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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尔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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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尔纳传》儒勒·凡尔纳
凡尔纳传




第一章 最后的印象

  亚眠布朗格维尔街的住宅;老作家的工作室及日常生活;弥留之际

  如爱伦·坡所喜欢作的那样,还是让我们从后面说起吧。这样做的目的,并非为了提出某种预先设想的结论,而是为了获得一个扎实的基础。这个基础将使我们能够推断出我们所要谈到的这个人来。

  所谓“从后面说起”,也就是要先谈谈他的葬礼。可是葬礼是为一个死去的人举行的,实在没多大意思。我只想指出一点,德国政府曾派遣它的大使代表皇帝陛下前来致哀。我们全家对德国向一位并不常常宽容它的作家所表示的这种敬意十分感动!

  如同每一个人的临终那样,儒勒·凡尔纳的临终只不过是这样一种最后时刻:在这一时刻里,虽然还寓于这个世界之中,却正准备离开它。我和我的长兄刚在地中海的海边住下来;我们接到一份电报,于是立刻赶回亚眠。我们的父母和一个兄弟已在那里,一直在病榻前守着弥留的病人。

  当他发觉所有亲人都围在他身旁时,他只是深情地望了我们一眼。这一瞥目光显然是说:“你们全都来了,这很好,现在我可以走了。”随后,他转身对着墙壁,泰然自若地等待死神的降临。这种恬静而有勇气的态度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这一时刻来临之际,我们希望也能有一个如此惬意而宁静的终结。

  他很快进入垂危状态,1905年3月24日清晨8点钟,终因糖尿病急性发作而与世长辞。

  他妹妹玛丽在一封信中说,他大概曾对前来看望他的神甫这样说过,“您为我作了善事,您使我获得了新生”。她信中还说(这无疑更有意义),他曾要求把亲属间出现过的一切不和忘掉。

  我双亲决定在土伦定居,在离开巴黎前的几个月,我曾多次探望过儒勒·凡尔纳。在对这几次探望的记忆中,我一直保持活着的儒勒·凡尔纳给我留下的最后形象。

  我们常到亚眠,在祖父母家呆上几天。有时,我羁留的日子稍长一些;其中有一次,那是在我5岁的时候,我一直呆了好几个月。其间,我到附近的一所私立学校念书。我还常常陪祖母到她的女朋友家作客。说实话,我倒喜欢呆在夏尔—杜布瓦街那所住宅的花园里玩耍。我似乎觉得,那个花园挺宽阔。后来,我不得不承认,孩提的记忆把这个花园的范围夸大了,其实,它很普通;有时,我发现祖父牵着他那只叫福勒特的猎犬在花园里散步,这是一只庇卡底种的黑毛垂耳雌狗。小餐厅设在临院子的那座附属建筑物里,我最经常见到他是在这间餐厅里吃饭的时候。事实上,他整个上午都呆在他的工作室里。我对那几幢住房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记忆。我只记得有一条镶玻璃的长廊,客厅和餐厅都对着这条长廊,我躲在那儿,别人只隐约地发现我。在我眼里,所有这些都挺大。挺美;其实,那只不过是按当时一个资产者家庭的要求进行布置、适合于作外省聚会的一些较漂亮的房子而已。

  重新见到这个住宅时,我感到惊讶的是,它不仅相当宽敞,而且楼层的房间挺多。我知道,当时这里除安置了一个儿子和两个儿媳外,还给这位作家腾出了一个地方,可是,他完全还可以大大方方地接待他的家人和朋友。仔细一想,其实毫不足怪,在那个时候,住房标准比我们今天要阔绰得多啊!

  1901年起,我们是在朗格维尔街44号一所更为简朴的住宅里见到我们的祖父母。这所房子离先前那个住宅只两百米。我祖父一直没改变他的习惯。他整个上午都呆在3楼的工作室里。这的确是个名副其实的工作室,因为房子实在太狭小。他在房里摆了两张普通的桌子——一张用来写字,一张用来堆放资料,一把伏尔泰椅和一铺行军床。清晨5点钟,他下床后,只需跨出一步,就到了工作台前。我依稀记得有一个挂在墙上、摆放着好几支陶土烟斗的架子。

  我对这个工作室所保留的印象是,这是一个用于写作和沉思的气氛肃穆的小间。工作室与一个较为宽敞的房间相通,这个房间的摆设稍为考究一些,是作书房用的。他只是要取1本地想翻阅的书的时候才到书房去。这就是这位作家栖隐其中的属地,毫无疑问,他要在这里寻求孤独与寂静。

  我祖母的卧房在2楼,窗户开向花园。这间卧房陈设简朴,但很舒适;房里摆着一张软榻,祖父患病时,睡的正是这张床,并在这张床上去世。

  他只是在吃饭的时候才到楼下去。餐厅装有一扇彩画大玻璃窗,光线从这里透进来。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小花园。这个小花园是麻雀聚集之地,我祖母常给它们扔些面包屑。餐厅的另一侧开了个大门与客厅相通,就客厅的面积而言,陈设的家具显然太多,光线从临街的几扇窗户射入客厅,但不怎么亮堂。

  那时,我祖父的身体日渐衰竭,不得不节制饮食,因此,他常常在我们之前迅速完餐。为了尽量简单地履行饮食程序,他使用1把矮椅,这样,他的餐碟就几乎与嘴巴同高!晚上,他只能吃1只用汤碟盛装的带壳溏水蛋。

  这种匆匆进食的欲望,是他在受饥饿病折磨的时期染成的一种老习惯。那时,他总是急于吞食大量的食物,以致家人亦为之惊惧。这决不是一种贪吃美食的痛好,他甚至很少考虑碟子里装的是什么,这使他那位精于烹调的妻子意懒心灰。他只是感到饥饿而已,而且,这种饥饿显然是痛苦的。

  这种食欲过旺似乎是一种疾病的征兆。我很久以来一直以为这纯粹是一种胃病,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1895年11月12日,他在给他弟弟的信中说:“我工作很多,而且一直感到头晕,这是胃扩张引起的,上了我这种年纪,也许属不治之症。所有这些都预示着死期将临。”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他被迫接受药物治疗,可惜太晚了点,但这大概使他突然结束了这种过于强烈的食欲。我们不能不作这样的设想,这种食欲亢进说不定跟夺去他生命的糖尿病有关。究竟糖尿病是病因还是结果?最好还是让医生们去作出判断。但有必要指出的是,他曾患过严重而顽固的面神经痛。此症起于1854年前后,久而久之,甚至使他左眼眼睑的功能减退。

  1851年7月29日,他发觉自己为洗澡、买药水和涤剂花费过多。在1853年11月5日给他母亲的一封信中,他写道:

  我发烧是因过于强烈的胃痉挛引起的;痉挛停止后,

  高烧也就退了。祝它一路顺风!……我至今还在琢磨,

  为啥会闹起病来……重要的是,休息、椴花茶和乙醚药水

  竟把病给治好了,省得求医,我倒高兴。

  阿洛特·德·拉·菲伊太太从一封更令人不安的信中摘引过这么一段:“我神经痉挛、舌面粗糙、连续发烧;我的嘴巴再也合不拢了,实在叫人难受!”

  这种“无关宏旨”的不适居然留下了后遗症。1855年6月20日,他抱怨自己因“风湿症或着凉感冒”而被迫躺了两天,这种病使他“整个儿侧卧着”,他还这样写道:

  真有意思。我仍然受到面神经麻痹的痛苦折磨。

  1855年12月,他写信告诉他母亲,他已经恢复睡眠,并说,“我的面部使我难受死了,我担心寒冷天气很快就要出现。”

  我们不妨这样设问,夺去他生命的糖尿病是否从1854年他刚满26岁的时候便已经隐伏性地开始了呢?良性糖尿病可能不时复发而持续很久,复发期无疑与有节制的饮食有关,这位年轻的作家所遇到的正是这种情况;到了与精力更加旺盛的时期相应的成年期,人们当作笑料的这种嗜食症状便表现出来了,而且,嗜食只能加重未加查明的疾患。对于这种假设,我在他女婿乔治·勒费布尔1925年8月19日的一封信中找到了肯定的答案。乔治·勒费布尔对医学院毫不容情(受到指责的医学院内也无法作出解释),他在该信中写道:“他是被他的医生杀死的,这些医生对一直摧残他健康的严重的糖尿病始终没什料理进行性麻痹终于发作了,仅仅8天,他看来没多大痛苦地便离开人世”;他一直抱怨自己“人云亦云”。顺便提一提,他腹部很大,这也许是患腹水症的缘故。

  既然病人在1854年为自己摆脱医生而感到庆幸,那么,医生们在1905年又能作些什么呢?

  说了以上这些离题的话,那只是因为这番话有助于解释某种嗜食症。这位作家一向关心保证他作品中主人公的食物来源,这无疑说明的确存在这样一种嗜食症。


  






凡尔纳传--第二章 家世






第二章 家世

  弗勒里·凡尔纳及其后裔;阿洛特·德·拉·菲伊家族;皮埃尔·凡尔纳定居南特,娶索菲·德·拉·菲伊为妻;1828年2月8日儒勒·凡尔纳出世;奇怪的奥尔谢维奇事件

  有意思的是,布列塔尼有一条注入布雷斯特海湾的河流也叫Aulne(奥恩河)。从词源上来说,用以表示梢木的Verne源于Vernium,而该词来自克尔特语,因而更加古老。取“凡尔纳”这个名字的为数众多的法国人完全可以放心,他们的远祖是克尔特人,是首先到达大西洋沿岸的属雅利安人种的高卢人。

  一个定居博约莱斯地区的克尔特家族取名为凡尔纳,可能是因为这个家族生活在受梢木庇护的河岸之故。我们有理由这样认为,保留了这个克尔特名字的人,属于定居在大概被罗马人征服的土地上的居民。

  凡尔纳这个高卢名字相当普遍。我曾遇到过许多取这个名字的人。要是追溯家族起源,他们一般都在博约莱斯地区寻到自己的根底。这使我颇感惊讶,而且证实了这样一种传说,在路易十五时代,我们家族中的一个成员或许从博约莱斯地区迁居搬到巴黎。

  那时,巴黎的确有一个叫弗勒里·凡尔纳的男子。他娶蒂西埃小姐为妻。后来,蒂西埃成了寡妇,又嫁给一个叫希凯·德·尚普雷纳的爵爷。

  弗勒里生了1个儿子,取名为安托万·凡尔纳。路易十五时代,安托万·凡尔纳在巴黎审理间接税案件的最高法院任书记公证顾问。在法兰西档案局可找到该法院院长1760年8月5日写的关于安托万·凡尔纳生平的材料,“任公证顾问之职的议会律师,巴黎审理间接税案件的最高法院的书记”。1780年9月7日颁发的“荣誉证书”注明,安托万·凡尔纳于1780年8月7日御任。他儿子加布里埃尔被任命为普罗万省的代理推事,共和3年雾月,他娶了1768年8月11日出生在普罗万的马尔泰一阿代拉伊德·普雷沃小姐为妻。

  加布里埃尔于1846年11月20日去世,其妻卒于1861年5月27日;他们留下四个孩子:马蒂—安托瓦内特、奥古斯蒂娜一阿梅利、皮埃尔一加布里埃尔和阿尔芳斯妮一罗萨莉。他的讣告信上注明享年sl岁,当出生在1766年。

  马蒂—安托瓦内特嫁给了保尔·加塞。保尔·加塞是巴黎的一位历史和文学教授。他们生了一个儿子,叫亨利·加塞,我们往后还要谈到这位亨利。马蒂—安托瓦内特的两个妹妹终身未嫁。至于皮埃尔,他是兄长,共和7年风月15日(1798年3月5日)出生于普罗万,后来到巴黎攻读法律,住在他祖父安托万的家祖。

