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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月儿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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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月儿弯了(已完结)
  作者:我听流水
文案

  故事发生在民国时期,战乱与新思潮给哪个时代女子的命运做了新的注释。王紫莺,一个留洋回国的大小姐,一心要挣托封建地主家庭给自己的束缚,她将自己投身于革命,并和进步青年惊鸿深深爱恋,但却逃不了命运的枷锁。
  月莺,王家二小姐,她与姐姐的性格截然相反,紫莺是如火如荼,她却寂寞冷清,在这个动荡的年代里,她又将演义怎样的人生呢?

  第 1 部分

  留洋回国

  王家大门外已经热闹非凡,舞龙舞狮队快排满了一条街,敲锣打鼓的家丁们也都准备就绪。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由两个妇人搀着,焦急的望着街头。连门口的两个大石狮子似乎也在眺望远处。
  不一会儿,一个家丁飞马来报:“回老祖宗,大小姐就快到了,而且,而且……”扶着老太太的一个妇人急了,问道:“而且什么呀,快说!”家丁小心翼翼的说到:“回大奶奶,而且大小姐亲自开着那洋车,还穿着西洋装……”话未说完,就听见有人喊:“快看,大小姐回来了!”老太太和两个妇人忙抬头看。
  只见一个身着西洋裙的少女竟亲自开着一辆黑色的车缓缓停下来,她一下车便引来一阵惊嘘。一身淡蓝色的西洋连衣裙,还戴着一顶白色的丝织编帽,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老太太不知是高兴还是惊奇,说道:“紫莺啊,我的乖孙女,你终于回来了!”紫莺跑上前抱住老太太:“老祖宗,可难为你了。”
  大奶奶忙吩咐乐队:“还不快奏乐,欢迎大小姐!”乐队立刻呜呜咿咿奏了起来。紫莺一听赶忙制止:“停!吹什么呀吹,老祖宗,娘,二姨娘,你们也真是,不就回来个人么,弄的这么张扬干什么呀!”二姨娘一听有些不悦:“我说紫莺,老太太吩咐咱们精心准备了这欢迎仪式,你可不能不领情啊!”
  紫莺知道自己在出国前就和二姨娘有些不合,今天自己已经留学回来长了见识了,知道一味任她挑拨离间只能越搞越遭,忙顶道:“二姨娘,我并没有辜负你们心意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太讲排场,在国外,人们从不这样!”“什么!你着是在教训我吗?你看你衣着暴露也就算了,居然还跟我顶嘴!”二姨娘气得大叫起来。大奶奶见她俩火药味儿越来越侬,忙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都少说一句,快回去歇着吧。”
  紫莺不情愿的跟着她们抬脚跨过那高高的门槛,进了若大的王家。这里面是起点还是终点?是回家还是远离……
  王家府院里廊腰蔓回,檐牙高啄,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在楼上的一个房间里邻窗而立,低头摆弄着一株水仙花,精巧的花盆旁翻着一本昨夜刚看完的《西厢》。
  忽然,她轻声问一旁的丫鬟:“翠儿,大小姐回来了?”丫鬟低头答道:“回二小姐,刚回来。正去大厅给老爷请安。”月莺用纤细的手沾了点水,洒在叶子上,微笑道:“那姐姐一定不满意今儿的隆重欢迎吧?”丫鬟惊讶道:“也只有您才了解大小姐了。大小姐的确很不满意今天的欢迎仪式,还因为这事差点跟二姨娘红了脸呢!"月莺道:"那倒也不奇怪。”
  忽然,门被人莽撞的撞开了,只见王家大少爷未名急冲冲地跑了进来:“月莺,你快去看看,爹要打紫莺呢!”
  “哦?可是因为今儿顶撞了二姨娘?”月莺放下手中裁减花枝的剪子问道。
  “还不止呢,你可知道今天你姐姐可吓人了,竟然穿了件那洋人穿的裙子就大摇大摆进门了!”
  月莺听了竟笑了:“哥哥你这是怎么了?你昨儿不还跟我说那洋人的东西也有可贵之处,不能一概否决么?怎么才一天就变了?再说,你现在应该发挥你王家大少爷的身份,去制止爹打姐姐,跟我说有何用?难道你认为我会当着那些个满身脂粉味儿的婆娘们,来跟爹求情么?”
  话音刚落,只见又有一人闯进了这屋子,还狠狠地关上了门。
  乍一看,不是旁人,正是紫莺。只听紫莺气喘吁吁道:“快!好妹妹!快给我找个地方藏起来,爹爹要打我呢!”
  月莺看着姐姐的裙子愣住了,竟没听见她说话。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音最大的自然是王家大老爷:“快!把门给我撞开!把她那身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给我脱下来!”
  月莺一听气愤极了,快步走上前将门打开,怒视着门外的人:“今天谁敢进来,就从我身上踏过去!”
  王老爷一听大怒:“你这是在跟我说话吗?你还有没有家教!”
  月莺笑道:“爹爹糊涂了,我只是制止下人不准进我房间就是没家教,那爹爹硬要下人逼姐姐换衣服,这些下人又有没有家教呢?”
  这时二姨娘叫了起来:“老爷快看,紫莺已经从窗口翻出去——跑啦!”
  “什么!她还翻窗户!快,快去给我追回来!”王老爷气得脸涨得通红,又说道“等等!别大张旗鼓地!省得外人笑话!快去!”
  大少爷未明不敢当面和王老爷反抗,心里却暗笑。因为他刚才已经给了紫莺几锭钱,足够她在外面藏几天了。可她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过啊?想到这里,未明又焦心起来。
  紫莺从窗户上跳下来后掉在了楼后的灌木丛中,待家丁追远后,她才从墙上翻了出去。
  为怕他们追上来,紫莺跑进了一条小巷,并不时回头看有没有人追上她。
  突然,她撞在了一个人身上,以至于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紫莺坐在地上摸摸头,睁开眼一看竟是个穿着学生装的学生,他的书被自己撞来散了一地。
  紫莺看了看地上的书,有《三民主义》《民报》《新青年》等等。
  她顿时来了兴趣,帮忙把地上的书捡起来,低声问这个还稚气未脱的学生:“你是搞革命的?你叫什么名字?要不要我也来参加?”
  这青年被这在小巷里穿洋装跑的姑娘吓了一跳,红着脸说到:“我叫陆惊鸿,你是?”
  紫莺正要说,忽然后面传来喊声:“大小姐像是跑进巷子里了,快去看看!”
  紫莺一听忙拉住这青年:“快!先生,你先带我跑,我爹派人来抓我了!”
  惊鸿一听不明就里,但不知为什么,竟拉着紫莺向巷子另一端跑去。“为什么似乎感觉拉着一个新的世界?”他在心里问自己……
  惊鸿拉着紫莺绕了几条巷子,跑到了他家,用背抵住了门。隔着门闩向外看,见家丁追远了才松了口气。
  “对了,请问姑娘芳名?”
  “我?我叫紫莺。”
  “紫莺?月落紫藤莺啼梦,真是漂亮。不知紫莺小姐你的家人为何要追你?”
  “哎呀,这说来话就长了。反正我爹就是个老古板,非要我做个大家闺秀。我不是我妹妹,我做不来。对了,我刚问你呢,你是搞革命的吗?”
  惊鸿笑道:“我不是革命志士,我只是在学校里和大家一起做革命的宣传工作。但如果国家需要我,我随时可以上前线。”
  “真不错呀!那我可以参加吗?”紫莺激动地用手搭住惊鸿的肩问道。惊鸿唰地红了脸,只盯着紫莺清澈的眸子,竟不知怎么回答眼前这个像仙子一样的女孩。
  “嗨,惊鸿,你说话呀!”紫莺被他盯得害羞起来,把他叫醒。
  惊鸿回过神,高兴的说道:“紫莺姑娘想要参加当然可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正需要像你这样刚留过洋,能带给同学们最新国外消息的人。我是景德大学堂的学生,但不知怎样才能联络你?”
  “呵呵,这你放心,只要你需要我帮忙,我随时都能出现。”紫莺想了想又道:“我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还是得回去,要不你把这本《新青年》借给我几天,可以吗?”
  “当然可以”惊鸿在正午的阳光下笑了。
  “那,我走咯,再见。”紫莺去开门闩。
  “紫莺,等等。”惊鸿叫住了她。
  “什么事?”什么事?惊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她,只得问道:“我们还会再见,对吧?”
  “呵呵,你这小子把我当什么人了,我难道是借书不还的人吗?再见咯!”
  紫莺跳着快乐的步伐消失在青石巷的阳光里,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直到消失在惊鸿的视线里……
  王府的大堂里,月莺被强令跪下,眼里浸满了泪水,却倔强的盯着地面,不肯做声。二姨娘和王老爷的几个小妾都在一旁暗笑。
  王老爷手里拿着家法,气急败坏地吼道:“说!你让你姐姐逃哪儿去了?”
  月莺仍没抬头看他:“我已经说了不知道,爹爹你今天打死我,我也不会知道。”
  二姨娘一步上前,揪住她的耳朵:“呀呀,这是你跟你爹说话的态度吗?老爷舍不得打你,我今儿就代老爷教训教训你这丫头!”
  月莺一下站起来,一改娴静的性格,把二姨娘推开:“你凭什么教训我?我叫你一声二姨娘,那是给你面子!说白了,你不过就是爹爹的一个小老婆!教训我,您怕是还没那资格!”
  二姨娘平时是王老爷最得宠的小妾,何时受过这种气,忙跑到他面前撒娇:“呜呜……老爷,你看你的女儿她是怎么跟我说话的,您可不能再宠着她啦!”
  王老爷此时正因紫莺逃跑丢人现眼,这会儿一听二姨娘挑唆,更是怒火中烧,挥起鞭子就朝月莺身上打去,月莺疼得咬紧了嘴唇,但没有躲闪。
  因为月莺的娘死得早,她爹爹一直很疼她。她知道,要不是今天姐姐真惹急了爹爹,爹爹是决不会听这恶妇几句话就打她的。
  一旁的未明实在看不下去了,月莺虽不是和自己同母的,但他对月莺的关爱决不亚于亲妹妹紫莺。他抱住月莺哭道:“爹爹,别打了,月莺真不知道紫莺在哪儿。况且,她身子骨那么差,您这样打,她哪儿受得了啊!”
  突然,传来了紫莺的声音:“爹,别打了,您真想打的人回来了!”
  这时紫莺已经站在了大堂中央,怀里抱着一本《新青年》,正视着堂前的王老爷。
  大奶奶(紫莺和未明的生母)见紫莺要挨揍,忙向王老爷求情:“老爷,紫莺知道错了,您就原谅她这一次吧!”
  紫莺道:“娘,我何时认错了了?我今天跑回来就是挨揍的,谁也别替我求情。”
  王老爷一听道:“你想挨揍,我成全你!”说完便举起鞭子要打紫莺。
  未明立刻跪在地上,挡住鞭子:“爹,您不能打啊!您这一打,下人、街坊们便都以为王家出了个不孝的女儿。知道的人说这是紫莺的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爹爹您教子无方呢!”
  王老爷是个极爱面子的人,且刚才打了月莺已让他心里不舒服,听未明这么一说,忙找了个台阶下:“看在你今天才刚回来,我就暂且不揍你了。你自己个儿回去反思吧。”
  紫莺还想说什么,见未明给自己递了个眼色,只得暂且不提。这时大家的心才放了下来,各自回去了。
  ~~
  走出门时,二姨娘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哟哟,这家啊,越来越没个王法了!自家姑娘穿地个伤风败俗还跑上街招蜂引蝶,回了家还那么理直气壮,连爹都不敢打她。”
  紫莺一听实在气不过,走到她面前,冲着她灿烂地一笑,然后挤出了四个字:“小人得志!”
  气得二姨娘脸色发白。


  第 2 部分

  我的月儿弯了

  萤火虫在池面上点着小小的灯笼,像是在寻找什么。从二楼阳台上泻下的,除了二小姐淡淡的胭脂味,还有半湾未眠的月亮。月落无声。
  月莺倚在窗栏上,凝视着水中那摇摇晃晃的半湾月儿,闻着午夜特有的花香,竟有了倦意,慢慢放下了睫毛,似乎有一只寂寞的蝴蝶停在了她的额头上。
  月莺跟着蝴蝶跑啊跑,忽然来到了一个很开阔的地方,四周是一望无垠的金色。这个地方像是很久以前来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突然,她看见了地上的一个东西,那是一个用树枝做成的发钗,模样虽有些粗糙,却不难看出制作者的用心。这时,她面前出现了两个小孩,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
  小男孩竟用偌大的镰刀,精心地雕刻着一个小小的树枝,不一会儿,竟像个发钗了。他把发钗递给那个一直专注地看着他的小女孩:“来,送给你。戴上吧!”
  小女孩欣喜地接过发钗,戴在头上,问小男孩:“漂亮吗?”
  小男孩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然漂亮!”
  “那,我这么漂亮,你会娶我吗?”小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他。
  “我当然……”没等小男孩说完,突然不知从哪儿伸来一只大手,使劲拽走了小女孩,连她的发钗都掉在了地上,被折成两断。只剩下小女孩越来越远的哭声和小男孩失望的泪水。
  月莺突然意识到这是在自家的田地里,这是她六岁时发生的事情。而那个小女孩正是自己,可那个小男孩是谁呢?月莺想去问那个小男孩,可他却越跑越远,无论月莺追得多快都赶不上。最后只留下月莺在无垠的麦穗里不住地哭泣……
  “月莺,月莺,你梦见什么了?怎么在哭啊?”未明摇着趴在栏杆上睡着,还哭成了泪人的月莺。月莺着才惊醒过来,发现自己的泪浸湿了水中的月亮,心中感到莫明的惆怅。
  抬起头问未明:“哥哥,明天你去东郊的田里收监吗?”
  “去啊,怎么了?”
  月莺一听,还带着泪痕的脸上立刻有了笑容:“那,带我一起去可以吗?”
  “哦?为什么?你已经10年没去过那儿了吧?怎么突然想去了呢?”
  “求您了,带我去吧!”
  “那行,就明天吧。”
  听了这话,月莺心里塌实多了,望着天边的月儿,笑道:“我的月儿弯了。”
  未明惊奇地盯着这个今晚举止反常的妹妹:“莫不是今天白天的事刺激她了?”
  王家是隆裕县头号地主,王老爷以前还当过该县的县令,光是东郊这片田就大得望不到边。
  这田是围湖造起来的,各种各样的小船穿梭在金色的油菜花之间,长工、短工们都在辛勤地劳作着。
  月莺坐在小船上,眼里竟全是忧郁与不解:“哥哥,你说咱们凭什么拥有这么多土地呢? 而且还是别人替我们劳作,我们竟只是张嘴吃就行了。 更没道理的是,农民还要给我们交租!”
  此时,小船上只有未明和月莺,未明望着满眼的富庶,陷入了沉思。
  自从10年前,紫莺、月莺和同样还小的自己来到这里,紫莺问了自己相同的问题,自己无法回答时,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10年了,是自己真的不知道?还是一种自私的愿望在作祟,是自己不愿意告诉妹妹们呢?
  突然他们听到岸上有个声音在喊:“大少爷,您来啦!”
  未明高声答应道:“哎,黑子!过来帮帮忙,靠一下船,你既然在,我们就上去了!”
  月莺听到这声音,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涟漪,顺声而望,原来是个和自己一般大,黝黑的小长工,他正用竹竿去拉小船靠岸。
  船靠了岸,未明和月莺都由这个小长工拉上了岸。
  当黑子拉着月莺的手时,心里一惊:“难道她就是那个我昨晚梦见的,曾经授予过一个树枝发钗的姑娘?”
  但想想,又觉得可笑:“这姑娘八成是王府的千金,未明大少爷的妹妹,又怎会那么小就到这田里来呢?”
  原来,这黑子本是王家田里的一个小长工,后因未明从小到大常到这田里来,就和他成了发小。
  未明上私塾时,他也总时跟着。有时未明犯了错,先生要用戒尺打手板心时,也总时黑子代他挨打。
  未明每次和他道歉,他总说:“没事!不就是挨点扳子么,能跟着大少爷你来听先生讲课,都快把我乐疯了,虽然我什么也听不懂,但这点痛算什么!”
  因此,黑子虽是下人但和未明却常像朋友一般。
  未明问黑子:“小子,今年收成不错吧?”
  黑子咬了咬厚厚的嘴唇道:“收成是不错,但大少爷可否再跟老爷商量一下,把租金稍微调低点。大家伙忙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出了个丰收,要是差不多都被尽数收了去,那不白干一年了么。”
  一旁的月莺听了,低着的额头皱了皱眉。未明道:“这我自然会和爹说,但恐怕没什么效果。”
  月莺枪过话题道:“那,让我和爹爹说吧。”
  黑子吃惊地盯着月莺:“这姑娘原来真是未明少爷的妹妹!”
  “她叫月莺,我的小妹妹。”未明介绍道。
  “哦,月莺,认识。”黑子喃喃道。
  “什么?认识?你们第一次见面吧?”未明惊讶道。
  “对不起少爷,我说错了。哎,我怎么会觉得我们认识呢?”黑子自己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月莺不答理他们,只红着脸,低着头,想着怎么和爹爹说,他才会答应减租。
  景德大学堂里,所有的学生都满腔悲慨地聚在一起,听台上的一个学生讲话。
  此人正是陆惊鸿,他在台上义愤填膺地说道:“同学们,同志们!如今我们的国家山河破碎,军阀混战,民不聊生。作为年轻一代的我们,难道要不闻不问,亲眼看着我们的大好河山被践踏,四万万同胞被屠杀吗?
  不!决不!我们要团结起来,不畏牺牲,把鬼子赶出我们的国土!驱除达虏,振兴中华!”
  “驱除达虏,振兴中华!驱除达虏,振兴中华!”台下的学子们都涨红了脸,跟着喊起了这正义的口号。
  台下,人群中,有个叫紫莺的女子,怀抱一本《新青年》,出神的望着台上这个热血沸腾的青年。
  她有一种感觉,她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道路——自己将永远不会再是王家的大小姐了。
  ~~
  深夜里,惊鸿和同学们同在大资本家的纱厂、船厂的工人们仔细商量了明日罢工的细程。
  当惊鸿回到家里时,天已经快亮了。他疲倦地躺在床上,想休息一下,以便有更多的力气和大家一起游行。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对呀,那本书里夹的是什么呢?惊鸿立刻跳起来,翻开了那本《新青年》。
  只见书里夹了一个小巧的纸盒,打开纸盒,里面竟装了一支精致的萧,萧上还绑着一个中国结。
  萧的旁边是一张小纸条:“惊鸿,读了你给我的书,我有很大的触动。聊表谢意,我将这支萧送予你。
  在国外我完全过的是一种屈辱的生活,我深深地知道外国人对中国人的蔑视。这次回来,我是真的想和同胞们一起把我们的国家建设成为一个不在受人凌辱的国度。
  所以,请你们无论参加什么革命运动,都不要排斥我这个出生官僚地主家庭,但一心想要报国的中国人。”
  看毕,惊鸿嘴角扬起一丝笑:“太傻了吧!革命怎么跟出身有关系呢?”说罢,拿起了那只萧。
  在黎明即将来临的时候,在一个小胡同里传来了悠扬的萧声。
  那吹萧的人可曾知道,在不远处的一座大宅子里,有个姑娘落亭而坐,也在这时,用笛声淌下了缠绵的曲调。
  原来,那笛和萧本是一对的,不知是那姑娘自私还是什么原因,竟只送给心怡的人儿一半……
  惊鸿一边想着明天罢工的事,一边走出校门。突然听到有个声音在叫他“惊鸿”。抬头一看,原来是紫莺。
  “怎么,不认识我了?”紫莺故作生气。
  “怎么会呢,这不是紫莺小姐么?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准备参加明天的游行吗?”
  “如你所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有怎会苟且在豪华的大宅子里呢?”
  “那在好不过了!你明日来参加吧!”
  紫莺笑道:“那我也算你们的一分子咯?来,这是你的书,我看了很受启发。谢谢你。”
  惊鸿接过书,感觉书里像夹了什么,正要翻开去看。紫莺连忙制止他:“有空再看吧,我先走了。”说完,很快便没了踪影。
  “会是什么呢?”他想。
  深夜里,惊鸿和同学们同在大资本家的纱厂、船厂的工人们仔细商量了明日罢工的细程。
  当惊鸿回到家里时,天已经快亮了。他疲倦地躺在床上,想休息一下,以便有更多的力气和大家一起游行。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对呀,那本书里夹的是什么呢?惊鸿立刻跳起来,翻开了那本《萌芽》。
  只见书里夹了一个小巧的纸盒,打开纸盒,里面竟装了一支精致的萧,萧上还绑着一个中国结。萧的旁边是一张小纸条:“惊鸿,读了你给我的书,我有很大的触动。聊表谢意,我将这支萧送予你。在国外我过的完全是一种侮辱的生活,这次回来,我是真的想和同胞们一起把我们的国家建设成为一个不在受人凌辱的国度。所以,请你们无论参加什么革命运动,都不要排斥我这个出生官僚地主家庭,但一心想要报国的中国人。”
  看毕,惊鸿嘴角扬起一丝笑:“真是个傻帽!革命怎么跟出身有关系呢?”说罢,拿起了那只萧。
  在黎明即将来临的时候,在一个小胡同里传来了悠扬的萧声。那吹萧的人可曾知道,在不远处的一座大宅子里,有个姑娘落亭而坐,也在这时,用笛声淌下了缠绵的曲调。
  原来,那笛和萧本是一对的,不知是那姑娘自私还是什么原因,竟只送给心怡的人儿一半……


