈,好象是在找一个人,里特尔可以在一旁观察他。几天以后,里特尔坐在
餐厅里,喝着摩泽尔出产的白酒,他看见那位官员和一个人来到餐厅,在角落的一
张桌子旁边坐了下来,这个人看上去有五十八、九岁,瘦长个儿,身板却很结实。
不一会儿,只见这个人在屋里兜了一圈,当他经过里特尔的座位的时候,他的风度
给这位间谍头子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步履轻盈,毫不慌乱,看起来充满了自信。他
身高约六英尺,脸和下巴刮得千干净净的。里特尔拿定了主意,这个人可以用。他
凑到他们的桌子上。
这个人名叫瓦尔特·西蒙。那位官员把他介绍给里特尔,介绍时用的是里特尔
的假名兰曹博士。
“你好,博士先生,”西蒙说,他的声音单调嘶哑,里特尔后来才知道,原来
他的喉咙开过刀。 “我听你的使唤。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首先我们必须知道你的情况,你懂些什么,”里特尔笑着说。 “谈谈你个
人的情况吧。” 西蒙谈开了,他十五岁的时候如何离开了家,当了船员,航遍了全世界;他的
级别不断提升,后来当上了货船船长;他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部分原因是因为第
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曾被扣留在澳大利亚。为了证明这一点,里特尔接着用英文同
他交谈。谈话证实了他初次见到他时留下的良好印象。只有那副引人注意的破嗓门
使里特尔不由得犹豫起来。他对西蒙说下星期还要见他。
经过保安机关检查,证实西蒙所讲的都是事实。他的长处弥补那副破哑嗓子的
不足是绰绰有余的。里特尔把他雇下了,亲自对他进行训练。他觉得西蒙对英国的
情况比他了解得还多,因此,他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位特务将来所耍承担的任务上面
;精确地观察各处机场,包括由谁占有,飞机类型,机场防守情况;报告某些弹药
武器工厂的情况。他们进行实地训练,参观德国的机场和军工厂,里特尔一面参观,
一面教他应该观察哪些东西,怎么观察。里特尔还讲了如何从地方报纸上挖掘情报。
西蒙学得非常快。一九三八年三月,他在汉堡闹市区那栋建筑物的办公室里同里特
尔握别后,启程前往英国,他用的是他自己的海员护照,护照上盖着世界上许多国
家的章印。
四个星期以后,他回到了德国,间谍和间谍头子还是在那间办公室里见面,这
一次有一位秘书记录他汇报的情况。
他掏出一个笔记本,谍报局的两个人不觉吃了一惊,等到他说笔记本里只记了
一些地址和日期,两人才平静下来。接着他讲了五个新机场的确切情况,谍报局和
空军只知道英国有这五个机场,却不知道它们的详细情况。他还汇报了空军根本就
不知道的几个工厂的情况,列举了其中曼彻斯特一家工厂的具体产量数字,这些数
字是从那个工厂里他所认识的一个工人那里获得的。柏林喜欢他的报告。五月,里
特尔把这个高个子海员派到英国的另一个地区进行活动。
这次花了六个星期,和第一次一样完全取得了成功。空军的胃口越来越大。它
希望西蒙第三次去英国。但是里特尔有些担心,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三番五次地去英
国,将引起英国移民局的怀疑。他把这个挺不错的特务闲留了一段时间。
然而后来的压力太大了。一九三八年秋天,他决定再次使用他。这一次,西蒙
为了掩护自己,随身带着他的朋友的手稿,他说他要把这部手稿交给英国出版商出
版,手稿里写的是他在英国南部那个小孤岛上过的鲁滨逊式的生活。英国哈里奇移
民局的一个工作人员看见这个人来得这么勤,感到有些奇怪。不过那部手稿似乎消
除了他的疑虑,他放走了西蒙,但是他显然向反情报部门报告了西蒙的情况。
西蒙在白教堂的一个海员旅馆里租了一间房。白教堂是伦敦的一个区,位于伦
敦塔以东,离大型西印度浮坞很近。
他以这个旅馆为落脚点,在英国东南部到处逛,对新机场进行间谍活动,通过
鹿特丹的一个掩护地址定期报告情况。他还吸收了几个威尔土民族主义分子,将来
可以拿他们当破坏分子使用。但是,一九三九年二月,当他在肯特郡汤布里奇一家
旅馆住宿的时候,忘记以外国人的身份登记。警察把他逮捕了。他不是被罚几个钱
了事,而是被判六个月的徒刑,他经常受到审问,但从不供认。警察没收了他的笔
记本,在释放他的时候又还给他了。
他回到汉堡之后不久,战争爆发了。里特尔当然不能再把他派到英国去,不过
还是把他当作备用人员留下,照样发给他薪金,直到一九四零年初海军要求“借用”
他时为止。
海军需要有人从爱尔兰报告护航运输队和当地气候的情况。
西蒙和里特尔虽然都不喜欢这个主意,还是答应了。西蒙学习了收发报技术和
谍报局特务使用的一种标准密码——简单的柱式变位密码。他的密码索引是雪莱的
“Glocke”那首诗的第一节。他在启程之前,得到一本浸过隐显墨水的黄色
便笺簿,他可以把它缝在上衣里子里;他领了几份伪造的证件,证件上填的名字是
卡尔·安德森,瑞典人,加入了澳大利亚国籍;他还领了一千九百一十美元、二百
一十五英镑十五先令十便土(其中有一百二十英镑是伪造货币);他还听取了有关
爱尔兰情况的部分详细介绍,因为他从来没有到过那里。一九四零年五月底,他乘
一艘潜艇离开了威廉港。
六月十二日夜晚,潜艇偷偷溜进了绿宝石岛西南端风光绮丽的丁格尔湾。潜艇
上的人用救生橡皮筏把他送上岸。
他掩埋了无线电收发报机,然后徒步来到一条铁路线上,沿着这条铁路线往东
走。第二天上午,他碰到了几个铁路工人,向他们打听下一趟火车何时开。
“这儿最后一趟火车是在十四年前开走的,”一个铁路工人说。后来没有发生
什么情况,西蒙走着走着,来到特雷利车站。当他在月台上来回溜达的时候,发现
有三个人在注意他。他们同他交谈,和他一块儿坐火车到都柏林。他们问他是不是
在等候爱尔兰共和军的某个人,他嘲笑地反问道:“你们是爱尔兰共和军的人吗?”
这一问,反使他们觉得他形迹可疑,以为他同那个非法的组织有联系;凭着这个借
口,加上他的靴子又湿又脏,令人可疑,他们就把他逮捕了。警察从他携带的棕色
纸包里发现了钱,后来他们挖出了他的无线电收发报机。他被判刑,关在都柏林芒
特乔伊监狱里。
西蒙就这样完蛋了。对于里特尔来说,这意味着丧失了“一位理想的特务。西
蒙凭着谨慎、热忱和勇敢,完成了交给他的全部任务。我认为他是一个完美的典型
的特务,是一个深思熟虑、机智聪明、每个情报军官都梦寐以求的值得信赖的侦察
员。”
里特尔还有“约翰尼”。一九三九年夏天,里特尔把这个小个头的威尔士人,
连同个儿比他高得多、年龄比他小得多的金发女友带到汉堡进行训练。谍报局汉堡
站负责收发报的特劳特曼少校教给他莫尔斯电码,如何安装无线电发报机,如何巧
妙地将它隐藏起来。战争爆发的时候,欧文斯回到英国。他在南安普敦火车站取回
了自己的无线电发报机,这个发报机,是由一艘渔船上的一个船员从德国带来并存
放在这个车站上的。不久以后,他进行无线电联系试验,发了第一封电报。 “当
“约翰尼”的电报嘀嘀达达地传来的时候,特劳特曼的助手高兴得举起一只手欢呼
: “他发报了!”特劳特曼在一旁看着。助手将电文记在便笺上。突然间他们大
笑起来。电文上写的是“约翰尼”唯一会讲的一句德语: “来杯啤酒!”这句话
还是他在汉堡秽声四闻的雷珀巴恩酒巴间里度过的几个快活的晚上学会的。
“约翰尼”后来的电报比较认真,他报告了下述情况,船只的活动,皇家空军
在英国和法国的集结,美国提供的战争物资,海岸防务的加强,阻塞气球的使用,
以及建有储油库的农场的位置及其伪装情况,这些情报可为空中侦察提供参考。他
甚至报告了英国主要雷达站的确切位置,虽然他不知道也不可能说出这些雷达站是
干什么用的。德国人更加信任他了,因为空中侦察发现了这些雷达站的位置,一架
策佩林式侦察机在战前的一次间谍侦察飞行中,还发现了这些雷达站的用途的几条
线索。 “约翰尼”还为里特尔吸收更多的特务。有一次,这个间谍头子想在北
海当中的一条拖网渔船上同他和他的一个新手见面,这是在战前就安排好了的。但
是这次约会没有成功。不久以后,两人在里斯本会了面。里特尔对他有些怀疑。欧
文斯在国防部门工作,里特尔不相信象他这种地位的人能够离开英国而不让英国反
间谍机关知道。后来,当欧文斯在另一次出访的时候,能够把一个新特务从英国带
出来,里特尔才不怀疑他了,欧文斯说这个新特务是前皇家空军军官。
那是在第一次会面之后几个星期, “约翰尼”又在里斯本露面,并且把一个
名叫布朗的人介绍给里特尔。这个人果真是前皇家空军飞行员,共产党员。但是他
没有为里特尔工作,而是不见踪影了。在这件事情上,里特尔不能完全责怪欧文斯,
欧文斯继续提供报告,德国空军情报机关经过检查核实,证明这些报告非常准确,
里特尔的怀疑逐渐消除了。
后来他得出结论:虽然英国人可能怀疑欧文斯,但这个小个头的人耍了一些花
招,使英国人相信他是忠于他们的,实际上他基本忠于德国人。 “约翰尼”的情
报,拿里特尔的话来说, “对德国具有极其重大的价值。”
德国在西方的最有名的特务,间接说来也是里特尔手下的人,因为这个人是他
的一个下级发展的。这个特务的化名叫“约瑟菲尼”,他在德国陆军、空军和武装
部队最高统帅部里已经成了传奇式的人物。 “约瑟菲尼”是无意之中当了德国特
务的;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他是在为德国传送情报。
他从伦敦向他的祖国中立的瑞典政府提供的报告,在斯德哥尔摩被人偷走,交
给里特尔的那个下级,这个下级是统帅部谍报局里的一个奇才。
他就是卡尔一海因茨·克拉默尔,个儿非常高,长得很漂亮,是一个非常活跃
的青年律师。一九一四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他出生在汉诺威的一个名叫奥本基尔申
的小村庄。据说这个地方的德语讲得最漂亮。他在汉堡上的大学。一九三九年,当
他还是大学生的时候,加入了纳粹党,党证号码是4 ,174 ,743.他在伦敦为里宾
特洛甫工作了一段时间。战争爆发的时候,他应征参加了空军,当了专业军官,中
尉军衔,被分配在里特尔领导下的谍报局汉堡站工作。他负责处理在低地国家,布
达佩斯和伊斯坦布尔的间谍活动。他在伊斯坦布尔的时候,吸收了一个德国人,这
个德国人帮助土耳其安装了一个电话网,可以窃听英国使馆的电话。他回到汉堡以
后,或许得到了里特尔的一些帮助,但主要是通过在斯德哥尔摩的特务和其他联系,
获得了英国飞机制造者协会的每月生产总结。到了一九四二年九月,这个情报成了
德国空军“最重要的情报”。空军说他的报告是“它袭击英国兵工厂目标时最有价
值的参考材料”。
克拉默尔以前经常到瑞典去会晤他的联系人,不过旅行越来越困难了。空军不
希望他中断报告,极力建议把他调到瑞典。最高统帅部向外交部作出保证:它将不
再要求把谍报局的人派到驻外使领馆里去,但是这一次是特殊情况。里宾特洛甫本
人同意了。十天以后,一九四二年十月二十九日,克拉默尔到达斯德哥尔摩,再过
几个星期,他的妻子埃娃和十一个月的女儿海迪也到了那里。克拉默尔担任使馆秘
书,在新闻处工作。
他精力充沛,工作几乎立即有了效果。他在汉堡提供的报告主要是介绍英国飞
机生产情况,他在斯德哥尔摩提供的第一批报告也是介绍这种情况。他到达斯德哥
尔摩后仅仅十一天,就向谍报局空军组提供了他的第一份综合报告,里面包括许多
项目。平均每份综合报告包括二十项;有一份达到三十项。除此以外,他还发回了
无数单项报告,介绍个别方面的情况,有的谈运往英国的战略物资,有的讲从这个
岛国弄到的战术和战略情报,等等。
克拉默尔说运送战略物资的报告是“西格弗里德A”提供的,在汉堡空军机构
特务的花名册上,这个人的编号是v一3569. 他是德国汉莎航空公司的一个代表
(也是谍报局特务)在一九四零年发展的。他在布罗马机场工作,监视着重要战略
物资启运英国的情况。后来他吸收了两个瑞典人,一个是货运经理,名叫斯瓦尔温
克;一个是机械师。为了吸收他们,他付给每人七千四百克朗。克拉默尔到瑞典去
的时候,把这两人也带了去,他把他从他们那里搞到的情报送给德国。比如,一九
四三年四月十三日,他报告:瑞典航空公司在四月六日已准备好运往英国的七批货
物,四月十二日又准备了五批货物。这些货物中有七十五包快速钢钻,共重一千五
百四十九点二公斤,交货地址是考文垂罗彻斯特路二十一号布鲁斯一布朗有限公司。
克拉默尔的另一个联系人是瑞典航空公司负责人卡尔·弗洛曼,此人非常精明,好
出风头。不过他只向克拉默尔提供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
既然有“西格弗里德A”,那么一定还有其他的“西格弗里德”。克拉默尔果
真有一个“西格弗里德B”,而且还有一连串的“西格弗里德”。其中有些人在英
国,他们提供的大部分情报是通过瑞典航空公司的飞机驾驶员和其他雇员送过来的。
克拉默尔坚决拒绝向他的上级透露这些联系人的名字,但是他暗示,他们都是很有
地位的英国人和经常到英国旅行的瑞典人。他们还通过邮政系统和往来于瑞典与英
国的渡船上充当信使的水手传递情报材料。情报往往两至四天以后到达。克拉默尔
只同把这些情报带给他的中间人接触,而不直接同英国的真正提供情报的人会面。
他在瑞典却同实际提供情报的人会面。他在伊斯坦布尔的时候,接触了一位为
日本特务机关工作的意大利人;这个人后来到了斯德哥尔摩,克拉默尔通过他认识
了日本驻瑞典陆军武官小野寺将军。他是日本在欧洲的情报头子,非常能干。他们
认识以后,经常互相交换情报,彼此都捞到好处。
克拉默尔还同匈牙利驻斯德哥尔摩武官处副武官弗茨科增蒂·拉斯洛经常进行
接触。他们成了很好的朋友,有一次克拉默尔把弗茨科增蒂的妻子送到机场,替她
的丈夫为她送行。他们主要是互相比较他们从日本人那里弄来的情报。克拉默尔的
另一个情报来源是一家瑞典贸易公司的老板安东·贝拉·格伦德贝克。这家公司向
德国驻斯德哥尔摩的外交官廉价出售东方地毯、收音机和其他难买的物品。尽管克
拉默尔反复强调他的一部分最重要的情报是格伦德贝克提供的,可是其他情报人员
却认为格伦德贝克不可能提供这样的情报,他们还认为,格伦德贝克对克拉默尔施
以小恩小惠,克拉默尔为了酬谢他,吸收他当特务,为他到欧洲各地做生意提供方
便。
报刊是这个长着一双蓝眼睛的大个子喜欢对他的上级隐瞒的一个情报来源。每
天上午他要在使馆呆上几小时,浏览瑞典、英国的报刊杂志,包括技术报刊杂志。
他是搞新闻的,这个职业为他提供了极好的掩护。他时而提供一份报告,比如,他
看到一张报纸上的一条报道和另一张报纸上的一则新闻配挡得上,就根据这两样东
西写一份报告,并且说它是“西格弗里德B”写的。他做这种事情而没有被上级发
觉,原因在于他比德国各个情报分析机构要早四天得到这些报纸。
“西格弗里德B”既报告盟军的意图,也报告英国皇家空军的编制。比如,一
九四二年十二月二十三日,盟军在北非登陆后六个星期,克拉默尔告诉柏林,不用
担心盟军会在挪威登陆,而这正是希特勒主要担心的一个问题:一九四二年十二月
二十二日收到“西格弗里德B”十二月十八日的下述报告:从英国方面获悉,盟军
在挪威北部采取重大行动的谣言是有意制造的。这些谣言正往瑞典驻伦敦使馆流传,
以便通过它再传到斯德哥尔摩。
据说,传播这些谣言的目的,是要使德国人感到气恼,同时似乎也是为了推迟
人们预料的德国将在西班牙采取的军事行动。为什么说不会在挪威登陆呢?因为又
有一部分战斗机编队从第十三和第十四战斗机大队撤出,英国海防部队的一些战斗
机编队也已撤出第十八战斗机大队。“西格弗里德B”的报告证实了“西格弗里德
A”在一九四二年十二月八日提供的报告。此外,A·t' tl认为英格兰北部和
苏格兰的船舶总吨位完全不足以承担这样的登陆作战行动,预料突击队将加紧进行
活动。 克拉默尔还有一个特务,名叫“赫克托”。“赫克托”
的报告所讲的多半是同盟国飞机生产情况。有些人认为,这些报告是德国所收
到的这方面最有价值的情报。
克拉默尔腿脚勤快,到处奔走,这使他了解了更多的情况,不至于中任何圈套,
并能向他的间谍头子提供他们想要的情报。他每个月至少要旅行一个星期,到瑞士、
法国和哥本哈根;他每隔一个星期去一趟柏林,在那里会见吉泽尔黑尔·维尔辛博
士。维尔辛是《慕尼黑最新消息报》的发行人,舍伦贝格的助手,德国保安总局特
殊情报汇编《埃格蒙特报告》的编者。维尔辛和克拉默尔交换情报,维尔辛发现克
拉默尔的情报很有价值,因为克拉默尔很能干,又是在德国境外活动,而且他能独
立思考问题。
克拉默尔除了主动提供情报外,还回答德国空军通过谍报局向他提出的一连串
问题:“陆军航空队的哪些编队被调往中东?” “新建立的四个战斗机小队里有
英国或美国的战斗队编队吗?”
所有这些同“约瑟菲尼”提供给他的重要情报比较起来只是小意思。
谁是“约瑟菲尼”?随着他的名声在情报界中越叫越响,有些人也就渐渐知道
他的底细。 “约瑟菲尼”是个化名,没有什么意义,他不是一个人,而是几个人
:瑞典驻英国的陆军武官、海军武官和空军武官。作为一个多少被认为是亲德国的
国家的代表,他们每到一处,虽然没有受到热烈欢迎,更不会参与同盟国的秘密,
但他们在与德国交战的英国的首都,还能享有中立国所享有的相当大的行动自由,
只要他们人在那里,就能收集到在其他地方收集不到的大量情报。
他们把这些情报进行综合归纳,写成报告,送给斯德哥尔摩国防部,然后又被
克拉默尔所获取。
怎样获取呢?这是克拉默尔最大的秘密。他的社会交往,没有超出使馆外交官
通常的活动范围。他没有举行许多聚会,结交的瑞典朋友廖廖无几。他本人不愿说
出他有哪些情报来源,他扬言宁可辞职,也不愿披露那些人,为了揭开秘密,舍伦
贝格甚至派人盯他的梢。
“结果不管用,”舍伦贝格说。 “他白天总是什么也不干,不同任何人接触,
但他每星期可能出去两三次,参加聚会,他总是知道如何隐没三至四个小时,然后
在第二天早上返回来,开始发号施令。”
他有时外出,似乎是到他在斯德哥尔摩北部的三处安全寓所之中的一所里去了。
他能一忽儿就不见踪影,一半是因为池开着那辆经过改装加大了马力的小轿车,快
得简直到了危险的程度。可是他常常把小汽车停在正对着他寓所门口的地方,使得
自从他到达瑞典三个月之后就一直盯着他的瑞典警察,能够认出这些寓所和他所接
触的人。
他接触的人中有三位年轻瑞典妇女,都在瑞典国防部工作。克拉默尔常常在斯
德哥尔摩市中心他最喜欢的一家饭馆里,或者在西郊一座舒适的小酒店里,和她们
一起吃吃喝喝。有时候,他将其中的一个带到一个幽会的地方,在那儿,女方把瑞
典驻伦敦的几位武官的报告,或许还有其他文件,交给这个漂亮的外国人。
由于有一条情报渠道通到敌对的交战国首都,克拉默尔提供的情报,似乎能使
如饥似渴地想获取情报的德国人直接窥探到同盟国的意图。比如,一九四三年九月
一日, “约瑟菲尼”报告了刚刚收场的魁北克会议。鉴于意大利快要退出战争,
罗斯福和邱吉尔在这次会议上制订了跨过英吉利海峡实行登陆作战的重大计划。
“约瑟菲尼”说:迄今为止,盟军的战争计划基本上没有发生变化。
预料在明年春天之前,盟军不会在法国北部采取原来打算要解决这场战争的重
大行动。盟军将在北非和西西里建立主要活动据点,以便对意大利和地中海诸岛进
行作战。
所有这些情报虽然不算新,却是准确的。任何空想战略家都知道,在欧洲大陆
登陆,需要有一个夏季的时间进行宣传,只有到第二年春天才能开始登陆。德军在
两个星期之前就撤出了西西里,盟军极不可能不予以占领。尽管如此,间谍关于这
方面情况的报告还是比臆测为好,因此,德国人得到这份报告是很高兴的。 “约
瑟菲尼”后来提供的一些报告却不怎么准确。一九四四年六月十九日,他报告美国
成立了八个空降师,实际上只成立了五个。同年十月二十五日,他宣布到那个月底,
美国第十四集团军的大部分部队将到达法国,实际上这个集团军根本就不存在。
虽然许多接收克拉默尔的情报的人欣赏他的情报,却也有一些机构对他的活动
看不顺眼。谍报局空军组驻斯德哥尔摩代表、空军副武官弗里德里希·布施,由于
妒忌克拉默尔能够经常出去玩,和女朋友寻欢作乐,在饭馆里吃吃喝喝,因而认为
这个漂亮的间谍头子之所以拉一批特务进行活动,与其说是为了从不同来源那里获
取情报,不如说是为了领取大量的经费,布施认为,如果德国空军不再相信某个情
报来源,克拉默尔为了保护自己就把它抛弃掉。布施相信克拉默尔的很大一部分情
报是假的,布施还认为,谍报局的官员之所以庇护他,是因为他在他们的不正当货
币交易中帮了忙。盖世太保也怀疑他在耍两面派。盖世太保觉得他若不用其他办法,
不会干得这么漂亮。盖世太保的一位最能干的工作人员,写了八十页关于这个高个
子特务的材料。他认为,克拉默尔将德国空军作战部的文件和其他机密德国文件,
卖给在斯德哥尔摩的俄国人,然后从俄国人那里换取英国和美国的情报材料。这笔
交易八成是通过小野寺安排的。
一九四四年十二月的一天,盖世太保头目米勒在德国保
安总局各司负责人会议上趁机嘲笑舍伦贝格说: “难道你也是英国特务?你
那个克拉默尔给你找麻烦了。你可得解释清楚。”不久以后,他把克拉默尔召到柏
林,审问了四个小时,克拉默尔否认了所有的指控;米勒无法证实这些指控。
克拉默尔又返回斯德哥尔摩,舍伦贝格直接为他承担了责任。直至战争结束,
克拉默尔一直呆在斯德哥尔摩,有些人非常赞赏他,也有一些人怀疑他。
德国在西方的最著名的间谍是“约瑟菲尼”,在东方最著名的则是“马克斯”。
两人都披上了神秘的色彩。正如多数情报人员只知道“约瑟菲尼”是在英国提供情
报的人一样,他们也只知道“马克斯”是在俄国提供情报的人。但是“马克斯”还
有有趣的一面。 “约瑟菲尼”同德国之间的联系人是一个响当当的纳粹分子,
“马克斯”的联系人却是一个犹太人。
他就是又矮又胖的弗里茨,考德斯。考德斯一九零三年六月二十三日出生于维
也纳,母亲是犹太人,父亲据他说原是雅利安人,改信犹太教,后来又成了浸礼基
督教徒。考德斯二十四岁的时候,离开维也纳到苏黎世,在那儿当过体育记者。他
在巴黎和柏林干过同样的工作,他在柏林时还做过私生意。希特勒上台以后,他到
布达佩斯当记者,但是他也从事在上流社会似乎盛行的一种活动;他把合适的匈牙
利官员介绍给既需要他们又能收买得起他们的那些人。他还设法获得象居住许可证
和签证这样一些有时很难弄到手的证件。他声称,他之所以能够这样做,是因为经
过别人介绍,他结识了布达佩斯最有地位的非官方人土和最高级的官方人士,尤其
是外交部的人士。此外他还兑换货币。
他在布达佩斯认识了那里的德国谍报局的负责人,这个负责人向他布置任务。
他同驻南斯拉夫萨格勒布市的美国领事约翰·迈利的交往最有成果。考德斯是在匈
牙利外交部新闻司司长举行的一次宴会上认识迈利的。这位新闻司司长也在萨格勒
布市当过领事,从那时起他就认识迈利。考德斯充分利用这个机会。他冒充荷兰人,
当迈利和他的妻子到布达佩斯买东西的时候,他帮了不少忙。考德斯为迈利兑换货
币,帮他寻找古式手枪和刀剑,迈利喜欢收集这些东西。考德斯希望利用这个交情
捞点好处;替那些想离开布达佩斯的犹太富翁弄到去美国的签证。
考德斯还利用这个交情从迈利那里窃取文件。他多次访问萨格勒布市,在一九
四一年春天的那次访问中,他偷窃了英国的宣传材料和一份关于南斯拉夫缺乏汽油
的报告,把它们交给谍报局。后来,他从迈利的办公室里偷偷拿走美国的军备报告,
迅速地拍照下来,放回原处,然后把照片送给德国情报机关。迈利有时让他捎信给
布达佩斯的美国领事,他把信拆开,拍下照片,把照片复制信件送给谍报局。当布
达佩斯的美国领事让他捎回信的时候,他也这么干。他偷窃的材料中最有用处的,
大概是美国国务院关于颁发签证的规定,这份材料八成落到了谍报局制造假证件的
那些人的手里。 考德斯或许也向党卫队保安处提供一部分这样的材料,因为在
一件牵涉到迈利的事情上,他同德国保安总局的巴尔干问题专家或廉·赫特尔保持
着接触。为了这个问题,他追踪过赫特尔,从维也纳一直追到柏林。在柏林,他的
主要消遣是玩弄女人。他认识了德国保安总局的雇员弗劳莱因·蒂尔。他带她出去
玩,结果给她惹下麻烦了,因为和她一起玩的是一个犹太人。赫特尔见到考德斯并
不高兴,但还是让他捎一封信到萨格勒布,交给赫特尔手下的一个名叫海因里希·
施利的特务。回到萨格勒布以后,考德斯一面办事,一面寻欢作乐。当他在武装部
队通讯中心打长途电话的时候,偶然认识了弗劳莱因·霍尔特豪斯。他同她的交往
似乎不太妙;他只会见过她两次:每次都有一个朋友陪着她。当他返回布达佩斯的
时候,运气要好些。新成立的克罗地亚共和国驻布达佩斯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贝洛塞
维奇小姐似乎喜欢他。她交给他一些情报,并且打算到萨格勒布去找他。但是后来
他倒了霉,被扣留了,他和这个小姐的关系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些情况大都发生在希特勒开始进攻俄国的时候。就在这时候,同俄国内地的
某些联系正在发生变化。
这些联系人原来属于白俄将军安东·图尔库尔。在俄国内战期间,图尔库尔曾
经指挥一个师,共产党人巩固了政权以后,他至少有部分时间在希特勒的反共的德
国避难。他成了白俄流亡者的首领。他一面等候着红色政权的垮台,——面同苏维
埃俄国境内的人保持联系,甚至派遣他手下的部分军官替他进行宣传,并为此寻求
波兰参谋总部的帮助。希特勒向苏联发起大规模进攻之后,图尔库尔在俄国的一部
分人似乎同德国人进行了接触,并且主动提出通过电台向他们提供情报。这个建议
被接受了;这项任务交给了谍报局。谍报局找到了一些白俄无线电电报员,供给他
们设备,建立了定期通讯联系。德国人为俄国的这些电报员取了化名,根据推测有
一人在克里姆林宫,给他取的化名叫“马克斯”,另有一人在乌拉尔以东,给他取
的化名叫“莫里茨”。 “莫里茨”
后来退出了。克里姆林宫的“马克斯”则在整个俄国战役期间出了名。
卡纳里斯把这项工作交给了他的一个最亲密的同事,此人就是维也纳谍报站站
长鲁道夫·康特·冯·马罗格纳一雷德维茨上校。自从阴谋暗算密如牛毛的奥匈帝
国时代以来,维也纳就是对俄间谍活动中心之一。一九四一年年底左右,维也纳情
报站把图尔库尔的那一摊工作转移到索非亚,大概因为保加利亚的这座首都离俄国
比较近,更便于无线电联系;也许是因为有人希望从苏联驻索非亚的庞大使馆里获
取更多的情报。为了进行这项工作,马罗格纳一雷德维茨为他的谍报站建立了一个
前哨站。他把这个前哨站设在索非亚埃夫蒂米大主教大道的一栋房子里。这栋房子
的底下几层是办公室,顶层是电报员进行秘密技术工作的地方。这个前哨站独立于
谍报局保加利亚谍报站,该谍报站的负责人是精明强干的奥托·瓦格纳上校,他的
总部就设在这条大街的下面,这个前哨站的站长原来就是考德斯。他是怎样挑选上
的,为什么挑选他,在索非亚的谍报局工作人员始终弄不清楚。不过有一点非常清
楚:他得到了谍报局上自卡纳里斯本人等高级人土的绝对支持和全力保护。卡纳里
斯当着瓦格纳的面对考德斯所作的评价就证明了这一点。
同谍报局里大多数人一样,考德斯也用化名,他的化名叫克拉特。他称呼自己
是“工程师”。应当承认,这个头衔在奥地利并不总是同实际职业相称的。他中等
身材,圆鼓鼓的脸,食不厌精,穿着讲究,他机智聪明,但不太好动;有些人认为
他相当滑头。他的弱点是喜欢女人。不过瓦格纳进行了观察,发现他虽然是玩弄女
人的老手,但并没有象其他许多人那样堕落下去。他总是保持着警惕,总是在迫切
地打听会发生什么情况,别人会对他说些什么。他到达之后不久,就开始到处花钱。
白天他呆在办公室,或者到外面活动,似乎也干一些秘密勾当,贿赂保加利亚警察,
以便不找他的麻烦。晚上他上饭馆或咖啡馆,好好吃一顿,和女人幽会。
尽管“马克斯”搞了这些非职业活动,他的报告却源源而来,提供了大量的情
报。考德斯把它们送给维也纳,维也纳送给谍报局总部,谍报局总部再转给东线外
军处和东线外国空军处,这两个机构又把它们下发到各集团军群和各大机群。几乎
每天都拍来一封电报,许多是关于军队调动的情况。比如, “马克斯”在一九四
二年六月四日报告:六月二日,一个步兵师,一个炮团,一个中型坦克团已从克拉
斯诺达尔到达季霍列茨克,大概将调往罗斯托克。六月三日,二百辆重型和中型坦
克从斯大林格勒运抵克拉斯诺达尔,然后再运往塔曼半岛。
有些电报远远比这重要得多。看来它们是由苏维埃政权的心脏——克里姆林宫
内部——的人发出的。一九四二年七月十四日或者十五日,他报告:七月十三日晚,
莫斯科国防委员会会议结束,沙波什尼科夫、莫洛托夫、伏罗希洛夫,英国、美国
和中国的陆军武官以及·其他一些人出席了会议。沙波什尼科夫宣布苏军将一直撤
退到伏尔加河,这样德军必须在伏尔加过冬了……。看来将从两个地方发起进攻:
奥廖尔以北和沃罗涅日以北; 空军和装甲部队显然要参加进攻,为了牵制敌人,
可能在加里宁附近发动大规模强攻。
东线外军处评论说,“过去几天整个敌人情况的发展变化表明这份报告是可信
的。”
四个月以后,当俄国人正在集结部队,准备给予德军中部集团军群和进攻斯大
林格勒的德军先头突击部队以毁灭性的打击的时候, “马克斯”似乎取得了德国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间谍活动中登峰造极的成就。有一次,斯大林亲自主持军事会议,
并且作出了决策, “马克斯”在当天就透露了这些决策。德国在西方的特务,例
如“约瑟菲尼”,曾经自称披露了罗斯福和邱吉尔的会谈结果。但是,没有哪份情
报比得上“马克斯”一九四二年十一月四日的一封令人惊讶的电报来得快和来得准
确;十一月四日,斯大林在莫斯科主持国防委员会会议。
出席者有十二位元帅和一些将军。这次会议制订了下述原则:a)每次作战均
须小心谨慎地推进,避免遭受重大损失;b)失城失地无关紧要……;f)只要气
候条件允许,如果可能就在十一月十五日之前执行各项进攻计划。主要是从格罗兹
尼(越过高加索)……、顿河地区的沃罗涅日、勒兹赫夫、伊尔门湖以南和列宁格
勒这些地方发起进攻。前线部队将从后备队中抽调“…,这份了不起的电报预报了
莫斯科的四项冬季进攻作战计划,这份情报符合东线外军处的看法,两天以后,东
线外军处将这份情报连同它自己对形势的估计,一起散发到下面去。
这样耸人听闻的报告马上引起了情报人员和指挥官的纷纷议论,流传着各种各
样的说法。有人认为“马克斯”是斯大林身边的医生。另一个人认为他是罗马尼亚
人,他的情报网可以偷听俄国的电话,甚至可以窃听克里姆林宫内的谈话。还有一
些人认为他的情报是从一个日本记者那里得到的,这个日本记者早就通过土耳其的
中间人为日本情报机关工作,当时日本人还没有同俄国人交战。
可是他们都喜欢他的报告,相信他的报告。中部集团军群司令常常向他的情报
参谋打听“马克斯”在某一天讲了些什么。古德里安担任参谋长的时候,曾对当时
已经合并的德国保安总局和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的头目舍伦贝格说,没有哪
一个特务象“马克斯”那样宝贵。当时流传这样一个说法:当希特勒听说“马克斯”
是一个犹太人以后,拒绝再接受他的报告,但是古德里安说, “马克斯”的报告,
尤其是关于红色空军的报告,是绝无仅有的。关闭他这个情报渠道是不负责任的犯
罪行为。高级军官始终没有改变这种态度。
然而,有些情报官员怀疑考德斯一马克斯是一个双重特务。谍报站头目瓦格纳
发现他的行为非常可疑。大约在一九四二年底,考德斯向瓦格纳发牢骚,说他提出
的重新作一名雅利安人的请求无人过问。他敦促赶快满足他的这个要求,说他同红
色空军有重要的联系,这使德国人能及时了解它的实力和编制。瓦格纳直截了当说
他不相信他。他听说“马克斯”的前哨站不是在同俄国进行无线电联系,而是令人
奇怪地同西班牙的比戈进行联系。考德斯回答说,这是事实;他利用深加利亚警察
局的无线电部门同俄国进行联系,因为保
加利亚人的想法和心理更适合俄国人。瓦格纳承认这一点,然后向保加利亚人
核实这一情况。保加利亚人对他说,他们并没有为克拉特进行无线电联系。他把克
拉特召来询[ 司,克拉特冷静地回答说,他是有意欺骗瓦格纳,以便保护他的秘密
无线电联系,其实他的电台是通过土耳其同俄国进行联系的。他说,土耳其古老的
黑海港口城市萨姆松附近海面上的快艇用无线电台转发他的电报。伊斯坦布尔谍报
局负责人对瓦尔纳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瓦尔纳现在可以肯定,考德斯即使不是双
重特务,至少是个骗子。有一天,他同卡纳里斯、皮肯布罗克和马罗格纳一雷德维
茨一起开会的时候,表示了他对考德斯的怀疑态度。屋子里的人都不吭声。后来马
罗格纳一雷德维茨说,空军认为考德斯的报告是战争中最好最准确的报告,这就是
为什么他能够为所欲为的缘故。卡纳里斯支持他的这个维也纳情报头子的意见。
“你可以监视他。”卡纳里斯告诉瓦格纳应当怎么对付考德斯, “但不要打扰他
的工作。”就这样,考德斯仍然继续进行活动,直到最后别人还是相信他。
在世界上只有一个地区,德国人才真正象侦探小说读者所希望于他们的那样进
行间谍活动,这个地区就是拉丁美洲。他们在墨西哥干得很漂亮,他们在那里至少
有四十名特务,还有一些特务在美国进行活动,所有这些特务组成三个间谍网,向
汉堡、柏林和科隆的特务指挥机关至少提供了五百封微粒情报信件。但是他们活动
最广泛,规模最庞大的间谍组织却在阿根廷,阿根廷是这个地区最强大的国家之一,
也是反对美国反得最厉害的一个国家。
德国是在一九三九年开始在那里进行活动的。当时到那旅行的一位谍报局的代
表吸收奥托马尔·米勒当特务。米勒三十八岁。他是在十五年之前,正当德国处于
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通货膨胀灾难之中的时候移居到南美大草原的。他以行动证明
自己是一个精力旺盛的间谍。有一次他同一位阿根廷陆军军官谈判购买轰炸瞄准器。
他报告了英国向阿根廷买了多少头牛,他每月提供一份关于阿根廷向英国和美国出
口重要原料和食品的报告。他组织了一个特务网,发出了无数关于船只的到达、航
行和装货的电报与信件。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对他说,他当间谍的时间将算作军龄。
米勒爱国主义情绪过于激烈,未免不那么谨慎了。当他还在担任间谍网的头目
的时候,他曾在秘鲁卡亚俄电台为德国进行广播宣传。谍报局罢了他的官,可是仍
然莫名其妙地允许他继续当间谍网的一名成员。
他手下的一个特务接管了间谍网。这个人名叫汉斯·纳普,四十岁,农艺学家,
一九二一年来到拉丁美洲。最初他在乌拉圭开办一个小农场,后来做起生意来了。
一九三九年四月,他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和当地一个鞋子制造商合伙开了一座小酒巴
间。五个月以后,酒巴间倒闭,纳普破产了。凑巧一个月之后爆发了战争,为他带
来了谋业的机会。纳普当上了间谍。
他于得挺好,因而在一九四一年十月被任命为米勒的接班人。他的间谍网通过
巴西一家掩护商行的地下发报机同国内进行联系,谍报局汉堡站要他到德国驻布宜
诺斯艾利斯海军武官的办公室去一趟,联络暗语是:“我的表哥乘的是《格奈塞瑙
》号轮船。”然后他可以得到五千比索(一千二百五十美元),其中一半作为“特
殊报酬”送给他本人,另一半用来帮助这个间谍网购买一台自己的无线电发报机,
以便利用它进行联系。 (为此汉堡批给他们一万比索(二千五百美元),但只是
对间谍们经过一番仔细盘问之后才批给的,比如“使一部电台准备就绪总共需要多
少钱?” “这个月付的报酬除外,现在还需要多少电报费?”)纳普的第一项工
作是监督安装这台无线电发报机。
打这以后,他开始收集情报,经营他的间谍网,利用他的德国国际情报公司作
掩护。有一个以前当过服务员的间谍和他在同一间办公室工作。纳普经常和他的特
务在一家酒巴间里吃午饭。这些特务当中,有一个是纳普的老朋友,他吸收西班牙
船上的水手,让他们传递信件,他本人也是西班矛人。他有好几辆小汽车,常常借
给纳普一辆,一借就是好几天;另一个是日耳曼血统的巴拉圭人;还有一个是瑞土
商人,由于倾向纳粹党,被瑞土驻布宜诺斯艾利斯商务处赶出门外。纳普的间谍活
动干得很出色,所以能够从比埃纳饭店狭小的房间搬出来,住进马丁内斯北郊相当
豪华的宅子里。
纳普仍然象米勒那样,着重搜集航运方面的情报。比如,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
日,他在第四百三十号电报中说;到达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船只有:二日,《奥格娜
》号;三日,从巴西桑托斯开来的《德莱恩》号。三日,《索尔斯特兰德> 号离开
布宜诺斯艾利斯,驶往里奥。三日,从秘鲁拉利伯塔德开出的《泰利亚》号到达蒙
得维的奥……
海军武官迪特里希·尼布尔上尉看到这封电报,心里直冒火。间谍提供的有关
来往船只的报告,只不过是重复他从俯瞰这个港口的办公室里定期发出的报告而已。
他相信他们报告的军事政治情况(他认为这是他们工作的最重要部分)
只不过是改头换面地重复小道消息,因为他们不能象他那样接触得到消息灵通
人士。尽管如此,遵照柏林的指示,他还是支持他们,比方说他每月给纳普几百比
索。
他自己也组织了一个小间谍网。虽然有些人是纳普间谍网里的人,但情报目标
却有所不同。一九四二年一月一日,尼布尔的间谍网报告: “(美国的)柯蒂斯·
哥伦布工厂将在五月开始为海军成批生产SB2 C系列单座俯冲轰炸机。”德国向
这个间谍网提出连珠炮般的问题(“你们能搞到美国第3 —154 号“化学战”野战
手册吗?”等等),而且还恭维它(“有关英国和美国巡洋舰与辅助巡洋舰设备的
详细技术报告异常准确”)。
德国对美国宣战之后八个星期,巴西同轴心国断绝了外交关系。又过了八个星
期,巴西当局破获了三个大型德国间谍网。有些间谍坐牢了。但是有一部分起着重
要作用的无线电技术人员逃到阿根廷和智利。同巴西和多数其他拉丁美洲国家不同,
智利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一直同德国,意大利和日本保持着外交关系。同阿根廷的情
况一样,这为德国的间谍活动提供了方便。因为不仅智利的中立庇护了他们的间谍
活动,而且德国的外交官可以向他们提供情报。
在智利,帮忙的是德国空军武官。但是负责间谍网的是海因里希·赖纳斯。他
是德国人、纳粹党员,在瓦尔帕莱索普拉特街七七三号开了一个小小的航运公司。
一九四一年夏末,他访问了智利的各个港口,吸收特务,以便让他们报告来往船只
的情况。
有些特务似乎是在一五四五号邮政信箱将他们的报告寄给赖纳斯的。但是汉堡
禁止他亲自到那里去取邮件,明确告诉他,只有可以信赖的中间人才能这样做。于
是邮件便由他办公室的一个同事取回了。其他一些港口的间谍,把他们的报告寄给
一个智利人,这个智利人的主要作用就是为这个间谍网充当信箱。有时候他收到从
美国寄来的隐显墨水信件,他还订阅《纽约船舶年鉴》,该年鉴提供了许多有关美
国航运的详细情况。
牧师这个渠道也被利用起来了。从厄瓜多尔首都基多寄来一份情报,这是致厄
瓜多尔总统的一份秘密报告。报告说美国提供了三千七百万美元贷款、五千枝步枪、
二十五万挺机枪和一艘海军巡逻艇(稍微有点夸大:租借协定规定只提供一千七百
万美元贷款,不提供海军巡逻艇。 )亲纳粹的比亚内神父把这份情报放在一本祈
祷书内,交给圣地亚哥郊外拉西斯特纳神学院的天主教神学学生图略·弗朗奇尼。
德国人从这个学生那里拿到了这本书,而他说不定还不知道里面有间谍材料呢。
从智利发回的情报多半是有关航运的情况。有一份情报告诉德国: “智利的
《托尔顿》号正在这里装货,准备开往美国。”这个间谍网还应汉堡的要求提供气
象报告,这个要求大概是空军提出来的。接收者非常欣赏这些情报。汉堡命令间谍
头子赖纳斯“赏给每个间谍价值一百马克的圣诞节礼物”。
这些情报当然是通过无线电传送的,否则材料就会来得太晚而没有用了。
这个间谍网的发报机,是一九四零年左右由一家无线电商店老板安装的,这个
老板同间谍并没有联系。间谍告诉他,这个发报机是供业余无线电爱好者使用的,
当时从事业余无线电活动是合法的。发报机可以部分拆开,安装在大木箱里。
最初,间谍网成员之一、领有执照的业余无线电爱好者威廉·策勒,在瓦尔帕
莱索附近塞罗阿莱格里他的家里发报。他非法发报,引起了美国监听者的注意。他
们把这个情。
况告诉了智利警察,一九四二年六月二十五日,警察搜查了他的家。他们没有
发现发报机。但是他们留了心眼,把策勒家里的电话搭上线,以便窃听,他们离开
后不久,就听到策勒对间谍网的另一个成员说:“真运气,他们搜查得不仔细,尤
其是地下室。”
警察马上又搞到一张逮捕证,九个小时以后,他们再次敲策勒家的门。他们看
见了那只装有发报机的木箱,但没有往里面瞧。这两次搜查已经使这些德国佬够受
的了。他们把安装在这只木箱里的发报机的主要部件,转移到一个意大利人开的食
品杂货店里,把部分其他零件藏在一个酒巴间里。
不到十月份,他们拒绝发报。
等到搜查的浪潮过去了,他们又在汉斯·霍夫鲍尔的家里把发报机重新安装起
来。霍夫鲍尔的家住在瓦尔帕莱索以东十五英里的基尔普埃卡雷拉大街一一五零号,
这是一个小棚屋,瓦顶,高高的树篱把房子掩蔽起来了,只有一根长杆拉着天线伸
出了房顶。窗户用窗帘捂得严严实实的,地线用一只小箱子盖了起来。发报员是赖
纳斯的副手约翰内斯·塞罗斯。塞罗斯三十二岁,卷头发,曾在一艘德国船上当二
副,他从那艘船上跳了下来,非法逃到智利。塞罗斯住在这所房子里,可是房门整
天锁着。他在房后的一间小屋里发报,用的呼号是PYL。汉堡在回电的时候,为
了不暴露信号,使用的频率和大西洋两岸之间经常变换的无线电通讯频率非常接近。
这样的活动只持续了一个月,一九四二年十一月,在美国监听者(其中有些人
在现场)的帮助下,智利人粉碎了以PYL作为电台呼号的这个间谍网,许多成员
被捕,但是有些人,包括赖纳斯和塞罗斯在内,逃到阿根廷。除了一两个人暂时还
在活动以外,德国在智利的间谍活动停止了。就在同一时候,美国施加压力,阿根
廷的司法调查委员会也发现间谍在从事反阿根廷的活动,阿根廷政府多少屈服于这
些压力,对当地的间谍采取了突然行动。纳普、米勒和其他一些人被捕。
表面看来,德国在那里的间谍活动好象被粉碎了。其实,德国的间谍活动不仅
继续进行,而且有了加强。主要原因在于,党卫队保安处往那里派了一个特别能干
和勇敢的年轻人,让他负责统帅部谍报局和党卫队保安处的一次联合行动。他的名
字叫约翰·西格弗雷德·贝克尔。
贝克尔一九一二年十月二十一日出生于来比锡。他在那里念完中学就参加了纳
粹党。第二年,一九三一年,他加入了党卫队。他曾先后为一个烟草批发商,一家
褐煤生产者联合会以及纳粹党的几个志愿组织工作过。其中一个组织的上级说;
“德国和外国青年互相交流的整个工作,是由他一人组织和监督进行的……贝克尔
这个党员独立完成了这项任务,我们十分满意。”他在德国为纳粹党的一个机构又
工作了一年,后来辞职了。几个星期之后,一九三七年四月二十日,他被任命为党
卫队少尉,五月九日,他乘搭
18.间谍阵营(中)
几天之后,乌特青格尔搬来一个木头箱子,里面有一台小发报机,接上家庭用
的普通电源,这台发报机就可以发报了。
道厄用莫尔斯电码向德国发了几封电报。为了掩盖这个农场的间谍活动,住在
那里的德国同情者栽了一些树,买了三百五十只鸡,还安装了一个孵卵器。道厄在
鸡棚里挖了一个坑,把发报机藏在里面。坑上盖一块板,板上铺上稻草。乌特青格
尔(他的化名叫“唐·安东尼奥”)几乎每个星期带回十几份密码电报,每份约有
五十组密码,道厄把它们发回德国。他们发现这部发报机不好使用, “唐·安东
尼奥”又带回一台,虽然小点,但功率相同,他们把它安装在一个紫酱色的皮箱里。
技术组还有一个缩微摄影室,设在科列思特斯大街五五零号一所名叫拉乔扎的
房子里,这个地方也在贝拉比斯塔。
一个擅长照相平板印刷的奥地利后裔和他的妻子,把许多出版物(其中多数是
美国的)微缩成微粒信件。贝克尔通过信使或邮政系统,把这些微粒信件送到德国。
雇这两个人每月花二百比索(五十美元),他们还可以使用这所房子。
改组以后,贝克尔加紧收集情报。一九四三年初,他派一人带上相当三千阿根
廷比索的钱,到乌拉圭开展间谍活动。这个人并没有象贝克尔所想象的那样应该取
得成功。六月左右,他把他和其他几个间谍召回开会,会议是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奥
罗街二一六八号房子里召开的。这所房子是这个间谍网为了供给特务膳食和开会而
买下的。他先把那个人狠狠地训了一顿,然后再给他一千二百美元,派他回到蒙得
维的亚,完成他的任务。这个人通过朋友吸收了几个乌拉圭人,其中至少有一个人
由于是民族主义分子,有反美情绪而被吸收的。这个特务奉命收集乌拉圭进出口的
统计数字和一份《方向》杂志,该杂志解释了如何取得美国的进口许可。
贝克尔收集情报,靠的是分析美国报刊和技术杂志,收听电台广播,个人进行
观察,尤其是依靠外交官和访问过美国或者在美国受过训练的军人,依靠上校集团,
其中包括胡安·庇隆,胡安·庇隆才是真正统治这个国家的人物,哈尼施和间谍网
的其他成员同他相好。外交部长也是上校集团的成员,他骂美国人是“狗杂种美国
佬”,他曾向一个德国特务许愿:他将把发生的各种情况随时通知德国,因为阿根
廷的命运取决于德国的胜利。许多情报都有美国军火生产的统计数字,并且介绍美
国的政治经济形势;另外有许多情报介绍阿根廷的对内对外政策。
贝克尔在担任统帅部谍报局和党卫队保安处在拉丁美洲东部联合间谍网负责人
的头一年中,得到了德国使馆的支持。尼布尔和沃尔夫在那里给他们出主意,送钞
票,打发信使供他们使用,不过没有让他们使用无线电通讯设备。实际上,由于美
国对阿根廷施加压力,轴心国的外交官被禁止拍发密码电报,。因此,技术组最初
的资金完全是由大使馆提供的;后来,它每月从大使馆得到七千美元,从贝克尔那
里得到三千美元,从哈尼施那里也得到三千美元,它还得到其他所需费用。贝克尔
的间谍活动,在亲轴心国的温暖的政治气候里繁衍起来了。
一九四四年初,所有这一切突然发生变化。长期以来,阿根廷一直试图从德国
获取武器,以便象它所说的那样,使它免受亲美的邻国尤其是巴西的侵略。临近一
九四三年年底的时候,阿根廷加紧了这种活动。后来大概听从了哈尼施出的主意,
阿根廷决定绕过麻烦的外交渠道,直接同希姆莱的党卫队保安处打交道。一贯谋求
扩充势力的党卫队保安处,乐于干涉对外事务。舍伦贝格答应同阿根廷淡判代表进
行谈判,这位谈判代表是德国血统的阿根廷公民、哈尼施的亲密朋友。他乘船前往
西班牙,但在特立尼达的一个检查站被英国人扣留,因为英国人已经听到阿根廷要
采取这些行动的风声。阿根廷担心这件事败露,担心它在邻国玻利维亚以及可能还
有其他地方搞颠覆活动,加上美国施加压力,把军舰停在蒙得维的奥,扬言要冻结
资金,所有这些促使阿根廷在一九四四年一月二十六日同德国断绝了外交关系。
蓝组(大使馆组)被关闭了。阿根廷政府交代了断绝外交关系的原因,是因为
在阿根廷领土上发现了大量的德国间谍活动,阿根廷在二月份逮捕了大批特务和中
间人。声名狼藉的哈尼施领导的绿组成了搜捕的主要目标。哈尼施,赛德利茨,拜
尔化学公司推销阿司匹林的首席广告员,还有那个拍摄微粒信件的人,以及其他许
多人都被抓起来了。
现在德国在阿根廷和周围邻国的间谍活动的整副担子落到了贝克尔的肩上。轻
松的时日过去了,真正的间谍活动开始了。 贝克尔毫不气馁,他把他的红组里面剩下的人组织起来。如果有人被捕,或者
在他认为受到怀疑,他就另外派人顶替。比如,他让前罗马尼亚皇家的一名使馆参
赞顶替拜尔公司的那个广告员。他找到了一位新的缩微照相师。他转移了资金。一
九四四年年中的一天上午,他将部分特务召集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迈普街于伊克饭店
和他一起开会。
“比索花完了,现在需要把美元兑换出去,”他对他们说, “我已经兑换了
一部分,可是我不想再去亲自做这种事情。这份报纸里面有二千美元。如果你们用
一美元兑换三比索(官方汇率是一比四),那也可以。但不要一下子换完,最好多
跑几个地方。我下午一点在科列思特斯和迈普街等侯你们——千万多加小心。”
美钞是二十元,五十元和一百元一张的。特务们全都换成了比索,贝克尔感到
满意,他又给他们四千五百美元去兑换。
这笔钱的一部分用来支付特务的报酬。技术组第二把手塞罗斯每月领取的比索
相当于五百美元。普通特务大约三百美元。一部分用作间谍失业救济金:当一个特
务被捕后,贝克尔给他的家属发钱,以便维持生活。另外的基金用来支付这个间谍
网的七辆小汽车,两艘小艇和打字员的开销,还要付几处公寓,寄宿处和办事处的
房租。此外一部分现钱大概用来支付制造假证件所需的费用和收买情报的贿赂钱。
但是花钱最多的还是技术组。技术组不仅经常购买昂贵的设备来安装三十三台发报
机和二十七台收报机,定做木箱来运输和隐藏这些机器,而且购买和租赁农场也需
要花相当多的钱。乌特青格尔估计,打从这个间谍网开始活动时起,花掉的比索相
当于六万二千美元。
这些数字表明,通讯联络消耗掉了这个间谍网的许多精力。幸运的是,这个间
谍网有乌特青格尔这个格外能干的领导。他知道自己的特长,熟悉自己的部下,他
仔细地挑选他们,把他们分成许多小组,各个小组除了自己的直接上级之外,互不
联系,互不认识,他自己有好几个化名,无数假证件,几部小汽车,还有几处住地。
同德国断绝外交关系之后不久,乌特青格尔命令将藏在格里科农场的那台发报
机拆掉,搬到圣米格尔附近一个名叫米卡普里丘的农场,这个农场是乌特青格尔租
下来备用的。
在厨房的地下,德国人挖了一个地窖,把发报机藏在里面。
道厄到达后,乌特青格尔交给他两三封五位数一组的电报,让他发出去。然而,
这一次乌特青格尔告诉他,如果他连续一两分钟发出V这个字母(这样做是为了使
报务员熟练熟练指法,使收报的那一方调准频率,同他取得联系)之后还没有得到
答复,那么他在当天就不能再呼叫了,而要再等两三天。道厄认为这将妨碍无线电
定向联系。道厄在那个星期未能同德国取得联系,乌特青格尔把电报拿走了,大概
是交给另一个报务员发去了。
一九四四年四月,这个间谍网在圣胡斯托附近又租了一个农场,和圣米格尔一
样,圣胡斯托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西部。道厄和乌特青格尔在餐室里安装了一部
两英尺高的电台。乌特青格尔带来了十五封电报,要求道厄在几天之内发出去。他
还告诉道厄,他们不能再见面了;另一个特务将把电报交给他。阿根廷政府的搜捕
使这个间谍网的活动更加困难了。
塞罗斯现在主要是把电文送给道厄,让他译成密码发出去。道厄是在布宜诺斯
艾利斯城里或郊区的几个不同地方,而且常常是在街道的拐角处同他会面的。他在
指定的时间发报,频率是;下午五点半,11,550 千赫;六点十分,11,130 千赫
;六点四十分,10,400 千赫,等等。对方电台的频率总是10,600 千赫。有一次
他把一台发报机搬到另一个农场,在那里发了二十封电报。快到六月底的时候,乌
特青格尔告诉他,他现在负责无线电发报。于是道厄常常戴上耳机,检查其他特务
的发报。
并不是所有的情报都是通过无线电发回去的。贝克尔手下的四个人在西班牙船
上找到一些水手,这些水手帮助他们把信件捎到西班牙,然后根据掩护地址从西班
牙把它们寄到德国。四个人中有一个名叫阿尔弗雷多·维拉,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
一家酒巴间工作,西班牙船员常常光临这个酒巴间。
另外一个人是巴托洛梅·米特雷街圣米格尔教堂的神父,名叫阿尔弗雷多·费
尔南德斯,曾经在西班牙同佛朗哥作战。
他经常把信件(包括微粒信件)交给西班牙水手。有一次,一个特务交给他一
块手表,里面藏有微型胶卷,这块手表要送到西班牙。费尔南德斯神父把它交给维
拉,让维拉再交给一位水手。
贝克尔害怕还会进行逮捕,要求德国再派给他两个电报员,再送一些钱来。他
们满足了他的要求,派遣“帕西姆”号小艇,送来了布尔克哈尔特和夏特赖恩,一
个是电报专家,一个是缩微摄影专家,两人随身带来了钱和可以换成钱的药品。
就在那个月的月底,贝克尔的担心变成了现实。有一天,道厄发现圣胡斯托农
场门前有两个人,另有一天有一辆小汽车停在门前。过了一会儿,为了尽量避开发
报机这个罪证,道厄搬回布宜诺斯艾利斯,和从农场来的女仆路易莎·马铁斯一起
住在萨皮奥拉一四五一号房子里。七月二十九日下午,当他到农场去发报的时候,
他嘱咐路易莎,如果发生可疑情况,就把他那只黄箱子里的文件烧掉或藏起来,因
为他觉得他随时可能被捕。下午六点半,正当他坐在发报机旁发报的时候,警察闯
进来把他逮捕了。
其他人也跟着被捕了。在八月份的几个星期里;乌特青格尔、塞罗斯、夏特赖
恩、布尔克哈尔特和其他许多人被抓起来了。几十部电台、缩微照相设备和三部密
码机(显然是大使馆留下的)被没收。这个间谍网差点被一网打尽。但贝克尔漏网
了,费尔南德斯,酒巴间招待维拉和其他几个人也逃出去了。
贝克尔现在需要花费越来越多的时间逃避警察的追捕。
他总是租一套备有家具的公寓,在那里住上几个月,不等期满就离开,他甚至
常常把贵重的东西留在房子里。如果有哪个知道他的下落的人被捕,另一个人会通
知他。他让自己的一个特务替他买来《新闻报》和《民族报》,他把报上出租住房
的分类广告剪下来,交给这个特务,希望这个特务去看看房子。这个特务在图库曼
街六七二号门牌二号公寓二楼找到了一套有两间寝室的房间。与贝克尔认识的一个
德国妇女把这套房子租了下来,因为她知道贝克尔将住在其中的一间寝室里。这个
特务叫一辆出租汽车把贝克尔送到这座公寓;他没有带衣服,而是让那位妇女今天
一件明天一件地给他买新衣服穿。
他很少离开这座公寓,有时整整一个月不出门。他只有同特务会面时才出门,
不过也要等到晚上十点以后。送他到这里来的那个特务每星期来看他两次,而且总
是在晚上六点四十五分以后来,因为到这时候,那个德国妇女也呆在家里,公寓的
招待就不会怀疑另外有一个人住在这套房子里。
这个特务总是先按一下长铃,三下短铃,停一会儿后又按两下短铃。
贝克尔几乎总是事先把要交给这个特务的信件准备好。
每封信用一个信封,他在信封上签上字,然后再把所有的信封装在一个大信袋
里。如果他需要写回信,就马上用轻便打字机打一封,或者由他口授,让那位德国
妇女记下。
寄给德国的信,总是先交给维拉,外加一笔钱,通常是五十至一百比索(十二·
五美元至二十五美元),让维拉付给那位西班牙水手,作为让他把信带到大西洋彼
岸的报酬。
但是问题就出在这儿。维拉没有把钱交给水手,而是自己花掉了,把信往自己
家里的小壁橱里一塞。一九四五年二月,当警察逮捕他的时候,他们发现费尔南德
斯神父交给他的那块手表,以及贝克尔致“特奥”的打印信件,“特奥”是他在德
国的上级:德国保安总局六司(英美司)司长、党卫队上校特奥多尔·佩夫根。由
于维拉的贪婪,贝克尔的勇敢而富有理想的工作大部分遭到了失败。
和维拉一样,费尔南德斯和这个间谍网里其余几个人也在一九四五年初被逮捕。
只有贝克尔还逍遥法外。临近四月底的时候,他终于也被捕了,只比他为之辛苦奋
斗的第三帝国的垮台早几个星期。
他取得了多大的成就?很小很小。大概在第三帝国行将灭亡的时候,佩夫根曾
经说过,贝克尔给德国的信常常是一个月后才到达,而他总是希望这些信写得再长
些·通过水手带回来的报告的内容比较丰富,但它们总是来得太晚,没法用。卡尔
滕布龙纳曾经说过,他收到的来自南美洲的唯一重要情报,是预言阿根廷同德国断
绝外交关系的那一份,而德国对于断交却毫无办法。间谍报告敌船航行情况的情报
可能产生了作用,但这些情报并没有帮助击沉哪怕是一艘船只。
间谍们报告过的从大西洋彼岸开出的几十艘船只中,的确有五艘被击沉了,这
五艘是《罗德尼之星》号、《索洛伊》号、
18.间谍阵营(下)
理由是从那儿发动成功的入侵将对德国的战争行动造成极大的影响。即使这种
入侵不能使盟军立即从南方到达俄国战线,也有可能使罗马尼亚、匈牙利和保加利
亚象意大利那样背叛德国,使德国损兵失地。它将切断矾土,铜和罗马尼亚石油这
些必不可少的供应晶。土耳其将放弃中立,向同盟国提供更多的基地,停止向德国
运输极重要的原料——铬,并且开放海峡,让同盟国的供应船只直接驶入苏联在黑
海的不冻港口。
希特勒不会听信一位间谍的片言只语而冒遭受这些灾难的风险,尽管某些军事
迹象证明这位间谍的估计是正确的,希特勒还是象往常那样对他表示怀疑。元首或
许还记得,飘浮到西班牙的那具死尸身上的文件,曾经转移了德国对盟军入侵西西
里的注意力,这不得不使元首谨慎起来。甚至在“西塞罗”还未提供情报照片之前,
元首就开始加强东南战区的军事力量。从一九四三年七月至十二月,配置在这个战
区的师的数目差不多从十七增加到二十五。一九四四年一月十九日,盟军在安齐奥
成功登陆,说明盟军向巴尔干入侵的可能性增强了。虽然暂时从东南撤出一些部队
来遏制这个滩头堡,但是其他部队迅速接防。 “西塞罗”的情报丝毫没有影响作
出这些决定。
一月、二月和三月,巴兹纳仍然象往常那样,打开大使的公文递送箱或保险柜,
把文件拿到自己的屋子里,铺在三脚架下面的地板上进行拍照,然后放回原处,把
未冲洗的胶卷交给莫伊齐施。金钱跟着源源不断地塞到他的手里。 “西塞罗”的
情报曾经预料索非亚要遭空袭,此事果然应验了,这件事似乎消除了对他的情报的
真实性仅存的怀疑。莫伊齐施告诉“西塞罗”,希特勒打算在战后赠给他一座别墅,
可是巴兹纳却越来越感到紧张。英国人在使馆里安装了警报系统,使他的工作复杂
化了;当他想从大使的保险柜里取文件时,他必须先拉掉保险丝。不久以后,他发
现了一件事情,使他相信他再也不能搞间谍活动了。
莫伊齐施雇了一个新秘书。她是个可爱的姑娘,二十四岁,长长的头发细长的
腿,名子叫做内尔·卡普。她父亲是当时驻索非亚总领事,他在美国克利夫兰呆过
多年,除了做其他事情外,主要是为德国武官伯蒂歇尔做剪报工作。他帮她找到了
这个秘书职业,而她也有资格:有在国外生活的经验,懂英文、法文和意大利文。
然而内尔的多数朋友是她将近二十岁的时候在美国结交的。在安卡拉,她的经历使
她同一个美国人交上了朋友。有一天,巴兹纳在一家百货商店里偶然碰见莫伊齐施
和内尔,他一时冒失,自然没有流露出他认识站在一旁发怒的商务专员,帮助这个
姑娘买了一些东西。
几小时之后,当他在安卡拉宫饭店的休息室里等侯一位新的女朋友的时候,他
又看见了内尔,可是这一次她身边还有一个男的,这个人正是在安卡拉黑暗的后街
追赶巴兹纳和莫伊齐施的那个没长胡子的年轻人。
恐惧就像冰天雪地的安纳托利亚平原上的刺骨寒风那样向巴兹纳袭来。当天晚
上,他砸碎了他的莱卡牌相机,把碎片和照相机三脚支架一块儿扔到河里。从此以
后他再也没有偷拍过照片。他已经把大部分的钱存在银行的保管库里;现在他把剩
下的钱也存了起来。他离开了别墅,住进了旅馆。
他对莫伊齐施说他再也不想干了。为了避免引起怀疑,他继续在英国大使馆住
了一段时间。
后来他听说内尔在德国大使馆里失踪了。看起来她已经叛逃到美国人那里去了,
把她所知道的有关“西塞罗”行动的全部情况告诉他们了。可是这个行动已经结束。
不久以后,巴兹纳接到辞退书,离开了休爵士。无论英国大使馆,还是德军司令部,
似乎并不怀念他,在德军司令部里,希特勒虽然没有“西塞罗”的情报文件,照样
指挥战争,就象他手头拥有这些情报文件时一样。
到了这时候,德军已经且战且退。一九四四年四月,希特勒开始撤出克里米亚,
经过黑海撤出土耳其。土耳其人很快就看出,如果他们忽视了同西方同盟国的关系,
他们将面临单独抵挡俄国的风险。他们撤掉了亲德国的参谋总长,换上亲英国的。
他们停止向德国供应铬。八月,他们同德国断绝了外交关系,次年二月对德宣战。
“西塞罗”提供的情报只对德国人起了辅助作用。它帮助巴本使土耳其人对英
国提出的要求抵制了几个月。但它没有全部澄清盟军在巴尔干的意图,一半由于这
个原因,一半由于希特勒理所当然地不相信间谍提供的未经证实的情报,而是强烈
关注东南欧,因此“西塞罗”的情报文件对他的决策没有产生影响。历史上这桩最
了不起的间谍活动没有——也不可能——根本改变事态的发展过程。 德国的战争领导者能够发现他们赢取或者至少是不输掉西线战争所必需的秘密
情报的地方,不是土耳其,不是拉丁美洲,甚至也不是北美。这个地方是大不列颠。
同盟国制订登陆作战计划,是在这里。它们的军队集结待命的地方,是在这里,它
们的登陆艇集中的地方,也是在这里。战争的爆发点,非此地莫属。
可是,在那里的德国特务很少是在战争爆发前潜伏进去的。几乎所有的特务都
是在战时紧急派去的。看来这是德国间谍机构令人难以置信的疏忽。有几个原因可
以替他们的这种疏忽作出解释,即使说不是在为它辩解。
主要原因是一九三五年希特勒禁止在英国进行任何间谍活动。这项禁令如同不
让破译皇家海军密码的禁令,所持的理由也是一样的。他认为,英国在种族关系上
接近德国,希望他的陆上强国同她这个海上强国结成联盟,称霸世界。他尤其希望
英国在后面作掩护,让他放手完成摧毁共产主义、使德国畅通无阻地向东方扩张的
历史使命。一九三五年,他执行了第一步计划,同英国缔结了海军条约,他限制德
国舰队,使它只相当于英国皇家海军力量的很小一部分,这样就解除了英国的疑虑,
使她不觉得德国在海上是个威胁,也不觉得会出现类似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海军扩
军竞赛。希特勒认为,在英国从事间谍活动,如果被发现,就会危及他的宏伟计划,
他的这种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不值得为了一点点情报而冒这个风险。因此他禁止
这种活动。可是在后来的几年中,他的侵略行动有可能改变欧洲的力量均势,因而
也威胁着英国作为欧洲举足轻重的仲裁者的地位的时候,英国对他的侵略采取了越
来越明显的敌视态度。后来,在一九三七年,他撤消了禁令,谍报局里象里特尔这
样的人可以恢复对英国的间谍活动。但是前两年的时间已经白白丧失了,在这两年
中,卡纳里斯第一次担任谍报局的负责人。
德国战前对英国的间谍工作做得不够充分的另一个原因,是当时德国反对培养
出色的间谍。统帅部谍报局是战前真正从事对外间谍活动的唯一机构,可是它却没
有集中力量吸收重要的特务,也没有把这样的特务派遣到该去的地方(虽然它有一
些低级间谍)。这样的特务将在关键的岗位上静候时机,赢得主人的信任,在长期
的和平环境中扩大自己的职权,加强对所在国的了解,一旦发生战争,关键时刻到
来,他就会象一颗定时炸弹那样在敌人要害地方爆炸,及时提供情报,使德国赢取
重大胜利。卡纳里斯反对这样的计划。他不想孤注一掷,宁愿让谍报局花费精力安
插许多次要特务。这些中级或低级的特务,在和平时期报告哪儿有机场,军事要塞
或工厂,在战时报告哪儿有军队,这些都是公认的有用情报。
德国对英国的间谍活动软弱无力的第三个原因,是谍报局的设备和经验不足。
奥斯瓦德·莫斯利领导的英国法西斯主义者联合会是吸收间谍的天然源泉。大概里
特尔没有想到要挖掘这个源泉,或者是没有联系人来进行这项工作;或许是他没有
时间这样做,政府也不支持他这样做,因为希特勒认为法国是主要敌人,法国的军
队在欧洲是最好的,因此谍报局在西方的很大一部分间谍力量是用来对法国进行活
动。
无论什么原因,总之里特尔没有试图从那个组织中吸收特务。
因此,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的时候,德国在英国除了少数凭着一时念头提供
情报的同情者外,只有很少几个特务。其中包括“约翰尼”(阿瑟·欧文斯)和他
的下级特务。但是谍报局没有抓住战争爆发后头八个月的机会向英国大量派遣间谍,
在那八个月中,英国同法国、比利时和荷兰之间的交通还是相当畅通无阻和相当频
繁的。德国的间谍机构或许同希特勒一样,认为在德国用闪电战占领欧洲大陆之后,
英国就会觉得绝望而跪地求和。
英国在敦刻尔克大撤退之后继续顶抗德国,说明德国原来估计英国会投降的看
法有错误。一九四零年七月,希特勒下令作好在英格兰登陆的准备,后来他又把登
陆日期改在九月十五日。谍报局不得不匆匆忙忙地把它以前没有派去的间谍统统派
往那里。谍报局的各个机构奉命寻求志愿人员,用小船或飞机将他们送进这个岛国。
训练和派遣空投特务(代号叫“莱娜”行动)的任务交给了里特尔。
几天之后,头两名志愿者来到了德国。他们是由谍报局的一个吸收间谍的人在
一批斯堪的纳维亚纳粹分子中挑选出来的。两人似乎都合乎谍报局总部规定的高标
准:至少二十岁,最多不超过三十岁,体格健壮,聪明机智,技术熟练。
一个是丹麦人,举止优雅,名叫汉斯·汉森,二十六岁,母亲是德国人。他是
工业制图员,个儿比一般人高,深黄色头发,面目端正,他是丹麦纳粹党员。另一
个是芬兰人,名叫格斯塔·卡罗利,比汉森大一岁,个儿也比他高,长着一双讨人
喜欢的蓝眼睛,他是机械师。两人都在德国工作过,不仅能讲流利的德语,而且会
说地道的英语,里特尔一见这两个人就很喜欢。
“你们志愿要干什么,我相信你们是知道的,”他对他们说。 “我们开诚布
公地谈谈吧。你们已经知道,你们要冒着生命危险,空投成功后,你们要完全依靠
自己。我希望你们把我当作你们的朋友。我负责训练你们,希望你们认真合作。我
们为你们安排了特别课程,希望你们尽一切努力把它学好。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
们必须尽早作好准备,最晚不能超过六个星期。我们明天上午就开始训练。”
“相信我们吧!就象我们必须相信你们一样,”汉森简短地作了回答。
他们开始工作了。里特尔给他们编了号,汉森是三七二五号,然后发给他们一
些钱,把他们安置在谍报局的供膳寄宿处洛普施托克。当他第二天上午到那里的时
候,他们已经在特劳特曼的一名助手的指导下练习用莫尔斯电码发报了。
在后来的几个星期中,他们练习识别飞机;参观高射炮阵地,以便熟悉各种口
径的高射炮;他们学习气象学,因为英国完全停止公开播送气象预报以后,从英国
提供气象报告对德国空军就非常必要了。他们还学习空中交通管制,以便能够正确
地报告机场调度的情况。所有这些他们学得十分勤奋,不到规定的六个星期,他们
就学完了全部课程。
他们编造了传奇式的经历,他们是斯堪的纳维亚难民,乘一艘渔船来到德国。
他们领到了假证件、配给卷和二百英镑。七月的一个大热天,他们和里特尔一起,
从汉堡乘车前往里特尔也不知道的地方。他们在科隆附近停了下来,试验他们的无
线电设备。汉森试了试,觉得收到了汉堡电台,可是很快又收不着了,他摘下头上
的耳机,发起火来了: “真该死,第一次试验就失败了。”卡罗利比较有耐心,
他试了几次,断定公路上行驶的小汽车干扰了接收。他离开公路远一点,终于取得
了联系。他们通过了第一次考试!