  1825年,皮埃尔在巴黎登记做律师。他叔父亚历山大·凡尔纳是南特海军的军需官,曾写信告诉过他,该市的一位诉讼代理人打算离职。于是,他在1826年到了布列塔尼的这座大城市,接任帕凯托律师之职,事务所就设在让一巴尔特滨河街2号。既然他出生于1798年,那时当为28岁。他很快便热恋上了一位姑娘,他早就注意到了这位姑娘炯娜苗条的身段和娇嫩温柔的脸蛋;她那红棕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使南特之秋阴郁灰暗的景致增添了活跃的色彩。

  他没费多大劲儿便打听到占据着他的思绪的这位姑娘,原来就是住在费多岛上奥利维尔·德·克利松街的会计主任让—伊萨克—奥古斯丁·阿洛特·德·拉·菲伊和索菲一阿代拉伊德一玛丽·朱利安娜·拉佩里埃尔夫妇的闺秀。这位年轻的诉讼代理人上门求见,得到允许向索菲、纳尼娜和昂里埃特求婚。年轻人十分高兴。婚礼于1827年2月19日在圣十字教堂举行。索菲于共和9年霜月3日(1800年11月25日)出生在莫尔莱,结婚时26岁。

  这对新婚夫妇的经济来源并不宽裕,他们住在少妇娘家奥利维尔·德·克利松街4号的一个套间,让一伊萨克·阿洛特喜欢漫游,经常不在家,后来这对老年夫妻干脆分开财产,奥利维尔·德·克利松4号归新娘的母亲所有。

  1828年2月8日,他们生了一个男孩,取名为儒勒—加布里埃尔·凡尔纳;之后又生了保尔、安娜、马蒂尔德和玛丽,哥哥和姐姐给年纪最小的玛丽起了个绰号,叫她做“宝宝”。

  由此看来,儒勒·凡尔纳是弗勒里的后裔,其间经历了皮埃尔、加布里埃尔和安托万等3代。

  我很想明确一下这位弗勒里·凡尔纳的身世。法兰西档案局的材料表明,他很可能是里昂的一位资产者、住在雅各宾广场的马蒂厄·凡尔纳之子、纪尧姆和马蒂厄·朱尼奥尔的兄弟。纪尧姆和朱尼奥尔是里昂内斯省的军使,此职的渊源十分久远。

  顺便提一下,在废除南特敕令的时候,主张宗教改革的凡尔纳家族移居外地,后来才返回塞文山区定居,不过,对族姓的拼写形式稍作了些改变,添加了S或H字母。

  我们已经确定了皮埃尔和他的孩子们的家谱世系,然而,似乎给她儿子遗传了想像天资的索菲的家世又究竟如何呢?

  拉塞太太乃罗歇·阿洛特·德·拉·菲伊之女,乔治·阿洛特·德·拉·菲伊将军之孙女。她的家系可追溯到1462年,在这一年,“N·阿洛特,苏格兰人,随路易十一的苏格兰卫队进驻法国,替国王效力。国王授以爵位,赐予‘菲伊’权,即享有一座鸽舍之权。此乃王家之一种特权。苏格兰的这位弓箭手在卢敦附近定居,修了一座城堡,成为菲伊的领主。”

  继亚历山大·阿洛特·德·拉·菲伊之后,为让一奥古斯丁。让—奥古斯丁娶阿代拉伊德·吉约夏·德·拉佩里埃尔为妻;其子让—路易—奥古斯丁,乃路易丝·博纳莫尔的丈夫,乔治·德·拉·菲伊将军和莫里斯·阿洛特·德·拉·菲伊上校之父;但让—奥古斯丁和阿代拉伊德还生有4个女儿:利兹、帕尔米尔、卡罗利娜和索菲——儒勒·凡尔纳之母。

  因此,从母系方面,儒勒·凡尔纳的祖宗根植于安茹气候温和的土地;从父系方面,其先人定居于里昂纳斯的葡萄种植区。母系的祖先是个苏格兰弓箭手,这常常成了家庭开玩笑的题目。

  我之所以认为有必要详细陈述儒勒·凡尔纳的父系直系尊亲属,乃是因为曾有过这样一个荒唐可笑、曾多次被揭穿、但又不断萌发的谣传。据此谣传,他可能是那位名叫奥尔谢维奇的波兰犹太人,原先曾隐居意大利,受到复古教派的波兰神甫收留!

  将他的出生证明书公之于众,原以为会彻底结束这种“胡言乱语”!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因为一位英语教授给我证实说,这种怪论至今仍见诸英国的百科全书。尤有甚者,最近我竟收到一位美国女人给我寄来的一封信,她肯定地说,她是我的表亲,因为她祖父名叫奥尔谢维奇!

  事情本来尽人皆知。1875年,儒勒·凡尔纳收到一位叫奥特塞维奇的先生从波兰寄来的一封信。这位奥特塞维奇跟凡尔纳称兄道弟,说他们已经36年未见面云云。儒勒·凡尔纳将此事当作开玩笑。两个月后,这同一位波兰人又给他寄来第二封信,信中还附上一位波兰记者的采访记。这位记者武断地对他说:

  您是个波兰犹太人,您出生在俄属波兰的普沃茨克;

  您的名字叫奥尔谢维奇,此名是从奥尔沙一同衍变过来

  的,波兰语的意思是桤木。在古代法语中,这种树木被称

  作凡尔涅或凡尔纳,您自己将这个词儿译出,从而使您的

  名字变得法语化。您在1861年公开放弃希伯来教,并未

  到罗马,以便娶一位富有的波兰公主。在您接受了塞曼

  科主教大人的教理宣讲之后,波兰一个复古教派的教会

  组织的神甫承认了您的叛教誓言。因您跟克利札诺斯卡

  公主的婚约被解除,法兰西便收买了您的笔,按罗马教廷

  的旨意,在内政部给您安排了一个职位。

  这位作家当然捧腹大笑,并以开玩笑的口吻复了一信;据德·拉·菲伊太太说,他对那位来信人嘲弄了一番,对他说,那位波兰女郎叫克拉克……奥维奇,他把她抢走了,吵了一架后,她说不定已自寻短见,投身坠入莱芒湖!

  埃德蒙多·马居西教授想研究一下这位蹩脚的波兰记者作出这种不足信的斡旋的原委,但事情因4月10日和门日发表在《意大利日报》上的一篇文章而变得复杂化了,由一位意大利记者撰写的这篇文章也提出了类似的论点。

  应埃德蒙多·马居西教授之要求,复古教派修会会长塔戴·奥莱尼扎克神甫查阅了他的教派的档案资料,于1928年5月26日给他写了这样一封信:

  凡尔纳事件完全建立在一种暧昧的基础上。这位著

  名作家去世后(1905年3月25日),已故的保罗·斯莫利

  科维基神甫在波兰各报发表文章,提出了所谓的波兰犹

  太人出身问题。其实这是他因不慎而犯了张冠李戴的错

  误,将法国人儒勒·凡尔纳与曾取名为朱利安·德·凡尔纳

  的那位已故的波兰犹太人奥尔泽维茨混为一谈。

  埃德蒙多·马居西在《儒勒·凡尔纳学会简报》第二期(1936年)上发表了这封信。

  我承认,我并不同意夏尔·勒米尔对这种谣传所表现的愤慨。波兰人尽管宣称他是波兰人,意大利人尽管认为他是意大利人,匈牙利人尽管把他当成匈牙利人,这难道不是对他的事业所具有的国际性、全球性、“普世性”(安德烈·洛里使用的术语)的特征所表示的最好不过的敬意吗?

  我们应该感谢斯莫利科维基神甫所犯的错误,这样一个风趣的故事倒使我们快活了一阵子。只是考虑到准确性,我才认为有必要强调一位作家的尤其明显的克尔特人血统。这位作家的出生证本来已不存疑问。

  我们将会看到,由《意大利日报》的记者放出的毒箭不幸留下伤痕,并使马居西教授得出这样一种见解:“作为精神分析学家,你们早已忘掉《奇异旅行》……”这未免过于看重那位意大利记者作出的“轻率而险恶的推断”;此人根本不可能是一位精神分析学家!


  






凡尔纳传--第三章 皮埃尔·凡尔纳






第三章 皮埃尔·凡尔纳

  父亲的形象;他的道德观念与宗教信仰;索菲·凡尔纳,富有想象力的女性

  童年时代给我们留下的影响是最为深刻的。我们青春的憧憬,以及后为渐渐培养的成人生活的情感,都将建立在儿时留下的足迹之上。

  正因为这样,马塞尔·莫雷在他《十分古怪的儒勒·凡尔纳》一书中提出了“父亲的问题”。这本书读起来还是饶有兴味的。

  这里说的父亲,就是皮埃尔·凡尔纳;他对儿子究竟产生过什么样的影响?

  皮埃尔是普罗万法庭一位代理推事的儿子。他祖父是审理间接税案件的最高法院的公证人。他本人也作过律师宣誓,并很快地成为南特的诉讼代理人。他在南特非常诚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因此我敢于这样断定。那时,人们都习惯地说:像凡尔纳一般正直。在私生活方面,他是个外表严肃、但首先是个和蔼可亲的人。

  索菲和皮埃尔的侄儿莫里斯·阿洛特·德·拉·菲伊上校1928年1月19日给我来信说:

  ……我不大了解您的父亲,倒是比较了解您的祖父。

  1862年前后,他在奥特伊尔的住家里非常亲切地接待过

  我,那时,我正在准备投考巴黎综合工科学校。但我对您

  的曾祖父母。您的祖母、我的姑母索菲·阿洛特和我的姑

  父皮埃尔·凡尔纳记忆尤深。我姑父皮埃尔·凡尔纳智力

  敏锐、性情和蔼,是个狂热的音乐迷。他往往成为我们家

  庭聚会的核心,从1865年至1872年这段期间,我们是经

  常举行家庭聚会的。我对这些聚会至今仍记忆犹新,从

  来没有一个家庭象我父亲的家庭那样和睦一致……

  我在皮埃尔和索菲之孙、雷蒙·迪克雷·德·维尔纳夫1929年1月6日的一封信中发现有这么一段话:

  ……然而,我了解凡尔纳世系对儒勒的这种影响,而

  且,我曾经亲自感受过我祖父皮埃尔·凡尔纳的影响。我

  对这种影响一直保留着明确的记忆,因为我的整个青年

  时代都是在他身边度过的。他非常和蔼、亲切,外表上

  看,也许有点严肃。他的心充满着爱;而且,他聪敏过人,

  对任何事情都十分熟悉!他是个受人尊敬的法律家,博

  闻强记的文人,才情横溢的诗人。此外,他热爱科学,热

  爱各门学科中的新发现,他对这些发现颇感兴趣,谈话时

  常喜欢挂在嘴边……

  如雷蒙·迪克雷·德·维尔纳夫和莫里斯·阿洛特·德·拉·菲伊所指出的那样,皮埃尔·凡尔纳身上最动人之处,就是他的亲切感;两封信上都提到“和蔼”这个字眼。我认为,他的表情的确显得有点严肃,但这只不过是适应他的职业、而尤其是与他的思虑相符的某种庄重而已。事实上,大伙都一致认为他极端虔诚。在他的生活中,宗教占有最重要的位置,有时,他甚至滑到神秘主义的边缘;我父亲告诉过我,他常常严格约束自己。我手头上有他扔到废纸堆里的一些笔记,从这些笔记中可以看出,他在批阅案卷之余,常常拟些三言两语的随感以作消遣,无疑,所有这些随感都带有宗教的色彩;他是个地道的正统派教徒,有时具有冉森教派教徒的气质。

  因此可以说,皮埃尔·凡尔纳思虑最多的是属于宗教和道德方面的问题。就拿他自己的生活来说,谁也不怀疑他曾向他孩子灌输了一种牢固的道德观念和一些宗教感情。可是,我们在他的笔记中发现一种内心斗争;他希望信奉诚朴人的朴实信仰,并为获得这种信仰而斗争,他宣扬世俗和肉体惩罚的有效性。我们基本上很明显地看到常常由于为父的恐惧而暴露出来的情结;可是,如许多人那样,他介乎《旧约》的严酷与《新约》的温柔之间,而占上风的是那种慈善的禀性。他是个热烈而敏感的基督徒,只是在牵涉道德问题时才表现严峻。

  毫无疑问,索菲是十分严格地按基督教义培养长大的。因此,她跟她的丈夫一样笃信教理。她大概没分担他纯粹精神上的忧虑,也不跟他一道翻阅托马斯·阿奎那的著作。她性情温柔,而且更为随和,因而给家庭带来某种强烈想象的闪烁。

  在这个和睦的家庭里,年轻的儒勒领略到了凡尔纳血统的沉着、他们对文学的兴趣、他们因从事法律活动而养成的批判精神,以及显然富于幻想的阿洛特血统的这种有点激动的想象。他还领略到他的父母、他的弟弟保尔和他的3个妹妹所表现的温情。

  他的姑父、索菲的姐夫夏托布尔是个画家的儿子,本人也是画家。他留下了许多精美的工笔画和优秀的铅笔画。年轻的儒勒挺喜欢听夏托布尔给他讲述夏托布里昂从美洲带回来的故事。夏托布尔当时已与夏托布里昂的大姐婚配。

  在整个青年时代,儒勒·凡尔纳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他父亲的宗教情感。他在罗马式的、使徒般的正统教义的熏陶下长大,当然成为对自己的信仰进行思索的皮埃尔式的正统教教徒。1868年左右,他就法兰西地理和北部海岸的著名人物的问题给赫泽尔写了封信,信中仍然有这样的话:“勒南!如弗约形容的那样,无非是个穿栗色礼服的平庸之辈,须称他为东方学者?恕我私下直言,他不过尔尔!”为此,赫泽尔在他的来信下面作了个注:“大笨蛋!他毕竟是个赫赫有名的作家。您善长描写,那么,请您读一读论说文,并把您的偏见揣入您的口袋里!”