  第 3 部分

  斗争开始了

  天已经亮了,工厂里却没有一个工人,大家都成群结队来到了大街上。
  “打倒帝国主义!”
  “打倒军阀!”
  “抵制日货!”
  “我们要民主!”愤怒的口号声此起彼伏,这里面夹杂着中国人的泪,中国人的血,还有中国人不灭的灵魂。
  这时,一艘日本军舰开到了港口的松椰船厂,想做点维修。可等了半天也没有工人出来。日本人气得大骂起娘来。这时,汉奸厂长何影懦才和几个随从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
  “八嘎!工人都死哪里去了?”日本小头目井上挥刀就要砍何影懦。把他吓地立刻跪倒在地上,一个劲磕头:“皇军息怒啊!这成千工人一起罢工,哪是我这几个小喽咯应付的了的!”“他娘养的!居然赶罢工?”井上气得翘起了他那还沾着腥味儿的八字胡“走!带老子去找姜及那王八蛋!”
  在豪华的办公厅里,军阀姜及正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眯着眼,听着那“洋人哈哈笑”,想着今晚再去会会那交际花欧阳卿卿。
  突然,办公厅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了。他正想发怒,只见是何影懦屁颠屁颠地地跟着怒气冲冲的井上进来了。姜及心里不禁打了个咯噔:“这小日本来,老子准遭殃。”但还是堆出了一脸谄媚的笑:“呀呀,今天吹的是什么风,竟把皇军吹来了。您老最近别来无恙?”“死不了!”井上用别扭的汉语吼道。把姜及和何影懦都吓了一身冷汗。
  还是何影懦精明,给姜及暗示道:“工人罢工,皇军的船没处修啦!”姜及一听,心想:“这帮混蛋,自己找死还把老子拖累上!哼,你们不仁,可就别怪我无义!”于是,忙向井上保证:“皇军,您消消气,我这就派人去收拾那些个兔崽子。保证让您满意!”说完便让手下组织军队去镇压罢工。
  井上这才慢慢放宽了脸,那两人心里的大石头这才落了下来。
  天,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粒像冰雹一样砸下来。游行仍在继续着,愤怒的火焰并没有被大雨熄灭。学生、工人、民族工业者……人们的眼已快被这大雨淋得睁不开了,但还在喊着正义的口号。
  一队伪军走过来了,两队、三队……一群伪军持着枪,堵住了前面的路,为首的头子叫道:“识相的就赶快滚回去做工,否则别怪枪子没长眼!”伪军头子的话很快被淹没在人们的愤怒中:“打倒军阀!打倒帝国主义!”眼见人们就渐渐逼近,伪军头子大吼一声:“给我杀,全杀了!不准留活的!”瞬间,一片枪声作响,枪声中夹杂着凄烈的惨叫,。地上的雨水已被染得鲜红,顺着地势流淌着,像一条留不尽的血河。
  血河的水一滴一滴落进惊鸿的心里:“是啊!我们都不怕死,可是这样被屠杀有意义吗?我们能得到什么呢?”一具一具的尸体在惊鸿面前倒下,鲜血不断地溅到他脸上、身上、脑海里……不!不能在这样被毫无意义地杀掉了!我们是中国人,在这个山河凋零的时刻,我们不能将自己的生命白百奉献给侩子手的屠刀,我们要去做真正能就这个国家的事情!
  “停!我们投降!我们回去做工!”在死亡的声音中,人们听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声音——那是惊鸿的声音。
  “我们投降……”惊鸿紧盯着伪军头子。整条街都静了下来,只听得见哗哗的雨声。
  “陆惊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是怕了吗?”惊鸿的同学尹涛气得瞪大了眼睛。
  “不!我没怕……”
  “没怕你为什么投降!你是游行的策划者之一,你就这样让大家白白牺牲了吗?你以为你这降投降鬼子就会饶了你吗?懦弱的东西!你不配站在人民的队伍中!”
  惊鸿听着着一番酣快淋漓的谴责,没有说话。仍盯着鬼子:“我们今天可以暂时投降,但你必须答应给工人们增加饭钱!”
  伪军头子一听大笑:“黄毛小子,你有资格跟我谈判吗?我今天要杀光你们,会是件难事吗?”
  “会!因为正义的力量是杀不完的!今天你杀光了工人,谁给你们这群吸血鬼卖力,没了给你们提供财富的人,你们照样得死。今天,现在我们最低要求不过是增加饭钱,这和没工人做工,导致工厂倒闭,孰轻孰重,你分得清吧?”伪军头子想了想回去交差的事,便道:“那暂且给你们加一些饭钱,至于加多少以后再说!先滚回去做工!”
  工人们今日白白死了众多同胞,又听说可以增加饭钱,竟暂时也没了斗争的意愿,也都悻悻地往工厂里走。但都在心里认为陆惊鸿是个怕死之人,假使以后再有这种运动,也决不会让这个只会说大话的人参与。
  尹涛等其他几个策划人见工人们都离去,也没了办法,只得愤然离去。惊鸿看着同志们唾弃的目光,低下了头:“是我错了吗?”
  人群里,一双清澈的眸子盯着他,就像黑夜里唯一明亮的月亮盯着他。没有责备,更没有嫌弃,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他。
  惊鸿抬起头看见了那双眼睛,和她对视,在尸体的包围中。是内疚还是渴望被理解,他自己也不知道。更不知道怎么会就那样跑过去,抱着紫莺哭了。
  黑夜里,租界外,断桥上,月亮被雾笼地没了魅影,就那样孤孤单单地挂在天上。
  紫莺和惊鸿都趴在桥栏上,没有说话。他眺望着天边那波光粼粼的的江面,她眺望着他的眼,那里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突然,惊鸿开口了:“你知道这桥为什么断了吗?”紫莺摇摇:“不知道。那是怎么断的呢?”
  惊鸿闭上了眼:“你那时在国外吧?桥断的时候。”“是,我在英国。”
  “那是日本人和法国人争这块港时炸断的,有两个中国人,中国人。都死了,在这桥上。一个是给日本人当间谍,被法国人杀死了。一个不要命冲上去要杀日本人的小头目,被日本人杀死了。一旁的中国人,中国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知道当汉奸是可耻,但他们也怕死。蝼蚁且偷生。可怎样才能死得有价值呢?是像今日这样走上街头,被军阀和鬼子屠杀吗?”惊鸿仍没有睁开眼,他一睁开眼就会望见前方的日本租界。
  “惊鸿……”紫莺想说什么。
  “紫莺,我是不是很蠢啊?竟白白拿同胞的生命去做这赌注。我怎么就没有劝一下大家呢?尹涛加入了共产党,我们都坚信不疑他带给我们的决策。但就怎么不想一下我们的实际力量呢?”惊鸿睁开了眼,怒视着那租界里巡回的日本人。
  紫莺一听,很生气:“那你现在还在这里干什么呢?你为什么不回去赶快告诉大家这个决策的错误之处呢?难道站在这里问题就解决了吗?现在到底是你内疚的时候,还是回去重新计划新的斗争方案的时候?陆惊鸿,你到底明不明白啊?”
  惊鸿吼道:“可现在有谁还相信我?我在群众的眼里已经成了一个彻底的懦夫!我说的任何话都一文不值了!”
  紫莺指着前方的租界质问他:“那你就站在这里等同志们再次带回血淋林的战果吗?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让大家相信你啊!”
  半晌,一阵沉默,连风划过紫莺脸颊的声音都听的见。她握住他的手:“起码,现在我是相信你的,不是吗?”惊鸿抬起头,望着她,坚定的说出两个字:“我去!”
  晴朗的夜晚,月儿的倩影遗失在了江面上。那下面,紫莺握着惊鸿的手,笑得很灿烂。


  第 4 部分

  家族裂痕

  月莺穿着白底碎红花旗袍,轻盈漫步,走到湖心亭上。见亭中桌子上有一副没绣完的鸳鸯戏水图,正想拿起仔细端详,竟发现下面有一张《民报》。“早听姐姐说着上面写着不一样的世界,但也不知有何不一样?”
  月莺拿起来读道:“惟夫一群之中,有少数最良在心理能策其群而进之,使最宜之治法适应于吾群,吾群之进步。适应于世界,此先知先觉之天职,而吾《民报》所为作也。抑非常革新之学说,其理想输灌于人心而化为常识,则其去实行也近。吾于《民报》之出世觇之。”
  读了一段发刊词,月莺竟吓得差点没将报纸掉上:“难道姐姐参加革命了?”月莺心想这事可决不能让别人知道,忙把报纸藏起来,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发现。
  突然,她看见有个人从湖对岸的竹林里鬼鬼祟祟地跑过去,怀里像是还抱着什么东西。再一看那身打扮,那不是二姨娘吗?青天白日的,她做什么要那么神神秘秘的?
  月莺悄悄跟在了她后面。
  只见二姨娘抱着那包东西,东瞅西瞅,穿过条胡同,进了一个大院子。月莺轻轻跟在后面,藏到了那院子的门背后,不敢出一点声。从门缝里她看见二姨娘把那包东西交给了一个大胡子,那院里还有几个和那大胡子一样壮的人。他们都在往一些箱子里装东西,那会是什么呢?
  突然,只听那大胡子说道:“二姨娘你做事如此谨慎,怎么就没发现有一个那么漂亮的姑娘一直跟在你后面呢?”
  月莺心里一惊:“遭了!被发现了!”二姨娘一回头:“谁?谁在那里?”月莺心想:“这女人如此偷偷摸摸,一定没干啥正事。今天要是被她抓上,我一定凶多吉少。不如快跑了吧。”于是,她忙想外跑去。二姨娘一见是月莺更慌了神,她想要是让着小丫头片子告诉老爷我将家里的东西悄悄拿出去换鸦片,那她还不要了我的命?她立刻叫嚷起来:“快!快把她给我抓起来!”几个汉子忙跟着她追出去。
  突然,月莺被自己的裙子绊了一下,摔在了地上。眼见那些人就要追进,月莺想自己就是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望了望那湍急的河流,月莺心一狠,竟就着那流水便跳了下去。瞬间便消失了踪影。
  那道是“无材可去补苍天
  枉入红尘如许年”
  待二姨娘等人赶到河边时,便只看到芳魂顺水而下所留住的微澜了。江南的水从不急,只因此河位于高处,再过一段就是一个小瀑布,瀑布虽不高,但却足以把从小就体弱多病的月莺摔死。
  “这可怎么办?老爷最疼她这个女儿了,一心想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如今,人还未出嫁就先跳河死了。我可怎么向他交代?”二姨娘本只想把月莺给关起来打一顿,让她别告诉王老爷。可如今月莺死了,她反而乱了手脚。
  那大胡子笑道:“二姨娘你在怕什么呢?人是你推下去的吗?她跳下去时你在她旁边吗?有谁知道她跟踪你吗?既然都不是,那你应该高兴才对啊?你的一个大麻烦自己消失了,不是吗?哈哈哈……”
  二姨娘一想:“对啊,她死了跟我有什么相干?”自己也冷笑起来。
  大胡子将那一盒鸦片递给她:“来,二姨娘你的东西。我说你家老爷也真是的,怎么就那么反感外国人的东西?你瞧,这外国人鸦片不就是个有用的东西么?”
  二姨娘道:“是啊,不光我自己抽了舒服了,我还能悄悄高价卖给他那几个姨太太。真是一举两得!”说完便兴冲冲地把鸦片装在胭脂盒里大摇大摆地走了。那一帮汉子也继续去装他们的鸦片了。
  河面上又只剩下那一直向瀑布赶的的河水了。
  夜深了,月亮爬上了树梢头。鹊儿回了巢。
  “翠儿,二小姐呢?怎么晚膳都完了,她还没出来?不舒服吗?”王老爷问道。
  翠儿也不知月莺去了哪儿,只得老实说:“回老爷,今天中午二小姐去了后山的湖心亭。下午我再去找她时,已经不在了。”
  “什么?不在了?来人啊,快去把二小姐找回来!”老祖宗急得快哭了。 紫莺忙安慰道:“老祖宗,您别急呀,月莺可能只是出去玩玩,哥哥已经带人去找了。” “玩玩?你妹妹可没你那么爱玩。”王老爷又指着翠儿道:“二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看我不打死你!”二姨娘在一旁不敢出声,只吓得握紧了手帕。
  突然,下人来报:“回老爷,少爷,少爷回来了。”紫莺忙跑去接哥哥。却只见未明像是没有了魂,全身都湿透了,分不清脸上是水还是泪,手里握着一只绣花鞋。紫莺认得,那是月莺的鞋。
  紫莺拼命地摇着未明:“哥哥,哥哥,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啊?月莺呢?您不是去找她了吗?”未明一听到月莺的名字,竟抱着头,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下人对紫莺说道:“回大小姐,刚才我们跟着少爷去找二小姐,听人说有个长得像二小姐的人中午不知为何从山上茶园里跑出来,而且,而且还跳进了河里。等我们到河边时,便只找到了这只鞋。我们都下水去找,可哪里还有二小姐的踪影。少爷也跳下去找,可那河不远处就是个不大不小的瀑布,我们怕少爷摔下去,就把他拽了回来。”
  紫莺听完,抱着未明,忍住泪道:“哥哥,不要太难过,既然都没找着尸体,那就谁都没有资格说妹妹死了!所以,不要太难过了。”王老爷听完,长长地叹气:“我那么贤淑的一个女儿,怎么就这样白白没了呢?她还没出嫁呀!”老祖宗早已泣不成声。 二姨娘也佯装很难过的样子,抽抽答答哭起来。
  静谧的月光洒在湖面上,清风吹动油菜,花香沁入湖底。
  怎么?难道我还活着吗?怎么会闻得到菜花香。还是我已经死了,已在另一个世界?有脚步声,对,是人的脚步声!我还活着,我还没死。我要叫住那个人吗?可是我好疼,怎么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呢,连话都说不出口。我到底在哪儿呢?
  月莺无力恍惚地躺在东郊湖畔,听着蝉鸣蛙叫,和那渐近的脚步声。 黑子走在田中央,似乎发现湖边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便跑了过去。
  当月莺再醒来时,看见的那张面孔似乎已经寻找了一千年,是你吗?你会是我一千年前失散的爱人吗?“二小姐,你好点了吗?”黑子焦急地问道,并端来一碗热水。月莺正想回答他,可一张嘴却什么音都发不出来。她试着“啊”了几声,却仍然没有声音。月莺睁大了眼,盯着黑子。难道,我哑了?
  “二小姐,你的声音怎么了?”黑子觉得月莺的嗓子很不对劲。
  “不!我不能哑,我哑了谁去告诉爹,二姨娘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还有你黑子,我不知为什么特别想和你说话,我又怎么能哑呢? 还有姐姐、哥哥、老祖宗,我现在多想看见你们,你们一定在为我担心。我该怎么办呢?”
  月莺急得头上聚起了豆大的汗珠,拿过黑子的热水便喝起来,喝完了试着发声,可仍没有任何声音。月莺抱着双膝,坐在简陋的板床上哭起来。
  可是,连哭都沉默了。
  黑子不知怎么办,他想宽慰这个被自己救起来,可自己却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姑娘。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手,说道:“二小姐,别太伤心了。你家那么有钱,老爷一定会请最能干的大夫给你治愈的。”
  月莺一听这话,立刻不哭了:“不行,我还不能回家治病。 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二姨娘在干坏事,而且我也不很清楚她到底在干些什么。 现在我在大家眼里一定已经是一个死人,我现在突然复活回去,那女人一定不会放过我。 既然大家都以为我死了,那我何不将错就错,悄悄调查那女人在干些什么。”
  月莺看了看黑子,用手向他比画出自己不想回家。黑子不明白为什么,但见月莺情绪平定下来了,而且说不出话,便也没多问。让她在床上休息,自己则谁在了门外的稻草堆上,睡得可香了。
  月莺望着月光下,稻草上的黑子,感到特别安心。
  今晚没有月亮。欧阳公馆里依旧灯火通明,牌局上的的人们在厮杀,舞场中的人们在翩翩起舞。
  未明为了应付一桩生意而勉强来到这里,却心不在焉,一直惦念着月莺。这时军阀姜及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听说你要跟我外甥谈笔生意,谈生意就认真谈嘛,垂头丧气地干什么?”
  这时,欧阳卿卿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过来:“王老板独自坐在这里一定很闷吧,来,让我陪您跳支舞。”说着便将未明拉了起来。未明抬头一看着欧阳卿卿竟着实吓了一跳,差点喊出了月莺的名字。因为她长得实在太像月莺了。除了月莺稍显消瘦外,都是一身雪白的肌肤,细挑的身材,容长的脸蛋儿配着一副俏丽甜净的眉眼子,没有任何胭脂水粉的雕饰。
  未明就这样和欧阳卿卿走到无舞场中,跳起了舞。欧阳卿卿在舞池子里,微仰着头,轻摆着腰,一径是那么不慌不忙地起舞着;即使跳着快狐步,从来也没有失过分寸,仍旧显得那么从容,那么轻盈,像一球随风飘荡的柳絮,脚下没有扎根似的。她有她自己的旋律,她有她自己的拍子,绝不因外界的迁异,影响到她的均衡。
  一曲舞结束,响起了哗哗的掌声,两人都向大家鞠躬致谢。未名心里却仍不能平静,她真的不是月莺么?
  菜花中的黎明下,月莺站在黑子破落的屋后,看着天际那玫瑰红一点点冲破昼与夜的界限。
  “二小姐,我要去干活了。待会儿少爷要来,您真的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你在这儿吗?”黑子站在月莺身后问她。月莺转过身,看着黑子,又捡起一支树枝在地上写道:“你不欢迎我,希望我走吗?”黑子黝黑的脸在黎明下竟红了:“对不起,我,我不识字。”
  月莺没想到自己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却伤害了他的自尊,忙起身摇手道歉。黑子笑了,挠挠头:“您不必跟我道歉,这本来就是我的错。只要你愿意留在这儿,住多久都行。我只是怕这儿简陋,你住着不舒服。”说完竟乐呵呵地走了。
  月莺见他乐呵呵的,也不知所以的笑了。