他们来到布鲁塞尔,两个未来间谍住在旅馆里,里特尔在那儿的谍报站会见了
一个飞行员,这个飞行员将把这两个间谍空投到英国。他和飞行员摊开一幅地图,
寻找合适的着陆点,里特尔满意地看到,他的第一批特务当中有一个叫西蒙的特务
所发现的机场有一部分出现在地图上。他们将地形图与人口图和公路图进行对照,
最后决定在索尔兹伯里附近的一个地方着陆,因为这个地方有一大块空旷地。里特
尔画了一幅放大地图,根据这幅地图,两个特务可以熟悉乡间的那块地方。可是后
来几天天气不好,无法执行任务。汉森和卡罗利于是游览布鲁塞尔的风景名胜。卡
罗利找了一个姑娘,似乎和她有些缠缠绵绵,汉森和里特尔担心他会妨碍执行任务。
里特尔派人盯她的梢,发现她原来是个妓女,将她保护性地拘留了几天。
天气仍然不好,为了消除间谍头子和两位间谍越来越紧张的情绪,里特尔带他
的两个特务到安特卫普和巴黎旅行。
在巴黎,他们成功地用无线电同汉堡取得了联系。这使两个年轻人感到放心,
因为巴黎和汉堡之间的距离比英国和汉堡之间的距离还远。他们返回布鲁塞尔。天
气预报说天将转睛,他们再次南下,来到布列塔尼亚的首府雷恩,那儿有一架漆黑
的双引擎He111 式轰炸机在等着他们,飞机驾驶员也在机场等候。里特尔同卡罗
利最后一次握手。这个年轻的间谍爬进了飞机。飞机开到跑道上,不一会儿,虽然
还能听到马达的吼叫声,可是飞机已经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过了一天,汉森也这
样地飞走了。里特尔回到鲁布塞尔,陷入幻想之中。
凌晨四点半,飞机驾驶员报告:他低飞过英吉利海峡,到了英国海岸附近又冲
到七千米高空,然后穿过云层,俯冲到着陆点上空一百五十米的高度上。他放慢了
发动机的速度,汉森跳了下去,驾驶员看到降落伞张开了,然后就往回飞。
里特尔现在只好等着。第二天,他焦急地向汉堡无线电台打了几次电话,得到
的回答只是: “还没有消息,少校先生。”只是到了第三天的半夜里,他床头的
电话铃才响了起来。
“三七二五号(汉森)同我们联系上了,少校先生," 电台报告。 “线路很
好。魏因(训练他们的电报员)亲自同他们联系,毫无疑问是汉森在发报。”
“他说了些什么?”
“他只是通个消息,让我们知道他活着。他不久还要发报。”
“好,”里特尔说。 “听到他的消息后,请马上告诉我。晚安。”
过了三天才收到第二次发报。卡罗利的降落伞拌在一棵树上,他受了伤。这个
高个子间谍躲在一个农场的房子里,不知怎么办才好,他没有降落在索尔兹伯里附
近,而是降在牛津以北、离原定降落点相距六十五英里左右的地方。后来里特尔决
定派“约翰尼”去帮助他。经过多次通讯, “约翰尼”手下的一个特务在海威克
姆火车站会见了卡罗利。他把这个芬兰人带到自己的寓所里,仔细护理他,一直到
十月份,卡罗利自己才在剑桥南面找了一处寓所,从那里往回发报。可是,一九四
一年一月,他突然停止发报了。 “约翰尼”报告,警察把他包围了,他中断发报,
逃走了。根据汉堡的指示, “约翰尼”手下的一个特务取走了卡罗利存放在剑桥
火车站行李室的那部电台。
再说汉森,他在伦敦北部巴尼特区安了身,以那里为落脚点,拼命为里特尔工
作着。他总共向汉堡拍了一千多封电报,许多是气象报告。另外一些电报详细报告
了空袭所造成的损失。一九四一年二月,炸弹扔到了博勒姆伍德,这个地方离汉森
在巴尼特的住所只有一英里左右。他用无线电报告下列工厂被炸坏;标准电话电报
有限公司,西勒姆实验所以及史密斯父子有限公司等等。几天之后,他到英国各地
旅行,报告机场和工厂的情况。 “许多轰炸机配置在牛津地区,主要是在阿宾顿、
本森和布莱兹诺顿。请进行侦察,”
他在电报中说。二月二十四日,他报告布莱兹诺顿机场的情况; “新发现一
些特别大的土丘,用草盖着,大概是地下飞机库,约两百米长,七十五米宽。”这
听起来有些奇怪;汉堡发现它绘制的大不列颠飞机场地图册第一百零四页上没有标
出这些土丘。他第二天又报告:进一步观察了布莱兹诺顿机场。昨天报告的六个土
丘实际上是地下飞机库。我亲眼看见两架无畏者式飞机如何被推进西北边的一个地
下飞机库。这两架飞机上涂着N3446和N3479的标记。飞机库的确切位置如下:两
个南北走向的飞机库位于布莱兹诺顿以西一百米、从布莱兹诺顿通往卡特顿的公路
以北的地方;另外两个飞机库走向相同,但位于公路以南,离通往班普顿的公路有
一白五十米。剩下的两个位于卡特顿以南一千八百米、公路以西三百五十米远的地
方。通过观察发现高射炮阵地,一个位于卡特顿以东七百米,另一个位于卡特顿以
南一百术。
汉森是个自由间谍,没有固定职业。三月,他旅行来到索尔兹伯里附近,调查
飞机场,四月来到伦敦西面的远近郊区。有时候收到的他的报告里面,地名奇怪地
拼错了,或许是发报时打错了,弄得谍报局的情报分析员气急败坏地翻着地图册和
地名手册,寻找“Heathron airfield(希恩罗机场)”(应拼
为Heathrow)和" Roading(雷丁)”(应拼为Reading)。
汉森自作主张,大概使他们更加感到恼怒。他不时地宣布他在度假,因为他暂
时不愿搞任何间谍活动。另外,汉森有时发牢骚,大概也惹得他们生气。
“你们对我的工作如何评价,从来就不让我知道。哪怕偶尔给我一点安慰也是
好的,我毕竟是人。”
在英国,食品实行配给制,当他奉命报告面包贵不贵,好吃不好吃的时候,他
反问道:“难道你们没有比这更重要的问题可问?这儿的面包照样好吃。”
“你们答应派人送钱来,为什么迟迟不送来?我开始觉得你们全在撒谎。”
事实上,谍报局给三七二五号特务送钱有很大困难。他被空投的时候,他们只
给他两百英镑。原来指望登陆部队不久接踵而至。但是登陆越来越往后推迟的,他
钱花完了。
“约翰尼”给他寄了一百英镑。德国人原来准备给他空投五百英镑,但是后来
放弃了这个计划,他们告诉他,他在汉堡的一个朋友将把钱送来,还将给他带来新
晶体管,装在他的电台上。他们原来安排了一连串复杂的会晤,地点在摄政宫饭店、
培特美术馆和大英博物馆。但是没有一次办到了:英国人把他的这个朋友逮捕了。
后来汉堡指示他下午四点在维多利亚车站十一路公共汽车终点站等候,听从指示。
汉森回答说,十一路公共汽车终点站已经不在那里,他建议改在十六路公共汽车终
点站。经过几次往返电报,一九四一年十月二十六日,双方终于按照计划采取行动。
汉森扎一条红领带,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和一本书,上了十六路公共汽车。有一个日
本人也上了车,左手拿着一份《泰晤土报》和一本书。到了第五站,两人都下了车,
等候同一条线上的下一趟车,后来两人一块上车,并排坐在一起。过了一会儿,他
问那个日本人:“今天报纸上有什么有趣的消息?”
那个日本人扫了他一眼。
“你拿着看吧,”他说。 “我下一站就要下车。”
报纸里夹着八十张五英镑一张的票子。那个日本人是副武官,赶忙回到自己的
使馆。汉森发报:“两三天内不发报了。今天晚上我喝醉了。”
汉森还通过里斯本的一个重要德国特务安排的复杂金融交易得到更多的钱,这
个特务是南斯拉夫人,名叫杜斯科·波波夫。波波夫说他认识一个有钱的犹太人,
这个犹太人是一个剧团的老板,由于担心英国输掉这场战争,想把手中的英镑换成
美元。谍报局抓住了这个建议。它派遣谍报局财务处处长特彭去里斯本了解这个建
议,然后作出具体安排。波波夫将把美元交给这个犹太人,犹太人再把兑换的英镑
交给波波夫在伦敦的指定人,这个人当然是汉森。事情就这样地办妥了,只是谍报
局的官员显然克扣了大量美元,装进自己的腰包。伦敦的汉森得到了两万英镑,相
当于十万美元。
这个问题虽然解决了,其他问题又发生了。他现在腰缠万贯,阔起来了,德国
人于是对他施加压力,要他进入上流社会、结识更有地位的人。可是他报告,警察
局调查他服兵役的情况,他找来了一位朋友,证明他正在农场从事一项必不可少的
工作,这才免了他的兵役。虽然他现在只能在周末出去走走,但是他通过他的雇主
的女儿,扩大了间谍活动范围。她在政府一个部门的密码处工作,因此可以看到大
量重要的往来情报,有时候她到农场看他,向他透露这些情报。
后来,她的部门慷慨大方地把她借给美国人,汉森又以同样的方式从她那里弄
到不少美国的情报。
一九四二年和一九四三年,汉森继续如实报告情况。一九四四年一月,艾森豪
威尔飞到英国,指挥盟军登陆部队,汉森在通讯社广播这个消息之前几个小时就把
他到达英国的消息报告给国内,谍报局的指挥人员认为这是一次了不起的成就。当
登陆的日期临近的时候,他们指示他开始搜集这方面的情报。他的报告很快就来了。
两万加拿大部队已经抵达多佛地区。美国的先遣步兵已经到达阿什福一多佛地区,
这支部队,据他几天之后说,是第八十三步兵师的一部分。在肯特郡的东南部,除
了离法国最近的多佛以外,英国、加拿大和美国的大量部队在树林里隐蔽宿营。当
盟军越过海峡开始登陆之后,他提供了更多的情报。他说,他看见美军第十一步兵
师经过剑桥,沿着公路往东开。在那个大学城的火车站,他看见美军第十军往西开
;第二十五装甲师往南开,平板货列上载着坦克。后来他在诺威奇看见这个师的土
兵。一九四四年九月二十一日,他郑重地来电: “值此拍发我的第一千封电报之
际,请你们向我们的元首转达我最诚挚的问候,并热切希望尽快胜利结束这场战争。”
甚至在十二月希特勒的阿登攻势失败以后,汉森仍然对德国忠心耿耿,毫不懈
怠。他有一个朋友,在一艘布雷艇上工作,战争初期曾经向他提供过情报,这次他
又碰见他。这位朋友对他说,盟军正在设置一个新的布雷区,阻止德国新型通气管
潜水艇进入该水域。德国海军情报分析员证实了他的报告的真实性和价值,因为有
一艘潜艇报告,它触到一个水雷,不得不赶忙逃窜:水雷的位置正是三七二五号特
务报告的布雷区。为了保护潜艇,德国海军封锁了三千六百平方英里的海域,不让
潜艇进入。汉森的忠诚总算得到了报答。一九四五年五月二日下午五点五十分,也
就是汉堡落入英军之手之前几个小时,他收到了他的上级给他的最后一封电报。
汉斯·汉森是在英国活动时间最长的德国间谍。
并不是所有在英国的特务都取得了成功。在一批特务里面有一个典型的女间谍,
她金发碧眼,具有北欧日耳曼族人特有的漂亮。她的名字叫做薇拉·德沙尔贝。她
逃离了在丹麦的家庭,在巴黎的情场上颇出了一番风头,最后认识了特奥多尔·德
鲁克,德鲁克是一个手头阔绰的花花公子,差一点没堕入下流社会。他把薇拉带到
布鲁塞尔,可是一到那儿,这个漂亮姑娘很快就被里特尔的同事汉斯·迪克斯拉过
去厂。迪克斯虽然模样丑,却具有非常强烈的性感,女人象发情的母兽那样地追逐
他。但是迪克斯很快就把她玩腻了,为了把她打发掉,他建议她到美国为他当间谍。
起初她不同意,后来看到事情已弄到这种地步,只好勉强同意了。迪克斯又为她凑
了两个人,一个是德鲁克,他愿意和她呆在一起,另一个是瑞土人,名叫维尔纳·
海因里希·瓦尔蒂,他曾经当过法国驻汉堡领事的司机,并为德国武装部队最高统
帅部谍报局对这位领事进行过间谍活动。
进行了例行训练之后,这三个间谍和迪克斯为了庆祝一番,晚上到外面吃了一
顿。他们喝酒一杯接一杯,在开车回来的路上,迪克斯酩酊大醉,把握不住方向盘,
发生了事故,迪克斯一命呜呼,不过其他人只受了点轻伤。几天以后,他们飞到挪
威西南端的斯塔万格,从那儿乘一架双引擎Helll水上飞机,随着带着假证件、
干粮和就着吃的香肠。
飞机飞到苏格兰北部海岸附近的海面上,当他们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爬下飞机,
走进橡皮艇的时候,不小心把自行车掉到海里。这意味着他们不得不乘搭公共交通
工具了。几分钟以后,他们登上了敌国海岸礁石嶙嶙的海滩,他们踢掉了橡皮艇,
分头走开了。瓦尔蒂向东,德鲁克和薇拉向西,薇拉现在改名为薇拉·德科塔尼一
卡尔布。早上七点三十分,他们走进了波特戈登镇只有一间小木屋的火车站,波特
戈登镇位于班夫和因弗内斯之间的海岸铁路线上。
“请问这个车站叫什么名字?”薇拉问。
车站站长约翰·唐纳德有些怀疑。当他看到那个男的裤脚管湿淋淋的,就更加
怀疑起来了。他让工友约翰·格迪斯同他们谈话, 自己去叫当地警察,警察把这
两个间谍扣留起来了。
他们被捕了,不久英国人在海面上发现漂浮着他们的橡皮艇,开始逮捕可能和
他们一块登陆的其他人。在询问附近的车站时,了解到有一个男的当天早上买了一
张去阿伯丁的火车票。警察终于在爱丁堡抓到了瓦尔蒂。 几个月以后,德国人
听说那两个男间谍被处决了,可是仍然不知道薇拉的下落,这个第二次世界大战时
期的玛塔。
哈里的间谍生涯,或许只不过持续了两百分钟。
许多其他间谍也和汉堡的这三个间谍一样,很快就被捕了。三十七岁的比利时
人阿方斯·蒂默曼以难民身份来到英国,照例要送去接受盘问。检查人员在他身上
搜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白色药粉,几根棕色棍条,一撮棉花。检查员一看见这些
东西就联想起“隐显墨水”,这就宣告了蒂默曼的“死刑”。有一个名叫约翰内斯·
马里尼斯·德龙克斯的荷兰人,也冒充难民。他和另外两个真正的难民乘着帆船刚
到达英国海岸就被捕了。德龙克斯由于自己愚蠢的行动而引起了怀疑;一位反情报
人员仔细地检查他携带的物品,发现他的荷兰文—英文词典的一些字母下面用针扎
了一些小孔,这些字母拚起来是一些掩护地址。他后来被绞死了。 ”
此外一些人活动的时间稍长一些。有的由于运气,或是由于不知疲倦地工作,
爬到了关键岗位上,或者在关键岗位上物色培养了特务。高级情报,甚至偶尔还有
些能够洞察同盟国重大战略的情报,就从那里送到德国。
罗曼·加尔比一切尔尼亚夫斯基上尉是波兰人,一九三九年德军入侵他的祖国
的时候,他奋起反抗,他输了。他在巴黎加入了法国的抵抗组织,他又输了。德国
人俘虏了他和他的抵抗组织里的许多人。他是被他的密码员出卖的,这个密码员是
一个年轻女子,由于妒忌他爱上了这个组织的另一位姑娘而把他出卖了。
谍报局后来知道,在德国牢房里关着的这个波兰人是个职业军官,他三十多岁,
当过飞行员,运动员(他是优秀滑雪运动员),有着在波兰参谋总部情报局工作的
经验。不久德国反情报机构建议加尔比—切尔尼亚夫斯基到英国去,为他们从事间
谍活动,如果同意,德国人将把被俘的抵抗组织成员当作普通战俘、而不是当作特
别战俘加以处置。起初他拒绝了。但是在德国入侵俄国之后,他逐渐相信德国是在
同长期以来一直蹂躏着波兰的俄国作战,真正符合他的祖国的利益,他终于同意了。
他的特务代号是GV—7167,GV是德文词“反特务”的缩写。他的这个代号
是供双重间谍使用的,他的任务是要渗透到英国特务机关里面去,这个代号恰好反
映了这一点。但是除了这个任务以外,德国人还要他从英国收集军事情报。
他假装逃出德国,经过迂回曲折的路线,从西班牙,葡萄牙,于一九四二年十
月到达英国。他用的化名叫“休伯特”。
他通过了对难民的盘问,这多半是由于他的生平背景是真实的。不久他就架机
飞行,在波兰空军中队中担任中队长。
一九四三年一月,他开始发报。很快就达到平均每天一份。一九四四年初,对
德国人来说他的价值提高了,因为他被任命为美国登陆地面部队指挥官奥马尔·布
雷德利将军参谋部的波兰联络官。“休伯特”的报告是用法文写的,看来这是因为
他不大会讲或者根本不懂德文,而波兰文会使谍报局难以看懂。他的报告详细介绍
了盟军为了发动入侵而进行的集结。比如,一九四四年二月二十五日,他起草了五
封电报,但是一直等到二十九日黄昏才发出。那时他在南安普顿地区,他报告说,
他在汉布尔河看见了大约三十艘小型和五艘中型登陆艇。三月十日,他报告:
“据一位英国军官讲,驻扎在诺威奇东部地区的那个师(以熊作为识别符号)的番
号是第四十九装甲师。”他还大发牢骚: “你的二七一号,我非常失望,空军帮
帮忙既不危险,也不困难。我冒着最大的风险从事活动……我的工作受到了极大限
制,你们如果不帮助,我就不能提供更多的情报。宁可停止工作,也不愿马虎了事。
我从来没有受到你们帮助的鼓舞。”
尽管如此,他还是继续活动,五月十九日,他被调到最重要的岗位:乔治·S·
巴顿将军的第一集团军群司令部联络官。联络官虽然不是决策人物,但他们常常居
于关键岗位。
“休伯特”充分利用了这一点。他报告了第十一步兵师和第三十三军的驻地,
传回了第十七步兵师的识别符号。他报告了第九集团军的使用和第二十一空降师的
情况。他说:“布伦特伍德驻扎着第三十五步兵”币的部分部队,他们属于第十二
军,已调到肯特。哈里奇驻扎着第二十八步兵师,属于第十二军。那里正在举行两
栖作战演习。一直到盟军登陆,甚至登陆以后,他仍然在提供这样的情报,数量甚
至更多。十一月二十九日,他在他的第八七七号电报中报告: “诺丁汉地区一切
都很平静。有一些识别标志表明美国第八十二空降师驻扎在那里。第九和第二十一
空降师已撤离这个地区。”
西线外军处最后阅读他的报告的“主顾”喜欢这些情报。他们说: “这些了
不起的报告对我们弄清敌人的情况大有帮助。”西线外军处英国组负责人罗格尔·
米夏埃尔少校评论道; “好。” “非常了不起。”米夏埃尔少校只是偶尔才表
示不太热情的看法: “不太明确,” “可以相信”同他对其他间谍尖酸刻薄的
评价比较起来,这样的批语实际上是在赞扬他。
但是所有这些活动突然结束了。一九四五年一月, “休伯特”突然停止发报。
英国人显然把他抓起来了。
其他的特务开始当自由间谍,表示愿意为谍报局提供情报,他们很快就成为大
型间谍组织的负责人,在这些间谍组织里,主要特务、下级特务、生财有道者以及
联络员层出不穷,宛如实业界的联锁董事会和有限公司。多数这些间谍组织是在西
班牙和葡萄牙中立气候的保护下迅速发展起来的。
最早的一批特务当中有一个名叫保罗·菲德尔米的人。
他出生于德国苏台德区,曾经在奥匈帝国军队的情报部门工作过。他的化名叫
CHB,他建立了一个遍及全世界的特务网。
特务们被称为CHBl,CHB2 ,等等。他们之中有些人曾经在谍报局汉堡
站工作过。至少有三人在英国工作过。其他人分散在世界各地。卡纳里斯本人曾经
把拿破仑使用过的一个镶着珠宝的鼻烟盒赠给菲德尔米。比方说CHB1 ,谍报局
认为他“久经考验,值得信赖”。但是西线外军处的评价比较冷静:“好;需要提
供有关军队的比较准确的细节。”后来说:“最近情报的价值下降了,”又说“整
个来说没有什么用处,不准确,”甚至说:“简直是个骗子!”而CHB1 是这些
特务中最好的。
另一个比较早地加入间谍组织的特务是伊比利亚半岛上的一个德国商人,化名
叫“奥斯特洛”。他手下有十七个特务,每个特务又有许多情报员。他是对英国进
行活动的最受重视的间谍之一。一九四二年七月二十一日,空军生产部长的技术情
报官迪特里希·施文克上校在一次会议上说, “奥斯特洛”第一次提供了从缴获
的文件中早就知道的一种新型飞机的产量数字。两年以后,他仍然在提供情报。他
在一九四四年八月指出,有些迹象,尤其是一位英国空军武官提供的迹象表明,美
国即将对布列塔尼开展大规模军事行动。九月三十日,他转达了从“议会和卡尔顿
俱乐部”得到的下述消息;司令部受到压力,要在冬季到来之前对西壁的北翼发动
大规模进攻。
但是最成功的自由间谍是一个化名叫“卡托”的间谍。
古罗马元老院有个议员名叫卡托,他每次讲话结束时都要恶狠狠地说“必须消
灭迦太基”,这个间谍的名字大概是仿照他的名字取的。希特勒嘲笑英国人说这次
战争就象是第二次布匿战争,取这个化名或许是受了这种嘲笑的启发。当今的“卡
托”是一个年轻的西班牙人,前额很宽,三角脸。他说他深深憎恶当今的迦太基妨
碍德国统治世界,德国人相信他的话。他向德国人建议让他对英国进行间谍活动,
他家经营一个纺织晶公司,他将以该公司机器采购员和巴伦西亚一家桔子出口商的
代表的身份去英伦三岛。
德国人对他的历史进行了审查。他曾经为了逃避加入西班牙共和军而躲藏了一
年,他被发现后遭到逮捕,并被强征入伍,后来叛逃到佛朗哥的军队中。他学过电
机工程,在服役时学会了使用莫尔斯密码,这对一个特务来说是最宝贵的本领。最
后谍报局西班牙处把他吸收了。他的上司是负责和监督这个处在国外的最重要间谍
的专业军官卡尔—埃里希·库伦塔尔。库伦塔尔对他进行训练,付给他报酬,一九
四零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把他派到英国。
一九四一年六月,“卡托”报告了从一位波兰飞机驾驶员和他的英国女朋友在
伦敦布雷维特俱乐部谈话时偷听到的一些情报。这位波兰飞行员对女友说,六月二
十三日他不能和她一起吃饭,“因为他已奉命执行一项重要任务,驾机运送一位内
阁部长和他的助手,以及印度陆军参谋总部的一批军官。我猜想他将经过直布罗陀
和(加纳的)塔科拉迪飞往喀土穆。”库伦塔尔发现直布罗陀的特务已经报告有一
批戴着参谋红领章的军官打从那儿经过。事情很快就弄清楚了,原来奥利弗·利特
尔顿被任命为驻开罗的中东国务部长,克劳德·奥金莱克爵士将军被任命为中东的
新的总司令。 “卡托”预先报告的就是他们上任的情况。
“卡托”除了施展个人才能以外,还建立了一个特务网。他吸收英国海外航空
公司一个乘务员来把信件从英国送到马德里和葡萄牙;吸收一个住在格拉斯哥的富
有的委内瑞拉人来报告苏格兰的情况;他还吸收了肯特军营餐厅里的一个招待员,
此人是直布罗陀人。他发现一个拒服兵役的英国人,宁愿在偏僻的农场工作,而不
愿服役,他入迷地爱上了业余无线电活动,为“卡托”发报,因为他相信“卡托”
是在为西班牙共和军工作。他物色了威尔士,爱尔兰和苏格兰民族主义分子。他还
看中了一些外国雇佣兵。有一个雇佣兵是退休的商船水手,住在威尔土南部海岸上
的斯旺西,他成了一个特务网的核心,这些特务报告港口里来了多少准备进行登陆
的登陆船。他把一个在新闻部工作、因而有机会接触许多战略情报和政治情报的官
员拉进他的圈子里。 “卡托”从来不说这个人是谁,但库伦塔尔猜出他是新闻部
伊比利亚处处长。 “卡托”甚至使用了间谍的传统绝招,勾引了一个女秘书。他
对库伦塔尔说,她三十刚出头, “穿着邋遢,远远谈不上漂亮,”可是她是在邱
吉尔的战时内阁,或者是在接近这个内阁的部门里工作。他说她很快就变得“有点
忘乎所以,不那么守口如瓶了”。
“卡托”是一个挺不错的间谍头子。有一次,一个新特务报告多佛发生的一件
事情,“卡托”在报告上加了一句,说现在还不清楚这个人的底细,他将设法核实
他所提供的情报。一个星期以后,他来电说情报已经得到证实,这个人可以列为
“好报告员”。最后他一共发展了十四个特务,他们都在积极活动,多数住在英国
南部港口城市,他还同十一个很有地位的人进行接触。
当盟军登陆作战临近的时候,他象“休伯特”一样,开始传递有关盟军战斗序
列的详细情报。比如,一九四四年三月,他用无线电报告;英国第五十二步兵师,
即苏格兰低地师,驻守在苏格兰的敦提。后来,他同“休伯特”一样,提供有关盟
军战略计划的零零碎碎的情报,德国人觉得这些情报非常准确。到一九四四年八月
为止,他一共向德国人寄了大约四百封隐显墨水信件,发了二千封长电报,提供了
不少情报。他从德国人那里收到相当于两万英镑的钱。一直到战争结束,他始终没
有停止活动。
在德国人看来,间谍们提供的最有价值的情报,是由少数长期潜伏的战略情报
特务提供的。但是进行短期活动的战术情报特务——所谓的前线特务——所提供的
情报比前者要多得多。
战争期间,成千上万的特务埋伏在敌后。这种做法极为符合卡纳里斯的不要只
依靠少数超级间谍的主张,也符合在这场战争中投入大量人力从事大规模非人性的
间谍活动的主张。这种做法在俄国战线上自然发展到最完善的程度,德国在俄国前
线的间谍活动是由谍报局东线主站一处负责的。这个处的特务同在英国的特务不一
样,都是进行短期活动的特务,但是他们自己也分为近程侦察特务和远程侦察特务
两类。
由每个集团军谍报局军队管理的近程侦察特务,调查最多不超过敌后三十英里
范围内的详细情况——常常是装甲部队和炮兵集结的情况。然而他们经常只是在敌
后一英里左右的地方活动。他们因此被称为“前线活动分子”。他们走着去,呆一
个星期,又走着回来,亲自报告情况。远程侦察特务由每个集团军群的谍报局军队
指挥部管理。他们在敌后三十至两百英里的范围内活动,主要是搜集有关敌人的后
备兵力、上级指挥机关以及运输能力的情报。他们执行任务的时间比较长,用无线
电报告情况。他们被空投到敌后,只有接到命令才能返回,通常是由飞机接回,或
者是当德军占领了敌人的那块领土以后再返回,偶尔也有步行越过前线返回的。
把一个近程侦察特务送到侦察区执行间谍活动任务,一般需要三天至一个星期。
然后等待他返回报告情况。远程侦察任务需要作更多的准备。因此,只有当比较快
和比较省事的手段——例如无线电侦察或审问战俘——行不通时,情报参谋才使用
特务。情报参谋还须考虑特务返回时提供的情报是否过时。但是某些重点侦察任务
和调查某些具体问题,则非派遣特务不可。情报官于是需要从谍报局军队及其指挥
人员那里了解能否执行这个任务。或许一时找不到特务;或许前线没有漏洞可钻,
不能穿越过去;或许苏联的防空甚严,不能把特务空投到敌后。但是,如果特务可
以进行活动,那么情报参谋就把下述事项告诉谍报局领导人:主要任务、次要任务、
侦察的地段、军事形势以及特务返回的最合适的日期,对于远程—侦察特务来说,
还有发回第一封无线电报的合适
日期。详细计划由谍报局领导人制订。他挑选特务。选出的特
务必须研究地图,记住道路和地点的名字,熟悉苏军的武器装备、徽章和其他
特征。他还需弄一些合适的衣服和假证件。只有到这时他才算准备好了。
短期活动特务通常由施洛伊松派遣。他是从事这项工作的专家,人们管他叫
“水闸”。他把这样的特务——最好一人,最多三人——送到前线的一个合适地段。
这个地段当然最好是没有连绵不断的堑壕,敌人兵力薄弱,而且尽可能没有铁丝网、
地雷和其他障碍物。这个特务偷偷越过主要作战线,通过敌人的前哨站、岗哨和地
堡,进入阴森可怕的敌人领土。他通常装作逃跑的战俘。
为了收集集团军情报参谋希望得到的情报,这个特务既亲自进行观察,也询问
士兵和居民。当他收集到了想要收集的情报以后,就返回去。当然他和他的指挥者
或者施洛伊松事先作好了安排,通知德军他将何时从何地返回。他返回后,被立即
带到师部,师部情报参谋询问他对该师的驻防区了解到了哪些情况。然后他来到谍
报局军队部,他将受到仔细询问,趁他记忆犹新的时候把他的情报统统掏出来。这
些情报将通过电话报告给集团军情报参谋,然后还要对他进行几次询问,以便让他
讲出在他看来不太重要的细节,然后向参谋总部情报参谋提供一份完整的书面报告,
报告里还对这个特务是否可靠作出评价。
谍报局规定,一个特务只能使用一次。实际上许多特务不止去一次。中部集团
军群有一个名叫索尼娅的女特务,是一个俄国贵族的女儿。她曾经七次空投到敌后,
七次返了回来。德国人惊奇地发现女人非常适合当特务。许多女特务随时准备执行
各种任务,甚至包括暗杀。
特务的报告通常很详细。东线外军处散发了中部集团军群五二三号特务在一九
四四年十月二十六日提供的一份非常典型的报告摘要: “已经确定(俄国的)一
个近卫装甲军于十月二十六日在热莱胡夫一加尔沃林公路(华沙东南)上朝加尔沃
林的方向调动。约有一百二十辆坦克。”前线特务偶尔预料到敌人的行动。中部集
团军群四二二号特务在一九四四年十月二十八日报告:华沙北面正在准备一场新的
大规模进攻;该地区有十八个步兵师,四个装甲军和若干骑兵部队。
尽管许多情报看起来很琐碎,但这些报告和其他一些报告确实具有足够重大的
价值,以致约德尔向卡尔滕布龙纳写信,表彰前线特务在一九四五年一月俄国发动
华沙攻势期间所立下的汗马功劳。有时特务提供的情报确实十分重要,可供希特勒
的形势会议作参考。比如,一九四三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参谋总长蔡特勒告诉希特
勒,有一位特务报告:三十三列俄国军车正开往克里米亚,而克里米亚是希特勒当
时正在竭力据守的地方。
虽然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使用了许多特务,但是在大规模派遣特务方面
做得真正到家的还是党卫队保安处。
一九四二年二月,当初对俄国开展的闪电战已告失败,德国在那里的情报活动
显然同样遭到了失败。舍伦贝格想出了进行大规模间谍活动的主意。特务们是从德
军俘虏的成千上万战俘中挑选出来的反共分子。这就是“策佩林”计划。
在很短的时间内,他就有一万至一万五千名候选人在进行训练。为了向他们灌
输反苏观点,他组织他们参观德国最了不起的成就;工业、农场、高速公路。最后
挑选了两千至三千特务,准备执行任务。可是由于缺少飞机和无线电设备,实际执
行任务的只有几百人。一九四三年初,当俄国不能被打败这一点已经变得比较清楚
的时候,执行“策佩林”
计划的志愿人员急剧减少,舍伦贝格不得不放弃大规模行动,改为有重点进行
间谍活动。那一年,南线“策佩林”行动派遣了十九个特务小组,一共一百一十五
人,深入到苏军前线后方,其中大约只有一半人提供了情报。舍伦贝格还为执行这
个计划采取了特别安全措施。返回的特务,如果对他来说不再有什么用处,就被枪
毙掉。
尽管“策佩林”行动的规模在缩小,一九四三年在俄国前线后面进行活动的德
国特务的总人数,比一九四二年增加了半倍,或许是因为德国人越来越转入防御,
而防御需要更多地了解敌人的意图。间谍学校的数目达到六十个,为了对付苏联加
强的反间谍活动,训练时间有时持续几个月。
在战争中期,大约从一九四二年到一九四四年,东线德军始终有五百至八百个
特务在俄军前线后方活动。仅仅中部集团军群每天就派遣八至十个特务,并非不同
寻常。损失相当惊人。证件弄错了,衣服穿错了,不合地方口音,地理位置不熟,
忘记了自己该是哪儿来的,或者由于行迹可疑,都有可能被俘,然后通常被枪毙。
一九四四年九月五日,有一个特务穿着红军少校的军服?携带着证明持证。人叫P·
I·塔夫林的证件,胸前佩挂着苏联英雄金质勋章,骑一辆摩托车,边坐上带着一
个妇女,在斯摩棱斯克附近被两个苏联保安警察拦住了。两个警察觉得有些不对头。
在边坐里面,他们发现一部电台,密码车,手枪和手榴弹。这个冒充塔夫林的特务
是当天晚上空投过来的;他在俄国土地上还没有呆上二十四小时就被俘虏,在此之
前他几乎接受了一整年的训练。由七人组成的“策佩林”行动小组——“乌尔姆”
小组——乘一架飞机,于一九四四年六月在乌拉尔附近着陆。一人在着陆时被击毙,
小组长自杀:无线电话务员也自杀,一个特务精疲力竭,累死了,另一个被他的队
友杀死了,一人被苏联保
安机关俘获,另外两人显然跑掉了。从一九四二年十月至一九四三年九月的十
二个月中,谍报局一零四号指挥部派遣了一百五十个特务小组到苏军前线后方,每
个小组有三至十人。只有两个小组的成员返回了。鉴于这种活动要求特务具有非常
健全的体魄和惊人的智力,许多特务没有完成任务也就不会使人感到意外了。正如
一个德国情报军官所说的那样; “如果损失不超过百分之九十,我们就感到满意
;如果我们能把这个数字降低到百分之六十,我们就可以说取得了极大的成功。”
在西线,情况差别不大。在荷兰、比利时和法国沿岸地区,谍报局建立了若干
I(Invasion(入侵))网,一共约有三十五至七十五个特务,在这些国
家的内地建立了若干R(Restant[ 坚持),或者是Ruekzug(撤退))
网,有一百四十个特务。诺曼底半岛是盟军真正入侵的地方,可是这个半岛上的I
网几乎没有发挥作用。德国保安总局军事部只同在法国的六、七个特务保持无线电
联系。这几个特务最初发报只是报告笼统的情况,然后就要钱。其他特务要么害怕
发报,要么被迫撤离;少数特务在轰炸中丧命。设在巴黎的前线侦察主站控制着前
线特务组织,它在六月八日,也就是盟军登陆之后两天,收到了工网特务从勒阿弗
尔发来的有关盟军登陆的第一批电报。R网的工作做得比较好。它的特务提供了他
们亲眼——有一次是用望远镜——看到的盟军船只的登陆、军队的调动,汽油库和
油管的位置等情况。在争夺瑟堡港的战斗中,那里的R网特务保持沉默,当盟军攻
占了这个港口的时候,他们却经常发回电报,报告登陆的盟军和他们运送上岸的物
资的详细情况。尤其是在马赛的“艾克斯”
和“诺曼迪”这两个特务,他们发的电报几乎占斯图加待和威斯巴登无线电台
平均每月收到的R网的一百封电报当中的一半。斯图加特和威斯巴登无线电台为谍
报主站处理通讯联络。
负责前线侦察的埃里希·赫利茨中校早就预见到盟军会突击。为了尽自己的责
任,他想把他的前线侦察指挥部和侦察部队撤退到遥远的后方,这样他们将有时间
来准备建立新的R网。但是集团军群和集团军的情报参谋反对这样做, 因为他们
害怕被人骂作失败主义分子。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做了一点准备,结果并未挨骂。
负责一二三号前线侦察小分队的一位少校,把五十万法郎交给在巴黎的一个朋友,
作为特务们将来活动的报酬。可是这些人中没有一人提供过情报。
盟军准备进入法国首都巴黎之前,一位德国情报军官想把电台交给在那里的几
个受过训练的特务,还交给他们钱,但他们拒绝了,说现在的形势太危险。有一个
前线侦察指挥部把五部电台埋在靠近莱茵河的孚日山脉附近的地方。后来再也没有
听到这五部电台的声音。
这些失败,迫使前线侦察部队,在盟军以闪电般速度向法国推进时,主要依靠
前线活动分子。从一九四四年秋天以后,每月平均派遣了十五至二十五个前线活动
分子。其中三分之二的人由一二零前线侦察指挥部负责指挥。这个指挥部凭借着孚
日的相当有利的地形,为G集团军群进行活动,把它的十至二十个特务安置在德国
斯特拉斯堡北面维尔加茨维森村的学校和庄园里。它所属的一三三前线侦察小分队
把特务派到萨尔河对岸,一三二小分队的几个特务在孚日疗养城镇热拉德马附近越
过了盟军前线。
最初,前线活动分子是一些相当低级的特务,他们通常没有经过训练,没有具
体任务。后来,比较高级的特务穿着便衣,进入盟军后方,活动两至四天,有时候
接上敌人的电话线,进行窃听。低级的前线活动分子主要被用来为比较高级的前线
活动分子寻找最合适的路线。快到一九四四年年底的时候,德国人开始把特务空投
到法国北部,这些特务几乎都是同德国进行合作的法国人。
这些特务只为德国提供了零碎的战术情报。一九四五年一月“诺曼迪”从马赛
报告:两万美军在那里登陆;西线总司令的情报参谋认为这批美军是第七十八步兵
师。一九四四年十二月初,一个化名叫“高蒂尔”的特务从梅斯报告:美军一个装
甲师,或许是第八装甲师,正开往北方。一三四前线侦察小分队的一个前线活动分
子证实德国境内布雷达附近驻扎着波兰第一装甲师。
这些小小的胜利付出了惊人的生命代价。每四个前线活动分子中大约只有一人
成功,一半人丢了性命,另外四分之一侥幸逃命。维尔加茨维森营地的负责人估计,
只有百分之五的前线活动分子返回来了。一九四四年秋天,默兹河前线的情况更糟
糕:没有一个前线活动分子生还。一三四前线侦察小分队队长在带一个特务偷越前
线的时候被击伤,一三九小分队队长和一个特务在试图囚渡默兹河时淹死了。空投
的特务中几乎从来没有人进行过无线电联系。
特务们常常开小差,重新回到法国社会的怀抱。但是他们也常常被俘。一九四
五年二月三日夜晚,一架飞机载着九个训练有素的特务离开斯图加特。九个人在离
他们的目标地区三十五至九十五英里的地方空投下去,有一人甚至被空投到无人地
带,结果九人还没有来得及发情报,就很快被捕了,无一漏网。
并不是所有被捕的前线特务都被处决。卡尔·阿尔诺·蓬茨莱尔就是一个。虽
然他被宣判有罪。为他的德国同胞提供有关美军活动的战术情报,应处死刑,但由
于他只有十六岁,结果减了刑。不过多数被俘的特务还是没能逃脱间谍历来遭到的
死刑惩罚。
应征参加德军的两个波兰人斯特凡·科塔斯和约瑟夫·温德,奉命身着便衣,
冒充波兰的奴隶矿工,渡过摩泽尔河,观察他们那个连对面美军的兵力。他们必须
当天返回。
除了连长交给他们便衣以外,他们没有作任何准备。一九四四年九月二十四日
清早,两人渡过了摩泽尔河,到达美军占领的西岸,渗透到敌人后方。他们沿着一
条小路走着,可是没有走出多远,就被三个巡逻的美国兵喝住。来自芝加哥的罗伯
特·T·斯卡博罗中土问他们到哪儿去。
“我们是波兰人,是……是……波兰人,”他们咕哝着。斯卡博罗叫来了五级
技师弗兰克·A·格洛夫钦斯基,他也是芝加哥人,会讲波兰话,一个特务对他说,
他们“只不过是穷苦的波兰工人”,想到附近的农场找工作。那个地区有许多波兰
劳工,他们是被德国人赶来干农活的,因此这个回答是可信的,两个美国人放他们
走了。温德和科塔斯又上路了。
但是这两个美国人转眼一想,觉得不对头。他们跳上吉普车追赶,把他们抓住,
带到排部。第二天两人坦白了。十月十八日,军法委员会宣判他们犯有间谍罪,十
一月十一日,在一个牧师和一个板着面孔的美军中士的押送下,他们走到一个粉刷
着白灰的狭窄墙院的尽头,他们的脸上露出谅愕的神色。就这样,在离家数百英里
远的地方,在法国阴沉沉的天空底下,行刑队结果了头一个人的性命,接着又结果
了第二个。
所有这些特务有多大用处?他们的情报有多么准确?回答多半取决于被问的人
是谁。
谍报局的估计自然是最乐观的。谍报局在转交特务的报告之前,本当要淘汰所
有明显是假的情报。但是它对情况没有全面的了解,因而做不到这一点;只有分析
情报的机构才能够这样做。而且谍报局根本就不想这么做。没有间谍,哪怕是不管
用的间谍,就等于没有谍报局。没有谍报局,那么它的成员就得在俄国前线去送死。
因此,谍报局的间谍和他们的上级总是竭力推崇特务们的报告,即使他们明知报告
成问题。
结果难怪分析情报的机构认为谍报局的许多材料是废品。
他们的态度和谍报局的态度的差别,在评价每个特务时表现得最明显。谍报局
的态度总是比较积极的。V—314 号特务是运输工人代表,住在伦敦,谍报局说他
“经过多年的考验”,是“值得信赖的”,西线外军处则说他的报告“不明确,掺
了假”,“值得怀疑”。V—373 号特务是格拉斯哥的一个学生,谍报局说他“经
过考验、值得信赖”,而西线外军处说他仅仅是“可以利用的”。
这是因为情报分析机构以及听取他们报告的指挥官,一般认为特务的报告是他
们的重要情报来源中最没有价值的一种。德国空军情报机构中主管对美国和英国空
军情报工作的负责人认为,特务提供的材料“几乎是开玩笑”;他认为这些材料远
远比不上无线电侦察、战俘的口供和敌方的报刊来得实在。他的一个同事恼火地说
: “特务的报告只会妨碍工作。”一个海军情报头目声称: “间谍的作用微不
足道。”
海军在作战日记中毫不客气地说,卡纳里斯海军上将的两个预言,即盟军将在
一九四三年三月占领西西里、撒丁和科西嘉,后来并没有成为现实。一九四零年法
国战役期间,谍报局的情报工作“失败了”,西线外军处的一个头目为此颇发了一
通牢骚。南线总司令的参谋长西格弗里德·韦斯特法尔将军不会忘记,卡纳里斯到
他们司令部并且告诉他们,不必担心盟军在不久的将来会进行新的登陆,他走后只
几个小时,盟军就在意大利的安齐奥和内图诺登陆。
并不是所有的人总是持批评态度。在盟军入侵前,西线外军处军官所弄到的有
关盟军战斗序列的情报中,很大一部分是靠在英国的间谍提供的,他们也比较乐于
接收这些情报。在俄国前线,特务情报主要是前线特务的相当可靠的目视侦察结果。
虽然情报结果与花费的时间和付出的努力不相称,但是情报参谋们认为这些结果对
于他们正确了解整个情况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一九四二年,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战
时经济部以表格形式,显示了在那一年头五个月里它所收到的谍报局从非洲发来的
七十二份报告的价值。它发现有三十七份,或者说比一半梢多的报告“有价值”。
其余的报告有的“价值较小”,有的“有意思”,有的“已经知道了”,有的“未
必正确”。
尽管这几类中有一类意味着需要对报告的准确性加以检验,战时经济部在分析
情报时并没有强调这个方面。如果首先根据这个方面来检查特务的报告,它们的质
量就差多了。
一九四四年秋天,海军对德国保安总局(谍报局已经并入这个机构)提供的有
关盟军于一九四四年八月十五日在法国的地中海沿岸登陆的一百九十二份报告作了
统计分析。它发现只有十五份是“准确的”,这就是说十二份中只有一份是准确的。
另外三十二份“部分准确”。剩下的百分之七十五“可能准确(经不住检验)”,
“太笼统(因此不能用)”,或者是“错误的”。海军说: “无论是从预料进攻
时间来讲,还是从预料进攻地点来讲,或者从这两个方面来讲,德国保安总局提供
的报告绝大部分是不准确的,或者太笼统,不能用来判断形势。”
几个月之后,海军对有关盟军意图的一百七十三份报告进行了分析,这些报告
是在伟大的进攻发动日之前提供的。
结果再次证明间谍们的作用是值得怀疑的:百分之八的准确,百分之十四的部
分准确,百分之十五的可能准确(经不住检验),百分之四的太笼统(因而不能用),
剩下的百分之五十九——或者五分之三——是错误的。
根据许多类似的估计,东线外军处于一九四四年十一月按照不同表现将一百三
十三名特务(包括西线的一些特务)
列表如下:等级————数目————百分比:非常宝贵——18—————13·
5;可以使用——19 —————14·3 ;能力有限——15—————11·3 ;能力
非常有限 7—————5 ·3 ;仍然值得坏疑 74 ———— 55 ·6.从这样的回顾
检查中可以看到一些倾向,并且判断出一个间谍总的来说是否值得信赖。但是他们
事前无法知道某份具体报告是否准确。对此,情报分析人员只有一个办法:他们必
须将有关问题的其他情报同这份报告进行对照,看看两者是否相符。这个方法的主
要缺点是,某份报告本来是准确的,可是同许多其他情报发生抵触,因而会受到怀
疑。可笑的是,事实“愈离奇”,愈令人感到惊讶,它的价值就愈大。
然而,同生活中其他许多方面一样,碰运气在这方面起着决定作用,情报分析
人员没有其他办法来判断某个间谍的报告是否正确。他们对特务的具体报告的评价
就反映了这一点。
伦敦的一个化名叫“埃娃”的特务报告,第五步兵师的一个军官曾经说过,该
师驻扎在贝尔法斯特的南面。“好,”
西线外军处说, “俘虏的口供证实了这一点。”对特务“古特曼”的一份报
告的评价是: “无线电侦察结果证实了第十五军的存在。” “休伯特”报告
“第五十九步兵师驻扎在哈里奇地区”,西线外军处可以对照另一份情报来核实这
个报告,另一份情报是西线总司令的无线电侦察处处长提供的,这份情报说:证实
第五十九步兵师仍然在东南防区它原来的驻地,这个防区包括哈里奇。
使用这样的方法进行分析却使一些报告受到怀疑。一九四四年六月四日,谍报
局西班牙处的一个特务详细报告了巴西第五十一师、第七十二师和第八十五师在北
非和意大利的驻地位置。西线外军处的里夏德·奥伊勒少校评论说: “这份报告
不能用,因为里面的情报完全不可信。巴西根本就不存在这几个师。北非不大可能
有巴西军队。”西线外国空军处说,它认为“奥斯特洛”的报告“完全不可信,因
为迄今为止发现第三战术空军航空队仍然在远东,这是毫无疑问的。”其他的评论
好象赛马时预测谁输谁赢: “可能性不能排除,” “可能,” “可能是真的。”
另外一些评论直截了当: “没有价值,” “骗人。”有些评论相当有色彩,
“没有真货色,” “一份十足愚蠢的报告,”而且不止一次地说“尽是臭大粪”。
西线外国空军处最能对特务的报告进行外科手术式的精确检查。它的检查细致
而又准确,能够找到重大的毛病所在。
为德国空军提供有关英国飞机生产情报的主要特务之一是“奥斯特洛”。从一
九四三年起,在克拉默尔去瑞典之后不久,克拉默尔手下的一个化名叫“赫克托”
的特务同样也在提供这些生产数字。西线外国空军处将两人的数字进行对照。在一
九四三年的大部分时间里,两人提供的数字是一致的。但是从一九四三年十一月起,
两人数字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没有哪个玩弄数字“游戏”的人能够演变出这些差
别来。
一九四四年六月,这个情报机构开始更加仔细地检查这些特务的报告。有关的
各个小组对报告进行评论,这个情报机构还谋求从俘虏那里得到更多的情报。它发
现没有什么具体的东西不符合“奥斯特洛”的情报。它认为,“奥斯特洛”
在一九四三年提供的生产数字大体上是正确的,只不过他后来提供的一些报告
比较笼统。但是“赫克托”似乎比较值得怀疑。
他说,贝尔珀的罗尔斯一罗伊斯工厂每月生产一百五十台飞机发动机。一个最
近获准回家的战俘否认了这一点。另一个战俘说,莱斯特西边的一个工厂将要装配
兰开斯特式轰炸机:“赫克托”没有把这个情报列在他的单子上,虽然他说兰开斯
特轰炸机的总产量中包括其他一些工厂的产量,给人的印象是这些工厂他全都知道。
他似乎是在为德国空军所提的问题寻求所需的答案。为了考验他,西线外国空军处
撒了一个谎,说从一张航空侦察照片上发现,伍斯特西南四公里的地方有一个新工
厂,大概是制造飞机发动机的。他们要求“赫克托”弄清楚这个工厂到底生产什么
东西。两个月以后,他回答说,一九四四年在伍斯特的西南和南面兴建了一座飞机
发动机工厂,该厂雇了两千工人,为台风式飞机生产内皮尔一佩刀式发动机。
后来西线外国空军处终于回忆起来了,当克拉默尔开始工作的时候,为了指导
他的工作,曾经交给他一份十页打印的材料,还有英国飞机制造厂的目标档案材料,
凡是已经知道的飞机制造厂,材料里都有介绍。此外,克拉默尔能够接触空军武官
的材料,能够看到报纸和技术刊物,还能听到各种小道消息。西线外国空军处得出
结论说,克拉默尔用不着认真地同大不列颠进行任何联系,就能写出他的报告来。
这些报告非常可靠,因为它们是根据德国空军自己的资料写成的,事实上这些报告
也被当真了,西线外国空军处伤心地说,这样做的结果导致德国空军“对英国皇家
空军的力量作出错误的估计”。
同其他情报来源比较情报的办法,使克拉默尔手下的“赫克托”丢了脸,但是
同样这个办法却使谍报局在英国的部分特务赢得了荣誉。他们报告的细节,屡屡得
到其他不同情报来源——通常是无线电侦察,有时是其他间谍网的特务,有时是报
刊——的证实。在英国活动的所有间谍里面,“休伯特”、 “卡托”和三七二五
号(汉森)是最能经受得住严峻考验的特务,赢得了西线外军处那些对间谍抱怀疑
态度的人的极大信任。
总而言之,在西线外军处看来,德国间谍在英国的活动可以归纳如下:许多无
用的特务提供了错误的、自己编造的乃至敌人用来骗人的材料,但有少数高级特务
提供了有关盟军及其意图的准确而又有价值的情报,使得整个代价高昂的行动还是
值得进行的。
实际上,这一切只不过是幻想,在大不列颠的德国间谍没有一个是真心实意的。
没有一个向谍报局或德国保安总局提供过完全确切的情报。他们个个都是双重特务,
受英国人的操纵。所有的人只是把英国人希望他们提供的真实的或者编造的情报提
供给德国人。这是自从特洛伊人把已经离开的希腊人留下的一个大木马拉到他们那
个一片欢腾的城中以来的战争史上最大的一次欺骗行动。
甚至在战争开始以前,欺骗行动就从一个德国特务那儿开始了。他是第一批到
达英国的德国特务当中的一个。名叫阿瑟·欧文斯,也就是里特尔手下的“约翰尼”。
三十年代中期,这个人开始向英国海军部报告他同德国人做生意时收集到的情报。
一九三六年,谍报局吸收他,后来他把这个情况告诉英国人。他们雇佣他,将他打
进谍报局,根据他的名字欧文斯(Owens)的字母,稍微改变一下顺序,给他
取了个化名; “雪”(snow)。里特尔把他当成可靠的情报来源。尽管欧文
斯并没有把他交给谍报局的每一份情报都告诉英国人,但他基本上是为英国人工作
的,因为他从未向里特尔透露他同英国人的联系。当战争刚刚开始,他在汉堡受完
训练返回英国的时候,英国人由于还不完全相信他,把他关在旺兹沃思监狱里。他
的第一封“来杯啤酒!”的电报,就是从他的牢房里发出的。这几个字成了后来对
德国人进行广泛欺骗活动的链套上的第一个环节。
英国反谍报机关终于成立一个小组来管理这些叛变的德国特务,这个小组叫B
IA,同时还成立了一个委员会,叫做欺骗委员会,或者叫二十委员会,由武装部
队三军和外交部的代表组成,协调这些“间谍”向德国人提供假情报。象汉森这样
的特务同欧文斯接触,向他求援的时候,欧文斯把他们交给英国人。当其他的特务
跳伞降落以后,要么被农民发现,叫来警察当场把他逮住,要么在几小时或几天以
后,被一个怀疑他的英国人抓住,他们同样走进了二十委员会和BIA的包围圈。
这两个机构向许多这样的特务提供一个选择;要么背叛德国的间谍头子,为英国人
工作,当双重特务;要么被处死。 (有些特务不适于或者拒绝作双重间谍,英国
人便把他们和或许还有其他一些人处决掉,这样做也是想让英国公众和德国人知道
:英国的反间谍机关并没有睡觉。)
还有其他一些特务,德国人认为他们是自愿效劳的,实际上他们总是在想为同
盟国服务。他们一有机会就投靠英国人。
“卡托”和“休伯特”就是如此。
这些双重特务只是把英国人希望他们提供给德国人的情报发给德国人。有些情
报是真的。允许发这样的情报,是因为这样做将显出特务们的诚意。汉森所讲的布
莱兹诺顿的地下飞机库确实存在;英国人认为这个情报是无害的,何况德国人通过
航空侦察可能已经知道了,因此,把这个情报发出去不会损害英国,却能使德国人
相信汉森这个特务。被德国人称作“卡托”,而被英国人称作“加博”的那个西班
牙小伙子,同样得到允许,向德国人报告奥金莱克和利特尔顿的任命,报告的日期
或许是假的,英国人之所以允许这么做,是因为英国人已经宣布了两人的任命,当
宣布的消息到达德国的时候,就等于向谍报局证实他们的特务是可靠的,是安插得
很好的。
但是英国人控制的双重间谍送给德国人的多数重要情报是假的。汉森关于美军
第十一步兵师和第二十五装甲师通过剑桥的报告完全是捏造的。不仅它们没有通过
那个地方,它们根本就不存在。那么为什么德国人相信这样的情报呢?要么因为这
些情报是由象汉森那样得到德国人信任的特务提供的,要么因为它们被其他特务所
证实,而这些特务也是受英国人控制的,这对于德国来说的确是不幸的事情。当德
国的无线电侦察证实“休伯特”关于第五十九步兵师的报告的时候,德国人相信真
有这个师。可是天啦,德国人收听到的盟军的无线电信号,就同“休伯特”和第五
十九师一样,也是假的,就这样,同盟国向德国人提供了大量假情报,而德国人,
拿邱吉尔的话来说, “确信了我们乐于向他们提供的证据。”
然而英国人并没有控制德国的所有特务。在里斯本工作的CHB和“奥斯特洛”
仍然是独立的。可是他们也没有给德国人帮多大的忙。虽然两人都告诉或暗示过德
国人:他们的特务深深潜伏在盟军高级指挥机关内部,但是两人手下谁也没有这样
的特务。其中许多人实际上是完全想象出来的。
CHB和“奥斯特洛”为这些想象的特务领取报酬和用费,然后从报纸上,从
道听途说和接触中编造报告,并且声称这些报告是他手下的这些特务提供的。采取
这种做法的还不只是他们,至少可以这样说:这种做法没有向德国情报机关提供可
靠的内部情报。
那么东线的“马克斯”怎么样呢?他是一个真正的德国间谍?还是象某些人所
怀疑的那样,是一个双重特务?即使事实不能证明后者是正确的,它至少可以证明
前者是不正确的。这有几个原因:他的报告,似乎很详细,其实不准确,不全面。
其他特务经常提供他们所看见的部队的番号, “马克斯”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他
提供的关于美国和英国武官出席苏联国防委员会会议的那份有水平的报告,显然是
假的。这两个武官谁也没有发电报向国内报告这件事,如果他们真的出席了那次会