  那时,每当有人提起天主教,他的眼光仍非常狭小,因而常常屈服于官方教士的见解。可是,在同一时期,对他父亲出于同样一种相当狭隘的观点而拒绝提供股金的做法,他却作了解释。他觉察到了这种观点,但并没表示同意。

  我怀疑在这种犹豫的深处隐藏着一种我父亲没给我

  公开说明的理由。他是个极端虔诚的人,而且出于经过

  思考的自信他,绝对地、百分之百地笃信天主教。可是,

  您出的书根本不是与天主教有关的书,而且,您出过一些

  取得巨大成功的书,但这些书与天主教毫不相关。我相

  信,找父亲被这种观念牢牢地缠绕着,虽然他没给我挑

  明,但我感觉得出来。

  我们可以看出,在皮埃尔的宗教态度与他儿子的宗教态度之间正渐渐产生距离。他儿子越来越不皈依教义了。皮埃尔的确是个虔诚的教徒,而儒勒则不配这个修饰语。他对宗教崇拜早就保持距离;他妻子经常去做弥撒,可他却不去。他一直是个天主教徒,但他不再遵循教规。我们只是在这一方面可以发现两代人之间的轻微的不和。他依然是个自然神论者,但他或许会继续发生变化,只记住基督教信仰的基本原理,而尤其是只记住他自己的道德准则。倘若皮埃尔活得更久,在父亲的神秘主义与儿子的冷漠态度之间的距离或许会变得极其明显。


  






凡尔纳传--第四章 尚特内乡村






第四章 尚特内乡村

  儒勒·凡尔纳在费多岛住家里度过的童年;桑班私立学校;圣斯塔尼斯拉斯学校;尚特内乡村别墅,表兄弟姐妹在别墅相聚;11岁的儒勒·凡尔纳试图登上一艘叫“科拉利亚号”的三桅船当见习水手

  1828年2月8日,皮埃尔和索菲的第一个孩子。儒勒—加布里埃尔诞生,这只能促使他们不再在奥利维尔·德·克利松街久居下去。同年,他们终于搬到事务所旁边的让一巴尔特滨河街2号居住。

  大约在五岁或六岁的时候,儒勒上桑班太太办的私立学校念书。桑班太太是一位远洋船船长的遗嫣。那位船长虽已在海上失踪,但她一直在等待他的归来,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她那班年纪幼小的学生是否能分担她的忧愁和希望呢?50年后,他们当中的一位在写《布拉尼康夫人》的时候,是否受到这一事件的启发?这很可能,因为他具有一种非常忠实的记忆。阿洛特·德啦·菲伊太太曾作出过这种假设。

  这同一位作者还告诉我们,在儒勒9岁、保尔8岁的时候,他们被送入圣多纳西安小修院。其实,这两兄弟是进了圣斯塔尼斯拉斯学校;这所学校的校长在1837-1838、1838-1839和1839-1840学年度的得奖名单上发现了他们的名字;档案材料中缺了1836-1837学年度的得奖名单,我们不晓得在一年级的名册上是否有儒勒·凡尔纳的名字。

  读二年级时,儒勒获《内省》、地理和声乐三张奖状,背诵课获得了头奖;读三年级时,他在声乐方面保持相同水平,并获希腊文作文一等奖,希腊文翻译二等奖和地理三等奖;读四年级时,他在得奖名单上依然有名,拉丁文翻译获一等奖,声乐仍得二等奖。

  虽说儒勒的确是个“娱乐大王”,而且对功课缺乏热情,他依然是个优秀生。

  根据各种可能进行推测,他是在圣多纳西安小修院念五年级以便升初中的,因为圣斯塔尼斯拉斯学校没设初中部。关于他在圣多纳西安期间的学习生活,我们只有菲伊太太提供的相当含糊的说明。

  他按照规定进行学习,只求名列前10名。后来,当他进入皇家中学时,他也不见得是个“将本国文译成外文的校依者”。在修辞学方面,他只获得法文论文四等奖和将拉丁文译成法文的五等奖,但他毕竟得了一个地理奖。此外,他大概毫不费力地通过了中学毕业会考。

  他也许一直记得自己在校时不大用功。1853年3月14日,他在给父亲的一封信中这样写道:

  哦!对啦!孩子们!青年时代没好好学习,悔之晚

  矣!可是,事情偏偏如此;能聊以自慰的是,不少勤奋好

  学的儿童倒成了呆笨的青年和愚蠢的成人。

  按字面理解这段格言显然不妥。尽管这段格言包含一定的真理成分,但付诸实践却不见得对每个人都有好处!各人按自己的方式办事。试图给孩子们划定成为大人所必需的知识范围,这是教育者的分内事儿,孩子们完全可以积累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所获得的知识。

  对儒勒·凡尔纳来说,事情恰好就是这样。

  经14个春秋的苦心经营,皮埃尔使他的事务所名声大震,成了全市业务最活跃的一间。于是,他决定在更宽敞的地方找一套房子,以便更舒适地将他人口众多的一家安置下来。

  1840年,当他的长于13岁的时候,他搬到让—雅克—卢梭街6号。该住处恰好位于卢瓦尔河一条支流的末端(如今,这条支流已被填掉,变成一条宽阔的林荫大道)和费多岛的岬头。这位司法助理对居住在商会——贸易中心附近而又不远离法院感到非常称心;他的孩子同样感到非常满意,因为他们仍可以经常到码头去,并沿费多岛的脊柱——凯尔韦冈街轻易地到奥利维尔·德·克利松街。他们一直生活在当时仍十分活跃的港口环境中;由于卢瓦尔河泥沙淤塞,这个港口后来成了一个死港。

  阿洛特·德·拉·菲伊太太指出,小儒勒是在费多岛上度过他的童年的,她说得有根据,只是需要明确一下,而且是在岛边和码头上度过的。她了解这个仍属岛屿性质的城区。这座岛城由24名阔绰的圣多米尼克种植园主集资建于1723年,底下全打了桩基。这些种植园主因1763年签订的巴黎条约和印度公司的倒闭而破产,不得不放弃他们豪华的邪宅。后来,这些公馆的楼层改成住宅,而楼下则用于经商。

  儒勒·凡尔纳小时候曾在那里生活过的费多岛,已经不像路易十五时代和我在一幅扇面画上所见到的那样,是个景色迷人的居住地。但它依然是个岛,虽是个河中岛屿,亦可见海浪汹涌而至。码头上靠泊着来自克罗瓦西克的渔船和盖郎德盐场的运盐船;水产贮运批发商和女鱼贩在码头上来来往往,人们可以望见在港口抛锚的帆船的墙桅和福斯码头的繁忙景象。

  孩提的好奇心常常促使儒勒和保尔来到码头上,以便更仔细地看一看走合恩角的远洋帆船。久而久之,他们对这些远洋帆船便熟悉起来。船只的靠岸或启航,即使对居住在港口上的人来说,仍然具有一种强烈的题力。大帆船的各项操作,构成一幅令人心醉神迷的图景,无疑也成了这两个孩子无休止的交谈内容。这艘漂亮的三桅帆船是从什么地方开来的?这艘双桅横帆船又要开往什么地方?从船上卸下的货物给他们带来了海岛的芬芳,而这些如此遥远和神秘的海岛无疑使他们产生各种幻想。这两兄弟多么羡慕跟他们同龄的少年见习水手!这些少年见习水手获得一份雇佣合同,便能登上海船,到充满奇迹的异国去冒险!他俩终于跟几位小水手搭上关系,并向他们了解到一些船上生活的情况;我们不难想象得出在这些小家伙之间所进行的秘密交谈。

  儒勒·凡尔纳所感受的印象正是在这个时期开始的;后来,他终于吐露了自己心中的隐秘:“每当我看见一艘船扬帆出海,我的整个儿身心便飞到船上。”

  涨潮时,海水将小港湾全部吞没,儒勒和保尔将目光转向大海,不觉浮想联翩。他们感觉到了大海的召唤;儒勒首先被这种诱惑征服了。

  皮埃尔·凡尔纳在尚特内购置了一座乡村别墅。这个村庄变为城镇,后来又扩展为南特的一个市区。此处城郊大概具有特殊的吸引力,过不多久,索菲的一位兄弟和几位姐妹也在这里买了田园房舍。尚特内成了一个工业区;如今,这座别墅残破不堪、面目全非,被旁边的一座别墅和一间学校围住,这间学校甚至侵占了花园的一角。儒勒来这儿居住时,它恰好位于田园的中央,从这里骋目远眺,可望见卢瓦尔河。

  节假日期间,这位“娱乐大王”可以到尚特内或盖尔什他舅舅普律当家里,跟他的兄弟、姐妹和表亲纵情玩耍。在他的表姐妹当中,他发现有一位使他幼小的心灵剧烈地跳动。她,就是姑母利兹的女儿卡罗利娜·特隆松。儒勒眼力不错,她实在长得太俊俏了。她比他大1岁,但已学会卖弄风情,笑嘻嘻地接受儒勒这位疯子向她表示的敬意。

  1839年夏天,这个淘气鬼得知一艘远洋船正准备启航开往印度;谁晓得他是从哪儿打听来的消息。这艘三桅帆船的船号叫“科拉利亚”。这该引起多少联想啊!这艘漂亮的帆船即将开往印度,他想象着印度的壮丽景色,想象着这次远航可作的各种冒险;这展开的风帆,有如巨鸟的翅膀,将把你带向远方。而且,科拉利亚这个名字,就像他钟爱的那位表姐的名字一般响亮,这可是向他发出的邀请!他揣摸着这几个词儿的音乐效果;在那些遥远的海域,一定可以抢到许许多多的珊瑚。登上科拉利亚号(Coralie)到印度去,捎回一条珊瑚(Corail)项练献给卡罗利娜(Caroline),这难道不是一次富于诗意的冒险吗?