  第 5 部分

  仍在继续

  紫莺独自走在繁华的大街上,有轨电车从她面前呜呜开过。她却只盯着地面,看着人们来来往往的足迹。
  “紫莺”有人在叫她,抬头,看见惊鸿在街对面向她招手。她微微一笑,没有过去。惊鸿跑过来,兴奋地对她说:“紫莺,我向大家解释了。大家居然都还很相信我,认真听了我分析以后认为我说得很对,也愿意以后再行动。”
  “惊鸿,我妹妹,死了!”紫莺说完伏在惊鸿肩上大哭起来。惊鸿先一诧,忙安慰道:“哭吧紫莺,哭出来就不那么难过了。”没想紫莺竟昏了过去。惊鸿忙叫了辆黄包车,把紫莺送回王府。
  东郊,月莺看着湖里的影子:“姐姐,你还在为我难过吗?我要怎样才能弄清楚二姨娘在干什么呢?我要你的帮助吗?”
  黄包车停在了王府,惊鸿忙叫家丁们快来把紫莺抱回去。
  大奶奶和未名焦急地坐在床前,看大夫给紫莺诊脉。“大夫,怎么样了?”大奶奶问道。
  “夫人不必担心,幸亏送回来及时,大小姐已无大碍了。”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大奶奶叹道。
  “送小姐回来的人呢?”惊鸿问道。
  “回少爷,正在大厅等着呢。”
  未名忙到了大厅,一见,原来是个学生。惊鸿一见紫莺哥哥来了,忙问道:“紫莺好了吗?”
  未名笑道:“已经好多了,多谢先生搭救。不知先生贵姓?”
  “贱姓不足挂齿,知道紫莺姑娘没事就行了。”说完便要走。
  “哎,请等等”未名叫住了他。又吩咐小厮:“快去取十两银子来酬谢先生。”
  “不必不必。我送令妹回来本是出于朋友之谊。您给我银子,岂不侮辱了我与令妹的友谊,对您的尊敬?告辞!”惊鸿说完,匆匆离去。
  只留下未名在感慨:“果然是个人物!”
  夜幕已经降临,月莺准备完简单的青菜白饭等待黑子回来.今天他请黑子去帮忙探一探二姨娘的口风,估计这会儿该回来了。
  这时,黑子回来了,环顾四周后小心翼翼地关上了破旧的木门。走到桌前,从怀里陶出一个盒子,那是一个胭脂盒。朱红色。
  “见过这个盒子吗?”黑子问道。月莺看着它,突然想起来,那日在那个院子里那个大胡子不是就要给二姨娘这胭脂盒吗?只因自己突然出现,他才收了回去。这里面是什么呢?月莺轻轻把它打开。是几个黑色的块状物。
  “是鸦片膏”黑子看着月莺望着自己的眼睛说道。
  月莺明白了,原来那二姨娘是将爹的财物、古董什么的都悄悄偷了出去换鸦片了。可现在并不能证明这些鸦片是二姨娘的,要怎么办呢?
  王府里,二姨娘焦急地翻着她的包裹,却仍没见她的胭脂盒,急地团团转。
  突然想起今天走到湖边时,被一个愣头小子给撞倒在了地上,包裹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那小子要帮自己捡起来,却被自己一脚踢开,骂走了。
  难不成胭脂盒是在那时弄丢的? 是掉进湖里了,还是被那小子拿走了? 看那小子傻里傻气的,应该不是他拿的吧。那八成是掉湖里了,真是可惜! 要让自己再逮着那小子,非把他皮给扒了!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是王老爷来了。二姨娘一边忙应到:“老爷,我这就来。”一边把包裹往床底下藏(因为那里面还藏着烟枪)。
  她藏完后忙去开门,挤出一脸媚笑:“老爷,您来了。”
  “怎么才来开门呢?”王老爷问道。
  “请老爷原谅,刚才妾身的鞋子坏了,因为怕没穿鞋子的丑样子吓着老爷,所以重新找了双鞋子穿上才来给老爷开门。”二姨娘悄悄转着眼珠子说道。王老爷笑了笑,走进了屋子。二姨娘这才松了口气。
  “老爷,少爷!你们快出去看看!二小姐回来了!”家丁气喘吁吁地跑进王老爷的书房。
  未明正在书房向王老爷汇报钱庄的帐目,发现很少了一笔帐。一听月莺回来了忙扔下帐本,疯了般跑出去。
  到了大厅,见月莺竟胆怯地站在黑子身后,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未明走到她身边,见她仍那么秀静,和以前一样明眸浩齿。未明伸出颤抖的手拉着她:“月莺,你,还好吗?”月莺竟呼地缩回了手,吓得快要哭出来了。
  未明不禁一颤,问黑子:“黑子,是你救了月莺吗?”
  黑子低沉地答道:“是。”
  “那她怎么,怎么成这样了呢?我是她哥哥,她在怕什么呀?”
  “少爷,对不起,请您原谅。”黑子低头说道:“我救起二小姐时,就发现他已经哑了。而且,还失忆了。我问她什么,她都摇头不知道。”
  未明惊得睁大了双眼,他不相信月莺会把十六年的时光通通遗忘。但他又庆幸,上天夺走了月莺的声音和记忆却又重新给了她生命,还有什么比生命更珍贵的呢?他抱着月莺哭了,不知是快乐还是悲伤。
  月莺却奇怪地趴在他肩上,眨着眼睛。
  二姨娘的丫鬟藕菱躲在屏风后看着这一幕。
  “什么?月莺回来了?!”二姨娘一听,立刻跳了起来,几乎吓得浑身颤栗。
  “不过二姨娘您不用担心,那小贱人已经又傻又哑了!现在连少爷都认不出了呢!”藕菱笑道。
  “什么?你是说她成了哑巴了?还失去了记忆?这怎么可能?”二姨娘很不相信。
  “二姨娘,您是不信?那还不简单。这会儿她已经回屋了,您亲自去‘看望’一下不就知道了。”
  二姨娘走在前面,藕菱提着参汤跟在后面。穿过条条长廊,到了月莺门前。见房门虚掩着,似乎没有人,就径直走了进去。
  一进门,只看见月莺神情漠然地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水仙花。二姨娘一见月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没站稳。
  但月莺仍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转过头,呆滞地看着她们。良久,才在纸上写下四个字:你们是谁?
  藕菱接过纸递给二姨娘,二姨娘一看,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她记不得了!她记不得了!她还不会说了!哈哈哈哈……”
  笑完将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在月莺脸上。月莺带着很奇怪的眼神揉着被她砸过的额头。
  二姨娘想起紫莺刚回来时月莺骂她的话,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揪月莺的耳朵:“哎!你不是很会跟踪人吗?来呀!来跟踪我呀!你不是很会骂人吗?来呀!骂呀!嘿!你怎么不出声了,我的王二小姐!哈哈!”
  月莺拼命想扳开二姨娘的手,却怎么也扳不开。疼得直想哭,却出不了声,只不住的掉眼泪。
  “二姨娘,快,快放开!有人来了!”藕菱提醒她道。二姨娘一听忙松了手。
  紫莺听说月莺回来了,跟着王老爷急急地往她房里赶。门一推开,却见二姨娘和她丫鬟藕菱已在房里。藕菱正在用碗给月莺盛参汤,二姨娘正嘱咐她小心点,别弄洒了。月莺则惊恐地坐在床的角落里,用手捂着耳朵。
  紫莺一见月莺,扑上去便抱着她哭:“好妹妹,你终于回来了。”
  月莺仍木纳着没有反映,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板,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月莺,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紫莺问道。月莺说不出话,只盯着二姨娘。
  紫莺立刻知道了,上前打翻了参汤,怒斥道:“你这恶妇,嫌我妹妹还不够难过,要让她死了你才甘心是吧?居然还黄鼠狼给鸡拜年,假装送什么参汤!”
  二姨娘一听红了脸,但立马打了紫莺一巴掌:“你真是没大没小!你凭什么说是我欺负了月莺?我好心来看你妹妹,却反受了这窝囊气!哼!”说完便哭着跑了。藕菱也跟了出去。
  可紫莺仍气呼呼地站在那里,心想除了她还会有谁敢欺负月莺呢?王老爷看着这狼籍的一幕,长叹一口气,摇摇头,走了。
  ~~
  夜深了,月亮静悄悄地挂在天上,不敢出一点声音。
  翠儿似乎感觉有人在拉自己,睁开朦胧的双眼一看,竟是月莺。
  “二小姐……”
  月莺忙把食指放在嘴前,让她别出声。又把她带到隔着月光的窗前,给他看一张写满了字的纸。翠儿看完大惊,但立刻点了点头。将自己的衣服换给了月莺。
  于是,月莺趁着夜色悄悄出门了。
  月光洒在田野上,连黑夜里的土地都快变得金灿灿的了。黑子望着从远处悄悄跑来的月莺。月光又落在了黑子单纯却有着不同智慧的笑容上。
  “告诉翠儿了?她愿意帮你?”
  月莺笑着,使劲点了点头。
  “你呢?”月莺打着手势问他。
  “今天我听少爷抱怨说钱庄里莫名其妙少了很多钱,而且都是以少爷的名义取走的。我想大概跟二姨娘脱不了关系。”
  月莺心想除了她还有谁有那能耐呢。
  很久,两人都没有说话。
  黑子打破了这两人共有的沉默,对月莺说道:“反正今天都跑出来了,不如多呆一会。你能,能,教我写字吗?”黑子有些惭愧。
  月莺一听,浅浅一笑,拉着黑子就蹲了下来,就着地上的月光,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是什么?”黑子挠挠头。
  月莺指了指字,又指了指黑子。
  “这是我的名字?”
  月莺点了点头。黑子看着自己的名字道:“哦~原来我的名字是这样写的。”又问道:“那你的名字呢?”
  月莺又用树枝在地上写了“王月莺”三个字。没想到,黑子竟出了神,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地面。月莺调皮地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黑子这才说话:“很久以前,我送给了一个姑娘一个树枝发钗,就像你手里这个一样。”月莺听了一愣。
  黑子又接着说道:“那个女孩很漂亮,就像你一样。真的,很像你。她那时竟问我愿不愿娶她,真是有趣。不过还没等我说好,他就被大人带走了。连树枝发钗,也断了。”
  黑子说完抬头看月莺,她却早已哭成泪人,脸上却带着笑。
  她轻轻捧过他的脸,凝视着他,吻了他的额头。
  “是你吗?月莺?”月光下,黑子的额上又出现的十年前的那一幕。
  他轻轻抱着月莺的肩,按捺不助心中的喜悦:“我以为那将永远只是我的一个梦,我以为我不可能再见到我的那个梦,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了,我以为……”
  月光依旧照在荡着微波的湖面上,写着一个永远没有结局的童话。
  ~~
  同样的明月下,未明立在窗口,桌上放着一本月莺以前看过的一本《红楼梦》,笔握在他手上,却在纸上颤抖。
  无材可去补苍天
  枉入红尘如许年
  追过几世你的芳魂倩影,转过多少轮回仍未抵达你的身边,若远若近的你走得急忘了三生石上木石前盟,不为我稍作片刻的等待。恍恍惚惚的我仍是当初玉树临风的模样,旧时的痴情那年的疯话,一会儿明白一会儿呆傻,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沧桑一世又一世,我迟缓的脚步总也追不上你的背影。
  冷雨敲窗夜 隔世思红颜 怅凝水中月 无可奈何天
  烟花三月我在落红飞榭里,搜索久远绵长的记忆,寻找当年的潇湘馆,眼前桃花依旧红,湘妃泪竹当年斑,只是昔时葬花人杳然。我于浩瀚中泼墨为基字为砖,筑起久年失修的怡红院。雅阁仍是那时的雕龙砌凤满画楼,人依然是当初的 清砧怨笛送黄昏,只是没有了妹妹的瑶琴和诗稿,东风犹自泣,不见凭栏人,一声妹妹我来迟了……
  迟到的脚步迟到的人,可否在此停歇不再追寻,始信你的身影如风如云,虽然来去不留形影,但我信心诚可感天地,你是一片云总会经过我的头顶,你是一阵风总会掠过我的身旁,于是我沿着怡红院的花香小径,挂一路的令牌词首,声声秋雁南回,曲曲南回秋雁。
  南归雁 雁南回,燕子楼前等故人,总算苍天不负人间情,梅雨时节始逢君,恨我一步来迟了,耽搁行程多少年,千古绝唱雨中人,雨中人诉雨中情,一点情痴雨中心。
  总是凭栏添情添愁客
  总是倚窗听风听雨人
  惹得天笑地笑沧海笑,我语你语旁人语,笑语世间多少事,最是无奈人痴情。
  其实我本多情种,只是多情不与俗世同,一点精血化浓墨,数滴清泪作苦文,碎骨成诗吟高风,辗断愁肠雨为魂。不见曹君曾论我: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独我痴,可记当年芙蓉讳:黄土陇中卿何薄命,红尘世上唯我情深。
  总以为秋雁南回续前盟,此生不谈情,此生只习文,纵观满园来往者,皆是当年红楼人,烟花三月屏前坐,清明雨夜抱膝吟,姐姐妹妹前世缘,才子佳人笔墨情,心事一般同,相煎何太急。终是寿夭多因毁谤生,春恨秋愁太惹眼,风流灵巧招人怨,奈何霁月难逢,彩云易散。转眼间你已是轻风逝 白云淡,云淡风轻雨中人去远。
  我又来迟了吗?又让我长叹东风恶世情薄吗?还叫人长恨绵绵水长东吗?只留下痴情人长哭灵前: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吗?记得去年评清照论西施,谁料想今日一啸悲雨心。
  问轻风,你的琴音今何在?轻风说,天使之歌在云端
  问白云,你的文字今何在?白云答,一点痴情寄红叶
  问红叶,你的诗稿今何在?
  红叶语:
  莫回首,一枝玫瑰染红秋,此身化轻风,此心为淡云,此情托红叶,季节的美丽,多彩的人生,我已不再是当初的林妹妹,踏遍青山人未老,一衰风雨凭平生。
  你来迟了,不过迟到也是一种缘份,有缘与君共分手,有缘与君再错过,这缘世间无天上少,珍惜吧,人生难得错过与分手。
  昔日阿房宫,如今才人园,纵隔千世与万载,人事纷扰一如当年,仍是机关算尽太聪明,一样的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台。
  老祖宗,我去也。一场五月雪,盖了白茫茫的一片,落了大地真干净。我去后愿大观园里日日增新貌,岁岁添红颜,白玉为房金作马,依然是说不完的笑趣相迎献媚语,举不尽的金樽美味高朋满座奉谀声。
  老祖宗,多保重,悠悠白云,悠悠我心,秋雁南回,幽幽此情。此去太虚幻境无崖山,云在等,风在等,前行一步的雨中人在等……
  林妹妹……我来迟了……我来迟了……
  金玉良缘将我骗,害妹妹魂归离恨天。到如今人面不知何处去,空留下素烛白帏,林妹妹呀,林妹妹呀,如今是千哭万唤唤不归。上天入地难寻觅。可叹生不能离别话几句,死不能扶一扶七尺棺。
  林妹妹,想当初你是孤苦伶仃到我家来,只以为暖巢可栖孤零燕,我和你今天生犹似亲兄妹,那时侯两小无猜共枕眠,到后来我和妹妹都长大,共读西厢在花前,宝玉是前剖腹掏心真情待,妹妹你心里早你有口不言。
  到如今无人共把西厢读,可怜我伤心不敢离花前,曾记得怡红院吃了闭门羹,你是日不安心夜不眠,妹妹啊你为我是一往情深把病添,我为你是睡里梦里常相恋,好容易盼到洞房花烛夜,总以为美满姻缘一线牵,想不到林妹妹变成宝姐姐,却原来你被逼死我被骗,实指望,白头能偕恩和爱啊,谁知晓,今日你黄土垄中你独自眠。
  林妹妹啊,自从居住大观园,几年来你是新愁旧结解不开,落花满地撒春老,落雨憔悴你独成眠,你怕那人世上风刀和霜剑,到如今它果然逼你丧九泉。
  我又来迟了吗?又让我长叹东风恶世情薄吗?还叫人长恨绵绵水长东吗?只留下痴情人长哭灵前: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吗?记得去年评清照论西施,谁料想今日一啸悲雨心。
  九州生铁铸大错,一根赤绳把终身误。天缺一角有女娲,我心缺一块难再补。
  你已是无瑕白玉遭泥陷,我岂能一股清流随俗波。从今后你长恨孤眠在地下,我怨种愁根永不拔。人间难栽连理枝,我和你世外去结并蒂花。抛却了莫失莫忘通灵玉,挣脱了不离不弃黄金锁。离开了苍蝇竞血肮脏地,撇开了黑蚁争穴富贵窠。
  ~~
  未明放下了哭泣的笔,千年前的一滴泪,落在一本线装书上,泪落无声……
  他对着月莺离去的背影说:“明天我会跟大少爷到府里领工钱,大少爷说我不用干了。可以回家照顾母亲了。”
  月莺听后站住了脚,回头盯着他。黑子又说道:“其实,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这是大少爷为了感激我救你回来,而让我走出去的借口。”
  月莺打着手势问他:“那你要去哪里呢?”
  黑子转过身,望着水里的明月,笑道:“今晚我很快乐,明天,明天我告诉你,好吗?”月莺点点头,又低着头走了。
  只留下一汪清澈的月亮。
  ~~
  豪华的办公厅里,姜及摆弄着他的枪,玩着玩着,把枪对准了何影懦。站在一旁的何影懦立刻吓得跪在地上,抱住了头。
  却见姜及笑了笑,又把枪拿起来擦了擦,才知道他是开玩笑。这才战战兢兢站起来,擦了一把汗,道:“将军,您可把我吓坏了。”
  姜及叹了口气,问道:“小子,你知道哪儿的园林最漂亮吗?”
  何影懦道:“这园林还得说苏州的最漂亮。”
  “就近的呢?小日本在这儿,我走不开啊。”
  “那就东郊王家的那个园林,是仿照苏州园林建的。也很漂亮!”
  “那待会儿就去,带上欧阳卿卿。是她那日说想去看园林。哎!为了把她弄到手,我也就只能依她了!快,去准备一下。”
  何影懦悄悄啧啧嘴,便应声出去了。
  ~~
  下午,姜及便带着欧阳卿卿来到了王家园林,欧阳卿卿听说是打着跟王家大少爷谈生意的名义来的,满心不高兴,却又不敢太表现出来。只一路上自顾自的摇着扇子,望着周围的风景。
  听着姜及不停地跟王老爷和何影懦发号施令,欧阳卿卿便借口自己想去别的地方看看走开了。穿过个个院落,来到了一间开着的门前。进屋一看,没有人。
  只看到桌上的一张纸。欧阳卿卿拿起来便念道: “ 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如许年
  追过几世你的芳魂倩影,转过多少轮回仍未抵达你的身边,若远若近的你走得急忘了三生石上木石前盟,不为我稍作片刻的等待……”
  门外站着未明和黑子,听她念完,未明心已醉了:“难道她会是上天赐给我的林妹妹?”
  黑子听完竟有一种永远远离的感觉,半晌,才轻声说了一句:“她真的好像月莺。”
  欧阳卿卿听见有人说话,忙放下纸对着门口,见门口站着未明和一个黑黝黝的大男孩。
  她厉声问道:“你们怎么在这儿?”话一出口,自己又觉得好笑,我这是在别人家啊!
  ~~
  未明见欧阳卿卿立在那里,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只犯着嘀咕:“她怎么会在我屋里?他知道这是我的屋?还是无意进来的?我该称呼她什么?欧阳卿卿?似有责备之意。欧阳姑娘?像又太生疏了。卿卿?我们还没那么熟吧?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欧阳卿卿见未明盯着自己脸都快红了,遍将脖子一昂,头一抬,踏着清脆有力的步伐向外走去。刚一出门便便被黑子叫住了:“请问这位小姐,你是谁?怎么会在我们少爷房里?”欧阳卿卿回眸一笑:“问你家少爷吧,他知道。是吧?王老板?”说完又微笑着,朝园林方向走去。
  待未明镇定下来时,已只剩下她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了。
  未明将黑子带进屋,从抽屉里取出一叠钱,递给黑子:“爹让我分给你的那些钱实在太少。这些才应该是你劳动所得。”
  黑子接过钱很郑重地道了谢,但没有拒绝,他知道正如未明所说这是自己劳动所得。
  “黑子,你,准备去哪里?”
  “去长沙,加入共产党”
  “你,比我有出息。”
  “少爷……”
  “别说了,走吧。你和紫莺一样,都不属于这里。她迟早也会走。而我,是注定走不掉的了。因为,因为我是王家的大少爷么。呵呵,大少爷!我多威风啊!”未明背对着黑子,声音已哽咽。
  黑子朝着未明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少爷,保重!”走出了这重重深门。
  ~~
  中午首饰店里。“老板,请给我一只金制发钗,折不断的。”黑子站在柜台前。
  ~~
  下午门被敲响了,月莺开了门。
  门前站着黑子:“月莺,我来告诉你答案了。转过身去吧。”
  月莺转过了身,黑子将金发钗插在了她头上。将她推到了镜子前坐下,问她:“喜欢吗?”
  月莺笑了。他吻了一下她的云鬓:“那等我回来告诉你十年前的答案,好吗?”
  月莺睁大了眼,看着镜中的黑子。黑子朝她坚定地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黑子”
  他站住了脚,因为那是月莺的声音。
  回头看着月莺,她正惊奇地摸着自己的脖子:“我能说话了。我能说话了。”
  黑子忙跑回去,将她拉进屋里,关上了门。
  月莺见黑子回来了,紧紧拽住他衣袖问他:“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为什么要走?去哪?”
  黑子忙把食指放在嘴前,让她小声点,别让别人听见。
  黑子用手搭着她的肩,咬了咬厚厚的嘴唇,盯着月莺的眼睛说道:“月莺,我要走了。 我要加入共产党,去参加大革命。 不管是因为你,还是因为我作为一个农民或者说长工,对这片土地的热爱。 我都要走,和所有人民一起去打那场早就该打的仗。”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月莺已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不,不行。 你以为我是去干什么? 那是打仗! 是随时都可能死的! 你想去? 那就先像你姐姐一样,多了解了解革命再说吧。 你真到了能去的时候,就不用跟着我了!”
  月莺低着头,长发挡住了她的脸。
  黑子深吸了一口气,对月莺说道:“对不起,月莺,对不起。 如果,如果我三年还没有回来, 请不要等我了, 走出去吧, 像你姐姐那样,走出这个封建的圈子。 不要浪费了你的人生! 还有,请你一定要小心, 不要显露出你已经能说话了, 更不要让居心叵测的人知道你并没有失忆。 就,这样。我走了。”
  她知道他这次真的头也不回地朝前面走去。
  月莺轻轻抬起头,望着远去的背影,道了一声“珍重……”
  ~~ 躲在窗外听着的紫莺,用手紧捂着嘴,努力使自己不哭出声。