议,不向国内报告是不可想象的。他捉供的有关斯大林召集的这次国防委员会会议
的报告,没有提到仅仅两个星期以后就要进行的钳形攻势,这次攻势包围了斯大林
格勒,终于使德军遭到战争中最大的失败。此外,无线电联系保持的时间太长,叫
人不能相信是真的。如果在英国或美国,这样的间谍在几个星期乃至几天之内就会
被抓住: “马克斯”居然活动了好几年。最后一个原因,英国人一直注意着考德
斯在索非亚和柏林之间的往来,当他们把“马克斯”的情况告诉俄国人时,俄国人
并不感兴趣;好象他们已经知道这件事。
可是,如果他的报告经过仔细分析证明是十分蹩脚的,那么为什么德国人如此
欣赏他呢?或许因为他把他们迷惑住了。他是他们通往克里姆林宫的一条管道。他
报告的情况又多又广,以致他们没有怀疑他省略的东西,即使当他们回过头来寻找
这些省略的东西时也是如此。他们把他的战术情报当作他们整个情报图景的一部分。
这些战术情报太笼统,不可能有很大的帮助作用,但是由于同样的原因,它们不会
被发现是假的,德国人也就不必担忧可能发生这种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对于俄国人
来说, “马克斯”是有作用的,他可以浪费德国人的时间,使他们感到非常满足,
不再花费心思把另一个特务安插进莫斯科。
德国间谍活动彻底失败的原因何在?根源在于长期以来德国对情报工作采取的
态度,以及在和平时期缺乏着眼于长远利益的准备工作。但是最直接的原因完全在
于战时的间谍处处遇到陷阱。间谍歇斯底里使社会的每一个成员成为反间谍人员。
在交战期间,严格的控制限制了间谍的活动,使他更容易暴露。各国政府可以轻易
地询问和扣押任何人。此外,随着形势越来越表明德国将输掉这场战争,越来越多
的间谍,却在德国正需要他们的情报以避免遭受盟军打击的时候,纷纷逃离这只正
在下沉的船只,这真是一个讽刺。
是不是就没有不变心的德国间谍呢?是不是谍报局和德国保安总局看来十分庞
大的特务队伍里没有一个人曾经向希特勒的僚属提供过准确的情报,或者在他们认
为是准确的情报呢?这样的人有,但不多。多数是些前线特务,最多不过提供了少
量的战术情报。部分人可能在西班牙、瑞典或瑞土工作;少数人显然躲过了联邦调
查局的耳目、从美国发回了一些不太重要的情报。只有一个有名的特务是真心实意
为德国人服务的,他就是“西塞罗”。在他的六个月间谍生涯的大部分时间里,向
莫伊齐施提供了真实的英国高级文件。有一段时间,英国人怀疑有人走漏了情报,
后来从截收的一封德文电报中发现了这个人。一个英国打字员在打印文件时打错了
一个字,这个文件共有四份,他改正了其中的三份,但送给英国驻土耳其大使休爵
土的那一份却没有改。截收的那一份电报中就有这个错字,从而确定了休爵土的这
份文件是这位间谍能够弄到手的文件。英国人于是通过这个渠道提供了一些假材料。
但是巴兹纳在英国人开始这么做之后不久就停止了活动,因此英国人的行动没有产
生多大效果,也没抵销得掉“西塞罗”的间谍活动所产生的着实有害的影响。然而
就算“西塞罗”取得了巨大成功,它对德国战略活动的影响也是次要的。它充其量
不过是把轰炸被德国占领的巴尔干地区的时间推迟几个月,同时推迟了土耳其停止
向德国供应铬矿石。真正决定土耳其局势的是战争的重大事态发展,“西塞罗”对
此是没有影响力的。
谍报局和德国保安总局前成员,在回顾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们的机构的工作
时承认,这个机构没有为德国提供非常重要的情报,也就是说,辜负了寄予它的希
望。当时的情况其实比这还要糟糕。因为英国全力进行欺骗,提洪大量确实要命的
假情报,谍报局和德国保安总局不仅没有帮助他们的国家,反而是严重地损害了他
们的国家。
注:1 、指一九三九年十一月三十日爆发的芬苏战争。——译者。
2 、亚历山大城曾经是希腊文化和犹太文化的中心,圣经《旧约全书》就是七
十位犹太学者在这里翻译成希腊文的。该城有两座著名的图书馆。据说曾藏书四十
九万卷,后来均被毁坏。——译者。
3 、详细故事见莎士比亚剧本《安东尼和克莉奥佩特拉》。
4 、埃米尔和下面的弗朗茨都——译者。
5 、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大量建造的一种万吨左右的商铅。——译者。
6 、世界著名轮盘赌赌城。——译者。
7 、纳粹党又称褐衫党。——译者。
8 、系指密码术中底码用过一次即行销毁的密码。——译者。
9 、英国港口。——译者。
10、伊斯兰教法典说明宫。——译者。
11、希腊神话中的英雄,特洛伊战争中献木马计,使希腊获胜。——译者12、
哈姆雷特是莎土比亚同名悲剧中的主人公。此处比喻沉思而无决断的人。——译者。
13、旧时德国货币单位。——译者。
14、希腊神话故事中底比斯国王卡德摩斯将龙牙播在地里,后来龙牙破土而出,
变成武士,互相残杀。——译者。
15、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法国亲纳粹的奸细组织。
16、古罗马官员,作家。他著的《自然历史》是最重要的拉丁文献经典著作之
一,这部百科全书性质的著作共有三十七卷。——译者。
17、指一七五六年至一七六三年普鲁土和奥地利争夺西里西亚的战争。
——译者。
18、绿宝石岛是爱尔兰的别称。——译者。
19、指荷兰,比利时和卢森堡。——译者。
20、匈牙利从一九二五年到一九四六年的货币单位。——译者。
21、意大利政治家兼历史学家,他的名字已成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政治家
的代名词。——译者。
22、古罗马雄辩家,政治家。——译者。
23、这两处的中东指的是英国驻埃及军事司令部。——译者。
24、德文词水闸(Schlcuscnder)的读者和他的名字(SchI
CUsUng)的读音差不多。——译者。
25、德国与法国交界的一条河流。
19.军事经济家
有一件事情,瓦尔特·尼古拉上校是要承认的。这位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的德
国情报头子,在他的回忆录中承认,他并没有让他的情报机构作好对敌人进行经济
谍报活动的准备。而经济实力,尤其是在美国参战以后,对打败德国起了很大的帮
助作用。
德国从此之后认识到经济情报的重要性。一个潜在的敌国能够供养一支多大的
军队,它能够向这支军队提供多少武器,这是工业化国家之间发生的现代化战争的
基本问题。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德国军队部情报处开始分析研究这样的问题。但
是到了一九三四年,这项工作改由另外一个部门领导,这个部门也正在德国进行经
济动员。
这个部门就是战时经济和军备部,后来划归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这个部门的
长期领导人是格奥尔格·托马斯。一九四二年,施佩尔取代他担任军备部长,但是
没有接管战时经济处这个对外情报机构。从一九三九年到一九四二年,战时经济处
是这个部的五个处当中的一个,整个部有三百二十二个小组,这个处占了七十三个。
整个部的人员缩减了,这个处的规模也缩小了,到一九四四年十一月,它只剩下二
十二个小组,五十二个人。但是它以所有官僚机构的同样方式,扩大了自己的规模,
升为战时经济部外事局。
它的领导人一向是军事行政人员。实际进行情报分析的是聪明能干的下级非军
事人员,他们几乎都是应征从事这项工作的文职经济学家。举一个例子,俄国组组
长库尔特·青内曼,就是一个专门研究苏联的人口学家和出色的统计专家。他们的
办公室设在柏林格奈森奥大街一座老建筑物院子中所盖的营房里。一九四三年,这
些营房遭到空袭,炸得一千二净,只剩下五六十只保险柜立在一片灰烬之中,他们
后来搬到东面的奥得河畔法兰克福。
战争使战时经济处的任务复杂化。敌人的经济迅速膨胀,意味着战时经济处需
要知道更多的情况。战争加强了保
密,堵塞了直接的情报渠道,迫使战时经济处通过辅助的办法搜集真实情况。
战时经济处习惯于接收武官的报告、官方的统计材料、旅行的德国商人的笔记和载
有丰富资料的出版物(这个处订购了一百种技术报刊,五十种日报,以及工业手册
和经济图表册)。战争使很大一部分这样的情报来源枯竭,还使外交部商务处、经
济部三局(外国经济局)、食品部和财政部、法本化学公司的经济情报处以及其他
私营与半公开研究机构的报告质量下降,尽管数量有所增加。比如,法本化学公司
经济情报处很大一部分情报送到战时经济处的时候,就已经过时了。
但是,战争扩大了老的情报机构,创立了新的情报机构。战时经济处及其后续
机构越来越依靠这些情报机构。
在这些情报中,截收的通讯情报的数量最多。一九四二年九月检查的信件透露,
西班牙正从葡萄牙购买铬和锰。研究部截收的俄国国内通讯,透露了非常详细的情
报,例如,四四七飞机工厂(德国人替它编的号)在一九四四年六月的头十天使用
了五万度电。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密码处在一九四四年八月十一日,提供了一份监
听广播材料的摘要,这则广播报告美国陆军部命令减少解放者式、雷电式飞机和运
输机的生产,增加超级空中堡垒式飞机的生产。
一九四二年五月的一天,战时经济处五组b小组(研究法国战时经济)的一名
军官在访问北非时,偶尔发现了空军的无线电截收活动,而这种活动“迄今为止还
不被战时经济和军备部所知道”。在那里的第九无线电侦察连既使他感到惊讶,也
使他感到高兴,因为这个连拥有关于美国经过非洲的供应路线、关于护航舰队的活
动、敌人空军部队的实力和其他详细情况的“特别好的”情报。比如,九连报告,
三个月前,至少有一百五十架飞机从美国或英国途经阿克拉、拉各斯、拉密堡、喀
土穆、卢克苏尔和开罗飞抵埃及。空军在波茨坦的截收总站,每月提供了关于敌人
的供应活动的“异常清楚的”报告,还画有图表,这些“对战时经济和军备部来说
是很有用的”。这位军官极力敦促索取这些报告,因为“谍报局是绝对搞不出这样
的报告来的”。 他基本上是对的。战时经济处对来自非洲的大量间谍情报发表评论说: “太
笼统,证据不足,因此未必确实。”尽管如此,战时经济处并不鄙弃谍报局以及从
某种程度上说还有德国保安总局这两个情报来源。一九四二年十一月十四日,战时
经济处向谍报局经济情报组提出了希望得到有关英国的情报的新要求。这份旨在作
为向特务下达指示的依据的要求,勾掉了已经解答过的问题,添加了一些新问题。
一九四二年九月七日:谍报局报告,十八艘载着战争物资开往埃及的美国船只,已
经到达波斯湾。有一次,德国保安总局六司经济组提供了一份关于使用菜籽油作为
火车头润滑剂的备忘录。备忘录说,这种油可用来润滑车轮和活塞,但是不能用来
润滑温度超过摄氏四百度的汽缸。
在战争初期,战时经济处主要依靠从其他机构大量索取情报来获得原始资料。
除了阅读报刊外,它自己不获取情报。但是,到了一九四一年秋天,托马斯将军得
出结论,俄国即使丧失了从列宁格勒经莫斯科至克里米亚的全部领土,“也不一定
导致俄国战时经济的破产。”或许是为了获取更多的关于剩下的工业的情报,战时
经济处向前线派遣了专家。第一批派往南部集团军群,负责人是罗伊斯亲王,他是
一位少校,曾在亚洲作过商人;后来的几批派往中部和北部集团军群。
最初他们审问战俘。具有杰出组织才能的罗伊斯,有一份俄国最重要的工厂及
其地址的清单,他手下的人挑选来自这些工厂所在城镇的战俘进行审问,每个月有
七、八百战俘滔滔不绝地交代他们在自己老家工作时所了解到的问题——厂址,产
品、产量,工厂的需求、矿山以及其他生产来源。
这些很快被证明是所有情报中最有价值的情报。军事经济学家将战俘交代的每
个工厂的T—34坦克的日产量加起来,再乘三十,就得出每月的产量,一九四三年
春季的月产量约为一千辆,夏季和秋季约为一千五百辆,一九四三年总计为一万五
千辆。青内曼的东线小组根据其他资料,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一九四二年俄国的煤
炭需要量达到一亿零一百三十万吨,到一九四三年或许要上升到一亿二千三百万吨,
该小组说这个产量恐怕达不到。
战时经济处对缴获武器的连着顺序的号码所作的分析,产生了数量虽少却是同
样可靠的情报。战时经济处前线小分队受权准许任何从俄国坦克底下取回黄铜号码
牌的士兵享受休假。不久,他们的小分队和总部里堆满了五英寸长八英寸宽的这种
牌子;有些军官把它们当作压纸器来用。这些牌子上写着顺序号码,制造工厂和出
厂日期。战时经济处的年轻统计学家约尔丹博士,将这些号码同发动机,炮筒和底
盘上的顺序号码穿插起来使用,例如下塔吉尔的一个工厂出产的九辆T—34坦克,
上面的铜牌号码是T47,068 至T49,181.他推算出T—34的年产量是一万六千五
百辆,比战俘提供的数字准确百分之九。
这种情报很全面,经过计算更加完善,使战时经济处能够以令人惊讶的准确性
推断出根据租借法案向苏联提供的物资的数量。譬如,一九四四年八月十日,战时
经济处推断,到一九四四年三月三十一日为止,根据租借法案向俄国提供的客车、
卡车和原动机的总数是二零二零零零。实际数字是二零零七九三,误差只有百分之
零·六。
经济情报本身并不能使德国人赢得战场上的胜利。但它有助于作战方案的决定。
一九四二年夏天,经济情报提供了埃及同它的邻国进行贸易所需要的船舶吨位
数字,有助于海军决定是否要把潜艇派到东地中海。经济情报告诉空军,轰炸哪些
目标在经济上最划得来。据战时经济处在一九四三年七月所作报告认为,轰炸在德
比,克鲁和希林登的罗尔斯—罗伊斯发动机工厂,可以起到阻碍生产流程的作用,
轰炸目标号码分别是GB73 19,GB?3 20 和GB73 58. 战时经济处还警告,
轰炸英国的轻金属工业,阻止不了它的飞机生产。 “(大不列颠)国内的原铝产
量估计为五万至六万吨,由三个工厂出产。即使这三个工厂全被彻底摧毁,每月从
美国和加拿大进口五千吨填补上去,是不成问题的。”东线外军处根据约尔丹计算
的坦克产量,加上根据租借法案进口的坦克,结合战时经济处对坦克从工厂和港口
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运到前线这一情况的了解,参看红军坦克兵力编制表(东线外军
处根据对这些部队是否满员的了解,可对编制表进行修正)。从各部队所分到的坦
克数量,一次又一次地估计出苏联部队的实力乃至在哪一天就会得到新的坦克,准
备再次发动进攻。
如果说战时经济处的情报在作战部队几乎总是受到欢迎,但在元首那里却不是
这样。当情报符合他的想法时,他就接收,甚至夸大它的作用。一九四三年春天,
战时经济处证明,守住轴心国在北非的桥头堡是至关重要的,因为丢掉这个桥头堡,
就会使同盟国腾出大约二百万吨位的船只。这正是希特勒当时对他的海军将领们所
讲的事情,只是他把吨位数提高到四至五百万吨。但是,当战时经济处的报告不符
合他的看法时,他就不予理睬,或者加以反对。托马斯曾经提醒他,即使征服俄国
工业化欧洲部分的大半领土,也不一定能搞垮俄国的战时经济。几天之后,希特勒
却大吹大擂: “俄国已经丧失了百分之七十五的铝矿,百分之九十的铁矿,已经
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后来的报告越来越多地提供了他所不喜欢的情报。当他
获悉同盟国有足够的铬,用不着依靠土耳其的时候,他当然不会感到高兴。凯特尔
越来越不让把这样的情报送给希特勒看。有一份报告讲了根据租借法案向俄国提供
了多少物资,他在报告上面潦潦草草写上“元首……会怀疑……这个情报。”的批
语后,将报告退了回去。
最后他干脆命令战时经济处停止向元首呈递这样的报告。
20.在空军和海军里
报告是在夜间和清早送来的。当赫伯特·奥韦到办公室上班的时候,报告已经
为他准备好了。这座象棚屋一样的木头房子,立在韦尔德尔鹿园的中央,附近就是
波茨坦,柏林也离这儿不远;在一九四四年初夏的这些日子里, 奥韦凭着窗户,
可以眺望外面碧绿的景色。战争有时似乎离得很远很远。
在这一天,秘书照样把文件送到他跟前,他开始阅读起来。奥韦外貌悦人,长
得结实,中等身材,沉着、明智。他是一个职业军官,一九三六年加入空军,那时
他才二十多岁。战争爆发时,他在一个轰炸机中队服役,可是不久,他驾驶的He
lll式飞机在一次夜间起飞时坠毁了,他负了伤。他的飞行能力受到限制,被调
到空军学院接受参谋训练。他在一九四二年九月三十日结业,以一级参谋的身份,
分配到当时正在俄国作战的第一空军师,担任情报参谋。这个师是由两至三个轰炸
机联队和一个侦察机中队组成的。奥韦的主要工作,是向作战参谋报告敌方的情况,
并告诉作战参谋为了轰炸目标需要什么样的情报,以便他(作战参谋)能发布准确
的侦察命令。
奥韦迅速地掌握了情报工作的一套做法。他干得非常出色,上级司令部也知道
了他的能力,不出一年, 他接到命令,要调他到“库尔菲尔斯特”。这是设在鹿
园的空军参谋部的代号,意思是“(神圣罗马皇帝的)选帝侯”。一九四四年初,
奥韦来到鹿园,不久担任西线外国空军处D组组长。
他领导着半打军官,三名文职官员,四或五个办事员和制图员,以及三,四个
女秘书。虽然D组下设有土耳其、近东、法国空军,西班牙空军和葡萄牙空军小组,
但它的主要精力是研究同德国作战的英国和美国空军部队。奥韦因此是空军里研究
第三帝国的空中劲敌的专家。
奥韦在这个平常的上午阅读的文件中,有空军战俘审讯中心审讯战俘的结果,
有无线电情报机构和间谍的报告,还有他的工作人员根据他们自己对这些情报所作
的详细研究而写成的备忘录。大约在十点半,他开始为出席晌午的空军作战部部长
召集的形势会议作准备。他作了笔记,同身边的军官进行了磋商。尤其是在诺曼底
登陆以后,他们试图确定出盟军的主要突击点在哪里。他们的做法是对各机场拍摄
的航空照片进行比较,从统计数字中看看哪些机场的飞机最多。他们根据自己部队
的报告,分析了敌人的进攻战术。他们从被击落的敌机里捡到的文件中,挑选出有
关敌军装备的最重要的新情报。奥韦带着所有这些情报参加形势会议。
外国空军处处长主要介绍了敌人的情况,他的下级,西线外国空军处和东线外
国空军处的负责人,以及他们的下级,象奥韦这样的组长,回答了对一些具体情况
所提的问题。但奥韦和其他人并不是只提供情报。他们还听取对整个形势的介绍,
这些介绍有助于他们了解自己的工作中哪些方面最重要。
会议通常持续四十五分钟到一小时。随后有一段休息时间,奥韦和其他人午休
一会儿。下午四点左右,他们开始阅读新的材料,准备晚上的形势会议,晚间会议
在晚上八点举行。会议结束的时候,关于德国空军部队当天活动的大部分报告,以
及谍报局、空军战俘审讯中心和其他机构的情报报告陆续送达,奥韦对这些报告进
行研究,以便了解当天的活动,夜间他和他组里的人起草分发给部队的报告。报告
的题目叫做“西线空军情报处专题报告”,每隔几个星期送出一次。一九四四年十
月八日送出的第七十六号报告,长达十四页,还配有介绍图片,这篇报告的题目是
“关于盟军伞兵和空降兵投入作战的新情况”,它详细介绍了美国和英国空降部队
在阿纳姆空降,即“市场一花园”行动的一部分遭到惨败的情况。大约在晚上十一
点和凌晨一点之间,奥韦和他手下的人完成了工作,下班回去了。第二天上午从头
开始忙起来。
同空军的多数专业活动不一样,空军的情报活动在空军成立的时候就开展起来
了。一九二零年三月一日,陆军总司令在军队部建立空军单位的那一天,同时指定
一个人在军队部情报处对外国空军进行研究。
一九二七年四月一日,空军情报组撤出军队部情报处,加入正在扩大的空军机
构,成为该机构的六组。六组负责人是希尔默尔·巴龙·冯·比洛少校,他是第一
次世界大战的老兵,退役军官花名册上有他的名字。他很快扩大了六组的规模。到
了一九三一年,六组建立了轰炸目标档案。 一九三七年下半年,经过长期复杂的组织酝酿,成立了空军参谋部,参谋部五
处就是空军情报处,后来称作“外国空军处”。比洛在巩固了这一进展之后,离开
了外国空军处,到罗马担任空军武官。接替他的汉斯·耶顺内克中校,任职不过一
年,就在一九三九年二月被提升为空军参谋长。
一位情报官提升到如此重要的职位,在德国军事史上很可能仅只这一次,这大
概反映了对空军的技术能力采取了比较开明的态度,陆军没有这种技术能力,因而
这样的事情从未发生。
这个态度还表现在这样一点上,即接替耶顺内克的人又来自空军参谋部作战部。
此人就是约瑟夫(贝波)·施密德中校,他宽宽的肩膀,方方的脑袋。人们认为,
与其说他聪明,不如说他狡猾,但他精力极为充沛,具有组织天才。他还具有一个
不可多得的宝贵的有利条件。一九二三年十一月,当希特勒在慕尼黑发动啤酒店政
变的时候,身着全副军装的步兵学校学员,行进在希特勒及其主要支持者、在大战
期间指挥德国陆军的埃里希·鲁登道夫的后面。夺取巴伐利亚政府的政变企图遭到
惨败,希特勒锒铛入狱,在狱中写了《我的奋斗》一书。参加了这次希特勒每年都
加以纪念的重要政变的那些人,后来获得了特殊勋章。那些人中包括前步兵学校学
员,其中有一个就是约瑟夫·施密德。这使他同元首之间建立了个人联系,这个联
系既可以保护他,又可以使他进行特殊接触。
条令规定,施密德那个处的任务是“分析外国情报,估量这些国家的军事政治
形势,尤其是要分析有关空军作战部队方面的各种问题”,还要进行“目标研究”。
这个处还要从事各式各样的辅助性工作,这是因为空军的情报机构同所有其他情报
机构一样,常常被当作“任人玩弄的少女”。
一九三九年,战争临近的时候,施密德有二十九名军官执行这些任务。多数是
前军官,由于懂一门外文而作为“补充人员”召回部队。他们分为五组:一组负责
行政管理,五组负责飞机型号,二至四组分管不同国家。 (在一九四零年以前不
包括美国。)军官们的主要情报来源是外国报刊和德国空军武官。二组(法国、比
利时、意大利、西班牙)组长佩特保尔·冯·多纳特少校经常声称,他的最好情报
员是法国的隆热隆少校,这位少校在法国右翼日报《巴黎激进新闻》上撰写空军问
题的专栏文章。隆热隆在报上透露的人事调动和提升,空军中队从一机场往另一机
场的调动,以及关于新型飞机的情况,比在法国的所有德国间谍告诉多纳特的还要
多。据多纳特解释,基本原因是因为隆热隆熟悉他所谈的事情,而德国的间谍却不
懂。
五处的最有价值的工作在于建立了一系列的文件夹,这就是它的潜在轰炸目标
档案。
部分目标“档案”是一些大幅灰色索引卡片,长约十二英寸,宽约十六英寸,
上面列出轰炸目标,它的经纬度以及它的重要性,比如一个工厂就把它的产品列在
上面。但是多数档案,包括全部重要目标档案,装在也是长十二英寸宽十六英寸的
马尼拉纸信封里面,信封里除了装有介绍基本情况的卡片外,还装有轰炸目标的航
空照片和一幅1 :75,000 地图,地图上有时标出通往轰炸目标的道路、界标和敌
人的防空设施。有些档案里还装有按照1 :100 的比例尺画出的草图,上面标出牵
动整个轰炸目标的关键设施——比如锅炉房和供水系统——的位置,只要摧毁这些
关键设施,用不着轰炸整个工厂就可使它停产。每个轰炸目标有一个四位数字的代
号,数字前面有一个或几个字母,表示这个目标所在的国家。有两套档案。一套按
地区归档,一套按产品归档。
许多情报来自武官、已出版的工业手册、官方地图和报刊,有时来自间谍。武
装部队最高统帅部战时经济部提供了许多详细情报。多数航空照片是由罗韦尔的远
程侦察机中队拍摄的。柏林主要图片中心用油光滑亮的图片纸印出了每个工厂或设
施的照片。 并不是每个国家的每个工厂或防务设施都建立了档案。
根据对一个国家的统计,它共有四万个大中型工厂。五处必须把那些一旦遭到
轰炸就会对这个国家的战时生产能力造成最大破坏的工厂选作轰炸目标。对于捷克
斯洛伐克,五处选择了五百个工厂,准备了有关它们的档案。对于法国这个早就料
到是主要敌人的国家,施密德的轰炸目标档案组到一九三八年秋天慕尼黑危机时,
拥有百分之百的它的炼油厂和主要电站、百分之九十的机场、百分之七十至八十的
弹药工厂和百分之六十的燃料储存库的档案。 所有这些情报,如果只是放在空
军司令部里严加保管起来,就没有多大的用处。必须把它们分发到轰炸机机组人员。
外国空军处复印了这些轰炸目标档案,最初复印了三百份,后来复印得更多,封在
特大的信袋里,放在各机场的特别档案室,供轰炸机中队亲手挑选。除此以外,五
处印刷了一些书,书上介绍了不同国家的主要轰炸目标,概述了其他情报。五处将
这些书分发到各中队。
在战争期间,五处经常修改情报,使之符合最新情况。
比如,一九四零年十月中旬,在闪电战高潮的时候,五处印发了一期地图专册,
介绍了73—20号轰炸目标,即离利物浦不远的克鲁市罗尔斯一罗伊斯飞机发动机工
厂,和其他轰炸目标的新情况。一个月前首次对这座工厂进行了航空拍照,照片纠
正了先前对发动机工厂厂址的错误估计。这本地图专册刊出了其中一张照片,用红
线标出了这个目标。它还登了一幅1 :10,560 的地图,这幅地图显然是从英国军
械调查局按照一英寸比一英里的比例尺绘制的有名的系列图中选出来的。它显示了
和照片上大致相同的一个地区,也用红线划出了目标。这幅地图的文字说明指出:
“这座工厂的占地面积很大,是空军的理想轰炸目标。它座落在城市的最边缘,靠
近大片的铁路设施,为寻找这个目标提供了方便。”
对于在色当的一座有潜在重要性的铁路桥梁,空军拍了一幅航空照片,复制了
一幅画有这座桥梁的法国地图,还提供了一幅这座桥梁从哪儿横跨默兹河的极其精
确的草图,后来德国装甲部队通过这座桥梁,发起闪电进攻,打败了法国。
当德国后来向苏联发起进攻的时候,施密德把他的努力目标转向了这个辽阔无
比的国家。战俘的口供,东线外军处的报告,一九四二年五月四日拍摄的一幅航空
照片,都告诉他巴库以南五英里正在兴建一座工厂;给这座工厂取的代号是SU 74
—26. 类似的情报来源(这次没有照片)还告诉他,第二十九号工厂,一座飞机发
动机工厂,已于一九四一年八月从德军不久就席卷而过的乌克兰南部城市扎波罗热,
转移到乌拉尔以东离莫斯科一千英里的鄂木斯克。这儿远在德国轰炸机的航程之外,
因此没有为这个工厂编排轰炸目标号码。
确定敌国空军的规模、装备及其飞机生产速度,一直是外国空军处的主要任务
之一。施密德在德国攻陷法国之后对他的数字进行了核实,发现这些数字相当准确。
然而,他对英国皇家空军的估计远远没有那么成功,德国在大不列颠战役中失败,
或许有他的估计错误的一份过失。敦刻尔克撤退之后,虽然无线电侦察提供了有关
英国战斗机的很好的战斗序列情报,但是空战转移到英国上空,使德国空军情报机
构失去了诸如被俘的驾驶员和被击落的飞机等等情报来源。谍报局的间谍实际上没
有提供什么情报。结果五处大概是以慢得多的德国飞机生产速度作为依据,大大低
估了英国补充战斗机的速度。与此同时,五处根据德国驾驶员提供的过分乐观的数
字,高估了英国空军的损失。施密德的五处认为,快到八月底的时候,皇家空军只
有三百五十架飓风式和喷火式战斗机,而事实上它共有七百架。这个估计或许促使
希特勒和戈林认为他们已经在空战中打败了英国,完全可以停止对英国战斗机中队
的袭击。这种做法使他们在大不列颠战役中遭到失败。停止袭击使他们丧失了发动
入侵所必需的空中优势,闪电战未能使英国屈膝投降,这个海岛王国生存了下来。
它后来成了出动轰炸机对希特勒的德国进行空战的基地。
英美空军的大轰炸对德国空军最高指挥部形成了极大的压力。戈林和他的下级
之间发生了磨擦。落在施密德肩上的是这样一些并不值得眼红的任务:报告红色空
军的侦察活动,揭穿德国空军谎报被击落的敌机数字的欺骗行径,预报同盟国将有
更多的轰炸机轰炸德国,证实英国所宣布的第一批一千架飞机对德国进行了空袭。
施密德的报告没有受到欣赏。戈林的心腹们使用双关语,称施密德的形势判断是
“谎言判断”(将“Lagebeurteilungen”(德文形势判断)改
为“LSSenbeurteilungen,”(德文谎言判断))。施密德手
下的一名军官,武官处小组的哈罗·舒尔策一博伊森中尉被当作共产党的间谍逮起
来了,当然不会抬高施密德的威望。一九四二年十月初的一天上午,他收到一封信,
信里有一道命令:五处处长由约瑟夫·克格尔中校担任,施密德调去指挥一个防空
部队。他怀着“非常复杂的心情”离开了他从战前就一直苦心经营的一个机构。
克格尔自己也只呆了一年。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时期。
同盟国空军的战略进攻愈来愈猛烈。柏林正在遭到摧毁。汉堡在一场轰炸引起
的风暴性大火中化为灰烬。美国的轰炸机把施魏因富特的滚珠轴承厂炸个稀巴烂,
英国的皇家空军袭击了希特勒的宝贝工程佩内明德火箭研究基地,炸死了七百五十
名科学家和工人,摧毁了大量设施。空军参谋长耶顺内克受到希特勒和戈林的训斥,
赌气自杀了。空军最高指挥部进行了全面改组。克格尔卷起铺盖走路了。
鲁道夫·沃达格中校接管了克格尔的机构,这个机构现在被普遍称为“空军作
战部情报处”,虽然“五处”或“外国空军处”的名称并没有正式更改。沃达格原
来是海军军官,一九三五年调到空军,事实上他从一九四O年以来一直担任五处副
处长。但是他的工作同收集和估价情报没有什么联系。他充当宣传部的空军代表,
向戈培尔提供有关空战的情报,并主办空军自己的报刊,领导空军的宣传单位。沃
达格三十五岁的时候担任了外国空军处处长;有些下级不太喜欢他,但多数人认为
他具有全面权衡的敏锐的判断能力。在一九四零年夏天戈培尔动身访问法国的德占
区英吉利海岸的德国空军部队之前不久,沃达格对这位畸形足的宣传家说:“帝国
部长先生,伦敦将是我们进行激烈空战的地方。”他果然猜对了。
沃达格以清醒的眼光透视敌人意图的迷雾。他面临的主要奥秘是:盟军将在什
么地方登陆?几年以前,外国空军处曾对机场占用情况和铁路运输进行统计分析,
以确定即将来临的俄军进攻的主要突击点,外国空军处大概试图以这个同样办法来
断定登陆的地点。但是,主要由于缺乏空中侦察,它不能够这么去做。
沃达格离开了,他的位置由前西线外国空军处处长瓦尔特·基尼茨上校填补。
奥韦被提升到基尼茨原来的职位上。
他们仍然面临着预料同盟国的行动的任务。一种预料办法是判断敌人的潜在能
力。而这在很大程度上见诸敌人的生产。
为了知道同盟国的产量,五处利用了三个主要情报来源。一是分析被击落的同
盟国飞机的零件的顺序号码。在空军军备局局长手下负责技术情报的工程师施文克
上校,在雷克林敌机检验中心建立了一个三人“揭密小组”,从事这项工作。
他们显然提供了美国人和俄国人的飞机产量的确切数据,因为这两个国家的号
码是连着顺序的,但是英国飞机产量的数据却不那么确切,因为它的号码中留有漏
洞。
五处的第二个情报来源,是以“约瑟菲尼”和“赫克托”的化名在斯德哥尔摩
进行活动的德国特务卡尔—海因茨·克拉默尔。施文克认为克拉默尔的计算和他的
计算是完全一致的;这可能是事实,因为克拉默尔间接地从施文克那里取得计算结
果。五处将这两个情报来源提供的数字,同第三个情报来源即同盟国官员的公开讲
话进行对照检查。
五处还将另外一些数字放进这些等式里,这些数字是空军特别战俘审讯中心的
战俘提供的每个中队的飞机数目,以及从无线电情报中得知的中队的数目。随后进
行总的计算。
但是原数据的误差导致计算结果出现重大错误。一九四五年二月,空军作战部
情报处散发了一篇关于同盟国在欧洲的空军力量的报告。报告列举美国空军第八军
的轰炸机和战斗队的总数是五千零一十架,其实只有四千三百零七架。
但是,波茨坦鹿园的情报官们认为,他们最糟糕的问题,既不在于他们必须进
行的计算的复杂性,也不在于为了进行分析而获取准确的原始材料的困难性,而是
在于如何小心谨慎地向空军作战部部长透露坏消息。作为西线外国空军处处长,奥
韦经常在形势会议上讲话,但他很快认识到“有许多事情你只能一点一点地讲出来”。
他总是在上午的会议上透露一点情报,在晚上的会议上又透露一点情报。他花了好
几个月的时间才使空军指挥部相信,同盟国已经有了续航能力很强的战斗机,这些
战斗机可以护卫着轰炸机深入到德国领空,然后再返回去。指挥部总是怀疑情报单
位上了敌人宣传的当。这些情报官自己对美国人修建前线机场的速度感到吃惊,他
们常常在三、四天内削平整个山头,铺设钢筋网混凝土跑道。但是,尽管对前前后
后的航空照片所作的比较使人们对这一点毫不怀疑,指挥部还是不承认。有一次,
戈林厉声训斥一个情报官: “我一瞧你的图表,就觉得上面只有敌人,德国力量
根本就不存在!”结果他把这个人赶出了会议室。
快到一九四四年年底的时候,接替奥韦担任D组组长的阿尔布雷希特·蔡茨施
克上尉,一个非常聪明、具有经过深思熟虑作出明确判断的罕见才能的职业军官,
对空军的情报工作提出了严厉的确凿有据的批评。他写道: “从一九三九年到一
九四四年年底,德国的情报工作实际上失败了。”他认为失败的原因是情报军官的
年纪太老,挑选不严,人数太少,间谍欺骗了他们,工作重复(至少有十个不同单
位从事高频无线电的工作),上级指挥部的过分乐观使军官们不敢在汇报会上发表
他们的真正见解。他得出结论:指挥部“不把情报工作当一回事,”“实际上毫不
重视情报机构的发现,”最后主观地“作出了他们自己对敌人的判断”。
或许这根本没有关系。到盟军登陆的时候,西线强大的德国空军,这些几年前
以其斯图卡式俯冲轰炸机震慑世界的骄横不可一世的银鹰,已经减少到只有几百架
可以作战。空军情报机构——西线外国空军处的三十或四十人,西线战地指挥部情
报站数目大致相等的一批人,总共将近一百人——就是为这几百架飞机工作的。也
就是说,每个情报工作人员为两至四架现有的飞机工作。奥韦说; “我们有时不
免觉得好笑。”
由刁:空战打打停停,短期之内,空军情报对作战的影响比陆军情报还要有限,
海军情报的影响甚至更加有限。这部分由于一种类似空军的情况:任何人不能占有
海洋。部分由于没有出现大型舰队行动,而且这种结果也是由海军总司令部内部情
况逐步形成的。因为外国海军处敌不过陆、空军情报机构中的任何一方。
外国海军处伴随着海军作战指挥部于一九三九年底成立(海军情报活动当然早
就存在),不久,海军情报就开始不值钱了。本当是外国海军处的一个主要提供情
报的机构无线电侦察组,几乎立即脱离了该处。在后来直至战争结束的一段时期,
海军通讯情报处成功地保持了它的独立性,成为海军作战指挥部的一个自成一体的
与其他处平等的机构。与此同时,应当是海军情报的主要接收者之一的作战处,竟
然自己承担一项基本情报任务:判断敌人的情况。由于失去了最重要的情报提供者
和接收者,海军作战指挥部三处外国海军处的作用,实际上已经缩小到微不足道了。
可以肯定地说,它是陆、海、空三军情报机构中最不重要的一个情报机构。
除了向各舰队指挥部发行例如“美国海军和海军航空队在进行登陆作战时的任
务”(五页,一九四三年)这样一些题材的简报外,外国海军处剩下的工作只不过
是统计敌人有多少商船。这涉及到一个大问题:敌人船舶的总吨位是多少,被德国
的潜艇击沉了多少,德国的潜艇多年来一直企图切断英国的供应线,使它不战而降,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小舰队指挥普劳泽海军上校的卓有成效的领导下,外国商船
组统计出了数字。它的统计资料来源是海军通讯情报处、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战时
经济处和空军研究部,但主要来自对外国报刊的仔细选材。有一篇报道讲,一九四
三年二月二十四日提交美国国会众议院审批的一项拨款议案,要求拨出大约六十亿
美元的款子来建造船只,这篇报道还透露了一个背景:根据这项船舶建造计划,将
要建造四千四百零三艘船只,总吨位四千四百万吨。这为外国商船组提供了可以进
行计算的可靠依据。这些计算是由该组的H0 llerth计算机进行的,这些在
计算时发出一片卡嗒声的计算机,最初放在蒂尔皮茨沿河大街七十二号武装部队最
高统帅部的一座沙岩建筑物内,一九四三年十一月遭到空袭轰炸后,搬到萨克森巴
特劳特的一个疏散站,约有五十人看守着,他们占外国海军处的这个分遣队总人数
的三分之一。这些人使用机器跟踪他们所知道的每一艘远洋货轮、油船和运输船在
海上的活动,这样的船只数以千计。这些机器还能作出统计,算出不同航线上——
沿着美国大西洋海岸,抵达英国不同港口,横渡北大西洋或南大西洋——的船只的
吨位。它们还能计算出同盟国已下水和正在建造的船舶的总吨位。
在这方面,外国商船组的分析家们的计算是非常准确的。一九四三年三月十日,
外国商船组报告,一九四二年美国建造了五百九十二艘自由轮和六十二艘油轮。实
际数目是五百九十七艘和六十一艘。但这是依据事实而作的报告。在预料时,他们
就不那么准确——连美国的船舶建造者也不能精确地预料将会建造多少船只。最初,
德国人高估了美国的造船能力。一九四一年底和一九四二年初,德国估计美国在一
九四二年建造的船舶的总吨位在七百二十万至九百三十六万吨之间。实际上有七百
七十七万吨位的船舶交付使用。但是在那以后,德国人大大低估了美国的造船能力。
至少有一部分原因似乎是外国商船组认为要保持所传每五十五天就建造一艘自由轮
的速度是“不可能的”,该组认为建造这样一艘商船平均需要七十天。实际上平均
建造时间降至五十天零几个小时。根据这样的推测,海军作战指挥部在一九四二年
十月估计,美国在一九四三年建造的船舶的总吨位将达一千四百一十万吨,造船厂
实际建造的船舶的总吨位几乎达一千八百万吨。
对美国造船速度的估计,大概对希特勒和海军总司令部将领的头脑里常常打转
的一个数字的形成起了帮助作用。这个数字就是“被击沉的船舶吨位数”。德国潜
艇平均每月击沉的船舶的总吨位,必须超过同盟国新建造的船舶的总吨位,这样才
能赢得大西洋战役的胜利。这个数字一般在七十五万吨左右浮动,虽然在一九四二
年,当时还仅仅担任潜艇总司令的邓尼茨,一时过分盲目乐观,把这个数字降为四
十万吨。奇怪的是,被击沉的船舶吨位数似乎同德国对同盟国造船速度的估计没有
关系。一九四二年五月十四日估计的数字,比一九四二年十月二十日估计的数字还
要高,然而所定的被击沉的船舶吨位数却降低了。原因似乎是这个数字仅仅是一个
指标,一个适合于一时情况需要的指标,一个希特勒和海军总司令部的将领们在向
来访的政治家或者下级作宣传时,或者在进行内部政治斗争时,为了他们自己的目
的而随意增减的指标。
这个数字对海战没有产生影响。此外,对美国造船速度的错误估计,同德国海
军情报机构面临这个首要问题时产生错误的两个原因相比,是相当无关紧要的。德
国情报机构试图确定同盟国在某一时期拥有多少吨位的船只,进行作战又需要多少
船只,这是预料同盟国行动的基本情报。第一,轴心国声称击沉的船只总比实际数
目要多。比如,海军总司令部相信,德国,日本和意大利的潜艇和飞机在一九四二
年九月击沉的船只的总吨位是八十七万二千一百二十七吨。实际上同盟国损失的船
只的总吨位是五十六万七千三百二十七吨。第二,德国人大大高估了从海上运兵所
需要的船舶吨位。外国海军处推算,运一个美国步兵师,需要三十万总吨位的船只,
但实际只需要十二万二千吨位。换句话说,外国海军处估计的船只吨位,比实际需
要的几乎高出百分之二百五十。这意味着它相应地减少了它认为可以运到登陆地点
的口币的数目,从而危险地低估了敌人的战斗力。
这一次又一次地导致毁灭性的估计错误。 “C同盟国的)
船舶吨位……不能满足运输一支大型远征军及其后续供应的需要,”海军总司
令部在一九四二年十月二十日作出了如上的预料。三个星期之后,同盟国部队在北
非登陆。雷德尔不得不向希特勒承认:这“证明同盟国尚不缺乏从事战略行动所需
的船只”。但是几个月之后,德国人重犯了错误。一九四三年五月二十日,一份形
势报告宣布: “目前的吨位情况无论如何表明,敌人极其不可能迅速地将大规模
作战行动所需的大量人员和物资运出集结地域。”七个星期以后,盟军在西西里登
陆,并开始向意大利半岛挺进,促成这个国家叛离轴心国集团。
海军作战指挥部作战处作出这些预料所依据的统计数字,来自外国海军处。在
一九四二年被任命接替戈特弗里德·克吕格尔海军上校担任外国海军处处长的前驻
莫斯科海军武官、圆圆胖胖的诺贝特·冯·鲍姆巴赫海军上校认为,虽然向作战处
提供有关敌人情况的情报是他的最重要的工作,但只是他的工作中相当少的一部分。
他的统计数字,总是得不到间谍或截收材料的纠正,如果间谍或截收构·料对同盟
国的计划有较深刻的洞察,本来是可以作些纠正的。因此,作战处谋求根据一般战
略原则,或者根据吨位数字,从地理角度上预测同盟国的行动。但是前一个根据由
于同盟国出其不意的行动而站不住脚,后一个根据则已证明是灾难性的错误。
虽然希特勒式的估计逐渐渗透到形势报告中,非常亲希特勒的邓尼茨取代了雷
德尔之后尤其如此,但并没有澄清海军对外界形势的看法。作战处在一九四三年说
: “美国对德国和苏联采取同样敌视的态度。”但事实并不是如此。鲍姆巴赫在
一九四四年五月调到陆军参谋总部海军联络处(部分是为了保护这个反纳粹分子),
以及比较投合邓尼茨心意的奥托·舒尔策海军少将取代了他,进一步证明了这个倾
向。
结果是外国海军处对德国的战争努力产生了几乎完全消极的影响。它的虚假的
吨位数字,尽管是它对了解敌人的情况所作的仅有的重要贡献,却使海军得出了致
命的错误结论。要说外国海军处有啥最好的地方,那就是如果没有它,海军总司令
部可能要犯更大的错误。这或许就是鲍姆巴赫在别人问他那个处对德国的战争努力
作了什么贡献时,他的答复“贡献就在于有这么一个机构”这句话所包含的意思。
21.第四副参谋总长和武装部队
最高统帅部作战部情报处库特·冯·蒂佩尔斯基希将军是一位参谋官,四十五
岁,矮个子,粗脖子,留着平头。他出身一个老的军人家庭,他父亲也是一位将军。
他一九零八年参加了精锐的伊丽莎白女王禁卫步兵旅。一九一四年,他在马恩受伤
被俘,整个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一直被关押在法国。大概由于他学会了法文,或者
按理说他学会了法文,军方在一九二四年安排他到军队部三处工作。两年以后他离
开三处到野战部队,但在一九三二年返回,一九三三年担任三处意大利组组长和主
任参谋。一九三六年,他再次回到三处,这一次他担任三处处长。三处是陆军参谋
总部情报处。蒂佩尔斯基希相当孤僻,至少有一个下级认为他软弱,但权欲熏心,
不切实际地乐观,有一个外国人认为他没有志气,仅仅满足于能够对敌军进行分析
估价。
但是在一九三八年担任参谋总长的弗朗茨·哈尔德却喜欢他,信任他。不久,
一九三八年十一月十日,当哈尔德把研究情报的机构分为两个处,并且设立一个副
参谋总长来监督这两个处的时候,他任命蒂佩尔斯基希担任这个职务。副参谋总长
的职务首先是在一八八二年设立的。已经有了三个副参谋总长;第四副参谋总长负
责情报,哈尔德让担任此职的人领导以下机构:两个情报处(西线外军处和东线外
军处),武官处以及后来成立的另一个处,这个处主要调整军方同纳粹党的关系。
身任第四副参谋总长,蒂佩尔斯基希处理的是高级军事情报,这是要牵涉到政
治的。他本人并不分析原始情报,也很少写报告,而是谋求工作有一个统一的标准,
处理各个处解决不了的问题,协调它们的工作,并把它们的工作归纳成一个完整的
形象。战争爆发以后,他有时在每日形势会议上向哈尔德提供情报,有时私下提供。
比如,蒂佩尔斯基希在不同场合向参谋总长汇报了如下的情况:东线的总的形势,
俄国显然对巴尔干不怀意图,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在布伦内罗的会晤,法国的作战方
法和战术,在德国进攻法国的前一天法国将显然是三个师的兵力从东部调往巴黎,
比弗布鲁克勋爵被任命为英国空军生产大臣,以及法国陷落后欧洲的形势。此外他
还忙于非情报工作。他到罗马尼亚视察驻那里的一个德国军事代表团,就宣传工作
提出建议,向陆军总司令汇报在波兰枪杀妇女和儿童的情况。
在波兰、挪戒和法国战役期间,蒂佩尔斯基希一直担任第四副参谋总长。但是,
同许多其他军官一样,他实际上想指挥一个师。一九四零年秋天前后,由于他在参
谋部的工作干完了,眼前又没有作战任务,哈尔德于是告诉他,一俟接替他的人从
东京回国,他就可以去那里担任陆军武官。一九四一年一月五日,两人交换了工作。
新的第四副参谋总长是格哈德·马茨基上校,四十六岁,高个头,是一个使人
愉快的步兵军官。他是在二十年代同哈尔德一起在慕尼黑的一个军参谋部共事时互
相认识的。
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他在东线和西线都打过仗,在几所大学学过哲学、经济、历
史和国际法。他曾在国防部国联处工作过,他是除了上过著名的参谋总部军官学校
以外,还上过武装部队军事学院的少数德国军官当中的一名。俄国战役开始后,他
随同哈尔德一起搬到参谋总部东普鲁士大本营。
每天上午,他从副官或下级处长那里得到有关敌人情况的情报后,便在参谋总
长和陆军总司令召集的上、下午形势会议上,和各处处长一起介绍这些情报。参谋
总长和陆军总司令将这些情报写进各自的报告里,在元首每日两次召集的形势会议
上进行汇报。马茨基本人从来没有出席过元首召集的形势会议。同蒂佩尔斯基希一
样,他向哈尔德提供特别高级的报告:英国共有多少军队,日本能否对英国宣战,
德国期望俄国的德占区的收成能有正常年景的百分之六十至七十,以及维希法国会
不会发生危机等等。由于东线外军处和西线外军处提供了基本情报,他认为他的工
作主要是进行综合平衡。在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东线的情况下,他力求
使西线和对德国的战略可能产生影响的政界的情报赢得人们的承认。但他失败了。
尽管他作出了种种努力,证明地中海同样重要,希特勒却告诉哈尔德: “我对这
个边缘地区的战争不感兴趣。”
一九四二年九月,希特勒撤掉了哈尔德,换上蔡茨勒。 新任参谋总长反对剩下的两个副参谋总长,即主管作战问题的第一副参谋总长
和主管情报的第四副参谋总长。在进行战争动员的时候,哈尔德取消了第二、第三
副参谋总长的职位,他觉得他们碍他的事。剩下的两个副参谋总长,把蔡茨勒和各
处处长隔开了。由于同样原因,他将原来由第一副参谋总长领导的作战处改为直接
归他领导。在和平时期,副参谋总长们将参谋总长直接控制的下级处长从十几个减
至五个。但是,取消剩下的两个副参谋总长的职位,虽然意味着参谋总长表面上大
约有十六个直接下级,其实真正同他打交道的几乎只有三个,即作战处长,东线情
报处长和军需处长。
在战争期间,由于分别开辟了陆军总司令部战区和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战区,
其他的处退到幕后了。但是蔡茨勒的反对意见也有不那么公平的地方。第一和第四
副参谋总长的资格都比他老,他似乎感到尴尬。他或许觉得,如果他把哈尔德指定
的两个高级领导人的职位取消了,就会削弱参谋总部内反对他所信任的希特勒的那
股势力。由于开辟了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战区,马茨基的工作中有一半是蔡茨勒不
感兴趣的。马茨基未能使东部战区以外的诸种因素引起指挥机关的注意,证明情报
工作普遍缺乏效率。此外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七月,当时仍然担任西线德
军参谋长的蔡茨勒,由于大肆宣传同盟国对迪埃普的袭击是一次被挫败的登陆行动
而赢得了一些荣誉,因为这个观点符合希特勒的看法。而马茨基的声誉却受到了损
害,因为他根据被缴获的命令,证明迪埃普袭击只是一次试探。
由于所有这些因素,蔡茨勒在一九四二年十一月九日,盟军完全出其不意地在
北非登陆的第二天,取消了第四副参谋总长的职位。马茨基被调去指挥第二十一步
兵师。东线外军处、西线外军处和武官处直接归蔡茨勒领导。武官处处长霍斯特·
冯·梅伦廷上校承担了一部分原来由马茨基承担的报告政治军事情况的任务。
情报机构能够通过第四副参谋总长这个职位很高的共同上级,向搜集情报和使
用情报的机构施加压力,这一职位被取消大概减轻了这个压力。马茨基的比较全面
的综合看法渐渐消失。但是这点无论如何够勉强的长处,同取消这一职位、同两个
战线可以进行对比、同两个情报处服务的各个机构可以呈现出差别所带来的有利条
件相比,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在组织工作方面,损害德国军事情报的各种奇怪现象中,最奇怪的恐怕是在最
上层长期缺乏一个估计敌人的能力和意图的机构。在战争的大半时期里,武装部队
最高统帅部作战部没有建立自己的这种机构。然而当时的形势并不象乍看起来那样
完全不负有责任。
武装部队最高统口巾部实际上有一个机构在分析一种形式的情报,同武装部队
最高统帅部本身的作用一样,这种情报超出了个别情报机构的狭隘利益。这种主要
是政治性质和军事性质的情报,来自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外国情报局,该局反过来
主要是从情报收集机构提供的材料中挑选这些情报的。战争爆发前,外国情报局局
长比尔克纳海军上校、比尔克纳的上司卡纳里斯,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长官凯特尔、
最高统帅部作战部部长约德尔、约德尔的副手瓦尔特·瓦尔利蒙特上校以及最高统
帅部其他各部门负责人每天举行会议,保证作战部能够得到它所需的全面的情报。
战争期间收到的情报更多,于是外国情报局在最高统帅部作战部设立了一位联络官。
联席会议继续举行,但不是每天都开。如果作战部想要比较具体的军事情报,外国
情报局就设法获取关于敌人的情报,了解敌人搜集到了哪些关于德军的作战、编制
和给养的情报:它是从每个个别情报机构的能干的情报人员那里获取这些情报的。
个别的情报机构主要是指西线外军处,因为它的活动领域正好适合武装部队最高统
帅部指挥的战区。作战部运用获取的情报制订计划,帮助约德尔在希特勒的形势会
议上汇报情况。
这个安排在战争的头三年是适用的。曾经考虑在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内部建立
一个中心情报分析机构。比如,在一九四二年,西线外军处处长乌尔里希·利斯曾
经反复提过这个建议。他认为将东,西线外军处隶属卡纳里斯领导是一个理想的解
决方案。这将使收集和分析估价情报的机构统一在最高参谋部情报首脑一人领导之
下。建议成立的这个机构也将为陆军总司令部服务。但是,虽然利斯得到了第四副
参谋总长马茨基的支持,他却不能说服哈尔德,后者对他的势力范围是寸步不让的。
与此同时,比尔克纳把估价情报机构的负责人召集在一起,讨论能否建立一个跨单
位的情报委员会。
空军的反对使这个建议破产。但是,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作战部内未能建立一
个情报机构的主要原因是:现存的安排还是适用的。
同盟国在北非登陆以后,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战区首次爆发了大规模军事行动。
作战部意识到,现在它要密切得多地卷入作战,而这反过来要求更详细地了解敌人。
如何才能提供关于敌人的情报呢?