  在这位年仅11岁、敢于蔑视困难的孩子的头脑中,一项方案很快就形成了。让别人接受自己为少年见习水手,这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心里明白,他的家人肯定不会同意这项计划。因此,他首先要作的就是打听一下消息;他主动接触一位跟他同龄的孩子。这孩子在即将启航的这艘帆船厂有一份少年见习水手的雇佣合同;他答应说,只要给他一笔数目不大的钱,他就可以让出这份聘约;儒勒把自己微薄的积蓄全收集起来;他俩进行协商,便很快就价钱问题达成协议。可是,在什么地方、采取什么方式上船,才不致引起船长的注意?在即将启航之前,经格雷努耶尔水道,用小舢舨将两位小水手送到船上,但这需要另一位少年见习水手协助,因为必须要有3个人才能把舢舨驶回岸边。

  这项实施方案必定是预先筹划好的,而不是偶然的。一天,小家伙在清晨6点钟便悄然离家,穿过渐渐苏醒的尚特内村,直接来到格雷努耶尔水道,跟在那儿等他的两位少年见习水手一起找到了1只小船。

  一切都进行得挺顺利。趁准备启航的忙乱之际,将其中一位少年见习水手替换下来,这并没被人发现。在尚特内村,住在小别墅里的人都醒来了,大伙发觉儒勒不见了;起初,索菲很可能以为她儿子一时心血来潮,到外头蹓跶去了;后来,她逐个询问这个小淘气的弟妹,他们都说不晓得他到什么地方去了,她这才大吃一惊。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索菲越来越感到担心;到了中午12点半,依然不见儒勒的影儿;她请求住在隔邻的戈荣上校骑马去通知皮埃尔·凡尔纳。这位司法助理赶紧四出打听;女猪肉商。善良的马蒂里娜说在教堂广场看见过儒勒;根据这条线索,很快地又了解到更重要的情况:正在让一玛丽一卡比杜林开的小酒馆里喝酒的一位格雷努耶尔水道的内河船员证实,他看见儒勒跟两位少年见习水手乘坐小舢板,上了科拉利亚号远洋船;他还说,这艘船要开往印度,晚上很可能在潘伯夫停靠。

  皮埃尔有幸搭上一艘火轮船,及时赶到潘伯夫,在科拉利亚号上找到了他的儿子。

  这就是阿洛特·德·拉·菲伊太太兴致盎然地描述的事情经过。她还补充说:“儒勒挨了斥责,受了体罚,吃了棒子,遭到禁闭,不得不向他母亲发誓说,他从今以后只是在梦中才作旅行。”

  我想验证一下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因为我心里这样揣摩:这位文思敏捷的女传记作家会不会歪曲这个事件?

  我弄清楚了。12岁的时候,我祖父的确从家里溜出来,偷偷地上了船,后来才被他父亲追回来。

  戈荣先生的确是凡尔纳的邻居;他的城堡至今还在;我跟风采迷人而博学多才的吕斯·库维尔小姐到那里去过,她是南特图书馆馆员和儒勒·凡尔纳博物馆馆长;戈荣先生的城堡已被改建成一所私立中学,我们在那里获得了要了解的全部情况,实在荣幸之至!科拉利亚号三桅帆船的确属于勒库尔·格朗—梅松船主,尚特内的那位女猪肉商的确叫马蒂里娜。

  因此,对于菲伊太太的这段描述,我们是可以相信的。可是,关于孩子提出的借口,亦即要给卡罗利娜献一条珊瑚项练的那种愿望,以及皮埃尔曾用“棒子”教训过他儿子这件事情,他不敢苟同。

  这孩子很可能受到“斥责”和惩罚,但是否受了体罚,是什么形式的体罚?是否“吃了棒子”、“遭到禁闭”?对此我们一无所知。在行文的时候,这位女传记作家借助想像,所使用的词语渐渐地会产生另一种共鸣。贝尔纳·弗朗克曾加技添叶地写道:“一记响亮的耳光”纠正了这位胆大妄为的孩子想当水手和追求女性的僻好。但并非因为这个缘故我们才去探究这种解释。然而,我们不得不去考虑它,因为马塞尔·莫雷在分析这段文字的时候说,皮埃尔“扇了他一记耳光之后,把他禁闭起来了”,并由此而推断说,这位过于敏感的孩子,因偷偷出走而使家人产生一种隐隐的忧虑;他挨了父亲的一顿打骂,这将在他的潜意识中留下难忘的记忆。他暗中进行反抗,跟“这位喜欢用鞭子抽打的父亲作对,因此必然将自己的思想禁锢起来;1839年的这一记耳光使他变成一个极不开朗的人”!

  给一位12岁的孩子施加合情合理的惩罚,决不会改变父亲的形象,若惩罚不当或过分,顶多会成为产生怨恨的一种原因。这种怨恨乃是一种有意识的情感,只会导致存心反抗,而不会引起某种情结。

  当然,假设的这一记耳光,是要惩罚一次离家出走,而离家出走常常被认为是由于某种不适应而引起的。这条普遍的原则包含着例外;虽然说,要逃离难以适应的环境这种欲望常常会导致产生出走的念头,但出走也可能有别的原因。因职业的缘故,我处理过不少离家出走的年轻人,我因此得以发现,有时,他们并非要逃离家庭环境,而是要满足某种简单的好奇心——譬如想去看看大海。

  我压根儿不相信父子间的信任会结束,也不相信儿子在心底里会存怀某种怨恨。读一读他们来往的信件,无疑有助于弄清这个问题。这些信件表明,在他俩之间存在着一种互相信任的亲密感;孩子以一种绝对的自由给他父亲写信,这是很少有的,因为这种自由往往会引起许多为父母者的反感。

  皮埃尔对儿子的前途感到担忧,有时也对儿产的计划提出异议,但到头来他似乎总是较轻易地迁就儿厂的愿望。必须承认,生活在1830年的一位外省的安分守己的公证人必然恪守传统、规范和一定的社会等级观念,而且习惯于沉着冷静地进行推理和思考,对于儿子在各种互相矛盾的方向上所作的尝试,他显然难以不无惊讶地接受下来。

  这孩子被送往巴黎,以便继续从事法学研究,为将来当公证人作准备。当他顺利地通过考试之后,他居然对父亲说,他决定投身戏剧活动。对此,他父亲能作出什么好的预兆呢?

  皮埃尔是个非常通情达理的人;虽然这位大学生固执地不肯接受他将给他留下的律师事务所,但他不仅没断绝给他提供日常生活费用,而且继续为他创作那些使他气愤的无足轻重的剧本出主意。他们之间完全互相信任,必要时,他甚至在判例汇编中寻找资料,好让这位年轻的作者去编写……一出滑稽歌舞剧!

  当他发觉儿子在一种更为严肃的文学体裁——中、短篇小说方面取得成功时,他十分高兴,甚至鼓励他去申请文学院奖金。

  当这位“怪僻的儿子”有一天竟想购买一份证券经纪人的小股份时,他虽然表示过反对,但很快就被说服了,并满足他实现这种怪之又怪的念头。

  这样一位容易说话的父亲怎么会是爱用鞭子抽打的人呢?孩子竟对他产生“隐隐的怨恨”,这怎么会令人信服呢?马塞尔·莫雷说,儒勒在作了一次暗中反抗后,大概一直跟他父亲作对。这样一种见解肯定是以确凿事实为依据的;然而事实表明,这两代人非但没发生对立,而且恰恰相反,他们一直非常亲近。

  皮埃尔了解他的儿子;而且,尽管他儿子喜欢想入非非,但他仍对他表示信任。他从未怀疑过,一种坚强的意志使他儿子始终保持一个不变的方向,哪怕路上出现各种艰难险阻。

  至于儒勒,从他写信的口气可以看出,他跟他父亲挺合得来;必然承认,他并没受到任何必须表示尊敬的约束,他在信中不加任何节制地开各种各样的玩笑。这样的玩笑无疑会使那些披着一件尊严外衣的为父者感到气愤。他把父亲当成一位同事和朋友。

  下面,我只抄录其中的一封信。

  哈哈,我成了另一个人啦!我的精灵是个80岁的老

  头,他拄着拐棍,戴着眼镜,我变得如世界一般古老,如希

  腊七贤一般聪颖,如格勒内尔并一般深邃,如阿拉

  戈一般喜欢观察,如古代名人录中的雄辩家一般喜欢

  说教,您肯定认不出我来了。

  我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喜欢比较;这也许是因为我腹

  痛的缘故;妈妈给我在腹部安置的这个胃囊实在太刁钻;

  但我始终过着一种模范的生活,就连在柱头上呆了整整

  10年,好在将来到了天国时能过上舒心日子的那位柱头

  隐士也无法与我的德行相比。

  我生活在《戴巴依德》之中;我的确不吃鸟粪,但

  差点也吃起来了;我吃之以维持体力的肉类,先前大概曾

  拖着公共马车在繁华的巴黎市东游西逛;我很想变得如

  阿尔赛斯特一般愤世嫉俗,如缄口苦修会会土一般沉

  默;毋宁说,如克莱森歇想雕塑的沉默像一般沉默;一

  天,一位英国人来向他定做一个表示绝对沉默的微像;这

  位伟大的雕塑家对表示绝对沉默的方式作了长时间的思

  考,之后,他设计了将一只手指塞住嘴巴、另一只手指堵

  住屁眼这样一个人像;这个主意相当妙,而且对他的模特

  儿来说也相当方便,因为,如果他疲于用手指塞住嘴巴的

  话,他满可以换一换手。我把这当成是一种天才的性格。

  这两代人属于持不同观点的时代,如果说在某一时刻,他们之间存在理智上的分歧,这只不过是社会发展的正常结果,压根儿不值得大惊小怪。

  为了说明他们的这种分歧,根本用不着虚构孩子产生深刻混乱这种假设。相反,我们可以这样认为,仍同系于18世纪的皮埃尔的影响,促使这位门世纪的作家以一种谨慎的方式去掩盖那些或许会使注重传统的人感到震惊的观点。


  






凡尔纳传--第五章 卡罗利娜






第五章 卡罗利娜

  懦勒·凡尔纳对表姐卡罗利娜的初恋在内心里留下了痛苦的伤痕;攻读法学;1849年赴巴黎。

  虽然这位少年对学业没丝毫特殊的兴趣,但他思想上并不因此而稍有松懈;他跟他的同学热纳瓦、梅松纳夫、库埃图·迪·泰尔特尔组成一个“走读生集团”,常到博丹书店去。

  听说,年轻的儒勒伏在这家书店的一张桌子的角上,写了一部诗体悲剧,但里基基木偶剧团拒绝予以演出。表亲也不大欣赏这部作品,这使得年轻的作者感到万分痛苦;只有玛丽·特隆松理解了这部悲剧,因此,他给她写了一首十四行诗,最末几句是这样的:

  你那同情心分担我全部的痛苦;

  你那从来不会惹人厌倦的爱抚,

  悄悄地揩干净我双目的泪珠。

  当然,他希望把他的这首诗献给卡罗利娜·特隆松,而不是玛丽·特隆松;这位轻佻的少女难道没注意到这一点吗?

  关于卡罗利娜,我除了接到她1902年2月11日在南特突然逝世的讣告信外,没掌握任何确切资料。她享年75岁,由此可推算出她是在1827年出生的。

  想起她1839年在盖尔谢表演时那优雅的倩影,怎能不叫人产生某种忧伤呢?她那时才12岁,但已经回眸凝视比她小一岁的表弟儒勒了。为了使自己在周围的小伙伴中树立威望,她对取悦一位少女所能提供的各种艺术手段早已心领神会,我们作出这样的假设,并木见得轻率。12岁的姑娘常常是缩小了个子的女人,竭力施加影响、对敬意十分敏感的少女不乏其例。她们相当乖巧,懂得只要招人喜爱就能吸引人。

  这位疯疯癫癫,感情充沛的表弟,曾冒险地作过一次离家出走,他可是一种易燃物质;让他着火吧,对她来说,这兴许不是一件令人讨厌的事。尽管她并不热衷这种游戏,但我们可以想象得出,即使她不触动他的心,他向她作出的献媚无疑会撩起她的虚荣。带鼓励性的微笑和令人惊骇的大笑,使她能够让她的仰慕者适可而止。

  这是一场游戏,对她来说压根儿算不了什么。倒霉的是,这位小伙子是个多情郎君,他拼凑了各种越来越专断的梦想。他切切实实地思念她,自以为有朝一日能将自己的生命与这位俏丽的表姐联系在一起。

  两人渐渐长大。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们之间的鸿沟越来越深。这位少女已长大成人,也就是说,已到了结婚的妙龄,然而,小伙子仍像少年时代那样局促笨拙。

  举行第一次舞会的时刻来临了,这对于一位姑娘来说,可是一个她使用大自然提供给她的武器开始其女性战斗的时刻。

  卡罗利娜实在非常俊俏;她的所有表兄弟和别的许多人都纷纷向她求爱。她开始漫不经心地逐个品评她的求爱者;她认为,年纪尚轻的儒勒不是一个严肃的对象。求婚者不乏其人;卡罗利娜只需在这伙年轻人当中加以挑选。他们之中的一位似乎显得特别殷勤,儒勒对他产生一种强烈的嫉妒。哦!让·科米埃这个家伙!儒勒一直盯住他不放。可是,这个可怜的让·科米埃大概也跟他一样受到鄙视,因为卡罗利娜选择的居然是德佐纳!