  第 6 部分

  紫莺参战

  一年后。
  ~~
  王老爷床前,未明端着药。月莺给他扇着扇子。
  未明劝道:“爹,就算紫莺有千不对万不对,您也别生气啊。 气坏了身子怎么行?”
  王老爷气得吹胡子:“气坏身子?紫莺那丫头怕是要把我气死才高兴。 你说, 姜枫, 姜及的儿子,那多了不起,别人怕是想攀都攀不上呢!她,她为什么不嫁?人家哪儿配不上她了?”
  未明安慰道:“是是是,爹爹,我一会儿去劝劝她。您别生气了。”
  月莺不说话,只盯着地面,扇着扇子。
  自从两个月前王老爷在二姨娘和其他几个姨娘房里发现了烟枪,月莺又拿出了那个胭脂盒,发现那竟和二姨娘的另一个胭脂盒是一对的以后,她们便被赶出了家门。
  按理月莺就应该恢复她原来的样子,可不知是长期没说话,还是什么原因。她仍然很少说话,甚至比生病前更少言语了。
  ~~
  紫莺刚挨了打,坐在地上,呜呜地哭着。
  未明走过来,陪她一起坐在地上。递给她一张手绢,紫莺接过毛巾,擦了脸。
  未明叹了口气,竟笑道:“我早告诉过爹爹,你是不可能同意的。他硬要你同意,看吧,把自己也气病了。何苦呢!”
  紫莺道:“那你跟爹爹说,打死我也不嫁!让他老人家别白费力气了!”
  “你见过姜枫吗?你怎么知道他不合你意呢?”
  “合不合都没用!哥哥你早知道我参加了学生运动,你说我一个有进步思想的新学生,怎么会接受这种婚姻呢?真是笑话!”
  “你真的不愿意嫁?”
  “当然!难不成哥哥以为我是害羞!”
  “那你走吧。今晚就走,是去避避风头还是参加革命再也不回来,你自己看着办吧。”
  未明说这话时很镇定,他早在一年前就料到有今日。
  “哥哥……”紫莺抬起头看着他。
  “爹,你别逼我,我可不会跟什么大小姐结婚。”姜枫对姜及说道。
  “呵呵,儿子,你真幽默。这可能吗?”姜及吧嗒吧嗒抽着水烟。
  “我不管,你爱结你结好了。”说完摔门而去。
  姜及仍抽着水烟,过了会儿才道:“我倒想呢!”
  ~~
  姜枫出了将军府,看着门前来来回回的日本人,心里乱的慌。
  叫了辆黄包车。“先生去哪儿?”
  “欧阳公馆”
  ~~
  林荫道上,未明牵着欧阳卿卿的手,踩着落叶,一步一步地走。
  “卿卿,我可不可以永远这样牵着你?”
  “不知道。”
  “不知道?”
  “永远在未来,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呢?”
  林荫道上又只剩下片片飞舞的落叶了。没有树的寄托,就那样飞舞着。
  ~~
  “欧阳小姐在吗?”姜枫问侍仆。
  “姑娘出去了,姜先生先到客房等一会儿吧。姑娘应该快回来了。”侍仆答到。
  姜枫坐在客房的沙发上,摆弄着一个西洋闹钟。这时,他看见欧阳卿卿的房门没有关上。他想走过去帮忙关上,可好奇心却让他悄悄走了进去。
  进了门才发现,原来这欧阳卿卿白天竟不开窗帘,还点着一盏精美的油灯。火焰安静地跳跃着。
  姜枫发现桌上有个玉佩,不过只有一半。却被小心地放置在一个盒子里。
  他将玉佩拿起来看,却不小心将油灯碰到了拖在地上的窗帘上。油泻了出来,洒得满地都是,火随着油腾地燃了起来。
  姜枫吓坏了,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我是别人的客人,却到了别人的卧室。还引燃了大火!这该怎么办啊?”
  一时没了辙的姜枫被浓烟呛得晕在了地上,失去了知觉。大火燃遍了整个欧阳公馆。
  ~~
  到了岔路口,欧阳卿卿要向右边的欧阳公馆走,未明要向左边的王府走。
  未明将围巾取下,套在了欧阳卿卿脖子上:“天凉了,快些回去吧。”她笑了笑。
  ~~
  当她走到公馆门口时已经呆了,在她眼里的,只是一片火海。人们向大火扑水,但很快便成了枉然。
  “玉佩,我的玉佩!”欧阳卿卿反复地念叨着这句话,随后便不顾任何人阻拦,冲进了火海。
  “不!那块玉佩是爸爸留下的,爸爸说弟弟也有另一半。找到另一半就找到弟弟了。我怎么能丢呢?”月莺承受着浓烟与烈火,跑向了二楼卧室。
  ~~
  未明抱着外套,走在街上,踢着路上的石子。却见人们都向右跑去,并兴奋地谈论着。
  “听说欧阳公馆起火了啊?”
  “是啊,火势可猛了!”
  “好像是因为姜及的儿子弄翻了油灯引起的火。”
  “可不是嘛!还不知为何那欧阳卿卿还傻呼呼地跑进去救火。那救得了吗?”
  “就是!”
  未明再也不能往前走了。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他已经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未明慌乱地推开看热闹的人群,提起一桶水浇湿了全身,冲进了被烧地劈啪作响的欧阳公馆。楼外的人们都唏嘘谈论。
  浓烟弥漫了整个公馆,未明被呛得睁不开眼,好不容易才跑到二楼。看见了晕在地上的欧阳卿卿和姜枫。欧阳卿卿手里紧握着一块玉佩。
  未明背起欧阳卿卿就努力往外走,到房门口时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姜枫。
  我要救他吗?如过我不救他,紫莺就不用冒险离开,卿卿和我之间就会少一个绊脚石,姜及那王八蛋也少了个儿子。天啊。我在想些什么?人命关天啊!他爹再可恶也不是他的错,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呢?未明便扛着欧阳卿卿和姜枫吃力地往外走。
  快到楼下时一根烧焦的柱子倒了下来,砸在了未明头上。
  ~~
  “大夫大夫,我哥哥怎么样了?”紫莺见大夫出来了,忙拉着他焦急地问。
  “小姐不必担心,少爷已经没事了”
  紫莺听后跑了进去。月莺给了大夫银子,也进去了。
  未明的头上绑着纱布,迷迷糊糊地说着梦话。
  “她说什么”紫莺端来药水问道。
  月莺用棉花沾了药水,给未明擦脸上的擦伤:“他说‘卿卿别进那扇门,那里面有火’。”
  未明被药水弄疼,醒了过来。他微睁着眼看了周围人一眼后,立刻坐了起来:“卿卿呢?卿卿呢?”
  紫莺忙将他按倒躺下:“欧阳姑娘已经没事了,在西苑躺着呢。”未明这才躺下,又摸了摸头觉得真疼。
  突然他又立起来:“那,那个姜枫呢?”
  “他啊?他家开车送回去了,估计也没什么事。”紫莺放下了药水。
  将军府里,用人门端着药水、水盆进进出出,洋大夫来了三、四个。
  姜及听说姜枫醒过来竟怒气冲冲地冲进了他房间,一把抓起他的衣领:“说!你怎么会在欧阳公馆?居然还和欧阳卿卿躺在一起!你可知道她将来会成为你什么人?”
  姜枫惨然笑道:“我知道啊。可是爹,她比我还小一岁,这你也知道吧?”
  姜及一听气急败坏,一耳光打在了姜枫脸上。一帮用人全部跪到在了地上,求将军不要生气。
  姜枫笑道:“大家求什么呢?唐明皇要抢寿王妃,宫女太监能求得了吗?哈哈……”说完惨笑三声,吐了一大滩血,又晕了过去。
  “欧阳姑娘在西苑哪间房?我去看看。”两天后,未明起身对家仆说道。
  “回少爷,今天早上老爷听说欧阳姑娘已经没有危险了,便差人给了银子,打发姑娘走了。”
  “什么?走了?去了哪儿?”
  “向东边走了,具体去了哪儿,小的也不知道。”
  未明一听,立刻追了出去。
  大街上有轨电车呜呜开过,洋行林立。金发碧眼的欧洲人,留着八字胡的日本人,佝偻着背,受着欺压的中国人,都在这条中国的大街上行走着。
  未明四处搜索着欧阳卿卿的身影,却没有任何结果。
  ~~
  王府里,姜及派人送来了一大批彩礼,来人对王老爷说道:“王老爷,将军说了,最近两家都出了些事,很不吉祥。为了压一压这晦气,这大小姐与我们少爷的婚事怕是得提前了。”
  王老爷一听立刻眉开眼笑:“是啊,是该早些办了!将军可有说吉日?”
  “将军说了,此事不宜拖延,明天便是个良辰吉日。将军府已经在准备喜事了,王老爷您可得抓紧时间!”
  “是啊,是啊,女大不中留,我会抓紧的。”王老爷已快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
  ~~
  紫莺正在房里写着宣传小册子,听见有人来了,忙把它藏在了桌下。却见一群丫头拿着红色喜服跟着王老爷进来了。
  紫莺一见这架势便知道遭了,她立刻站起来,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人:“想干嘛?”
  王老爷道:“将军府已经把彩礼都送来了,明儿你就得嫁过去。”
  “什么?我不管!谁收了人家彩礼,谁跟人家走。”
  一旁的丫头们听了,都吃吃地笑了。
  “笑,笑什么笑!快给大小姐换衣服。”王老爷眼一瞪,出去了。刚出去,又吩咐了几个家丁:“都把门给我看好了,不准大小姐出门半步!”
  紫莺又吵又闹,半个时辰后被强行换好了喜服,化好了状。房里两个丫头盯着她,房外又有三个家丁守着她。这会儿,紫莺知道,想从自家逃出去,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
  相反,姜枫同样不想娶紫莺,却不似她那般吵闹,还出奇地安静。而且居然还带病去景德大学堂上课,说这恐怕是自己最后一次来这儿上课了,一定要来。回家后,又很顺从地穿好了喜服,等待婚礼开始。
  ~~
  晚上婚礼开始了,紫莺蒙着盖头,被强行按下鞠了几个躬。姜枫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难过,只是别人要他鞠躬,要他献茶,他便也都照做了。一系列麻烦的行礼完了后,紫莺便被人先拖入了新房。
  她被人绑在床边上,动弹不得。门枝呀一声开了,她似乎听见新郎进来了。
  紫莺在心里揣摩着:“只要他一用杆子挑我盖头,我就踹死他。那样我就有机会逃出去了。”
  可事情像是并不如她所想。
  姜枫进来后,竟先走过来解开了她脚上的绳子,又解开了她手上的绳子,然后便自顾自的走到桌前饮起酒来。
  他的这一系列举动完全出乎紫莺的预料,她竟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不敢动弹。心里念叨着:“他像也没我想象中那么坏嘛。”
  姜枫见她居然坐在那里不动,便说道:“怎么了,新娘子?难不成你还真想嫁给我啊?那我也不介意。要不我来给你掀盖头?”紫莺一听,一个激灵,忙站起来,扯掉了头上那块红布。
  她走到桌前,抢了姜枫的酒杯,质问道:“说!你小子玩什么把戏?”
  姜枫倒也不急,直接提起酒壶就朝嘴里倒酒。
  喝了几口后才道:“也没玩什么把戏,不过就是叫了几个景德大学堂的学生来后门接应你。 然后明天他们就送你去外城的红十字会学习,两个月后就上前线。 当然不是给我爹和日本人卖命,是去给国民党当战地护士。”
  紫莺听完时,人已经愣住了。只惊讶地打量着这个军阀的儿子。
  “盯我干吗?舍不得啊?”姜枫眯着一只眼盯着紫莺。
  “惊鸿他们现在就在后门吗?”紫莺懒得跟他扯,便问道。
  “哎~你怎么知道有陆惊鸿?”姜枫问道。其实紫莺也是猜的,一听说有惊鸿不禁暗自高兴,嘴角微漾。
  “哎~你不用笑得这么轻浮吧?真是!”姜枫用鄙视的眼光盯着紫莺。
  “你少罗嗦,快带我去!”紫莺一害臊,竟一把将姜枫推倒在地上。
  “哇,新娘子你哪来那么大力气?!你再凶我可不放你走了!”姜枫站起来怒视着她,又拉着她到了隔间窗口,推开窗对紫莺说:“跳下去过了条巷子,他们就在巷那头等你。”
  紫莺望了望窗下,又望了望姜枫:“这是,二楼。”
  “你不会顺着墙边慢慢下去?当然,你要是怕的话,可以留下来,我没意见。”说完走了出去。
  紫莺想了想,还是选择顺着墙边滑到了巷子里。抬头望了望,天上挂着一轮圆月,投在寂寞的窗口。
  “对不起,再见。”紫莺向窗口轻轻道了别,跑出了巷子。
  ~~
  巷口,惊鸿一个人靠着墙,望着月亮。
  “惊鸿”紫莺的声音有些哽咽。
  惊鸿看着她,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走吧,另外几个要去红十字的同学已经在街上等着了。”
  两人牵着手,走出了小巷。今晚天空有个月亮。
  两个月后,红十字会里。
  “同学们,两个月的学习已经让你们有了应急战场救护的能力。所以,今天你们将被送上战场,你们的任务就是尽一切力量挽救北伐中受伤的勇士。这是你们的职责,也是你们的光荣。还我河山,振兴中华!”
  “还我河山,振兴中华!”
  一辆辆大汽车向北方开动了(1),背着急救箱的青年们都将踏上那个真实的枪林弹雨的战场。
  紫莺坐在车上,望着慢慢消失在眼中的南方,悄悄祈祷着:哥哥、月莺愿你们幸福。爹爹,紫莺对不起您,希望姜及不会为难您。还有惊鸿,有缘再见。”未明望着远去的汽车,渐渐成了一个个绿色的小点,最后消失。
  ~~
  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即北伐战争,又称“第一次大革命”。是1924年至1927年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和中国国民党合作领导下进行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斗争。
  1923年6月中国共产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确定全体共产党员以个人名义加入国民党、与国民党建立革命统一战线的方针。1924年1月在中国共产党人的参加与帮助下,孙中山在广州召开了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重新解释了三民主义,确定了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标志着第一次国共合作的建立。随后,创办了黄埔军校,建立了国民革命军,统一和巩固了广东革命根据地,恢复和发展了工农运动。所有这些,都为北伐战争作了准备。
  1926年2月,中国共产党向全国人民明确提出了出兵北伐推翻军阀统治的政治主张。1926年5月,国民革命军第七军一部和第四军叶挺独立团等作为先头部队,先行出兵湖南,援助正被吴佩孚部击败而退守湘南衡阳的第八军唐生智部。7月1日,广东国民政府发出《北伐宣言》,7月9日国民革命军的8个军约10万人,兵分三路,从广东正式出师北伐。