盟军登陆之后两个星期,负责日常工作的作战部副部长、极其精明干练的瓦尔
利蒙特向利斯提出了这个问题。他们一致认为,对外情报处既没有从事这项工作的
机构和人员,也没有从事这项工作必须具备的知识。显而易见的办法是利斯早些时
候提出的建议的折衷方案,那就是干脆把西线外军处——或许再增加一些空军军官
和海军军官——并入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作战部。取消了第四副参谋总长的职位,
使这一改组更加可行。但是新任命的参谋总长蔡茨勒,就象哈尔德否决原来的建议
那样否决了这个建议。利斯于是象比尔克纳一样,试探能否建立某种形式的情报负
责人委员会。
他发现外国海军处向海军总司令部提供的情报,只是一些如他所说的“统计”
数据,而没有对敌人的情况作出判断。他还发现,空军情报机构(陆军和海军情报
机构势必要同它一起工作),即韦尔德尔鹿园只能提供它的负责人允许提供的情报,
这位负责人经常不在家,而是在鹿园驻东普鲁土希特勒大本营的一个小小的“前进”
基地里,同戈林一起工作,这种局面简直令人无法容忍。利斯只好放弃建立委员会
的计划。
剩下的唯一出路是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作战部设立自己的情报官。被选中的人
既不是利斯,也不是马茨基,大概因为这两人资格比较老,不好屈就在别人看来只
是同对外情报处联络站打交道的工作。比尔克纳提出了一名新的联系人,这个人可
以同时担任情招·官。
此人就是弗里德里希一阿道夫·克鲁马赫尔,四十五岁,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老
战士,二十年代他同凯特尔和瓦尔利蒙特一起在第六炮兵团服役。一九二九年,他
前往中国,担任蒋介石政府的德国军事顾问团的顾问。他在中国呆了九年,旅行,
打仗,担任前德国陆军司令、被人当作偶像一样崇拜的汉斯·冯·泽克特将军的助
手,慢慢地爱上了中国,这种爱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一九三八年他回到柏林以后,
有时大清早穿一身鲜艳的中国衣服,他的同事——他们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叫傅堤
夫——见了简直眼花缭乱。他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光棍汉,喜爱生活中美好的东西,
欣赏悠然自得的东方生活方式,难怪他那些活动过度的普鲁土同事中有一部分人认
为他懒惰。但是他具有丰富的国际经验,博得了青年军官的羡慕和神往,他和蔼可
亲,坚定可靠,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在对外情报处处理有关西欧和英联邦各国武装
部队的情报,积累了经验,因此瓦尔利蒙特同意他担任对外情报处联络官和他自己
的情报官,最初,克鲁马赫尔的情报官工作是和他的联络活动紧密结合的。经过他
的办公桌上的许多文件,既可属于这一类,也可属于另一类。他的比较纯粹的情报
活动,在开始的时候是分发西线外军处从一九四二年十二月起每天提供的形势报告。
但是随着经验的增多,克鲁马赫尔展开了他的翅膀。几个月之后他就开始每隔
几个星期发布一批关于敌人情况的报告。
他的报告,并不是象其他高级情报分析机构那样根据原始情报整理出来的,而
是根据西线外军处,西线外国空军处,外国海军处和对外情报处关于敌人情况的报
告汇编而成的,有时加上一些新情况。这些报告结构紧严,清楚明了。
报告的开头通常用一句话概括形势。比如,一九四三年六月十日,盟军在西西
里登陆之前一个月,克鲁马赫尔在他的报告的开头写道: “总的形势中最显著的
特点,是敌人准备在地中海地区发动大规模登陆作战。”接着他用五、六页的具体
材料来证明这个论断。
克鲁马赫尔还用具体问题的备忘录来补充这些报告。比如,一九四三年八月十
八日,他向约德尔和凯特尔提供了一篇关于“葡萄牙参战的可能性”的报告。这篇
报告主要根据德国驻里斯本武官处的情报,以及德国驻里斯本大使馆对这些情报所
作的评论,得出了如下完全错误的结论:如果葡萄牙政府得不到西班牙人的支持,
“可以肯定葡萄牙至迟在九月底就会对德国宣战。”一九四四年一月五日,他接到
一项特别紧急的任务。元首经常担心敌人可能在葡萄牙登陆,瓦尔利蒙德要求克鲁
马赫尔最好在当天向他提供一批材料,由他交给希特勒,这批材料是;关于葡萄牙
重要港口以及从这些港口通往东方和经过西班牙通往比利牛斯的交通路线的地图和
情报,关于葡萄牙武装部队的情报(“三行字”),以及可能有助于判断敌人是否
登陆的情报。克鲁马赫尔(这时他已有三至四名助手)当天就按要求将这批材料交
给瓦尔利蒙德。然而要求只写三行字的却写了一页半,每逢材料中有一处暗示盟军
可能登陆的迹象,克鲁马赫尔就举出一个刚好与此相反的迹象,把两种可能性摆乎
——这对于作出决断所起的帮助作用,大概没有元首对于他的情报人员所希望的那
么大。但是瓦尔利蒙德觉得,总的来说,克鲁马赫尔满足了他的要求。
一九四四年春天,德国保安总局吞并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的时候,有少
数吞咽不下去的机构残存了下来。这些机构包括前线间谍活动组织、部队里的反间
谍组织和欺骗敌人的组织。克鲁马赫尔的单位形成了这些残存组织的自然核心。然
而到了八月,它们反倒把它们的主人吞掉了,克鲁马赫尔发现自己成了一个新机构
的三个组成部分当中的一个部分。这个新机构专门处理情报问题,称作武装部队最
高统帅部作战部情报处。它由三个部分组成:一,前线间谍活动组织,这是谍报局
老手鲁道夫上校领导的一小撮监督者;二,敌情分析,由克鲁马赫尔领导,他在一
九四四年八月卸掉了联络官的职务,集中从事军事情报活动;以及三,军队反间谍
活动和军事欺骗,这一部分规模最大,几乎有三百人。
负责所有这三个部分的是胡戈,巴龙·冯·聚斯金德一施文迪上校,他的头衔
是德国军队情报首脑,这个称呼比他的实权堂皇得多。他是一个块头虽小却很机灵
的参谋官,具有相当多的情报经验。一九三六年和一九三七年,他在外军处法国组
工作;战争期间,担任在俄国作战的北部集团军群的情报官。他还从事过非情报工
作,参加过德法停战委员会,在非洲和俄国担任过师作战参谋。
聚斯金德—施文迪的主要工作,是保证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的领导不会忽视重
要情报。他大部分时间在东普鲁土元首大本营工作,每星期向凯特尔和约德尔提供
一次或两次情报,向瓦尔利蒙德提供情报的次数更少;他偶尔出席希特勒的形势会
议。他从克鲁马赫尔那里得到了一部分情报,后者继续象以前那样工作。他继续强
调前线间谍活动的效果,即使那项工作转归德国保安总局军事部领导以后也是如此。
但是,在某种意义上说是在领导着第三帝国最高情报分析机构的聚斯金德一施
文迪,遇到了所有其他机构所遇到的同样障碍:他的情报遭到反对。他在战争末期
才发现其他情报头子在战争初期就已经领教了的一个情况:希特勒虽然理会他的工
作,但“多多少少是勉强的,因为他认为最后的胜利是确定无疑的,说敌人的力量
强大,这是他不想知道的事情”。
22.第三参谋官
军队打敌人,他们在战争中的整个目的就是消灭那些敌人。因此乍看起来,似
乎指挥官主要考虑的是敌人。似乎他们脑子里反复琢磨的是关于敌人的情报,似乎
情报官实际上控制着参谋部。
但是不论军队有多少关于敌人的情报,如果没有部队去打仗,就取不了胜。因
此指挥官的主要任务是让部队进入阵地,指挥他们进行有效的射击。他的考虑和决
定,针对他自己军队的问题的,比针对敌人的兵力和意图的要多得多。情报只是次
要因素,一九四一年八月,当参谋总长哈尔德的军队胜利地长驱直入俄国时,他在
同下级讨论后记在日记本上的一百五十条事项中,只有二十五条是专谈情报的,另
外还有十一条部分谈到了情报。盟军在诺曼底登陆之后不久,在法国的德国高级军
官之间的电话谈话,有二百零六次谈的是德国部队,只有六十四次谈的是敌人。同
样,部队指挥官比情报军官更重要。难怪一位师长曾经说,如果一定要他选择的话,
他宁可要一个优秀的上校来指挥他的三个团之中的一个,也不愿要一个优秀的情报
参谋来为他的师工作。
原因在于指挥自己的军队远比了解敌军重要得多,作战总是支配着情报。而德
国军队比别国的军队更相信这一点。
它不仅象别国的军队那样,认为情报同作战相比是次要的,情报只是为作出决
策提供参考材料。它还明确地规定情报从属于作战。这就损害了别国军队参谋部的
情报部门所享有的那种独立性。
德国军队在一九三八年颁发的第九十二号基本条例《战时参谋部工作手册》把
情报工作的从属地位表达得最为赤裸裸。它首次指出:作战参谋处理德军作战问题,
在司令官和参谋长不在时,可以负责一切。接着关于情报官即情报参谋的那一段的
开头说: “情报参谋是作战参谋在判定敌方情况时的助手。”德国军队用另外许
多更微妙但更加彻底的办法来进一步表明它对情报工作的轻视。比方说,德国军队
同法国或英国军队不一样,它从来没有就情报工作出过一·本手册或条例,直到打
了一年半仗以后才有。而当它发下条例时,这个条例又没有改变情报工作的从属地
位。好象是为了赢得在仍然不信任情报工作的军队里对情报工作的承认,这个条例
不仅肯定了传统的观点,而且过分强调了这种观点:情报参谋从属于作战参谋,在
了解敌人情况时是作战参谋的助手。
估计敌人的情况,是司令官在参谋长或作战参谋的合作下所做的事情。
对敌方形势的判断, 总是来自指挥当局,而不只是来自情报参谋。
事实上,这个条例的意思是说,情报参谋只不过是对作战参谋大体上已搞清了
的敌方情况补充一些细节而已。
这种情况代表了德军对情报工作的态度演变过程的中间阶段。在第一次世界大
战以前的和平时期,德军没有指派过任何军官从事全面分析情报的工作。它只认为
指挥官和作战重要。但第一次世界大战迫使德军在它的参谋部里接纳情报工作人员。
在战后的和平时期,德军在所有司令部设立了全面分析情报的机构。不过它还没有
完全放弃以前的看法。它仍然夸大指挥官的意志在透视战争的迷雾时以及进攻行动
在澄清混浊的局势时所起的重要作用。这就使它不能把情报工作哪怕是在形式上摆
在和作战平等的地位上:情报参谋和作战参谋协同工作,都向参谋长汇报。别的国
家的军队就是这样做的。例如法军和美军规定情报参谋和作战参谋都直接受参谋长
领导,把情报参谋排在作战参谋的前面,虽然在作战时,作战参谋的作用自然更加
重要。德军不可能走到这一步。它设立了情报职位,但是将情报从属于作战。
这些情报职位设在凡尔赛条约允许德军野战部队的师和军司令部拥有的小小的
参谋部内。情报官获得了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就已经统一的、在军一级就已经有
的唯一的一个称号,大概因为情报是战前德军的一个始终存在的重要因素。这个称
号就是第三参谋官,即情报参谋。后来一直都是这样称呼的。 由于情报工作受到抑制,它没有能成为一种完全独立的活动,德军在第二次世
界大战以前,就在一个主要阐述战术和参谋部工作等最重要问题的条例中,以一种
含蓄的方式对它下了定义。这个条例就是第三百号条例——《部队指挥》,是一部
三百一十九页厚的灰色封面袖珍小册子,它被亲切地称作“弗里达姨妈”(“Ta
nte Frieda”,取自“部队指挥”(Truppenf~ hrungJ
的两个缩写字母T·F·)。这个条例为德军指挥官规定了行军,进攻、追击,防
御和其他军事行动的基本原则。它说情报工作同指挥官作出决定有关联,指挥官根
据他的任务和情况作出决定;他对情况的判断包括对他自己兵力和敌方兵力的了解。
“自己的任务具有决定作用,”这本手册说,首先表示了必须把自己的意志强
加于敌人,这是取得胜利的必具条件。
接着在谈到掌握情况时,手册说,指挥官判明己方的情况,就必须知道“自己
所属部队的各个部分部署在什么地方,哪些部队可立即调来实施自己的意图,哪些
部队可以在晚些时候调来, 自己能否指望增援部队和友邻部队的支援,还是这些
友邻部队自己也需要帮助……。对敌人情况的判断,也必须根据这样一些考虑。”
讲清楚敌人在干什么,是对指挥官的“不言而喻的要求”。《部队指挥》解释
说,有关敌方的情报,最初送来时只是一般性情报,是一些互不相连的暗示,需要
以空中和地面侦察来加以充实。每个司令部将向一名军官详细介绍如何处理收到的
大量情报。这些情报中有不完整和错误的报告,也有准确的报告,因此就出现了对
敌人的形势普遍捉摸不定的情况。要想确定敌人可能采取什么行动,指挥官必须考
虑“敌人能在何种程度上阻止他实现自己的意图, 自己处于敌人的地位会怎么办。
这样一些考虑绝不能导致偏见;倒是应该把敌人所能采取的最能破坏自己意图的行
动当作考虑的基础,但要有一个条件,那就是眼下没有特殊理由证明敌人更有可能
持另外一种态度。”把最能破坏自己意图的敌人行动当作考虑基础这一原则,是德
国军事情报的一个基本原则。它不同于法国军事情报的原则,后者是要始终力图判
定敌人最可能采取哪种行动。法军的这种态度是要利用情报官;而德军事实上是免
除情报官,因为指挥官自己就能判断出最能破坏自己意图的敌人行动。
《战时参谋部工作手册》笼统地规定了情报参谋在参谋部内的职责。他必须不
断了解德军的情况和意图。他负责所有提供情报的单位的共同工作。他有一张敌人
形势图。他当着参谋长的面向作战参谋报告重要情报。他按次序就报告中关于敌军
情况的一段提出建议。 (这一段总是放在最前面——这个传统可以追溯到十九世
纪。第二段阐述总的目标,以下各段介绍每个个别部队的具体任务)。情报参谋还
就报告中下令进行侦察的那几段提出建议。
战争期间,西线外军处处长利斯上校,根据他在法国战役的经验写的关于《敌
人情报工作》的新条例(第八十九号),其内容不外乎推广了上述笼统规定。它比
较详细地阐述了各种情报来源的性质,就各级指挥部的情报机构的组织工作提出了
建议。它列举了情报参谋必须承担的非情报任务。它再次强调了“师以上指挥当局
的情报工作者,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可免受参谋训练。”它只有两点同战前的条例
不同。它不象战前的条例那样要求指挥官考虑如果他处于敌人的地位时将怎么办,
而是告诫说,敌人不是按照法律的原则,而是按照它自己的原则作战的, “敌人
的民族特点和种族性质也影响敌人的军事行动。”它还允许高级参谋部的情报参谋
直接向参谋长报告情报。就这样,情报官的重要作用开始以适度的方式得到提高,
提高的过程在整个战争期间一直没有停止过。
由一般参谋组成的参谋部,只在德军的四个级别中存庄,即:师、军、集团军
和集团军群。因此,只有在这些级别上才有情报参谋。然而在战争期间,随着德国
越来越被迫转入防御,情报机构也逐渐向下级扩展。到一九四四年,它扩展到营级,
在某些情况下甚至扩展到连级。
实际上这里所说的是在前线,情报工作是极为原始的。
营长通常指派自己的副官处理情报,把这当作他应做的几项工作中的一项工作。
在有些营里,由一名懂敌人语言的军土向俘虏提问题,浏览缴获的文件,并且把他
从步兵、前沿炮兵阵地或工兵和反坦克部队那里得到的任何敌方情报送回团部。另
外一些营甚至嫌麻烦不愿意这样做,因为他们太疲动,不想写报告,而且他们自己
要解决的问题已够多的了。
在团部,上校团长的副官处理作战问题,只剩下助理副官处理情报和供应。他
有几个翻译帮助审讯战俘。同在营部一样,他们来得及问的只不过是正在向我们射
击的那些大炮放在什么地方?你们的部队企图干什么?在团一级,团长和他的副官
对面前敌人的了解不亚于情报官:战斗使他们熟悉敌人。
师是德军的基本作战单位;它是诸兵种合成部队的最小单位。能够独立存在,
还能相当独立地进行作战。这就需要有一个正式的参谋部,其中包括一个专职的情
报官。师级情报参谋由一名低级军官作助手,称作情报参谋助理。在他们的领导下,
有一、两名翻译,一名军土和几个充当办事员的士兵。师基本上只须注意与其对峙
的敌军。师以上单位负责的地域更广、任务更重,必须对敌军有更多的了解,因为
即使是较远的部队也能影响他们的作战。结果,越是高级司令部,它的情报参谋部
就越大。在集团军和集团军群里,情报参谋正式享有谍报局情报参谋官的头衔,因
为在集团军和集团军群里,情报参谋指挥着前线的谍报局部队。在高级指挥机构,
情报参谋有两名助理副官作帮手——在军和集团军里,情报参谋有助理情报官和一
名助理之助理,在集团军群里,有一名助理情报官和一名助理之助理,在集团军群
里,有一名助理情报官和一名比助理之助理的级别稍高的情报官。
通常有两名翻译,一、两名制图员,六名办事员。这些人只处理敌方情报。
但是所有的情报官,除了敌方情报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占去他们的时间。陆
军总司令部把各种各样的任务都交给他们,从宣传工作一直到用演电影和演节目来
维持军队的土气。在有些地区,他们的任务还包括同党卫队行刑队合作,告诉他们
犹太人躲在什么地方,有时候他们自己下令把犹太人送给党卫队。他们还接收有关
在他们地区被杀死的以及被党卫队和他们自己的战地秘密警察放逐的人数的报告,
他们定期提供这些报告和其他军事文件。
在战争的前半期,战地情报的中枢是在集团军这一级。
但是到了一九四三年,本来只指挥所属集团军的集团军群司令部,在指挥上取
得了优势,因而在情报工作上也取得了优势。它们的战地情报参谋的地位变得最重
要,它们的情报机构规模最大,也最发达。
集团军群的谍报局情报参谋官,通常是参谋部的一名上校或中校。他的助理级
别较低,是中校或少校,他的比助理之助理的级别稍高的那位情报官是上尉或中尉。
他把他的情报处划分为五个组。第一组由他自己领导,由助理协助,处理真正的敌
方情报。空中和通讯侦察官属于这一组。第二组指挥谍报局部队;第三组负责信件
电报检查;第四组指挥战地秘密警察;第五组管宣传,每一个组有所属部队。情报
参谋班子只有十三个军官和十八名军土,总共三十一人。同美国第六集团军群的情
报部相比较,后者有五十三人,几乎比德军集团军群情报参谋人数多一倍,还有一
名准将担任领导。
德军虽不能说是迷信,却是非常相信参谋部人少的好处。在高级指挥层,他们
觉得不需要更大的参谋部,因为军事学院对参谋军官的完全相同的训练,给他们的
工作带来了如此的一致性,以致他们中的一个人凭最简短的命令或报告,就知道别
人脑子里想些什么。他们的参谋部向来是小的。他们相信,参谋部越小,工作速度
越快,效率越高。他们让较少的人做较多的事情。他们直接处理实质性的问题,不
在不必要的琐碎事情上浪费时间。他们不鼓动情报参谋在形势会议上详细叙述他的
情报,而是让他讲得短些,这样,司令官就能省下时间处理其他更重要的任务。盟
军高级参谋部有一名气象专家;德军的高级参谋部里却没有。 “你自己能感觉到
(气候)如何,”一个情报参谋说。 “有了气象专家只不过给参谋部增添负担。
只不过使参谋长会议开得时间更长罢了。”这个观点同德国人在素质和质量上的自
我优越感是一样的。他们暗自说,我们的军队可能比俄国军队少,武器可能比美军
的少,但是我们军队的素质和武器的质量比他们的好,结果,我们量少的等于敌人
量多的。
事实上,建立小参谋部的主意,只不过是使军队中的这些精华不想让更多的人
加入参谋部这一愿望合法化而已。大参谋部比小参谋部做的事情多得多。当盟军正
计划在西西里登陆时,最后人数达到数百人的一个情报参谋部,估计出敌人对盟军
登陆的四种可能反应,并且断定哪种可能性最大。
它估计敌军俘虏的大概数目,这样盟军的计划人员就知道应当派出多少部队去
看管这些俘虏。当巴顿将军正计划沿着西西里海岸进行一次“包抄”以围歼守敌时,
他的情报参谋部认出敌人可能的布雷区和掩体,准确判断出敌人的机枪阵地和高射
炮阵地,选择了伞兵的降落地区——这一切正是情报参谋所应做的事情。但是美军
并不到此为止。他们研究登陆海滩的浪潮,订出黎明和天黑的新的时间表。情报参
谋本来可以把这些看成是不必要的琐碎细节,他可以解释说,当天色黑下来的时候,
指挥官们无论如何是会“感觉得到的”。但是知道和估计之间是有差别的,而一个
将军的工作中不可估计的事情够多的了,总想尽可能多地把它们甩掉。大参谋部也
不一定浪费司令官的时间。在西西里,巴顿问他的情报官奥斯卡·W·科赫上校:
如果他攻打阿格里琴托,是否会引起大规模战斗而违反他自己的命令。科赫有一个
庞大的情报机构作后盾,他并没有详细介绍敌军的位置和兵力、公路和地形情况,
也没有详细陈述敌人可能抱有哪种意图的理由。他只是说: “不会的,先生。”
担任情报参谋的都是些什么人呢?在战争初期,他们都是参谋部的参谋,他们
是军中一小撮骄傲的贵族,在德国军队中,只有他们有资格穿令人羡慕的“红裤子”
——两根深红色宽条直到灰色马裤下端,消失在擦得雪亮、有刺马钉的高统靴里面。
即使最初预定的参谋职位中只有一半是由参谋官担任的,但情报参谋的职位却完全
由参谋官担任。但是在一九四O年,上过情报训练课程的后备军官开始被任命为师
的情报参谋。虽然他们做的是参谋工作,却不许穿令人羡慕的有两根宽条的裤子:
参谋总长哈尔德亲自监督不许他们穿。不久,只有后备军官担任师情报参谋的职务,
不出一年,大多数军里的情报参谋也是后备军官。他们常常是在担任师情报参谋时
工作得很好:另外一些人担任集团军或集团军群的情报参谋助理。许多这样的后备
情报参谋(大多数是少校级别),在一个岗位上服务几年,取得了宝贵的专业知识。
在战争的大部分时期,情报参谋的级别比作战参谋的低。但是后来,由于情报
工作的重要性越来越得到承认,情报参谋的级别规定同作战参谋的一样,以便提高
情报参谋的地位,虽然这个地位自然绝不可能同作战参谋的地位平等。
集团军和集团军群的情报参谋都是一般参谋。集团军情报参谋必须具有在一、
两个参谋岗位上工作的经验;集团军群情报参谋则需要在三,四个参谋岗位上的工
作经验,其中之一至少是师作战参谋,如果可能,则要担任过军或集团军的作战参
谋。从一九四二年年中到一九四四年八月担任西线总司令情报参谋的威廉·迈尔一
德特林上校,在被提升为中校而且第一次被任命为情报参谋以前,曾经担任过两个
师的作战参谋。鲁道夫一克里斯蒂安·巴龙·冯·格斯多夫上校在担任中部集团军
群的情报参谋以前,曾经相继担任过一个集团军的情报参谋助理、一个军的情报参
谋和一个师的作战参谋。虽然迈尔一德特林担任了两年的情报工作、格斯多夫担任
了三年的情报工作,他们最后都高升到作战部的岗位上。迈尔一德特林升到武装部
队最高统帅部作战部,格斯多夫最初升任一个军的参谋长,后来升任一个集团军的
参谋长。大多数参谋官都希望得到这样一个职位,因为只有担任这样的职务,他们
才能做他们当初参军时所要做的事情:发布争取胜利的命令,由此会带来各种满足
和荣誉。这份光荣是从事情报工作的人不可企及的。
战争期间,被分配到情报工作岗位上,但又没有情报工作经验的一般参谋,通
常要先到东线外军处或西线外军处工作两至八个星期。当他来到情报参谋工作岗位
时,他的前任通常只和他一起继续工作几天就离开了,因此这个新手在很大程度上
要依靠情报参谋助理来熟悉业务。以前受过的各种情报训练只是一个机会或兴趣的
问题。二十年代和三十年代初隐蔽和分散的参谋训练班开设了情报分析选修课,还
作了一些根据各种报告来了解敌人的总的情况的练习。一九三五年重建的军事学院,
同样开设了一些讲授情报,谍报局工作以及外国军队的课程。然而并没有开设情报
技术必修课。全部的讲授都强调战术。教官只是说情报工作是整体的一个组成部分。
但是战争改变了这种情况。当哈尔德拟订战时新的参谋官训练条例时,命令高级参
谋部的训练“重点应放在情报参谋身上”。
然而,还没有涂上参谋成员的圣油的后备军官则要听专门课程。从一九四零年
以后,这些课程要上六个星期,课堂设在集团军群司令部。但由于课程不统一,而
且难于使一个地区的经验用于另一个地区,因此东线外军处于一九四二年决定在波
森(现波兹南)建立一所情报学校。每期三个星期,既学习基本技术,也了解当前
军事形势和敌军情况。八十二讲当中,有二十四讲是通过实例进行的。此外,在作
战前线,集团军群举办讲授最新课程的短期训练班。
在西线,集团军群B开办情报参谋训练班。第二期的两个星期是在一九四四年
四月中举办的,下级部队和友邻部队的四十一名军官参加了学习。讲授的课题有:
作为作战参谋助手的情报参谋,情报参谋的报告,英美军队在战术、技术和编制上
的革新,航空摄影以及航空照片分析,无线电侦察入门,纳粹领导以及海军问题。
几乎每天都有一次图上对抗演习。举一个典型的例子,四月十五日,星期六,课程
安排如下;时间———————题目————教官:9 :00—10:00——英美大机
群的编队和战术要求——第三机群基尔希上校;10:15—11:00——侦察要求——
西线总司令情报参谋;11:15—12:45——图上对抗演习(实例二,第三)——西
线总司令情报参谋;14:00—16:00——部分; 16:15—17:00——简要介绍
间谍工作的活动范围——谍报局西线主站一处瓦格中校。
虽然有些军官是在学了这样的课程以后成为高级参谋部的情报参谋助理的,但
是军和师的情报参谋助理,只是凭经验学习。东线外军处发行的大约有十二页的情
报手册——一九四三年的《军和师情报参谋手册》和一九四四年的《东线部队情报
参谋工作》——以及关于《敌人情报工作》的条例,进一步指导了这方面的工作并
使它标准化。到一九四四年,军队认识到情报专家的价值,禁止为了别的目的而使
用受过训练的师情报参谋和军情报参谋。
在俄国的几个集团军群和集团军的情报参谋的日常事务彼此都很相似。这是因
为各参谋部的活动都一样。所有的司令官都在每天上午十时左右,在他们的参谋部
所驻扎的办公楼或学校或旅馆或农舍里召开形势会议。情报参谋通常从他自己的房
间走出来参加会改,他的房间靠近作战参谋的办公室,房间墙上贴满地图,桌上摆
满文件。他通常只在要他说话的时候才说话,此外,所有的情报参谋每天必须在规
定的时间内向上级当局递呈两至三次报告。上午的报告基本上是讲头一天晚上发生
的事情;它并不作任何分析估价。各师必须在清晨五时以前将报告送给军部。各军
选出最切题的情报,加上它自己的侦察机构侦察到的情报,在上午六时三十分以前
向集团军递送一份综合报告。各集团军重复这个过程,各集团军群也重复这个过程,
于是它们的报告于上午九时到达东线外军处。各师又在下午四时开始这样的程序,
于晚上八时在东线外军处结束。这些晚间报告的综合性更强。
它们往往概括了过去二十四小时内敌人的活动。低级指挥部的报告,一般谈的
是由德国军队观察到的最重要的敌人活动,这些报告通常得到对峙敌军的俘虏和逃
兵的证实。高级司令部的报告,往往根据情报参谋对他所看到的敌方形势所作的总
的估计得出结论。然后在作战中,集团军和集团军群加上一份第三个报告,即每日
报告。这份报告中有对当日形势的最后估计,于午夜和凌晨一点之间送到东线外军
处。
这些报告和会议规定了情报参谋一天的生活节奏。当南部集团军群情报参谋汉
斯一阿道夫·冯·布卢姆勒德尔上校大约在上午七时或七时三十分到达他在扎波罗
热的办公室时,他发现写字台上有三、四份集团军情报参谋的报告。他阅读这些报
告,然后开始给情报参谋们打电话。在你的报告递上来以后情况有什么变化吗?报
告上的某某某某句子是什么意思?我们在这里认为形势是这样的;你认为怎样?接
着他在电话分机的耳机上倾听他的参谋长同集团军参谋长之间的类似谈话。然后他
同手下的各种专家——空中侦察联络官,无线电侦察联络官,战斗序列专家、谍报
局头目以及其他人——一起开会。他们向他报告最新情报;他告诉他们他需要什么
情报。这个会常常开一个小时,有时甚至开几个小时。
当会议正在进行的时候,情报参谋助理撰写上午报告并把它发出去。然后布卢
姆勒德尔把他的敌人形势图(制图员刚刚在地图上做上新的记号)收集起来,他先
把报告送给作战参谋,然后送给参谋长,这两个报告都是很详细的,然后再送给司
令官曼施泰因,曼施泰因希望这些报告尽量短些:布卢姆勒德尔的报告读起来很少
超过五分钟。
回到办公室里,他打电话给邻近的情报参谋、中部集团军群的格斯多夫交换意
见,并且给东线外军处负责他这个集团军群的情报官打电话。上午剩下的时间和午
后的一段时间,他多半用来批阅文件和处理非情报事务。布卢姆勒德尔很少飞到很
远的前线,也很少到下级部队;而格斯多夫常常视察前线部队,一直下到营,实地
了解情况,考察下级参谋部情报参谋的工作。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在收到他们的侦
察机构送来的报告时,有些人过于轻信,有些人过于谨慎;此外,有的指挥官夸大
敌人的活动,以便得到更多的物资。了解了这些情况,就能使高级情报参谋更敏锐
地判断他们的报告。
大约从下午三点三十分起,布卢姆勒德尔又开始打电话,阅读报告,开会。然
后就去完成一位情报参谋说是所有任务中最艰难的一项任务:把所有这些各种各样
的迹象概括为一份报告,对敌人正在干什么,如果可能的话,还要对敌人的意图作
出全面的估计。这就是下午的报告。情报参谋必须在这份报告送交东线外军处以前
送给他的参谋长。如果要写一道第二天的作战命令,情报参谋草拟第一段,即“关
于敌人的一段”,概括当前敌人的情况。
晚上,吃过晚饭以后,布卢姆勒德尔还要打电话了解最重要的情况,检查一下
他的各个收集情报的机构是否工作得很顺利,并把当天的报告发出去,最后在大约
十一点或十一点三十分离开办公室去睡觉。
情报工作最重要的部分是分析、估价情报——确定敌人各种行动的含意。情报
参谋如何进行这项工作呢?他怎样把数百个单独的观察结果综合成一份预测敌人将
在何时何地采取什么行动的报告呢?他基本上是把各种观察综合起来,再把它同不
同时间和地点所作的观察进行比较。其中不同之处就是敌人意图的线索。在基洛夫
逮捕一个俄国间谍并不能说明许多问题。在情报参谋所在地区四处逮捕了许多俄国
间谍也没有很大意义。但是如果情报参谋注意到这些逮捕集中在基洛夫,而不是在
他那个地区的其他地方,那么他就能推测出俄国人对收集有关基洛夫的情报感兴趣,
大概是要准备对它发起进攻。
为了便于把个别情况自动联系起来并进行比较,情报参谋把个别情况都在地图
上做上记号。他有许多地图,这些地图以不同方式说明敌人情况,这样的地图有时
多达二十五幅。最重要的是敌人形势图,上面标出了敌人的阵地。其他——些地图
显示了:敌人的巡逻活动,白天空中侦察结果,夜间空中侦察结果,无线电侦察结
果,敌特的活动,敌军空军情况,敌军炮兵情况(眼前的和每十天一个间隔的),
敌人的铁路情况,敌人的布雷情况,敌人的桥梁状况,以及欧洲的形势。比方说,
如果白天侦察地图表明开往基洛夫前线的火车比开往维亚兹马的多,那么可以推测
出进攻基洛夫的可能性更大(其他一切也是这样估计的)。
虽然敌人行动的地点和时间可以用图表这个最有效的方式表示出来,但进一步
的情报却来自另外一种资料库。每个情报参谋部都保存有关敌军部队、敌军将领和
敌军野战邮政编码(从缴获的文件来辨认部队)的卡片索引。布卢姆勒德尔把这方
面工作的负责人称作“我的最重要的伙计之一”。
部队卡片索引不仅包括某个德国集团军或集团军群对面的部队,而且包括被确
认在整个东线上的所有部队,一直到团和独立营。每个部队的卡片记载着它的最新
位置,它的历史、兵力、指挥官,上级司令部,所属部队,装备,对它的战斗力的
评价,等等。每个集团军群和集团军根据在它的前线新发现的情况随时更新卡片,
并把这些情况通过情报参谋的定期报告和各地区指挥官之间的电话谈话通告给别的
单位。
他们在这种战斗序列情报——所有情报中最基本的情报——中最有价值的一种
工具,是一本鲜红封面的比较厚的册子,书名叫《红色圣经》。这本册子列举了敌
军中所有已知的高级部队。不同的敌军有不同的册子,东线外军处或西线外军处不
断出版这样的新册子。一九四四年八月出的关于苏联红军的那个版本共五百八十四
页,它是更换一九四三年十二月的那个版本的册子里所要包含的详尽内容,说明了
战斗序列情报工作的复杂性,册子里记载着已被消灭的部队(这些部队的番号可再
次使用),以及重新编了番号的部队(册子既载有这些部队的旧番号,也载有它们
的新番号)。战斗序列情报主要是要确定苏军在整个东线的总兵力。许多其他单位
源源不断送来这方面的资料。所以说几个司令部和东线外军处重复了这项工作。不
过卡片也能帮助每个个别的司令部。
如果有一些部队突然出现在这个司令部的作战区域前面,而卡片记录着这些部
队是苏联的突击队,情报参谋就可以认为敌人有可能即将发动一场进攻。
情报参谋确定能够从一个情报来源那里看出敌人行动的迹象。但是他不愿意凭
这么一点点根据就向他的司令官预言敌人的行动。他通常只在一个情报来源的分析
同另外一个情报来源的分析相吻合的时候才作出预报。这就是情报的相互印证。布
卢姆勒德尔亲身经历过一个算得上是典型的例子。
那是在一九四四年六月。南部战线一个大转弯向西伸向罗马尼亚的喀尔巴阡山
脉。德军预料苏军会发动夏季攻势,但是将向哪里进攻呢?他们是要夺取斯坦尼斯
拉夫和山脉那边的匈牙利呢?还是要从他们在特尔诺波尔的基地出击,进攻稍稍靠
北的利沃夫和波兰?这两种可能性在作战上都是行得通的。正当布卢姆勒德尔苦苦
思考这种形势的时候,某军情报参谋报告了对俄军战线后面一小段铁路的部分目视
侦察结果。德军从斯特雷帕河上的一个观察站往外看到载满军人的列车向北开,空
车南返。
“啁哈,”布卢姆勒德尔自言自语地说。 “他们正从那里把人拉到特尔诺波
尔去。”调兵的证据相当可靠,但是它只来自一个情报来源,而且关于特尔诺波尔
的结论完全出于猜测。突然新的情报来了。德军击落了一架苏联的军邮班机。经过
查核证明这架飞机属于第三十八集团军,飞机里的炮手和他携带的文件都证明,俄
国人的确正在把第三十八集团军从斯坦尼斯拉夫对面的南部战线调往利沃夫对面的
特尔诺波尔。七月份,当俄军进攻时,德军由于确信已经得到证实的情报,已经作
好了准备。第三十八集团军在最初两天只前进了十英里,后来在德军的反攻下,它
甚至后退了一段距离。
这种确定,这种证实,就是情报参谋所谓他们的工作是“拼拼凑凑的工作”的
意思。把零碎分散的各种材料拼凑成一幅连贯的图画。最有价值的情报来自口头证
据。在作战指挥部,这是战俘情报。在战斗指挥部,这是无线电情报。但数量最多
和最肯定的情报来自前线部队的亲身观察。东线外军处在它的《东线部队情报参谋
工作》手册里,列举下列各条苏军发动进攻的迹象:越来越多的侦察和袭击队的活
动试探德军前线;游击队、侦察队和间谍在德军战线后面进行侦察;敌军各部队战
线的收缩(根据对换防的观察、站岗路线的改变和俘虏的供述作出判断);作为进
攻出击点的堑壕系统向前延伸;不断增加空中活动(夜间战斗机扔伞投照明弹,轰
炸个别目标)。更高级的观察提供了苏军意图的更多线索。无线电的沉寂,突击队
的出现,某些地区空防的加强等等,都暗示准备发动进攻。已知部队的消失,佯攻,
大炮射击、空中活动、游击队活动、特务和逃兵的减少显示了防御意图。任何一个
地区的任何活动的任何加强——无线电通讯网特别密集,部队准备地域纵深的扩大,
尤其是大炮、追击炮和坦克阵地的密集——表示这个地区大概就是发动进攻的地方。
德国的情报参谋甚至常常能从俄军的活动格局中大致推测出俄军发动进攻的时间。
俄军在发动进攻前八至十天开始威力侦察,侦察兵力多达一个团。在进攻前四至五
天,无线电打破沉寂。进攻前两至三天,重武器运到阵地。同时逃兵大量增加。如
果发酒给苏联士兵喝,那就是马上要发动进攻了。
情报工作并不是枯燥无味的。不同的情报参谋根据同样的迹象能得出不同的结
论。一九四四年夏,陆军最高司令部要北部集团军群调一些后备部队给正受到俄军
威胁的中部集团军群。北部集团军群司令和参谋长倾向于同意,因为他们看不出有
俄军立即发动进攻的危险。苏军在进攻拉脱维亚中已经遭到三次失败,大概不会再
进攻,事实上,他们现在正在进攻别的地方,而且取得了部分成功。此外,空中侦
察表明,敌军全线后撤了六英里。
但是情报参谋对这些迹象有不同的解释。俄军后撤了相当短的六英里,说明他
们并不是根本撤出战线,而只是在那里休整他们的军队。在其他地方发动的新攻势
只取得了部分成功,因为没有调更多的部队去进行后续作战。这说明他们只是佯攻,
或者是以进攻来牵制德军。情报参谋还觉得,俄军发动三次进攻,说明他们非常急
于达到他们的目标——拉脱维亚的主要港口里加。他认为俄军即使在失败了三次以
后,也不会放弃这个目标。经过许多次讨论以后,情报参谋说服他的上级接受了他
的观点。于是集团军群司令获准把后备部队再留一个星期,然后再派他们走。第七
天,俄军发动了进攻。北部集团军群把它打退了。
情报参谋是根据人们在日常生活中运用的同样的逻辑归纳法来进行预测的。这
就在于可能性,是要凭经验体会的。
根据逻辑归纳法,当一再发现一个事物同另一个事物有联系,而且这种联系从
不割断时,那么这两者在将来很有可能也会联系在一起。一百只象、一百万只象的
皮肤都是灰色的,那么第一百万零一只象的皮肤可能也是灰色的。某些迹象常常表
明俄军要发动进攻;当情报参谋看到上述迹象时,就预料会有进攻了。当德军俘虏
了两名从一个团里开小差的逃兵时,他们就推测出有一整个俄国集团军在那里,因
为他们原来已经发现,俄军一般是要保持他们作战部队的完整性的,因此各师(和
所属各团)和各军在一段长时期内是共同呆在一个集团军里的。
但是归纳法推理有漏洞,对情报参谋构成了危险。敌人的欺骗就能钻这个漏洞
的空子。哲学家戴维·休姆第一个分析了归纳法的问题。逻辑理论中没有哪一条要
求将来的某件事情必须同过去的一模一样。因此差别总是存在的。第一百万零一只
象可能是白色的。归纳法只是表示了可能性。诚然,事物之间的联系在过去出现得
越经常,那么在将来出现的可能性就越大。但这并不是肯定的,例外情况往往会从
归纳法的漏洞里钻出来。
情报军官虽有可能不知道休姆的理论,却和别人一样了解形势。他们知道未来
并不完全因袭过去。因而他们碰到许多例子时,就不知道某些情况是重复过去的模
式还是有所不同——特别是,是否是一种欺骗。
他们察觉到什么吗?俄国人愚弄了他们吗?对这两个问题的回答都是否定的。
主要的理由是,俄国人似乎从来不进行大规模的欺骗活动。他们没有装甲部队和人
力来进行无用的行军去愚弄德军;他们宁可使用部队发动进攻。当然,他们经常成
功地伪装他们的部队和坦克,但这不同于欺骗。俄国人确实经常用无线电进行欺骗。
但是锐敏的德国无线电情报机构也经常识破它们的欺骗。情报参谋相信,即使监听
队没有听到,配合得很好的德国情报机构,由于发现本来认为应该出现的部队调动
和供应品的运输而没有出现,就可以察觉到这是欺骗。
虽然绝大部分情报参谋的工作是为上级服务,是向司令官报告,但有些情报送
给下级军官和士兵。这些情报预先告诉他们敌军是什么性质的。一九四四年年初,
第二装甲师从俄国前线调到西线后不久,该师情报参谋向下散发了《敌人情报活页
材料》,介绍英国军队情况,一共八页。他是根据西线外军处和德国空军情报机构
的出版物重写的。 “英国土兵勇敢、坚强,不怕挫折,”他在开头写道。接着他
评价了英帝国其他成员国的部队。 “澳大利亚和新西兰部队的战斗力并不太好;
内部纪律比英国军队差得多。”这位情报参谋说英军高级军官领导“有方”,下级
军官比较“灵活”,还谈到英军诸兵种和诸军种的编制情况。然后他又介绍了英国
军队的进攻战术。对一个步兵师来说,进攻“是经过慎重准备的”,而且“哪里有
可能在黎明前开始进攻……坦克分几次攻击波出动。第一次攻击波的主要任务是摧
毁敌人的反坦克武器。如果可能,它和跟进步兵的距离不应超过一千码。
……如果进攻在某个地方受阻,部队就放烟幕把自己掩蔽起来,在这种掩护下
改变攻击方向。”这些详细的说明,是为了使德军在英军进攻前面不致惊慌失措,
使他们能更有效地打击敌人。用同样的方法,也为了同样的原因,第十五装甲师的
情报官给他的战斗部队散发了如何打美国坦克的示意图,指出了应该打哪些部位,
不应该打哪些部位。
当然,情报工作的很大一部分效果取决于情报参谋自己。并不是所有的效果都
是好的。一九四四年在诺曼底视察的一个军官报告说,至少在作战中,第二装甲师
情报参谋的工作“不是非常令人满意的。地图不充分,没有敌军各部队的卡片索引。”
驻扎在意大利的二三八步兵师的情报参谋只不过保存了有关敌军资料的书籍;真正
的情报分析是由作战参谋和师长做出的。格斯多夫本人以前就是一名情报官,盟军
登陆期间,他担任驻法国的第七集团军的参谋长,他不得不开除三名情报参谋,然
后才找到一名能胜任这项工作的情报参谋。其他的情报官是极为令人满意的。在诺
曼底视察的那位军官,表扬了党卫队第十七装甲坦克师情报参谋的“出色工作”。
关于第四十七装甲军情报官的工作, 他写道:“这方面的工作是非常可靠的,给
人印象良好。有着非常详细的和悉心保存的情况卡片。情报参谋准确地了解了他那
个防御地段的一切情况,而且对桥头堡其他部分的敌军表现了极大的兴趣。”
情报参谋工作效果的另一个决定因素是他同上级的关系,特别是同司令官的关
系。单是情报参谋的工作,就使他处于一种困难的境地。他比参谋部的任何人处境
都难,因为他要报告坏消息。司令官基本上想听的是没有敌人来打他这样的话,而
情报参谋的工作恰恰是告诉他相反的消息。司令官常常觉得,情报参谋把事情说得
比本来的更坏,这样就有可能削弱或破坏最为重要的战斗意志。此外,不象作战参
谋的报告那样,要么是好消息,要么是坏消息,情报参谋的情报则是不肯定的,象
沙一样地游移不定,象雾一样地虚无缥缈。然而,司令官在判断形势时,仍然要部
分依靠情报参谋的情报来作出决定。事实上,情报参谋常常比别的人更能使司令官
的愿望遭到破灭,他能迫使司令官放弃一个周密思考出来的计划。他的情报是消极
的、悲观的。法老杀死送噩耗的人。司令官拒绝或不理睬他的情报参谋。
在希腊战役期间,第十二集团军参谋长在——个时期干脆一连好几天不让他的
情报参谋到他的跟前去。其他司令官暗自说: “情报参谋又带着他那一套材料来
了。可我还是要照我的干。”然后他们基本上是要情报参谋证实他们对形势的看法。
不过,一个好的情报官常常能够荐举自己,从而也把他的情报兜售了出去。在中部
集团军群,陆军元帅京特·冯·克卢格最初对格斯多夫的情报不感兴趣。但是当这
位情报参谋以内行的方式递交了几次材料以后,克卢格就定期要材料了。毫无疑问,
被训练得用同样思想思考问题的参谋军官之间的共同谅解,对接受情报参谋的情报
起了很大的作用,但情报参谋的性格和能力也起了作用。这最终导致司令官之所以
使用情报材料的最重要的因素,即他对于给他材料的这个人的信任。
当一个司令官相信他的情报参谋,因而也相信这个情报参谋送交给他的情报的
时候,结果往往产生军事效果。一九四三年二、三月间,布卢姆勒德尔同他的司令
官曼施泰因就是这样的。那是发生在德军在斯大林格勒遭到大败之后,德军正在他
们最后一次成功的攻势中进行反击的时候。曼施泰因,这个被普遍认为是世界上最
优秀的职业战术家中最杰出的一个,对布卢姆勒德尔说: “告诉我那里发生的情
况,我好据此采取行动。”他就是这么做的。他倾听了布卢姆勒德尔的五分钟的汇
报。然后,他利用这个情报,把他的军队从敌军力量薄弱的地方撤出来,把他们投
入到向南部大平原推进时需要这些部队的地方,他的运筹指挥是如此的神妙,以致
不仅他自己的参谋部,就连俄军也惊讶得目瞪口呆。
但是情报参谋也知道,单靠情报并不能取胜。它需要部队和枪炮。如果没有这
些东西,即使是最可靠的情报,德军也将一事无成。一九四四年盟军的进攻发起日
之后两天在诺曼底发生的事情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一九四四年六月七日,当德军与登陆盟军展开激战,要把入侵者撵回大海(他
们就从那里攻入了希特勒的欧罗巴要塞)时,九一六近卫步兵团接到命令:向已经
占领登陆滩“奥马哈”上面的海滨村庄维埃维尔村的美国军队发起反攻。德军向前
推进,在交火中,一名年轻的美国军官被打死了,他可能是参谋部的一个前进梯队
的队员。德军在维埃维尔村的正东发现了他的尸体,他们在他随身携带的一个皮包
里,发现美国两个主要突击部队之一的第五军的绝密作战计划。这个消息大约在晚
上十点钟传到上级司令部。接着详细的报告就到了。六月八日大约凌晨一时,这些
情况通过电话报告了第八十四军军长,然后又报告了第七集团军参谋长。当那份一
百页的作战计划在当天晚些时候送到军部时,军部把它送到第七集团军,以便进行
更仔细的分析。到了六月八日晚上,这份文件的最重要的内容,已经送到集团军群
B和西线总司令那里。
这份油印的命令,把第五军的编制和目标告诉了德军:“第五军由第一、第二
十八和第二十九步兵师组成,配属部队有第二、第五别动营及其他部队,它将袭击
“奥马哈”海滩,削弱敌军的抵抗,占领维埃维尔一科尔维尔村滩头堡,向南朝圣
洛方向推进,掩护其他部队的登陆和美国第一集团军的供应。”
正当德军仔细分析这一文件时,他们又意外发现了一个文件。六月八日凌晨,
九一四步兵团的人员,在维尔河宽阔泥泞的人海口(它把“奥马哈”海滩同另外一
个代号叫做“犹他”的美军登陆海滩分隔开)看见一只漂到岸上的小船。他们在船
里发现了另一个美国突击部队第七军的绝密作战计划。
2 ·任务。a·第五军,由第一、第二十八和第二十九步兵师组成,配属部队
有第二、 第五别动营及其他部队,将袭击“奥马哈”海滩, 削弱敌军的抵抗,
占领维埃维尔一科尔维尔村滩头堡,向南朝圣洛方向推进,掩护其他部队的登陆和
美国第一集团军的供应。前进速度将和英国第二集团军的前进速度保持一致,届时
由第五军军部发出命令。 (见作战透明图——附件第十一号)。
到上午六点四十分,第七集团军参谋长便用电传打字电报机把美军作战计划的
重要细节报告给集团军群B作战参谋:“任务;从科唐坦一基纳维尔桥头堡向北发
起进攻,由陆路占领瑟堡。”这是绝对正确的。
就这样,在登陆开始后的四十八个小时之内,德军就掌握了美军在猛攻的第一
阶段的整个战斗序列和作战计划。这是一次耸人听闻的发现,这样的发现,情报参
谋一般只能梦想而已。但是这次发现的情报的实际价值并不是很大。德军早已预见
到占领瑟堡是美军的主要目标;第七集团军说,缴获的文件只不过“证实了集团军
关于敌军作战意图的看法。”向圣洛进攻在战斗的第二天就被看出来了。而且,最
重要的是,地理条件和盟军的兵力使情报的效果等于零。美国空军优势使德军既不
能调来新的部队,也不能迅速调动已经在那里的部队去阻止美国计划好了的行动。
在美军东面的英军向巴黎挺进而逼近德国的危险,比美军向西部和南部运动所引起
的关注要大得多:德军不得不以强大的兵力来阻止英军的前进。
这样,德国情报机构虽然几乎全部掌握了美军意图的情报,却不能、也没有影
响德军在战争中这场最关键的战斗中的防御形势。情报是次要的因素。如果没有实
力,它就一钱不值。最好的情报参谋也不如他的将军的最强大的一个团。
23.东线外军处和西线外军处
德国军事情报史上最重大的事件,发生在一九一九年一月二十五日。
战败引起了骚乱,共产党揭竿而起,陆军参谋总长就是在这样的形势下,于二
月一日建立了德军在和平时期的第一个全面分析估价情报的机构。他将当时正在遣
散的战时总司令部外国军队处并入重新建立起来的参谋总部。
当参谋总部在凡尔赛条约的禁止下,把自己乔装成军队部的时候,外国军队处
也将自己隐藏起来,换了一个不太显眼的名称,叫做统计处,这个名称可以追溯到
十九世纪,那时收集外国的情报就叫做“军事统计”。统计处是军队部的第三处。
在过渡时期,三处处长仍然是整个大战期间该处的处长冯·劳赫少校。他在一
九二零年六月被后来担任驻华盛顿陆军武官的弗里德里希·冯·伯蒂歇尔少校所接
替。伯蒂歇尔首次将该处分为东方组和西方组。他的继任人中有一个是埃里希·库
伦塔尔上校,也就是后来驻罗马的陆军武官,谍报局在西班牙的间谍的鼻祖。在最
初的这几年中,军队部三处平均有十六名军官(不包括隶属于它的四人谍报小组)。
几位军官后来晋升为高级参谋军官:汉斯·耶顺内克中尉后来担任空军参谋长;汉
斯·斯派达尔上尉后来在盟军进攻诺曼底期间担任隆美尔的参谋长;阿尔弗雷德,
约德尔上尉后来担任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作战部部长。但是,军队部三处没有一个
成员是以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驰战沙场的将领而闻名的,有力地证明了参谋总部是
如何把它最优秀的成员排除在情报机构之外。
希特勒上台之后两个月,卡尔—海因里希·施蒂尔普纳格尔上校担任了军队部
三处处长。施蒂尔普纳格尔是一个温和谦逊的人,虽然由于他毫无讳忌地陈述了他
的一部分反希特勒的观点,因而被人认为是“一头闯入瓷器店的公牛”,但他孜孜
以求的与其说是哗众取宠,不如说是埋头自己的工作。
他同未来的参谋总长路德维希。贝克合作,写了一本正式小手册《部队指挥》,
即“弗里达姨妈”,这本手册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向许多指挥官教授了战术。希
特勒入侵俄国的时候,施蒂尔普纳格尔指挥了一个集团军;后来他担任法国德占区
的军事监督;一九四四年,他和贝克在暗杀希特勒未遂后都丢了性命。
施蒂尔普纳格尔为这个情报处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工作打下了基础。这个处
在几年前已剥掉了伪装,恢复了“外国军队处”的老名称。现在,在德国退出国际
联盟、夺回萨尔、废除凡尔赛条约、开始把自己的军队扩充三倍、并向莱茵兰进军
的令人陶醉的年月里,军队部三处的规模也在扩大。
前德军军官,作为编外人员被三处雇用起来,帮助处理收到的情报,情报数量
由于武官的派遣和谍报处以及无线电情报机构的扩大而大大增加。然而三处的大部
分情报仍然来自日报和军事报刊,三处工作人员每天上午都阅读这些报刊。负责大
不列颠及其联邦的军官得到《每日电讯报》、《联合军事评论》、《皇家联合军事
研究所》季刊、《陆军季刊》、《皇家工兵杂志》、《皇家炮兵杂志》、《皇家陆
军后勤部队季刊》,《骑兵杂志》,西方组组长负责阅读《泰晤士报》。三处收集
人口统计资料;根据战前的原则,每一百万平民要提供两个师的兵员和支持力量,
这些资料将有助于对敌军规模作出估计。军官们将这些统计数字和其他细节,例如
军事预算数字,一一填入各国统计簿,每年春天,三处公布一批小册子,归纳了所
有这些统计数字,评述了一些大国在同德国发生战争时的军事力量和军事潜力。三
处还注视着当前形势。在一九三五年萨尔举行公民投票期间,施蒂尔普纳格尔悲观
地警告法军在边境地区进行活动的危险——尽管后来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第二年,施蒂尔普纳格尔晋升为师长,当了将军。接替他领导陆军参谋总部三
处的是库特·冯·蒂佩尔斯基希上校(后来的第四副参谋总长)。蒂佩尔斯基希继
续并加强了施蒂尔普纳格尔的工作。在他的领导下,外国军队处设有行政组、武官
组、登记组和五个地区组,分东、西两个梯队。但是希特勒的侵略战争使一个又一
个国家成为潜在敌人,他的重整军备使军队获得了额外的兵员。因此,在一九三八
年十一月十日——恰好是世界其他各国惊闻砸玻璃窗之夜(殴打犹太人、破坏犹太
人财产、反映了当时德国情绪的一场大规模暴行)的第二天——新任参谋总长弗朗
茨·哈尔德把他的情报机构的人数扩大了一倍。他成立了西线外军处和东线外军处,
西线外军处保留了参谋总部三处的名称,东线外军处则成为一个新处——十二处。
它们是第三帝国的关键情报机构,是进行最重要的情报分析和估价的两个机构。哈
尔德任命蒂佩尔斯基希为第四副参谋总长,领导这两个机构。 哈尔德还任命乌尔里希·利斯中校担任西线外军处处长。
利斯身材魁梧,面色红润,四十刚出头,未婚,上午有点爱发脾气,当过炮兵,
是一个优秀骑手,获过四十六次赛马奖。他对德国以外的世界的了解,比典型的参
谋官要全面得多。他喜欢英国人,几次访问过他们的国家,英语讲得很流利。他还
懂法语和意大利语。他在一九三一年首次进入外国军队处,一直呆到一九四三年,
中间破例没有到部队中服役。当他担任整个新处处长的时候,他已经升为西梯队负
责人。他后来升为上校,这是处长通常享有的军衔。
希特勒入侵波兰之前几天,参谋总部的多数机构撤出柏林本德莱尔大街它同武
装部队最高统帅部和陆军总司令部其他机构共同使用的那座橙色粉墙的建筑物,搬
到柏林南面二十英里的措森镇附近的野战司令部。西线外军处仍然留在柏林,靠近
几乎是它的唯一情报来源的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九月一日,希特勒要向国
会讲话,宣布从当日上午五点四十五分起,德国开始还击波兰正规军头天晚上对德
国领土的袭击,利斯前往他所喜爱的一家饭馆听希特勒发表讲话。他驱车经过威廉
街,穿过勃兰登堡门。街上的情景同一九一四年时的情景迥然不同。当时,欢呼的
人群涌往街头欢迎战争。现在,在利斯经过的整条路线上,只看见一队身穿黑制服
的党卫队队员站在街上。在他们后面的动物园里只有一棵棵哑然无声的树木。一股
恐惧的感觉涌上利斯的心头。
第二天,法国人封锁了边界。送过来的间谍报告的数量减少了,蒂佩尔斯基希
允许西线外军处也搬到措森(东线外军处已经在那里)。利斯和他手下的工作人员,
带着卷宗,下午离开,傍晚到达。他们的可防毒气的钢骨水泥掩体,有一个陡峭的
A字形屋顶,这样的设计是为了炸弹扔在上面会滑下去;一米厚的钢筋水泥保护着
的地下室,完全是按照第一层办公室的样子设计的,这样即使在空袭期间,工作可
以照常进行。为参谋总部其他处修建的类似掩体,围成两个半圆形,这两个半圆形
称作“迈巴赫一号”和“迈巴赫二号”;所有的掩体都由地道连接起来。整个营地,
连同它的散布在这块长着松树的平原上的兵营、马厩和车库,有一个代号,叫做
“策佩林”。利斯的那栋建筑物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当他那个处搬进来的时候,钻
孔器还在作业,在屋子里发出回声,灰尘在夏季闷热的空气中飘荡。当天晚上,他
在军官食堂碰见了西线外军处前处长施蒂尔普纳格尔,后者现在担任了第一副参谋
总长,他向利斯介绍了最新情况。
在“虚战”期间,西线外军处令人尴尬地无事可做。每天上午十点,利斯和其
他大处的处长集中在施蒂尔普纳格尔的办公室作“早祷”——召开形势会议。利斯
总是首先发言,但他没有什么可报告的;他有时觉得他对敌军情况的描绘,就象十
九世纪非洲地图一样地空白。一天剩下的大部分时间,是凑在一块儿等着和哈尔德
一起开会,哈尔德主要忙着指挥波兰战役。这使喜爱法国食品的利斯有时间去对措
森的饭食大发牢骚。措森实行野战定量供应,利斯认为,这个主意在理论上不错,
但在实际上非常不适合总司令部辛苦的脑力工作。直到一九四零年五月开始进攻法
国的时候,上夜班的人甚至喝不到咖啡。利斯骂骂咧咧地说·世界上没有其他军队
如此不顾影响刻薄对待自己的宝贝军官。
他花了一些时间扩充自己那个处。战争开始后两个月,他把军官干部的人数扩
大到十六人。在招收办事员的时候,他以施蒂尔普纳格尔的那位入伍前是一位银行
家的副官提出的一个建议作为衡量标准。他雇佣银行职员,他们至少要精通语言,
习惯于快速准确地工作,而且能够用打字机把别人的口授打出来——这样的活很少
是男人干的。招收后备军官时,利斯寻求眼界开阔而且具有国外工作经验的人,例
如曾经在外国呆过的新闻工作者和实业家。他发现律师不大适合做情报工作,觉得
他们的想法太呆板,太抽象。
但是所有的组长和关键岗位上的军官都是一般参谋。没有一人接受过特殊的情
报训练。人们认为他们在军官学校的学习以及他们具备的一般军事经验,使他们适
合于对每项情报的含意及其在作战上的重要性作出判断。他们一边干一边学习情报
工作。这个过程一般要花三至六个月,准备担任组长的人花的时间更长一些。据估
计,一个新来的人要想自己有所贡献,需要一年的时间。
最初几年挑选西线外军处一般参谋的主要考虑因素,是要懂得外语和具有在国
外生活的经验。这些条件,以及具备这些条件的人常常还具有的不偏不倚和熟练完
善的素质,有助于在情报工作上获得成功。但是这些条件和素质,在军队里理所当
然地没有担任更重要职务的战场指挥官必具的条件和素质——果断、魄力和决心—
—那样地受到器重。因此,挑选来从事情报工作的人,常常是作战处挑选后剩下的
那些人。然而,到了战争后期,西线外军处同孪生的东线外军处一样,雇佣了一些
负伤的军官,他们可能不具备上述文化条件和素质,但确实具有作战经验。
一个人一旦进入情报界,他就很有可能一直呆在那里,因为花了许多时间才获
得的对敌军情况的了解,是非常宝贵的,浪费了实在可惜。许多一般参谋最初讨厌
情报这个行业,他们认为自己是军事上的多面手,担心象利斯所说的那样,他们将
“只能得到优秀品行勋章,而不是骑士十字勋章和比较愉快的同志情谊。”但是他
们中的许多人后来被情报工作吸引上了。洛塔尔·梅茨上尉一九四零年来到情报部
门的时候是“很不乐意的”,但他很快就发现这个工作“使我入迷””一半因为他
搞情报比担任师作战参谋时对战争的了解要全面得多,一半因为他觉得他可以对高
级指挥部的决策作出贡献。利斯在给一位朋友的信中说:“自从我离开东普鲁士来
到三处,从来没有——而且,除了后来在伦敦担任武官的职务外,就再也没有——
一项丁作象目前的工作这样使我感到非常满足。我每天可以使用我学会的三门语言,
我可以运用多年来获得的全部技术知识和个人经验……最后,我们三处的判断常常
可以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一旦情报这个行业抓住了你,就不会很轻易地放你走
了。”
尽管如此,为了获得至少是比较广泛的经验,为了同野战部队人保持联系,而
且首先是为了取得晋升的资格,西线外军处的一般参谋通常要离开该处一至两年,
到前线服役。然后回到可以更好发挥他们的专长的地方。
利斯强烈抱怨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在战争开始的时候没有报告法军的部
署,并因此被认为是一个爱发牢骚的人。在德军发起进攻之前的几个月里,利斯利
用部分时间和这个间谍机构一起工作,以便改进它的工作。他和卡纳里斯一起出席
了谍报局在美因河畔法兰克福召开的一次会议。他在西线外军处为谍报局军官举办
训练班,向他们讲解他们的间谍报告如何才能反映比较全面的情况。除此以外,他
到前线访问了几次。他在杜塞尔多夫和威斯巴登召集了西线情报参谋会议。他告诉
他们他需要什么,他们也告诉他他们想要什么。这次会议的更加令人难忘的结果是
“西线鸡尾酒”。这种新的饮料是由西线外军处所研究的十多个国家的等量名酒掺
和而成的——比如英国的杜松子酒,意大利的康帕里酒。
利斯一再说所有的情报参谋都喜欢这种新饮料。
他监督一些出版物的写作、出版和发行,其中包括关于几个西线敌国军队的新
的备忘录,配有敌军坦克、武器和徽章的图片的新册子,以及敌军防御工事新地图。
利斯认为,西线外军处的出版物,并不少于一个有利可图的出版社的出版物。
德国征服挪威以后,希特勒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召见利斯。(第一次是在一九
三八年,利斯向希特勒汇报了在凡尔赛举行军事检阅欢迎来访的英王乔治六世时法
军给他留下的印象。)希特勒对英国俘虏感兴趣,他叫利斯将俘虏中会讲德语的军
官和军士各一名带到总理府花园。希特勒审问了他们以后,起身要走,但又转身说
道: “好吧,孩子们,当你们写信回家的时候,你们可以说这场战争是没有必要
的。”
四十年代初期,利斯的主要工作是了解敌人的战斗序列。巡逻队、战俘和空中
侦察提供了点点滴滴的情报。战争爆发时陷于瘫痪的间谍机构恢复了活动。无线电
侦察,包括法国国防部密码电文的破译,提供的情报最多。西线外军处的军官收到
这些详细的情报后,把它们拼凑成一幅清楚的格局。空白的敌军部署图逐渐地被填
满了,就象巨大的法军编制装备表被逐渐填满一样。西线外军处为即将进攻比利时
最现代化的防御工事之一的埃本·埃马尔堡的德军提供了立体图画。但是仍然有错
误和空白点。西线外军处把法国第九集团军列为第一集团军,而且不能回答一个至
关重要的问题——法军在凡尔登周围是否有足够的后备兵力,可以朝北对计划中的
自阿登发起强攻的德国装甲部队的翼侧发起反攻。
德军发起强攻之后,战斗帮助西线外军处澄清了许多这样的问题,该处的军官
们认为他们这次的情报活动取得了最大的成功。为了靠近参谋总长(他已搬到离前
线较近的地方)而在战地司令部工作的西线外军处,发现在法国的一百二十三个法
国师和英国师之中的一百二十二个。该处的地图显示出这些师当中的大部分部署在
法国西北部和比利时,等待着德国装甲部队的致命打击,而且显示出凡尔登周围的
敌军很少,不大可能发起反攻。这个情报并非尽善尽美:西线外军处一度找不到整
整一个比利时集团军的五十万人。况且,从更深的意义上讲,这个情报是不需要的,
因为曼施泰因和希特勒早在有了这个情报以前就准备好了这次镰刀砍草式的进攻。
而且,西线外军处的地位几乎没有提升,它还是象战前那样的半资料统计性质
的机构。它的形势报告只是列举了敌军部队及其位置。它几乎从未总结形势,更少
预言敌人的行动。它把这个任务让给了作战处。这项基本任务的让出,进一步证明
在德军中情报完全从属于作战。
只有当西欧的战斗已经停止、利斯的观点再也不会同指挥一场战斗的某个作战
处的观点发生冲突时,利斯才敢预言敌军的行动。比如,一九四一年底,他提供了
一份十七页长的关于“中东英军作战指挥部在一九四二年的可能的活动”
的报告,报告得出了如下结论;由于缺乏兵力,英国人恐怕连“保住他们对这
个地区的占领”也保不住。
利斯以自由的方式领导着西线外军处。如果某人表现出对工作胜任愉快,利斯
就让他独当一面。否则他就密切监督下级的工作。他对书面报告删改甚严。 “我
不能发表这个报告,”他常常这样地对他手下的年轻参谋说。 “你可以只用一半
篇幅就能说明问题。重写吧。”他们果然重写了。他本人就是一个擅长用日耳曼语
所少见的简短整齐的句子写出清新流畅的散文的语言大师。法国战役之后,他使用
这种文体写出了秘密文件第八十九号军队条例,即《敌军情报工作》,这份四十三
页的文件构成了德军的第一份正式情报手册。他碰到一些组织问题。珍珠港事件爆
发不久,希特勒对美国宣战之后,他丧失了美国小组。这个小组调到东线外军处去
了,一半因为西线外军处缺乏人员,一半因为日本专家都在东线外军处,而且第四
副参谋总长认为, 日、美这两个国家必须放在一块儿进行研究,因为德国人预料
美国人将把注意力集中在太平洋。但是在一九四二年十一月美军和英军在北非登陆
之后,美国小组又匆匆回到利斯那儿。算上美国小组,西线外军处共有九十七个军
官、士兵和雇员。
一九四三年初,利斯离开了他亲手定型和大大加以扩充的西线外军处。为了得
到提升,他需要到前线服役。新上任的参谋总长蔡茨勒让他在俄国指挥一个团。不
久利斯升为将官,指挥一个步兵师。一九四五年一月二十二日,他受伤后被俄国人
俘虏。
接替他的是以前的一位下级。面部瘦削、头脑敏捷的亚历克西斯·巴龙·冯·
伦内中校,在德军闪电般地攻入法国的光荣日子里,负责填写巨大的法军编制装备
表。他四十出头,出生在俄国拉脱维亚众多的日耳曼族贵族家庭当中的一个家庭;
他的俄语讲得很流利。一九四二年初,他被调到东线外军处,当时该处全力应付俄
国战役。伦内担任三组的新组长,这个组分析缴获的文件,他迅速地提高了工作质
量,不去翻译过时的文件,而是集中力量积极处理有用的材料。东线外军处的新处
长赖因哈德·格伦不久就让他担任自己的作战参谋。利斯听了这个情况后说道,
“这正是他天生所就的职位。”利斯离开西线外军处以后,由于取消了第四副参谋
总长而奉命关照这个处的伦格,极力推荐伦内担任这个处的处长。一九四三年三月
一日,他果然担任这个处的处长。作为处长,他管得很细,甚至有些刻板;他可以
在下级面前俨然以上级自居,并且讽刺挖苦下级;但是在他的无框眼镜和紧锁的双
唇后面,有一副象玻璃一样清晰的头脑在工作。
利斯没有预料到盟军进攻北非,第二年,部分由于受了漂到西班牙海岸上的一
具尸体身上的假文件的欺骗,伦内对盟军进攻西西里也感到意外。后来,盟军出乎
意料地在安齐奥和内图诺登陆,使他非常尴尬。希特勒完全清楚这些失败,因为几
个月后他异常恼怒地说; “他们搞的几次登陆,我们一次也没有发现。”现在伦
内面临着德国情报官从来没有接受过的最困难的任务:弄清盟军何时越过海峡大举
进攻欧陆?
将在何处登陆?
他和他手下的军官将各种现有的迹象归纳在一起,他们虽然充分意识到有些特
务可能是双重特务,但他们尤其感到恼火的是间谍的报告。
“这个人的报告有十次是正确的,”曾一度领导美国组的里夏德·奥伊勒中校
常常暗暗对自己说。 “这第十一次也是正确的吗?还是恰好相反?是否为了迷惑
我们而做了有利于他的事情?”奥伊勒说,判断这些问题常常“不是很简单的事情。”
“我总是在开始的时候就假想“这不是真的”,然后再慢慢找出哪些或许是真
的。而不是倒过来:倒过来太危险了。”
即使如此,结果也很少是完全可靠的。 “你必须坐呀,坐呀,想呀,写呀,
然后你也只能说; “情况可能是如此。””
这样的工作不会使你有很大的成功把握。奥伊勒说,在战场上可能有这样的把
握, “但在这种琐碎的工作上却没有。”
奥伊勒发现分析估价情报不仅是“奇妙的脑力活动”,而且是非常耗费时间的。
有时候他连午饭也不吃,一直在办公桌上工作到晚上八点半或九点。
他的上级每日工作的时间更长。洛塔尔·梅茨中校(作战参谋)没完没了地会
见向他提供情报的人和使用他的情报的人。他常常要到午夜或夜里两点才了结一天
的工作。
梅茨还编辑每日《西线情况报告》。两三页长的报告主要讲述了敌人的活动,
列举了新调来的并再次得到证实的敌军部队的位置。除了这个报告以外,伦内在需
要的时候,还添写一种报告,这种报告是他在东线外军处从格伦那里学来的。这就
是一至两页长的《西线敌军情况估计简讯》,这种报告的视野比较远,有时预料了
敌人的意图。 ”
此外,西线外军处每隔较长时间发行若干其他报告。伦内到达之后三个星期,
创办了评论英,美军队的两个半月刊。比如,评论美军的半月刊《美国调查》,通
常有五、六页,内容包括关于新建立的师的报告、新式装备的细节、指挥官的姓名、
向英国调兵的情况以及一张兵力表,表上开列了所有师及其驻地。伦内还出版一系
列《西线情报参谋单项报告》。这些报告讨论了例如英国的登陆战术和盟军的手榴
弹以及地雷等题目。这些报告发到下级部队,使它们能够准备相应的对抗措施。
然而,伦内的所有这些努力,对于阻止盟军进攻欧陆并没有起帮助作用。诺曼
底登陆成功,从而决定了第三帝国的命运之后六个星期,一批军官企图暗杀希特勒。
伦内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密谋,但他的反希特勒的情绪和与反希特勒的人的交往,足
以使他走上断头台。
接替他的是维利·比尔克林上校。他是莱茵河西岸地区一个种葡萄酿酒的富有
家庭的一个成员,他作为一名研究法军指挥官和战术的专家,于一九三九年和一九
四零年在西线外军处工作过。后来他在前线呆了几年,脑部受了伤,经常疼痛,身
体虚弱,终于回来领导西线外军处。
西线外军处大大膨胀了。既然在法国和比利时的德军已与敌军实际交战,西线
外军处的两种基本战斗报告,已不再是进攻前仅仅彼此互相证实的因而容易使人上
当的间谍报告和无线电侦察情报,而是比较可靠的缴获文件和审讯战俘的口供。比
如,一九四四年圣诞节的第二天,隆起地带战斗正酣, “一四九一号西线情况报
告”的一个部分写道;一、西线。
a)敌军活动……美国第九集团军……巴斯托尼被围敌军在我们的进攻前面势
必要放弃更多阵地。
b)军队识别……
战俘证实: 美国第七装甲师的部分部队、美国一零六步兵师的部分部队和美
国第二十八步兵师的部分部队, (都)在(比利时东部)斯塔韦洛特一维埃尔萨
尔姆战线以东。
二、意大利……”
比尔克林在同一天的《西线敌军情况估计简讯》中,总结了他所看到的盟军的
行动:艾森豪威尔正不顾一切地从未被突破的美军防御地段进一步抽调部队,企图
发动强有力的反攻,将德军的进攻制止在默兹河东岸,并包围发动楔形进攻的敌军。
因此他是考虑到了他留下的那一部分正在殊死作战的步兵师的宽阔正面所面临
的危险的。
但是,尽管偶尔有这样精彩的报告,西线外军处的估价和预言,很少象俄国战
场上东线外军处的估价和预言那样多彩多姿、磅礴有力。
许多情况使东线外军处占了优势。它可以在一条战线上集中对付一国的敌人,
使它能够根据各部分机构的作用进行组织;西线外军处有许多地区组,分管不同战
线上不同国家的军队,因而它的各部分机构的活动是重复的。俄国战场上战争的规
模比较大,因此东线外军处的规模也比西线外军处的大。那里的战火不断燃烧,使
东线外军处能够取得经验和发展战术,而盟军在西线的断断续续的进攻,使西线外
军处不能取得经验和发展战术。俄国战场上经常短兵相接,使东线外军处有多得多
的机会来收集情报;在西线,两军在进行最重要的战役之前,是被海洋隔绝着的。
最后,虽然两个处都隶属于陆军总司令部,只有东线外军处为它工作;西线外军处
则为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服务,但它不但阻碍提供情报,或许还歪曲情报。但是尽
管这些背景因素重要,关键得多的一个因素却是个性突出的东线外军处第二任处长。
他的前任,东线外军处第一任处长,正是普鲁士参谋的模范——戴着单片眼镜,
工作效率卓著,具有作战天才。此人就是埃贝哈德·金策尔中校,一九三三年在军
队部三处工作,后来担任驻波兰武官。金策尔亲手签发过一本官方手册,这本手册
大大低估了希特勒发动进攻之前苏联的军事力量。但是参谋总长哈尔德并没有把那
次闪电战的失败归咎于他,因为后来他仍然将他留在原来职位上几乎达一年之久,
然而,快到一九四一年年底的时候,哈尔德开始对“情报参谋工作衰退的征兆”感
到关切,一九四二年三月二十日,他撤掉了金策尔的职务,因为他“不能满足我的
要求”。而金策尔无论如何是不想搞情报工作的,首先, 他这个人有点懒,其次,
他常常在一天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就显得疲乏,和他共事的军官们认为,这是由于他
与一位极其漂亮的金发女郎居住在一起的结果。然而他在作战岗位上也干得很好。
他晋升为将官,担任北部集团军群参谋长,他在这个职位上可以果断行事。在战争
结束的时候,他让他的集团军群向伯纳德·L·蒙哥马利陆军元帅投降,然后他杀
死了他的金发女郎,自己也自杀了。
哈尔德解除了他的职务以后,任命赖因哈德·格伦中校担任东线外军处处长。
这一任命使德国的军事情报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
原因何在?格伦是个什么人?
他生得消瘦,中等身材,稀黑的头发, 宽额头,蓝眼睛,大耳朵,厚嘴唇,
嘴巴向下撇,眉头老皱着。他性情温和,不善谈吐,但和老朋友很亲热。一九四二
年四月一日,他上任之后三天,过了四十岁生日。他的父亲当过兵,做过出版商。
一九二零年他高中毕业后参加了军队,上完候补军官学校以后,取得了军官资格。
他在三种传统兵种中技术性最强的炮兵中服役。一九三一年,他和赫尔塔·冯·赛
德利茨一库尔茨巴赫结婚,女方家庭是普鲁士军事史上的显赫世家。他的性格和能
力都很突出,因而在一九三三年被选送进军官训练班,一九三五年毕业,这个训练
班是取代被凡尔赛条约取缔的军官学校的。
他取得了在参谋部工作的资格。他首先在柏林参谋总部工作,开始时担任副官,
然后在作战处和防御工事处任职。哈尔德当时也在参谋总部工作。战争爆发后,格
伦被调去担任二一三步兵师作战参谋,参加波兰战役。这个后备师从来没有参加激
烈战斗,但格伦还是由于在该师的卓越表现而获得二级铁十字勋章。后来他担任防
御工事处处长,在法国战役期间作为哈尔德的联络官访问了法国,并担任哈尔德的
副官。一九四零年十一月,入侵俄国的计划正在制订的时候,哈尔德让他担任作战
处一组东方组组长的重要职务,这个组负责“总的战略问题”。在俄国战役的头一
个夏天、头—“个泥泞秋季和头一个冬天,格伦一直担任一组组长,对俄军采用的
战术和辽阔的俄国领土所带来的问题有了透彻的了解。
他的上级写道;他的工作“远远超出一般”, “富有远见”。
由于表现出色,他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因此,当哈尔德需要一个合适的人来领
导东线外军处的时候,他打破传统,选中格伦,让一个作战处的人员担任情报职务,
格伦在作战处正在平步青云,抽他出来搞情报,他有些失望。
事实证明,这是哈尔德最英明的任命。格伦的工作效果,是金策尔担任这个职
务时哈尔德连做梦也不敢想的。这是因为,格伦一来工作异常勤奋,二来富有创造
精神。
他上任之后十一天,将金策尔分析敌人倾向的吞吞吐吐的每日报告,扩大成为
全面评价敌人可能采用的计划的每日报告。他加强了同卡纳里斯的联系,将谍报局
东线主站一处移到更加靠近他自己的总部的地方,并且控制了特务们的活动。他命
令到得太晚的空中侦察报告改用电话报告。他举办情报训练班和讲座,培训自己的
工作人员和野战部队的情报参谋。他给予情报参谋相当于作战参谋的级别,以便提
高他们的威信,从而加强他们的效率。他根据职责而不是根据地区改组了该处的机
构。他将军官人数扩大一倍,由他上任时的二十四名,扩大到一九四四年年底时的
将近五十名,工作人员总数则增加到几百名。他撤掉了许多年纪比较大的军官,换
上一批年富力强的军官,比如伦内。但是,他的成功的秘诀,与其说在于这些行政
管理上的改革,不如说在于两条富于想象的创新。
第一,他提供新的情报资料。他命令前线部队每十天报告一次与他们对峙的敌
军的大炮数目和炮兵阵地的位置。从这些报告中可以看出俄军在什么地方集结炮兵
力量。他组织一批专家提供一系列背景研究材料,例如“乌拉尔经济工业区”,
“红军高级军事指挥官一览表”, “俄国的现代武器”,以及“战俘审讯经验及
其在审问敌特时的应用”。他要求报告在德军后方逮捕敌特的情况:敌特集中在某
些地区说明了俄国人要在这些地区搜集情报。他将“东线侦察要求”发往下级参谋
部,以便它们解决他希望它们予以解答的问题,尤其是在审问俘虏的时候解决这些
问题。他将不同时候发生的同一种活动进行比较。敌人在某个防区加紧巡逻,说明
敌军即将发动进攻。他将一种情报来源与另一种进行比较,比如将敌特集中的情况
同铁路运输的情况进行比较,以便提供更精确的、从不同角度进行过比较的情报材
料。有时候,这些比较可以识破俄国的欺骗行动。如果炮兵的光测和声测结果证明
敌人的大炮比空中侦察所看到的还耍多,那就说明俄军正从几个炮兵阵地上发射炮
火。如果空中侦察结果证明敌人的大炮比较多,那就说明俄军正在尽量少放炮,以
便隐蔽他们的炮兵阵地,这样做大概是在为进攻作准备。他在情报材料中尽量用数
字说明问题。他力图通过比较前线的不同防御地段上每公里的炮管数目,判断出哪
些地方是主要突击点。
第二,格伦戏剧性地把事实表现出来。他将事实用图表表示出来,使无数的详
细情况一看就明了。通常采用的形式是地图,用地图表示敌人炮兵情况、铁路运输、
敌军装甲部队、巡逻队的活动、空中侦察结果、敌特被俘地点等等。这些地图有助
于比较不同的活动和日期。为了显示俄军部队在前线某一地点的集结,格伦的制图
员画出图表,用彩色粗线条表示部队,用箭头表示部队的调动。有一次,当他需要
向希特勒提供意料之中的俄军的一次进攻的情报的时候,他按照数量的比例,画出
了德军和俄军的土兵、坦克和弹药的对比示意图,蓝颜色的表示德军,红颜色的表
示俄军。结果红色显示的数量比蓝色的多。陆军参谋总部很少有一位军官随意地使
用这种广告方法。
收到的情报数量很多,提供的情报富有戏剧性,使格伦得以将东线外军处从一
个仅仅计算敌军数目和找出敌军位置的单位(它和西线外军处长期以来就是这样的
单位),升级成为能就敌军可能采取的行动发表自己的意见的单位,参谋总长后来
还把这些意见当作他自己的意见发表出来。
在战争的第一阶段,东线外军处设在措森的一个掩体里,紧靠西线外军处。入
侵俄国之后,它随同参谋总长和陆军总司令部其他处迁至东普鲁士元首大本营。它
的办公室设在茅尔湖(今波兰马姆里湖,绵延起伏的北欧平原上,马祖里湖系中最
大的湖泊之一。 )附近松林里一排排木头平房里,离一九一四年德军部分依靠情
报大败俄军的塔内贝格战场不太远。最近的城镇是安格斯堡(今波兰韦戈罗佐),
遍布附近各地的是例如通讯侦察主站、谍报局东线主站一处、以及该处的特别审讯
营这样一些支持机构。元首的营地离东线外军处只有半小时的穿梭火车路程。格伦
的办公室设在哈尔德办公的那所房子对面的一座建筑物内,办公室中央放一张大地
图桌,格伦的办公桌却放在凹室的一端,桌上的照明灯光线极强;照得附近的人直
出汗。
东线外军处的多数人在上午八点开始办公。不一会儿,各集团军群开始打来电
话。电话打到一组,该组负责每日敌军情况,它的每个小组处理三个或四个德国集
团军群当中的一个集团军群所面对的敌军的有关情况(有一个小组处理有关敌人游
击队的情报)。通常集团军群情报参谋助理和这些助理的助理,与有关小组的一名
军官通话,一名速记员在一旁记录。集团军群报告敌人的各种形式的活动,这些情
况是由德国的各种情报渠道提供的。与此同时,德国各集团军司令部送来过去二十
四小时内获得的最重要的敌人情报的摘要。小组长把所有这些情况记在一幅1 :300,
000 的地图上,他带着这幅地图参加上午十点和格伦一起召开的会议。格伦吸收了
这些情报,以供和参谋总长一起召开上午会议时使用。
白天,情报陆陆续续送来。一组组长把每份报告浏览一遍,然后转给有关的小
组长。谍报局东线主站一处用摩托车送来特务的情报。通讯侦察主站送来大量的报
告。东线外国空军处处长向一组组长打电话报告情况。空军联络人员提供空中侦察
分析材料,每个小组长与他那个集团军群的情报参谋谈论形势。下午七点至八点之
间,各集团军群通过电话报告当天的情报活动结果。到这时,各小组长已经就敌人
的情况形成了自己的看法,他们再将这些看法与新材料进行比较。 晚上八点半左
右,格伦在自己的办公室召开会议。一组组长、各小组的小组长以及部分专业军官,
共十几人,围在那张地图桌上。每个小组长介绍一下他那个集团军群对面的敌军的
活动,并且扼要谈谈他对他那个集团军群的情报摘要的看法。专业军官,例如无线
电侦察联络官,用军事术语对他们报告中的技术行话作一番解释,并把关键的地方
强调一番。
“在这个汇报的基础上,”格伦说, “我可以确定一个总的轮廓,你们根据
这个总轮廓编写每日综合情报摘要,然后由东线外军处发出去。”一组组长编写这
份《敌军情况估计简讯》中的两页至三页,压力是相当大的,因为格伦要带着它参
加参谋总长在晚上十点召集的重要形势会议。
如果说一组是在分析当前的情况,那末二组就是在分析背景因素,这些因素有
助于判断每日的情况。二组a小组调查主要的因素,主要是俄国的人员潜力,根据
一九三九年的人口调查统计数字作出尽可能准确的计算。比如,一九四二年五月,
它估计在当年夏天,即使十八岁的青年由于农业上需要而不能应召入伍,俄国也能
新建六十个步兵师。事实上部分十八岁青年入伍了,一共新建了六十四个步兵师。
二组b小组调查次要因素,例如士气,食品、政治形势、教育。它根据缴获的文件、
战俘口供和报纸编写这方面的情报,每月捉供一份报告。
二组c小组随时掌握敌军的战斗序列;整个东线外军处的许多情报资料非常准
确,是要归功于这个小组的。它将收到的关于敌军部队的详细情报记在小纸条上,
这样的军队识别纸条共有三万张。每张纸条上记载着哪一天报告了哪支部队,这支
部队在什么地方,情报的来源,它的可靠性,以及——如果知道的话——这支部队
的兵力、装备、损失、兵员的民族成份、野战邮政编号、指挥官和这支部队的历史。
根据这些情报,这个小组每天发布一份“苏俄部队一览表”,这张大表,配有1 :
1,000,000 和1 :300 ,000 的地图,列举了在三个地带,即前线地带、前线后
备兵力地带和纵深后备兵力地带的每个德国集团军群所面对的各部敌军的番号。鉴
于并不是每支部队每天都得到报告,二组c小组根据几种假设将没有得到报告的部
队划入有关地带。十四天之内没有得到证实是在前线的部队,一般认为是在靠近前
线的后备兵力地带。 (战斗情况可以修改这一假设。如果在一条完全平静的战线
上没有听到某支部队的情况,那末这支部队可能仍然在那里;如果在敌人进攻期间,
只是几天之内没有得到证实的某支部队,几乎可以肯定它没有参加战斗。 )在一
个月内被认为是在“前线附近”的部队,如果没有得到再证实,就被认为是在“后
方”。在三个月内被认为是在后方的部队,如果没有得到进一步证实,就被列为
“不知其位置”的部队。在一年之内没有再听说过的部队被认为已经解散。
确定敌人战斗序列的这些原则和其他原则,刊登在格伦签署的一份三十二页长
的指令里。这份指令是大量经验的总结。纸条上敌军的位置不能是相对德军而言的
位置,而只能是纯粹的地理位置。俄文名称用黑体字印刷。指令讲述了如何区别经
过补充或改编后重新出现的老部队和起用一支老部队的番号的新部队(这种情况常
常发生在这支老部队被消灭、重新编了番号、或者被升为近卫部队的时候。 )这
份指令还确定了估计敌人战斗力的原则。估计是以数量作基础的。如果一支俄国部
队有三分之三的编制表兵力,—就称为“满员”,如果是三分之二的编制,称为
“有战斗力”,只有三分之一的编制的,称为“受到打击的”部队,剩下六分之一
的编制的,称为“残存”部队。比如,一九四三年八月二十六日,东线外军处计算
了中部集团军群所面对的一百三十六个俄国步兵师。但是从战斗力这部分讲,它估
计它们只有八十个师。二组c小组保存了其他的资料索引,而且发布了其他文件,
根据这些文件,可以迅速地重新获得有关苏联军队的更准确的情报,这些文件是:
德、苏武装部队每日兵力对比;军、集团军和方面军(相当于德国的集团军群)一
览表(每月三期);敌军所有部队清单; 自从战争开始以来出现的红军部队一览
表; 自从战争开始以来被消灭和被解散的红军部队一览表;苏联装甲兵每月情况
简介。
最后,二组c小组进行了特殊的计算。比如,一九四三年十月十五日,它计算
出前线上俄国大炮的总数目。它知道每个步兵师应当有三十四门大炮,每个步兵旅
有十二门,每个骑兵师有八门。它估计这些部队的编制装备比规定的要少百分之二
十,集团军直接指挥的炮兵只有师炮兵的百分之五十。乘以部队单位数目,它得出
的大炮总数是二万零七百七十门。它指出,这比一九四三年八月一日的总数少三百
六十门。为了检查它的计算,它根据其他数字算出了这个差额:八月一日至十月十
四日俄国大炮的报告过的损失5 ,300 ;扣除重复报告的数目(20%) :1 ,060,
实际为:4 ,240 ;扣除四十五毫米反坦克炮(大约1 /4 ):1 ,060 ;实际火
炮损失:3 ,180 ;估计八月和九月的产量:2 ,800 结果:380 结果接近三百六
十,证明计算是正确的。
二组d小组分析了俄国的军火生产,尤其是坦克的生产,二组e小组分析了俄
国的战术和武器。
三组的人员是由波罗的海诸国和俄国的日耳曼族人组成的,他们翻译大量的缴
获文件,在东线外军处的审讯营里审讯重要战俘,监听广播,开设参考图书馆,收
集的参考资料除了其他东西以外,还有一万个苏联军事条例。格伦常常认为这帮
“外国人” “笼罩在阴谋气氛中”。他们稍有借口就举办酒会,落得了懒惰的名
声,格伦说这有点冤枉他们。
四组还是象和平时期一样活动,注视着斯堪的纳维亚。五组的十八个制图员绘
制格伦所需的大量地图;陆军总司令部每天晚上把其中比较重要的地图印刷出来。
这个组的六名照片助手处理照片、直接影印制品和蓝图。六组照管家务——房屋、
人事、电影、圣诞节聚会、到湖中划船等。
除了这些基本工作以外,东线外军处还有一些次要活动。有一个时期,六个情
报官上完了格伦在波森举办的情报训练班后,到东线外军处作五天的汇报。格伦邀
请其他处的军官出席一次介绍红军情况的“内部”报告会。六组举办了一系列讲述
俄国历史的报告会。已作的三场报告中的头一场报告,是一九四四年三月二十八日
下午六点开始作的,题目是“彼得大帝和俄国的欧化”。布告栏里贴出布告,规定
只许处长和副处长向处以外的机构提供情报,还对未经请假就离开办公室的军官提
出了要求: “对每个办事员和每个女助手的要求自然适用于每个军官。”另一个
布告暗示了办公室的紧张气氛。 “不许吵闹!”布告强烈地要求。许多人在布告
上签了名,包括图书馆首席管理员冯·施佩特一许尔茨堡男爵夫人,她的绿色签名
的字体最大,有人在旁边批道: “请象以往那样写小点。”
格伦负责所有这些活动,监督,检查,和军官们一同吃饭,东线外军处一天二
十四小时都有人上班,格伦有时在深夜向上大夜的工作人员问声好,或者买一壶咖
啡给他们喝。
东线外军处的情报既向上交,也往下送。各集团军群每天收到《东线敌军情况
报告》,这个文件总结了当天敌军的活动,还收到更为重要的《敌军情况估计简讯
》和东线外军处对敌军行动的预测。东线的所有情报参谋收到《红色圣经》,上面
列举了所有已知的俄国部队,以便帮助他们确定敌人的战斗序列。 (西线外军处
出版了关于英、美军队的类似书籍。 )东线外军处向情报参谋们提供情报基本知
识手册。二组e小组不时地出版系列文件——《东线情报参谋单项报告》,这些报
告使德军随时了解到俄军的新战术和新式武器。但东线外军处认为它的最重要的工
作是为上级捉供情报。
这句话的意思是,格伦在每天的两次会议上,要向参谋总长哈尔德、蔡茨勒以
及后来的古德里安报告情况。在上午的会议上,格伦向参谋总长口头汇报,在场的
还有其他处长,其中最重要的是作战处长。在晚间会议上,格伦首先口头简要介绍
敌军的情况,然后提交《敌军情况估计简讯》。
参谋总长把这些情报写进自己的报告,在午间和深夜的形势会议上向希特勒汇
报。然后元首在作出决策、指挥德国的战争时利用这些情报,或者不予理睬。格伦
本人拒绝出席元首的会议。他相信,让参谋总长代替他去受希特勒听到敌军情报后
所生的那股气,他工作起来可能更有效率。他在三年中只出席过四次元首的形势会
议。
格伦作为一个情报官取得了多大的成功?