  在1853年11月5日给他母亲的一封信中,他把自己的健康状况和文学活动告诉她以后,这样写道:

  请你告诉我,卡罗利娜小姐是否已经结婚或正准备

  结婚;她拒绝了我的求婚,我真闹不清究竟是咋回事;你

  知道,我对这位姑娘产生一种强烈的兴趣,她不止一次地

  闯入到我的梦境之中,而且在好几个月的时间里,她唯一

  地占据着我的心境。

  因此,我很想知道她的近况和她心中的爱慕者;这个

  不幸的人儿,她竟然没看出,她拒绝的是一位多么出色的

  对象,而她要嫁给的却是象让。科米埃或别的任何一位那

  样的窝囊货。这毕竟是命中注定!

  由此可以看出,在卡罗利娜结婚后5年,他仍然爱慕着她!

  儒勒·凡尔纳对卡罗利娜所能形成的计划就这样破产了,对此,他的双亲并没感到恼火,这是意料之中时事。大概是他们并不赞成表亲之间结合的缘故吧?后来,当阿洛特·德·拉·菲伊的一个儿子跟索菲的一个女儿在酝酿一项结婚计划时,不是同样遇到这个不可逾越的障碍吗?

  1846年,儒勒轻而易举地取得中学毕业证书后,面临着一种筹划就绪的前途。家庭计划早已形成,要实现这项计划并没什么困难;长子理所当然地要接替父业,幼子将去当海军军官,至于他们的几个妹妹,她们将要过门出嫁。

  因此,儒勒开始在南特攻读法学。他所使用的是当时通用的论著和教材。但这些功课并未排除他的痛苦。这种痛苦是在1847年冬当他听到卡罗利娜订婚的消息时产生的。婚礼将在明春举行。也许为了避免给他造成痛苦的打击,1847年4月,他父亲决定把他送往巴黎。到了巴黎,他住在姑婆夏律埃尔家里,并通过了第一学年考试。

  考试刚结束,儒勒便到普罗万去。在那里,他将重新领略到一个家庭的温暖。至少,大伙是这样希望的。

  返回尚特内后,他依然情绪阴郁、少言寡语。他毫无热情地泡在法学书堆里,等待开学。

  次年,儒勒在六月革命刚爆发后来到了巴黎。1848年7月17日从巴黎发出的一封信,给皮埃尔开列了他的旅费的明细支出帐——30天的伙食费合75法郎,住宿费40法郎,交通费100法郎——,同时还描述了这次骚乱所造成的损失。

  我看得出来,您在外省一直感到恐惧;您比我们在巴

  黎还要害怕。著名的7月14日这一天已经平静地过去

  了;现在,他们确定24日焚烧巴黎,但这并没妨碍这座城

  市跟平时那样充满快活的气氛。

  7月21日,他提到了一位姑娘,我认为他所指的就是卡罗利娜。

  哦,我忘了!还有一件事没使我完全置身于我在巴

  黎的事务当中。关于您非常熟悉的那位小姐的婚事,究

  竟进行得怎么样?这次婚礼大概要在星期二举行吧?我

  相信,如果您给我明确一下,我兴许不会生气的。

  他向他母亲更加坦率直言:

  唉!我亲爱的妈妈,在这种人生当中,决不会诸事遂

  心。那个家伙在西班牙为自己修建了金碧辉煌的城堡,

  可在自己的家乡却一座没建!看来,这次婚礼确实已经

  举行了!

  当我在一本创作于1847年至1848年间的诗集中发现其中有许多诗提到“埃尔米妮”时,我笔下这部著作的第一版已在印刷。一种突发性的重病使我无法继续从农研究。找把出现一位埃尔米妮的事告诉了夏尔一诺埃尔·马丁。在M·拉维利的协助下,他发现罗斯·埃尔米妮·阿尔诺·德·格罗斯蒂尔于1848年7月19日嫁给了阿尔芒·泰里安·德·拉·埃耶。泰里安·德·拉·埃耶夫人的名字见之于这位年轻人1854年12月14日给他母亲的一封信中所列举的使他造成情绪低落的名单中;因此,他所写的那些充满感情的诗句,指的很可能就是埃尔米妮,而他在7月21日和7月30日的信件中所暗示的也可能就是她的婚事。7月30日的信提到一个“令人沮丧的梦”,在这个梦境中,一场婚礼在“点着35个苏一支的蜡烛的富丽堂皇的客厅里……”举行。曾使马塞尔·莫雷感到过震惊的那种感想第一次出现:

  新娘穿着一身素衣——这是她那纯真灵魂的象征;

  新朗穿着一身黑衣——这是对他未婚妻的灵魂的颜色的

  一种具有象征意义的暗示……洞房的门向战战兢兢的新

  婚夫妇打开了,人间的欢乐充满了这对恋人的心房……

  一整夜,黑古隆冬的夜,一个衣肘撑破了的男人在门环上

  磨着他的牙齿。哦,我亲爱的妈妈,这种可怕的念头刚出

  现,我便突然地惊醒了,而你的来信告诉我,我的梦竟是

  一种现实!我预见的不幸太多了;苦命的年轻人;可是,

  我要反复地说:饶恕他吧,上帝,他不晓得他正在作些什

  么。至于我,我一遇着那只大猫就要把它干掉。这样,我

  无疑可以获得一点藉慰!……但愿这页信笺能保留对这

  次葬礼的记忆……

  这个梦或许具有某种精神分析的意义,但根据莫雷所指出的他将婚礼比作葬礼的这种倾向来看,这毕竟暴露了这位大学生所保留的一种痛苦记忆不是针对卡罗利娜,而是针对埃尔米妮的。

  更为确实的是,在1848年7月21日的信中,他向父亲陈述说:

  主考人总喜欢挖空心思地寻找一些最难以回答、最

  出人意外的问题当面质问你,然后又对你说:这些问题,

  我已经在课堂上讲过了。有些人跟我一样,对这类问题

  根本无言以对。我心里明白,每当临近考试的时候,人们

  便后悔没竭尽全力去攻读法学。去年也是遇到这种事

  ……对此,明年必须作出深刻考虑,注意到这一点也许是

  必要的。

  我们认为,后来的“考虑”大概导致皮埃尔作出决定,让这位三年级的大学生于1848年秋定居巴黎。

  如阿洛特·德·拉·菲伊太太所指出的那样,1848年11月IO 日,儒勒·凡尔纳和爱德华·博纳米乘坐公共马车到了图尔,然后从图尔乘火车到达巴黎,这时,1848年11月4日庆祝宪法颁布的活动刚刚结束。

  这两位朋友在古剧院街24号找到一个房间,于是便在这里安顿下来。其中一位悲伤欲绝,常常强作谐趣以掩饰内心的痛苦。菲伊太太对两位年青人微薄的经济来源深表同情。他们每天只有四十个苏作膳费。她写道,那时,人们可能这样认为,削弱无人约束的年轻人的活动能力是谨慎的。她给一心只想让他们的孩子懂得金钱的价值的185O年前后的资产阶级强加的这种意图,未免有点夸大其词。这两位俭朴的大学生每月花60法郎上寄宿学校,而每天的早餐又得花掉5个苏。可是,每月只有100法郎,他们当然很难维持,因此,他们有时要求从父亲的腰包里掏取额外的小量开支,我们对此不要感到诧异。博纳米要求多给5法郎好去看戏;儒勒·凡尔纳被对戏剧的兴趣折磨着,只好利用剧院雇用捧场者的方便。

  他的姑父夏托布尔为他打开了若米尼、马里亚尼和巴雷尔太太的沙龙。这对一位一心只想借司法职业以献身文学的年轻的法律学生来说,无疑是一种意外的收获。

  进入一个文学沙龙,这意味着使他能与吸引着他的文学界人士交往。可是,一个严重的困难摆在他们面前:两位朋友只有一套礼服!啥要紧!他们轮流着穿就是了!


  






凡尔纳传--第六章 大学生






第六章 大学生

  在此期间,他常出入于文学沙龙;想当作家;父亲的担心

  若米尼太太的沙龙具有政治色彩,因此他很快便予以抛弃了。而对于马里亚尼太太的宾客们的谈话,他又觉得缺乏诱惑力;至少,这是他在1848年12月29日给家里写的信中所表达的最初印象和稍为有点草率的判断:

  我越是到文学界人士的夫人家里,越发觉得这些文

  学信徒所掌握的知识多么广博浩瀚。我很希望她们都是

  一些学识相当浅薄的人,但不管怎么样,她们使谈话具有

  某种我无法表述的色彩。这种色彩犹如那些上过漆的。

  闪闪发光的、材料虽然粗糙、却非常赏心悦目的青铜像一

  般,烘托出了谈话的光泽。况且,这些谈话和青铜像,人

  们廉价地便可以获得。不管怎么样,这些在最高阶层受

  到接待的女人,与当代最显赫的人物似乎打得十分火热!

  拉马丁、马拉特、拿破仑都来跟他们握手;一边是伯爵

  夫人,一边是公主太太;她们谈论车马、锡器、猎人、皮毛。

  羽饰应治、文学;她们根据各种崭新的、但充满虚伪的观

  点去评断人。

  这种尖刻的批评最后以青年人特有的对他们先辈的怨恨而结束:

  我学会了取悦每一个人。尤其当我总是附和我的交

  谈者的意见时,怎么会认为我不可爱呢?我明白我不能

  有自己独立的见解,否则我将会受到羞辱。

  哦!20岁!20岁!我多么希望有一天也使她们变

  成20岁的人。

  在1848年的一位大学生的笔下发现这种在当今时代以更为激烈的方式表达出来的感情流露,这是很有意思的。在路易—菲利普时代,这位年轻人已经具有这种对现状不满的情绪!

  德·巴雷尔太太的沙龙对他具有另一种风味。他在那里结识了“整个浪漫派”;尽管他认为到这里来的许多文学家相当平庸,但他为得到《自由报》的编辑科拉尔伯爵的青睐而感到由衷的高兴。科拉尔伯爵答应带他去见雨果。还有一次相会,或许在他的一生中曾产生过决定性的影响,那就是与阿尔彭蒂尼相会。阿尔彭蒂尼是个醉心手相术的骑士,大仲马对这门学问挺感兴趣。

  德·巴雷尔太太是索菲的朋友;与亚历山大·仲马之女、仲马太太过从甚密;她对于她的这位受保护人被引至《三个火枪手》的作者门下,无疑会感到高兴。那位手相术士负责这次引见。大仲马热情好客,很快地便接纳了这位外省青年,并十分赞赏他敏捷的口才。就这样,他成了仲马的熟客!在给他父母的信中,他受宠若惊地写道:

  与文学直接接触,预感到不断徘徊于拉辛与莎士比

  亚、斯克里布与克莱尔维尔之间的文学今后将取的形态,

  这的确是一件极其新鲜、极其美好的高兴事儿。对当今

  时代和未来的体裁,实有深入研究之必要。倒霉的是,可

  怕的政治给优美的诗篇蒙上了一层庸俗的外衣。只要法

  兰西仍存在一位能使心灵颤抖的诗人,那就让部长、议

  长、议会统统见鬼去吧;历史已经证明,政治属于短暂的

  偶然现象。我要跟歌德一道思考、吟诵:使我们幸福的东

  西没有一样不属幻想。

  这句幼稚的引文(他在《当今的幸运儿》中又加以重复),显然不符合虔诚的皮埃尔·凡尔纳的胃口;他认为,这句引文具有某种伊壁鸠鲁的回音,因而会损害通过使心灵完善而达到的永福,而心灵的完善又只能通过悔罪而获得。这位有德行的诉讼代理人给他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指出他这位思想怪僻的儿子跟品德如此卑怯的艺术界经常来往,是在巴黎渐渐毁灭自己。

  对于这种抨击,这位“浪子”于1849年1月24日写了一封辩护性的陈情书予以反驳:

  我非常感谢你的忠告……可是,直至如今,我刚刚开

  始遵循这条行动准则……我自己首先认识到,在这些艺

  术团体中,既有好的东西需要吸取,也有坏的东西需要摈

  弃。你们一听到“艺术团体”这个词儿便骇然生畏,可事

  情本身并不值得这样大惊小怪……

  接着,他又定下一种令人放心的调子:

  下星期二我就要进行考试。我向你保证,我将为这

  次考试竭尽全力。我自认可以肯定,我必定能通过这次

  考试——对任何事情也不该发誓赌咒——过去,我在发

  奋攻读,现在还在发奋,正因为这样,我希望尽快结束这

  次学士学位考试;但这难道意味着我从此之后将撒手不

  管、不再去钻研法学吗?……难道我不是还知道,这篇论

  文将于8月份左右通过,而那时,我将被接受为律师!