  第 7 部分

  流落姜家

  将军府,欧阳卿卿穿着长长的睡袍,靠着宽大金框的床,目光呆滞。
  丫鬟穿过一圈圈层层向上的豪华楼梯,进了房间。
  “夫人,您还是不下楼和将军一起吃吗?”
  “我还有些不舒服,就不去了吧。”欧阳卿卿几乎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丫鬟。
  这个丫鬟也不说其他的,便直接对门外跟着的丫鬟道:“把早餐给夫人端进来。夫人不下楼吃了。”
  门外的丫鬟将早餐端进来,放下后,两人便都出去了。房里又只剩下了欧阳卿卿一个人。
  她心里想着,自从两个月前飘落无依来到将军府,便被姜及霸占,竟理所当然地成了将军府的夫人。
  姜枫那日为了救自己,而闯进了姜及的房间,被姜及打了个半死。而自己却漠然地待在一边,是啊,自己能做什么呢?一个流落到别人家,注定会成为别人玩物的人,能做什么呢?
  这时姜枫进来了,他斜靠着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黑帽,望着欧阳卿卿:“夫人,您还打算留在这里吗?”
  欧阳卿卿一笑,欠身而起,端起桌上的一杯红酒:“我为什么不留下?在这里我吃得好,穿得好,也不用像以前那般抛头露面。难道我有离开的理由吗?”
  姜枫转着手中的帽子:“既然夫人都如此说了,我也不多舌了。只是儿子有一句话要告诉夫人,夫人,别因为一时的失意而颓废了自己。告辞!”
  说完走了出去,欧阳卿卿闭着眼,听到下楼的脚步声越来越弱,眼泪从睫毛上落了下来……
  风刮地猛极了,欧阳卿卿漫步在那一池河潭旁,碎步踩着渐去的时光,一步一个。
  “卿卿”
  欧阳卿卿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便知道是未明来了。她面向着他,没有任何表情。
  “卿卿,你想通了?你不愿再待在将军府了?你打算跟我在一起了?”未明兴奋地快要跳起来。却见欧阳卿卿眼中包涵着些许泪光,脸上仍没有任何表情。
  “怎么了,卿卿?”
  却说未明见着欧阳卿卿,以为她还象从前一样,很有感情,所以说要她一路同去。欧阳卿卿听到这话,不由得吓了一吓,转而又哭了:”少爷,难道我这样残花败柳的人,你还愿意?“
  未明道:”要是从前,女子被人霸占了,一定羞耻与人,但如今已经是民国了,只要那女子愿意,并不驳了伦常,那有什么呢?而且你对我意义有多重大,你不知道吗?”
  欧阳卿卿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过了会儿,从包里取出一条围巾:“这是少爷上次借予我的,没有带进火场,还完好无损,如今欧阳嫁进了将军府,要多少围巾没有。 这条,少爷还是自己留着吧。如今,你们王家得罪了将军,姜枫也公然参加了国民革命运动,跟他老子造反。 不知将军会不会放过你们。留着一条围巾,也免他日不测之时没有取暖的东西。”
  未明盯着欧阳卿卿一会儿后,突然仰天大笑,然后对她说道:“夫人真是好富裕,家里有上好的围巾了,多不得了了呀!我没有见过围巾了!哈哈哈哈!这东西夫人爱留就留,不爱留且仍了吧,省得碍眼!”
  欧阳卿卿惊讶地望着未明,随即狠命地将围巾摔在了地上,哭着跑了。未明抬了抬头,没有将眼泪流出来,向相反方向大步走去。
  围巾遗落在了风尘里。
  姜及办公厅的门被敲开了,何影懦拿着几张照片进来了。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将军忙什么呢?”
  姜及抬起眼皮看了看他:“有事说事,没事走人。”
  “ 将军,小的对您有多忠心,您一定知道吧。小的又怎么敢打搅您呢?不过,这儿有几幅照片,您一定感兴趣。”何影懦将照片恭恭敬敬地递上。
  姜及不耐烦地将照片拿起来看,看完后抓起何影懦的衣领:“说!照片哪儿来的?”
  “是寄来的,也不知谁寄的。署名和地址都是假的。”
  照片上未明摇撼着欧阳卿卿,欧阳卿卿将围巾递给未明。姜及带上枪,压低嗓音:“备车,回家。”
  ~~
  将军府,欧阳卿卿看着大钟出神。忽然,听见了一个声音,那是门被狠命撞开的声音,她刚一回头,便被姜及掐住脖子,抵到了大钟上。欧阳卿卿不知所以地瞪大了双眼,喘不过气。她感觉得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消失。她闭上了眼,想起了父亲,想起了童年,想起了不知所踪的弟弟。还有谁?她想不起来了。消失了不是更好吗?与其每日给军阀做玩物,到不如早日去见那往日逝去的梦。是的,生命在一点点沦陷了。
  “将军,那日本人来了!”
  她突然又感到自己有了第二次生存的机会。
  姜及把手从欧阳卿卿脖子上拿下来,用手套擦了擦手,对下人说道:“先把她关进铁笼子里,和猪,放在一起!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说完正了正衣冠,向门外走去。
  “八嘎!革命军都要打来了,你小子还在家猫着!想找死啊!法国人要把这里的日本人都要赶走了!你要是再不采取行动支援,就等着同归于尽吧!”井上对着姜及大吼道。
  姜及嘴上唯唯诺诺,心里却嘀咕犯难:这手下的兵早就疏于训练了,怎么和革命军还有法国人交战啊!这不笑话吗?自己这傀儡看来快下了。
  ~~
  铁笼子里,欧阳卿卿蜷缩在一角,看着猪在自己面前打着呼噜,她竟觉得待在这里也比待在那华丽的大房子里舒适。
  这时,一个小奴婢端来了饭菜:“夫人快些吃吧,这里环境很潮湿,不吃饱点会冷的。”
  欧阳卿卿向她微微一笑,接过盘子,看了看却倒在了地上,由猪们全吃去了。
  “夫人!”小奴婢睁大了眼睛。
  “这里冷吗?我怎么感觉不到。可能是因为我早已冷惯了吧。”欧阳卿卿笑着看猪吃着饭。
  “夫人是决定待在这里一辈子了吗?”小奴婢摔了盘子问道。
  欧阳卿卿惊讶于她的愤怒,转而又一笑:“一辈子?不可能。因为姜及也不可能在这里待一辈子。”
  “是的,他不可能在这里待一辈子!那你就准备待在这里死了都没人知道吗?这不是你,欧阳卿卿!”小奴婢怒视着她。
  欧阳卿卿很奇怪的望着她:“呵!你怎么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因为我以前和你一起跳过舞,你总是那么灿烂,那么引人注意,而我总是只能在一旁远远地看着你。
  我羡慕你,又嫉妒你!王未明有多爱你,你很清楚。而我只能成为他为你付出时,一旁紧紧低着头的小奴婢。
  我知道,他是决不可能把目光移到一个小奴婢身上的。所以我祝福你们。
  可是现在那个曾经让我羡慕、嫉妒又祝福的欧阳卿卿哪里去了?不过是没了家,你人还活着啊?你就这样轻言放弃你来之不易的生命吗?
  如果你真是这样想的话,大可不必饿死。朝着这儿——铁栏杆,使劲一撞,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何苦还受这份罪呢?”
  小奴婢说完时,脸已涨得通红,这大概是她短暂的一生中最痛快的时候了。
  欧阳卿卿望着她,又深深低下了头,道了声:“对不起。”
  小奴婢没有说话,收拾好盘子,小心地走了出去。
  未明看着管家交上的帐本,眼睛却在出神,他一直想着欧阳卿卿哭着跑了的场景。
  “或许是我错了吧,她一个女人家哪里知道那么多呢?她要不是被爹赶出去,也不会投靠姜及,被她乘机霸占。她要是贪图富贵,觉得那是快乐,那就让她享受去吧,我有什么资格说她呢?哎~她长得像月莺,却终究不是月莺,没有月莺的心性。随她去了吧。”他心想着。
  窗外,木叶萧萧下,秋天到了。
  ~~
  姜及烦恼着出兵的事,跺过来跺过去,想着自己的小命怕是要不保了,更是焦头烂额。
  突然,他想起了铁笼里的欧阳卿卿,问道:“那女人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昨天有个小奴婢给她送吃的,她还被她把盘子弄翻了。”
  “呵!还当自己是将军夫人呢!耍什么臭脾气!老子这霉运就她红颜祸水招的。来人啊,去教训一下这臭婊子!”
  几个打手领了命,操着各自的家伙便去了。
  打开铁笼,对着欧阳卿卿便是一顿爆打。可怜一个女子被打在地上竟无法动弹,浑身淤青。
  那领头的打手朝着欧阳卿卿“啐”了一口道:“呸!老子要不是嫌你克男人,把姜及都克成了那样。你还衣衫完整得躺这儿?”说完大笑着,和几个打手一起走了。
  欧阳卿卿躺在地上,却睁大了双眼:“对,我不能死!不能死!那样的大火中我都能活下来,又岂是这几个东西能打到的?”
  小奴婢听到了打人的声音,忙跑了过来。“夫人,夫人,你怎么样了?”她焦急地问道。
  欧阳卿卿吃力地站起来,竟坚强地笑道:“我没事,我很好!”
  “夫人,您现在表面上不能让别人看出你很强硬,否则姜及一定不会罢休。非把你折磨个够!”小奴婢想了一会儿低声说道。
  “那我该怎么办?”欧阳卿卿问道。
  小奴婢悄声说了两个字:“装疯。”
  欧阳卿卿一愣。
  小奴婢道:“夫人,现在只有装疯才能让姜及感觉解了恨,不会在对你动武。这对你以后出去也会有帮助啊!”
  欧阳卿卿想了想,点了点头。
  ~~
  法国人和日本人在海上撕杀,军舰沉没,旗帜扬扬。侵略,永远那么另殖民者快乐。即便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革命的盛火已快燃到这个城市,姜及“领土”的边缘已被攻占了几个城市,他的几个得力干将也战亡了。
  日本的大炮随时都在向法国租界里扔,中国人有给日本或法国人当间谍的,有当着看客的,有麻醉于烟馆的,有向西逃的,还有无数受着苦的。姜及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快被日本人换班了,不做军阀,他还能有什么下场呢!就这样,那日子终于一天天靠近了。
  “将军!我们已经全盘皆输了!革命军已经把法国人和日本都撵跑杀光了,我们孤军必败啊!”何影懦跑进将军府对姜及说到。
  姜及脸上已没了血色,摊坐在沙发上:“那,那我们该怎么办?逃吗?四周都是革命军,我们逃哪里去?”
  “将军别慌,我们穿上穷人的衣服混在人群中,就没事了。他们不杀穷人。”何影懦边说边拿出几件穷人的衣服。
  姜及立刻笑开了花:“快!快换上!”
  “将军,要带铁笼里的疯子走吗?”
  “你疯拉!带那疯女人?方便她半路宰了我们啊!你现在马上过去把她收拾了。”姜及打了他脑袋一下。
  何影懦摸摸头,嘀咕道:“哎~这路上没意思了。”
  ~~
  铁笼子旁。小奴婢跑了过来,一边用钥匙给欧阳卿卿开笼子,一边急促地说道:“革命军打来了,姜及要跑了。现在是你逃跑的最佳时候。请你跑快点,因为姜及逃跑时也要经过这儿。”
  欧阳卿卿边出铁笼门边问道:“那你呢?你怎么不跑?”
  “我啊?我先在这里装成是你待在这儿,以免他们派人去追杀你。等他们走了我才跑。”小奴婢说着便往笼里走。
  “不行!他们要是杀了你怎么办?”欧阳卿卿把她拽了出来。
  “不可能拉!你快走吧。”
  欧阳卿卿不肯走。小奴婢问道:“你不想找你弟弟了吗?你 不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吗?”
  欧阳卿卿一愣,盯着小奴婢。
  “如果想的话,就快走吧。来不及了!”小奴婢已经听到了脚步声。
  欧阳卿卿突然向她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含着泪跑了出去。
  小奴婢看着她从后门跑了出去,笑了。
  她坐在了地上,背对着铁笼门。痴痴地咬着一根稻草。
  何影懦打开了铁笼门,走进了铁笼,站在了小奴婢背后,他蹲了下来,拦腰抱住了她。
  说道:“美人啊,早知如此你还不如跟了我呢!不过,现在我要走了,走之前我也要让你快活一下。再送你上路……”突然,他不说话了,因为他低头一看,她抱着的疯女人已经反过手,用一把匕首,狠狠地刺中了他。
  这时,小奴婢将他扳开,转过身,站了起来,对他说道:“看清楚你姑奶奶是谁?我再怎么卑微也不是你这种低贱的人碰得的。”说完便冷笑一声,走了出去。所以,有个汉奸死在了那里。
  ~~
  “这何影懦怎么还不过来?办这么小件事都要这么久!算了,不等他了,主意是他出的,他自然知道怎么逃了!”姜及抱怨着便要走。
  因为一时着急没想那么多,竟拉开前门便往外走。可一开门便呆了,因为那里站了一排排革命军。
  为首的将领对他说道:“姜及,你的部队已经投降了,你已经输定了!请跟我们走,去接受判决吧!”姜及听完,人已经倒了。
  这里的战役结束了,暂时恢复了一段平静。小奴婢站在烟波浩淼的湖畔,望着那湖面上又轻轻摇曳起的小船微笑。
  夫人,你有一个弟弟作为你的精神寄托,不管他现在是生是死,他已经活在了你的心底。
  你会为了他而活下去。
  可是我有什么呢?我的一生不是给别人卖笑就是给别人为奴。连那唯一一段爱恋都只能放在卑微的心里。
  你是一个要强的人,找到自己后便能正直勇敢地活下去。而我,能做什么呢?我不要再去卖笑、为奴。
  所以,我要一种解脱。而这种解脱只能来源于来生,所以,再见了。
  小奴婢轻轻闭上了眼,展开双臂,着那一身蓝印花布,便消失在了那江南的湖。
  ~~
  欧阳卿卿挤在喧闹的人群中,望着未知的前方:“弟弟,你在哪里?欧阳卿卿,你又在哪里?”她握着玉佩,向前方走去……