他成功地完成了最基本的工作:识别敌军并确定敌军的位置。东线外军处知道
德军正面的敌军部队,它们有多大兵力,它们的指挥官是谁。
“(德军)进攻的结果完全证实了敌军的编制,”哈尔德在一九四二年对格伦
的工作提出了表扬。一年以后,德军参加了库尔斯克周围发生的世界上最大的坦克
战而正被迫撤退的时候,格伦又对他的部下传达了蔡茨勒对他们提出的表扬:“最
近几天东线的战斗进程再次证实我们提供的敌情66每一细节是完全准确的,尽管我
们在估计敌军兵力分布时遇到了巨大障碍。参谋总长几天以前对此特别提出表扬。”
格伦提供的情报的准确性,是使他的个人地位得到加强,同时也使德军对情报
的消极态度得到改变的若干重要因素当中的一个因素。另一个因素是他所作的谨慎
的宣传。他将他所作的预言汇编成册,印发出去,他说他“在正确识别敌人的意图
方面取得了成功——有时候在事情发生之前好几十月就作出了正确的预言。”第三
个因素是当时的形势。德军已处守势,这比进攻更需要了解敌人的情况。除此以外,
德军的兵力日渐减少,由于情报能使指挥官发挥现有兵力的作用,德军的将领们当
然心怀感激地接受格伦的帮助。
因此,他将他们由怀疑情报变为相信情报。他在向他们说明情报的重要性时,
使他们相信他是一个不可缺少的、未露头角的天才,一个使情报由不重要变得重要
的天才。格伦成为少数几个未在前线服役就晋升为将级军官的参谋官当中的一员。
他被提升后不久,古德里安在大发脾气的希特勒前面替他辩护。事情发生在一九四
五年一月。古德里安希望希特勒将部分军队从西线调往东线。他随身带着东线外军
处统计的数字,这些数字说明苏联的兵力十分强大。希特勒勃然大怒,大骂格伦的
估计“十分愚蠢”,应把这个家伙送进疯人院。这时轮到古德里安发脾气了。
“作出这些估计的是格伦将军,他是我的最好的参谋官之一,”古德里安火气
冲天地嚷开了。 “假如我不同意这些估计,我就不会拿给你看。如果你想把格伦
将军送进疯人院,你最好也要证明我是疯子。”他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希特勒要将格
伦撤职的要求,这位情报官一直呆在职位上,直至战争快要结束时他和古德里安都
被免职时为止。
预料敌人的进攻是格伦的最重要的任务之一,这项任务他完成得怎么样呢?他
自己吹嘘他常常作出了正确的预料。
有些高级军官甚至说他预料到了俄军的所有大规模进攻。他们认为他是一位天
才的预言家,象卡珊德拉一样地准确,可是——唉!——也象她一样地不被人理睬。
他应该获得这个名誉吗?
如果说不是在大多数情况下,那末也是在多数情况下,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不
能肯定的。格伦的预言是闪烁其词的。首先,他很少具体说出敌人行动的时间,因
此,即使这个行动是在三个月以后发生的,他也可以说他预料到了这个行动。其次,
他列举了各种可能性。可能性不大的事情,他不去强调,说这些事情“不大可能”,
或者“不能排除”,但是,如果俄国人终于做了其中的一件事情,格伦仍然可以说
他预料到了。再次,格伦在预料敌人的行动时总是含含糊糊。敌人将谋求“有限的
目标”或者进攻有可能“超过局部范围”。无论事后发生什么情况,格伦都可以引
伸这些词句来搪塞一通。最后,当这些方法没有一条行得通的时候,格伦会说敌人
原来的意图失败了,或者说敌人改变主意了!格伦使用所有这些方法来证明自己永
远是正确的。
一九四二年十一月十八日,俄军在斯大林格勒向集团军群B的尾部发动钳形进
攻的前一天,格伦的《敌军情况估计简讯》典型地运用了这些方法。
一、集团军群A:……
二、集团军群B:第四装甲集团军、第六集团军、罗马尼亚第三集团军;根据
逃兵的供述,预料将要调来三个新的装甲旅,大概是加强(俄国)第十三装甲军,
也就是说,与(斯大林格勒以南的)罗马尼亚第六军对峙的敌军将进一步得到加强。
因此,可以估计,意料之中的进攻, 即使只是为了有限的目标,很有可能要超出
局部范围,尽管还不能看出预料将要到达的新装甲部队是投入到罗马尼亚第六军东
线的对面呢 ,还是调到别克托弗卡(也在斯大林格勒以南)
地区的南部。
由于罗马尼亚第三集团军的前面只有局部战斗活动,在该集团军中部的对面插
进另一个(俄国)师(与德国中部集团军群对峙的俄国第六十一集团军预备队中的
一一一步兵师),说明敌军部队得到进一步加强。
在别克托弗卡地区和(或者)罗马尼亚第六军的东线(都在斯大林格勒以南)
同时发动进攻, 以及在顿河战线对罗马尼亚第三集团军(斯大林格勒的西北面)
发动进攻的可能性似乎不能排除。
意大利第八、 匈牙利第二和(德国)第二集团军: 对敌军的估计没有变化。
中部集团军群:第二装甲集团军:无线电侦察确定, 第四十一近卫步兵师
(最后一次报告说该师部队正在斯大林格勒北面上火车)出现在第四十八集团军防
区, 可以认为该师是补充被撤走的部队,对敌军的估计无须改变。
第四集团军、 第三装甲集团军; 对敌军的估计没有变化。
第九集团军: 对(第九集团军突出部)东线对面的敌军的估计没有变化。
(突出部)北线中部对面的频繁活动值得注意。
在西线,敌军的援军进一步增加(第三十一集团军预备队的三三六步兵师在前
线; 第四十七和第四十八摩托化旅——据逃兵供述——在后方),证实了以前的
情况。
第十一集团军: 对敌军情况的估计没有变化。
四、北部集团军群:……
上述估计肯定没有体现出由于第六集团军的阵地面临危险而产生的紧迫感,这
个集团军的正面拉得太长,翼侧多半是由薄弱的罗马尼亚军队防守的,而与之对峙
的苏军部队正在大量集结。苏军的南北夹击将切断第六集团军,使德军遭受战争中
最大的失败,格伦只是说南北夹击的可能性“不能……排除”。格伦丝毫没有暗示
苏军的猛攻已迫在眉睫——过不了二十四小时。
格伦估计错了。主要原因在于,他认为俄国人冬季攻势的主攻目标不是集团军
群B,而是更靠北的中部集团军群。
中部集团军群第九集团军的突出部威胁着莫斯科。从战术上说,在这儿发起进
攻困难较少,成功的可能性较大。尽管格伦承认俄军在斯大林格勒周围集结,但他
怀疑他们是否有足够的兵力同时在两个地方发动决定性的进攻。若说他们在进攻中
部集团军群的同时,也对斯大林格勒展开大规模作战,他无论如何是怀疑的。此外,
虽然他说过: “必须估计到这样一种可能性:俄军即将进攻罗马尼亚第三集团军,
目标是要切断通往斯大林格勒的铁路线,以便使更加靠东的(也就是说在斯大林格
勒的)德军陷入危险境地,”但他同时说过也存在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现有兵
力恐怕太薄弱,不能进行更多的大规模作战”。但是,进攻发起之后四天,钳形突
击的俄军会师了。两天之后,俄军全线进攻中部集团军群,击退了等侯着进攻的德
军。格伦认为这场大规模进攻是俄军的主攻,他的这个看法坚持了两个星期,直到
第六集团军被困在斯大林格勒之后为止。最后,在十二月九日,他承认俄军的主攻
力量投放在斯大林格勒。格伦后来断定,俄军没有料到他们在那个一片废墟的城市
赢得了胜利,他们在胜利已成定局的时候改变了主意。但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长官
凯特尔有他自己的更坦率的看法: “我们低估了斯大林格勒的红军的实力。”
格伦的许多预言同样值得怀疑——整个调子是错误的,但也有一、两点正确的
地方,凭着这点正确的东西,他可以证明自己判断的敏锐。一九四三年七月二十五
日,德军在库尔斯克发动的大规模进攻失败之后两个星期,也是在蔡茨勒表扬他之
后不久,格伦预言,俄军将继续进行夏季作战,只要这些作战看起来能提供赢得胜
利的大好机会。他说,如果这些作战不再有取胜的可能,它们就局限于为冬季攻势
取得较好的出击地点。他提到了“突破局部地区”发动进攻的可能性。但是,格伦
的这项估计除了提出这个不足以说明问题的可能性以外,丝毫未使德军最高统帅部
对俄军向南部集团军群和中部集团军群发动的大规模进攻有所准备,这场进攻是在
九天之后发动的,最终使德军后撤了一百多英里。
格伦的若干预言的错误甚至比这更为严重。它们完全是乱说一通。
比如,一九四四年三月三十日,他散发了一篇十二页长的报告,报告的题目是
“对德军东线正面的敌军情况以及对估计的敌军的总意图的全面评价”。报告没有
一处提到一个星期以后发动的大规模进攻,这次进攻把德军赶出了克里米亚,使巴
尔干面临着威胁,土耳其放弃中立。同日,格伦的《敌军情况估计简讯》预言,俄
军将会看到越过中部集团军群向西发起大规模强攻的极为有利的前提条件。他说,
俄军将向卢布林和布列斯特的方向前进,越过普里皮亚特沼泽地带,将北部集团军
群赶出“黑豹”防御阵地。结果并没有发生这样的情况。
到了暮春,格伦认为苏军有可能发动两大攻势。其一是朝北向波罗的海发动大
规模强攻,切断北部集团军群和中部集团军群。其二是向南经过罗马尼亚和匈牙利
进攻巴尔干。东线外军处认为苏联红军并不具备实施前一攻势的熟练战术,因此断
定红军将选择后者——南线的进攻。东线外军处担保
中部集团军群将有一个“平静的夏天”。它虽然发现在这个集团军群的对面有
一些活动,但未能突破俄军强大的空防,也未能从俄军前线实施的无线电沉寂的帘
幕里取得任何情报,它认为这些迹象“显然是欺骗”,因而不予注意。格伦和蔡茨
勒仍然认为红军的主攻方向是南面,在主攻之前对中部集团军群和其他地方采取的
行动只不过是佯攻。一九四四年六月二十二日,相当于四个集团军群兵力的一支红
军猛攻中部集团军群,正好是格伦说不会出事的地方。德军前线崩溃,丧失了好几
百英里的领土之后,战斗秩序方才有所恢复。
象这样的预测失误是由两个原因造成的。一是难于窥探使所有人感到苦恼的黑
暗未来。更根本的原因是德国骄横不可一世,一直过高估计自己的能力。这从两个
相反的方面损害了格伦的预测。有时候,它完全蒙住了格伦的眼睛,使他看不到苏
联的实力,导致他低估了俄国人。在另外一些时候,他预料敌人会按照他认为应当
采取的做法行动,促使他过高地估计了俄军的实力,其实他们只是按照他们自己的
军事原则行动的。在所发生的事情的影响下,这些倾向在德国人的脑子里交替占优
势。它们有时产生盲目的乐观,因而没有预见到俄军的大规模进攻;有时产生了过
分的悲观,导致预料俄军会在老远的范围发动进攻,其实这些进攻始终没有发生。
格伦坚信德军占优势,使他看不到东线战争的一条基本事实:德国可能输掉这
场战争。他一再坚持结局将刚好相反的看法。一九四二年六月,他写道: “如果
我们要想坚持东线的作战直至最后胜利,我们必须作出最大的努力。”八月,他说
军事形势的“发展极为有利”。直至一九四四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他还认为东线可
以拯救。
最初,甚至中立国家也能看出这种信念的荒诞无稽。一九四二年八月,正当格
伦认为形势有好转的时候,瑞士一个半官方情报机构的头头汉斯·豪萨曼认清了真
正的形势,以雄辩的词句写下了战争中最著名的情报预言:从军事—政治意义上说,
德国并没有赢得决定性的东西,它所能赢得的只不过是空间、空间和更多的空间。
空间吞灭军队,德军在空间消失,空间没有带来任何好处。而在另一方面,盎格鲁
撒克逊人不断对德国城市进行更大规模的空袭, 空袭的势头未见减少; 在西线,
开辟了“第二战场”; 在非洲, 没有可能向隆美尔提供他把英国人赶出东地中
海地区所需要的空军力量和陆军力量;在南线,那个轴心国伙伴正在摇摆不定;
欧洲所有国家的人民愤愤不满, 他们的反抗可使强大的军队陷于灭顶之灾。
对于第三帝国的领导者来说, 形势毫无希望!他们别无他途,只有作殊死战。
如果今后几个星期内在西线开辟了“第二战场”,德军将完蛋得更快;如果“第二
战场”不能开辟,德军迟早还是要完蛋的。所有这些丝毫不是由于俄国人神经坚强,
能够严格执行战略计划,不怕丢失土地,能够把他们的战略预备队留到一九四三年,
或者甚至留到一九四四年——就象俄国人镇定自若地所说的那样:留到俄国发动战
略反攻的时候。
格伦的眼光却不象这样地明澈。深信德国不可能失败的,不仅仅是他一人。希
特勒和整个高级德国军官团的信念和格伦的一模一样。他们的前程和他们的自身系
之于这一信念。我们不能责备格伦落得个本世纪的可笑人物。但是他却自命不凡,
一个没有幻想的人,一个正视现实的人,一个预见一切的人——一个十全十美的情
报官。其实他并不是这样的人。
注:1 、 希腊神话中的特洛伊公主,得阿波罗帮助,能预卜吉凶,但因拒绝
阿波罗的求爱,受到诅咒,从此无人再信她的预言。——译者。
24.最大的错误
当希特勒决心进攻俄国的时候,英国仍然在同他进行斗争。他当然总是打算进
攻俄国的。从地缘政治学来说,他想为德国赢得为了统治整个世界而必须予以夺取
的这块腹地,赢得为使德国在世界上繁荣昌盛而必须具有的生存空间。但是,为什
么要在英国仍然同他一决雌雄的时候去进攻俄国呢?为什么要开辟两条战线呢?开
辟两条战线,不是德国参谋总部自从成立以来最担忧的事情吗?希特勒之所以决定
进攻俄国,是因为他认为打败了俄国,就会迫使英国最后投降。希特勒说,征服苏
联就会使英国如下的最后希望遭到破灭:有了横跨欧亚大陆的俄国的支持,英国最
终能打败德国。
希特勒毫不怀疑进攻俄国会取得成功。他的参谋总部,在战争的每一个重大关
头,总是反对他的天才军事方略,每一次都被证明是错误的,这一次却例外地同意
了他的观点。
在得出这些结论方面,情报机构没有起任何作用。许许多多的事件证明,先入
之见取代了情报工作,形势就是这些事件的最好写照。进攻世界上最大的国家能否
取得成功,从来没有人征求过情报机构的全面意见,从来没有人要求它们证实可以
阐明这个基本问题的详细情况。一九四零年十二月十八日,希特勒颁发第二十一号
作战指令——“巴巴罗沙计划”,决定进攻俄国,只是在这一决定已经具体化之后,
情报机构才被召见。最高统帅部向它们布置任务,要求它们查清敌军的兵力部署,
以便德军制定详细作战计划,一举摧毁敌军。
德国能否赢得这样一场战争的胜利,仍然没有人征求它们的意见。在计划进攻
俄国方面,德国情报机构只是处于辅助的、只过问技术性问题的地位。
德国可以打败世界上任何其他国家,这种并非完全站得住脚,然而却是根深蒂
固的傲慢信念,决定了对情报机构必然采取这种轻视态度。在进攻俄国时,两个额
外因素加强了德国的这种优越感,这两个因素就是反斯拉夫主义和反马克思主义。
希特勒的军官们从小就学会仇恨共产主义。他们憎恶信仰卡尔·马克思的理想
的德国社会民主工党党人,自然而然地流露了这种仇恨心理。这些军官,都是上层
中产阶级或贵族的子弟。他们的家庭仇恨社会主义分子,是因为工人状况的改善,
意味着他们生活水平的相对下降,意味着他们失去了很大一部分劳动所得。虽然它
们的代表——俾斯麦、陆军,工业界和德皇——密谋压制工人,但社会主义政治力
量仍在不断增长。这些富家子弟还在吃奶的时候,他们的家庭就向他们灌输了对工
人的恐惧,他们自己当上了年轻军官之后,这种恐惧就越来越变成切身的恐惧了。
他们意识到,正如社会主义者的经济理想将会剥夺他们所继承的遗产一样,社会主
义者的国际理想与和平主义的理想将会剥夺他们的灿烂前程。
他们认为,这些疑虑在一九一八年得到了证实。他们相信,四年的昏天惨地的
牺牲,到头来落得个什么?不是战场上的体面失败,而是背后挨了工人和犹太人的
一刀。由于失败,他们丧失了地位;他们同退位的德皇之间的准封建联系瓦解了;
他们的权威,破天荒第一次遭到工人士兵委员会的损害;工人士兵的起义破坏了德
国国内的安定;凡尔赛。条约,使许许多多的行伍弟兄失去了工作,使德国不仅蒙
受了奇耻大辱,而且背上了沉重的负担;军官们的所有这些凄情苦意,尽可以一股
脑儿往叛徒们的头上泼泄。
他们的厌恶情绪大极了,当一位指挥官不得不向魏玛共和国总统递交报告的时
候,那才是他同一个社会民主工党党人的首次接触,而他想象中的这个国家元首,
八成是个穿着工作服、戴着便帽的家伙。他们本来就担心和仇恨国际上的阴谋,俄
国在革命后建立了共产党政权,使得他们的这种担心和仇恨凝固起来了。凡是他们
看不起的东西,他们一概加以反对。 另一个舆论因素,是觉得他们比斯拉夫人优
越的种族主义感情。这个观点是在十九世纪上半叶播下的,在十九世纪的下半叶得
到了广泛的传播。它认为,其他种族比日耳曼族天生的低劣——智能差,意志力薄
弱,只是不值钱的生命中那些动物本能要强盛一些。许多德国军官认为,第一次世
界大战中他们对俄国人所取得的胜利,证明他们的这种偏见是持之有理的。随着他
们年龄的增长,随着纳粹主义的鼓吹,这种偏见越来越顽固了。第四集团军参谋长
京特·布卢门特里特上校在一九四零年所作的一项评价充分显示了这种偏见:我们
这些随同作战部队的步兵军官充分认识到,尤其是在一九一四年至一九一五年间充
分认识到,俄国军人的力量在于他们一半是亚细亚式的冷酷的顽强精神。 在那时候,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一个德国步兵师必须对付两至三个俄国步兵师。
在俄军十分喜欢的夜战中,常常是十至十二排步兵一排接着一排地向我们防守兵力
薄弱的阵地发起进攻。我们的步枪和机关枪不停地射击,直到枪管打红了, 不能
阻住为数众多的顽固的敌人时为止。
希特勒完全赞同这样的观点。他直截了当地说: “俄国人就是低劣。”他本
人对于共产主义的仇视,以及同俄国人相比所抱有的优越感的根源,一半在于外部
环境(这种环境使他的将军们也对共产主义仇恨厌恶,认为自己比俄国人优越),
一半在于他那歪曲了的灵魂。早在一九二四年他就写道: “俄国垮台的时候到了。”
没有出现任何事情使他改变这个观点。相反,一系列事件似乎证实了这个观点的正
确。
从一九三七年开始,斯大林从红军中清洗了大约两千五百名军官。红军中每四
名军官就有一名被清洗,其中包括能干的米哈伊尔·图哈切夫斯基元帅和在第一次
世界大战中转战沙场的许许多多的将军。这个损失几乎使苏联的武装部队成了无首
之众。希特勒幸灾乐祸地说: “俄国军队没头了。”
接着,在一九三九年至一九四O年的冬季战争中,俄国熊足足花了四个月的时
间,才从小小的芬兰那里夺得一小块土地和一个海军基地。希特勒得出结论,
“俄国军队不足挂齿。”
这样的态度导致希特勒和他的将军们确信他们会取得胜利导致他们在德国要花
多长时间才能打败俄国这个问题上普遍作出了过分乐观的估计。元首夸口说:“如
果把这个巨人抓到手,它垮台的速度将比全世界所想象的还要快。苏联将象肥皂泡
一样地破灭。”他的将军们跟着起哄,表示赞同他的观点,言辞虽然不那么激烈,
却比较确切。他们作了一番研究,估计对俄作战可能要花九个星期,最多十七个星
期。陆军总司令推测,战役的开始阶段将持续四个星期,接着只要进行扫荡战就行
了。过于偏激的布卢门特里特预料,整趟子事只需要十四天的战斗,战斗当然会是
残酷的,血腥的,但这场战斗过后,对世界上最大的国家的征服几乎可告结束。
这就是当时德国情报机构进行活动时的气氛。正如这种气氛影响到希特勒和他
的将军们在对俄作战上的观点一样,它也影响到他们对情报机构所布置的任务。虽
然希特勒始终想征服俄国,虽然他在上台的八年中,本来可以对他原来作出的“俄
国垮台的时候到了”的判断重新进行全面的坚持不懈的研究,但是他并没有这样做。
此外,德国人普遍认为自己比俄国人优越,既影响到情报机关的上级,也影响到情
报机关的一般工作人员。过分的乐观使他们变得懒惰起来了。
人们承认,在俄国收集情报,比在其他地方收集情报更为困难。希特勒担任总
理以后,德俄两国在二十年代建立的军事联系和友谊消失了。苏联的报刊是受控制
的。到那儿旅行是受限制的。德国驻苏联武官对卡纳里斯说; “一个穿着飘飘然
连有头巾外衣的阿拉伯人漫步柏林街头,还不如一个外国特务在俄国行走时容易被
人发现。”但是德国情报机关的一般工作人员并没有把这种情况当作激发他们进一
步努力的鞭策。相反,他们反而不如以前那么努力了。原因在于,同他们的上级一
样,他们觉得把间谍工作加之于俄国,并不真正是必要的。
比方说,德国军方报刊没有促使读者重新进行考虑,没有对苏维埃俄国作新的
介绍。虽然军方报刊对苏联武装部队的某些方面,例如摩托化部队和空军力量的增
长,伞兵部队的发展以及苏联军事理论的现代化,作了充分客观的报道,但却贬低
那些将要挥舞这些工具的军事领导人物,从而使所有这些报道失去了作用。在苏联
的大清洗之后,德国主要专刊《军事周刊》宣布红军的领导人全被搞掉了。一位军
事官僚在一家供军事管理人员阅读的杂志上指出,按照他的有条理的日耳曼人思想
来看,共产主义已经腐朽透顶了:在共产主义制度下,俄国人甚至连日常文书工作
都做不好。德国军方报刊没有把共产党取得的一个重大胜利告诉它的读者,这个胜
利就是一九三八年在蒙古发生的边境冲突中,俄国人打败了日本人。军方报刊所做
的,只是向读者重复宣传读者早有的推测,而从来没有做过报刊应做的一项实际工
作;鼓励它的读者以新的方式重新思考问题。
德国从它的盟国或同它友好的中立国中,几乎没有听到有关苏联红军的重大消
息。俄国的夙敌土耳其似乎没有提供估价苏联的重大情报。日本提供了一些有关苏
联扼守远东要地的军队的情报,但是德国驻东京的武官却认为这些情报“实际上常
常是没有价值的”。伊朗和阿富汗除了拥有在各自的边界上同苏联军队闹磨擦的经
验和教训之外,大概没有更多的情报了。匈牙利的法西斯独裁者尼古劳斯·冯·霍
尔蒂海军上将没有提供事实性的情报,只是反映和支持希特勒的意图;(,苏联现
在有许多加盟共和国;如果所有这些加盟共和国都变成独立国家,那么(共产主义
的)问题就能得到解决。德国在几个星期之内就能完成人类这项最重要的事业,并
因此而留芳千古。至于英国,仍然可以用飞机、潜艇等等同它进行斗争。”
芬兰是提供丰富情报资料的潜在源泉。它在一九三九年至一九四O年的三个月
中同苏维埃俄国作过战。它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是德国的盟国,后来又允许德国
以它的领土作基地对苏联进行间谍活动。但是在苏芬冬季战争爆发之前三个月签订
的德苏条约,已使德国不能为芬兰提供支持,芬兰当然再也没有心思提供有价值的
情报来报答德国的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后来,若干因素促使芬兰重新靠近德国。
第一,芬兰越来越孤立了,起初由于德国在一九四零年四月征服了挪威和丹麦,它
同英国和法国断绝了联系,继而同其他波罗的海国家失去了往来,因为那几个国家
在几个月之后被苏联并吞了。第二,德国需要芬兰佩萨莫出产的镍,需要利用芬兰
铁路来为占领挪威北部的德军提供供应品。第三,芬兰自己需要武器,而它只能从
德国得到这些武器。德国和芬兰重新和解了,从一九四零年秋天开始,芬兰向德国
提供越来越多的有关俄国的情报。例如,一九四一年三月二十九日,德军总参谋总
长得知:从芬兰来的情报表明,在俄国欧洲部分的红军比原来估计的要多十五个师。
芬兰还提供了普斯科夫周围苏联的装甲部队以及苏联伞兵部队的详细情报。然而,
尽管这些情报确实可靠,却没有得到其他方面的类似材料的补充和证实,因而使人
怀疑它们是否准确地描绘了整个红军的情况。而芬兰人总是觉得德国人低估了他们
的许多情报的价值。
特奥多尔·罗韦尔的远程侦察机中队从一九三四起开始侦察苏联。各种型号的
双引擎飞机,装上附加油箱,在最高达三万英尺的高空飞行,拍摄了喀琅施塔得和
附近的列宁格勒的海军基地,俄国西部普斯科夫和明斯克的工业区、以及黑海军港
尼古拉耶夫港的照片。在喀琅施塔得上空,连续拍摄每隔几星期或几个月就在船台
上建造的军舰的照片,从而提供了关于苏联海军舰只建造速度的宝贵资料。其他照
片似乎主要提供了有关俄国工厂的情报。
罗韦尔的远程侦察机中队也对其他国家进行侦察飞行,随着战争的爆发,侦察
的重点似乎已转移到这些国家,它们是波兰、大不列颠、法国和挪威。但对苏联的
侦察飞行仍然在进行,苏联察觉了这些侦察飞行活动,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它渴
望着取悦于德国,或者至少不要冒犯德国,因而向戈林保证,只要这些间谍飞行不
太频繁,就不打这些飞机。一九四零年九月初,希特勒正忙于准备入侵英国,显然
不想去触怒苏联,因此下令停止对苏联进行的各种航空侦察。禁令持续了一个月。
可是陆军强烈要求提供航空侦察照片, 十月初,希特勒推迟了越过英吉利海峡入
侵英国的作战计划,开始认为征服俄国是迫使英国投降的一种办法,于是撤消了他
的命令。他现在允许从东普鲁土和德国占领的波兰的边界上空向苏联进行纵深几乎
达二百英里的侦察飞行。德国的侦察机马上开始在俄国边界上空飞行。俄国人再次
察觉了它们。比如,一九四一年一月六日,一架侦察机越过苏联边界,飞到大约十
五英里纵深的上空,沿着与边界线平行的方向几乎飞行了一百英里,然后返回德国。
三月三日,苏联红海军司令下令击落这样的侦察飞机。三月十七日和十八日,两架
侦察机在拉脱维亚利巴雅港上空遭到射击;其他飞机立即出现在黑海西北部的上空。
后来斯大林取消了海军的命令,显然是为了避免激怒德国人,他命令这样的飞机不
要击落,而应迫降。
德国人加快了侦察飞行。从三月二十七日至四月十八日的三个星期中,俄国人
平均每天发现了三架以上的飞机。比如,四月四日,他们发现了两万三千英尺高空
的一架飞机,在下午一点二十分从普热梅希尔附近侵入苏联领空,深入苏联占领的
领土达七十五英里,然后在一点五十分飞回德国。他们对这些飞行的目的不抱幻想。
四月十五日,一架飞机在罗夫诺附近降落,他们从这架飞机上搜出了一架照相机,
一些已经曝光的胶卷和一幅苏联地图。这架飞机可能就是罗韦尔派去拍摄乌拉尔地
区主要工业城市斯维尔德洛夫斯克、从挪威北部基尔克内斯起飞来回航程几乎达三
千英里而始终没有返回的那架飞机。但是俄国人只是提了一下抗议。甚至在六月初,
当他们的战斗机迫降了一架由于发动机出了故障而下降的Ju86式飞机、缴获了飞
机上的照相机和全部胶卷之后,也没有产生严重的影响。
从四月中旬至六月中旬,侦察飞行更加系统化,仍然保
持着差不多每天三架的同样出动率。这些飞行的主要目的是拍摄最新照片,从
一九四O年五月至十月拍摄的有关俄国筑垒工事的照片已经有点过时了。紧急需要
重新拍摄的地方,从靠近德俄分界线的地区(这是最紧急需要拍摄的地方),一直
到俄国西部的罗夫诺和卢茨克周围地区,最远到达内地的基辅。从照片上可以看到
俄国大炮的炮口。一九四一年四月四日拍摄的十二英寸见方的部分照片,清楚显示
了苏军占领的波兰东南部博布罗夫卡、沃尔卡·扎帕沃夫斯卡和布茨齐纳这几个小
城镇周围的炮兵掩体,反坦克堑壕和野战筑垒工事。
这些照片中,没有哪一张对于全面估计红军兵力的规模起到如同透露红军兵营
的数目和大小那样所能起到的较大帮助作用,没有哪一张对于全面估计苏联的工业
潜力起到如同披露苏联全部工厂的占地面积那样所能起到的那么大的帮助作用。苏
联幅员如此辽阔,无论怎么照也无法把它全部照下来。所以说,罗韦尔的侦察中队,
虽然提供了一些详细的经济情报,为轰炸目标档案增添了一些材料,而且证明了俄
国的道路比德国人预料的还要好,但是提供的主要情报,还是有关预定的德军入侵
路线沿途俄国的筑垒防御工事的情报。
这些情报虽然有价值,但不是最基本的情报。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完全掌握了沙皇的军事通讯,这对于它打败俄国起
了极大的帮助作用。使兴登堡和鲁登道夫陡然间扬名显身、加官晋爵的塔内贝格战
役的巨大胜利,之听以成为可能,是由于德国人截获了俄国军队的电码。战争刚一
结束,刚刚成立的德国陆军密码局,立即把正在波兰作战的共产党军队的密码电报
当作主要破译目标。虽然随着波兰和苏联局势的逐步稳定,在破译它们的密码方面
愈来愈不容易取得成功,但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成功先例促进了德国战后的无线电
情报工作。这项工作的注意力,尤其集中在俄国的军事演习方面,谋求从苏联武装
部队的无线电通讯联络中获取情报。
但是事情再也没有那么容易了。俄国人自己也从塔内贝格战役中吸取了教训,
他们大大改进了联络程序和密码系统,尤其是大大改进了无线电通讯训练。说实在
的,他们在无线电通讯方面以假乱真的手法,在欧洲是最高明的。这一点大体上抵
销了外国截收密码的机构所拥有的一个优势:俄国幅员广大,相当贫穷,使它不能
象西方那样打那么多的电话、电报,尤其是不能开辟象西方那么多的线路,这就迫
使苏联红军比其他多数国家的军队更多地使用无线电通讯。
德国人逐步增加了对东方开展活动的无线电情报机构,到一九三九年九月建立
了三个截收连。但是定向截收只是在东普鲁士试行,而这块狭窄的盆地使得无线电
定位形成了如此小的锐角,以致德国人不能准确地找到俄国发射机的位置。此外,
一般来说他们还不能破译红军的密码系统。他们顶多只能在苏军举行演习期间收集
到点滴的情报。
入侵波兰之后,情况有所改善,主要是因为战争所弓1 起的激动情绪,使得俄
国通常是严格的无线电操作程序遭到破坏。进入波兰南部的德国无线电截收连,截
获了从东面开进波兰的俄国军队的无线电通讯。德国人证实了许多单独部队的存在
及其配属情况,证实了空军乃至秘密警察的存在。
但是,或许由于他们没有进行密码分析,或许由于俄国无线电保密极好,或许
由于这两方面的原因,他们不能发现入侵波兰的苏军的整个编制情况。当俄国人占
领波罗的海三国的时候,由于某种反常现象,在波兰南部的同一地区可以极其清楚
地收到他们的短波发报。这使得德国人可以很准确地知道入侵波罗的海三国的俄国
作战部队的编制。在苏芬冬季战争中,德国人和芬兰人相当好地注意到苏联主力部
队的动向。后来,在为执行“巴巴罗沙”作战计划而进行军事集结期间,德国人把
以东方作为截收目标的无线电截收单位增加到八个。原有的截收单位,尤其是中部
集团军群的截收单位,迅速地把新建的单位带了起来。但是,部分由于它们面临着
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它们的二百五十台收报机面对着大约一万台俄国的发报机;
部分由于俄国无线电系统对于它们来说仍然十分奥秘,虽然它们获得了有关边界附
近的军队的局部情报,但没有收集到红军的规模究竟有多大的确切情报。
希特勒上台之后,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把多少有些死气沉沉的对苏情报
工作重新活跃起来。活动中心设在东普鲁土首府、波罗的海港口城市柯尼斯堡。自
从一九二七年以来,谍报局柯尼斯堡站一直在邻国立陶宛的情报机构里设了一个联
络官。德国同俄国没有共同边界,德国希望利用立陶宛同俄国的边界——大约三百
英里长的森林和沼泽地——把它的间谍渗透到苏联。但是效果不大。谍报局指责立
陶宛情报机构,说它既没有伸出一个指头来帮助德国人,自己又不对俄国进行间谍
工作。在这次无力的尝试失败后,谍报局实际上放弃了从立陶宛向苏联派遣特务的
做法。一九四O年六月,苏联并吞了立陶宛,排除了德国在这方面的任何进一步的
努力。
皮肯布罗克在一九三六年担任谍报局间谍头子之后不久,曾经同奥地利和匈牙
利的谍报机关进行联系,试图从它们那儿向俄国派遣间谍。他还试图从罗马尼亚、保
加利亚,中国和日本派遣这样的特务。但收效甚微。谍报局柯尼斯堡站让它在波兰
的联络人进行活动。它找到了一位军官,这位军官虽然不愿背叛他的祖国,却憎恨
俄国人。可是他的努力,以及其他这样的特务的努力,却碰到了不易通过严密监视
的边界这样一个困难。只有在芬兰和土耳其操纵的谍报局的间谍,才提供了一些稍
微值得一看的情报。
谍报局采用了其他花招。访问苏联港口的舰只可以派遣特务。访问苏联的德国
商人,受到爱国主义感情的激发,可以就近观察事物,回国后向谍报局报告。在德
国的苏联外交官和贸易代表团的成员可以加以策反。这些办法中没有一种办法产生
了重大效果。舰只上的特务被抓获。多数商人要么拒绝伤财害命的合作,要么证明
他们当间谍不中用。虽然少数被讹诈而就范的俄国人提供了点滴的军事情报,但他
们没有拿出任何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同反斯大林的俄国流亡组织的接触才稍微有些结果。在格但斯克有一个被称作
绿橡树的俄国流亡者组织的一个小组,有一天,柯尼斯堡谍报站的一个成员同这个
小组进行了联系。这个小组的成员声称同仍然留在共产党俄国的朋友们有通信往来。
谍报局核实了这件事,然后把格但斯克绿橡树小组的头头发展为谍报局特务。他很
快就提供了几位高级红军军官的名字,他说,这几位军官准备进行破坏活动。谍报
局证实他们是前沙皇军官。一切似乎可靠可信。但是,当绿橡树组织只愿提供他们
从波罗的海诸国同俄国发生的联系,拒绝透露在此以外的联系的时候,人们便开始
产生怀疑了。
谍报局访问了布加勒斯特绿橡树总部负责人,让他提供俄国部队和其他方面的
情报,并就此写了一小叠报告。谍报局把这叠报告送给外军处,外军处送回了评价
:从巴黎和布鲁塞尔的绿橡树小组那里已经得知这些材料;大部分真实消息是俄国
报纸提供的;剩下的材料中有一部分是假的,或许是虚构的。这便宣告了绿橡树的
破产。
乌克兰流亡者受到谍报局的注意。其中有一部分同德国友好,因为德国可能象
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那样,再度帮助建立独立的乌克兰。谍报局让他们之中的部分
人为德国搜集军事情报。一九三七年,卡纳里斯扩大了这项工作,同乌克兰民族主
义者组织进行了接触,为此举行了会议,进行了准备活动,但是几乎还是没有收效,
收集的情报仍然少得可怜。
在俄国的最大的潜在的特务源泉之一,是居住在俄国的一千二百多万日耳曼族
人。作为苏联公民,他们受到斯大林消灭富农政策的野蛮迫害,他们的土地被没收,
人被杀害。
但是他们也享有同样的机会:他们在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这块地盘上,
拥有自己的伏尔加日耳曼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许多人通过德国外国研究所
和其他为国外德侨建立的机构同祖国保持着联系。然而,他们提供的全部东西,除
了一些新的剪报外,没有更多的关于俄国的东西。虽然谍报局因此可以知道这些日
耳曼族苏联公民的名字和地址,但它始终没有帮助其中一位爬到中央政府的高级职
位上,甚至也没有对一位身居要职的俄国官员进行策反,让他替德国进行间谍活动。
一九三九年八月签订的德苏条约,解除了希特勒对苏联的后顾之忧。条约签订
后,希特勒下令停止对苏联进行间谍活动,因为这样的活动可能激怒俄国人。可是,
随着德国消灭了西线的一个又一个的敌人,它对俄国干涉的担忧减弱了。消灭共产
主义的兴趣增加了,间谍活动重新开展起来了。在波兰战役之后缴获的文件,使得
德国人可以同波兰在白俄和乌克兰的间谍网进行接触。现在德国有史以来首次同苏
联享有的共同边界,对于偷偷向苏联派遣特务起了极大的帮助作用。谍报局在边界
附近建立了特务支持点和训练营网,并把大批的特务派了过去。第一批特务的训练
和装备很差。许多人领受了同样的任务,因为德国人预料许多人将被捕。确有几十
个人被捕了。但其他人带着有关苏联设施的详细情报返了回来。一九四零年十二月
二十日,V—19540 号特务手下的一个小特务报告,在乌克兰西部莫纳斯特里克小
镇的东北面发现了一个机场,机场的西边有四个飞机库。这个特务数了机场上有二
十架飞机,还注意到那儿每天都在进行轰炸和跳伞训练。
虽然希特勒在一九四零年夏季就决定同俄国开战,虽然东线外军处在那年秋天
加紧要求从俄国提供间谍情报,可是只有到了一九四零年十二月十八日希特勒颁发
了“巴巴罗沙”
作战指令之后,谍报局才接到参加作战准备活动的明确指示。在这之后它的活
动又受到严格限制。
一九四零年十二月底或者一九四一年一月初,卡纳里斯和皮肯布罗克在贝希特
斯加登会晤了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长官凯特尔及其助手约德尔。约德尔在他的办公
室里告诉他们,德苏战争夏天就要爆发,谍报局必须进行帮助。这是皮肯布罗克第
一次听说这件事。约德尔在谈到已经赢得的战争时说,参谋总部不需要整个红军的
详细情报。他指派谍报局只去观察边界上苏军的变动。约德尔就这样地禁止谍报局
进行战略间谍活动,只让它注意作战细节和战术细节。希特勒认为,俄国在边界战
斗之后就会垮台,约德尔宣布希特勒的这个看法之后,就结束了这次短暂的会见。
皮肯布罗克在接受的任务范围内,加紧对苏联进行间谍活动。他同主管情报的
第四副参谋总长马茨基和东线外军处处长金策尔进行了频繁磋商,更加仔细地制订
必要的间谍活动任务。对俄国开展工作的所有谍报站奉命派遣更多的特务。
集团军群和集团军司令部也开始向军事分界线的另一边派遣间谍。这些间谍比
谍报站派出的特务更能胜任工作。许多人上过什切青、柯尼斯堡、维也纳和柏林的
间谍学校;许多人携带着电台。他们的人数增加到好几百,但他们之中的许多人被
捕了。除此以外,偶尔有成队的化装德国土兵,突入边界线进行侦察。一九四一年
四月,十六个德国土兵穿上红军工兵服,从阿夫古斯托夫附近进入白俄。一位俄国
边防巡逻战土突然袭击了他们。在枪战中,十一个德国士兵被打死,五个被俘。
所有这些特务的渗透都很肤浅。他们的任务只是查清俄国军队的部署和边界上
的设施。没有哪一个人深入到俄国内地。没有哪一个被吸收到苏维埃国家的庞大的
官僚机构中。
没有哪一个接受了提供整个俄国实力的线索的任务。但是有一次有一个人确实
报告了比较重大的问题。他的报告的性质,以及谍报局对这份报告的评价,比其他
任何东西更好地表明了德国对俄间谍工作的质量。“当某个比较强大的敌人同苏联
发生战争时,”这个特务断定说, “共产党的垮台就会特别快,因而它再也不能
控制局势,苏联就会土崩瓦解,形成一连串的独立国家。”谍报局说这个观点“特
别准确”。
德国在苏联的最基本的情报机构之一是武官处。六十已出头、身子尚未发福的
恩斯特·克斯特林将军,是在莫斯科出生和长大的,俄语讲得流利,熟悉苏联生活
方式。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同沙皇军队作过战,二十年代初在军队部情报处研
究过苏联红军。从一九三一年至一九三三年德苏军事合作的最后几年期间,他在莫
斯科担任军事观察家,一九三五年十月一日返回莫斯科正式担任陆军和空军武官。
他有一种自我否定的幽默感:有一次他说,他可能陷在俄国的沼泽泥潭里“壮烈地
死去”。可他也是一个叫人讨厌的家伙:美国外交官举行招待会,他说“食品是从
电冰箱里拿出来的东西”,说出席招待会的俄国人是“最低劣的人”。他缺少德国
人所说的“男子汉的勇气”。由于害怕希特勒发脾气,当他在一位武官举行的宴会
上坐在希特勒的旁边的时候,他认为自己最好不要讲出对苏联的看法。
他到达莫斯科六个月之后,在写给外军处处长的信中说: “在这里工作几个
月的经验表明,搜集军事情报,或者同军事工业稍有联系的情报,几乎是不可能办
到的事情,哪怕是最无害于苏联的东西也不让人知道。”苏联已不再安排武官参观
部队。军事演习上看不到什么东西。俄国人似乎对所有的武官既说真话又撒谎。由
于这些原因,他对于德国向他提出的许许多多的问题,只能回答很少几个。尽管如
此,他仍然抱有希望,希望最终能成功地掌握“苏联红军未来的发展和编制的情况”。
他把一份又一份的问题单和苏联武器装备的图片,交给德国的各位领事,以便他们
在观察加盟共和国首府每年两次的游行时至少能搜集一些原始情报。他访问苏联边
远的城市。有时他乘飞机,有时他利用他那辆特大号的旅行车,那辆车的六十加仑
的油箱,可以使他从一个领事馆开到另一个领事馆,即使沿途买不到汽油也无妨。
比方说,一九三七年六月,他从莫斯科驱车前往第比利斯,然后又驱车返回来,往
返两千英里,始终有两个俄国秘密警察跟着他。这次旅行没有捞到新的情报,但证
实了不少情报。
然而,到了一九三八年,德国领事馆纷纷关闭,武官们有两年没有参加军事演
习,外国人越来越与俄国人隔绝。许多国家有时举行议会辩论,讨论军事政策,苏
联始终缺少这样的辩论,苏联的预算只讲百分比,从来不公布绝对数字。
克斯特林只好依靠三个很少收到效果的情报来源:到外地的访问以及有时候在
莫斯科地区的驱车而行;被控制得紧紧的、从中捞不到什么情报的报纸;以及同并
不比他知道得多的其他武官的交往。
由于受到这些限制,克斯特林的报告几乎从来没有提供有关苏联红军的过得硬
的情报。它们主要是讲军事概况,军事政治问题和经济问题。一九三八年八月二十
二日,也就是苏联开始大清洗一年之后,他给外军处处长蒂佩尔斯基希写的一封信,
简要地表达了他对苏联红军的态度;由于很大一批高级军官(他们的军事技术有一
半是通过十年的实际训练和理论学习而牢牢掌握的)被消灭, 红军的战斗力下降
了。缺乏比较老的和有经验的指挥员,将对一个时期内的军队的训练产生不利。现
已存在的无人负责的现象将会产生进一步的不利影响。
红军缺乏最优秀的指挥员。但是没有东西使人承认和证明它的进攻力量大大下
降, 以致它在一场类似战争的冲突中再也不能成为一种非常值得重视的因素。
关于战争经济,可以说:战争经济的组织;作和进一步的发展, 同工业一样,
受到强烈的影响; 可以看出目前的经济处于停滞状态。
几个月之前,他同英国陆军武官谈话时用一句话总结了他的看法:“苏联的军
队再也不是国际上举足轻重的力量。”
当德国进攻的日期临近的时候,德国驻苏联武官处开始提供关于苏联地面部队
力量的比较具体的数字。一九四一年四月二十二日,汉斯·克雷布斯中校代表生病
的克斯特林向柏林写信:“我们估计,苏联战时陆军的最高兵力(肯定还没有达到)
为二百个步兵师,芬兰和日本陆军武官最近向我证实了这个数字。”几个星期以后,
克斯特林和克雷布斯返回柏林亲自汇报。他们对希特勒说,红军没有多大改善。他
们告诉哈尔德,苏联没有出现真正新的情况。三个星期以后,克斯特林返回莫斯科,
他在写给当时担任第四副参谋总长的蒂佩尔斯基希的信中,说苏联西部边界上大约
有两百万军队。但是克斯特林和克雷布斯对这支庞大的军队的评价并不高。头年九
月,克斯特林宣布,苏联红军虽有改善,仍然需要四年“才能达到以前的水平”,
一九四一年五月,克雷布斯说要达到以前的水平需要二十年。
所获的各种情报交给情报分析机关。托马斯的军备部就是这样的一个机关。一
九四一年二月十三日,他发表了关于“东方战争对战时经济的影响”的备忘录。备
忘录基本上是一份开列着即将落入德国之手的令人垂涎的财富的单子,但有几段讨
论了德国征服东至乌拉尔和高加索的一大片领土之后对俄国所产生的影响。 (希
特勒在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一日开始发动进攻时,计划要占领的顶多是苏联的这一
部分领土;剩下的东边的那部分领土将成为“个仆从国。 )托马斯宣布:“一般
来说,即使没有苏联的欧洲部分,乌拉尔和苏联亚洲部分的工业仍然能够存在。”
这或许是为德国准备进攻俄国而掀起的一片喧嚣声中唯一的一声警钟。接着托马斯
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列举了东边的那部分领土所剩下的东西:苏联弹药生产的百分
之十八,武器生产的百分之三十一,坦克生产的百分之二十四,石油生产的百分之
十。实际上这就窒息了刚刚敲响的警钟,入侵终于发动了。对于这场入侵在经济上
的危险性,没有人发出任何真正的警告。只是到了一九四一年十月二日,事情早巳
到了木已成舟的地步的时候,他才对上级提出忠告:即使俄国完全失去了它的欧洲
部分, “也不一定导致它的崩溃,只有失去了乌拉尔工业区,估计它才会崩溃。”
托马斯这是在说,即使德国的原定战争计划完全取得成功,也无法达到它的目标,
苏联的经济照样能生存下去。可是他说这话已经整整晚了三个月。
另一个重要的情报分析机构,是东线外军处。它的工作人员,在金策尔上校的
领导下,分析各个方面提供的情报细节,及时计算俄国各种部队的数目,在情报的
许可范围内,应作战计划人员的请求,向他们提供这些细节。海军所记录的德军参
谋总部一九三九年底关于苏联红军的总结评价,说到底,是根据东线外军处的情报
写成的; “数量上强大的军事工具。——“集团纵队”的投入。——组织、装备
和指挥手段不充分。——领导原则是好的,领导人则太年轻、没有经验……——军
队在激烈战斗中的战斗力值得怀疑。俄国的集团纵队,够不上是一支拥有现代化装
备和优秀指挥人员的军队。”
一九四一年一月十五日,希特勒下令对俄作战之后一个月,东线外军处公布了
《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的作战部队》,这是一份七十二页的总结。它是下级情报
工作人员进行情报工作的依据,也是东线外军处修改情报的出发点。它“对于红军
的总的评价”认为,各方面的改善将会逐渐提高红军的战斗水平,但“那即使不是
几十年以后,也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可是“俄国的特点——苯拙、呆板、优柔
寡断、怕负责任——却没有改变”。总结最后说: “红军的力量在于人多势众,
在于战士的顽强、勇敢和相对来说不事奢求的素质。俄国幅员辽阔,不忍外辱,红
军自然不乏爱国之士。
红军的弱点在于各级指挥员笨拙无能,在于它只照书本办事,在于训练不符合
现代要求,在于各个方面明显可见的回避责任和缺乏组织。”金策尔始终没有改变
他认为红军存在着这些基本不足方面的观点,也始终没有改变他对红军领导的看法。
四月份,他向哈尔德报告: “年轻的少校在指挥着团,上校在指挥着师。”
从很大程度来说,这些都是无法正确估计的。东线外军处对于红军的规模及其
将来作战所使用的武器是否作了准确的判断?
即使希特勒也承认,俄国的装甲部队“从数量上来说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估计
俄国有一万辆坦克。德国人只有三千五百辆。但是数量上的差距并不使他们感到担
忧。他们认为他们坦克的性能比俄国的坦克优越。他们知道俄国人在一九四零年首
次制造出四十三吨半的KV—1 型坦克,这种大型坦克比其他任何坦克都要重得多,
尽管如此,他们仍然认为绝大多数俄国坦克已经过时。实际上,俄国装甲部队的规
模比德国人估计的要大一倍半。在德国发动入侵的时候,俄国人有二万四千辆坦克。
凯特尔认为,德国人始终没有赶上去。
同样重要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威力最强大的T—34型坦克的出现,使他们
感到惊讶。虽然三年前几百辆这样的坦克在苏联与满洲国边界战斗中同日本人作过
战,可是德国人压根不知道这种坦克的问世。他们是在俄国战役即将开始的时候碰
到这种坦克的,德军中立即笼罩着一片“坦克恐怖”,因为这种坦克的厚厚的前装
甲,可以轻易地抵挡德国早期的反坦克炮弹。有一个团在斯摩棱斯克的东南面首次
遇到了这种坦克。
我们听到隆隆的马达声……从望远镜中,我们看到一个钢铁庞然大物的头部,
穿过一排树木, 向我们冲过来,接着又来一辆,一共来了四辆……轻榴弹炮虽然
打得很准,却对这种庞然大物毫无用处……(反坦克炮)耐着性子让它们冲到只有
三十码远的地方,然后一齐开火。
炮弹直接命中——但被弹了回来!坦克越冲越近,一阵阵的炮弹向它的前部打
去——但是不管用。每发——的确是每发——炮弹都被弹了回来!坦克从反坦克炮
上冲了过去,把它碾成一堆废铁。 (在距离两千码的地方,重炮开火了。)我们
的穿甲弹是曳光穿甲弹,因此我们可以看到第四次射击直接命中。可是距离太远,
即使四十磅重的炮弹打在坦克上面,也只是擦了一下,没有作用……
接着我们听到背后一阵熟悉的隆隆声,象音乐一样地灌进我们的耳朵。这是两
台德国突击炮在发射……我们可以轻易地看见曳光弹的射击……突击炮的每发炮弹
都直接命中,但是——我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每发炮弹也都被弹了回来!
只是当这些T—34型坦克转过弯来寻求较好的发射位置,因而暴露了装甲较薄
的坦克侧面的时候,德国人才有可能打瘫其中的一部分。后来德国人改进了他们的
反坦克炮,设计了自己的可与T—34型坦克匹敌的坦克。但是在战役开始的时候,
他们对这种坦克毫无准备,使他们损失了许多反坦克炮,牺牲了许多人。
德国空军同样危险地低估了红色空军的力量。原因之一,或许是德国空军曾经
过高估计了法国空军的力量,而现在是过分纠偏了。一九四一年二月一日,空军情
报参谋把他一九三九年作出的苏联有六千架飞机的估计提高到一万零五百架。其中
大约有七千五百架配置在俄国的欧洲部分。然而,几个星期之后,陆军参谋总长哈
尔德计算出俄国欧洲部分只有五千六百五十五架飞机。他说,这些飞机中,只有百
分之六十的作好了战斗准备,只有一百至两百架称得上是现代化的飞机。虽然俄国
的飞机总数占了六比一的优势,但是作好战斗准备的飞机的比例却是一比一,而且,
哈尔德认为,德国人在空战中拥有决定性的优势,因为他们的训练比俄国人强。可
是在发动进攻的那一天,苏联拥有的飞机看起来比德国人估计的要多得多:各种类
型的飞机一共是一万八千架,其中一半配置在西部各军区。正如哈尔德所悲叹的那
样: “德国空军大大低估了敌人飞机的数量。”
德军参谋总部面临的最重要的数量计算问题,当然是红军究竟有多少人?德国
人经常低估了它的人数。
一九四一年一月,东线外军处计算出和平时期红军有二百万人,战时是四百万。
实际上,在一九四一年一月一日,红军已经有四百二十万零五千人。到了四月底,
哈尔德承认红军兵力达到了德军参谋部认为是战时的水平。但是,即使是在那时,
他差不多还把当时红军总兵力低估了七分之一,因为在发动入侵的那一天,红军的
兵力为五百万零五千人。
这些数目包括在远东的红军部队,德国人没有把它们计算在内,理由是不等到
它们调回来,俄国就已被打败。德国人面临的一个至关重要的情报问题是,在红军
兵力范围内,能够用来抵抗他们的猛攻的大部队——师和机械化旅——的数目是多
少。
一九四零年八月,当埃里希·马尔克斯将军制订进攻俄国的初步计划的时候,
他估计敌军兵力为一百七十一个大部队。这指的是俄国欧洲部分的一百一十七个步
兵师,二十四个骑兵师和三十个机械化旅。这个数字不仅包括德国和俄国在波兰的
分界线以及俄国和罗马尼亚边界线上的俄国军队,而且包括俄国和芬兰以及俄国和
土耳其边界线上的俄国部队,尽管德国人认为这两条边界线上的俄国军队由于防守
任务重而被钳制在那里,但还是小心谨慎地把它们计算在内。到了一九四一年二月
初,一百七十一个大部队已经增加到一百八十个。从那时到进攻开始时为止,这个
数目几乎以平均每月百分之六的速度增长着。毫无疑问,其中一部分是苏联新建的
部队,从而反映出红军的力量在增长。但是其中的多数仅仅是德国发现的迄今为止
尚不被人知道的俄国部队。比方说,一九四一年三月二十九日,哈尔德指出俄国军
队“比原来估计的又多了十五个师”。在入侵之前的最后十四天,德国人获悉俄国
又多了十四个大部队一一实在是惊人的发现速度。在入侵的前一天,德国人计算出
俄国欧洲部分有二百二十六个半大部队。这比一九四零年八月的数目几乎增加了三
分之一。德国人估计,不是防备芬兰和土耳其、因而可以用来同德军作战的部队的
数目,在一九四零年八月至一九四一年五月二十日之间——在此期间还有对这个数
目重新进行考虑的时间——从一百四十八个增加到一百八十个。然而,德国军队将
不得不与之拼杀的这些部队的数目增加了五分之一以上,竟然丝毫没有促使德国的
将军们改变他们的战略,也没有促使他们怀疑是否有更多的俄国部队未被发现,从
而使得发动进攻更加成了不明智的行动。
在俄国战役开始后的第五十一天,哈尔德方才明白对苏联的估计犯了多么大的
错误:在整个形势中越来越突出的一个特点是,俄国这个在应付这场战争时故意表
现出完全缺乏集权主义国家所固有的克制力的庞然大物,一直被我们所低估。我们
不仅低估了它的组织能力, 同样也低估了它的经济实力和运输系统,尤其是低估
了它的纯军事能力。在战争开始的时候,我们估计敌人大约有两百个师。然而到目
前为止我们已经数到了三百六十个。
两个星期以后,希特勒本人向墨索里尼承认: “自从战争开始以来,德国军
事情报机关第一次犯了错误。”它首先没有作出很艰苦的努力。几次挫折,几道障
碍,足以使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在苏联进行间谍活动的从来就没有高涨过的
热情凉了下来。尽管在那个庞大的多民族的国家有许多人激烈反对它的政权,可是
德国的这个间谍机关从来没有认真地试图进行任何战略性的间谍活动。无线电情报
机关有时候没有花费心思去破译截获到的俄国密码电报。它只是消极地接受由于德
军的征服才使它可以得到的有限的监听区,而不是积极地在土耳其、芬兰和巴尔干
地区建立起一系列包围俄国的截收站。这一切所造成的一个后果,就是没有弄到T
—34型坦克的情报,因而使无数年轻德国士兵葬身战场。
另一个后果是没有弄清俄国部队的数目。比方说,甚至没有打算进攻俄国的英
国人,在一九四一年六月十四日计算出俄国欧洲部分有二百二十五个大部队。四天
之后,德国人还以为只有二百二十个半。此外,同德国人列举的数目相比,英国人
列举的俄国装甲部队的数目要多得多,步兵却要少——因而表明红军的力量比德国
人估计的要强大。
德国情报机关为什么失败了?它为什么没有作出更艰苦的努力?原因同包括情
报工作在内的整个事情失败的原因是一致的,这个原因就是德国的“巴巴罗沙”计
划。而这个计划彻头彻尾地遭到了惨败。最高统帅部没有给部队发冬装。它没有让
工业部门作长期生产的准备。它没有制定出重要的具体作战计划。它只给先遣部队
发三个月的燃料。它把整整三分之一的师留在西线。
为什么?