  ……虽然我眼前摆着另一种职业前景,但难道我会走到

  这一步,竟至放弃或耽误学业吗?……这样做,难道不是

  一种十足的疯狂举动吗?……

  读了这几行文字之后,倘若他父亲完全放下心了的话,那么他继续往下念,就不会再感到怎么震惊了:

  你不是不知道巴黎对每一个人、尤其是对年轻人所

  具有的不可抗拒的诱惑力。当然,比起南特,我更喜欢在

  巴黎生活……在这两种生活中,也许只存在这样一种差

  别:在巴黎,我并不为离开南特而惋惜;但在南特,我必然

  对离开巴黎感到惋惜,但这决不会妨碍我安分守己地在

  南特过日子……

  投枪抛出去了。儒勒连忙包扎必然造成的创伤:

  在外省,人们对文学界的看法如此荒谬,这是很令人

  气愤的……我经常这样说,我所见到的文学界完全跟我

  们的南特社团一模一样……

  这并不比在南特更加诸妄、更加使人厌烦、更加使人

  感到压抑、更加使人感到乏味!这里的女人显然比南特

  的女人更加漂亮,但毕竟不能因此而对她们有丝毫染指

  ……我首先承认我在南特的优越地位,我甚至为此而感

  到自豪!……我将一如既往地感谢你把我造就成这样一

  个人;可是,我一直这样说,我要当个律师!

  他埋伏在这些奉承话的背后,不慌不忙地利用他在父亲头脑中造成的混乱,更准确地抛出了他的第二支投枪:

  正如你所承认的那样,文学研究对各种职位都有用,

  一旦我在从事文学研究之后产生某种试一试的念头,我

  曾经多次说过,那只不过是一种次要的东西,根本不会偏

  离既定目标……可是,如果你要说:“你的意思是,你要

  成为一个文学院院士、诗人或优秀小说家?”假若我真的

  成为这种人,我亲爱的爸爸,你必定会第一个敦促我从事

  这种职业的!而且你将会第一个为此感到自豪,因为,这

  是人们在世界上所能获得的最好的地位!假若我真的成

  为这种人,我的志向必然促使我这样做。可我们还没到

  这步田地!

  这样,基本的东西已经说了:“我的志向必然会促使我这样做”。他父亲对他的真正意愿决木可能弄错:律师的职业退居第二线。至于诉讼代理人的职业!……

  咱们看看家庭生活……看看产生于一种与文学活动

  绝不相容的宁静地位的种种温柔情感。唉!倘若这就是

  政治生活,这就是咱们事实上并不鄙弃、而你要从律师职

  业开始的政治生活……那么,它对于家庭的各种安宁不

  是更起破坏作用吗?

  这封不伦不类的信,大概会使这位南特的诉讼代理人感到惆然不知所措。


  






凡尔纳传--第七章 剧作家






第七章 剧作家

  青年作家致力于喜剧、悲剧、轻歌剧的创作;结识大仲马;大仲马于I85O年将他的《折断的麦秆》搬上舞台;遇见音乐家伊尼亚;儒勒·凡尔纳任巴黎歌剧院秘书

  感情上的失意并没打扰他既定的目标:在文学领域内立足。

  1849年,在获得法学士学位之后,他仍然呆在巴黎。很明显,他父亲想让他碰碰运气,对此没表示明确的反对。

  可是,这位“对现状不满”的年轻大学生使他不乏气愤的机会。1849年3月刀日,他在一封信中写了一大堆激烈的反军国主义的话,大伙都颇感惊讶:

  对于我进行抽签和抽签可能给我招致的些微忧虑,

  你一直显得神色忧伤。然而,你必须明白,我亲爱的爸

  爸,我对军事艺术何等重视……

  接着就是一大段抨击文字,对这段文字,《社会战争》的作者居斯塔夫·埃尔韦兴许也不会表示反对!如同这位鼎鼎大名的新闻记者那样,儒勒大概也会发生变化,并且承认,当然,“人们在地球上生活,一般不是要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并要剥夺别人的生命,”但遗憾的是,偏偏出现这样一些情形,人们不得不横下心来进行互相残杀。

  这种极端情绪正好说明这样一种气氛:当时,整个民族对帝国时代那些残酷的战争保留着一种痛苦的记忆。

  开始的时候,这位年轻作家相信自己具有戏剧爱好,因此,他首先踏上的正是这条路。1847年,他写了一部五幕诗体悲剧《亚历山大六世》。手稿上注明的日期的确是1847年5月8日。签名的末尾带有一个螺旋形符号,表明这位作者年轻幼稚。这个剧本用草体蝇头小字写在一个开本极小而又不大常见的本子上,这对我们确定后来所写的作品的日期很有帮助。

  五幕诗体悲剧《火药商的阴谋》也是以相同的字体写在同样大小的本子上的。乍一看,把这部悲剧的创作年代列在紧接《亚历山大六世》之后,即1848年,显然是合乎情理的。1851年3月他写给父亲的一封信证实了这种印象。在这封信中,他提出了自己的开支问题:

  我每月只得到125法郎,而不是150法郎,我亲爱的

  爸爸,只剩点点余额购买奢侈品,比方注射器!房租35

  法郎,伙食至少65法郎,加起来就是100法郎,还有25

  法郎用来买木柴、付照明费和寄信,我刚买了一双鞋,还

  要补衣服,买纸,等等,等等。起初,我要请人代抄《火药

  商》……

  事实上,这儿的“起初”指的就是1848年。独幕滑稽歌舞剧《一次海上游览》的签名为两个字,带出一个花缀,使用同样开本的纸,可认为是同一时期的作品,不过字体更为有力,在时间上或许稍后一些。

  从草书体字迹进行判断,两篇剧情简介《大松鸡》、《唐·加拉奥尔》以及独幕喜剧《拉伯雷的一刻钟》属同一时期的作品。

  1849年左右,这位年轻作家着手创作一部五幕悲剧《路易十五时代的一场悲剧》,字迹更潦草,而且显得疏松、细巧,签名由大写字母与之相连的名字组成,同样显得细巧而朴实。该剧本写在称为“学生”开本的好几个练习本上;两幕滑稽歌舞剧《阿布达拉》也写在同样的本子上,而且字迹相向。

  1849年,他很可能还写了独幕诗体喜剧《折断的麦秆》。

  1849年2月21日,大仲马在自1849年革命事件后关闭的民族歌剧院的观众大厅创办了历史剧院。他这位年轻朋友在他的包厢里观看了《火枪手的青年时代》的首场演出。

  大仲马一直不相信能看到他的剧本演出。他无法自

  制地向大伙解释剧情的发展。我见到一些知名人士,如

  吉拉尔丹、泰奥菲尔、戈蒂埃、儒勒、雅南等到这个包厢

  来。

  他满可以在剧院管理方面替大仲马出点力;这是一个挺好的见习机会,大仲马亦为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位助手而高兴。当然,这位戏剧爱好者十分忠诚,而且对他非常友好。事实上,他们之间也建立了亲密的关系,而且这位大师对他的这位学生很感兴趣。他阅读交给他的所有剧本,并把其中一个剧本留下了,这个剧本不符合历史剧的要求,但他似乎觉得可以调济剧场的气氛。

  借大仲马的一番好意,《折断的麦秆》于1850年6月12日在历史剧院上演并受到热烈的欢迎。这出按马里沃手法创作的独幕喜剧,塑造了一个风骚女人和一个吃醋丈夫的形象。这位丈夫拒绝把他妻子喜欢的一条项链送给她。两人同意采取当时非常流行的打赌方式,根据打赌结果作出决定:“一根麦秆被折断了”,从这时候起,谁要是接受对方的任何一件物品便算输。两人挖空心思,彼此都想使对方来个措手不及,但始终没获成功;后来由于丈夫出门,招来了从前的一位求爱者。侍女把他藏在壁橱里,丈夫亦有所怀疑,便向待女要壁橱的钥匙;他得到了钥匙,但打赌输掉了,不得不献出项链。

  这个剧本由忠实的朋友夏尔·梅松纳夫出资印了出来,作者在题献中对他表示感谢。他给亚历山大·大仲马写的另一个诗体题献印在保存于国立图书馆的那部剧本上;这个题献挺有意思,回答了评论界各种含沙射影的讥讽。

  先生,我对您的支持感到莫大荣幸,

  承蒙您关照,我成了一个胜利的人,

  您岂止助我一臂之力?因为,

  谁都晓得,这倾注了您一片真情。

  让您去拥抱这新生的孩子,

  我实在深感不安……但是,

  有时候,人们也为孩子题诗献辞,

  不少丈夫却不肯做这种好事!

  慷慨的圣马丁,您尽自己的能力,

  把半件大衣献给了穷人。

  ②圣马丁(约生于316年,死于396年至400年之间);传说以仁慈著称,曾跟一位穷人合穿自己的大衣。coc1

  人们发现我比平时穿得讲究,

  可是您的衣服似乎并没有离身。

  这位年轻作家老老实实地承认,他取得的一切成就皆得益于他那位兄长的经验;这简直称得上一种合作,不是说在编写剧本时进行合作,而是在情节安排上进行合作。当然,这并不排除对剧本本身提出各种意见。大仲马不局限于出一些含糊的主意,而是一位扎扎实实的批评者。把剧本搬上舞台的经理与剧作者之间,一般都进行这种推心置腹的交谈。可这一回,经理是个很有地位的文学家,因此能够提出各种中肯的批评;以后,儒勒·凡尔纳又遇着一个机会,他与之打交道的出版商恰好是个作家。

  这个剧本一共演出12场,他拿到手的却只有15法郎!