  第 8 部分

  错过重逢

  1926年冬至1927年春, 在全国范围内出现了大革命高潮。
  在革命形势迅速发展的情况下,帝国主义加紧干涉中国革命,国民党右派加紧勾结帝国主义,篡夺革命领导权。
  中国共产党内陈独秀右倾投降主义占据领导地位,一味妥协退让。
  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反革命政变,7月15日,汪精卫在武汉亦发动反革命政变,血腥屠杀共产党人和工农群众,大革命遂告失败。
  ~~
  月儿高高地挂在天上,月莺站在花荫下,远远地望着它。
  “你那么高高在上,你可以望见这世上所有的人,当你望着我的时候,望见他了吗?”月莺靠着一株桃树坐了下来。
  桃花瓣伴着夜色撒了下来,落在月莺的肩上,腿上,额上。当清晨的露水折射着世界时,落花成冢。
  ~~
  王府张灯结彩地装扮着,今天未明将迎娶巨贾杨老爷的女儿杨沾衣。却说未明心里只有一个欧阳卿卿,哪怕她是一个趋炎附势的人。
  如今娶杨沾衣全是王老爷和杨老爷一手安排,自己不过是一个他们生意上的傀儡。
  杨沾衣是个受封建家庭影响很深的女子,比月莺更温顺贤淑,甚至从没想过自己为什么要嫁给未明,而是带着娇羞与暗暗的欣喜上了花轿。
  新婚的夜里,新娘坐在床边,未明胡乱扯下盖头就扔在了地上。她的相貌着实另未明不满,她没有欧阳卿卿的清俊,更没有她的高傲。
  那是一张安静端庄,甚至把她的盖头扔在地上她也不会生气的脸。未明刚才喝得醉醺醺的,也没有再多看她一眼,便出了门。
  他在冰冷的大街上游荡,又找到一家酒馆,走了进去。
  “王少爷,您今天不是大喜么?怎么到我这小酒馆来了?”酒保问道。
  “你话真多啊!怕本少爷付不起钱吗?快拿酒来!”
  “是是!”酒保取来了酒。
  未明拿起就朝嘴里灌。很快便醉倒了,趴在桌上。
  当未明醒来时,发现自己竟躺在新房里。自己昨晚是怎么回事,却一点也不记得了。
  这时月莺端着一盆水走了近来:“哥哥,快洗洗吧。嫂子不敢进来,怕气着你,在外面等着你一起去敬茶。”
  未明洗了脸,奇怪地问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何止可怕,简直是恶毒!哪有把新娘盖头扔地上的新郎官?还深更半夜跑出去喝酒,人家不敢出现在你面前。只好等你睡着了再把你背回来!你真是……”月莺气得将帕子扔再未明脸上便走了出去。
  未明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小声道:“我应该不会这么坏吧?一定是月莺弄错了!”摇了摇头,清醒了一下也走了出去。
  “相公,你醒了?”沾衣见他出来了,向他笑着问好。
  未明点了点头,道:“那个,你以后不要叫我相公。挺别扭的。就叫我名字吧。”说完便向大厅走去。
  沾衣听了低下了头,轻轻咬了咬嘴唇,浅浅一笑便又跟了上去。
  ~~
  明月小楼、好风如水、一室琴声、寂寞无人 幸好还有月莺,这找不到恰当词语来形容的姑娘。
  竹帘后,她抚着琴。泠泠琴声松风寒,寄着思念,琴声飘了很远很远。清风吹着一缕缕青丝,遮住了她含泪的眼。
  一会儿,她起身踩着花香,来到窗前,望着楼下池塘里那一湾月儿吟道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君怨。
  万语千言说不完, 百无聊赖十依栏, 重九登高看孤雁, 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 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 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 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 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 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 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唉! 郎呀郎,巴不得下世你为女来我为男。
  “月莺”是沾衣的声音。
  月莺开了门,请沾衣进了屋。这屋很少有人进,连未明也少来。沾衣一进屋便闻到了淡淡的茉莉花香,琴上落了几瓣花瓣,风吹起了隔窗的薄纱。
  “妹妹的琴真好,我能试一试吗?”沾衣问道。月莺微笑着,点了点头。她不知道,月莺是从来不准任何人碰自己的琴的,今天却破了例。
  琴放的很低,沾衣和月莺一样跪在地上弹了起来。一曲哀愁,几分无奈,千丝万缕,诉不尽肠断白频洲。
  曲罢,沾衣收了弦,站了起来。对月莺说道:“昨晚我听妹妹抚琴,妹妹似乎有许多思念。”
  “嫂子何尝不是呢?嫂子为何而惆怅呢?”月莺与沾衣相视而笑。
  沾衣拾起一片花瓣,又道:“妹妹你真幸福,你有思念的人,而我呢?”
  “是因为哥哥吗?”月莺问。
  沾衣没有说话,只盯着那飘零的花瓣。
  “嫂子不必忧心,哥哥是有口无心的人,如果伤了嫂子,还请嫂子宽宏大量原谅了他。”月莺劝慰道。
  “他有心,他何尝没有心?只是心里装的那个人不是我罢了。”沾衣仍低着头。
  月莺想,她必是知道哥哥以前与欧阳姑娘的事了。也不奇怪,第一交际花的事,有几个人不知呢?
  “嫂子”月莺将手搭在她肩上。
  沾衣抬起头,擦了擦眼泪,笑道:“瞧我这是干什么呢!一大早来就惹得妹妹难过!都差点望了正事了!”
  “什么事?”月莺见沾衣不哭了,自己也笑了。“管家刚才告诉我,以后织坊的事由我总管了,可我一点也不熟悉那里。我又不知道该找谁,就来找你了。你能带我去吗?”月莺本不关心生意上的事,但既是沾衣便应了下来。
  ~~
  “二小姐,是你吗?”有个声音在叫月莺。
  “老贵叔!你怎么会在这儿?”月莺很惊奇地看着这个老人。以前她藏在黑子家时,没少受他保护。也是因为他,才没让更多人知道月莺在那里。
  “哎!这不是老了嘛!种不了田了,只能到织坊里来干些简单的活。二小姐,你还记得以前救过你的黑子吗?”
  他?我怎么可能记不得呢?月莺道:“记得啊,您知道他的消息?”
  “哎哟!怎么会不知道!那孩子真可怜啊!”老贵叔叹到。
  “他,他怎么了?”月莺的表情已经有些僵硬。
  “二小姐还不知道么?大革命失败了!共产党被杀了好多人啊!听说黑子当了一个团长,他怕是逃不过了!”老贵叔叹着气说到。
  “咣当”一声,那是金发钗落地的声音。
  “大夫,我女儿怎么样?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捡回条命,你可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啊!”王老爷问道。
  大夫皱了皱眉道:“老爷别担心,二小姐只是那次大病一场后,身子骨更加单薄了些,晕倒没有什么大碍,调养调养便是了。大少爷你随我去拿些药吧。”说完,未明便跟着大夫走了出来。
  “大夫,我妹妹到底怎么样了?”未明知道这种时候叫他出来一定是不太乐观的消息。
  “大少爷,好好珍惜令妹吧,还有,劝劝老爷别太难过了。那次落水将她伤得很重,这次又不知为何病情复发了。二小姐怕是时日无多了。”说完摇摇头走了。
  未明只呆呆地望着天上,将那快要倾泻而出的眼泪留在了眼里。
  ~~
  夜里,未明的房间里。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沾衣脸上:“是你,是你害了我妹妹!你带她去织坊做什么?她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她,你说呀,说呀!”
  未明使劲摇撼着沾衣。沾衣也十分内疚,只由未明发泄,并不躲闪辩解。
  过了好一会儿,未明哭累了,突然抱着沾衣,哽咽着说道:“你知道吗?紫莺现在不知所踪,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她对我来说是生命,你知道 吗? 她要走了,我该怎么办? 我到哪里去找这个妹妹!从小她便比紫莺听话乖巧,她有她自己的性格,却处处暗地里为别人着想。 小时,即便是我欺负了她,她也从来不哭,更不会告诉大人。我真的不想她走啊!”
  未明说着说着竟睡着在了沾衣怀里。一滴泪,落在了他的耳朵上。
  阳光很温暖,撒进了月莺清冷的房间。大夫例行来给月莺检查,情况自然是一天比一天糟糕。
  “大夫,我是不是,快死了。”月莺从大夫太过于平静的表情中看出了问题。
  “二小姐,你,你这是胡说什么呢?可不能这样乱说自己!”大夫有些急。
  “大夫何必骗我呢?死了就死了呗,我也能早点看见他。”月莺说这话时脸色苍白,似有立刻便消失的迹象。
  “二小姐,在下恳求您可千万别这么想!”大夫被月莺吓了一跳。月莺不说话,只又闭上了眼。
  ~~
  病痛时常折磨着月莺,本就心如死灰的她这日更加消瘦。月儿弯弯似眉,在天上荡漾。风起帘落,临窗的窗上坐着一位卿本佳人,憔悴未眠。
  这时,她似乎想通了什么。赤着脚,踩着冰冷的地板,来到房间前方。拾起落在了琴上了帘子,将它重新搭上。又搬来了那素日放琴的矮长桌,从枕下拿出一条白色长丝巾。踩在矮长桌上,将白丝巾一甩,挂在了房梁上。
  她要自杀。
  矮长桌倒在了地上。
  ~~
  “妹妹,我见你屋还亮着。你睡了吗?我刚亲自去给你熬了一锅粥,你尝尝吧。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沾衣在门外叫道。可没人应答她。她又叫了几声,仍没有应答。
  一种不详的感觉涌了上来,她使出自己最大的力气撞开了门。却见月莺安静地吊在了白纱巾上。沾衣吓得睁大了眼,手里提的粥都掉在了地上,洒了一地。
  但她立刻回过了神,赶忙将月莺从纱巾上抱了下来,帮她按摩呼吸。不一会儿,月莺便醒过来了。
  “嫂子?我没死?”月莺显得很失落。
  “恩,你没死。”沾衣却比刚才平静多了,又说道“我没有叫未明和爹。”
  “嫂子……”
  “你是不是很难过?”沾衣扶月莺坐下问道。
  “或许吧。”月莺道。
  “可是你知道吗?你的哥哥、爹爹他们要比你更难过一千倍,一万倍。
  当你觉得自己孤独无依,生命渐逝时,你的哥哥因为担心你而整夜坐在窗口抽着烟。听说以前生意场上别人请他抽,他都会拒绝的。
  刚才见你房里还亮着,又不敢来打搅你,他说一看见你就想到你很快就会离开,就会哭。所以就让我来。”沾衣说完时泪已沾衣。
  月莺转过身,不让她看见自己在哭。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告诉爹爹和未明了吧?月莺,请珍惜你已经不多的生命,让它带给爱它的人一点微笑。”沾衣打扫了地上的粥,走了出去。
  月儿仍挂在天上,只是已换了个摸样。
  ~~
  月儿沉下,太阳升了起来。未明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院中,想做做晨练,去当铺看看生意。
  突然,看到前方款款走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月莺。
  “哥哥好精神,一大早便在这院里吸引花草啊?”月莺向未明笑道。
  未明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昨日还病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月莺。今日怎么完全换了个摸样?
  他赶忙上前扶着月莺:“你怎么下床来了?还到这院里来吹风。”
  月莺挣脱未明道:“整天躺在床上可闷了!没病也得逼出病!这点风算什么!我现在还要到湖边去吹风呢,那样才精神嘛!非得把自己搞的跟个林黛玉似的,干吗呢!”
  说完撑着油纸伞,顶着江南的霏霏细雨便出了门。
  未明本想对她叫道“不准去”出口竟成了“小心点”
  月莺转身对未明莞尔一笑,学着唱戏的声音,长长道了一声“哎~~”
  月莺走到一个巷子里,便实在忍不住疼痛,蹲了下来。不是很疼后,又站了起来,朝这雨巷深处走去。
  在这雨巷深处是一个拐角,拐角墙后是另一个深深的雨巷。那里,正走过来一个少年。他是一个逃过了反动派追杀的共产党员。他将手揣在裤包,戴着压得很低的黑帽子,不让别人认出自己。他刚回到这个小镇时,听到一个女人在对别人说这样的话:“听说王府的二小姐前日晕倒在她家织坊里,送回家时便不治身亡了。像是以前掉在河里,冲了几里路,得了病,这次发作才死的。”
  当他听到这句话时,连忙抓紧了那个女人:“你说什么?王月莺死了?这怎么可能?你别张着嘴乱说!”
  那女人道:“你凶什么?我哪有乱说!全镇的人都知道了!”
  当他放了那女人时,感觉得到自己整个人是软软的,像被人抽走了魂。
  然后他便不知所以地走进了这雨巷。看着那一滴滴打在青石板路上的雨滴。泪也落在了这青石板上。
  两人都朝着这深处的拐角墙而来。
  ~~
  但是,两人都在快要到另一条雨巷的拐角处时停了下来。都贴着墙,望着这绵绵细雨。
  一个人用左手抓住了拐角的墙边,另一个人也用右手抓住了拐角的墙边。右手就在左手上面。两人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想着那仅隔着一墙的人。
  他在心里吟道他在逃亡途中听到的一首诗。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
  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
  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在雨中哀怨,哀
  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撑着油纸伞
  象我一样,象我一样地默默彳亍着,
  冷漠、凄清,又惆怅。
  她静默地走近走近,又投出太息一般的
  眼光,她飘过象梦一般地,象梦一般地
  凄婉迷茫。
  象梦中飘过一枝丁香地,我身旁飘过
  这女郎;她静默地远了,远了,到了
  颓圮的篱墙,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消了她的颜色,散了她
  的芬芳,消散了,甚至她的太息般的眼
  光,丁香般的惆怅。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飘过一个丁香
  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等你三年,我等你来兑现你的承诺。
  可是你现在在哪里呢?我又该怎么去找你呢?你送的发钗我还一直留着,可你的人呢?
  如果,如果还有来生的话,我们就约定在下一个永恒的路口,我在那里等你,一直等你。除非我有翅膀,能飞去找你,否则我决不离开,直到你来。”她的泪随着她的心事,一起落进了这雨里。
  ~~
  他们同时睁开了眼,又望着这雨。她又撑起了油纸伞,这次她朝着他的那条雨巷走去。
  他也又压低了黑帽,朝着她的那条雨巷走去。
  可是,油纸伞与黑帽挡住了容颜与憔悴,让他们擦肩而过,各自消失在另一条雨巷,错过了重逢。
  月莺擦完了疼得直留的汗……换成了平静欢喜的表情,这才走进了王府。
  “月莺,你回来了?”王老爷刚从黄包车上下来便看见了她。
  “是啊,爹爹。”月莺笑着和王老爷一起走了进去。
  “听你哥哥说你今天气色好多了,也没大夫说得那么严严重嘛。”王老爷笑道。
  “那是大夫多虑了,爹爹不必担心。”
  走到院中央时,王老爷突然觉得头昏脑涨,眼前一片漆黑。倒在了地上。
  “爹!爹你怎么了?”月莺急得大叫起来。
  “快!快去叫大夫!”管家催促下人。
  一会儿大夫来了。他给王老爷把了脉以后,连忙说道:“快把老爷送到洋人的医院里!这病抢得就是时间!再晚就来不及了!”
  王老爷被抬进了汽车,汽车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
  车里。月莺坐在王老爷身边,不断督促司机再快点。
  “月莺啊,月莺……”这时王老爷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爹,你别说话,病着呢!”月莺哭道。
  “月莺,我知道。你们都讨厌我。你们这仨孩子都是新时代民国的孩子,你们容不得我这个古板封建的爹爹。你们嫌我老了,不懂你们那些新的东西,不懂这新时代的思想。可是我还真就不懂,到现在要死了也不懂!也不赞成你们那样做!”王老爷的声音有气无力,但竟有些孩子气。
  “爹,您别乱说!”月莺早已泣不成声。
  “我知道。你哥哥姐姐都恨我,恨我擅做主张,安排他们的婚事。我知道,你也有些担心,担心自己会像哥哥一样。但是孩子啊,我多舍不得你啊。要真把你嫁出去,我不知要掉多少眼泪呢!”王老爷已是进气少,出气多。
  月莺再也说不出话,只有啜泣的声音。
  “月莺啊,你跟你哥哥说,是我对不起他。但一定要他珍惜沾衣,那是个好姑娘。还有,要是遇上了你姐姐,告诉她,告诉她……”王老爷已经开始大口喘着粗气。
  “告诉她,爹,爹很想她,让她回来看看,看看……”话未说完,王老爷的手已经重重地搭了下来,却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爹!”月莺歇斯底里的呼唤并没有唤回他的亡灵。
  车,停了下来。月莺带着从未有过的平静,轻轻地闭上了王老爷的眼睛,轻声道:“爹爹,我会告诉姐姐的。我会告诉姐姐,您,很想她,要她回来看看您。”
  这个爹爹,这时很安详,很安详。


  第 9 部分

  战死沙场

  就在反动派“宁可错杀三千,不肯放过一个”的反动行为猖狂进行时,还有一部分战士还在沙场上拼杀。
  两天相持下来,双方暂时停了火。战士们都暂时躺在地上歇了歇。
  此时的陆惊鸿与那个学生时代早已远离,如今的他是和所有战士一样,奋战了两天,脏着脸,穿着沾满了泥浆的行军服,暂时躺在地上望着天上的月亮。
  “你现在是抢在最前线救死扶伤,在枪林弹雨中拯救着战士的生命,还是和我一样暂时休息下来,看看着月亮亮。如果是的话,那真好,我们有同一个月亮……”惊鸿想着想着便进入了梦乡。
  两个小时后,那又将是场激战。
  ~~
  战火重新燃了起来。
  在战场上,一个生命往往不值得那么一提,他的牺牲如果换回了这场战役的胜利,那么他将被永远地记入史册,供后人们学习敬仰。
  (但是后人们却越来越丧失对英雄的敬佩)
  而那些没有为这场战争嬴得决定性胜利的烈士,甚至卑微到没几个人能记清楚他们的名字。他们的死只是战争与政治继续的一块铺路砖,平凡到不能再平凡。
  陆惊鸿就是这样一个人。
  当炸弹仍向他,他的枪被炸得粉碎,他的身体灰飞湮灭时,他在想什么呢?是国家兴亡,民族仇恨?还是那个把他视为知己,念念不忘的人?又或者,他在想他的生命,他的生命带给了这个世界什么?他是赤裸裸来又赤裸裸去了吗?
  血肉横飞在战场上实在不能算一件事,当他怀里的萧,季着那一竟弄脏的中国结飘下时,又有谁知道那是一个少年怎样的情怀。
  不过,一切都又安静了。随着这场战役的失败,一切都安静了。只有一个老兵清理战场时拾起了那支萧。
  不知为什么,军队一天天向后撤退。紫莺他们这些医护人员也跟着撤退。眼见就要胜利了,如今却莫名其妙地当了逃兵,战士们实在不能心服。
  军队撤退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暂时安定了下来。也趁这时候,很多伤员转了过来进行治疗。
  紫莺在给一个被炸瞎了眼的炮兵包扎止血:“你的左眼怕是以后都不能用了,这会儿条件有限,我只能先给你包扎止血。等我们胜利了,你再去大医院医治。”
  没想到这炮兵还挺开朗,竟一下从病榻上跳起来:“那不会是很久以后的事,我们很快就会胜利了!紫莺谢谢你,你接着看下位伤员吧。”
  紫莺的护理技术特别好,很多伤员都认识她。她上次还救了司令一命,大家都很敬重她。
  紫莺朝炮兵笑了笑,又开始接待下位伤员,那是一个瘸了腿的老病。他一上前,并未请紫莺给他治疗,而是拉着她问:“你就是紫莺?”
  紫莺一想,他必是别的排转过来的伤员。便微笑着答道:“是的,我就是王紫莺。您的脚还疼吗?”
  老兵并未答她的话,只急忙从棉衣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支萧。紫莺认得,那使她送给惊鸿的萧。
  她立刻高兴万分,问道:“给您萧的人呢?他在哪里?他好吗?”
  老兵摇摇头:“不好,一点也不好。他死了,被炸弹炸死的!”
  “什么?”紫莺如听晴天霹雳。
  “我是常和他一起作战,他每次昏迷或者歇息时总会说梦话,而且就说两个字‘紫莺’。这萧是我在 他残缺的尸首旁找到的,我想一定跟那个叫紫莺的有关系。等哪日逢着她,再转交给她。没想到你就是,还这么快就遇上了!”老兵沉重地说道。
  紫莺握着那支萧,睁大了眼,可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从清澈的眸子里流出来。
  “紫莺啊,别难过了,死者已矣。而且,他是为国捐躯,你是他时常想念的人,你不应该哭泣,你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啊!”老兵劝道。
  紫莺一听,一抹脸上的泪,笑道:“是啊,他死得那么光荣,我为什么要哭呢?真是奇怪!来,我给您看看脚。”说完便红着眼睛、鼻子,带着泪痕给老兵看病。
  ~~
  “紫莺,你已经连续工作3天了,3天没合眼了!你休息一下吧”紫莺的好友劝道。
  “不!小连你别劝我,就让我一直干下去吧。照顾护理着病员,我感到十分精神,十分快乐!”紫莺似乎是大声兴奋地对好友说道。
  这时,恰巧司令到了这里,听到了这话。
  司令是个腆着肚子,满脸威严的人,听到声音走了过来:“上次医生不在,就是你救了我的命?”
  紫莺道:“是,司令。”
  “我非常感激你,也非常佩服你,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司令问道。
  “司令,您让我一直工作下去就是对我最好的感激了。”
  “我说你知道我们现在的战况吧,我们现在主要是退后剿共匪,打击军阀容后再说。所以,你没必要这么卖命。”司令说的振振有辞。
  紫莺不理睬他,仍继续给伤员擦洗伤口。
  “把她拉开。”司令对旁边的人说道。紫莺被拉开了。
  “这样吧,你既然现在无心接受我的感激,那么就算我欠你的,以后只要你任意向我提出一个条件,哪怕是退兵三里我也同意。”
  “就算回向你提条件那也是进军不是退兵!”紫莺看也不看他,只盯着地面,语速快急而有力。
  “司令冷笑一声,朝她竖起大拇指:“小姑娘,有魄力,我欣赏!好!只要到时你提出,我就答应!”说完便领着一行人走远了。
  突然紫莺觉得全身无力,朝空地上走去,慢慢蹲了下来,抱住了头,大声哭了出来,哭到没有声音。
  “紫莺,你还好吗?”她的朋友小连走过来关心地问道。
  紫莺搂住她的脖子,不住地啜泣:“我明知道这是必然的,为什么还这么难过?他是被炸死的,炸地找不到尸首,只找到这支萧。我不敢去休息,我一闭上眼就是他被炸的血肉横飞的场面,我去拉他,他却离我越来越远。远得看不到他的脸。”
  “还有,我们为什么要杀共产党啊?我妹妹很爱一个人,那人就是一个共产党。我又将有什么颜面面对她呢?司令已经完全不是当日我救的那个值得我救的人,他和那些大官一样完全转成了反动。我们就像一颗颗被人玩弄与股掌之间的棋子,不知道到底哪里才是报国的方向。”
  紫莺哭着说了很久很久,终于真正平静了下来。小连从她手里拿过萧,看了看,然后一挥手,狠狠地将它扔进了湖里。紫莺大吃一惊:“小连!”“已经过去了,忘了吧。痛苦的回忆只能不断羁绊你。真正的爱藏在你心里,我是扔不掉的!”
  紫莺想了想,突然从怀里拿出那支笛,也将它扔进了湖里。
  “它们在这地上结束了,又将在那水里开始。这地上的爱已经封印在了深处,就让他们在水里重新开始吧。”说完,朝着那晚霞,深深吸了口气,长长吐了出来:“不管明天怎样,我们都要去面对。是吗?小连。”
  “恩!”小连笑着使劲点了点头。