因为它相信德国能很快地打败苏维埃俄国。其他国家,甚至敌国和中立国家,
也有同样的感觉。六月十四日,英国联合情报委员会断言; “在公开战争中,红
军恐怕不会对例如德国军队那样一支高度机械化和指挥有方的军队进行成功的抵抗,
虽然它的大量坦克可能给对方造成麻烦……第一阶段,包括占领乌克兰和莫斯科,
可能少则需要三至四个星期,多则需要六个星期(或更长的时间)。”莫斯科的外
交界预料俄国抵挡德国的时间不会超过三至四个星期。德国发动进攻之后一天左右,
美国陆军部长史汀生致信罗斯福总统,表示他的看法,他说他的看法同参谋长乔治·
马歇尔以及作战计划处的看法完全吻合: “在最少一个月、最多可能三个月的时
间内,德国将完全致力于打败俄国。”
但是,虽然德国的看法和英美的看法似乎一致,虽然这种看法的吻合大体上来
自对共产主义的同样厌恶,但两者的看法是有很大差别的。对于英国人和美国人来
说,俄国的失败是一个比较悲观,因而也是一个比较保守的假设。对于德国人来说,
恰恰相反,认为他们将迅速打败苏联的假设是一个比较乐观、因而也是一个比较轻
率的假设。
德国相信它能战胜苏联,根源主要在于它骄横不可一世,它对共产主义的盲目
憎恶,它奉行的无理可据的种族主义,加深了它战胜俄国的信心。这种盲目的信心
削弱了德国各个计划领域的工作,包括情报工作。德国人过份肯定红军将迅速投降、
苏联政府马上垮台,因而用不着去做周密的计划,用不着大量收集情报。此外,情
报工作在进攻时所起的作用较小,因为进攻时己方的意志是决定的因素;在防御时
所起的作用较大,因为防御时彼方谋求将它的意志强加给对方,而了解彼方的意志
对于取得成功来说终归是必不可少的。目前德军还在进攻,这就削弱了它们对情报
工作的注意力。它们把精力放在其他方面去了。总之,它们纯粹认为没有必要催促
它们的情报机关去寻求更多的情报。
从有意识方面来说,至少是如此。从无意识方面来说,不让计划和情报工作很
好地开展,大概是为了保护德国对于胜利的坚定信念。对于各种证据——俄国的工
业能力、它的人力,面积、它的统治者成功地抱住权力不放的耐力等等方面的细节
——所作的全面研究,以及随后对经济和军事方面的各种可能性所作的无论是乐观
还是悲观的详细预言,有力地向希特勒及其将军们表明:无论怎样他们都不可能打
败俄国。为了消除这种危险,他们坚决不让情报和计划单位去涉及这些问题。他们
只让情报单位去研究一些战术性和策略性的东西,只让计划单位去研究一些区区小
事。
他们就这样地把赌注完全押在胜利方面。可是这种幻想以及维持这种幻想的仇
恨,使希特勒和他的将军们丢了脸面,丧失了权力,输掉了他们发动的卑鄙可耻的
战争。
25.最大的意外
一九四二年三月一日,西线外军处处长乌尔里希·利斯上校发了一期绝密文件,
他一共油印了十一份。多数寄给其他情报单位,三份寄给指挥机关:武装部队最高
统帅部作战部,陆军参谋总长,以及驻守法国西部的集团军群B。
文件寄出的这一天,是战争中暂时最平静的一天。综观世界,无大战事。除了
日本向西太平洋全面展开闪电般的进击以外,没有哪个战役正在进行。要在俄罗斯
大平原上拼个你死我活的纳粹军队和共产党军队,只是在抖动着,准备着,没有迅
猛出击。德国空军在英格兰西南部扔了一些炸弹。被打败后只剩下半壁江山的法国,
从它在北非的殖民地向隆美尔运送汽油。每个国家都在等待着。在德国和俄国,暂
息意味着准备。对其中的一个来说,它意味着为在过去一年的猛攻遭到失败的地方
发动新的猛攻进行准备。对另一个来说,它意味着为生存而准备战斗。
英国和美国在干什么呢?邱吉尔和罗斯福在华盛顿磋商了三个星期。罗斯福向
国会报告这件事的时候,没有透露任何秘密。他只是说, “必须而且准备在适当
的时候采取强有力的进攻行动。”利斯的任务就是耍弄清这句话的确切意思。
他的绝密文件阐述了他对这个问题的看法。这份文件并不是他谋求用来预测同
盟国意图的第“份文件。一月份,他曾在一份备忘录中论述过日本和美国参战后出
现的战略形势。那份备忘录主要谈的是,由于太平洋战争的影响,同盟国将在欧洲、
非洲和中东采取什么行动。备忘录最值得注意的一点,或许是主动权已转向敌人的
这个未明确表达出来的假设。
他的三月份的文件设想的是同一件事情。但它比前一份设想得更远。利斯现在
认为, “一九四二年英美可能对欧洲和非洲展开的作战活动”是主要的作战活动,
而不是只起辅助的作用。他提到了这样—种可能性,那就是在同盟国的战略中,摧
毁德国可能先于摧毁日本。他还加上了一个新的重要因素:海军调查同盟国的运输
问题。
然而,他的研究并没有使德国更多地了解同盟国的意图。
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整个战争形势,尤其是美国的无准备状态,显然表明同盟
国在不久的将来不会对德国发动重大进攻。另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利斯和各个地方
善测未来的人一样,承认存在着各种可能性;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他都能够批驳说
他没有预见到这种情况的指责。这种做法没有给他的上级帮多大的忙。利斯说,盟
军经过摩尔曼斯克向靠近北极的欧洲边缘发动进攻是“可以想象的”,这种说法并
不是什么新见解。他的备忘录所做的主要事情,是确定高级指挥官刚开始形成的意
见,把这些意见写在纸上,并且用象船舶吨位数那样的新的细节来支持这些意见。
“总的说来,”利斯宣称, “英美部队在一九四二年大概只是进行或多或少
是全面的单独作战,为一九四三年对欧洲发动重大攻势作准备。”他不知道这些进
攻将从何地开始,因而根据总原则从北边一直猜到南边。
他认为,盟军在挪威海岸登陆既有有利的一面,也有不利的一面;他没有说哪
个方面将是主要的。德国人“几乎不会认为”盟军会在北海的丹麦海岸和德国海岸
登陆,在荷兰和比利时海岸登陆是“不大可能的”。如果没有完全的制空权,向英
吉利海峡法国海岸突击“差不多是不可想象的”。
向比斯开湾海岸突击只会产生“微小的作战效果”。英国在西班牙或葡萄牙登
陆的伺题“首先是一个政治”问题。利斯的环顾绕过欧洲大陆的西南角,进入地中
海,他写道: “只要法国继续保持它的北非帝国,英国在意大利登陆的可能就很
小。”盟军从中东向巴尔干或高加索发动的进攻, “即使发生,也只有在一九四
二年的下半年才有”加以考虑的必要。总之,他得出结论说: “日本参战,牵制
了英美的海军力量,使得它们不大可能在一九四二年对已有防备的欧洲海岸发起重
大进攻。
可是邱吉尔和罗斯福已经在华盛顿商定要发动重大攻势;进兵北非。作出这个
选择有多方面的原因,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办法。同盟国没有足
够的兵员和舰船以进兵欧洲直取德国领土的最直接的方式来赢取战争的胜利。但是
地中海攻势有它战略上的有利条件。它可以使意大利发生动摇,脱离轴心国。它将
迫使德国从俄国前线抽调兵力,从而减轻苏联的压力。它将牢牢控制终将发生的越
过英吉利海峡发动的进攻的翼侧。它将极大地提高盟军的士气。它将使船只可以通
过苏伊士运河,到达中东和俄国,而用不着绕道好望角,这在战争的那个阶段是最
重要的。英国第一海务大臣指出,这样做将会腾出二百二十五艘船只派作其他用途。 在作出进兵北非的决定的时候,出现了三个主要的大西洋群岛的问题。葡萄牙
的亚速尔群岛位于里斯本以西一千英里。西班牙的加那利群岛紧靠西北非海岸。葡
萄牙的佛得角群岛座落在非洲西北凸角的近海上·凸角的最西端是法属殖民地达喀
尔。但是邱吉尔觉得,从作战上来说, “不一定要先占领加那利群岛和亚速尔群
岛”,然后再进兵北非。结果,除了制订一些应急计划以外,两国政府没有采取步
骤去占领上述三个群岛和达喀尔。
尽管如此,利斯还是没有把握地说道: “必须估计到向大西洋上葡萄牙的、
或许还有西班牙的群岛发起进攻的可能性,还要估计到在西非作战的可能性。”他
对于盟军将怎样攻占达喀尔的看法比较肯定。盟军将不会象它们在一九四O年的未
遂登陆那样从海上进攻达喀尔,因为那里的守军增加了十五个步兵营和四个炮兵营。
“预料将从巴瑟斯特由陆路向达喀尔发起进攻,”巴瑟斯特在达喀尔以南一百英里,
是英属殖民地冈比亚的港口。
至于盟军实际打算的入侵,利斯认为,同进攻达喀尔相比, “英国在法属北
非洲的大西洋海岸登陆的可能性看来比较小。”他从来没有一次提到在地中海海岸
登陆的可能性。
三月一日的暂时宁静,到第二天就突然改变了,苏联整个第五十集团军转而发
起进攻。象这样的单独作战行动,在一九四二年春天频繁地发生。德军占领了除塞
瓦斯托波尔以外的整个克里米亚,然后开始最后占领那座港口城市。英国开始频繁
轰炸第三帝国。德国潜艇正是在美国东部沿海大显神威的“快乐时期”,被它们击
中的油船,冒起冲天的火焰和滚滚的黑烟,幕幕映入岸上观察者的眼帘。三月十二
日,海军总司令雷德尔谈论着盟军可能入侵挪威的问题,希特勒静静地听着。雷德
尔的谈论吸引了希特勒的注意力,因为这个可能性实际上成了他对西线主要考虑的
问题。挪威之所以重要,在于需要保护运送镍矿石的船只,因为从芬兰的佩萨莫运
出这些矿石,必须绕过北角,然后直下挪威沿海。希特勒说, “要想生产主要用
来制造飞机和潜艇发动机的优质钢,”镍矿石是必不可少的。中断这条运输线的任
何入侵行动,将会使他的战争机器停止转动。怪不得他称挪威是“关系到这场战争
胜败的地带”。也有其他的原因。他想保护他的北翼,掩护他的开往大西洋的潜艇,
击沉同盟国开往摩尔曼斯克的护航运输队的船只。因此,他反复告诫他的部队警惕
英国入侵挪威的危险(事情不那么凑巧,邱吉尔当时极力主张进行这样的入侵,但
没有成功)。他在三月十二日同雷德尔磋商之后,下令加速建成水面舰只战斗群,
以便粉碎任何登陆的敌军。
他对地中海的兴趣要少得多。在他的征服世界的概念中,欧洲大陆起着中心战
略作用,地中海却不能起类似的作用。南部战区只是在一九四零年才进入他的视野。
墨索里尼拖了很久才从背后进攻法国,然后希里糊涂地侵入了希腊,迫使元首不得
不在希腊和北非解救他。即使到这时,希特勒还是不大重视这个对他来说只是次要
的战区。戴高乐夺取了法属赤道非洲,希特勒没有采取行动,只不过声明必须由维
希法国去保全他们在非洲的殖民地。虽然希特勒多次试图夺取直布罗陀,并且入侵
马耳他,两者将对战争产生最深远的影响,但到最后他放弃了这两个打算。他把隆
美尔及其辉煌的战役大体上看作一种宣传工具;隆美尔同南下高加索的德军在近东
会合的想法,仍然只不过是一种幻想。
当形势不时地迫使他重视地中海的时候,他只是短暂地、勉强地予以重视。一
九四一年,有一份情报表明,英国打算“立足于北非,占领葡萄牙的岛屿,推翻佛
朗哥”。这份情报使希特勒感到震惊,于是命令作好准备来抵抗这种行动。可是结
果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准备工作也就停止了。当美军取代了在冰岛的英国占领军,
雷德尔担心他们的下一步将要开进上述大西洋群岛中的一个群岛的时候,希特勒用
一些激烈而空洞的话语来安慰他:“一旦美国占领葡萄牙或西班牙的岛屿,我就立
即进兵西班牙;我将从那儿派遣装甲师和步兵师到北非,以便牢牢控制它。”后来,
他阅读了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的一份令人注意的备忘录,但是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这份备忘录说,英国人和美国人认为,不可能在欧洲大陆打败德国,战略形势只有
在地中海才能得到根本改变。
备忘录说,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盟军将不得不消灭隆美尔控制下的轴心国桥头
堡,占领整个北非海岸,夺取制海权和制空权,用非常严密的封锁来挤垮意大利。
这个估计接近于罗斯福和邱吉尔几个月之后就要作出的结论。希特勒赞同这个估计,
让他的司令部和外交部长传阅这份备忘录。可是后来他又忘掉了这件事。因为他根
本没有对这个边缘地区的这场战争感到不安,他认为那儿发生的事情都不会对他产
生严重影响。地中海并没有分散他对东线的伟大斗争的注意力。
这就是利斯发送他的报告的时候的局势和希特勒的态度,当时,利斯想的比他
的元首想的远,或者比较顾及到全球性,或者比较切合实际,或者在这三个方面都
超过了元首。
三个星期以后——或许由于利斯的报告,但很可能不是——希特勒颁发了第四
十号作战指令。 “欧洲海岸在最大程度上面临着敌人在不久的将来进行登陆的危
险,”指令开头说,接着就海岸防务作了一些笼统的指示。关于敌人登陆的消息,
越来越多地传了过来。四月十日,希特勒收到情报:英国和美国人正在计划“大规
模突然袭击”。希特勒想,这要么是大量使用小型定时炸弹(早些时候已经听说过
有这种炸弹),要么是登陆。两个星期以后,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讨论了盟军在法
国和西班牙占领的摩洛哥以及伊比利亚登陆的可能性。卡纳里斯亲自视察了北非。
他回来时报告,预料敌军将从西非登陆,从南面进攻轴心国;敌人已经开始建立支
援点。五天以后,五月十九日,利斯向上级报告:联合作战部队总指挥、海军中将
路易斯·蒙巴顿勋爵正在计划登陆作战——实际上他是在作这样的计划·后来的消
息说,丹麦和挪威是登陆目标。西班牙的F—3197号特务报告,葡萄牙的工业家说,
亲英集团预料盎格鲁撒克逊人将占领葡萄牙。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谍报局汉堡站,
在为它工作的F—3197号特务的报告上批道:它那“值得信赖的,”F—3 “8 号
特务在六个星期以前说过同样的话。五月二十九日,希特勒终于签署了第四十二号
作战指令。指令发出警告:法国或法属北非的局势,可能使我们有必要占领整个法
国;盟军可能进攻伊比利亚半岛;德国应当准备反击。至此,希特勒宽慰地舒了一
口气,重新把他的注意力转向俄国这个可以使他一逞狂妄野心的战区。
到了下月,一九四二年六月,罗斯福和邱吉尔在华盛顿再次举行磋商。他们正
在计划对北非进行两把尖刀式的进攻。美国部队将横渡大西洋,在法属北非领土的
大西洋海岸登陆。英国部队将通过直布罗陀海峡,向法属北非领土的地中海海岸发
起进攻。
报刊头条新闻大肆宣传罗斯福和邱吉尔的这次会晤,说它将讨论开辟俄国人早
就吵吵闹闹要求开辟的第二战场。当罗斯福和邱吉尔正在会晤的时候,德国武装部
队最高统帅部收到一份报告。小型船只正在英格兰南部沿海集结;在西线总司令指
挥的战区,破坏铁路和电缆的事件越来越多。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说,这暗示登陆
作战在即。三天以后,美国宣布建立欧洲战区司令部。德怀特·D·艾森豪威尔少
将被任命为司令。希特勒把党卫队帝国师拨给西线。罗斯福和邱吉尔在磋商结束后,
于六月二十七日(星期六)上午十一点半发表了联合公报。公报保证,即将举行的
联合作战“将牵制进攻俄国的德国兵力”。
突然,一切都明朗化了。即使公报故意闪烁其词,人们现在也毫不怀疑第二条
战线就要开辟了。目标是存在的。双方都在朝它进行努力,每一方按照自己的方式。
第二天,星期天,武装部队最高统口巾部报告,英国集结的小型舰船的数目已
增加到二千八百零二艘。将要发生什么情况是很明显的。星期一,希特勒说他不得
不考虑英美进行大规模登陆以开辟第二战场的可能性。、他会晤阿尔贝特·施佩尔
和当时担任西线总司令参谋长的库特·蔡茨勒将军,讨论了修建堡垒的问题。他探
讨了加强驻法兵力的必要性。
与此同时,被同样的证据刺痛了心的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正在通知主要的驻
外使馆。 “德国驻世界各国的代表在目前的主要职责,是要迅速可靠地提供下述
问题的各种情报;英国和美国是否试图入侵,何时入侵,入侵什么地方。”
答复立即纷至杏来。通知的口气非常紧急,用了“主要职责”一词,促使许多
外交官不得不提供一些情报,不管什么事情,无论发生的可能性如何小,无论如何
琐细和不言而喻,无论是从哪个方面听到的,哪怕只有一点点真实色彩,就赶忙提
供给国内。德国驻葡属东非首府洛伦索马贵斯的代表,提供了当地一家英文报纸的
一个英国雇员的看法: “不能排除”葡萄牙是盟军的进攻目标。伯尔尼报告,美
国龙尼莱弗公司欧洲办事处负责人认为,盟军将从中东发起进攻,因为欧洲和非洲
太棘手。驻土耳其大使巴本从他在伊斯坦布,尔附近的避暑别墅发回电报:波兰人
士正在议论,说进攻的目标首先是荷兰,接着便是法国——而且就在下星期!讲葡
萄牙语的巴西的首府布宜诺斯艾利斯表示,进攻目标是葡萄牙北部。德国驻巴塞罗
那领事馆所熟悉的一个“值得信赖的”西班牙人认为,进攻目标是伊比利亚,马德
里报告:那儿的“内阁方面人土”说加那利群岛是盟军的进攻目标。德国驻西班牙
北部港口城市桑坦德的领事馆,忠实地报告:那儿的老百姓纷纷传说盟军入侵的矛
头将是葡萄牙。
德国外交官还报告了从比较可靠的人士那儿听到的更加发人深省的评论。驻西
属摩洛哥高级专员路易斯·奥尔加茨将军在报告中说,如果盟军试图进攻西班牙或
葡萄牙,那么将发生在九月份以前,而且规模很大。西班牙外交部长预料盟军不会
在西班牙或加那利群岛登陆,尽管他承认“由于该岛屿始终面临着危险”,西班牙
已向该岛屿派遣了军队,他推测如果盟军在葡萄牙登陆,葡萄牙将进行抵抗,但他
没有说盟军究竟会不会在那儿登陆。北非法军司令阿尔方斯·朱安将军认为,缺乏
船舶排除了开辟第二战场的可能性。他认为,由于要顾顾面子,盟军向达喀尔或卡
萨布兰卡发动进攻是有可能的,或许有一天还会占领加那利群岛。但依他看来,英
军仅仅是在集中保卫埃及,因为它们当时正在隆美尔面前节节败退。
有一位大使执行任务堪称典范。驻里斯本大使奥斯瓦尔德·巴龙·冯·霍伊宁
根一许内,发动使馆工作人员四出搜罗情报,访问葡萄牙北部地区以体察形势,并
且亲自找人谈话。同他的馆员有接触的人,将他们从英国和美国驻那个中立国家的
大使馆打听到的一鳞半爪的消息,转告给德国人。
他们报告, “唐诺范上校”——或许是威廉·唐诺范,罗斯福最近任命他协
调美国的情报工作——和英国海军武官对盟军的进攻表示怀疑,因为缺乏船舶。霍
伊宁根一许内同西班牙驻葡萄牙大使进行了交谈,因为后者在头一天刚刚同葡萄牙
的独裁者安东尼奥·德奥利贝拉·萨拉查进行了磋商。这位大使(佛朗哥的兄弟)
说,他和萨拉查一致认为,葡萄牙当前没有面临着重大危险。军方人士指出,盟军
完全缺乏入侵的准备。政界人士估计,如果英国人被赶出地中海,盟军有可能夺取
亚速尔群岛。但霍伊宁根一许内指出,葡萄牙人正在英国的允许下向亚速尔群岛派
遣军队。
在整个夏天,柏林仍然不断地接到报告,大约每天两份。没有一份提供了登陆
的具体迹象。随着时光的流逝,外交官们越来越少地自己跑腿搜集情报,而是提供
较多的报刊摘要。间谍继续打报告。所有这些报告的共同特点是,每个地方总是说
它那儿是敌人最有可能登陆的地方。关于小型船只在英国南部沿海集结的事情,没
有听到进一步的消息,那个威胁似乎慢慢在消灭。七月,希特勒断定马上“不会出
现真正的第二战场”。风平浪静的局面持续着。八月的一天凌晨三点钟,里宾特洛
甫的情报处以紧急电话向海军总司令部报告一个传闻,美国驻维希大使馆让美国记
者守候在收音机旁,因为英美登陆作战迫在眉睫。海军总司令部听了这个报告以后,
按照它的看法对形势作了总结。海军评论说; “如果说所有关于盟军入侵的议论
实际上只是吓唬,因为没有任何事情比这更能吓唬人了,那么散播这些瑶言就是一
个线索,说明敌人方面知道如何尽量利用这个花招。”
陆军参谋总部也持否定态度。八月八日,它表示了或许是从利斯那儿得到的看
法,宣布, “关于在西线或者在挪威开辟第二战场问题,没有人报告令人可信的
证据(准备大量的船只,停止休假,停止通邮,在英国沿海加强战斗机掩护,英国
空军加强活动对付法国和德国空军,军队进行准备)。与此同时,送来的报告愈来
愈多地说盟军放弃了开辟第二战场的计划。
突然,德国人的心脏跳起来了。盟军还是登陆了!八月十九日清晨,一支几百
人的加拿大部队在迪埃普强行登陆。
这是蒙巴顿一直在计划的行动。这支部队从八个登陆点向英吉利海峡的这个港
口发起进攻。他们的目的仅仅是取得登陆作战经验,获取德军防守情报,大约上午
十一点,登陆之后八个小时,他们按计划撤退了,虽然遭受的损失比预料的要大得
多。希特勒欢喜若狂。尽管他刚刚说过, “不会出现真正的第二战场,”但他认
定盟军突袭迪埃普就是真正地入侵。其实这只不过是一次大规模侦察罢了。有些人
提醒他,事情不是这样,第四副参谋总长马茨基就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他们或许
提到,英国广播公司告诫公众,这不是入侵,大家均应保持冷静。但是,希特勒一
如既往地相信他的主观臆断。德国宣传机器立即大肆叫喊“十小时寿命的第二战场”。
希特勒确信蔡茨勒出色地击退了入侵,一个月之后将他提升为陆军参谋总长。
并不是每个人都同意希特勒的观点。在维希,亨利·贝当元帅虽然对敦刻尔克
惨败中逃离法国的背信弃义的英国人在这次遭到打击而感到高兴,但他预见到盟军
在多雾的秋天将重新登陆。法国这位最受尊敬的战争英雄说,下次登陆的可能地点
是布列塔尼半岛的南海岸;摩洛哥则不大可能,因为那儿秋季的拍岸海浪太大(高
达十五英尺)。
几天以后,海军上将雷德尔飞往乌克兰,到文尼察前线大本营会晤希特勒。元
首正集中精力向斯大林格勒和高加索迅猛推进。雷德尔向他谈到遥远地平线上出现
的情况。与当陆军的贝当截然不同,这位海军看到现在盟军占领西北非“就和以往
一样是对整个德国作战部队的最大威胁”。雷德尔说: “他们将从那儿进攻意大
利,威胁我们在东北非的地位,”隆美尔正在东北非战斗。
雷德尔对吗?只要看看盟军入侵的可能出发港口集结了多少船只,就可得到最
具体的证实和最具体的细节。因此,从八月二十四日至二十八日,德国空军在这些
港口上空进行摄影侦察飞行。它照得非常快,以免船只重复出现。对照片进行的详
细分析表明,约有五千艘船只适用于登陆。海军总司令部断定大规模登陆作战是完
全有可能的。但它没有说何时何地登陆,甚至没有说这样的登陆作战实际上是否会
发生。
到这时,国外提供的情报只是点点滴滴。英国人和美国人之间就执行什么样的
战略发生了激烈争吵,虽然没有一份情报对此哪怕有过一点暗示,但有时候还是送
来了个别重要的情报。
朱安将军告诉德国人: “我认为在非洲的地中海海岸登陆是不大可能的,因
为后方受到的威胁太大了。护航运输队(有时不能到达马耳他,或者是遭到惨重损
失后方才到达)的灾难清楚表明,现在地中海上所有交通线多么容易受到袭击。”
在马德里使馆,党卫队保安处派遣的警察专员于八月二十八日获悉,西班牙当局两
个星期以前得到一个英国信使携带的一封信件。信件表明了英美在西班牙北部登陆
的意图。据说西班牙参谋总部证实了这一情报。在桑坦德的东面和西面登陆将会造
成混乱,释放赤色分子,恢复君主制。所有这些情报是向海军提供的,海军是有保
留地接收的。 “在西班牙从所谓的真正英国信使材料中得到令人惊讶的情报,这
是第二次了。(海军总司令部没有说哪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散播扰乱人心的情
报的嫌疑,就在手旁。”
九月底,德国人刚好错过了获得一些真实情报的机会,这份差点到手的情报也
是一封信件,是由一名军官专程递送的。
在盟军计划的入侵发生之前至少两个月,直布罗陀总督邀请艾森豪威尔和他的
副手马克·克拉克将军和他一起度过那段危急时期。九月十四日,克拉克代表艾森
豪威尔和他自己接受了邀请。 “由于等待就可能到达日期作出最后决定,因此没
有及时回答您的邀请,甚为抱歉。我可能在进攻发起日之前两天或三天乘飞机先行
抵达,两天后艾森豪威尔将军随之到达。预定日期现在确定为十一月四日。”信中
没有谈登陆作战。但是一个细心的读者就会领悟到,十一月四日将发生某种重大行
动,指挥这一行动的是美国的欧洲战区司令官,直布罗陀是这一行动的中心。
皇家海军邮政局长J·H·特纳上尉,奉命将这封信送往直布罗陀。他把它装
在大衣里面的衣兜里,为了保险,特地扣上了兜口的钮扣。九月二十五日,为了避
开敌国或中立国的领土,他和另外两名乘客乘一架飞机离开英国。但是西班牙海岸
附近的一场大风暴把这架飞机吞灭了。人们在下午三点三十分最后看到它在加的斯
附近低空飞行。不久飞机坠人大海,机上人员全部死亡。特纳和部分机组人员的尸
体漂到岸上。西班牙人在二十六日发现了他们的尸体,保存了二十四小时,然后交
给英国代表。他们向英国人保证,这些尸体没有被偷换和搜查。英国人在特纳的大
衣里面的兜里找到了克拉克的那封信,由于海水的浸泡,信封的四条封边已经敞开
了,里面信上的字体仍然清晰可见。西班牙人把这封信交给德国人看过吗?英国人
发现,在解衣服钮扣的时候,沙子从钮扣眼里掉了下来。显然是尸体搁在海滩上的
时候,沙子灌进了钮扣眼里。英国人断定,有人在重新扣上这件衣服的钮扣时还不
忘把沙子重新放进钮扣眼里,是极其不可能的,因此他们的秘密没有泄露。事实也
是如此。
但他们的怀疑有一半是对的。西班牙人得到了其他一些文件,或许是从飞机的
残骸中获得的。其中有一份用法文写的、签署日期是九月二十二日的文件,提到英
国人将向法属摩洛哥、突尼斯和法属北非的其他地方发起进攻。一个意大利特务获
悉了这份文件(虽然不知道是谁写的),并把细节告诉了德国人。德国人确实没有
对它比对其他任何一点情报给予更多的重视,只是象其他情报那样把它记录在案而
已。
送到柏林的关于盟军意图的多数情报,甚至还不如这份情报能够说明问题。那
些情报多半是间谍的报告,是由各个方面的人土提供的。然而,没有一份是从盟军
司令部内部提供的。结果许多情报只是反映了不了解内情的人对当前战略形势的看
法。有时候,这些人是盟军的官兵或文职人员,想赚一把钱的特务当然要把他们的
无用的话转达给德国。有时候,这些人就是特务本人,他们看看报纸,扮演空想战
略家,然后就说他们的情报是由“观察家”或“这里的消息非常灵通的人土”提供
的。这种对整个形势的共同依赖,使报告形成了共同的模式。如同谣言或时尚那样,
它们传遍了全世界,把间谍机关煽动起来了。比如,一九四二年秋初,多数间谍报
告认为盟军将在挪威和法国登陆。
报告的数量本身赋予了它们某种可靠性。但是它们是没有实质内容的。一个间
谍十月三日从英国提供的一份报告,却完全没有这个缺陷。这份报告提供的大量细
节,最充分地表明了盟军在为可能的入侵作准备:从前线撤回整个第六战斗机大队,
据说是为了演习。
英格兰西南部埃克斯特和其他地方的许多机场重新被轰炸机中队占用。大约自
从九月二十日以来,至中东的空中运输几乎完全停止,地勤人员撤回。机场上普遍
议论要采取重大空中行动。可能由于气候原因而于大约十天以前停止了对德国的空
袭……这(实际上)是宣布了一项重大行动……(因为)在恶劣气候下也可以进行
恐怖袭击。南安普敦的北面和西北面出现了大型装甲部队, 许多公路上每夜都有
频繁的活动。解放者式、惠特利式以及B—17式(都是轰炸机)正在加速改装成运
输机……自从九月十七日以来从美国开来的船只不再返回美国……许多港口建立了
进攻补给仓库, 它们也许是为一九四三年准备的。所有休假被取消,各个交通线
上都有许多供应小分队,火车站混乱不堪,等等。所有这些活动可能是在为演习作
准备,但给人以在为一项重大行动作准备的强烈印象。不过,从物力上来说,横渡
英吉利海峡的可能性目前看起来还不充分。
尽管这份情报充满了大量事实,但没有一件或只有很少是真的。这些情报统统
是由一个被英国人逮捕后叛变了的特务提供给谍报局的。可是它们听起来非常令人
信服。
两三天之后,又有几份类似的情报送来了。一份是由一个同苏联驻瑞典的人土
有联系的间谍提供的。谍报局留心地注意到,他的报告并不总是得到了证实。他表
示十月十七日是盟军在法国,比利时,荷兰、丹麦和挪威同时登陆的日期。他说,
选择这个日期,是因为这一天是俄国革命节,但谍报局指出这个日子弄错了。这个
特务报告,在英国的俄国参谋军官认为入侵没有太大的希望。美国军队的训练还没
有完成,因此第一个攻击波百分之八十是英国部队。美国人将对付挪威和荷兰。这
个特务说在英国的美国部队有六十五万人,但谍报局认为这个数字有些夸张。到九
月底,实际上只有十八万八千四百九十七人到达。
还有一位间谍的报告列举法国北部的五个城市是登陆地点,讲出盟军的集结地
点,美国登陆部队六万人,英国总共或许不超过四万人。三百架轰炸机当中,九十
架兰开斯特式将组成先锋队,七十五架飞行堡垒式将留作后备。德国驻马德里使馆
的一份报告则预料盟军将在法国北部以及中非或北非同时登陆。
关于敌军登陆的报告越来越多,也许是最近的数字,使希特勒感到惊恐。他想,
盟军可能重演迪埃普事件,在法国北部登陆。因此,在他收到最后两份报告的那一
天,十月五日,他指示开始采取预防入侵的行动。他命令西线总司令,如果觉得有
必要,就使他的部队处于戒备状态。然后往西线增调了三个师。
可是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了。间谍的注意力从法国和挪威
转移到另一个地区。
八月底,巴西对德宣战,这是南美对德宣战的第一个国家。这个新因素把间谍
的注意力转到了南方。看看地图,他们发现东半球上离这个最新的交战国的最近的
地方,就是一度为盟军未遂进攻目标的敏感地点:达喀尔。它的名字迅速地开始出
现在潜伏特务的报告上。第一批报告当中的一份,来自一个被普遍认为是世界上消
息最灵通、但通常不卷入军事问题的地方:梵蒂冈。那里的人士说,在十月中旬到
十一月中旬,美军和英军将发动大规模强攻,分别在达喀尔~北非登陆。十月,送
来的关于达喀尔的报告越来越多了。
十月五日,送来两份;六日又有一份;九日又有一份,如此接连不断。比如,
十三日,德国保安总局六司B处二组转来一份间谍的报告。这位间谍是法军的前中
尉,后来成为法德合作的坚强战士。他的情报是从他所说的维希法国殖民部情报局
的一位军官那儿获得的。这位同达喀尔情报局有联系的殖民部军官报告:法国军方
人士越来越多地预言盟军将进攻达喀尔。盟军将从它们附近的领土上由陆路发起进
攻,以避免法国舰队的阻截。据说法军参谋总部认为,盟军一旦拿下那个港口城市,
各师部队将沿撒哈拉沙漠边缘,北上一千英里,夺取摩洛哥的阿加迪尔和马拉喀什。
就在第二天,谍报局从葡萄牙发回的一份情报,部分证实了盟军有可能采取这种愚
蠢的行动。从直布罗陀出发的护航运兵船,正开往弗里敦附近海面的指定集结地点,
同美军汇合,它们将从那儿北上夺取达喀尔——这一次,同德国保安总局的报告不
一样,走的是水路。那一天外交部也向海军总司令部提供了一份报告。葡萄矛驻巴
西大使电告里斯本:美国军队和大量作战物资已运抵巴西离达喀尔最近的三个港口
纳塔尔、累西腓和若昂佩索阿。大使明确地说,它们的目的是要横渡大西洋夺取那
个具有战略地位的城市。
各方面提供的大量迹象,在第二天的希特勒的形势讨论会上引起了评论,并且
终于使德国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和意大利最高统帅部感到极为担心。十月十九日,
它们一致认为,盟军的确正为在达喀尔登陆作准备。
但是不仅仅是在达喀尔。它们还预料盟军将在摩洛哥,尤其是在它的大西洋海
岸登陆。在阿尔及尔以及特别是在突尼斯登陆的可能性比较小,因为它们离隆美尔
的后方太近。
意大利军事情报机关负责人认为,盟军将进攻摩洛哥,但要等到春天。可是没
有人对所有这些情报采取任何行动。报告仍然陆续不断地到达,说盟军将进攻挪威、
丹麦、荷兰、比利时和法国。有一个特务甚至预言盟军将同时进攻这五个国家。
由于任何进攻几乎肯定不得不来自海上,德国人谋求通过发现盟军何时何地在
集结必要的船只来获得这方面的线索。谍报局十月十七日报告,英格兰南部沿海怀
特岛的港口上正在集结军队和作战物资。该岛港口上停泊着四十二艘船,可载三万
人。谍报局的另一份报告到达得太迟。它是九月发出的,它讲,英国西部沿海港口
集结的一支大型护航船队,将开往西非——达喀尔地区——和近东。十月二十一日,
海军通讯情报处报告,从苏格兰西海岸克莱德湾的无线电传真照片上可以看出,那
儿集结的船只在六天之内从八艘增加到四十三艘。
这份报告没有说别的,但这实际上只是为入侵北非而集结的许多护航船队当中
的一个。这支船队就在那一天出发了。大约与此同时,一百艘满载兵员和作战物资
的航速较快的船只离开了美国的四个港口。它们不使用无线电通讯,经常改变航道,
避开据说有德国潜艇活动的海域,朝着法属北非的大西洋海岸驶去。几天以后,更
多的船只驶离了英格兰的港口。在远方的埃及,一个名叫阿拉曼的小型铁路枢纽站
上,一千门炮火愤怒地吐着火舌,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填写德国海军作战日志的
人承认,这是蒙哥马利在发动“具有决定性战略意义的”攻势,当蒙哥马利在这场
攻势中飞速前进的时候,俄国人正在集结部队,准备给予中部集团军群和包围斯大
林格勒的德军以沉重的打击。更多的船只驶离了英格兰西部的港口。它们将穿过直
布罗陀海峡,让所载的英国和美国军队在地中海的法属北非海岸登陆。
当这些海上活动秘密地进行的时候,德国情报机关正在竭力突破盟军的保安屏
障。海军通讯情报处是德国海军情报机构中最有用处的一个。它不会轻易上当受骗。
十月三日,它识破了一个欺骗花招:英吉利海峡西部的骗人的无线电通讯增加了。
十月二十二日,它考虑研究了意大利海军情报处送来的一篇分析报告。后者认为,
头一天下午一点五十七分向所有英国战舰发出的、后来从直布罗陀向马耳他转发的
一份无线电报,同一支护航力量很强的英国船队有联系。海军通讯情报处同意这封
电报的发出表明发生了某种不平常的事情,但不同意它同那支护航船队有联系。海
军通讯情报处还截收了发给在地中海的所有英国潜艇的部分电报,这些电报有两个
不同平常的特点;它们也发给了一个以前在无线电通讯中没有出现过的接受单位,
它们的编号不是通常系列的编号。对于海军通讯情报处来说,这表明这些电报是特
别作战命令。几天以后,它断定这些电报只能是英军在埃及发动攻势时发出的。十
月二十九日,它获得了英国皇家海军的一份密码,这份密码是从九月十四日在托布
鲁克附近海面上被击沉的一艘军舰上打捞起来的。这份密码就是海军通讯情报处所
称之的“蓝色慕尼黑”密码。到第二天上午,经过威廉·特拉诺小组的初步分析,
确定了英国皇家海军的主力舰的位置。
但是海军通讯情报处并没有从这里推断出即将发生的作战活动。
根据盟军船只的位置和活动,本来可以作出这样的推断。然而,几乎每天在英
格兰上空进行的航空侦察飞行,发现西南沿海的港口相当空。否定的证据很少为肯
定的意图提供线索。但是飞机和潜艇提供了一些确切的情报。一艘潜艇发现《罗德
尼》号战舰从斯卡帕弗洛向南行驶。十月二十八日,从直布罗陀开出一队战列航空
母舰,第二天发现它往西驶去。十月三十一日晌午,一架德国侦察机发现两艘航空
母舰、一艘巡洋舰和一艘驱逐舰在布列塔尼半岛以西大约三百英里的海面上向正南
方向航行。十一月二日,潜艇发现了两支大型护航船队,一支往东朝直布罗陀的方
向驶去。但是德国人从这些海上活动中看不出任何格局来。
然而有一个格局是清楚的。直布罗陀港已经塞满了。谍报局早就在阿尔赫西拉
斯设立了一个观察站。它设在圣路易斯别墅里,这是一所私人住宅,据说曾经属于
英国空军武官所有,从别墅眺望,阿尔赫西拉斯湾四英里远对岸的直布罗陀镇及其
港口尽收眼底。一九四二年十月一日,卡尔·雷德尔上尉奉命在这里建立观察站。
他是维也纳人,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在奥匈帝国海军中服役,由于他的语言能力,奥
地利在一九三八年被德国并吞后,他加入了谍报局。其实他并不懂西班牙文,他集
中精力,向前重量级举重冠军普里莫·卡内拉的一个侄女学习了三个星期, “学
会了”这门语言。
雷德尔和他的两个军士,每天都把他们的蔡斯牌望远镜对准对面的港口,观察
舰船、飞机和基地的活动。比如,十月十九日,他们观察到一次登陆演习,参加演
习的有八艘护航船和五艘登陆船。他们发现《猛烈》号航空母舰和三艘驱逐舰于二
十六日抵达该港,两天以后离开往东驶去。他们的无线电发报员,将电报译成密码
电报,发往法国境内比利牛斯山脉达克斯情报站,再从那儿转发给柏林。在十月份,
港口里舰船数目时多时少,但快到十月底时,数目开始稳步上升。十一月三日,雷
德尔报告,在港口锚地里,停泊着一艘战舰,三艘航空母舰,四艘或五艘巡洋舰、
十五艘驱逐舰、二十八艘轮船,十三艘油船,以及其他小型船只,基地里共有一百
四十九架飞机。
第二天,海军发现在一个半星期之内,仅仅直布罗陀的战斗机——喷火式和飓
风式——的数目就从五十九架增加到一百零九架。港口里又多了一支护航船队,有
十四艘轮船和三艘驱逐舰。德国空军问海军所有这些情况说明了什么?
当盟军的军舰和护航船队向北非开去,准备进行世界上迄今还未见过的规模最
大的两栖登陆作战的时候,德国海军发出了它对空军所提问题的回答。
1 ,在过去几天中,英国在直布罗陀集结强大的海上力量,使人预料敌人即将
在西地中海采取重大行动。这些舰船的型号和数目,不能使人确定敌人的意图,但
符合以前观察到的开往马耳他的护航运输队的护航力量;海军作战指挥部认为,盟
军重演这种行动是极其可能的。
前一次让开往马耳他的运输船及其护航舰只偷偷溜进了地中海,事先没有受到
注意,这一次却不同,这次海上力量的集结,可以使人断定: 敌人企图牵制意大
利的舰队和轴心国的空军力量, 将其引向西方, 以此支援英军在埃及发动的攻
势。
2 ,登陆船的数目相当少(大约五十艘),运输船只有两艘,看起来敌人不大
可能立即在地中海地区或非洲的西北海岸登陆。
第二天,十一月五日,星期四,开始的时候比较平静。
间谍的报告象往常一样送到柏林。从巴黎,谍报局报告美军十四天以后将在卡
萨布兰卡登陆。从西班牙和葡萄牙,谍报局报告进攻目标可能不仅仅是北非海岸,
而且还有意大利。
由于气候恶劣,不能对直布罗陀进行航空侦察。到下午一点,舰船仍然停在那
里。
但是,到了晚上八点,它们开始悄悄离开港口,往东驶入地中海。晚上十点,
正当两三艘战舰离港的时候,雷德尔的观察员发现,一支大型护航船队通过直布罗
陀海峡开往地中海。一个小时以后,一个意大利特务发现了按理是另外的一支船队
:三十五艘为防空袭而实行半灯火管制的船只,通过直布罗陀以西的塔里法港,也
是向东驶去,速度约为十四节。
翌日的破晓,并未使轴心国看出事态的端倪。德国驻罗马的舰队司令宣布,盟
军的海上活动,要么是一次向马耳他运送供应晶的大规模行动,要么是准备在地中
海西部或中部海岸,或者同时在这两个地方登陆。海军总司令部通知元首,所有这
些情况表明盟军即将采取登陆行动, “最有可能的登陆地点是的黎波里一班加西
地区(隆美尔的后方),其次是西西里、撒丁和意大利海岸,最后一种可能是在法
属北非洲。”
空军不断地报告发现了护航船队。但是其中的部分报告。就和特务的报告一样
矛盾,而德国人最初不知道应该相信哪一种。他们不相信星期五下午二点四十五分
的那次发现,因为那次发现表明,领头的护航船队正在沿着一百度方位、或者是稍
靠东南方向航行,而前面的报告说它是向东北方向航行。四个小时以后,第二份报
告证实了一百度的方位,他们这才相信那个方向是正确的。然而,这个结论导致罗
马不得不考虑盟军在阿尔及利亚的穆斯塔加奈姆登陆的可能性,那个地方就在盟军
实际打算登陆的地点奥兰以东,而且距离很近。
到了星期六,七日,德国驻意大利海军部队奉命每小时都要报告情况。他们
“并没有弄清敌军海上活动的整个情况”。早晨很早就开始空中侦察,凌晨四点四
十分,一架德国飞机在度假胜地伊比扎岛以南八十英里的海面上发现一支护航船队,
但没有报告它的航向。后来的侦察发现有两支护航船队合并在一起。上午八点,意
大利海军司令部断定盟军企图在法属北非登陆——或者当天上午在奥兰一阿尔及尔
地区登陆,或者第二天上午在更靠东的布日伊和博纳这两个港口地区登陆。意大利
海军司令部认为在隆美尔后方登陆的可能性不大。但它没有确切的情报,只好象它
的轴心国伙伴一样,靠猜测行事。它根据头两支护航船队相隔一百七十海里、第二
支和第三支之间相隔一百海里这么一种站不住脚的证据,就预言盟军将“在塔巴尔
卡(博纳以东),布日伊和阿尔及尔同时登陆”。
与此同时,德国驻马德里大使馆把人弄得更加糊涂,它报告,西班牙人认为这
些船只将在意大利登陆,而德国驻马德里的武官既不同意他的大使馆的看法,也不
同意意大利海军司令部的看法,他认为登陆目标是隆美尔的后方。他补充说,关于
盟军企图在法属北非登陆的消息是不大可信的。
希特勒在他的东普鲁士大本营里收到了关于盟军海上活动的报告。他和德国驻
马德里武官一样,认为盟军的四或五个师将在隆美尔的后方登陆。接着,这位头号
政治家和战略家以自己的行动,对护航船队和地中海上的整个形势是否事关重大作
出了自己的判断。下午一点四十分,他离开了“狼窝”,准备第二天对党内老同志
发表一年一度的讲话。
当盟军的护航船队不停地往东驶入地中海的时候,当美国开出的一支护航船队
快要到达非洲的大西洋海岸而完全没有被发现的时候,德国军事情报和反情报头子
卡纳里斯海军上将,以及他手下的情报头目皮肯布罗克,却前往哥本哈根开会。海
军总司令部在作战日志上悲叹地写道, “这些互相矛盾的报告未能明确表示敌人
的作战目标在哪里。”夜幕降临了。地中海的黑夜吞没了所有的船只。船头右舷的
前方,地平线上呈现出绚丽的霞光:奥兰到了!当一队队的船只猛然调转头来向海
岸驶去的时候,船体大幅度地向右舷倾斜。在离岸五英里的海面上,大型运输船扑
通一声抛了锚。水手们将登陆艇放到波涛翻滚的漆黑海水中。突击队摸进了登陆艇。
发动机发出嘟嘟的颤音,宛如沉寂中的霹雳,登陆艇扑向沉睡的海滩。
就在那个时候,柏林的电传打字机卡嗒卡嗒地响了起来。然而这是巴黎再次向
外交部报告盟军的意图。法国国防部长认为,盟军将在的黎波里或西西里登陆。这
和所有其他报告那样,是在胡乱猜测。法国人,意大利人和德国人,在突破盟军的保
安屏障方面都遭到了彻底的失败。护航船队不发无线电报,避开潜艇活动海域,使
得德国人不能从通讯联络和观察监视中获得情报;德国的间谍和密码破译工作也遭
到失败,使他们不能从其他方面获得情报;美国直接从自己的领土上派遣一些船只,
使德国海军总司令部更难估计盟军现有船只的数目。因此,盟军登上码头,或者在
奥兰、阿尔及尔和卡萨布兰卡登陆,没有引起德国人的丝毫怀疑。他们只是在次日
凌晨白宫作出了宣布以后,方才知道盟军在这次战争中的第一次大规模两栖登陆,
也就是盟军的首次强大攻势。
26.最终的失败
阿道夫·希特勒感到迷惑不解。几年来,有一个问题一直在折磨着他,现在这
个问题又在惹他烦恼了。但是在一九四三年十二月二十日星期一那天,在东普鲁士
稀疏的森林中象棚屋一样的木头房子大本营里举行的形势会议上,一开始他并没有
特别提到这个问题。他只是说:“敌人将在春天从西线向我们发动进攻,这已经无
可怀疑了。”
一群奴才围着铺在一张大桌子上的棕褐色和蓝色巨幅地图,几分钟以后,其中
一个奴才、参谋总长蔡茨勒鹦鹉学舌般地重复着他的元首的话。
“会向我们进攻的;没有疑问。”他说。
会议转而讨论战争的高级指挥中的其他问题。会议即将结束时,希特勒又回到
盟军发动进攻的事情上来,终于讲出了他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
“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能知道哪里是佯攻,哪里是真正的主攻,那就好了。”
没有人否认能知道这一点的好处,但是也没有人能告诉他佯攻和主攻在哪里。在未
来的几个月里,这个问题将越来越引起他们的注意。
十二天以后,在西面半个欧洲以外的法国灰色工业城市图尔昆,一个青年军官
坐在写字台跟前。他是德国第十五集团军的战争日志员、哲学博士汉斯·科洛姆巴
拉上尉。这个集团军配置在法国北部和比利时,帮助保护德国抵御自英国越过海峡
发动的进攻。集团军司令部设在图尔昆,正好位于比利时边界以南。一九四四年元
旦,科洛姆巴拉根据司令部的观察,写下了新年伊始时的军事形势。
“敌人,”他写道, “肯定作出了向西欧发动进攻的决定。”
科洛姆巴拉上尉附和希特勒的想法,并不意味着他猜出了元首的心思,也不是
说他对高级战略有特别的洞察力。大概每个德国土兵都逐渐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同
盟国入侵在即的想法早就深入到欧洲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深入到安妮·弗兰克和
她一家的可怜而又简朴的藏身之地。因为俄国人正在大声疾呼同盟国发动进攻,罗
斯福和邱吉尔也已答应这样做。 事实上,希特勒在敦刻尔克把英军撵出大陆以
后只不过六个月,就第一次提到美军在欧洲登陆的可能性。当时他非常正确地否定·
了这种想法,认为这只不过是一种“幻觉”。
但是,在他入侵俄国以后,他的担心增长了。比方在一九四一年十月二十九日,
他承认英军可能在西欧登陆以减轻俄国人所受的压力,虽然他理所当然地说,强攻
登陆将被击退。
十二月十二日,他对美国宣战的第二天,他怀疑同盟国是否会撇开日本而集中
力量对付德国,第二天他又捉到同盟国在欧洲登陆的可能性。到了一九四二年三月
二十三日,他的担心变得非常强烈,终于促使他发出了第四十号作战指令。这项指
令警告“敌人在不久的将来可能进行登陆”,并且具体规定了沿海地区指挥官的职
责。三个月以后,他突然命令西线总司令进入最高级战备状态。后来的几个星期中,
不断有消息说小型船只正在英国南部沿海港口集结。与此同时,罗斯福和邱吉尔在
华盛顿会谈后发表声明,保证“牵制德军”,减轻俄国的压力。这显然是说要开辟
第二战场。但是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希特勒开始怀疑这是否是欺骗。后来,在
八月十九日,加拿大军队袭击了迪埃普。守军进行了有力的反击,希特勒宣布等待
已久的入侵被击退,虽然缴获的文件告诉他,这次袭击只是一次试探,根本没有打
算持久占领登陆点。在十月份的另一次入侵威胁(那一年的第三次)期间,他间接
地承认了这一点。但是后来一个月里发生的事情终于使他省悟了。盟军在北非登陆
了。
当时许多人说,盟军将在一九四三年越过英吉利海峡强行登陆。无数报告源源
送到德国,告诉希特勒这肯定是真的。负责防守法国的将军们认为,盟军将在他们
入侵北非的同时,乘德国因占领全部法国而兵力分散的机会发动进攻。 希特勒不同意这种看法。
一九四三年五月十九日,轴心国最后几支部队在北非投降后一个星期,希特勒
在一次形势会议上对他的将军们说;“西线不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完全相信这一点。
如果他们要进攻什么地方,那么他们只会进攻意大利,自然还会进攻巴尔干。巴尔
干是很危险的。”当春天和适于作战的春季气候逐渐消逝的时候,形势越来越紧张
了。但是,正如希特勒所预料的那样,盟军只在地中海发起进攻。他们占领西西里,
然后从意大利的靴尖向北推进。
他们的战略奏效了。墨索里尼倒了。意大利退出了轴心国。海运畅通无阻。当
诺曼底种植苹果的农民摘下熟透的苹果,压出果汁制作白兰地酒的时候,当波尔多
周围炽热发亮的田野里,种植葡萄酿酒的人从葡萄架上剪下一串串香甜紫红的葡萄
时,入侵欧洲的可能性似乎大大减少了。德国占领军在风和日暖的白天打起瞌睡来
了。尽管同盟国加紧了对欧洲的轰炸,盟军对意大利的压力在增加,在巴黎、柏林
和伦敦,夏秋消逝,冬日来临,同盟国却没有入侵。人人都知道盟军第二年会登陆。
十一月三日,希特勒正式提出了这个问题,并且强调了它的重要性。他在第五十一
号指令中说:东线的危险仍然存在,但更大的危险却在西线,盎格鲁撒克逊人的登
陆!……”在奉线,由于领土广阔,我们可以失去部分土地乃至大片土地而不致对
德国神经系统形成致命打击。在西线却不同!如果敌人成功地突破这里的广阔的前
线防御,其直接后果是无法预料的。
各种迹象表明,敌人至迟将在明年春天,也许更早一些时候对欧洲西线发动进
攻。
但是在“更早一些时候”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这一年过去了,盟军没有跨过
英吉利海峡登陆。
那么登陆终将在一九四四年进行。科洛姆巴拉和其他人都看到了这一点。重要
的问题在于何时何地登陆。新的一年的第三天,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作战部情报参
谋颁发了作战部长约德尔将军签署的长达三页的“关于敌人在西线开辟第二战场的
准备工作的侦察指导方针”。这个文件指示下级单位收集哪些有关预料之中的入侵
情报。最急需的情报,是在英国南部各港口的登陆艇和货船的数量。其次需要其他
的海军情报,继而要求提供有关在英国的入侵部队指挥机构以及有关“在英格兰南
部的部队的编制和配属的资料,根据这些资料,可以推测出发动进攻的地区。”西
线总司令将指挥这项侦察工作,全部侦察结果送交最高统帅部作战部。作战部设在
元首大本营里。
同盟国领袖们认识到,越过海峡的登陆部队将直插德国,对它的心脏发动大胆
的军事进攻,把它击败。他们早就想这么做,但是兵员和物资的缺乏使这一计划未
能在一九四三年实行。然而在这一年年初,他们成立了一个机构来制订这项伟大行
动计划,他们预定在一九四四年春执行这项行动计划。
面临的基本问题是在哪里发动进攻。他们的选择将取决于如何获得兵力优势。
因为,正如克劳塞维茨所说的; “在战术上,和在战略上一样,数量优势是致胜
的最普通的因素。”而这意味着,不仅是在进攻初期,而且在向目标地区——德国
的工业基地鲁尔区——挺进时也要在数量上占优势。
获得这样一种优势的最直接办法,是集中兵力。这就是说登陆地点既要靠近入
侵者的基地,也要靠近他们的目标地区。因为战斗越同国内的兵员和装备物资离得
近,就越能将它们及时送到战场。在这方面,空军是个重要的例子。飞机飞到战场
的距离越短,它们在战场上空呆的时间就越长,目标越近,越有利于集中兵力。比
方说,军队就没有必要分散兵力去保护长长的侧翼。
但是,有一种间接或者说是消极的办法可以获得数量上的优势。它不是靠增加
自己的实力,而实际上却能减少敌人在决定性据点的力量。这种办法就是突然袭击
——进攻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袭击几乎和直接集中兵力一样地能够取得优势。克
劳塞维茨说, “没有突然袭击,在决定性据点取得优势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同盟国自然想从这两种办法中都得到好处。他们的困难在于:要想采取一种办
法,就得牺牲另一种办法。制订入侵计划的人员根据这个基本问题和许多次要问题,
研究了欧洲大陆沿海一带的登陆地点。有一个就近的港口吗?仅仅海滩放不下可使
盟军完成堪与敌军匹敌的军事集结的大量补给品。敌人在各个据点的防御力量如何?
入侵部队能否轻易地退出海滩、扩大滩头阵地,以便形成一个桥头堡?地形是否会
阻碍他们的行动?在登陆地区能建造飞机场吗?未来的登陆海滩经受得住运载数吨
货物的重型卡车吗?风和海潮是否会过份妨碍登陆?