  根据使用小开本的纸张和潦草而有力的书法,我们可将一部两幕散文体喜剧《拉吉马尔》的创作日期定为1850年。

  在1850年,他跟一位南特人的关系更加密切。这位南特人就是他同楼层的邻居、音乐家伊尼亚。他给伊尼亚写了一个歌剧剧本《一千零一夜》。这两位青年彼此并不陌生,他们两家都住在费多鸟的让—雅克—卢梭街,但阿里斯蒂德·伊尼亚比他大6岁。那时,儒勒几乎难以成为他的伙伴。他们少年时代显得非常明显的这种年龄上的差距根本算不了什么,从今以后,一种亲密的友谊把两位年轻人联系起来了;友谊产生合作,这位文学青年创作了许多歌词,并由伊尼亚谱写了歌曲。

  伊尼亚是个出色的音乐家,但他的声望跟他的成就不相称。他是夏布里埃的音乐教师。他谱写了许多合奏曲,继《协奏华尔兹舞曲》、《浪漫华尔兹舞曲》和好几部喜歌剧之后,又创作了《哈姆雷特》,他大概故意使这部歌剧具有与瓦格纳风格截然不同的特点。

  1851年,儒勒·凡尔纳开始创作一部独幕诗体喜剧——题目州《列奥纳多·达·芬奇》,后来又改为《拉·季奥孔达》,最后定为《蒙娜·丽萨》——直至1856年,他还在写这部喜剧哩!1852年8月21日,他在信中对父亲说:“我那部《列奥纳多·达·芬奇》占去我许多时间,这是按缪塞的风格创作的喜剧……我认为,我和米歇尔·卡雷一定会把它写完……”。在1855年6月21日给他母亲的一封信中有这么一句:“我重新改写了《拉·季·奥孔达》的大部分章节。”1855年11月20日,他告诉母亲说,他要给《拉·季奥孔达》另取一个题目。我们以后再来谈谈这部作品。

  1852年左右,他跟夏尔·瓦吕特合作,写了一部五幕悲剧《蒙莱里城堡》,1857年左右,他俩又合编了一出小歌剧《萨比纳人》,可惜该剧现只存第一幕,因剧中暗示性地提到1857年出版的《包法利夫人》,所以我们确定为这个日期。

  跟皮特尔·谢瓦利埃尔合作编写的成语喜剧《加利福尼亚的城堡或滚动的石头不长青苔》于1852年发表在《家庭博览》杂志上。据1851年6月29日的信进行推测,这个时期,他很可能跟曾创办“淘金者学会”的雅克·阿拉戈经常来往。

  在1853年4月17日给他母亲的一封信中,我们还发现他对于父亲就五幕诗体剧《当今的幸运儿》,所提出的有益建议感到十分满意。

  他跟米歇尔·卡雷一起写了一出小歌剧《科兰·马亚尔》,伊尼亚为该剧谱了歌曲。1853年4月18日,该剧在巴黎歌剧院上演。他们三人还合作编写了另一出小歌剧《佩戴牛至花的伙伴》。这出小歌剧虽被采用,但直至1855年6月6日才在巴黎歌剧院演出。

  儒勒·凡尔纳与夏尔·瓦吕特合编的喜剧《养子》大概也属于同一时期的作品。M·埃斯凯希在拉塞纳尔图书馆找到了该剧的手稿。

  喜剧《在阿杜尔河边》大概是在1855年前后编写的,因手稿上注有地址:博纳·努韦尔林荫道18号。诗体喜剧《反对暴君之战》可能写于同一年。

  1857年,巴黎滑稽剧院演出了伊尼亚谱曲的滑稽歌剧《德·香庞泽先生》。与米歇尔·卡雷合作编写、由伊尼亚谱曲的独幕喜歌剧《阿登旅店》于1860年12月1日在巴黎剧院演出。

  与夏尔·瓦吕特合作编写的散文体3幕喜剧《禁闭十一天》于1861年6月1日在滑稽歌舞剧院演出。

  3幕喜剧《一位美洲来的侄儿或两位弗隆蒂尼亚克人》虽写于1861年,但直至1873年4月17日才在克吕尼剧院公演。

  必须承认,这位剧作者的成就是微乎其微的。然而,这是一个不直低估的时期。这个时期,这位年轻作家一直处于窘困之中,从而使他接触到人生的各种严酷现实。“所需要的不是稍许的优裕,而是日常的必需品”,1851年,他给父亲这样写道。

  眼下,他要生活,而且他觉察得出,他成了父亲的一个沉重负担,因为,他父亲虽操劳一辈子,也只能获得一种有限度的宽裕。他不得不承认,他目前还没有职业,他正在寻求一种职业;他想到一个公证人那里找点事干干,希望每月挣得50法郎,但他终于还是放弃了这种打算,因为这样一来,他就没时间写作了。他到一家银行干过一阵子,但很快就感到失望;他只好去给学生上法律补习课。

  然则,倘若他返回南特,事情就好办多了!他父亲闹不明白,他为什么竟落到这种地步,居然去给人上补习课,因而极力想说服他回心转意,在司法方面作出努力,但这纯属徒然;1851年3月,他给父亲回信说:

  亲爱的爸爸,你叫我在给你回信之前认真考虑一下;

  可是,默思之源发端于不确实的和令人沮丧的极地冰山!

  我生活的地方不那么靠近北方,相反,更接近充满激情的

  热带地区;我非常愿意这片地方受到工作、烦恼、忧伤、荣

  耀等等的限制,然而浇灌着它的却只有希望。因此,我全

  考虑过了!

  我去上补习课没别的目的,只是想尽量减少父亲给

  我的津贴。我实在难以自给,你们同样难以维持我的生

  活……

  至于律师的工作,请你想想你自己说过的话吧:不能

  同时追逐两只兔子,一心可不能二用啊!我到保尔·尚皮

  奥尼埃尔先生家里作事,每天只需付出七八个小时;而在

  事务所工作,我不得不每天清晨7点半钟上班,而要到晚

  上九点钟才能离开。这样,我自己还哪有时间呢?

  你们弄错了我这样做的动机:首先是文学,因为我只

  能在这方面取得成功,因为我的思绪始终不变地集中在

  这一点上!……我或者搞两年法律,或者干脆不干,倘若

  同时从事两种职业,其中一种必然扼杀另一种,而律师职

  业将使我没多大长寿的希望。

  离开巴黎两年,我将失去我的全都熟人,我奔波的成

  果将烟消云散;这无疑等于让敌人修复缺口、重建碉堡和

  挖好战壕。在巴黎,当公证人的书记可不能每天工作八

  小时!当了书记便无法脱身,便无法作别的事情。

  他依恋这片“被希望浇灌着的地方”,这片地方虽然“受工作的限制”,却似乎没受忧伤的限制,因为从他写信的口气来看,他始终是非常快活的。

  他在“热带地区”生活的环境使他感到十分高兴。

  不管怎么说,难道他不是大仲马和小仲马的朋友吗?小仲马只比他大4岁,但已经创作了一部成功的小说,并正要作为剧作家而取得成就;他不是经常光临德·巴雷尔太太的沙龙,而从1850年起,又跟杜邦、纳多、古诺、布瓦耶、韦尔内和韦隆等人经常出人著名的钢琴家塔勒克西的沙龙吗?纵然如此,他还是不得不囿身于公证人的事务所中,希望每月能挣得50法郎。1851年9月21日,爱德华·韦塞斯特重开民族歌剧院,并更名为巴黎歌剧院,因

此,历史剧院再也不给他支付薪金。爱德华·韦塞斯特需要一名助手帮他作开张准备;大仲马了解这位刚受人作弄的年轻作者的困难,因而把他推荐给了韦塞斯特。

  因其音乐才华而受到塔勒克西沙龙的宾客们赞誉的儒勒·凡尔纳,理所当然地成了韦塞斯特的秘书。很快地,韦塞斯特也很赏识他那严肃认真的品格和他对艺术的兴趣。他终于有了一份职业!虽地位不高,但毕竟相对稳定,而且他每月至少可得到100法郎的收入!其实,他只满足于义务地履行自己的职务;在1852年12月2日给他父亲的一封信中,他对此作了解释:

  我亲爱的爸爸,我向你保证,我所希望的只有一件

  事,那就是为我的缨斯效劳,而且越快越好,因为我无

  以偿还养育我的费用;不管你对此有何想法,不管你对此

  作出什么样痛苦的抱怨,我向你保证,所有这些都不再是

  真实的。我急于开始我的秘书和领薪生活,我从前多么

  傻,真想不到靠领取薪金……

  我加入了剧作家协会,该协会木允许经理在自己的

  舞台上演出他或他的职员编写的剧本;因此,我写的一个

  歌剧之所以被我所在的剧院采纳,那是因为我只是以业

  余爱好者的身份参加该剧院的工作;而一旦我以业余爱

  好者的身份参加该剧院的工作,我便领不到薪金……

  对呀,我亲爱的爸爸,互相帮忙嘛,经理需要我,我需

  要他;我给他付出我的一部分时间,他接受我的一个剧

  本;当然,不采取这种办法,别的一些剧本也能搬上舞台;

  但倘若我上40岁时还得干这种职业,我倒很想上吊!

  ……

  我们知道,他无需上吊,但剧院对他所作出的牺牲给予补偿、把《环球旅行》和《米歇尔·斯特洛戈夫》搬上舞台的时候,他已经大大超过4O岁。这阵子,他必须勒紧腰带地熬下去;因此,当他接到索菲给他寄来的包裹,尤其是得到她的经济支持时,他总是十分高兴。她尽自己的最大能力去关心他,好让他保持衣着整洁。他在1852年10月14日的一封信中对这种母性的关怀表示感激。这封信的语气体现了这位24岁的青年人的活泼性格。

  我亲爱的妈妈,我一定去看望德拉博拉太太,我向你

  许诺,而且我一定遵守自己的诺言,我没有任何理由不去

  拜访她。

  哎!我的衬衣使你产生许多古怪的梦幻!你劝我买

  件衬衣的前襟,可我的衬衣连后幅也没有哩!对此,你会

  回答我说,伯爵夫人必定看不出来;我不是个自命不凡的

  花花公子,我决不会拆穿你的骗局!可是,因缺少这件马

  大普兰漂白平纹细布衬衣,我自己也受着失眠的痛苦折

  磨;如今,我不把一切都看成漆黑一团,但我把一切都看

  作与衬衣有关。听说,只有漂亮女人这样坦胸露臂,才会

  让人看来赏心悦目。

  为了结束我的痛苦,我终于下了决心,要在巴黎量身

  做一件衬衣,并把它作为样品给你寄去。

  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哦!我需要衬衣,我还需要手帕!你想想看,我亲爱

  的妈妈,我甚至得不到用衬衣的尾摆擤鼻涕这样一种籍

  慰。

  如莎士比亚所说:悲伤!悲伤!

  四天前,我已经给爸爸办了续订,他将按时收到报

  纸,不会有一天中断的。

  哦!我多么希望见到你们来巴黎一趟,好把你们的

  客厅布置一番!这么一来,客厅将更加漂亮、更加雅致、

  更加富于艺术格调!为了这次旅行,的确需要作点积蓄;

  我见到过各色人时的漂亮家具,我可以给你们参谋参谋。

  我们在星期六将见到拿破仑三世皇帝陛下返回他那

  令人愉快的巴黎城。所有这些将使我感到格外开心。事

  情进行得如何,我们都会亲眼见到。

  天气渐渐转冷;上流社会中有教养的人已开始生火

  取暖,但穷鬼们却没这种福气!总之,我已经穿上了羊毛

  袜子,并且尽可能穿得暖和些;我想,你们肯定很快就要

  到城里来;树木已经开始落叶。姑父和姑姑夏托布尔将

  比你们呆更长时间,以便享受即将结束的晴和日子。瑟

  瑟瑟……我打着哆嗦哩。

  再见,我亲爱的妈妈,我拥抱你们,拥抱爸爸、小姑娘

  们以及全家。我称这几位小姐为小姑娘,因为我相信,这

  样可逗她们生生气。

  爱着你的儿子

  儒勒·凡尔纳

  关于德拉博拉太太的事,他大概洛守了自己的诺言,但却没把答应过他母亲的那件衬衣样品给她寄去。这位母亲对她儿子的衣着感到忧虑,为此,他不得不写信安慰她:

  亲爱的妈妈,我向你保证,我压根儿不像一位抒情诗

  人。漫步巴黎街头的时候,我穿着非常整洁。我不晓得

  到底是谁使你对我产生这种可怕的印象。我不是不知

  道,名门望族的马和出身高贵的狗打扮得比我还要漂亮,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驾着敞蓬马车奔驰或躺在公爵夫人的

  鸭绒压脚被上睡觉的。但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人,我还

  是衣着得体的,简直可与圣日耳曼区的仆役媲美。当然,

  我终归还是要给你寄1件衬衣样品和1份身材式样介绍

  的,因为我的确没1件象样的衬衣了。有时,我把其中1

  件衬衣的衣袖缀到外衣上去了;其余的衬衣则饰上1条

  蓬边,被巾的蓬边可贵啦。我还有1件只剩上半截的衬

  衣。不知为什么,我竟给它赋予“衬衣”的雅号,其实这只

  不过是1条假领!