  第 10 部分

  走进农家

  已经两天两夜滴水未进的欧阳卿卿,漫无目的地走在乡间,那片田曾经被日军的炸弹炸毁,如今又草草地开垦。
  “傻根,去帮娘劈点材火来!”一个老妇人在屋里叫道。那个叫傻根的放下了正要喝的水,便去劈柴。
  “水!”欧阳卿卿见那人转到墙角去劈柴,忙悄悄跑了过去,端起磨盘上的水边咕噜咕噜地喝。
  “你很渴吗?”欧阳卿卿突然听到后面有人问她。她吓得背脊都凉了,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地放下了碗,转过身,低着头。
  “接着喝吧!”傻根说到。
  欧阳卿卿以为他是在取笑自己,又想着这以后日子没个着落,竟呜呜地哭了出来。
  这时,屋里的老妇人听到哭声便出来问道“姑娘你为什么哭,傻根你是不是欺负人了?”顺手便拿手中的干柴敲了一下他脑袋。
  傻根摸着脑袋脑袋,委屈地说道:“我没有,我见她来喝水,我问她渴不渴,让她接着喝,她就哭了。”
  欧阳卿卿听他这么一说,想是误解这傻小子了,这才站起来。
  老夫人见她长得清秀隽丽,却十分落魄,便主动将她搀进了屋。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要到哪里去?”老妇人重新端来一碗水问道。
  欧阳卿卿将水喝了个底朝天,却不知怎么回答老妇人。想了想,道:“我叫欧阳,本住广州城里。父亲是个本本分分的商人,母亲持家有道。可他们却偏偏得罪了日本人,抢了一个日本商人的生意,于是那日本人遍合着伙打死了父亲,逼死了母亲,我无家可归,只得跟着逃难的人们流浪。我已经两天没吃任何东西了,连水也没喝。”
  老妇人听了,叹道:“可怜的孩子!”傻根一直闷着不说话,只这时悄悄拿来一个灰烙饼,递给了欧阳卿卿。
  突然欧阳卿卿跪在了地上:”大娘,小哥,我求求你们了。欧阳现在身无分文,这年头又兵荒马乱的,我再这样走下去必死无疑求求你们收留了我吧。我可以做农活、可以缝缝补补,任何活我都可以干的!”
  傻根道:“那咱就留下她吧。”
  老妇人想了想,说道:“欧阳姑娘,我很同情你,也愿意收留下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因为老妇我也怕惹人闲话。”
  “什么条件?”欧阳卿卿问道。
  “嫁给我儿子傻根。”老妇人说这话是很坚决。
  “娘,算了吧。”傻根道。
  “不!我答应!谢谢您大娘!”欧阳卿卿突然站起来说道,她想起了小奴婢对自己说的话,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傻根显然被吓了一跳,但立刻偷笑道:“天啊!我居然要娶媳妇儿了!呵呵!”
  ~~
  穷人家的婚礼很简单,没多久人们就看见俩人一起下田干活了。欧阳卿卿原不会女工,那日只是骗了她婆婆,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学会,但再过了一段时间她的绣花,编织技术便没人能比了。
  一次妇人们看着她在布上绣花,那绣花针如行云流水,穿梭于每个花间。一个女人道:“我说傻根嫂,你真实聪明啊!才多久点儿呢,你就从连针都不会拿到这般熟练了!”
  “那傻根娘多厉害呀,硬把她给教会了!光靠卖这,也能稍微多赚几个钱吧!”
  “就是就是……”一旁的女人们都夸奖起欧阳卿卿来。
  欧阳卿卿浅浅一笑,想起自己以前用一个月学会跳舞,三个月就成为第一交际花时的情景。想来,这小小的女工是难不倒自己的。
  两个月后的傍晚。
  ~~
  “你媳妇儿呢?”傻根娘边啃着馍边问道。
  “不知道,还没回来呢!”傻根皱着眉道。
  “她也真是,都当人家媳妇儿了,还怀着孩子!这么迟了还不回来,搞什么啊?要不你去看看?”傻根娘抬起头来,却发现他早就跑了出去。
  傻根娘摇了摇头,自嘲似的笑了笑,她知道傻根不是真傻,只是太过老实总被别人取笑。
  ~~
  欧阳卿卿坐在田地里,抱着膝,望着那若有若无的夕阳晚霞。
  她的脚刚才扭了,站不起来。突然,她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面前,有些生气。
  ~~
  欧阳卿卿趴到傻根背上,被他背着,在夕阳下前行。
  她突然感觉到十分温暖,随即便是突然的愧疚与失落。
  “傻根,你知道我是谁吗?”她问道。
  “知道啊,你就是欧阳嘛!我媳妇儿!”傻根说这话是有些骄傲。
  “我是说,你知道我以前是谁吗?”
  “也知道啊,你以前是商人的女儿嘛!”
  “你从来就没怀疑过我的这番说辞吗?我只说了一次,你就那么相信?”欧阳卿卿问道。
  “我为什么要怀疑啊?你说是就是呗,你说什么我都信!”傻根在笑。
  欧阳卿卿看见傻根几乎快要哭出来,她想了想,咬了咬,含着泪说道:“要是我说我以前是交际花呢?”
  “交际花就交际花嘛!”傻根仍背着她往前走。
  “要是我说我曾被军阀纳为姨太太,我是因为那个军阀倒台,要杀我,我逃跑,才碰巧到了你家。并不是因为什么日本鬼子杀了我全家呢?”泪已经挂在了睫毛上。
  “哦,原来是碰巧到了我家。那不是更好吗?算命先生早就说我逢贵人,看来如今是逢上了!”
  “那,那要是我说我根本就不爱你,我只是落魄到想找个栖身之地呢?”终于哭出来了。
  脚步慢慢停了下来:“真的吗?”
  “真的。”
  “那你以后会不会爱我?”
  欧阳卿卿将头放在了傻根的肩处,贴着他的耳朵,告诉他:“会的。”
  傻根又笑了,继续向前走去。
  她的泪落在了刚才踏过的脚印处,夕阳印在脚印上十分明亮,十分温暖。


  第 11 部分

  惊遇故人

  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开战了,这支国民党的军队一直在配合着中央的指令剿“共匪”。
  午后,紫莺和小连边在一起清洗医疗用品,一边聊着。
  “小连啊,你说这帮鬼孙子,到底要折腾到啥时候?到底啥时候才去和外国人打仗,保家卫国呢?”紫莺生气地使劲擦洗着医疗器皿,恨不得把他擦烂似的。
  小连忙提醒紫莺小声点,怕别被人听见,又岔开话题说道“紫莺,听说了吗?原来你们那一带的那个军阀姜及前几天被处死了,他那三个儿子也死了两个。不过可惜,跑了一个。”
  “什么?!死了?”紫莺惊得将那医疗盘都掉在了地上。
  她想,跑掉的那个肯定不会是姜枫,他准守着那欧阳卿卿不放,现在可好了,连命都搭上了。她想着想着竟生起气来,气那些侩子手也不说把他儿子放了!
  “我说紫莺,军阀死了,你气什么呀?”小连很奇怪。
  “什么呀!我是气他儿子怎么死了!”紫莺道。
  “呵呵,紫莺你今天真奇怪!他儿子怎么死关你什么事啊?你又不是人家娘!再说了,那军阀的儿子们八成都是些纨绔子弟,死了倒给国家造福!”小连说道。
  “我跟你说不清楚!洗你的东西吧!”
  ~~
  两天后,有人传唤紫莺:“王紫莺出来,司令找你!”紫莺想这司令怎么会找上自己?莫不是那日骂反动派是龟孙子被他知道了?哼!知道就知道!谁怕谁啊?于是,她便大摇大摆地跟着传唤的人去了。
  一到司令的办公厅,却见他坐在椅子上,桌前面还站着个人低着头。
  他发话道:“王紫莺啊,现在呢这儿有个人,他长期潜伏在警卫员中。最近有人发现他是一个叫姜及的军阀的儿子——姜枫!
  而且现在我们已经怀疑他是共产党,可他却说他潜伏在这儿不是当卧底,是来找你的!你看看这人,你认识不?”
  紫莺心想就那痞子能编出这谎来,这还用看吗?一看,果然是他。且见他不住地和自己眨眼,暗示让她救自己。紫莺心里笑了笑。也不荒,竟立刻入了戏。
  抱着姜枫便哭道:“你这狠心的郎啊,你既然都来找我了,怎么不露面呢?害我想你想得好苦啊!”
  随即便跪在地上求司令:“司令啊,那天我说话莽撞顶撞了您,您可千万别生气!
  这姜枫本是我丈夫,只因我参加了革命,很久没了他的消息!如今,他千里迢迢来悄悄找寻我,又怎么会是什么共产党呢?求司令原谅他吧!”
  姜枫看得眼睛都大了。
  “行了,行了王紫莺,差不多得了!你可知道你承认她是你丈夫,你有多大的危险?而且,你说原谅就原谅啊?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司令已经有些看不下去了。
  “可是姜枫本来就是我丈夫,我怎么能不承认呢?咱原来那城里的人都知道,我可是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
  而且,我一个小小的战地护士也从不敢高估自己的能力。只是,我好象记得司令似乎答应过我什么条件,那什么条件来着?像是条件由我开,司令都答应,对吧?”
  司令不屑地笑了笑,就等她这句话呢!否则,这么小一件抓共匪的事,也不用自己亲自过问。现在总算不欠她的了,自己心里也丢了个疙瘩。
  于是,向外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再于是,俩人便挽着手出去了,活似一对恩爱的夫妻。
  树林里,常青树哗哗地响着,风吹得地上的树子一排排向前移动。
  “你怎么会来这里?”紫莺问。
  “来就来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姜枫望着那被树阴密密遮住的天空。
  一颗梧桐子打在他头上:“行了,别装深沉了!你这纨绔子弟还懂什么看天啊!”话一出口,紫莺忙意识到说错了话,赶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姜枫摆了摆手道:“别道歉了,你又没说错。我爹是军阀,我自小养尊处优,不是纨绔子弟是什么?只是现在爹死了,没落了。我连纨绔子弟都算不上,只是个败家子而已。
  我早知道会这样,就先逃了出来。我不想参加任何党派,便和几个民主人士一起,给他们提供各地军阀内部的消息,这么说来也算是我害死了我爹。
  我没有资格去打仗,又背叛了以前的道路,无处逢生。就到这里当了警卫员,他们却以为我是共产党。我倒想是呢!”
  “别难过了,会有出路的。”紫莺跟在他后面,慢慢走着。
  “对了,陆惊鸿呢?见着他了吗?”姜枫问道。
  “见着了。”紫莺低着头。
  “真的吗?太好了!你在哪里见着他的?”姜枫很兴奋。
  “在梦里。”紫莺在笑。
  姜枫一愣,放慢了脚步:“梦里?”
  “是啊,他一直活在我梦里。你难道没有在梦里见过欧阳卿卿吗?”紫莺问道。
  “或许吧。”姜枫看着雾气朦胧的前方。
  “高兴起来吧,死气沉沉的人永远也不会幸福,不是吗?”紫莺突然大声对姜枫说道。
  然后又跑到他前面很远的地方,对着他大声叫道:“你看,这叶子也被风吹得笑呢!”银铃般的笑声久久回荡。
  姜枫看着她远处的笑脸,竟也笑着用最大的声音回答她:“我看见了,我看见叶子在笑!”
  若大的树林里居然有了回声,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上午九时,司令手到一封密函。他看完电报后,红着双眼,狠狠地对一旁的副官说了一个字:撤!
  于是,上午十一点,城里的老百姓就看见司令、军长一批批大官带着亲信部队朝城外撤去,神色匆忙而不安。可人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很奇怪为什么剩下的士兵都被缴去了枪。但大家也都没多想便各自忙各自的了。
  姜枫作为连长的一个警卫员当然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他知道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改变什么,但从未泯灭的良心告诉他,他要尽量改变一些。
  上午十点他匆匆走上大街,悄悄将一个个小纸团递给和自己擦肩而过的行人。每个行人都觉得很奇怪,但打开后都十分惊讶,慌忙回家收拾细软。
  上午十点三十分,姜枫回到了连长办公厅,在那办公厅外面,“军队”正要去逃命。留下一城手无寸铁之力的老百姓。
  这时,门开了。竟是小连走了进来,她来给连长送身旁必须药品。出去时对姜枫说到:“你快跟我来,还有些药你们要随身带。”姜枫跟着走了出去。
  “我们要先走了,紫莺人却不知哪儿去了!我没有时间再去找她,你看在她救过你的份上,帮忙去找找她吧!”小连焦急地说道。
  “什么?”姜枫听了,拿了外衣便立刻朝街上跑去。
  他穿过一条条大街、小街,喊着紫莺的名字,用自己最大的声音,直到没有声音。
  但最终没有任何结果,他只能无奈地蹲下,把头埋进黑色外衣里。行人都看见他的双肩在抖动。
  “你哭了吗?”他听见一个声音,那是紫莺的声音。
  “紫莺!”姜枫忽地站起来。
  紫莺看见了他脸上的泪痕,拿出手绢,轻轻地给他擦去。边擦边说道:“我一直跟着你,看你到每个角落找我。我一定是脑子出问题了,看到你为找我焦急的样子居然还很高兴!对不起!”说完又将他的外衣披上:“这外衣呢,是拿来穿的,不是拿来哭鼻子的。以后别这样了。”
  姜枫看着紫莺含着泪,厚厚的嘴唇,沙哑着声音吐着每一个字。
  “你傻啊,为什么要来找我?你不知道你这一离开很可能就走不了了吗?”紫莺突然有些生气。
  “那你还不快跟我走!”姜枫说着就要拉紫莺走。
  可是,紫莺却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低头看着一边:“你走吧,我不会走的。”
  “真的不走?”
  “真的!”
  “那我和你一起留下来,如果活下来了,是我们命大,注定还要干一番事;即使死了,也比那些跑了的大官强!不是吗?”两人四目交汇,都笑了。
  ~~
  日本的飞机已经开到了这城市上空,骄傲地盘旋。
  “他们来了,这次我们真的跑不了了。”姜枫看着紫莺,说了这句话,然后拉着她捂着头赶忙跑开。
  果然,炸弹扔了下来。他们刚才站的地方瞬间被炸了一个大坑,路人不知所以地便成了冤魂。
  正午十二点,日军开始了轰炸。轰炸持续了三个小时。
  房屋,倒塌了。四处逃窜的人们被炸得身首异处,绝望的哭喊声此起彼伏。
  姜枫拉着紫莺跟着人群,向没有被日军轰炸的地方逃去。
  紫莺紧紧地拉着姜枫的手,高声对他说道:“你知道吗?我一点也不后悔留下!
  如果不留下,我根本就不会知道那鬼子竟会如此狠毒;如果不留下,我现在竟还安全地在那军队里,怎么会知道百姓能如此接近战争,接近死亡!”
  姜枫也高声答道:“所以我们更要在这血的洗礼中活下去,我们要把天上那一群群鬼子杀光灭尽!”
  突然,人群不向前跑了,而向后慌忙地逃窜。原来日军已在前方投炸弹,并向后面延伸。
  “紫莺,趴下!”
  一阵耀眼的火光袭来,人的生命犹如洋娃娃一般,被狠狠地炸起,又狠狠地摔下。当炸弹投向远处时,这里便只剩下了尸体烧焦的味道。
  “紫莺,紫莺你还好吗?”姜枫黑黢黢着脸,悄悄在地上移动着,寻找紫莺。
  她还在吗?
  “紫莺,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你不要吓我!你在就支个声儿啊!”姜枫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成堆的尸体环绕在他周围,有一个人活下来已经是奇迹。
  突然姜枫听见紫莺在叫他,声音很低。但他可以确定就是那紫莺,她还活着。
  果然,他在尸体堆中看见了趴在地上的紫莺。他急忙过去将她抱起来,拍了拍她的脸:“你少吓唬人啊,你是活的还是死的啊?”
  紫莺的嘴角还残留着血迹,她勉强笑了笑道:“死的!”
  姜枫道:“你要死了,我就当和尚去!”
  “为什么?”
  “我是你丈夫嘛,咱以前全镇的人都可以作证!”姜枫道。
  紫莺听了不觉带腮连耳通红,顿时直竖起两道似蹙非蹙的眉,微腮带怒,薄面含嗔,指他道:“你再胡说!”
  “这里太显眼,容易被日军发现。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吧。”姜枫说着要拉紫莺起来。
  可她却又摔在了地上:“脚刚才被炸伤了。”姜枫背着紫莺到了一个小巷,看来到这儿的人不多,日军还没有轰炸这里。
  刚坐下,便听到了脚步声。
  “有人来了。”紫莺道。
  回头一看,原来是两个日本兵来了。来不及任何语言,姜枫举枪便杀死一个日本兵,可是他的枪里却只有一颗子弹。
  另一个日本兵见状哇哇大叫,也给了姜枫一枪,姜枫腹上鲜血四溅。很快便没了知觉。那日本兵见紫莺容貌秀丽,便淫笑着向紫莺扑来。
  紫莺见那日本鬼子扑来,竟全然忘记了脚上的疼痛。
  她的眼里全是满眼的血淋淋,她看见一个三岁多的小孩,在炮火中大声地哭啼,在那一堆堆的尸体中寻找自己的双亲。
  她看见那年迈的老人,摇晃着身体,高举着拐杖,向那天上喷吐着火舌的日军战机叫道:“来吧,你们炸死一个中国人,还有一城的中国人!你们炸死一城的中国人还有千千万万的中国人!”
  一个炸弹下来,老人随着他的喊声一起消失在了炮火中。
  她还看见,看见那些曾是北伐战场上的佼勇战士,如今苟且偷安在偏远一角,他们看着着惨烈的一幕幕,只能羞愧地低下了头。
  如今这个来自这个创造罪恶的国家,残暴的日本人,正一步步靠近紫莺。紫莺的眼里突然爆发出欲欲滴血的火光,脚上的伤带来的痛更加给了她力量,她竟用那受伤的脚将那日本鬼子踹出了近一米远。
  小日本被惹怒了,使出全身的劲就要来侮辱紫莺。
  突然,鬼子被人按翻在了一旁地上。紫莺惊地瞪大了眼——姜枫居然还活着!他将鬼子按倒在地上,用手紧紧地掐着他的脖子。鬼子当然不依,便和姜枫纠缠撕打起来。可受了伤的姜枫哪里是鬼子的对手,很快便被鬼子踩在脚下。
  眼见他又要被鬼子迫害,紫莺看见了刚才死的那个鬼子的刺刀。她悄悄地爬过去,拿起了那把刺刀。
  瞬间,那刚才还嚣张的脸立刻没了表情。刺刀从背后插进了他的心脏。鬼子张大了嘴,似乎要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紫莺手里拿着刀,看着姜枫:“你,确定你没死吗?”
  姜枫捂着受伤的地方,傻了眼看着紫莺:“我本来死了,可死了多可惜啊,就看不到你杀鬼子了。所以,上帝又把我空投下来了,算你今年的圣诞礼物。喜欢吗?”
  “还可以。”紫莺手里仍握着刺刀,刀的那头是小日本的心脏……