从英国到鲁尔的一条直线,离鲁尔最近的是荷兰。荷兰也有大型港口。但是荷
兰位于战斗机续航半径之外,它的海滩受北海气候的影响,海滩上的沙丘限制了车
辆的通行,海滩后面的陆地很容易为了防守而被淹没。丹麦和法国南部的防御比较
弱。但是它们离同盟国的基地和入侵目标都太远。
最后,入侵计划制订者们决定在瑟堡半岛登陆。要想既能发动突然袭击,又能
集中兵力,这是再好不过的地方。
这个科唐坦半岛(诺曼底的一部分)从诺曼底西北伸向英吉利海峡。重要的瑟
堡港位于半岛的顶端,它的基地附近是勒阿弗尔港。绵延起伏的半岛划分为许多小
农庄,每个农庄又分成许多小块土地,每块土地之间隔着一行浓密的绿色树篱,既
当地界,又当防风林。科唐坦比其他地区离英国和德国更远。因此它提供突然袭击
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也就是说,那里的防御工事比较弱,驻扎的部队较少较差。战
斗机仍然可以到达这个半岛——尽管不能在它的上空逗留很久,从英国南部港口到
这里的航程不算太远。从科唐坦到目标地区鲁尔也不象别的地方到那里那么远,除
了其他有利条件以外,还有:这个岛的西北突出部分,挡住东北边的海滩,使它不
会受到西边吹来的风的影响。海滩后面的高地不会妨碍向内陆突击。海滩本身就可
供运输供应品。这是极为重要的,因为原来建议的登陆地区卡昂周围,没有大型港
口可用来提供在登陆最初几天所需的供应晶。为了使敌人更加意想不到会选择远离
港口的地方作为登陆地点,为了处理将要源源不断地通过海滩的大量兵员和物资,
直到登陆者占领瑟堡或勒阿弗尔,同盟国大胆地设想了两个人工港。在海滩下面的
水里沉下一排船只和沉箱,形成防浪堤,用来保护同海滩相联接的浮码头的外端。
同盟国给这些港口取的代号叫“桑葚”,在英国波特兰大型海军基地极端秘密地建
造人工码头的部件,德国的侦察机是飞不到那里去的。
登陆计划制订者选择科唐坦为登陆地点,放弃了另一个主要被考虑的登陆地点,
东北一百六十英里外的加来海峡②。
法国西北部的这一地区凸出到多佛海峡,加来海峡这个名字在法文中就是狭窄
的意思,因为它比大陆上的任何地方都离英国近。它的格利内角离多佛不到二十一
英里,万里无云的晴天,严阵以待的英国士兵可以看见对面同样的白垩色海岸峭壁
在午后的阳光中闪着金光。这么近本来是有助于盟军集结兵力发动进攻直取鲁尔的。
但是他们认为弊多于利。
这个地方很显露,德国人在这里修建的防御工事要比沿海其他地方的都坚固。
它的峭壁使防守者可以用炮火轰击入侵者。出口少而窄,会堵塞向内陆的突击。这
个地区的加来港和布洛涅港,停泊不下集结兵力所需的船舶。最近的大港口勒阿弗
尔港同加来海峡的距离,比瑟堡离登陆海滩卡昂要远得多;要占领这个地区需要进
行远距离的侧翼包抄。但是同盟国并不摒弃这个地区的有利条件。他们将利用这些
有利条件。他们将使德国人相信盟军将越过海峡向加来海峡发动强大的进攻。
如果同盟国的反情报机关为进攻北非所定的口号是“缄默”,那么它们为这次
进攻所定的口号则是“欺骗”。欺骗比单纯的保密更为复杂,要冒更大的风险,但
是报偿也更大。保密能迫使敌人全面分散它的防御力量。欺骗则能愚弄敌人,使它
在错误的据点加强兵力,从而使它在应当加强防守的据点的兵力反而削弱了。这样
说来,欺骗实际上比保密更能间接增强自己的兵力和物力资源。因此,那些兵力物
力资源很少或需要更多资源的人对这种欺骗手段特别感兴趣,而希望得到更多资源
的人,常常就是兵力物力很少的人。
一九四零年英国在埃及正是这样的情况,盟军使用的欺骗手段就是在那里产生
的。驻埃及的英军司令建立了一个特别的欺骗单位,事实证明这个单位搞得非常成
功,以致英国参谋长联席会议在一九四一年命令各大部队建立同样的单位。为了协
调这些单位的行动,确保一个欺骗单位不会同另一个欺骗单位发生冲突,也不会把
另一个欺骗单位泄露出去,参谋长们成立了伦敦协调局,由J·H·贝文上校领导。
美国参战后,贝文的计划需要得到英美联合参谋长会议的同意。
为了准备越过海峡发动进攻,成立了盟军远征军最高司令部,它立即建立了英
美欺骗单位。任命诺埃尔·怀尔德上校为领导,他在行政上是精锐的第十一轻骑兵
团的成员,但实际上,自从一九四一年以来,他就担任在埃及的欺骗行动的副指挥。
一九四三年底,他在伦敦诺福克大厦艾森豪威尔总部的一个办公室里就职。
许多条件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最重要的帮助是拥有把假情报送给敌人的主要渠
道。这是在大不列颠的德国间谍机构。从审问中,特别是从他们对敌特通讯的完全
控制之中,英国人逐渐意识到,他们已经逮捕了岛上的每一个德国间谍。那些愿意
并能够进行合作的,变成了双重特务,为英国人工作;其余的被监禁或处决。所有
这些双重特务把英国人要他们传送的情报提供给谍报局和党卫队保安处的间谍头子。
协调这些特务的行动的是部际欺骗行动委员会,由贝文主持。在战争初期,欺骗行
动委员会并没有打算让他们的双重特务建立一个组织,专门在入侵欧洲的问题上欺
骗德国人。但是这个系统逐渐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当怀尔德到来时,他就利用了
这个现成的系统。
他还有另外的渠道来表演假象;假的登陆船和假的通讯网。他也利用了强大的保
安措施的有利条件,这种保安措施使敌人无从知道真实情况。在这些保安措施中,
不仅有对移居这个岛国的严格控制,还有同盟国的空中优势和同盟国的密码技术,
前者阻止德国进行全面的空中侦察,后者使德国人没有任何机会来破译同盟国的绝
密情报。
这样,同盟国就掌握了正面的和反面的基本情况,不了解这些情况,欺骗是不
可能成功的。但是他们还有一个胜过上述那些条件的有利条件,一种超级的优势。
这就是同盟国可以破译谍报局的手摇密码机和机器密码机,包括谍报局使用的En
igma密码机的简单仿造晶所编译的密码。
这些破译结果有助于英国人了解欺骗活动的两个关键领域。第一,英国专门研
究德国情报工作的专家休·R·特雷弗一罗珀少校逐步了解到敌人的情报组织机构
和活动情况,其了解的精确和全面,令人震惊。甚至掌握了它的主要领导人的个人
情况。这就使英国在指挥特务时,能够避免由于不了解对方的人员和方法而出差错。
第二,德国的密码电报使怀尔德知道双重特务的哪些材料使德国人信以为真了。总
之,截收的情报使怀尔德在进行欺骗时不会象他不掌握这些情况时那样盲目,而是
使他了解了许多内幕,他在指挥欺骗行动时能做到胸有成竹。
这就是一九四四年一月三日上午大约十一时十五分,怀尔德和贝文穿过伦敦圣
詹姆斯街五十八号严肃的门厅时的形势。过了一会儿,他们被请到四楼窗户朝街的
一间会议室里。当他们两人进来时,会议室一张大桌子周围坐着的十二个人都抬起
了头。贝文向他们介绍了怀尔德。他们是欺骗行动委员会的委员,当怀尔德叙述他
如何希望利用驯服的特务,来执行在即将发动的登陆作战中对敌人进行欺骗的全面
计划时,委员们津津有味地倾听着。
英国人要欺骗的人在欧洲到处都有。首先是希特勒,他正在东普鲁士孤立的营
地指挥战争。他获得的有关盟军即将进攻欧陆的情报,主要来自总部设在三百五十
英里以外的措森的西线外军处。这里,在一个A字形屋顶的双层钢筋水泥掩体里,
冯·伦内上校指导参谋总部的军官阅读同盟国几周前的报纸,研究他们相信正在英
国努力工作的特务提供的报告,估计敌人的实力,反复核对他们的档案卡。伦内每
天写一份形势报告,送给西线德军各部队和负责西部战区的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
最高统帅部的情报参谋克鲁马赫尔上校把报告转交给约德尔将军,约德尔将军有时
把它呈送给希特勒。
西线总司令是陆军元帅格尔德·冯·龙德施泰特,从他的风度,直至他戴的那
个单片眼镜,可以看出他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德国军官。龙德施泰特已年过七十,是
德国陆军的高级将领之一。他在进攻波兰、法国和俄国的闪电战中指挥过集团军群,
但是后来病休了。一九四二年三月,他向希特勒报告他已康复,一个星期以后,他
负责在法国、比利时和荷兰的防务。一点干巴巴的幽默,稍微冲淡了他外表的严峻
和端庄,然而他的风度和思想,仍然不失为参谋总部的训练所能造就的那种准确和
规范。
他的总部设在巴黎西面塞纳河上漂亮的圣日尔曼昂拉耶城堡里。城堡的壮丽游
廊长达一英里,龙德施泰特和他的军官们站在游廊的华丽的栏杆旁边,极目远眺,
闪闪发光的河流和远处灰蒙蒙一片的巴黎城,尽收眼底,还看得见远处山顶上的两
个小圆屋顶,白的叫圣心教堂,是一八七O年普鲁土获胜的法普战争中阵亡的法国
将军纪念堂,另一个发黑的叫伟人祠,是法国一些最f韦大的英雄的陵墓。把法国
疆界扩拓到莱茵河的太阳王路易十四,就是出生在这个城堡里,在这个优美而又富
有历史意义的地方工作的,有龙德施泰特的情报参谋威廉·迈尔一德特林上校,他
是个大块头,仪表堂堂、看上去挺顺眼的参谋军官,一九四二年七月以来一直做这
个工作。他分析送来的情报,经常同他的上级伦内交换意见。
龙德施泰特指挥两个集团军群。集团军群G部署在法国南部。集团军群B部署
在法国北部,并守卫着最受威胁的地区,它的司令是陆军元帅埃尔温·隆美尔,这
只沙漠狐狸是个民族英雄,元首的宠儿。他的级别使他可以直接见到希特勒,因此
一旦他同他的挂名上级龙德施泰特之间发生分歧时,他可以绕过龙德施泰特,事实
上,他们之间很快就出现了分歧。他的总部设在文艺复兴式的封建城堡拉罗什一居
荣,这个城堡位于巴黎以西约四十英里的弯弯曲曲的塞纳河上一个朝北的大湾里。
拉罗什一居荣是著名的《箴言录》作者拉罗什富科公爵后裔的邸宅,隆美尔在一间
挂着古式壁毯的书房里工作,就在他用的写字台上,路易十四的陆军大臣曾经签字
废止南特敕令,结束了容忍法国胡格诺派教徒进行宗教活动的时代,开始了一幕除
了希特勒迫害犹太人以外,在任何国家再也没有见过的使国家遭受严重损失的人才
外流的惨象。这座中世纪城堡上面的城楼已经倒塌。但是这些错误和死亡的兆头,
既没有使隆美尔,也没有使隆美尔的情报官安东,施陶布瓦塞尔上校感到不安,这
位情报官是个矮胖子,他曾经在西线外军处干了几年研究英国军队编制的复杂工作,
作出了优异的成绩,他是个情报老手。隆美尔的集团军群包括在荷兰的占领军和在
法国北部的两个集团军,在加来海峡的第十五集团军,和在卡朗坦,布列塔尼的第
七集团军。
这些军队既没有足够的时间,也没有足够的人力来迅速加强大西洋和英吉利海
峡沿岸的全线防御。因此,他们的指挥官和希特勒需要确定重点防御地区,他们自
然要向最可能受到攻击的地区提供最多的装备和物资,并在那里驻扎最强大的军队。
于是,确定哪个地方最可能受到攻击,就成为他们第一个最重要的任务了。
问题在于他们的情报军官很少具有他们的英国对手的有利条件。龙德施泰特承
认他的情报是“不充分的”。海军承认: “判断敌人将选择哪个轴线发动进攻是
困难的。”但是希特勒的军官把这种困难看成是正常的。克劳塞维茨不是也说过关
于敌人的情报是多么“不可靠和瞬息万变”吗?他写道: “战争中许多情报是互
相矛盾的,甚至更多的是假的,大多数是不肯定的。”但是这个伟大的军事理论家,
并没有使他的读者感到奇怪:一个将军在非常令人迷惑不解的形势下应该做些什么。
他说: “指挥官必须坚信他的判断,象磐石一样地坚定,使惊涛骇浪也无可奈何。”
他的二十世纪的学生就是这么做的。
他们对于敌人进攻欧陆的判断依据,是普遍不变的战略原则。其中最重要的一
条是需要数量上的优势。德国的军事领导人非常清楚。集结兵力,或者出其不意,
都能达到数量上的优势。他们还知道,在这次战争中,同盟国到目前为止选择了后
面那种间接办法。在北非,西西里和意大利,盟军只是在蚕食欧陆的沿海一带,避
免正面冲突。德国人非常清楚这种做法的含意。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说: “盎格
鲁撒克逊人的非常有系统的进攻……使得挪威地区和日德兰半岛有可能面临着威胁。”
他们承认,盟军的前几次登陆都出乎他们意料,而他们的最高指挥部警告(正如邓
尼茨所说的):敌人“竭力隐蔽真正的主要目的,充分利用出其不意的因素。”
尽管如此,德国领导人并不认为盟军会在越过英吉利海峡发动进攻时将使用这
种策略。德国人认为,盟军不会用进攻德军的力量由于受到欺骗而被削弱的地区以
获取优势这样的消极办法,而是会采取在决定性据点集结兵力的积极办法。这里指
的是加来海峡。龙德施泰特说,敌人将“从海峡中比较狭窄的地方”进攻欧陆。德
国人找到了这种看法的理由。他们相信,集中兵力的有利条件超过了那里的防御工
事最坚固的不利条件。加来海峡离得近,将会缩短舰船和飞机的运行时间,实际上
等于船舶的吨位和空军力量有了成倍的增加。加来海峡靠近鲁尔,便于更加集中兵
力进行突击。龙德施泰特说;这是“直逼鲁尔的最短路线”。德国人意识到,盟军
很可能在发动主攻以前在别处登陆,以便转移注意力。而主攻目标将是加来海峡。
进攻任何别的地方,都将削弱攻击力量,并拉长向鲁尔进军的路程,连希特勒也承
认,如果打到了鲁尔, “战争就成定局。”希特勒认为盟军将向加来海峡发起进
攻,他在这个问题上除了发表上述基本战略论点以外,还补充了如下的看法;盟军
希望摧毁该地区向英国发射V—1 复仇飞弹的发射场。
既然明明知道盟军喜欢在中心目标以外的地方发动突然袭击,为什么希特勒和
他的陆、海军将领们还相信盟军将向加来海峡发起进攻?主要是因为向那儿发起进
攻直截了当,简单易行,符合正统军事观念,恰好同他们所受的训练、也许还同他
们的生性相吻合。一个将领说: “我们这些将军就是按照我们所受的正规军事教
育来作出估计的。”克劳塞维茨极力主张“不以复杂计谋克敌,相反,应以简单方
法战胜敌人。”这些将领在年轻的时候就完全接受了集中兵力的原则,后来在一个
接一个的战役中成功地运用了这个原则;它帮助他们赢得了目前的威望。希特勒通
过武力和武力的威胁,已经赢得了外交上和军事上的胜利。事实证明,德国军队运
用这一原则而取得成功比运用欺骗敌人的原则取得成功的次数要多得多,欺骗敌人
在地面作战中发挥的作用,比在两栖作战中发挥的作用要少。此外,集中兵力的原
则不知不觉地给人带来一种满足,根据这个原则,盟军将进攻德国人防守准备最充
分的地方。
当希特勒在他的第五十一号作战指令中强调,加强力口来海峡的防御要超过西
线其他地区时,自然没有人提出异议。
他说: “因为那里是敌人必将进攻的地方,那里——除非一切都弄错了——
还将是同敌人登陆部队进行决战的地方。预料盟军将向其他战线发动牵制性进攻。
甚至大规模进攻丹麦也不是不可能的”。几个星期以后,他仍然坚持这个看法。
最后他按照这个看法采取了行动。凯特尔为他说话: “既然第十五集团军的
战线和第七集团军(科唐坦半岛)的右翼特别受到威胁,现有的大量部队应当集中
到这些战线的后面。”接着他命令四个师开到这些地方。这就是希特勒和他的统帅
部经过考虑后一致作出的判断。而且,正如克劳塞维茨所嘱咐他们的那样,判断一
旦作出,就要象磐石一样地坚定不移。
他们的看法同怀尔德上校的欺骗计划非常吻合。这正是他希望使德国人相信的
计划:将向加来海峡发动主攻,在此之前向科唐坦发动的进攻只不过是声东击西。
为了让德国人相信这个计划·他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要显示出盟军既有足够的
兵力发动牵制性进攻,也有足够兵力发动主攻。换句话说,他必须虚构出德国人会
相信真的存在的一些师来。
敌人有多么强大,这是军事情报的一个基本问题。大概是伦内的美国问题专家
里夏德·奥伊勒中校,在一九四四年一月十二日计算了美军的全部兵力,这是他根
据西线外军处得到的公开数字所作的最好的计算,最初计划在一九四三一九四三年
六月十八日。
《费城每日新闻》刊登。
年底达到的兵力:8 ,233 ,083 ;国会发表的官方数字:减去冗员562 ,000
;麦克纳尼发表的官方数字:估计一九四三年的:7 ,671 ,083 ;实际兵力:减
去陆军航空队:2 ,385 ,000 ;一九四四年一月六日阿诺德将军宣布的数字:剩
余部队(陆军):包括女兵:5 ,286 ,083 减去女兵:陆军妇女队:60,000 ;
一九四四年一月八日史汀生宣布的国会发表的女兵总数:117 ,000 ;护士:51000
; 官方数字:剩余的地面部队:5 ,169 ,083.尽管这个表格看起来准确:但
有一些严重的缺陷。这里面既有真实的数字,也有估计。例如,阿诺德的数字是准
确的,是他向陆军部长史汀生呈递的一篇专门报告中提出的,而且登了报。但是这
个数字肯定是估计的,是早几个月为年底提出的规划,因为在一九四三年年底陆军
航空队只有二百一十二万六千人。由于种种原因,其他的数字是错误的。比方说,
众议院拨款委员会估计的陆军和陆军航空队的总兵力不是八百二十三万三千零八十
三人,而是八百二十万零二千八百八十—人。
甚至美国陆军也不能准确地估计它的兵力数字,因为伤亡和征兵是变化不定的。
西线外军处的估计当然更糟,事实上,在一九四三年年底,美国陆军除去陆军航空
队以外,总兵力只有四百八十七万八千人,从百分比来看,奥伊勒的计划只超过百
分之六。但是这个百分之六就是二十九万一千人,作用可不小。奥伊勒计算,每十
七万五千人等于三、四个师,其中包括相应的陆军航空队,以及诸如陆军司令部所
属的支援部队。这样,奥伊勒就犯了绝对错误:他估计的现有兵力,比实际兵力大
约多七个师,如果陆军航空队不计算在内,或许要多九个师。因此,他非常容易接
受盟军有多少个师的夸大的假数字。
几个月以后,盟军快要进攻欧陆的时候,另外一个报告似乎证实了他的估计。
一九四四年四月拍给措森的一封电报指出; “根据陆军部长史汀生的一个报告,
在规定的时间之前大约一个月,即四月一日,美国陆军达到满员兵力七百七十万人。”
这个数字显然证实了早先的一个数字:一九四三年年底的最后兵力为七百六十七万
一千零八十三人。这更加深了奥伊勒的错误。
怀尔德不可能知道奥伊勒所犯的计算错误,尽管这个错误帮了他的忙。另一方
面,他确实知道另一个情况,这也帮了他的忙。那就是美国陆军给步兵师编番号的
制度。一至二十五是正规陆军师的番号,二十六至七十五是国民警卫队的番号,七
十六和七十六以上是编成的后备队和应征士兵组成的部队的番号。陆军在进行动员
时,国民警卫队队的番号到四十五为止,虽然从四十六到七十五的番号原应留着不
编,由于某种原因,陆军把其中的七个番号给了新成立的师。那么国民警卫队还剩
下二十三个师的番号。陆军不会使用它们。
但是欺骗能手可能使用。他们还可以使用一百零六以上的番号,一百零六是现
有师的最高编号。
他们确实这么做了。一九四三年的一天,几个进行欺骗活动的军官同军需主任
了结了一些事情以后,前往华盛顿西南为陆军新部队设计徽章的徽章设计所。他们
对那里的一位客气奉迎的老头说,他们需要番号为四十九,五十五,五十六、五十
九等等若干个师的臂章。他们并没有说需要什么样的设计图案,但是徽章设计所还
是为他们制作了臂章。比方,它为第五十五师设计了一个双五角形——一个蓝色的
五角形里面包着一个黄色的五角形。所以只要欺骟机构需要为虚设的师提供真实的
徽章,它们就可以得到。
为了指挥这些师,陆军设立了高级司令部。这些司令部的设立,加剧了军事行
动逼近的危险。西线外军处从他们的权威消息来源那里获得了在军,集团军和集团
军群这几级建立司令部的消息。比如,西线外军处从无线电情报中获悉:第三十步
兵师被编入第十九军建制。这是第一次向他们报告有这么一个军。或许西线外军处
发现的最重要的部队,是美国第一集团军群。它是在一九四三年十月十六日建成的。
建立这个集团军群,是为了在执行“霸王”行动计划时指挥美国的地面部队,当美
国的两个集团军在欧洲登陆后展开作战时,由它负责指挥。西线外军处是在一九四
四年的头几天里,通过无线电侦察第一次听说有这个集团军群的。西线外军处并不
知道盟军后来把它改为用来进行欺骗的虚设的司令部。西线外军处认为它是显示盟
军意图的重要指示器,因此密切注视着它。
到了一九四四年,无线电侦察成了德国陆军的主要作战情报手段。它比其他情
报来源提供了较多和较好的情报。在西线,获取关于盟军进攻欧陆的无线电情报的
任务,交给了第五通讯侦察团。团长是马克西米利安·巴龙·冯·厄尔。
在德国陆军的几个这样的团的团长中,只有他享有“高级指挥官”的头衔,因
为只有他那个团通过西线总司令为两个集团军群服务。
第五团包括三个通讯侦察营和四个固定监听站。厄尔给每个营和每个站布置一
项特殊任务。第十二营在第三监听站和有时在第九监听站的帮助下,专门监听大西
洋彼岸的美国。第十三营用一千八百七十五至七千五百千周的频率,收听在大不列
颠的部队的无线电通讯,而第二和第十三监听站用三千至七千五百千周的频率,收
听大不列颠、北爱尔兰和加拿大的无线电通讯。第十三营的一个典型监听连是霍斯
特·维贝的监听连。维贝干净利落,他同大多数搞通讯侦察的人不一样,他对这种
工作没有什么兴趣:他所以干这一行,只是因为在他加入凡尔赛条约后有十万人的
军队时,没有别的门路可钻。他和他那个连设在布列塔尼半岛基地上的小工业城镇
维特雷。这个连分散的监听站,尽可能地用它们的频率收听英国的无线电通讯,而
且尽可能多地测量敌台的方位。他们把所有这些情报送到连部。连部设在维特雷的
一个法国宪兵队兵营里,各情报分析组——监听组、密码破译组、翻译组和情报审
定组——都有自己的房间。维贝把分析结果送交当地驻军和第十三营。
第三监听站有着特别重要的意义,它设在波恩以西约十五英里的奥伊斯基尔申
镇。美国陆军部和其他军事单位,用电台向美国本土拍发有关新兵训练事宜的明码
电报。有时候,短波很反常,将这样的电报发至很远的地方。它们不时地越过大西
洋,被第三监听站的监听员所接收。该站的监听人员可以听到华盛顿命令某个师从
一个营地转移到另一个营地,使人可以推测出该师的训练进展。
例如,一九四三年夏天,无线电侦察告诉德国人:第十七空降师已经在亚拉巴
马州的麦克莱伦堡建立起来了,第六十九步兵师已经在马萨诸塞州的谢尔比营正式
成立。事实上,谢尔比营在密西西比州,但是德国人可能上了莫尔斯电码变化的当,
莫尔斯电码中的一点变成一划,就可将“Mi—ss”(密西西比)中的“i”变
成“Mass”(马萨诸塞)中的“a”。再说第六十九步兵师并不在谢尔比,而
是在北卡罗来纳州的麦克尔营。产生这个错误,或许是因为一份电报错误地打到了
谢尔比;或者由于静电干扰,需要把电报打到谢尔比,再从那里转发到麦克尔;或
者因为这个师的某一部分确实驻在谢尔比。第十七空降师同样不在亚拉巴马,而是
也在麦克尔营。不过这两个师确实存在,德国的无线电情报机构已经发现了它们。
它还查明,新成立的美国步兵师的番号是从四十六到七十五。这样,第三监听站再
在美国无线电新闻广播的帮助下,使德国人能够毫不失误地注视美国各个主要作战
部队的建立情况。
他们还注视着这些部队的动向。第三监听站的分析员知道,当一个师得到陆军
军邮局的邮政编码时,它大概要启航了。给西海岸某港口编码,意味着要开往太平
洋,给东海岸某港口编码,意味着要开往大西洋战区——尽管美军搞得有些乱糟糟,
德国人还是认得出来。当这个编码在往来于不列颠诸岛或地中海的电讯中一再出现
时,德国人就知道这个师已经到达该战区。利用这个办法,他们发现了第八十五步
兵师往意大利调动,辨别出第三十七步兵师正在布干维尔打日本人。美国军队调到
英国以后,第五通讯侦察团的其他部队就监听他们的情况。
在盟军进攻欧陆之前的两个月中,第五团证实英国有许多盟军部队。英国第五
十步兵师“大概在东南军区”。根据后来的分析,发现第五十一步兵师——精锐的
苏格兰高地师——从三月一日就已经在那里了。他们非常准确地了解到,美国第一,
第二、第四和第三十步兵师,第二装甲师,第十五和第十九军等都在英国。
毫不懈怠的欺骗机构没有放过这个愚弄德国无线电侦察机构的机会。它在美国
本土有通信兵,拍发一些关于只在盟军脑海中才存在的一些师的电报,通过电波,
有关这些师的情况就传到了德国人的脑海中。因此,几乎就在奥伊斯基尔申发现了
第六十九步兵师的同时,它也“发现”了第四十九和第五十九步兵师,其实这两个
师根本不存在。到一九四三年十二月,奥伊勒合计无线电侦察共查明三十四个师。
其中十一个师纯属虚构。 基本战斗序列情报来源中仅次于无线电情报的是德国
的间谍。象一群蜘蛛一样,他们以谍报局和德国保安总局为中心展开活动,渗入敌
营。在汉堡草地上、在柏林的哈韦尔研究所和中立的马德里的地下无线电台的蜘蛛
网似的天线,接收着间谍们发来的电报。在葡萄牙胜地伊什图里尔,阳光灿烂的海
滨大道,两旁生意兴隆的咖啡馆里,挤满了被欧战的动乱驱赶到那里的流氓地痞和
皇亲贵族,在那里,也有一些德国特务亲自向他们的间谍头子报告。
他们一面喝着威士忌,一面汇报假情报。他们讲的每件事,要么是欺骗委员会
让他们讲的一套谎话,要么是它为了使谎言有时可信而同意提供的事实,或者是一
个在战争期间只到过塔古斯河的码头,从来没有到过离英国更近的地方的一心要钱
的家伙编造的一则故事。
“休伯特”——在英军联络站任职的波兰参谋一拍出了关于第二十一空降师的
电报。但是从来没有这个师。有时候,欺骗委员会让它的间谍报告他们曾经看见军
人佩带的肩章。
该委员会希望,这个办法将使德国情报军官相信这份情报不止是一份反映敌军
番号的报告,一半因为这份情报更具体,因而有可能更准确,一半因为情报军官通
过查看敌军肩章设计图案档案,自己就能确定它是敌军的哪一支部队,这样实际上
就使他们相信这个部队确实存在。 “德拉蒙德”送回了美国第八十步兵师和第二
十八步兵师的徽章——前者是一排三座山脉;后者是一块红冠石,这是美国宾夕法
尼亚州的州徽,这个师是一个国民警卫师。
纽约有一个特务,名叫“科勒”,部分受美国联邦调查局的控制。他曾报告过
一些真正的部队,一九四四年三月四日,他用无线电报告说,他在一个旅馆的酒巴
间看见一些醉熏熏的军官,其中有一个佩带着“我以前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一个蓝色
和金色五角形的徽章。”这是徽章设计所为第五十五师设计的双五角形徽章。
“科勒”还说,带这个徽章的军官回击有关冰岛的笑话时说: “其他人不要笑得
太早,也会把他们派到那里去的。当他离开那里的时候,正在为许多人准备营房。”
这个情报很快被填进了西线外军处奥伊勒开列的作战序列表。四月底,奥伊勒
在他每月两次油印出版的《美国调查》(主要介绍美军情况)中写道:“根据谍报
局一份可靠的报告,在冰岛的另外一个部队调到苏格兰去了。根据许多报告,这个
部队是第五十五步兵师。这个番号的步兵师至今没有出现,但是根据美国军事单位
建成计划,在一九四三年可能先建立了一个师,后来认为它在欧洲战线并无用处。
结果可能是:以前估计在冰岛的这支没有番号的美国部队,已经接受了五十五师这
个番号,而现在已经调到大不列颠了。”可是这个师根本就不存在。
在措森的大楼里的军官们并非笨蛋。但是就象新闻记者、保安分析员、律师或
侦探那样,他们都要受消息来源的支配。由于这些消息不客观,也不完整,根据它
们得出的结论自然也是如此。德国情报机构无法通过没有叛变的特务或破译密码或
空中侦察来纠正这种情况。另一方面,同盟国一种情报形式同另一种情报形式的谨
慎合作,提供了一种欺骗性的证据。西线外军处既受客观环境的驱使,又受逻辑的
诱惑,因此相信了同盟国告诉它的情况。
然而另外一个颇为无关的因素,使西线外军处所上的当,比没有这个因素时可
能上的当还要大。这就是巴龙·冯·伦内对希特勒的蔑视。根据他自己在东线外军
处的体验,他知道得很清楚,希特勒否定了格伦对俄国实力的估计,认为这种估计
是失败主义的,而且确实过早地把所有情报人员说成是悲观主义者。伦内担心,元
首轻视他对同盟国实力的估计将有碍于德国的扩军。因此,在一九四三年夏末,他
准备了对策。
他召见了他的作战参谋洛塔尔·梅茨中校,这个人脸上常常带着爽朗的微笑,
他的工作是综合西线外军处的每日形势报告。
“从现在起,”伦内宣布, “我们不得不夸大敌人兵力。(设在元首大本营
的最高统帅部)作战部根据我们报告的各种情况推算出一个百分比。因此我们不得
不事先有所准备。我们只好夸大敌人兵力。”
“上校先生,”梅茨答道。 “我不能那样做。作为一个军人,我知道必须对
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必须说真话。”
“考虑考虑吧,给你二十四小时的时间,明天告诉我你是否改变了主意,”伦
内说。 “责任在我,不关你的事。如果你真的不愿意这样做,我会谅解的,不过
我只好撤你的职。”
梅茨很不安,脑子里反复考虑。第二天他终于对伦内说: “我愿意那样做。”
从那天起,他和伦内在他们的报告里夸大盟军兵力数字。他们没有捏造同盟国
的师——那样做是不行的。他们也没有让专家参与他们的计划。象奥伊勒这样的人,
以他们惯有的准确性进行工作,将他们负责撰写的那部分形势报告的草稿交给梅茨。
然而他同伦内从这些报告中删掉许多证明盟军兵力的材料。奥伊勒在他的《美国调
查》报告中,在第五十五步兵师的后面划了一个问号;伦内却在他自己的敌军兵力
图上把这个问号去掉。如果奥伊勒说一个美国师的首批三分之一的兵力已经到达英
国,梅茨就改成似乎整个师都在那里。如果一个部队正在训练,他和伦内就改成似
乎这个部队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他们本来不知不觉地相信了同盟国虚构的那些师,现在又作这种夸张,难怪在
美国各军兵种总共只有八十九个师的时候,西线外军处却计算为九十八个师。一九
四四年六月一日,只有二十个美国师在大不列颠,西线外军处的地图上却标出了二
十二个。与此同时,在英国有二十三个英国和加拿大师,加上一个波兰师和一个法
国师,总共二十五个师,西线外军处却令人难以置信地标出了五十七个——比真正
数目的一倍还要多。简言之,在这个岛国上一共只有四十七个盟军师的时候,西线
外军处计算的总数是七十九个。除此以外,它还计算出有十九个装甲旅和八个伞兵
营,等于又多了十个师。而它的估计是得到最高当局的认可的。希特勒对日本大使
说,同盟国“在英国约有八十个师”。
所有这些估计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结论;同盟国有足够的兵力同时进行牵制性进
攻和主攻。德国人相信主攻目标将是加来海峡。为了防御这个主攻,他们把大部分
兵力投入这个地区,建筑大西洋壁垒,他们希望,盟军对这个地区的进攻,将象一
块玻璃碰在一个钢筋水泥碉堡上那样被砸得粉碎。但是任何牵制性的进攻,即使是
次要的,也必须予以击退。因为如果不立即予以击退,它同样可能打破德国的防御,
甚至有可能趁机发展成为主攻。即使不是这样,盟军只是紧紧抓住德国人所认为的
他们的主攻目标,那么任何牵制性进攻,只要持续下去,都可能成为消耗德军实力
的一个脓疱。最重要的是,第一次进攻,即便只是声东击西,也必须予以击退。这
样才能在德国产生良好的心理影响,才能对盟军的计划和兵力产生灾难性的影响。
第一次进攻遭到失败,可能迫使盟军取消主攻。希特勒说,盟军入侵企图的失败,
意味着“英军和美军由于物质原因和精神原因,不会在一年之内发动第二次进攻。
这种作战的失败,连同必将遭到的巨大伤亡,对英国和美国舆论界所产生的震惊,
是怎么估计也不会过高的,它们有可能”——他想入非非了——“在战争中产生一
个转折点。大批军队就可一下摆脱出来,投入东线,不仅可以稳定那条战线,还能
向俄军发起进攻。”
希特勒的将军们恐怕没有这种过份乐观的看法。但是他在西线的两员大将龙德
施泰特和隆美尔,也认为有必要击退盟军的第一次进攻,那怕它只是一次佯攻。
为了准备进攻,盟军正在轰炸法国。他们的袭击形成了一定的格局,德国情报
军官谋求从这种格局中推断出盟军的意图。他们警觉到有可能是欺骗,但是他们也
认识到,任何欺骗诡计都是要分散真正的——也是决定性的——作战行动所需要的
部队的。他们的指挥官认为,与其突然袭击,不如集中兵力。他们相信炸弹的毁灭
作用比任何欺骗行动重要得多。因此他们断定:盟军将进攻它们正在轰炸的地方。
绝大多数炸弹落在德国人所说的“比利时——法国北部”地区。比如,一九四
四年五月的后半个月,据德国人统计,盟军轰炸这个地区,出动轰炸机一万零七百
零一架次,而轰炸他们所说的“法国西部”,即诺曼底和布列塔尼,却只出动五千
零五十九架次。
许多炸弹炸毁了河流上的桥梁,切断了去加来海峡的铁路线。这样军队就不能
从外部调到这个地区。炸毁塞纳河上的桥梁,特别是鲁昂铁路中心一带的桥梁,阻
碍了从科唐坦、布列塔尼和整个法国南部大西洋海岸地区到加来海峡的运输。失去
了瓦兹河和索姆河上的桥梁,就切断了加来海峡和巴黎、法国东南部以及意大利之
间的交通。轰炸诸如加来海峡省会阿拉斯城、比利时的蒙斯和沙勒罗瓦的小河和运
河上的渡口,就堵住了从德国往加来海峡的军事调动。对法国南部没有进行轰炸。
从德国绘制的铁路被摧毁的情况图上可以看出,诺曼底和布列塔尼遭到的损害极少
或者根本没有。早在四月,龙德施泰特的情报参谋迈尔·德特林作出结论:从破坏
的格局来看,敌人的主攻目标是加来海峡。虽然轰炸鲁昂河上的桥梁也阻碍了从巴
黎和德国往诺曼底调遣军队,但德国人只看见火车经过北方开往加来海峡。龙德施
泰特在六月五日的形势报告中说,轰炸格局也可能暗示盟军将入侵诺曼底,但是他
在报告中重复他常说的一句话掩盖了以上的观点,这句话就是: “敌军集中轰炸
敦刻尔克和迪埃普之间的要塞和塞纳一瓦兹河上的桥梁,可能表明那里是一次有计
划的大规模登陆的主攻点。”换句话说,就是要进攻加来海峡。
进攻部队通常要侦察他们将要夺取的据点的地形和防御。因此,他们侦察什么
地方,就表明他们将要进攻什么地方。德国人收集了他们所发现的盟军对海岸的各
种侦察的情报。到四月中,他们已经发现盟军下达的侦察海滩障碍物的命令,他们
自己已七次发现盟军的这种侦察。盟军五月十八日进行的一次登陆尝试,提供了最
有意义的情报。
头天晚上天黑以后,大约三十五个人乘一艘快艇从英格兰南部的一个港口出发。
十八日夜里两点四十五分,他们的快艇同一条德国小船遭遇,打了起来,后来它跑
掉了。但是这次战斗把任务耽误了,也许由于这场战斗,坐在一个橡皮筏里的两个
人(都是中尉)掉队了,漂到了远离海滩的海上。他们同快艇失去了联系。天亮以
后,他们在八点钟划到卡耶附近, 自动投降了,卡耶是个小小的游览胜地,正好
在索姆河流经一个沙洲倾人大海的人海口的南面。西线外军处一个小队里的一名审
讯专家审问了他们。其中一个名叫乔治·L的,三十岁,入伍前是个农民,他主动
坦白了一些事情,但是不谈其他人的事。另外一个人根本不讲话。L一说,他们的
任务是侦察海滩障碍物,弄清对方的实力和准备情况,并查出布雷区。他们没有电
子扫雷器,而用一根测杆寻找地雷,然后用铁锹把地雷挖掉。虽然这是他们的第一
个任务,但是在过去两个月中,曾经向突击队布置过类似的任务——由于失言,他
透露他们也属于突击队。他说,他听说将要侦察荷兰、比利时和英吉利海峡的海岸,
包括诺曼底。他一点也不知道主攻点和进攻时间,但他不相信会进攻实际上是加来
海峡南翼的索姆一迪埃普地区,因为那里的工事太坚固了。当问到这些侦察活动是
否意味着即将发动进攻时,他否认了。那样“就过高估计了英军和美军的入侵愿望,”
L一说。
那天晚些时候,发现了另外一个线索,对德国人来说,这个线索默默地证明了
盟军侦察者的意图。在加来以东海滩障碍物的附近,正好是他们常常认为盟军会发
动进攻的地方,德国人发现了照相机闪光灯设备。约德尔当天在贝希特斯加登举行
的形势会议上向希特勒报告了这件事。
显示登陆地点的主要迹象,将是登陆船只停泊在英国的哪些港口。估计它们将
尽可能在海峡彼岸登陆点的港口附近停泊和装载。因此,如果多佛附近的港口有许
多登陆船只,说明要在那个港口的彼岸,也就是加来海峡登陆。如果登陆船只停泊
在较远的西郊,如朴次茅斯、波特兰和普利茅斯,那就说明将要进攻科唐坦或布列
塔尼。间谍报告了船只集结的部分情况。他们拍来电报,说挪威和瑞典水手告诉他
们,登陆艇,尤其是步兵登陆艇,经常从威尔士的卡迪根湾向南开往布里斯托尔海
峡的港口。他们说,在新港和伊尔弗拉库姆之间的小港口里有登陆艇,这两个地方
都在英国西南端附近。不过这些都是不完整的报告。他们没有说这些船只比别处的
船只是多还是少。
获取这个情报的最可靠的方法是空中拍照。特别是同时拍摄所有港口,就能准
确计算出所有船只(尤其是登陆艇)
的总吨位,以及它们的分布情况。问题在于同盟国的空中优势使空中摄影几乎
成为不可能。不过德国人还是尽了最大努力。他们在Me109 式战斗机的尾部装上
特殊照相机,这种飞机速度很快,可以在同盟国的飞机赶上它们以前,抓紧机会拍
摄照片。早春时候,飞机大约每隔一天这么去拍摄一次。
但是,在整个四月和五月的第一个星期,没有发现船只的明显布局。四月十九
日,陆军总司令部评论说,对多佛正北的拉姆斯盖特以及附近的桑威奇(很久以前
是英国的主要陆,海军港口)的侦察结果,并不能对登陆得出什么结论。但是在四
月二十五日,空中侦察表明,在朴次茅斯、南安普敦和英国南部海岸中心塞尔赛比
尔集结了二百三十四艘坦克登陆艇,二百五十四艘小型登陆艇,一百七十艘辅助登
陆艇,还有十五艘运输船,海军估计它们可运输七万人的部队。因此陆军总司令部
提出:主要突击点表明是在朴次茅斯到普利茅斯之间的地区,在英国西南端的附近。
看来这意味着要进攻布列塔尼和诺曼底。五月中旬,空中侦察中断了十天,无助于
证实或否定上述看法。当侦察恢复后,虽然有时远远地深入到英国西部,提供的情
况也只能是不完整的。德国空军不能提供仅仅据此就可看出船舶集结地点的全面情
况。间谍也不能够。最后,在这个关键问题上,德国最高指挥当局从这两个方面都
没有得到真正的情报,自然无从推断出盟军将向哪里发动进攻。
虽然这种具体的证据没有提供全面的情况,但是一些口头证据却声称做到了这
一点。间谍提供了据说是盟军侵犯欧洲的计划。
这样的情报,早在盟军登陆北非以前就一直在提供。一九四三年整个夏天,情
报源源而来,内容完全是否认盟军要进攻西西里的。冬季,情报数量下降,但是到
了一九四四年春季,情报数量又达到新的顶峰。谍报局,海军作战指挥部三处(外
国海军处)和西线外军处的值勤官都承认,许多报告都是同盟国故意提供的,因为
一个晚上的电报似乎列举了从挪威到法国南部的每一个登陆地点。但是他们预料
“少数有条理的”真报告将集中在真正的目标上,而“多数杂乱无章的”假报告却
莫衷一是。他们确实希望能有一个较好的间谍,至少能够获得盟军全部计划的要点,
并且寄给他们。
因此,他们仔细检查每一份电报。这些电报真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例如,
四月二十二日,一个自称同艾森豪威尔的参谋部有联系的特务报告,盟军大概计划
采取三个行动; (一)从地中海和比斯开湾南部海岸(即从波尔多到西班牙边境
的地区)双管齐下进攻法国南部, (二)以强大舰队对挪威北部发动配合性进攻,
目标为纳尔维克, (三)对海峡沿岸发起主攻。(““海峡沿岸”一词可能是指
从多佛海峡到布列塔尼半岛顶端之间的任何地方,虽然有时它似乎只限于加来海峡
以及仅在其南面的那个地区,但是间谍和德国人却常常用它来表示更广阔的地区,
以此掩盖他们的无知)。
第二天,从丹吉尔的德国外交机构寄来一份报告。 “阿尔及尔的友好人士”
说,主攻目标将是荷兰的斯凯尔特河人海口到法国的塞纳河之间的地区。这在一定
程度上指的是加来海峡。同盟国将对法国南部的波尔多和布列塔尼半岛顶端的布雷
斯特发动配合性进攻,同时在地中海向马赛和罗纳河人海口一带地区发起强攻。同
一人士几乎脱口而出地提到“预料将向南斯拉夫发动侧面进攻”。但是他说,英军
和美军将不参加这次进攻,因为俄国和同盟国订有协定。打这一仗的将是意大利和
其他参战友国。
五月十四日,什切青谍报站的一个尚在试用的特务,从他的一个下级特务那里
听说,盟军将向法国南部大西洋沿岸和加来海峡发动进攻。同时,盟军将进攻意大
利,并在巴尔干半岛登陆。第二天,里昂活动报告中心的特务“克拉贝”
向他的特务头子报告,最初对瑟堡的进攻将是佯攻;随后才发动主攻,虽然他
没有说在什么地方。大约在同时,谍报局认为可靠的一个中立国的外交官在访问了
维希以后,报告了完全相反的看法。法国参谋人员预料真正登陆地点在索姆河和比
利时之间;同时在法国南部大西洋沿岸可能发生许多较小规模的战斗。在整个春季,
象这样互相矛盾的报告不断送来。五月的一天,葡萄牙战争组织的特务“托尼”警
告,将有突击队进攻迪埃普,阿布维尔、布洛涅和敦刻尔克。第二天,一个叫做
“安东”的特务很有把握地对他的主子说,登陆部队的左翼将进攻丹麦,右翼进攻
比利时,中部主力进攻汉堡。
谨慎的情报军官们从这些五花八门的报告和另外一些互相矛盾的证据中得不出
明确的结论。他们的判断都是非常含糊不清的。
到四月十七日,西线总司令迈尔一德特林认为主攻目标将在英吉利海峡沿岸的
某个地方。这无异于说将向康涅狄格州的新伦敦的弗吉尼亚州的诺福克之间的美国
东北海岸线的某处发动进攻。四天后,伦内在西线外军处所说的话照样毫无价值,
不过说得更详细罢了。他说,在英国的盟军集群有三条主要进攻轴线:直插索姆河
以西地区(意思是直逼勒阿弗尔和科唐坦),直插索姆河和海峡沿岸以东地区,
(这里主要是指加来海峡)以及比利时一荷兰。但是他并没有说哪一条轴线是最可
能的。实际上他只不过是列举了各种可能性。
两个报告对于制订防御盟军登陆的计划都没有用处。它们的唯一可取之处,在
于重申了主攻不会在别的地方发生。意思是说:不是在挪威。
这是因为,尽管同盟国发动了广泛的欺骗运动,让人相信他们正计划向挪威发
动进攻,西线外军处却没有上当。
它逐渐相信在苏格兰的几支盟军部队是假的,如英国第四集团军和美国第五十
五步兵师。但是,也许是通过无线电侦察,它察觉有许多师从英国北部调到南部。
盟军为了冒充进攻部队在进行准备,而在英国北部进行的强有力的无线电欺骗广播,
却大部分没有了,德国人再也收听不到了。其原因似乎是占领挪威的德国第二十集
团军的无线电侦察单位,没有一个注意收听:所有这些单位都远在芬兰,面向东方,
全神贯注地收听俄语。结果伦内得出结论,在挪威的登陆将是次要的;迈尔一德特
林同意这个看法。希特勒也这么相信,因为他认为主攻目标将是法国。可是他从未
从挪威撤出一个土兵去抵御这个主攻。为什么?因为挪威在战争中是他的“生命线”,
它能保护芬兰镍矿石运往德国的航道,能够保
护他的北翼,和他的潜水艇基地。但是同盟国的欺骗行动同这一切毫不相干。
希特勒一直将主力部队留在挪威完全是出于他自己的意志。
即使原始情报和根据这些情报作出的估计并没有说明哪个地方是登陆地点,那
么它们至少同隆美尔、龙德施泰特和希特勒的先入之见并不矛盾。他们仍然相信盟
军将向加来海峡发动主攻:他们从未从这个地区调走任何师。但是希特勒越来越认
为,盟军实际上将在发动主攻以前发动一次牵制性进攻,并且将在主要登陆地点以
南发动这种进攻。最初,他认为将在波尔多周围进行牵制。这或许是一场从大西洋
和地中海发动的钳形攻势。但是到了三月,他看出了在布列塔尼和科唐坦“建立桥
头堡的优越条件”。他一直坚持这个看法。
五月三日,他估计盟军将“先进行个别战斗活动,建立若干桥头堡。将首先试
图在布列塔尼和瑟堡半岛上建立强大的桥头堡。”他命令在那里加强兵力。三天以
后,当他的下级互相争论如何执行这项命令的时候,希特勒在西线的代言人约德尔
在电话里对西线总司令的参谋长说: “科唐坦半岛将是敌人的第一个目标。”为
了加强那里的防务,增派了两个强大的装甲师和两个步兵师。一个装甲师和一个步
兵师部署在半岛上,另一个装甲师和另一个步兵师部署在需要行军一天才能到达半
岛的地方。
这个行动实际上确定了德国人对于盟军将在哪里发动进攻的看法。虽然情报军
官们仍然拒绝表态,因为证据并不能说明这一点,但是他们的指挥官和希特勒仍然
认为加来海峡将是主攻目标。作为最后的润笔,希特勒补充说,盟军将首先在诺曼
底或布列塔尼半岛登陆,但这只是声东击西。
德国人面临的下一个大问题,是盟军何时发动进攻。预先警告可以使部队不会
因为突如其来的进攻而惊慌失措。然而部队不能永远保持警戒;那样做的结果反而
会使他们很快完全放松警戒。因此德国人想尽各种办法来确定盟军登陆的时间。
一般说来,根据同盟国兵员和装备物资的准备情况,可以断定进攻日期。一九
四三年时兵员和物资准备不足,越过海峡发动进攻被推迟到一九四四年。第一次定
的日期是五月。由于缺乏供应品,尤其是登陆艇,这个日期又被推迟到六月。
同盟国确定登陆时间,是根据三个基本因素:黎明、涨潮和月色。登陆将在黎
明时分进行,因为黎明前的黑暗可以掩护船只的到达,而黎明的曙光可以使他们瞄
准正在遭到轰炸的目标,还能帮助进攻者辨认登陆海滩。登陆必须在涨潮的时候,
这样第一批登陆艇就能登陆,卸下装备,让士兵上岸,然后开走,不至于搁浅。但
是应该在涨潮以前多久发动进攻呢?潮涨得越高,冲向炮火连天的海滩的部队所冒
的风险就越小——但是能够轻易地卸下装备和让士兵上岸的船只也就越少。制定计
划的人确定,涨潮前三个小时发动进攻最合适。空降部队在午夜之后的头几个小时
降落,需要月光。
要同时具备上述三个要素,每个月可利用的天数就减少到只有三天了。在一九
四四年六月,这三天就是星期一,星期二和星期三,也就是六月五日、六日和七日。
德国情报机构的所有部门极力探查盟军发动攻势的日期。陆军总司令部为了做
到这一点,根据它对以前盟军两栖登陆作战情况的了解,试图重复盟军据以确定最
佳登陆时间的那个过程。盟军在北非登陆,是在新月和涨潮时进行的。
但是那是特殊情况:在某种程度上说是在非交战国的领土上偷偷登陆。在西西
里、安齐奥和内图诺,盟军是在武装敌人的反击下登陆的。希特勒说,盟军总是在
夜间行动,黎明进攻;他相信盟军这次还会在拂晓登陆。陆军总司令部同意这个看
法,只是加上一点,将在拂晓同时又涨潮的时候发动进攻。早在一九四三年四月,
它画了图表,标出拂晓时涨潮,因而是特别危险的日子。它把这些日子通知了陆军
各部队。
但在一九四四年,为了阻止涨潮登陆,隆美尔设置涨滩障碍物,这些障碍物在
涨潮时将淹没水下,因此能绊住登陆艇。海军预料盟军会发现这些障碍物而考虑在
退潮时登陆,但终究还会选择涨潮时登陆。同时,德国人改变了原来认为盟军空降
部队只会在白天或黎明时着陆的看法。现在他们认为盟军的空降部队也可能在皎月
之夜着陆。
五月四日,英国部队在英国南部进行了登陆演习,德国人通过无线电侦察密切
注视着这次演习。龙德施泰特司令部所属的西线海军分析了这次演习。它报告说,
登陆演习是在纵深逐渐倾斜的平坦海滩上进行的。是在退潮以后两个小时开始的,
因为涨潮时看不见涨滩障碍物。这就需要部队冲过二百到三百码宽的硬沙或卵石海
滩——比涨潮时发动进攻所要经过的路程远得多。登陆演习在涨潮以后两小时结束。
西线海军对于在退潮时登陆表示惊讶,柏林海军作战指挥部看不出这样做有什么优
点。但是它们都承认这是事实。三个星期以后,西线海军在估计敌人何时登陆时,
完全不考虑潮汐了。从那时以后,它只根据气候和海军的情况来做这样的估计。
能够预先知道盟军登陆情况的消息来源之一就在德国人的鼻子底下;法国抵抗
运动。法国的抵抗运动已经发展成为一支强大的地下武装,能够炸毁桥梁,在公路
上埋设地雷和破坏交通。可以预料盟军将利用这些地下武装来协助进攻。
盟军很可能要提前通知——而德国人能够发现这一点。
渗入这个地下武装的任务由谍报局三处(反谍报处)来承担。一九四二年,奥
斯卡·赖尔少校,一个长着双下巴的谍报老手,前来接管设在巴黎塞纳河左岸豪华
的吕泰蒂亚饭店的谍报局西线主站第三组的工作。他立即开始极力设法把尽可能多
的特务打入抵抗运动组织。他的主要任务是弄清楚盟军开始进攻后,法国人对德国
占领军采取什么行动。如果他的研究碰巧能给他捉供有关进攻的时间和地点,他是
不会拒绝这样的情报的。
支持并指导欧洲抵抗运动组织的英国特务机关特别活动执行委员会,通过英国
广播公司对外部每天晚上的暗语广播同这些组织联系。据说这种暗语就是电台上广
播的私人信件——相当于报纸上分类广告栏里的私人通告。有些信件或许是真实的,
如向欧洲遭受压迫的国家里的人报告出生,平安到达以及其他事情。但是有许多是
事先编好的暗语: “大象在吃草莓”, “凯瑟琳在井边等着”。他们宣布,某
天晚上有补给品空投,某个报告已经安全送到英国,应该把s·O·E·的R3 地
区的电话破坏,英国广播公司在将近下午七时三十分和九时向他们广播。广播前先
放贝多芬第五交响乐的前四节,表示胜利的意思,在向法国广播之前,先说一句
“现在广播一些私人信件”。广播员然后用法语重复两次,一次用正常速度,一次
用稍慢的听写速度。所有这些广播通常只持续十五到二十分钟。
没有一个密码破译人员能破译这些信件,因为从信件的明文中看不出隐含的意
思。但是,象其他各种秘密一样,它们容易被叛徒泄露。一九四三年,德国反间谍
机构通过审汛一个后来证实是秘密信使的嫌疑犯,破获了一个代号叫“男管家”的
抵抗运动组织网,这个组织网经常炸毁从布列塔尼到内地的铁路目标,而且屡屡成
功。这个组织网的被破获,使赖尔得以获悉它的有关登陆的暗语。一九四三年十月
十四日,他向西线总司令防区的各集团军群和集团军报告:“英美军队的登陆计划,
将通过下面的诗句向英国操纵的法国破坏组织宣布。”这是十九世纪杰出的象征派
诗人保罗·韦莱纳的一首诗的第一节:秋天的小提琴发出悠怨的哀鸣,这单调而沉
闷的声音,刺伤了我的心。
英国人并没有怀疑这段暗语已被叛徒泄露,因为德国人也用“男管家”的发射
机播放了答语,好象这个组织网正在进行活动似的。此外,S·O·E·还用这段
诗同“男管家”有联系的组织进行联系。因此,暗语仍旧有效,德国人依然知其内
情。德国特务打进了其他组织,获得两打别的暗语。如“先生,下赌注”和“电发
明于二十世纪”。但是韦莱纳的诗句似乎在德国人中间散布得最广泛,他们最相信
它。
他们的无线电侦察机构收听英国广播公司广播这段诗和其他暗浯,这些将向他
们泄漏什么时候开始等候已久的进攻。
无沦希特勒,还是他的将军们,最初都认为盟军可能早在二月或三月发动进攻。
在一九四三年十二月底举行的形势会议上,希特勒表示搞不清楚哪个登陆是牵制性
的,哪个登陆才是真的,他预言来年春天会发动进攻,并说: “他(敌人)曾经
在四月登过陆,他可能把日期提前;因为四月天亮得非常快。”
但是在盟军作好准备以前是不会登陆的。德国各级情报军官谋求根据已经在英
国作好战斗准备的师的数目、渡海运输工具的准备情况以及空军的待机状态,来判
定什么时候会登陆。他们凭直觉判定,而不是根据数学公式。四月一日,迈尔一德
特林通知说,盟军的进攻准备工作已经进入一个新阶段。盟军正把部队从英国北部
调到南部,这些部队集结在北部,显然是为了佯攻挪威,调到南部,是为了发动真
正的进攻。往外国的空邮和旅行已被禁止。对法国北部铁路的轰炸仍在继续。两天
以后,伦内对集结在英国的部队的“准备”状态发表了评论。总的说来,在四月初,
德国各高级司令部认为从军事角度上看,盟军随时都可能发动进攻。迈尔一德特林
认为,盟军只不过在等待好天气,也可能是在等待适当的时机来满足俄国人提出的
立刻开辟第二战场的要求。
突然,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有些活动正在进行。海军无线电侦察机构海军通讯
情报处注意到,在四月一日午夜过后一分钟,同盟国原来有规则的LOxO三字密
码系统,已被新的不规则的lOXO密码所代替,新的密码更难破译。在四月六日
希特勒主持的形势会议上,陆军总司令部的代表报告说,虽然雾和很差的能见度使
空中侦察得不到结果,但是其他人士说他们看见了一支盟军的出击部队。约德尔的
副手瓦尔利蒙特将军也说,布雷顿北部海岸送来了同样的报告。陆、海军的将军们
讨论了“来自一个非常可靠的人士”的情报和盟军司令部的各种安排。看来越来越
多的迹象表明盟军要发动进攻。但是希特勒持怀疑态度。
“现在我问自己,”他对他的顾问们说, “他们非要这样招摇过市地来做不
可吗?如果我们要做一件事,我们干吗要这样招摇过市?我们当然不会。绝对没有
必要。他们可以在这里集结部队,可以把他们运到这里来。我们根本搞不清楚他们
在那里干些什么……因此我无法摆脱这样一种印象:这大概只不过是一种鲁莽的虚
张声势,因为他们到目前为止的几次登陆,根本没有被我们发现。”
他和他的将领们对这个问题没有得出结论。然而,第二天出现了更多的迹象。
英国的无线电通讯突然减少了。一般来说,这是立即要采取重大行动的迹象。一个
“经过考验的”特务说,他的一个可靠的下级特务警告,进攻很快就要开始。另外
有一个代号为V—319 的西班矛记者,是西班牙战争组织在英国的一个颇受信任的
间谍,根据一月底同英国新闻大臣的谈话,认为只有当俄军的反攻非常之快,以致
德军不得不从西线调兵去加强东线的时候,盟军才会发动进攻,海军情报头子鲍姆
巴赫同意这种看法。就在那一天,俄军为了重新控制克里米亚半岛这个战略要地而
在那里发动的大规模攻势取得了进展。顿时一片骚动。四月九日复活节,同盟国的
空军袭击了在法国后方地区的一些机场,后来开始猛烈轰炸海岸附近的铁路枢纽。
海军通知所属部队:同盟国的大规模进攻为期不远了。休假减少或完全取消。陆军
命令部队处于戒备状态,整整两天,德国军队紧张地等待着。
但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十一日,英国的无线电通讯恢复。德国军队逐渐松
弛下来,恢复到原来稍微有点紧张的正常状态之中,继续寻找盟军进攻的迹象,更
能说明问题的迹象。到四月十七日,龙德施泰特,约德尔和希特勒都认为盟军将在
五月上半月发动进攻。
就在这一天的傍晚,又出现了即将发动进攻的迹象。英国政府对所有外国使团
施加了前所未有的限制,唯有美国人和俄国人例外。为了保障这个岛的安全,外交
官或信使都不得离开。各国使团的外交邮袋,没有经过检查就出不了英国。他们只
能拍明码电报。这些措施违反了几乎从希腊各城邦第一次相互派遣大使以来外交官
就一直享有的外交豁免权。大使们纷纷提出强烈抗议,几天以后希特勒一本正经地
说,虽然他不知道同盟国什么时候会发动进攻, “英国人却已采取了他们只能维
持六个到八个星期的措施。”
关于进攻时间的更具体——即使不是更准确——的情报来自德国的外交官和特
务,大约在希特勒预料盟军将在五月上半月发动进攻的同时,外交部收到驻日内瓦
领事馆的一封信。可靠方面人士说,瑞士最高层人土预料五月十日以前发动进攻。
就在收到这封信的当天,里宾特洛甫在外交部的党内亲信鲁道夫·利库斯,送给他
一份“秘密报告”。在巴尔干半岛的一个人发来一个报告,说大概在五月份的第二
个星期发动进攻,这个消息来源于安卡拉的一个美国人,据说是美国海军武官。这
段时间过去了,结果没有发生进攻,五月三十一日,利库斯泰然自若地给他的部长
一份新的“秘密报告”。中立国瑞土首都伯尔尼的消息灵通人土断定,在六月十五
日以前不会发动进攻。
同样,德国特务提供的有关进攻期限的情报也是五花八门的。四月二十一日,
一个化名叫“里卡多”的特务报告,在里斯本的敌国外交人士预料将在四月底或五
月初发动进攻。葡萄牙战争组织送来的消息说,进攻日期是五月二日至六日,如果
到期没有发动进攻,那么从当时在伦敦的种种流传中得出的具体进攻日期是五月十
九日至二十三日。为什么是这几天呢?葡萄牙战争组织提出的几条理由之一是:据
说渡运指挥部的美国联络官说,美国的各种渡运物资的到达日期将从五月二日推迟
到五月六日。同艾森豪威尔参谋部有联系的特务说,完成准备工作的日期订在五月
中,最晚在五月底。在布列塔尼基地的谍报局昂热站的一个特务,用无线电报告他
从驻巴塞罗那的墨西哥领事馆那里听来的秘密消息,而墨西哥领事馆又是从西班牙
参谋总部的一个可靠特务那里得到这个秘密消息的。秘密消息说,盟军将在以后数
周内在欧洲的若干据点登陆,以便愚弄德国参谋总部,使其陷入混乱状态。但是真
正的进攻却在六月份,那时候在英国才会准备好进攻用的足够燃料。他再次强调,
因燃料不足而推迟了进攻。
有些特务的报告认为,进攻时间的选择和国外发生的事情有关联。谍报局从瑞
典报告说,英国驻瑞典大使从英国返回瑞典的时候对一群同事说,进攻虽然推迟了,
但是一旦俄军威胁维斯杜拉河,迫使德国从西线撤退部队的时候,盟军就会发动进
攻。由于俄军当时在波兰这条河流的东面还有五百英里的地方,谍报局慎重地指出,
这个报告可能是骗人的。另外一个特务说,瑞典外交大臣预言进攻将发生在夏天。
这将使罗斯福获得一个重大的胜利,他可以利用这个胜利在十一月总统竞选时得到
选票。然而还是有人持完全相反的看法:在收获期结束以前是什么也干不成的。田
里麦子长得很高,从同盟国空中拍摄的照片上看不见哪里埋有地雷,只有在庄稼收
割完,能看得见哪里有地雷的时候,盟军才能选择空降部队着陆的地点。
通讯侦察收集有关进攻时间的可能线索。陆军截收到一个波兰旅的无线电广播,
广播说,在伦敦的波兰流亡政府号召所有拥有武器的波兰人参加五月十五日对德军
的战斗。德国研究部窃听了在巴黎的一位法国官员和在维希的内阁总理之间的谈话。
它获悉,这位法国官员的一个熟人曾说: “预料星期二到星期三(五月九日至十
日)的夜间,将发生严重事情。”
在四月二十一日到二十四日,多数这样的信件不断收听得到的那几天里,陆军、
海军和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都详细地讲述了希特勒、龙德施泰特和约德尔几天前的
一个直觉:进攻将在五月初发生。西线外军处宣布盟军“作好了进攻的军事准备”。
何时进攻主要看气候。陆军总司令部评论说:“所有的报告和判断都清楚地表明,
敌人的进攻准备工作实际上等于完成。”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作战部情报参谋克鲁
马赫尔上校写道:主要突击点转移到英国南部和东南部,表明进攻的准备工作已进
入最后阶段。换句话说,大家都一致认为,进攻行将来临·在海峡沿岸,部队的眼
睛紧盯着海面,警惕着进犯的舰队。情报军官,他们的指挥官和西线部队,都在等
待着进攻。
德国人民也在等待着。到处是谣言。他们说,希特勒已经把他的大本营迁到西
线去了。有一个在坐火车的时候作过几次小实验,证明自己具有非凡洞察力的女人,
说四月份在东线发生了空前的流血事件,五月,在英国也要发生同样大的流血事件,
到了六月,很大一片地方将渺无人烟,因为欧洲百分之七十五的人口,将被即将到
来的战争浩劫所毁灭。人民抱怨缺少食品,害怕定量供应会减少。没完没了的空袭
使人口下降了,盟军采取对田里的耕作者进行扫射的新策略,使许多农民害怕去干
活。当人们看到同盟国的轰炸机以密集编队不受阻截地飞过德国上空时,只有极少
的人认为德国空军是在为了即将到来的战斗而节约使用防卫力量;多数人干脆得出
这样的结论:“我们没有多少防卫力量。”尖酸刻薄的笑话广为流传。
“一个上了岁数的人被叫去服兵役。医生问他愿意到哪个军种。老头回答说他
搞不清楚。
“不过你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总服过兵役吧,”医生说。
“呵,没有,”老头回答说。 “那时候我已经超龄了。 ””
五月间,局势越来越紧张,人们开始互相传播着如下的消息:进攻已经在加来
开始了,盟军飞机正在法国各地给地下活动组织空投武器,一万名英国伞兵已经降
落在法国南部,开展游击活动。但是进攻根本没有开始。
同盟国把进攻推迟了一个月,因为缺乏供应品。在这一个月里,他们主要是加
强实力。他们行动的迹象越来越少。希特勒根据没有发生情况这一点来判断盟军进
攻的时间。五月四日,当德国和法国仍然受到猛烈轰炸时,他认为一两天以内不会
发动进攻。因为盟军需要撤回正在德国轰炸的飞机用来支援登陆。假若如此,德国
所受的空袭就会减少——可是空袭并没有减少。
在五月的上半月,情报军官只是用不同的语言再次重复以前的估计。海军作战
指挥部三处断言,敌人海军的集结接近完成。不过它说何时真正完成是很难看出来
的,因为战舰和登陆艇可以在接到通知后的短时间内开到出发港湾。陆军总司令部
空军处报告,盟军空军部队调往英国南部海岸,预示着要发动进攻。同盟国的军舰
和飞机袭击了德国海岸雷达和大炮,企图使海岸防守部队变成瞎子、瘫子。龙德施
泰特说,可以认为进攻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西线海军在报告的脚注中说:盟
军船只足够装运十二到三十一个师,德军必须作好“第一攻击波至少有二十个师”
的思想准备。希特勒在四月中旬曾说五月上半月会发生进攻,在上半月快过去的时
候,他又说将在月底发生进攻。
到了五月十五日,突然有许多迹象表明马上就要进攻了。党卫队保安处报告,
法国的地下秘密军队在前一天晚上只是在勒阿弗尔地区处于戒备状态,在五月二十
日接到命令要全部处于戒备状态。它断定进攻可能在五月二十日到六月十日之间发
动。五月十五日上午十时二十七分,同盟国的海军无线电通讯恢复了,发出的识别
信号同在北非,西西里和内图诺登陆时所用的识别信号相类似。这些电报没有收报
地址——这还是头一次,但是海军通讯情报处认为,电报是发往英国西部海峡的,
主要是因为它已经在德文波特地区发现一个呼号。它通知了海军各部队。但是在当
天晚上九时三十分,它从朴次茅斯与外地的往来的电报中发现,这次无线电通讯实
际上只不过是一次演习。
虽然这一次已被证明是谎发警报·但是同盟国加强信号保密措施,进一步证明
进攻行将来临。五月十九日出现了对英国领海内各地区使用的新的识别信号,同这
些信号有关的电报所使用的密码,显然同以前使用的“蓝色慕尼黑”、 “棕色慕
尼黑”或“法兰克福”这样一些标准密码系统完全不同。海军通讯情报处很快发现,
盟军为了加强保密措施,使用了一种类似在登陆演习中使用过的特殊超级密码。第
二天,在同盟国海军无线电通讯中,开始出现一种新的五位数一组的电报,大概是
由密码机发出的。海军通讯情报处评论说:“看来完全有可能把这个新的密码系统
看成是盟军为了进攻而提前作好通讯准备的又一个因素。”五月四日以后,冯·厄
尔上校的无线电侦察营,发现盟军在英国的无线电通讯没有减少。五月二十七日半
夜两点,突然有一个电台发报了。但是没有发出警报:德国人察觉到这是一个骗局。
三天以后证明他们的看法是对的:三十日夜里两点,无线电通讯恢复到正常水平。
这一天的晚些时候,西线海军根据天气情况,发表了如下估计:盟军有可能在五月
三十一日登陆。因为在大西洋海岸,即从布雷斯特往南到西班牙边境, “天气令
人满意”。在海峡沿岸,即从布雷斯特往北到加来地区, “天气也算可以”。
六月一日,警钟又敲响了。这一次的钟声更深沉、持续的时间更长。德国监听
员收听到英国广播公司播送了一百二十五封私人信件。在那一天正式接管了谍报局
的德国保安总局报告,在这些信件中,有二十八封是预警信件。就是要法国抵抗力
量作好进行破坏活动的准备,这些活动大概是要配合盟军的登陆。动手采取这些行
动的命令,将由英国广播公司在六月十五日以前随时播发,地下特务将仔细收听。
如果到六月十五日还没有发生任何事情,那就是取消警报了。德国保
安总局评论说: “因此敌人有可能正在计划今后十四天之内发动大规模进攻。”
在播送的二十八封信件中,有二十一封是给在布列塔尼、诺曼底和里尔一亚眠地区
(在加来海峡正东)的地下组织的。其他七封则是给分布在法国各地的地下组织的。
德国保安总局事先回答了这些信的真实性如何这个正常问题。德国人已经控制了一
些特务组织,然后继续同英国进行无线电通讯,好象这些组织仍然逍遥法外一样,
这些无线电游戏使他们得到有关地下组织和同盟国意图的有价值的情报。德国保安
总局注意到,在它看来发出了真实无线电报的地下组织,收到了盟军的预警信件,
而那些被盟军发现已遭到破获的地下组织,却没有收到信件。
最重要的警报——德国人显然相信这是最重要的——是利用韦莱纳的诗句作为
暗语的广播。谍报局的赖尔少校自从第一次知道有这么回事以来快有九个月了,在
这期间,他获得了如何使用这个暗语的更准确的细节。英国广播公司将把这一节诗
分两部分广播,在一个月的一日或十五日广播这节诗的前半部分,就是提醒法国的
抵抗力量:进攻即将来临。广播这节诗的后半部分,意思是说: “四十八小时之
内开始进攻”,从广播以后的那天的零点算起,利用电子耳朵收听这种广播的监听
单位中,有第十五集团军的通讯侦察站,它设在图尔昆的一个钢筋水泥地下掩体里。
六月一日,瓦尔特·赖希林中土拧开钢丝录音机,放完晚上九点的新闻广播以后一
会儿,英国广播公司播音员沉着地说“现在请收听几封私人信件。”过了一会儿,
赖希林听到等待已久的那节诗的前半部分:秋天的小提琴,发出悠怨的哀鸣……
他急忙去告诉和他一起收听的第十五集团军的情报参谋赫尔穆特·迈尔中校。
这个情报军官报告了他的参谋长,参谋长命令自己的集团军(预料进攻的主要压力
将落在他这个集团军的身上)处于戒备状态,并且报告了上级指挥机关。通讯侦察
站更密切地注视着收信者。下一次的信件将在十五天之后广播,它将预告真正开始
等待已久的登陆。
然而,就在他们注意收听的时候,气候更恶劣了。本世纪以来最强烈的风暴在
海峡掀起了巨浪。大雨辟打着海滩、防御工事和德军司令部。乌云在上空翻滚。到
六月四日,星期日,西线海军认为在海峡沿岸登陆是“不大可能的”。人人都看得
出来,风浪使小型登陆艇无法越过海峡,乌云使飞机不能支援登陆。进攻的预告在
十五天之内有效;头几天不会发生什么事情。风暴确实太大,海军不得不取消巡逻。
第二天,六月五日,隆美尔离开驻地回家休短假。龙德施泰特的情报参谋迈尔一德
特林同样在度假,邓尼茨也在度假。德国保安总局新成立的军事部部长汉森上校到
巴登巴登去了。他正在矿泉疗养地同当时还是谍报局西线主站的一,二、三处的处
长们进行磋商。第七集团军的高级军官都离开岗位去参加在雷恩举行的一次图上对
抗演习。人人都认为恶劣的气候将推迟登陆——人人都这么想,但不包括希特勒。
约德尔在一次形势会议上说,敌人将在“大海平静而能见度很差的时候”进犯,
希特勒在他说完以后问道。
“海上气候恶劣敌人也能来吗?”
“敌人能集结,”一个海军助手回答说。
“那么敌人并不冒多大风险,”希特勒说。 “他们将在海上气候恶劣的时候
出发并在此登陆。”
但是,尽管有这个预兆,尽管他的反谍报机构发出了警告,他在六月初的那几
天并没有采取行动。
与此同时,本来为数不多的德国气象站,由于战争初期丧失了在格陵兰和其他
地方的站台,就更加削弱了,而同盟国有着广泛得多的一连串的气象报告站,同盟
国已经发现:风暴可能有短暂的缓和,德国竟不知道同盟国的这个发现。艾森豪威
尔根据气象上的这个发现,于六月五日下令开始进攻。他的舰队浩浩荡荡地出发去
执行最伟大的使命。
德国情报机构对此仍然毫无所知。英国的无线电通讯仍然保持正常水平。德国
海军由于气候恶劣没有出海巡逻。虽然两天前伦内曾经说过,他那个处认为六月五
日至十三日之间适合登陆,他的六月五日的“西线形势报告”,只讨论了地中海地
区,英国甚至没有提到,而一个附带的估计,只不过再次重复已经说过的话;在英
国的部队已经准备好了。
龙德施泰特重复着他自从四月十一日以来一直在讲的那句话:他对形势的判断
还是同那天说的一样。也就是说:盟军在斯凯尔特河和诺曼底之间的轰炸, “可
以把它看作是进一步行动的准备”。他的《每周评论》最后说,虽然“进攻的时刻
确已接近,然而根据空袭的频繁程度,它不是近在眼前。”隆美尔的六月五日一期
的《每周调查》说,加紧空袭和布雷“表明敌人的进攻准备有了进展”,而它轰炸
的地方“证实了我们对于敌人所选择的大规模登陆地点的推测。 ”
到了晚上九时十五分,英国广播公司广播了韦莱纳的那一节诗的后半部分:这
单调而沉闷的声音,刺伤了我的心。
在钢筋水泥掩体里的德国人收听到了这个广播。五分钟之内就把它送给情报参
谋迈尔,他同占领军司令部的一个军官一起作了证实。到晚上十点,迈尔把它送给
参谋长和第十五集团军司令,司令命令他的部队全部处于戒备状态,然后又去打他
的牌,他说:“我这只狡兔才不会上这个当。" 迈尔把这个信息及其意义电告了所
属各军、上级集团军群B以及海军、空军各部队。他还用电话告诉隆美尔的集团军
群B的情报参谋施陶贝瓦塞尔。施陶贝瓦塞尔立刻报告他的参谋长。参谋长记得复
活节的假警报。因此他命令施陶贝瓦塞尔请西线总司令决定是否让各部队戒备待命。
西线总司令部持怀疑态度。它觉得盟军不会“用无线电宣布进攻”。
总司令部的一个军官向施陶贝瓦塞尔传达了不让部队戒备的决定,结果,在盟
军越过海峡发动进攻面前首当其冲的第七集团军,直到进攻发起日从来没有戒备过。
当这一切正在进行的时候,欺骗委员会正在实施一项有点冒险的计划。它得到
了艾森豪威尔的批准,因为这么做将会大有好处。计划是这样的:让特务“卡托”
(据说当时他在新闻部这个高级机关里有一个情报员,可以接触许多对于宣传来说
必不可少的详细军事情报)在进攻真正开始以前,发出一个火急警报,这样就可以
大大加强他在德国人心目中已经很稳了的地位。自然,这个警报不会使德国有足够
的时间来动员部队。德国人必须将这个密码警报翻译出来、阅读,分析、再把它译
成密码,发到柏林。到了柏林,还得将它译出、打印并送呈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
那里还得有人决定是否应该把它发给西线总司令。一旦做出这个决定,还得把它发
给他在巴黎附近的司令部。做出决定和发出电报的同样过程,又得在这里和如下的
所属各级部队进行一遍:在拉罗什一居荣的集团军群B、在勒芒的第七集团军、在
圣洛的第八十四军及其所属七一六步兵师和防守诺曼底海滩的各团营部队。即便每
个人都坐在办公桌旁并立刻处理这份电报,这个过程也要花好几个小时。
“卡托”的电报在六月六日午夜一时五十六分被谍报局的手摇密码机译成密码。
半个小时以后,把“卡托”真当一个人的皇家无线电通讯人员,开始向太空发这份
电报。但是,马德里战争组织的电台已经关机。一直到上午七时(西班牙时间)才
开机。它立刻开始收“卡托”的电报,大概花了半个小时才收完。当译释出来时,
证明它在报告盟军正在登陆,还报告了入侵部队的番号和入侵部队的进攻方向。正
如同盟国的欺骗组织所希望和预料的那样,它对德国军队的防御准备没有产生什么
作用。但是它却大大增强了“卡托”的间谍头子库伦塔尔以及库伦塔尔的上级对
“卡托”和他的间谍网的信任。
就在“卡托”的电报员呼叫马德里的时候,进攻开始了。美国伞兵在瑟堡半岛
降落。步兵从海上迅猛登陆,完全出其不意。在多数地方,进攻者迫使防守者迅速
后退;在少数几个地方,他们的进展缓慢而艰难。就象每一场战斗刚开始时总会出
现的那样,整个情景一片混乱,但是德国参谋忠实于他们所受的训练,把注意力集
中在主要问题上。上午九时三十五分,龙德施泰特的参谋长京特·布卢门特里特将
军打电报给约德尔报告形势。他说: “目前还看不出来这是大规模的佯攻还是主
攻。”一个半小时以后,他的作战参谋又把这个看法报告给参谋总部作战部。
这个报告所依据的情报来自前线。克劳塞维茨曾经告诫; “害怕的结果是使
谎言和错误成倍增加。”因此柏林的高级指挥官的判断,要象怒海中的磐石那样坚
定不移。他们早就下了结论,盟军的进攻目标是加来海峡。不仅没有发现可以驳倒
这个观点的情报,而且盟军采取的欺骗行动的几个因素证实了这个观点。因此,当
现在进攻终于近在眼前的时候,他们再次肯定了上述判断。
正当布卢门特里特的电报在军队渠道传播时,邓尼茨和他的海军将领们正在举
行一次形势会议,会上他们一致认为,他们不得不“考虑盟军也会在别的海岸进行
登陆的可能性”。当天,伦内打电话给隆美尔的情报参谋施陶贝瓦塞尔,告诉他,
西线外军处认为这并非唯一的登陆。在第十五集团军的防区也会登陆,因此,不要
从那里撤走部队。施陶贝瓦塞尔把这个电话内容报告了隆美尔。当天晚些时候,伦
内在他的形势报告的附录中阐明了他持这种看法的理由:“迄今为止,不仅美国第
一集团军群(它由泰晤士河以北和以南约二十五个大兵团组成)中没有一支部队投
入战斗,同样驻扎在英格兰和苏格兰中部的十至十二个战斗兵团也没有投入战斗。
这说明敌人正准备在海峡地区进行进一步的大规模作战,我们可以预料,作战目标
将是加来海峡沿岸防御地段。”
进攻发起日的当天下午,邱吉尔在下院发表演说时宣布:“已经有希望取得战
术上的真正的出其不意,我们希望在战斗过程中给予敌人一连串的出其不意。”英
国后来广播了这篇演说。德国监听机构及时收听到了这篇演说,并报告了各战斗部
队。他们对这篇演说的看法,同邱吉尔所希望的完全一样;德国海军认为主要任务
是要摧毁目前的桥头堡,阻止盟军在其他防御地段建立新的桥头堡,而不要等到它
们变得非常坚固之后再去摧毁。龙德施泰特显然是同意这种看法的。六月七日,他
命令两个装甲师开进登陆地区,并且要求希特勒同意派出第三个师,即武装部队最
高统帅部的后备力量党卫队第一装甲师。但是希特勒考虑到盟军在诺曼底登陆可能
是佯攻,拖延了一些时候没有做出决定。
在进攻的头几天里,德国人缴获了美国第五和第七军的作战命令。这些命令证
实了德国人已有的怀疑,那就是盟军想切断科唐坦,以便占领瑟堡。但是这些命令
决没有告诉德国人诺曼底是主战场。德国人的先入之见仍然未受到干扰。
六月九日刚过了午夜, “卡托”足足花了两个小时,用无线电发给他的间谍
头子库伦塔尔一份很长的详细报告,这个报告进一步支持了德国人的先入之见。当
一个特务发这么长的电报时,被捕的风险是很大的,因为测向器有足够时间可以测
定他的发电地点。但是正是这样的情况,使德国人对“卡托”报告的重要性有了很
深的印象。
“目前的作战,虽是大规模突击,却是牵制性进攻,”
“卡托”直截了当地说道。 “它的目的是要建立一个强大的桥头堡,以便最
大限度地把我们的后备部队吸引到进攻地区并把它们牵制在那里,这样就使其他地
区兵力空虚,然后敌人就可以向那个地区发动进攻,并有希望取得胜利……仍然没
有使用在英国东部和东南部集结的大量部队这一事实,说明保存这些部队量为了进
行其他大规模作战。加来海峡地区不断遭受空袭和敌军在那里部署兵力,说明即将
要进攻这个地区,因为这个地区距离英美所要到达的最终目标柏林最近。”
那天德国保安总局用电传打字电报机把这份电报摘要打给龙德施泰特司令部和
希特勒的大本营,大本营晚上十时二十分收到了电报。克鲁马赫尔在上面批道,该
报告“强调了我们已经形成的看法,即预料盟军还将在另外一个地方(比利时?)
发动进攻”。他把电报送给约德尔,约德尔又把它送给希特勒。元首根据这份电报,
就党卫军第一装甲师的问题作出了决定。他拒绝了龙德施泰特要这个师投入战斗的
要求,而是派它去作第十五集团军的后盾,用来防御他认为会对加来海峡发动的主
攻。
“卡托”的电报,是整个同盟国欺骗运动中最具有决定意义的一份情报,因为
它使德国人的看法象钉子一样钉死,再也不变了。而别的来源也在德国情报棺材上
钉进了钉子。
德国人本来就相信他们的间谍的报告,由于怀尔德的双重间谍曾经准确地报告
过在英国有哪些师,后来这些师果然在桥头堡出现了,因此德国人更加相信他们间
谍的报告。例如四月间,一个双重间谍曾经报告在大不列颠有美国第九步兵师。它
第二批越过海峡到达法国。六月九日,德国人在进攻前线发现了这个师。因此,在
发动进攻以后几天,当一个特务警告盟军将在六月十四日或十五日向迪埃普,阿布
维尔和勒图盖(都在加来海峡附近)周围发动另一次进攻时,他们就非常注意了。
与此同时,他说美国空降师将在巴黎和加来之间的亚眠着陆,以便占领巴黎。伦内
的图表上,美国空降师只有两个,而且知道它们都在诺曼底。但是那些图表上还标
着有六个英国空降师仍然在英格兰。也许这个特务把国籍弄错了;这并不妨害基本
情报。
外交界人士猜测预料中的主攻的情报也源源不断送到德国。日本驻西班牙大使
从马德里送来一份很有意思的报告。
两个半星期以前,他曾对德国外交官说,他收到如下的情报;盟军的主攻目标
将是勒阿弗尔和瑟堡。随后的八天之内还会发动三次进攻;对意大利的格罗塞托一
里窝那一比萨一热那亚地区,对法国境内地中海沿岸东部巴梅斯和卡希斯之间的地
区,以及对西部的弗隆蒂尼昂和佩皮尼昂之间的地区。
他最初并不相信这个情报,所以没有转告。但是当情报的第一部分变成事实的
时候,他决定把这一切告诉德国人。日本人在盟军登陆北非以后也曾这样做过。也
许这两个插曲都是为了挽回他们的面子。
德国驻伯尔尼使馆报告,瑞士外交部政治部的一个领导官员说,盟军将在几天
内向佩皮尼昂附近发起进攻。安卡拉继续抱着每个地区认为它那儿最危险的倾向,
因而预料主攻目标将是多德卡尼斯或地中海东部的其他目标地区。六月十二日,在
斯德哥尔摩的德国保安总局四司人员奥古斯特·芬克报告,美国驻那里的大使馆的
一个美国人曾说,盟军将在几天内进攻挪威和丹麦。芬克还报告,挪威流亡政府的
大使馆说,盟军将在六月十五日进攻挪威。 其他大使馆则警告盟军将进攻戛纳和
文蒂米利亚之间的南特一圣纳泽尔地区、法国地中海沿岸、索姆河人海口或者荷兰。
另一个特务说,南斯拉夫游击队领袖铁托认为,盟军将取道伊比利亚半岛进攻法国
南部。
西线海军继续在估计登陆的海上条件。六月八日夜里二时三十分,它报告说那
天夜里的气象形势,在荷兰地区是“还算过得去”,在海峡和大西洋沿岸是“令人
满意”。海军收听到盟军最高统帅部的无线电广播,警告挪威、丹麦、荷兰、比利
时和法国沿海的渔船,从六月八日晚上九时起,到一周后的同一时间为止,必须停
止在上述沿海水域作业,立即返航。怀尔德也许对这个小小的计谋十分开心;德国
人却对它迷惑不解。十日,西线外军处再次发现,在英格兰东南的那个集团军群—
—美国第一集团军群——根本没有投入作战。情报单位预料盟军将向比利时方向发
动一次进攻,并且认为已有四、五个空降师为此作好了准备。
希特勒坚持要在荷兰、比利时、法国西部和丹麦沿岸紧急布雷——他担心盟军
在那里发动进攻。
加来海峡继续遭到轰炸。十一日,星期日,德国人数了数,在比利时和法国北
部上空有七百架飞机,轰炸机场和运货列车。第二天,有一千四百架飞机轰炸比利
时的十个机场,同时在法国西部上空有数百架飞机轰炸机场、高射炮阵地和交通设
施。
在六月十二日下午五时三十分举行的形势会议上,凯特尔和约德尔一致认为,
摧毁诺曼底滩头堡的最好办法,就是阻止盟军在别的地方登陆,然后回过头来扫荡
诺曼底。他们说,所谓的别处登陆,如果真的发生,很可能是在迪埃普和布洛涅之
间,或者在加来和斯凯尔特河之间。换句话说,在加来海峡附近。
同一天,希特勒第一次向英国发射他的复仇武器V一1 飞弹。飞弹是从加来海
峡发射场发射的。伦内认为,这将使盟军更加想要进攻这个地区。别人也有这个看
法。约德尔坚持进攻目标是迪埃普的看法。希特勒因为布列塔尼登陆可能是佯攻而
心中忐忑不安,但是他始终没有忽视加来海峡,担心敌人可能要占领V—1 飞弹基
地。
在六月后半个月和整个七月,这些担忧在德国人的战略思考中占据了统治地位。
怀尔德肯定这些忧虑继续存在。六月二十九日、三十日和七月一日、二日,英国突
然增加了给法国地下抵抗组织的“私人信件”的数量,从平均每天五十封增加到二
百四十封。西线总司令和海军并非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并且说,这次信件数量突然
增加,和六月六日进犯前的情况完全一样。迈尔一德特林通知集团军群B和其他部
队,根据谍报局(他仍然使用这个老名称)的报告,有一封信件的内容是“贝尔特
今晚将打多米诺骨牌”,而提到贝尔特的那些信件要安特卫普和林堡地区的特务进
入二级戒备状态。他说,另外一封信件暗示即将进攻安特卫普地区。他的司令部这
次不会再犯一个月以前所犯的错误。夜里一时十分,司令部命令各有关地区保持最
高戒备状态并作好战斗准备。七月三日,司令部报告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它预料
进攻将在七月中旬左右发生。
西线外军处注意到美国第一集团军群中有部队撤走,但仍然坚持它的先入之见。
它认为敌人减少了空中活动,进一步表明即将发生新的战斗。伦内注意到,诺曼底
桥头堡的兵力增加到三十个大兵团,但又郑重指出,这不会使德国人上当受骗,竟
去相信敌人并没有继续采取各种措施来为新的登陆进行准备。他再次捉到美国第一
集团军群和所属部队,例如纯属虚构的加拿大第一集团军。海军作战指挥部三处附
和说:敌人有足够吨位的船舶来进行新的登陆,希特勒的看法并非不同。在七月十
三日下午一时举行的形势会议上,邓尼茨提醒他说,盟军有突破斯卡格拉克的危险,
那样将会切断来自挪威的铁矿石供应,并给德国潜水艇的出海带来困难。希特勒回
答说,荷兰一比利时地区或加来海峡面临的危险要大得多。
此时发生的三件事情,导致西线军队和情报系统指挥发生了变动。当凯特尔看
到诺曼底形势迅速恶化,悲叹“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办?”时,龙德施泰特厉声
说: “讲和,你们这些笨蛋。”希特勒撤了他的西线总司令的职务,代之以陆军
元口巾京特·冯·克卢格。七月十七日,隆美尔乘坐的小汽车为了躲避英国飞机一
头撞在一棵树上,使他受了伤。克卢格接替他指挥集团军群B。又过了三天,在命
运攸关的七月二十日下午,元首大本营正在举行形势会议,克劳斯·冯·施陶芬贝
格把一个黄色手提皮包放在希特勒的旁边,皮包里面放了一颗炸弹。他借故要打一
个电话,走了出去,有一个军官因为皮包挡了他的道,把它挪开了。当炸弹爆炸时,
虽然别的人被炸死了,橡木会议桌的一只沉重桌脚却保护了希特勒,使他没有炸着。
他被震呆了,但没有受伤。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开始在军官团中全面清洗一切被
怀疑的反纳粹分子。被处死的人中间有伦内。比尔克林接替他。这丝毫没有改变西
线外军处的战略观点。象其他单位一样,它仍然相信盟军将在加来海峡进行另一次
进攻。
然而,在七月下半月,种种迹象表明,这种可能性小起来了。另一方面,并没
有出现相反的迹象:怀尔德和他的欺骗委员会认为没有必要让德国人抛弃错误的看
法。事实巳七月二十一日,盟军在第十五集团军防区进行了一些紧张的侦察活动,
再次吓唬了一下德国人。但是越来越多的部队参加了诺曼底的进攻,德国人很快就
发现了这些部队。其中一些部队来自西线外军处认为是留作第二次登陆时用的美国
第一集团军群的,怀尔德的双重特务聪明地暗示,德国人的顽强抵抗招来了这些增
援师。这使得德国人更加相信,遏制诺曼底的进攻,是制止盟军在加来海峡登陆的
最好办法。
但是从美国第一集团军群撤走军队,就削弱了这个集团军群,尽管给它增加了
一些想象中的师。早在七月十日,伦内发现它“在质量上不如”在诺曼底的军队,
因此“再也不能让它承担重大任务。”但是直到七月二十七日,他才承认/(现在
恐怕不大可能让它一俟通知就去攻打一个有坚固设防的海岸防御地段”。同一天,
克卢格司令部仔细地注意到,由于新到了美国部队,盟军的兵团总数已增加到九十
二个,它第一次说“大批英美兵团将投入诺曼底的战斗。”克卢格要求从他防区里
的其他部队中调一些师到这个桥头堡。希特勒答应给两个师。他头一次同意从加来
海峡防区的第十五集团军抽出一个师。第二天他又放走两个师。其中一个也是从第
十五集团军抽调出来的。但是他仍然很不安;他命令把已经疲劳的步兵师戎装甲师
尽可能快地调去支援第十五集团军。尽管如此,诺曼底的现实开始推翻认为加来海
峡也是进攻目标的看法。八月三日,美国兵通过阿弗朗什源源而来,克卢格把第八
十一师从第十五集团军调到第七集团军。最后,在八月七日,由于他断定第二次大
规模登陆是“不大可能的”,于是下令一切可从集团军群B防区调出的部队都调到
战场上去。
从某种意义上说,同盟国的欺骗活动到此完结。德国刺探情报的机构失败了,
德国的情报军官和他们的指挥掉进了克劳塞维茨在一个世纪以前所预见到的那种陷
阱里。克劳塞维茨写道,如果收到的许多报告中出现的矛盾“互相抵销,留下剩余
部分以供进行严格的分析”,“那么收到这样情报的军官”是幸运的。如果情况并
非如此,而是恰恰相反;一个报告符合另一个报告,对后者加以证实、夸大、添油
加醋,直到一个情报新手不得不匆忙作出决定——但很快发现所作的决定是错误的,
如同发现报告都是谎话连篇、夸大其词,谬误百出一样,这种情况对于这个没有经
验的情报人员来说,就要糟糕得多了。”
这就是德国人所碰到的情况。只有在他们对自己的错误缺乏认识这一点上,这
些参谋官才同克劳塞维茨所预见到的不一样,这些参谋官同世界上其他多数参谋官
比起来,在搞情报方面可以说是新手。由于德国人上当受骗很深,以致欺骗所产生
的作用早就消失了,而欺骗的内容却在他们的脑子里阴魂不散。直到十月三十一日,
西线外军处的形势图上还标着美国第一集团军群,这说明他们一直相信它确实存在。
即使后来他们把美国第一集团军群从地图上抹掉了,地图上仍然标着三个实际
不存在的集团军司令部——英国第四集团军,美国第十四集团军和同盟国第一空降
集团军。确实,欺骗的主要概念——第二次登陆——一直盘旋在德国人的脑海里,
直至希特勒在准备最后一次反攻(后来的隆起地带战役)时,他们还有这种想法。
十一月二十八日下午三时三十分,在柏林第三帝国总理府举行的一次形势会议上,
邓尼茨还提出了盟军在荷兰登陆的可能性。他承认在那儿登陆的条件是很差的。但
他脑子里想着根本就不存在的军队,说道:正在泰晤士河以南集结的盟军部队,一
俟斯凯尔特河被盟军打通,就能迅速开赴前线。希特勒听信了历史上最大一次欺骗
活动的最后这一声鼓声,这次欺骗活动,使希特勒输掉了西线的战争。
注: 1 、加来海峡是法国的一个省,该省与英国之间的海峡是多佛海峡,也
叫加来海峡。
27.狂妄自大,光荣,感召力,元首
德国就这样在情报战中打了败仗。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每一个战略转折点,她
的情报工作都失败了。它低估了俄国,事前对盟军进攻北非一无所知,袖手等待着
盟军在巴尔干半岛的西西里登陆,误认为盟军在诺曼底登陆是佯攻。尽管在考虑作
战和战术形势时,它常常预料到了敌人的进攻,但它有时候却犯了严重的估计错误,
譬如,它没有预料到俄军在斯大林格勒和对中部集团军群发动的进攻。
看起来,德国情报工作成绩差得无比。但对它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最好成绩
了。每一个情报机构都在竭力实现使徒路加说过的话: “没有不暴露的事情,也
没有不被人所知的事情。”谁也没有做到这一点。军队部三处第一任谍报头目弗里
德里希·格姆普将军写道: “甚至最好的成果也满足不了当事人的愿望,这永远
是每一个情报机构的必然悲剧。”这样说来,是不是对德国情报机构的要求太多了?
它在调查别人脑海深处的秘密时,如果不是在理论上,而是在实践上是否达到了极
限?或者别的情报机构做得更好?
别的情报机构确实做得比较好。虽然日本的情报工作同德国的一样糟糕,虽然
对俄国的情报工作了解得不够多,不能作出恰当的评价,英美的情报工作却远远胜
过德国。英美两国估计敌人的实力比较准确。譬如说,在整个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
同盟国对驻法德军兵力的了解通常能深入到一个师的内部。当同盟国在一九四二年
华盛顿会议和一九四三年卡萨布兰卡会议上作出重大决定时,它们对德军兵力的估
计数字相当准确。在进攻诺曼底以前,它们的估计只差一个师——它们说有五十八
个师,事实上有五十九个师。误差不过百分之二。而德国对同盟国在英国的师的数
目的估计,误差竟高达百分之四十。同盟国情报机构预料敌人的意图也比较准确。
它察觉出希特勒放弃了进攻英国的计划,发现他转而打算进攻俄国。它充分了解到
德国的火箭和原子弹研制的情况,使同盟国能够发动空袭,推迟或破坏了德国的这
两项试验。在许多个别活动中,它都预报了敌人的动向。在茫茫的大西洋上进行海
战的德国潜水艇,发现同盟国的飞机突然从地平线起飞,用深水炸弹进行攻击。在
安齐奥的两个美国师,由于得到一份截收情报,得知希特勒正从希腊派遣九个师去
增援防御部队,因而避免了过份分散自己的兵力和可能被切断而全军覆没的危险。
同盟国的情报工作也不是完好无缺的。它们在挪威、阿纳姆和隆起地带战役中
犯了估计错误。他们对德国飞机生产的估计,要么过高,高出百分之七十九,要么
过低,低了百分之三十三——高低的差距超过百分之一百。战略情报处给罗斯福总
统提供的情报,就象卡纳里斯给希特勒提供的报告那样,常常缺乏关于敌人及其意
图的内部情报。但是,尽管如此,同盟国的情报工作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功——原因
主要是因为它们破译密码的能力比德国强得多,因此它们的口头情报占优势。相比
之下,德国人就显然差得多。
五个基本因素造成德国情报工作的失败:一、盲目的狂妄自大,使德国脱离现
实;二、侵略活动,导致忽略情报工作;三、军官团内部的权力斗争,使许多将领
敌视情报工作;四、纳粹国家的权力结构,严重损害了情报工作;五、反犹太主义,
使德国情报机构丧失了许多有才能的人。
虽然人们常常认为反犹太主义只是希特勒的德国的产物,其实反犹太主义早就
对德国武装部队和情报机构起着有害作用。因为它排斥了许多爱国的犹太人,他们
本来是可以做出大量贡献的。例如,普鲁土军队干脆不任命犹太人为正式军官。纳
粹党人强化了这种态度,加剧了恶劣影响。他们要科学,技术和学术机构奉行纳粹
党哲学,把犹太人排挤出这些机构。他们制定了一项法律,令人可笑地说是为了
“重建专业文职机构”,这项法律命令: “凡不是雅利安血统的官员都要辞退。”
尽管这对军事机构似乎没有什么影响,因为那儿几乎没有犹太人可以解雇——例如
在海军通讯情报处,似乎没有让谁离开——但是对其他方面却产生了灾难性的影响。
纳粹党人驱逐了格廷根数学研究所的犹太人所长,德国这个第一流的数学研究中心
从此就垮了。这样一些剥夺许多犹太人科学家的职业的措施,加上街头羞辱和仇恨
犹太人的气氛,便把他们撵出了德国。数学家,科学家、工程师源源不断地涌往大
不列颠、俄国,尤其是美国。
他们的才能都是很高的。且不说艾伯特·爱因斯坦出类拔萃,就是其他一些人,
在他们的同行中也是鹤立鸡群的:单在数学方面,约有百分之二十的犹太人被选入
他们东道国的最荣誉的学术团体。三十年代的德国并不感觉到失去了他们。他们的
离去,使德国产生涣然一新、队伍纯洁、未辱使命的痛快感觉。但是,即使是最强
大的刺激,也弥补不了让平庸之才取代第一流的知识分子所造成的损失。 反犹太主义不只限于德国。美国和英国的军事机构也受到了传染。但是他们没
有系统地排斥犹太人,他们并未拒绝犹太人在文职方面的帮助。最富有戏剧性的结
果是:同盟国在犹太人科学大脑的帮助下,造出了原子弹,而德国人由于失去了他
们(当然还有其他许多原因),却没有造出来。在情报方面,同盟国拥有许多德语
说得很好的人,这些人担任审问者,发挥了非常难得的作用。他们保留了象威廉·
F·弗里德曼那样的犹太人,弗里德曼是一个小组的组长,这个小组解开了日本的
“紫色”密码机的奥秘,从而在很大程度上洞悉了德国和日本的政策。德国的反犹
太主义一方面挖掉了希特勒的情报潜力,另一方面又大大增强了同盟国的情报实力,
这样就加倍损害了德国的情报工作。
德国人常常被人们指责为狂妄自大,就这个民族对现实的感觉来说,这个指责
是正确的,而情报工作只不过是这种感觉的具体化的一小部分。狂妄自大使德国人
对世界具有不真实的看法,从而导致这个国家作出了许多有害的决定。
这个缺陷似乎是由两个互相关联的因素造成的。在德国,民族优越感比在任何
别的国家都要强烈。思想更僵化,独裁主义在德国比在其他地方表现得更明显,这
就妨碍它根据现实情况来纠正错误。这个心理因素,来自马丁·路得的学说。德国
疏远西方,是有着极端沙文主义的根源的。
在鼎盛的中世纪,在西西里出生和长大的霍恩施陶芬家族的腓特烈二世(卡纳
里斯被处决的前夜还阅读他的传记),为了世代推行他更感兴趣的意大利和地中海
政治,把他的权力交给了他的德意志诸侯。这些权力有助于各侯国在六个世纪中维
持封建割据,反对神圣罗马帝国的集权,反对普鲁士蒸蒸日上的统治,反对知识分
子要求统一政治和文化的强烈呼声。这种允许各封建诸侯割据的政策,使现在叫做
德国的这一地区,同正在形成统一的民族国家的英国和法国显著不同。就是在这样
的历史环境下,拿破仑把普鲁土打得一败涂地,并且征服了其他德意志侯国,消灭
了有一千年历史的第一帝国——罗马帝国。
拿破仑自称是法国革命的伟大人道主义理想的继承者。
为了鄙弃他,德意志各侯国人民也反对自由、平等和博爱,因为这些东西已以
各种形式形成了民主西方的理想。他们孤芳自赏,赞美德国的举世无双和无与伦比。
这种民族主义的提倡者约翰·戈特利布·菲希特,在他的《致德意志》一书中,极
力反对“不共戴天的外国精神”,直言不讳地宣称“德国人只要充分利用各种有利
条件,就能永远比外国人优越。”随着拿破仑被击败,随着一八六六年普鲁士战胜
奥地利并并吞了几个毗连的邦国,统一指日可待,随着它在五年以后击败法国、宣
布成立一个新的德意志帝国——第二帝国,德国人也就越来越狂妄自大。看起来德
国似乎不可战胜。她的独立发展成功了。德国的一切都比别处的好。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尽管她的经济发展繁荣,军事胜利令人瞠目结舌,但她
的人口和工业,同她所有潜在的敌人相比,绝不能说居世界第一位。她不承认这一
点,这就使她脱离现实。别的国家也存在同样的问题,其中包括美国(“一个美国
人顶十个日本人”)。但德国脱离现实的程度要严重得多,主要是因为她的经久不
衰的民族主义加剧了她的优越感。这确实是危险的。然而最致命的,还是她的僵固
不化,她无力改革,适应不了现实。
这种僵固不化起源于十六世纪欧洲宗教改革运动时开始的专制主义。马丁·路
得和约翰·卡尔文把人们从罗马教皇的神权的束缚下解放出来。但是,虽然卡尔文
的神学正如英国的清教徒革命所表现的那样,也允许反对俗权,路得的神学却反对
抵制俗权。他的教义认为,人不是靠辛苦劳作得到拯救的,而是只有靠信仰崇拜才
能得到拯救,这种教义产生了无政府主义的幽灵。他明明白白地教导说,在世间,
人们必须服从合法统治者的统治。他说: “即使那些掌权的人是邪恶的,或者是
没有信仰的,权力当局和它的权力也是好的、是上帝声援的。”他大声疾呼;
“造反从来就是不对的,有人喊造反,最好的回答是一拳头把他的鼻子打出血。”
盛行路得教的国家(如普鲁士)的父母们,愿意吸收这些思想,以便加强和帮助他
们对家庭的控制。德国的专制统治比其他地方厉害。德国的革命从来没有成功过。
独裁人物之所以要独裁,原因之一是需要遏制潜在的忧虑,或者至少不去加剧
这种潜在的忧虑。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有一种办法,是严格控制周围的环境,避免
发生引起忧虑的事件。这样的独裁人物自然有一套符合他的需要的观点。由于这些
观点深深埋在他的心灵里,仅仅外部的因素是改变不了这些观点的。它们不会向现
实屈服。
许多德国人就是这样背上了盲目的优越感。他们的冥顽不化,使得现实无法冲
淡他们这种无法遏制的过份的优越感。结果便是狂妄自大。这样极端顽固地过高估
计自己,使得德国对于世界的看法,比其他奉行沙文主义的国家对世界的看法要歪
曲得多。结果,当她最后同现实发生冲突时,后果自然有害得多,有时是灾难一场。
一九一七年,她认为美国太弱,离得太远,不可能采取任何行动,因而开始了
无节制的潜水艇战争,以致美国对她宣战。当时的第一流学者弗里茨·菲舍尔教授
写道: “德国对美国的政策,充分显示了二十世纪初德国的世界政策基本特点的
原始色彩。德国人过分相信自己的力量,昏头昏脑地低估了美国的经济实力和组织
能力。”结果他们打了败然而,即使在一九一八年春季德国的最大攻势失败以后,
狂妄自大使德军的将领们不承认他们输掉了战争。后来的真投降也没有能使他们吸
取教训。他们不相信别国的军队在战场上打败了德国军队。为了保持他们对自己的
过高估计,他们死抱住这样的神话不放;他们是由于背后中了犹太人和共产党人的
暗箭才失败的。
二十一年以后,狂妄自大又付出了致命的代价。希特勒和他的将领们,甚至不
作调查研究,就断定德国能迅速征服苏联。几个月以后,他蔑视美国的巨大工业力
量,对美国宣战。
如此脱离现实所造成的后果,影响到这个国家的生死存亡,也影响了情报工作,
使情报机构所做的一切黯然失色。而狂妄自大本身把渺小的东西看得很伟大。阿尔
贝特·施佩尔承认,德国在生产上赶不上同盟国。然而他又认为,德国武器质量的
优势超过了同盟国武器数量的优势。这是一种错觉。
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作战部在讨论同盟国在北非登陆后的战略形势时说,敌我
力量势均力敌,还说存在着“胜利结束战争”的可能性。赖因哈德,格伦认为德国
不会输掉战争,这个荒谬的观点——它类似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他的前辈的观点——
多半来自狂妄自大,同他的前辈产生这种错误观点的原因一样。
就这样,狂妄自大预先决定了整个德国的态度,指导着德国的尸切行动。它必
然使情报工作预先受到制约。它使得德国人甚至连想都没有想一下情报工作可能是
必要的。一九一四年,德国军队认为胜利十拿九稳,因此许多部队把他们的情报军
官扔在后面。一九四一年,希特勒进攻俄国时,没有进行真正的情报准备。狂妄自
大既使德国脱离实际,也妨碍情报机构谋求恢复同实际的接触。影响德国情报工作
的其他一些因素,没有一种象狂妄自大那样根本抛弃情报工作的。它们只是损害了
情报工作本身。
希特勒决定用向别国开战的办法来解决他认为是他的国家面临的问题。德国得
先动手。她将是侵略者——尽管有苦衷,尽管有理由。
现在进攻和防御对情报工作有着不同的态度。当然,两者都需要情报。但是只
有在防御时,情报对于取胜才是必不可少的。情报在这两种作战模式之间的差别,
在于各自特征不同,一个是从属性的,一个是限定性的。象可能都是灰色的,但是
灰色并不是象的限定性特征,只不过是一种从属性特征。情报工作对防御来说是限
定性的;对进攻来说,它只不过是从属性的。
“防御的概念是什么?”克劳塞维茨问道。 “是回避打击。它的特点是什么?
是等着别人打过来。”那么一支军队只有在相信别人准备打过来,它才会等着别人
的进攻,而只有得到有关敌人的情报,它才会有如上的想法。防御需要情报。换句
话说,没有情报就没有防御。
防御还承认主动权操在敌人手里。确实,进攻是主动的,防御是被动的。进攻
制约敌人;进攻作出基本的决定。
克劳塞维茨说,进攻“本身是完整的”。因此有关敌人意图的情报,虽然是有
帮助的,而且常常在一定的程度上是应急的,对进攻取得胜利却不是必不可少的。
(克劳塞维茨说,必不可少的是突然袭击,或者是不让敌人知道自己的作战计划。
这就进一步说明,情报——它意味着对敌人意图的了解——对防御取得成功是必要
的。 )也就是,对防御来说,情报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而对进攻来说,它只不
过是应急用的。结果——这一点是极为重要的——强调进攻往往忽视了情报。
举一个例子就能说明问题;一九四零年德国进攻法国。
根据作战计划,一支强大的装甲部队从阿登森林向西南突击,象一把向西北弯
曲的镰刀,从翼侧向盟军部队发起强攻,把盟军部队夹在他们同海峡以及他们同其
他德国部队之间予以消灭。最大的危险是法军预备队的反攻。因此德军在他们漫长
而易受攻击的翼侧部署了对外的防御部队。问题在于他们的部署并没有以情报为根
据,他们并不知道法军的预备队是在南部。他们出于自己的意志作出部署。敌军的
预备队现在在哪里,将会在哪里,这个情报当然是很重要的,但是它对德军的计划
来说并不是必不可少的。制订计划忽略了情报。
从更大的范围来说,希特勒在制订战争的全面计划时也是这样。他喜欢将他的
意志强加于其他国家。它们的命运就得掌握在他的手里。因此他不需要情报。他全
神贯注于他真正需要的东西,兵员、枪炮、坦克、飞机、燃料。他说: “有了坦
克、飞机、防坦克炮和高射炮,我们就能打胜仗。”他把他的精力,钱财和人员全
部投入军备,而忽视情报。
不论是他,还是他的最高统帅部,从来没有指示谍报局进行重大活动,也从来
没有向它提供能够使它对欧洲各国进行重大间谍活动所需的人力和物力。谍报局本
身似乎也没有感觉到它必须努力搜集情报。它懒懒散散地混日子。它在这儿放几个
间谍,在那儿放几个间谍,却不在波兰、捷克斯洛伐克,比利时、瑞典、土耳其、
法国本土的政府上层安插间谍,而这些国家的态度对德国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它在
搜集英国情报工作上是拖拖拉拉的,不得力的,完全不起作用。
在别的地区,它确实搜集了少量情报——法国的动员情况和部队番号,苏联边
界沿线机场的位置,诺登轰炸瞄准器,挪威沿海的部分炮兵阵地,法国海军的一种
不太重要的密码。
但它从来没有获得过一次大的成功。
相比之下,同盟国的情报工作虽然也有失败的时候,但毕竟获得过一些文件,
这些文件对战争起到了间接的但却是重要的影响。德国军队密码中心的一个意志薄
弱而又懒散的成员,被法国间谍机关策了反,当了法国间谍,出卖了德军的作战命
令和德国主要密码机(Enigma密码机)的部分密码的真正码底。有了这些码
底,波兰的密码破译员造出了这架机器。当战争爆发时,同盟国能破泽Enigm
a密码机拍发的密码,对于取得大不列颠战役和大西洋战役的胜利,对于通过欺骗
来控制在英国的德国间谍,以及对于在一九四四年和一九四五年在欧洲赢得许多战
斗的胜利发挥了巨大的积极作用。
最终使以上这一切成为可能的间谍活动成就,并不是侥幸取得的。法国密切注
视着德国,特别是向她自己提供了有关德国重整军备的准确情报:她担心德国人进
行侵略。同样的恐惧从来没有驱促德国人去调查他们的邻国。因此他们也从来没有
取得同样的成功。
德国情报机构的组织状况也显示了对情报的忽视。在大战爆发以前和大战期间,
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有好几年没有一个情报参谋机构。而英国的参谋长们在战争刚
一开始时,就建立了一个联合情报委员会。早在战争爆发以前,英国海军部建立了
作战情报中心,它在战争期间善于推断德国潜水艇的动向,因此使同盟国能够击沉
德国的潜水艇,或者能为它们自己的护航舰队确定安全的航线。德国海军总司令部
从来没有建立过这样的机构。
然而,在战争初期希特勒取得胜利的狂热中,任何这类疏忽都没有关系。波兰、
丹麦、挪威、法国、低地国家以及南斯拉夫相继被德国打败,全都证明希特勒的如
下信念的合理性:决定胜负的是进攻和进攻部队。武装部队当然需要情报机构告诉
它们敌人在哪里,但这些情报对胜利并不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德国军队到底想打到
哪/L就可以打到哪儿。一位研究工作者对此作了形象的概括,他说,在战争开始
的几年中,德国军队把谍报局当作一个“快活的寄生虫”带在身边,·战争初期德
国的全部经验证明情报是无关紧要的。
后来,希特勒进攻俄国。随即他开始丧失战略主动权。
整个战争翻了个儿。德国很快被迫处于守势。情报突然变得重要起来了。德国
开始用各种办法寻找情报。邮件检查员以前只是抽查经过德国的邮件,从一九四二
年年中开始检查所有的邮件。里宾特洛甫以前指示他的外交官们搜集情报;现在这
已经成为他们的“主要任务”了。哈尔德觉得再也不能忍受东线外军处金策尔的散
漫工作,让精力充沛的格伦取代了他。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作战部增加了一名情报
军官。希特勒和他的陆海军将领们以前在形势会议上很少谈到敌人,现在他们越来
越多地谈到它们。
但是为时太晚了。他们的情报仍然水平低、数量少。德国的间谍混不进同盟国
的高级会议。德国的密码破译员攻不进同盟国的坚不可破的密码壁垒。以前对情报
工作的忽视现在得到了报应。
同盟国的情况刚好相反,尤其是英国,他们一开始处于守势的境遇,迫使他们
建立起情报机构,以便预告侵略者的意图。他们派了较多的人到情报机构,在情报
工作上花的钱也比较多。情报有助于他们使有限的人力,物力发挥最大的作用——
敦刻尔克大撤退以后尤其是如此,那时英国似乎除了情报以外,别的什么也没有了。
后来,当德军处于守势,盟军转入进攻时,同盟国尝到了广泛建立情报机构和较多
的经验所带给它们的甜头。同希特勒的情报相反,同盟国的情报水平高,数量多,
而且可靠。他们利用情报加快了胜利的进展。 不过德国人不能把轻视情报工作
的责任推给希特勒一个人。轻视情报有着久远的历史。普鲁士——德国承认,她被
夹在潜在的敌国之间,自然资源贫乏、人口稀少,这使她不能在消耗战中取胜。这
些因素,加上国内种种困难问题(压制这些问题的最容易的办法是奉行对外侵略政
策以达到民族的统一),注定了她要以战略进攻作为她的军事学说。一九一四年席
卷中立国比利时然后击败法国的施利芬计划,就是这种军事学说的最残酷的体现。
经过四个恐怖的年头,德国在一九一八年遭到失败,这使全体国民意识到在下一次
战争中必须以进攻战迅速取胜,希特勒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结果,他创造了闪电战,
给情报工作带来了灾难性后果。
同样,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大不列颠的领袖们也不配得到因为建立了情报机
构而给予的各种赞扬。英国的环境使他们在开始建立情报机构的时间上大大占先。
她的岛屿的位置,使她很难象法国那样依靠陆军直接统治欧洲。她把国家的力量投
入到欧洲大陆上冲突双方的任何一方,就可以决定谁输谁赢,以此来间接统治欧洲。
这种力量均势政策,无论是主动办法,还是被动办法,都需要情报才能获得成功。
情报也有助于经济扩张,而经济扩张是英国的另一个力量源泉。因此,从女王伊丽
莎白一世时代的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爵士开始,或者正如有人所说的那样,从更
早的中世纪末英王爱德华三世时代开始,英国就注重情报工作了。
那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每个国家对待情报的态度,可以被看作是它的地理
位置和国内动态的反映。英国是个海上国家,基本上是要防守:皇家海军未被称作
英国的矛,而被称作英国的盾。她需要情报。德国是个大陆国家,国内局势异常紧
张。她的军队是进攻型的,不需要情报。因此,她没有能发展情报工作。
这种根本忽视情报工作的状况,完全适合德国军官团中社会精华的胃口。他们
相信,侵略——他们就是靠侵略起家的——保护德国和他们的生活免受外来威胁。
而在德国内部,在军队里,他们不仅仅忽视情报。他们同情报工作作斗争。因为情
报工作威胁着他们的职业。
技术的进步自然产生技术人员。比方,在军事上,就有炮兵专家、铁路专家和
研究外国军队的专家。他们的知识给予他们一定的权力。这个权力主要是他们可以
拿保留自己的知识相威胁,从而削弱他们国家的军事力量。这样的权力使他们能够
首先要求至少在军事部门内找到工作,然后进入军官团,然后再往上爬。现有的军
官抗拒这种侵犯,因为它夺走了一度属于他们的职业。
普鲁土一德国军官团比别的军官团要强硬得多。它的年轻德国贵族更害怕被免
职,因为他们既不能靠自己的土地生活,也不愿经商,他们别无去处。此外,自从
十七世纪末勃兰登堡选帝侯让这些反叛的贵族在他的军队里当军官,以便把他们置
于自己的控制之下的时候起,他们就开始享受军官职位的世袭垄断权。只要他们来
到人世,就能获得军官职位。他们认为:唯恐丧失荣誉,指挥官们才不当怕死鬼,
只有贵族才享有荣誉,因此只有贵族才有资格领导部队;资产阶级炮兵专家,不论
受过多好的训练,顶多只能干瞄准大炮的事情。事实上,这些年轻贵族正谋求禁止
他人争夺军官职位,尽可能不费力地将职位留给他们自己。用社会学术语来说,他
们坚决反对将权力世袭制度改变为论功行赏制度。
如同整个军官团那样,参谋部对技术专家在它自己的令人眼红的领域里争夺职
业的威胁进行斗争。在有些情况下,技术的压力太大,它只好屈服:铁路专家就是
个很好的例子。参谋部反对情报比较成功。在整个十九世纪,它似乎使自己的一方
拥有一些权利。四千年的军事史告诉我们,情报在战争中几乎没有发挥任何作用。
参谋们相信,赢得战斗的胜利,要靠士兵、武器和意志,这在一定程度上是正确的。
但是,当法国人、英国人和美国人看到法国革命和产业革命正在使事物发生变
化,因而它们在自己的参谋部内建立专门的情报机构的时候,德国人却没有这样做。
他们的参谋部照旧对情报采取利己的反对态度。
德军的参谋部认为采取这种态度是合理的,它说,既然有关敌人的情报只是整
个工作的一部分,指挥官应该把它当作自己整个任务中的一部分来处理。情报工作
被列入作战行动之中。既然参谋部指挥作战,它就负责情报方面的各种问题。其中
一个问题是情报工作是否应该作为一个专门部门分出去,参谋部排除了分出去的可
能性。它不需要军官学校的学员上情报课;有关敌人情报的种种问题一并列入战术
教案之中。它强调了超脱个别部门的特殊问题的重要性,把这些问题看做整个作战
形势的一部分。它认为,在战斗期间敌方出现不明情况时,激烈的作战将会澄清这
些情况。它排斥同间谍打交道的军官,理由是同这些骗子的交往已经毒害了他们;
一个研究工作者曾经说,它宁可要“高尚的无知,也不要用不正当手段取得的有用
情报。”它贬低情报,为了弥补,就过分强调指挥官的作用。因此陆军参谋总长阿
尔弗雷德·康特·冯·施利芬宣布, “要确定敌人将从集结地域开到哪里去是困
难的。骑兵和飞艇关于这方面情况的报告一般都来得太晚。指挥官必须猜测或估计
敌人的意图。”
然而,情报工作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有了惊人的发展以后,即使德国军官也
不能再压制它了。他们看到,如果继续压制,将危害国家,由此而危害他们的地位。
因此,他们在野战参谋部设立情报军官,在司令部建立情报机构。但是他们是勉强
这么做的。他们的更大的保守性,既迫使他们,也使他们得以尽一切可能抓住他们
旧的权力不放。他们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继续拒绝给予情报工作以正式地位,而在
别的国家的军队里,情报工作早就有这样的地位了。他们为了使这种态度形成制度,
把情报参谋置于作战参谋之下。为了维护这种态度,他们几乎不开设讲授情报工作
方法的课程。
而且他们认为必要时就大力宣传这种态度。专家们取得的进步加剧了他们的紧
张不安,使二十年代的陆军总司令汉斯·冯·泽克特把施利芬的观点更尖锐化了。
“捉摸不定和碰运气是战争的不可分割的特点,任何了解也把握不了它们,任何聪
明才智也看不清它们,只有指挥官的意志才能支配它们。……明确的意志是驱散黑
暗的迷雾和照亮不可捉摸的未来的唯一光明。”真正使他烦恼的是,如果情报机构
能赢得战争,那就没有人需要将军了。
现在毫无疑问,情报只不过是整个工作中的一部分,由作战参谋控制自己的人
员和物资,比由情报参谋提供的有关敌人的情况更为重要。
但是德国的制度自然而然地降低了它自己的情报的质量。因为德国人觉得情报
是战术的一部分,他们常常让一般参谋担任情报官。由于作战参谋的职责更重要,
他们让比较优秀的军官担任这种职务,于是担任情报参谋的都是些次等军官。如果
他们奉行不同的原则,本来是可以安排受过训练的专家担任情报工作的,作战参谋
本来可以在估计整个作战形势时参考这些专家提供的情报。比方,同盟国甚至让召
募来的文职人员担任集团军群的情报军官而获得很大的成功。
第一流的智囊成为研究敌人的专家;由于用不着担心前程,他们既能在整个战
争期间保持职位,也能有力地表达自己的意见。德国人蔑视技术人员,称他们是
“技术负担”,他们觉得技术人员妨碍了作战(比如,装电话线耽误了指挥官的时
间,使指挥官丧失了主动权和势头)。他们没有认识到搜集和筛选情报将会产生什
么样的成果。情报参谋从属于作战参谋,这就进一步损害了德国的情报工作,因为
这样就迫使情报要千方百计地通过一个额外的指挥层次,而且削减了情报参谋在同
作战参谋观点不一致时可以向参谋长表达他的观点的权力。同别国的军队相比较,
整个德国制度不重视情报工作,在别国的军队里,情报参谋和作战参谋都是参谋长
的地位相等的直接下级。
有两个因素使这种情况有所改善。战时缺乏一般参谋,促使军队让预备役军官
担任许多师的情报参谋,这些人实际上发展成为情报专家了。格伦极力要求情报参
谋至少同他们的作战参谋地位相等。不过前者总是被认为违背准则,而且从未占据
军以上情报参谋职位,后者并不调整作战参谋同情报参谋的主从关系。只是在后来,
防守的形势使格伦和情报参谋们能够不时地帮助司令官们保全人员和物资,军队才
真正开始缓慢地、勉强地、部分地改变它对情报的态度,但是改变得太少了,而且
为时也太晚。
一个相当不同的因素,削弱了纳粹国家的高级情报机构。这就是它的权力结构。
纳粹党人称它为“元首至上原则”,但是著名社会学家马克斯·韦贝尔早就把它说
成是“具有感召力的权威”。它损害了情报工作,既减少了情报的数量,又降低了
情报的质量。
在纳粹德国,唯一的权力源泉是阿道夫·希特勒。这纯粹是个人权威:他的话
就是法律。他的这种权力来自群众和领导人对他的信仰,把他当做革命使命的化身。
韦贝尔将这种权威同另外两种权威作了比较。世袭权威保持了古老传统的神圣不可
侵犯性;古代埃及和满清中国就是这种典型。
法制权威力求合理地履行法定准则;这种权威通过一批有专长的官员实施,给
予他们一定的权力,来组成一个官僚机构。西方民主政体就是最好的典型。
具有感召力的权威来自他人的信仰,希特勒的感召力在德国人中间唤起了狂热
的激情——远远超过世袭王朝或合理的宪制政府所能做到的。由于信仰他们的元首,
德国人举行声势浩大的群众大会,修建高速公路,举行火炬游行,重建陆军和空军,
征服了大部分欧洲,撵走劣等人,净化了欧洲大陆。希特勒经常吹嘘他的政策取得
了多么大的成就。由于信仰他,精疲力竭的士兵即使在绝望的一九四五年还是奋力
作战。
感召力就是这样地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是它有它的不利之处。具有感召力的
权威是没有力量的,最后,它不起作用了。
表面看来,严格服从元首的原则使得纳粹德国成为一个高度统一的国家,由一
个组织严加控制,显然,这个组织的指挥系统上自希特勒,下至最低层的领导人,
这就是常说的“铁板一块”。然而它的内部却象一个繁衍的蛇窠,每一条蛇都想把
别的蛇吞掉, 自己没有明确的任务或职权,只想赢得希特勒的垂青,以便加强自
己的权力——这就是希特勒至上的原则的实质体现。
由于民众不能对希特勒行使权力,他就不受法制或传统的权威的限制。他可以
任意安排他的人员和机构。他所希望的,事实上是要人员和机构重叠,让他的下属
互相竞争,他这么做可能出于两个互相矛盾的原因。第一,他相信通过竞争,强者
就会爬到上层。他在党内和党与政府之间运用这种社会达尔文主义。第二,使机构
重叠可以保障他自己的权力,便于他控制。如果让一个下级在某个领域里独揽大权,
那就是把知识所赐予的权力让给那个下级;希特勒就成了那个领域里的那个下级的
俘虏。另一方面,把一个领域里的权力分散开来,让几个下级担负同样的责任,就
迫使他们为了有权而都来找他。为了达到这些目的,当冯克担任经济部长的时候,
希特勒任命戈林领导四年计划委员会;在戈培尔担任宣传部长的时候,他任命迪特
里希担任他的新闻秘书,他使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成为陆军总司令部的竞争对手,
本来武装部队和纳粹党已经有了间谍机构,他又让里宾特洛甫建立自己的间谍机构。
但是这种办法效果不好。在情报方面,它使三方的机构浪费了宝贵而有限的政
治密码破译专家。它使互相竞争的这三方情报机构把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耍阴谋·
施诡计、互相中伤和划分权限上面,目的是为了讨好希特勒,而不是集中精力对付
敌人。它窒息了本来可以帮助各机构作出决策的情报。希特勒不让施佩尔把情报送
给陆军总司令部;当邓尼茨想看外交部的文件时,还须得到特许。希特勒在一九四
零年一月十一日发布的“基本命令”中规定: “任何人,担任任何职务的,任何
军官,如果并非绝对需要,不得打听保密的事。”这一切使情报数量逐渐减少。
此外,具有感召力的权威最终是不起作用的。它判断政策和情报的依据,不是
理智,而是(纳粹党的)信仰。希姆莱在萨尔茨堡对谍报局的军官们说,情报工作
不是基于对事实的忠实、客观的评价,而必须“依赖同一种族,同一血统的人民。”
伯蒂歇尔从华盛顿发回的报告似乎是正确的,因为他表达了犹太人在控制美国的观
点。这个纳粹国家的思想行为就是这样不合理。来自更强烈的感情力量的思想占了
优先地位,就保证了在发生争端的时候,思想性最强的权威总是取胜。因为这样,
纳粹党外交事务首脑里宾特洛甫撵走了担任外交部长的职业外交官冯·诺拉特。因
为这样,反希特勒的参谋总长哈尔德被亲纳粹的蔡茨勒所取代。因为这样,施佩尔
代替了托马斯。因为这样,希姆莱的党卫队首先把势力扩展到外交领域,损害了纳
粹思想不太强烈的外交部的利益,然后又扩展到军事方面,希姆莱担任了补充军司
令和一个集团军群的司令,损害了缺乏政治色彩的陆军的利益。也因为这样,党卫
队保安处并吞了谍报局。
虽然这种做法至少暂时在纳粹德国严密的制度内部行通了,但是在制度以外却
失败了。情报越是符合事实越好。但是具有感召力的权威却背离了通往外界现实的
最有效的途径:理智。这样就不灵了。即使是希特勒的青年对元首的不折不扣的信
仰,也不能阻挡盟军的子弹击毙他。即使在思想上最相信斯拉夫人的低劣和共产党
人的懦弱,也不能因此击败苏维埃俄国。具有感召力的权威降低了德国情报的质量。
现在具有感召力的权威在希特勒的统治下和在世界上其他地方一样达不到完美
的形式。法制权威的强有力因素一直存在着。正如德国庞大的官僚机构所表现的那
样。当这个官僚机构内部发生争端时——如谍报局和外交部在派遣特务到北非去的
问题上——他们就以合理的办法来解决。此外,具有感召力的权威并不局限于纳粹
德国。在德皇统治时期,陆军三个部的首脑和几位野战司令官都可直接谒见他这位
最高军事领袖;海军方面也是如此。在富兰克林·罗斯福推行新政的初期,他的行
政办法包括重叠管辖权和多任命一些官员,让他们互相竞争。
但是民主政体的权力基本上是合法的。这使它们能够形成统一的组织。英美联
合就是最好的例子。当然,人们也争吵,保留情报,建立帝国,但是他们的斗争不
是希特勒统治下那种你死我活的斗争,因为他们是法治而不是人治。这就加强了效
果。同时,宪制当局的合理统治,使得同盟国对世界的看法尽管有些主观,却比较
合乎实际,因而能够采取比较有效的行动。这种宪制政府的情报工作和纳粹德国的
情报工作所受的影响的差别是非常显著的。
具有感召力的权威破坏了德国情报机构所作的努力,因而减少了情报的数量。
它以不合理和不切合实际的方法来审查情报,因而降低了情报的质量。希特勒的感
召力毁了德国的情报工作。
由于以上种种原因,送给元首的情报都是有毛病的和不充分的。但是假定情报
是完善的,他能较好地利用它吗?他能比较有效地利用它来洞察别人所耍的花招吗?
回答是否定的。
这是因为,希特勒是情报的最终使用者。他站在情报金字塔的顶上。他肯定下
级只看到所有情报当中的一部分,而他自己接触了所有的情报,他一人分析了情报,
对情报的意义作了最后的决定。更重要的是,他一人决定武装部队是否要根据情报
采取行动,因此,归根结底,他一人决定了情报对德国战争活动的影响。
希特勒有五个头衔。他是国家首脑、政府首脑、纳粹党领袖、武装部队统帅和
陆军代理总司令。由于他担任这些职务,大量情报送到他那里。每天早上,新闻秘
书放在他门前的不仅有德国政府报纸和纳粹党报纸,还有来自外国的新闻报道,如
《每日邮报》的报道,塔斯社的新闻,和瑞士、瑞典报纸上的消息。每天,外交部
驻元首总部的联络官瓦尔特·黑韦尔提供三至五份文件。例如,一九四一年九月十
九日,星期五,他送交希特勒的有德国驻罗马大使馆的一份电报,驻里斯本公使馆
的一份电报,一份截收后由外交部人事处破译的土耳其密码电报,以及外交部情报
处的一个特务写的报告。在另外几天,黑韦尔送给希特勒的有研究部的报告,里宾
特洛甫和里宾特洛甫的主要助手利库斯的备忘录,以及外交部新闻司的剪报。他还
口头报告,比方说,他转述了外交部在北非一个联络员讲述美国兵怎样只为了赚钱
而打仗的消息。此外,希特勒每天举行两次形势会议。在这些形势会议上,约德尔
以及俄国战役开始以后的参谋总长报告军事形势,其详细程度几乎叫听的人受不了。
比如,在斯大林格勒战役期间,蔡茨勒向他报告:在菲比希部有一个小镇,名叫基
里叶沃镇,大约有一千敌人骑兵开到那里。下述情况颇为有趣:从第四十近卫师和
三二一师抓来了俘虏。这两个师原来部署在(德国)第六集团军的西北角。俘虏们
说,他们是接连三夜急行军赶到的。从这一点可以得出结论:敌人正在削弱第六集
团军的正面,以便向奇尔附近的这个据点进逼。
还有一个迹象可以证明这一点,那就是第六集团军令天只受到非常轻微的进攻。
军队指挥官经常亲自汇报;希特勒经常打电话叫他们提供情报。除此以外,希
特勒还得到有关各种问题的口头和书面报告,报告的来源极为广泛——戈林,戈培
尔,各省省长和纳粹党其他官员,象黑森亲王菲利普,或者象前外交部长的儿子康
斯坦丁·冯·诺拉特(他向希特勒报告说,在西西里的意大利人有多么坏)那样的
特使,有实业家,有他所接见的外国政治家和外交官,甚至偶尔还收到匿名信。希
特勒说,他每天仅仅阅读报告和备忘录就要花八个小时。
希特勒对于情报工作懂得很多。他承认从飞机上辨认部队的困难,并且知道窃
听员能辨别出敌方个别无线电报告员的声音。不象大多数门外汉,他知道并不存在
什么英国密码,而是存在着好几种密码,这些密码的份量不同,拍发密码的时间也
不相同。他非常详细地知道情报军官如何把点滴情况凑成一份完整的报告: “我
今天收到一份报告,这份报告说,有一条俄国公路通往前线的一个防区,那里部署
了三十六个步兵师和装甲部队,还有许多装甲团和其他部队,报告还说,昨夜一千
辆车辆通过一条公路,今夜有八百辆,后来又有一千二百辆和三百辆,这是对整个
东线的一个警报:“马上就要进攻”。”他警觉到敌人搞欺骗的可能性,对一份报
告发表评论说“好得叫人不能相信”,在盟军登陆前他对另一份报告表示怀疑:
“敌人的行动非得要这样招摇吗?”
他不仅懂得情报,而且在战术和作战方面运用情报。一九四二年十月,他从
“敌人的大规模行动”和“在顿河上架桥”推断出俄军将要“跨过顿河,朝着罗斯
托夫……大规模进攻。”他派遣了三个师。几个星期以后,空军拍摄的航空照片证
明:“在罗马尼亚第三集团军防区的那段顿河上新架的桥梁数目不断增加。因此元
首仍然预料俄军要跨过顿河朝罗斯托夫发动大规模进攻。”他命令轰炸这些桥梁。
一九四一年二月,德国驻安卡拉武官报告,如果德国不把它驻保加利亚的军队撤离
土耳其边界五十公里,土耳其将对德宣战。希特勒发出了必要的命令。当英国报纸
宣布,美国飞行堡垒式轰炸机将“彻底摧毁”德国时,希特勒建立高射炮阵地并储
存大量炮弹。
但是他在战略上不利用情报。他的战略是从他的一些基本概念出发的,这些基
本概念使他成为他这样的一个人,使他居于他这样的地位。如果承认他的种族主义、
反犹太主义或地缘政治使命感有任何错误,那就不仅会损害他的政治权力,也会毁
了他自身。结果,这些概念是不可理喻的,也是不可辩论的。任何事实从来都不能
使希特勒相信他是错的。
另一方面,有些事实使他确信他是正确的。他对世界的看法是根据现实的某些
方面形成的。当他后来又发现现实的这些方面和它们所产生的结果时,他就以此来
证实他的观点是正确的。他认为电影《愤怒的葡萄》与其说是一部故事片,不如说
是一部纪录片,电影中一贫如洗的农民,证实了他想象中的一个“衰落了的国家”。
这些证明自己的论据是对了的事情,在胜利的那些年头是经常发生的。他总认为美
国终将并吞英帝国。因此,他认为有关同盟国之间各种磨擦的;肖息都证实了他如
上的看法。反馈加剧了这种曲解。他的下级知道他喜欢什么,用许许多多的证明材
料来支持他的观点。
他们送去他所喜欢的报告,在会议上附和他的意见。
但是,现实中另外一些不怎么叫人舒服的方面依然冲击着他。希特勒以不承认
这些情况来维护他的看法。为了减轻思想上的负担,他选择了一班人马,这些人事
先把希特勒不愿意知道的许多情况隐瞒起来,不让他知道。新闻秘书迪特里希审查
许多报纸材料。凯特尔不让托马斯递交报告。这些人相信他们在保护他们的领袖。
有一次研究部情报分析处处长赛费特送上一份报告·里面有令人不愉快的消息。
希特勒的一个助手问他: “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送这么一个报告给元首?”
赛费特回答说: “如果我不送这个报告,你就要把我贴墙站着,把我枪毙。”
“不,”助手回答。 “元首作出了决定,我们就不应该再搅乱他的直觉。”
在形势会议上,约德尔拼命强调德国所取得的小小胜利,对德国的退却则尽量
轻描淡写,因此,局外人不大可能知道德军正在大规模的进攻面前节节败退。一九
四四年十一月六日,德军在摩泽尔丧失了一个桥头堡以后,约德尔这样向希特勒报
告:摩泽尔以南的德国散兵“突然遭到激烈进攻。进攻发展成为在这些小村庄周围
展开的非常激烈的肉搏战。三辆(敌人)坦克被击中。敌人最后把我们的散兵推回
到摩泽尔这边。然后我们放弃了南面的桥头堡。”至于别的地方,约德尔的报告强
调俄军的进攻被击退,德军正在反攻,部队在毫无作战意义的情况下勇敢抵抗。有
时候,当士兵不得不承认撤退时,他们从来不说被打败,而是说敌人在“进逼”,
敌人占压倒优势的兵力迫使英勇的部队让出一点阵地。希特勒的部下就是用这样的
办法来使他听不到不愉快的消息。
但有时候坏消息确实传到了他那里。在某些情况下,他事先就把坏消息抵销掉
了。如果报告上说敌军力量占优势,他就说送报告的人有“失败主义情绪”——对
德国取胜缺乏信心。这就使得他不能进行认真的考虑。希特勒还可以斥责写报告的
人是个“专家”,说“专家”,通常的意思是指一般参谋或外交官。他在外交和军
事上取得胜利的那些年里,外交官和参谋部曾预先提醒,如果他采取某种行动,将
产生可怕的后果;而他就敢于采取行动,并且成功了,再次证实了他的天才和这些
专家的无能。因此他可以推知他们现在的报告同以前的报告一样错误。
当不能采取上述做法时,他就歪曲情报使其符合他的观点。虽然德国只有七千
五百万人,美国有一亿三千五百万人,德国在人口方面还是占优势,因为美国只有
六千万人是象样的人种。有时希特勒篡改数字,这样就觉得更舒服一些。海军向他
报告,美国人每月建造的船舶的吨位将达三十万吨,一个月以后,他的脑子里的这
个数字却成了七万吨,当约德尔向他报告,前往罗马去逮捕国王和墨索里尼以后的
政府要员的德军部队离罗马有一百公里时,希特勒大喊:“哪里有一百?只有六十
公里!”这种做法有时“低估了敌人的实力。”哈尔德早在一九四二年就看出这种
做法是“危险的”。
然而,最经常发生的情况是希特勒干脆不相信不受欢迎的消息。当英国拒绝讲
和的时候,他“不能想象在英国还有人真的相信他们会胜利。”驻俄国的海军武官
向他报告俄国舰船建造的数字,这是根据航空照片,从舰船在船台上建造的时间推
算出来的。数目之大使希特勒感到吃惊,他下了这样的结论: “我们办不到的事
情,俄国人照样办不到。”外交部人事处的一份截收报告告诉他,俄国农业丰收了,
他在报告上拦腰潦草地批道: “这不可能。”当一个助手向他报告,一九四三年
七月汉堡遭到同盟国的疯狂轰炸,城市被破坏殆尽时,他打断他说; “用不着你
报告——我全都知道了。”约德尔报告说,一九四五年三月,盟军装甲部队踏平了
一部分西壁,他反驳说: “那也不见得。可能只是两,三辆坦克。”在他的形势
会议上,这样的事情也不少见。当古德里安递上格伦关于俄国部队集结的数字时,
他愤怒地吼道,“他们简直是白痴”,应该把格伦送到疯人院。当一个德国空军军
官把一张很大的复合航空照片摆在他面前,照片上表明俄军在中部集团军群的正面
集结了空前大量的炮兵时,他愤怒地用手把照片从桌上拂掉。
当情况每况愈下,失败的征兆越来越明显时,他不仅在心理上逃避,而且越来
越把自己关在个人的小天地里。他总在夜间乘坐他的火车车厢出去,把窗帘拉紧:
开形势会议时他把房间弄得很暗。一九四三年九月八日以后,他只到前线去过一次,
拒绝视察遭到轰炸的城市。他不接见参加过战斗的军官。他禁止“悲观主义”和
“失败主义”的谈话;在极个别的时候,他似乎了解到真正的形势; “我们正在
不断丧失工业地区;” “可惜V—1 飞弹不能决定战争;”
“我们自己的措施取决于它们(敌人的作战目标)。”但实际上这些只不过是
就事论事,并不表明他从根本上承认错误。任何事实也绝不能扭转他的纳粹观点。
当英国人正在轰炸德国的城市,德国人也在轰炸英国的城市时,他还在想象着战后
纳粹德国和英国之间的“持久友好”。他认为俄国虚弱不堪,当苏联坦克正逼近德
国首都时,他还不觉得这一看法有什么错,只觉得他在选择进攻的时间上有了错误。
任何事实也不能改变他的顽固态度。因此,即使希特勒得到完善的情报,对他
也不会产生根本影响。他会挑选那些他喜欢的情报,而把其余的都否定掉。在战术
方面,完善的情报可能起了帮助作用;在战略上,就一点作用也不起了。
关于希特勒和情报的一个更带根本性的问题,并不是有了更好的情报是否就能
帮助他的问题,而是c为什么在二十年代和三十年代如此有效地驾驭现实、因而成
为德国和欧洲的主宰的这样一个人,到后来竟变成了把他不喜欢的文件从桌上拂掉
那样一个暴跳如雷的人物?
答案不在于希特勒本身,而在于外因。外界情况促使了这种变化。这些情况使
他逐渐地不谨慎了,他的神经质越来越暴露。其后果不仅在情报方面看得出来,在
他的一切行动中都看得出来。
在最初时期,希特勒大体上是为所欲为,相对来说不受外界力量的左右。他的
才干——特别是他的果断的决心和坚强的意志——得到了自由的发挥。他的才干使
他能够成为纳粹党领袖和他的国家的元首。他把他的才干施展到国际舞台,他操纵
着别的国家,使德国,从而也使他自己成为欧洲的统治力量。希特勒采取行动,左
右局势,担任领导;别的人和别的国家只能反应,屈从,追随。用心理学的语言来
说,他以改变现实的办法来适应现实。他改变世界以满足他的需要。在所有这些方
面,除了在战术上受到少许挫折外,他是所向无敌的。
后来,在一九三九年,英国不再默认他的计划了。英国对德宣战,第一次严重
限制了他的行动自由。英国狂傲地拒绝他的和平建议以后,希特勒发泄这一愤怒的
最直接、最简单、最可靠的办法就是进攻并征服这个岛国。但是希特勒没有这样做。
他选择了另外一个解决办法,这个办法与其说是要改变现实,不如说是要满足他的
需要。那就是进攻俄国。
不去攻打一个他并不真正想攻打的国家,他就能摧毁一个他所憎恨的国家。不
在海上作战,他就能在陆上作战。免去了进攻英国可能失败的担心,他就能因进攻
俄国一定能取胜而感到高兴。他想,这一切除了使英国丧失最后希望以外,还将因
此而使她醒悟。因此,他不面对客观上更有效的解决办法,而采取在心里更令人满
意的解决办法。他第一次在如此重大的问题上自动去适应外界。他没有改变世界,
而是让世界改变他。用心理学的语言来说,他回归了。
英国的不妥协只不过是阻碍他实现他的意愿的第一个外界力量。事情常常是这
样,一个不成熟的反应导致更大的困难。他进攻俄国,使他付出了丧失战略主动权
的代价,后来事态越来越使他气恼。他越来越采取回归的做法。当他对俄国发动的
闪电战失败时,他向美国宣战。当他丧失了法国以后,他命令摧毁巴黎。当敌人占
领德国的时候,他指示施佩尔毁掉德国。所以,当战争快要结束,将军们把不能说
明任何问题而只会使他更加感到气恼的情报摆在他面前时,他伸手就把它拂掉了。
希特勒并不是世界历史中宁可相信先入之见也不相信令人不愉快的情报的唯一
领袖人物,只不过他握有的权力更大,使他能够比别的领导人更能坚持他的更带有
全球性的偏见。早在他之前,参谋总长施利芬就已经分析过这个现象: “一般来
说,高级指挥官应当把自己描绘成一幅既是朋友又是敌人的图画,在描绘这样一幅
图画时,个人愿望是主要因素。如果送来的报告看起来同这幅图画是一致的,就满
意地将它们放在桌子上,如果报告同这幅图画是矛盾的,就把它们当作完全错误的
东西扔掉。”几年以后,他的同胞象梦游者一样重蹈覆辙。一九一四年德皇政府要
比利时忍受德国的临时占领——当比利时拒绝时,德国大感意外。它忽视了如下的
迹象:一旦如同一位学者所说的那样作出了“近于盲目的错误估计”,英国是不会保
持中立的。
这样的盲目不仅仅损害了德国人。一六八一年,路易十四不理睬法国驻海牙使
节关于瑞典人正谋求同荷兰结盟的多次报告,因为他也想同他们结成联盟;但当条
约签订后,他却不认真对待。后来他不相信有关奥地利的武器和所取得的军事胜利
的情报,目的是要坚持他先前的结论。一九三七年, 日本在同俄国的一次边界冲
突中打败了, 日本一个情报小组对红军进行研究时,基本上发现了他们所要发现
的东西:这次战斗并不是一个典型,不能从中得出结论,俄军的强大是预料到了的,
日本人并没有低估他们。第二年俄军在哈勒欣又把他们打得抱头鼠窜。
但是希特勒的对手又是怎样的呢?邱吉尔对坏消息的反应如何?他也是一个强
硬的领袖,他同样不仅相信而且还得表现出他对胜利的信念;他同样不能消极地在
障碍面前屈服,而是要克服这些障碍。那么他拒绝了令人不愉快的情报吗?没有,
他不喜欢这样做。他对它发怒。但是他接受它。
他制订计划时考虑到它。
在某种程度上说,可能他这么做比较容易。战争形势给他带来的真正的坏消息,
不象给希特勒带来的那样多。即便在敦刻尔克撤退以后的黑暗日子里,邱吉尔还能
抱有希望。希特勒呢,当胜利年代已过,战争潮流变得不利于他的时候,他却不能
抱有希望。当他眼看他的毁灭即将到来时,心理上的压力变得非常大,令人惊奇的
并不是他从桌上把文件拂掉,而是他并没有更早一点垮掉。这两个人的不同经历,
进一步促成了他们对待不受欢迎的情报所持的完全相反的态度。邱吉尔参加过竞选
斗争,由于受议会的制约,他有时候屈从于反对派的观点。希特勒在担任总理以前
从来没有做过官;象褐衫队队长勒姆那样的反对派,被他暗杀了。希特勒的做法耍
极端得多,所作的妥协要少得多。这反映出这两个人之间的基本差别。希特勒的个
性实际上是神经质的,他的力量——他那使每一个人感到入迷的坚强的意志——来
自永远保护自己的必要性,邱吉尔出身贵族,是一个公爵的孙子,少年得志,未遭
坎坷,具有希特勒从来没有的内在安全感和信心。他们之所以以不同方式对待坏消
息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们的权力来源不同。邱吉尔的地位是英国议会下院给的。如
果他政绩不佳——无视现实就会很快导致失职——就不让他当首相。希特勒刚好相
反,他控制一切,不管他干了些什么,他不会轻易被撤掉。只有丧失了人民群众对
他的信任这样的威胁,才有可能使他承担责任,是人们对他的信仰和惧怕排除了这
种可能性。
希特勒终于抵抗不住现实。当他再也不能不承认他的生命以及它所代表的一切
都已毫无用处的时候,他终于消灭了自己。三个星期以后,他的政府残部——历史
上最邪恶的政权——投降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软弱无力、注定要失败的德国军
事情报活动,也和这个政权一起化作了过眼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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