  魂归离恨天

  1927年4月和7月,中国国民党内的蒋介石集团和汪精卫集团,勾结帝国主义和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在上海和武汉发动反革命政变,残酷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使中国人民从1924年开始的国共合作的反帝反封建的大革命遭到失败。
  为了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屠杀政策,挽救中国革命,中共中央于7月12日进行改组,停止了中央委员会总书记陈独秀右倾投降主义的领导。
  8月1日2时,在周恩来、贺龙、叶挺、朱德、刘伯承的领导下,南昌起义开始。
  南昌起义,是中国共产党直接领导的带有全局意义的一次武装暴动。它打响了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宣告了中国共产党把中国革命进行到底的坚定立场,标志着中国共产党独立地创造革命军队和领导革命战争的开始。
  起义成功后,中共前委揭露蒋介石、汪精卫背叛革命的种种罪行,表达了拥护孙中山“三大政策”和继续反对帝国主义、封建军阀的斗争决心。
  起义军在临川休息3天,继续南进。
  ~~
  “月莺,这次我又要走了。南昌起义胜利了,我们这里的共产党都要随起义军进至会昌。
  本想再见见你,却只能和你的灵位道别。”黑子一步步向王府走去。
  ~~
  月莺低着头,漫步在王府的外园里。突然,心口一阵热,捂着手绢咳嗽了几声。张开手绢便看见那白色的上有几口鲜血,她走那花丛中的亭子里,拿起笔,便描出了几朵桃花。
  突然,他听见后面有人故意咳嗽了几声。她慌地一回头,却见几个大汉不知何时站在了后面。
  “二小姐好雅兴啊?”一个大汉冷笑道。
  “你们是谁?”月莺柳眉一立,怒视他们。
  “二小姐,我们是谁并不重要。但请您记着,那个被你赶出了王府的二姨娘可从没忘记你,一直挂念着你呢!”说完几个大汉哈哈大笑,竟过来将月莺推攘在地上。接着便是一顿拳打脚踢,一个大汉抓着她的头遍朝柱子上碰,月莺的额上立刻血流如注。
  过了一会儿,一个大汉将她推倒在地上,踢了一脚:“二小姐,今天就到此为止。再见!”
  月莺躺在地上,微睁着双眼,看着这群人走远。她艰难地伸出手,慢慢将头上的金发钗去了下来。
  她拉着亭边的凳脚,跪着到了柱子旁,用尽所有的力气,刻下了几个字:
  都缘顽福前生造,更有同归慰寂寥。
  “老爷,老爷快去看看吧,二小姐被人打晕在外园里了!怕是,怕是不行了!”家丁急匆匆地跑来对未明说道。
  书从未明手里滑落了下来,未明什么也来不及想便跑向外园。从未明房间到外园足足有半里路,从外园到月莺房间又有半里路。
  未明只知道耳畔的夜风不停地吹,不知道自己跑向的将是一个怎样的结果。大夫预料的那天真的要来了吗?到底是谁会那么狠毒?对一个将死之人下如此毒手。
  月莺躺在花丛中,望着天上的那湾月儿。
  “小姐,奴婢送您回去吧。”翠儿焦急地说道。
  “不,翠儿!我要等哥哥来,谁都不准送我回去!”月莺仍微睁着眼望着那漆黑的夜空。
  “你快随我去药房里取些药吧!”大夫对翠儿说道。
  于是,翠儿便随大夫向王府外走去。走到那矗立着两个大石狮子的大门前,翠儿看见了一个人正站在门口。她认得这个人,他叫黑子。
  “你还活着?”翠儿的眼里满是惊讶。
  “我是来给月莺上香告别的。”黑子道。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黑子脸上。
  黑子吃惊地看着翠儿:“怎么了,你干吗打我?”
  “因为你蠢,所以就得挨打!你听哪个长舌妇说的小姐死了?小姐是得了重病,可一直活得好好的。今天不知被谁毒打了,伤的很重,现在怕是真的要走了!”翠儿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
  突然,天下起了倾盆大雨,淋湿了每一个人的面孔。一道耀眼的闪电划过,将深邃的夜空分成了两半,也惊醒了黑子。
  “月莺现在在哪里?翠儿,求你了,快带我去吧!”黑子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翠儿带着黑子,哭着跑进了黑夜里的王府。
  大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望了望天上的月儿,她正慢慢地变得消瘦。
  ~~
  “月莺!”未明跑了过来。
  “月莺你别怕,我问过家丁了,他们都说大夫说你的病情不严重,现在哥哥带你回屋去,好好休息一下。”未明将月莺抱了起来。
  月莺搂着未明的脖子,笑道:“哥哥,跑快点好吗?我想在邻窗的床上看看我的月儿。”
  未明含着泪,使劲点了点头。
  人影已去,那亭子的柱上仍留着用金钗刻下的字。
  ~~
  “月莺,月莺你等我,我就来了。我来实现我的承诺,我就来了。”黑子奔跑在下着大雨的长廊里。
  是那个在雨巷里撑伞的姑娘吗?是你吗,月莺?
  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是我在那雨巷里遗失了你。风带走了雨,也带走了你。
  现在,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你不会再是童年的树枝发钗,也不会再是雨巷里飘零的油纸伞。
  你是天上的月儿,永远挂在那里,永远不会离去。
  所以,月儿,请放慢你的脚步,好吗?我就来了,就来了……
  “哥哥,今晚的月儿是弯的吗?”月莺闭着眼问道。
  未明疾跑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快弯了,快弯了,弯了后就会像你的眉一样。
  “哥哥,答应月莺一件事好吗?”月莺仍闭着眼,鲜血又从额上流了下来。
  未明用袖口爱怜地给她擦掉了血,道:“说吧,别说一件,十件,一百件也答应!”人们总会给即将离开自己的人这样的回答。
  “哥哥,爹走前曾要我对你说,让你对嫂子好一点,嫂子是个好人。现在,你能答应爹,也答应我吗?”额上的血仍在流。
  “答应,当然答应……”未明将脸嵌入她散落的青丝里。那里,少了一支金发钗。因为月莺正紧紧地将它握在手里。
  ~~
  二楼邻窗的床上,月莺趴在窗台上看着那湾月儿,呼吸声越来越弱。
  “月莺,弹个琴好吗?哥想听你弹琴!”未明好怕月莺就这样睡过去,再也不会醒来。
  “哥哥,月莺不要弹琴给你听。要是我不在了,你一听见琴声就会难过,就会想起我给你弹的最后一支曲子。”月儿在树叶儿的摇曳下倩影婆裟,正一点点地变弯,变弯。手里紧紧握着发钗,手臂却在窗台外晃荡,悠悠地,没有哀愁。
  ~~
  看着月儿越来越妩媚,黑子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恐惧感。
  月莺,你在哪里?你听见了吗?我在叫你,请不要走得太急好吗?我好怕,好怕追不上你。
  一条条长廊,一个个花园,一片片飞舞的叶子在这被奔跑带动的风中沉沦。
  “哥哥!他回来了!他回来了!”月莺突然高兴地大叫起来。
  “谁?在哪儿?”未明一惊。
  “在月儿上,他在月儿上!他来了,他来接我了!”
  一只夜莺突然不知从何方落在了窗台上,月莺深陷的魅瞳望着夜莺浅浅一笑,便永远地闭上了。
  金发钗从她手中滑落,从而二楼狠狠地坠了下来,落在地上,清脆一声。
  他那时刚欣喜若狂地跑到楼下,便听见了那清脆的一声,那支金发钗在夜色下尤为耀眼,那金色直刺得人只掉眼泪,没有任何语言。
  她走了,她还是走了。琴声留不住她,画卷留不住她,连那月儿也只是附庸风雅。
  我们还是只能盼来生了吗?金钗再坚固也不能挽留你似水的一生吗?我是不是又要再次孤单上路了?下次,下次我再回来时还会有人告诉我,这只是个误会,你并没有离开吗?
  稻田里那个接受树枝发钗的姑娘如今哪里去了?不,我一定是弄错了!你从未在太湖小舟上见过我,也从未在月夜里遗落在湖边,你没有在月光下教过我写字,更没有接受过什么金发钗!
  我弄错了,我一定是弄错了,那只不过是儿时一个没有结局的梦,那个铜镜里戴上金发钗的姑娘一定是走丢了。
  也许哪天,我会再遇上她。在某个路口,那么不经意地遇上。或许,我会问她:“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但请你一定不要告诉我你叫王月莺。她走了,去了一个地方,在那里等着我,等着我去实现我的承诺。
  黑子踉踉跄跄地往回走着,眼里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突然没了力气,跪倒在地上,歇斯底里的朝着无垠的夜空高声呼唤一个让他思念一生的名字……
  ~~
  明天就是大结局了,不要错过哦~~

  梦回今朝

  不知人们为什么把漫天飞舞的冥纸比作黑蝴蝶,也许是因为它们和蝴蝶一样在那花丛中若隐若现,若即若离。
  那在花丛中安息的月莺啊,你是化作了哪一只蝴蝶呢?你又将飞向哪里呢?是一点点挥舞着娇小的翅膀,向那遥不可及的月宫而去;还是飞向那烽火狼烟的战场,寻找你失散的爱人呢?
  沾衣跪到那低低的香台前,给月莺点上了三柱香,青烟袅袅,漫无所终。未明遥望那蓝得发黑的天空,突然一闭眼,用力地将所有的冥纸撒向了那里,让它们与这世界做最后的决绝。
  他伏身扶起沾衣:“夫人,我们该走了。”
  沾衣显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颤抖着声音问:“未明,你刚才叫我什么?”
  未明看着她,坚定地笑道:“我说,夫人我们走了。离开这里,让月莺在这里做一个美梦,不要打搅她。”
  “那,那我们去哪里?”沾衣不知脸上的泪是悲伤还是喜悦。
  “我把家里家产全部变卖了,回去就把王府易手给别人,把钱分给下人或者捐给红十字会,我们只留一小部分,然后我们就去南京重新做一些小生意,顺便还可以打听打听紫莺的消息。你说好不好?”未明说得很激动。
  沾衣却不知所以的哭了。
  “你怎么了?不愿意和我一起走吗?”未明觉得好生奇怪。
  “不,不是的!我高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未明,我是在做梦吧?”沾衣笑着流着泪望着他。
  “那我敲你试试,看你是不是在做梦。”未明说着就要敲她的头。
  沾衣忙拉住他的手:“不,不要!就让我一直梦下去吧,我好怕一觉醒来又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会呢!”未明用食指点了一下她的鼻尖,又牵着她向前走去。
  “我们去做什么小生意呢?”
  “你想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恩~~那我们去卖豆腐!”
  “不是吧?王夫人!”
  “就卖豆腐,你说过听我的!”
  “可是,卖豆腐养不活咱俩啊!要不,咱再卖开个酒垆卖酒?”
  “好啊!咱一边卖豆腐,一边卖酒,一直到五十岁,六十岁,七十岁,我们坐在江南第二泉边看细水长流,听吴侬软语的戏曲……”
  ……
  未明悄悄回头,看了看那孤坟:“月莺,永别了。”又悄悄调回头,朝着沾衣笑着点点头,牵着她,一排排的星星照着一排排的脚印,直到很远的地方。
  花丛中的花似乎就在那一刹那盛开了,越开越繁,越开越艳,孤坟在花丛的包围中渐渐没了身影。
  只剩下蝴蝶在月光下围着花儿起舞,亦幻亦支离。那月面上似乎有一个姑娘在和霏霏细雨共弹一支曲调,俄而,抬头莞尔,消失在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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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的时间犹如天空中的云一样,跑得快,变得快,来不及给人以遐想的空间。
  九一八事变中,紫莺和姜枫作为张学良部下的一支,不得不和他们的将军一样服从限制于蒋委员长的命令:“望力避冲突,一面事态扩大。”于是,东北三省在不抵抗命令下,迅速落如日军魔掌。
  再后来便是华北事变,长征,黑子在长征途中坚忍不拔,在过雪山的危急时刻,将棉衣脱给了受冻的战士,自己还更加精神百倍地前行,深受赏识。后在第二次国共合作中被提升为连长,屡立战功。
  1937年12月,日军攻陷南京,在那里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未明和沾衣成了日军屠刀下两个被杀的玩具。那时,沾衣肚子里的孩子快五个月了。
  第二年春,姜枫在抗日战争中参了军,成了国民党的一个战士。在抗战初期,国民党正面战场上展现出了他骁勇善战的一面,并在台儿庄战役中失去了一只眼睛。
  到抗日战争胜利,解放战争开始,解放战争结束,国民党宣告失败的时候,紫莺和姜枫同很多国民党战士一样,跟着大部队,逃到了台湾,从此住在了台北。
  转眼,时间到了1997年,7月1日。那天,普天同庆。
  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微笑着避开这片欢乐,想独自去回味这个国家一路走来的辛酸。
  不知怎么的,走到了一条街,那条街叫王府街。因为这里以前住了一王姓人家,他们以这条街的一处为正门,修建了一个王府。
  如今,这若大的王府早被分割成了许多居民点,外园、内园早已颓废,府中那些长廊、柱子不是在文革中被摧毁就是起了层层的灰。
  只是偶尔会有几个附近的小孩会藏在这一条条长廊,一根根柱子后面玩捉迷藏,童声回荡在这荒废的故园里,那么悦耳。
  老人微笑着,拄着拐杖,低着头穿过这一条条曾经的繁华。突然见到了一扇木头小门,大约以前是没有这扇门的,是解放后修的吧。老人不知为何,推开了那扇门。
  原来那里面是个小院子,像是有人住,却很久没有外人来过了。
  泛黄的春联还残留在班驳的砖墙上,依稀可见是“岁岁平安,年年有余”几个字。
  从半开着的门里可以看见里面放着一个米缸,他虽识字不多,但也猜到,那米缸上贴的肯定是个“满”字。
  各式各样的花摆满了墙的周围,有的甚至花盆重花盆摆到了墙上。那深绿的藤蔓爬满了雕花的门窗,和那摆在上面的花缠绕在了一起。几只鸡在地上悠闲的找着石子吃,看起来怡然自得。
  一个老妇人正坐在小板凳上,专心地戴着老花镜在绣着什么。脚下的鸡不时地啄着她的鞋,像是提醒她有客人来了。可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还挥了挥手将鸡赶开了。
  黑子正打算离去,不打扰这个专心的老妇人。没想到她竟发话了:“干什么去啊?王府的小长工。”
  黑子一愣,停住了脚步,看着她。
  老妇人放下手中的活,抬起头来盯着他。
  “月莺!”黑子看着她不禁叫了出来。虽是朱颜不再,但那眼神仍告诉他,这个人就是月莺。
  真的,真的是我那天又弄错了吗?她真的,真的还活着?
  “我不叫王月莺!”老妇人撒了一把米给鸡。
  黑子拄着拐杖进了小院,仔细地看着她:“你不是月莺?你认识她?”
  如果,她回答她是月莺微好了。他在心里想。
  “以前不少人把我认成王二小姐,但可惜我不是。我叫欧阳卿卿。”欧阳卿卿说这话时只看着鸡。
  “是你!你还健在,真好,真好!”黑子想起当年欧阳卿卿从未明房里出来,他质问她时的情景。
  “不少人都以为姜及死了,我没了活路也死了。但天不亡我啊,让我遇到我丈夫傻根,我和他一起平平淡淡,勤勤恳恳地过了三十多年。
  没有王未明的痴情,也没有姜及那样的富有,就这样过来了。然后我们回到了这座城市,发现这里早已荒废。
  只不过那年灾荒,他饿死了。他宁肯饿死也要把最后半碗炒米让给我……”
  或许当年谁也没想到,那时的第一交际花,如今在她的小院里,老泪纵横。
  欧阳卿卿突然停止了哭泣,拉起黑子就走:“我带你去个地方。”说是拉着就走,其实两个老人的步伐,谁也没比谁快多少。
  来到了曾经的外园,如今的荒园,欧阳卿卿对他说道:“蹲下!”
  黑子不明所以地就蹲下了。
  “看那柱子上的字!”
  黑子看见柱子上似乎用什么刻了几个字,但他看不懂,问道:“是什么?”
  “王府以前的丫鬟翠儿告诉我,这是王月莺临死前用你送给她的金发钗刻下的几个字‘都缘顽福前生造,更有同归慰寂寥’,意思是……”
  “不用告诉我,我知道!”黑子用手摸着这几个字,打断了她的话。
  突然,他使劲敲打着这柱子,道出了迟来了几十年的呼喊:“月莺,我来迟了!”
  秋风萧萧,落木哀哀下。
  就在这一声追悔莫及的呼喊中,一个东西从黑子怀里掉了出来。
  欧阳卿卿用颤抖的手拾起了它,因为那是半个玉佩。她睁大了老眼,含着类拿出了自己的那半块玉佩。一拼,刚好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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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是这天,在远隔千山万水的台北。年迈的紫莺和姜枫坐在海边,看着渐沉的夕阳。
  “现在,我好想问你一个问题。”紫莺依偎在姜枫肩上。
  “问吧。”
  “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爱过我?”
  “我想,应该没有。”
  “什么?!”紫莺抬起了头。
  姜枫又将她那满布银丝的头按在了肩上:“但我有一种比爱更坚固的东西。它告诉我,即使你不是我的爱人,我也永远,永远再也不能失去你。”
  紫莺笑了:“那香港都回归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我好想再回王府看看,看看爹是否还健在,哥哥、月莺还好吗?闻闻那些花香,听听那些鸟语。好想,好想回去,带着你,一起回去看看。”
  很久,没了声音。
  “紫莺,紫莺你睡着了吗?”姜枫抖了抖肩问道。
  很久,没有回答。
  泪,很快涌上了眼间,但没有流出来。
  “紫莺,好好睡一觉吧,等明天一觉醒来,台湾就也回归了。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夕阳与晚霞褪去了,凉风习习,月儿随着黑夜升了上来。
  “紫莺,紫莺你真的不要腥来看看吗?
  你的月儿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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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