  亲爱的妈妈,下面容的东西也够呛!首先是我那双

  羊毛袜子。这双袜子已经死了,并连同它们应得的荣誉

  一起被埋葬了。我明冬穿的羊毛袜子还在贝里绿茵茵的

  草原上吃草哩!我现在穿的这双棉袜活像一张蜘蛛网,

  一头大河马兴许也能在上面呆几个小时。在这方面、我

  姑父市律当是很出名的,但他决不会有一双袜子破了那

  么多的洞。现实仍围着我的腿肚子,可我的双脚却陷入

  空虚之中。

  作一打衬衣,无疑需花费一定时间,索菲认为有必要先给他寄去他迫切需要的手帕。为此,她收到一封感谢信。读了这封信,她大概会乐不可支。

  太太:

  我刚从您儿子的嘴里听说,您打算给他寄些手帕;我

  请求他允许我亲自向您表示感谢。他亲切地同意了我这

  样做,这种亲切正是他性格的特点。

  我跟他结下不解之缘,我一生也离不开他。说穿了,

  我便是他的鼻子;寄来的这些手帕尤其与找有关,所以他

  允许我值此机会向您写信。

  太太,您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找们即将进入易患感

  冒和流鼻涕的季节,能收到这些冬天恶劣天气结下的果

  实,实在教人宽慰。

  太太,关于您儿子的事,我想借此机会给您说几句感

  触颇深的话。他是个挺棒的小伙子,我为他感到自豪。

  他去掉了把指头塞入我体内把我撑开的习惯,而且,他非

  常关心我的鼻孔;他经常对着镜子瞧我,觉得我挺合他的

  心意,这从他常常以特有的娇媚暗自作笑就可以看得出

  来。

  此外,我实在无可抱怨;我也许太长了一点,但我的

  形貌使人联想起古代的玉石浮雕。您儿子在各种场合总

  要抬高我的身价;几位年轻女人觉得我挺合她们的口味,

  我必将变成一个高傲自负的家伙。

  太太,一段时间以来,虽然您儿子老爱翘起本来已向

  上翘曲的胡子,但我大概不会埋怨自己的命运的;他有点

  过分地抚弄他的胡子,这使我感到非常嫉妒;可是在这个

  世界上,人们总不能应有尽有。现时,我正有点伤风鼻

  塞;我左侧的鼻孔不那么容易闻到街上散发出的令人舒

  适的气味,但我身体挺好,我的分泌物也不见得太多。

  您儿子叫我向您表示衷心祝愿;他感谢他父亲按时

  寄出、并逐月有所增加的汇票;他一接到汇票,即刻便把

  它兑换成流通的货币。我高兴地听说,家乡已开始欢度

  狂欢节:太太,请您相信,我决不会置身于这只古旧女衣

  柜的紊乱之中,我过分看重我自己的名声,而且您儿子到

  一些常人很少去的地方兴许不会损害我的声誉。

  太太,请向我们家中相应的成员——我的兄弟们表

  示我最感激涕零的敬意;请别忘了当着您儿子(一位挺和

  蔼可亲的年轻人)的小妹妹们的鼻尖儿,转达我为她们的

  幸福而表示的心愿。

  太太,有了新的手帕,我是您儿子的非常尊贵、非常

  硕长的鼻子。

  纳比科,代用名为

  儒勒·凡尔纳

  这位快活的小伙子故意地置身于贫困之中,然而,这些小小的苦难无损他的乐观情绪。况且,他似乎对自己的命运、至少是对当前的命运感到放心。他串连了一批青年文学家、音乐家和画家,诙谐地组织了“11名光棍”的聚餐活动。这11名单身汉并非厌恶女人,4年后,他们便全部成家立业!

  完全有必要这样认为,这个快活团体的发起人具有某种忍受独身生活的充分理由;一想到结婚,与卡罗利娜结合这样一种梦境便出现在他的脑际——他仍然为自已被迫放弃这种爱情而感到懊恼。


  






凡尔纳传--第八章 洛朗斯






第八章 洛朗斯

  在一次化妆舞会上,儒勒相中了洛朗斯·让玛尔;拒绝继承父业,决心义无反顾地踏上充满艰难险阻的文学道路

  要想消除对一位女人的爱恋,听说只有唯一的办法,那就是爱上另一位。

  这种念头是他自发产生的,抑或有人向他提示过?不管怎样看来这正是他母亲的意见。她一直想让他成亲。起初,他认为这样一种计划是荒唐的。

  亲爱的妈妈,你究竟怎么啦,竟要让我成亲?你大概

  狠狠地责怪我,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跟一个克里奥尔姑

  娘结婚,这无疑等于将维苏威火山与埃特纳火山连

  在一起!谢谢你,这样做,庞贝城和赫库兰尼姆城会把我

  们湮没掉的,更不用说15000法郎的定期利息债券;最

  后,我还是决定允许这位波劳姑娘向我正式求爱。

  自从卡罗利娜的态度使他变得心灰意懒之后,他对女性的三心二意一直存有疑心。为满足女儿的兴致,他父母打算举行一次舞会。在谈到这次舞会的一封挺有意思的信的末尾,他情不自禁地写了几行有点看破红尘味儿的诗句,其中最末两行无疑是对他的不幸遭遇所表露的心声:

  在整个舞会中,我想念的只有她。

  除我以外其他许多人也是这样!

  在以上提到的1853年11月5日的那封信中,我们发现他还在思念卡罗利娜。因此,我们对此决不会产生什么怀疑。

  结束了马提尼克岛之行后,他弟弟大概回家过了几天,因此儒勒打算返回南特。为了不致使他的经理感到不快,1853年12月17日,儒勒要求父亲给他发一封急信,要他赶回南特处理急事。1854年2月,这项计划大概实现了。

  他出席了让维埃·德·拉·莫特院长举行的化妆舞会。德·拉·菲伊太太终于重新找到“3位跟他同时代的南特老太婆”,他们告诉她说,“穿着已故的阿洛特那套奇特的服装,儒勒·凡尔纳在这次舞会上显得特别引人注目。”

  在这节叙述中,马塞尔·莫雷发现了儒勒·凡尔纳喜欢用化妆掩饰自己的证据。可是,他又追问说,为什么要打扮成那种古里古怪的样子呢?

  化妆出席一个化妆舞会,这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可他却偏偏穿上已故的阿洛特的一件旧衣服!

  马塞尔·莫雷把那次舞会的日期确定为1853年的9月份。这似乎不太可能。阿洛特·德·拉·菲伊太太提供了一封“淘气的”信件的正文,这封信转述了一项在他的姑祖母(夏律埃尔的遗漏,出嫁前叫罗萨莉·凡尔纳)和他的姑母(加塞的遗蠕,出嫁前叫安托瓦内特·凡尔纳)之间进行调解的计划。这项计划注明是1853年9月21日在巴黎写的。此外,这封信上还透露说“他花25法郎买了他姑祖母夏津埃尔的一架新式钢琴。这架钢琴跟她一样,不过声调稍为没那么刺耳,他用它来演奏时,也总是老调重弹。”这说明,1853年9月他是在巴黎,而不是在南特。

  1853年7月14日,他表示希望该年夏天在南特写完他正在写的作品,这倒是真的;可是在1853年11月5日的信中,他告诉他母亲,他的南特之行将会给他带来极大的乐趣;在这封信中,他打听的是卡罗利娜而不是洛朗丝,这就告诉我们,由后者所引起的那桩舞会事件当时还没有发生:正是为了实现这项旅行计划,他才给父亲写了1853年12月7日的那封信。

  只是在1853年12月以后,他才有可能在南特;此外,我们还有一封3月17日的信,弄不清写信的年份是1853年还是1854年。在这封信里,他隐约谈到在南特度过的日子。但我们从他1853年3月4日和14日的信中得知,他当时还在巴黎,那么我们就无需怀疑,上述那封信和舞会的年份是1854年。

  下面的事实显得更为重要:为了试一试他母亲提出的治疗方式,在一场华尔兹舞与一场四对舞之间,他曾千方百计地去物色一位他或许会钟爱的姑娘。

  洛朗斯·让玛尔打扮成茨冈女郎,在他眼里显得特别优雅。她那双乌黑的非常漂亮的眼睛弥补了她那些心地善良的女友认为有点过分的清秀。他决定向她求爱。遗憾的是,他忘了在他已经习惯了的巴黎的自由与外省某一特定阶层的有点狭窄的见解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差别。

  当他听见洛朗斯对她的一位女友尼内特·谢吉约姆悄声说,她的紧身胸衣的一条鲸须擦伤她的肋部时,他竟冒冒失失地开了一个玩笑。在巴黎,这种玩笑也许被当作对女人的一种无害的恭维。“哦”!他欠着身子说,“可我却无法在这些海岸捕到鲸鱼!”

  当然,洛朗斯听到后随即发出一阵哈哈大笑;但这句话在人群当中传来传去,最后竟传到了让玛尔先生的耳朵里。他对此感到非常气愤。

  当皮埃尔·凡尔纳按他儿子的要求去找这位南特的资产者向他女儿求婚时,他遭到了拒绝;这位资产者认为,一个在巴黎歌剧院当书记的求婚者,其地位是不稳固的,况且,一个对他女儿的胸衣出口不逊的爱开玩笑的人,不可能成为合适的女婿。

  事实上,浪漫的洛朗斯早已作出了选择;她敢于违背父亲的意愿,在她隐居的那间修道院的小教堂中跟迪韦尔热结了婚。

  返回巴黎后,这位巴黎歌剧院的书记心怀恼恨地重新埋头工作。当然,他的这种恼恨不是针对洛朗斯,而是针对顽固地不严肃看待他的这个南特阶层的。

  菲伊太太把他对洛朗斯的这种倾心说成是出于理智的爱情;她说得在理,但“爱情”这个词儿未免言过其实,把在一次舞会中交谈的寥寥数语看得太重了。

  1854年4月7日,他到了莫尔塔尼。他给他母亲的一封信证实了这一点,但菲伊太太说,他是被一位女领主吸引到那儿去的,这似乎并不可靠。

  他顶多是听从了母亲的建议。这次旅行的表面目的是要他恢复一下身体,但他早就猜出真正的目的是什么。看来,这次旅行没得到索菲所期待的结果;惊人的事并没发生!

  在这封信中,他依然以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对待他母亲安排的婚姻计划。

  ……我的健康完全恢复了;亲爱的母亲,这是我成亲

  的真正时刻;因此,我答应动身作这次旅行;请你准备一

  切必要的用品,好把我打扮成一个很有男子气魄的小伙

  子,喂得饱饱的,烧得恰到火候;一句话,整置成一件商品

  ——正待成亲的儿子——把我交给一位很有教养、非常

  富有的姑娘手里。如有这种必要,我将到莫尔塔尼过日

  子;对旺代的这座城镇,我平生从未产生过那么多梦想,

  我仿佛觉得它充满各种瑰丽的色彩;我望见我的田产在

  天底下一望无际地伸展着;我的岳父是个上了年纪的老

  人,对世间的事情怀有相当愚蠢的观点;但他毕竟是个正

  直人,腹部恰如其分增长了一层厚厚的脂肪,在上面拍打

  几下,他是不会有什么感觉的;我的岳母制罐头、烹母鸡。

  作果酱,整天忙着一个农村家庭的各种事务,从而使她养

  成意识狭窄的性格;至于他们的女儿(我的栖室),她不

  好也不坏,不愚蠢也不精明,不逗人喜爱也不讨人厌恶,

  她定期地每9个月给我生1个子女。

  这难道不就是我未来的前景吗?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幸福确实在于长一颗萎缩的脑袋,在于像一群鸭子那样在一个水塘中生活,那么,我只要获得一个尽可能干净的水塘也就行了。

  我希望自己终于过上规规矩矩的日子;别以为我是在开玩笑……我喜爱田野,我热爱生活,我疼爱孩子,我想念莫尔塔尼,我忘掉洛朗斯,而且我认为费尔南是个十分多情的男子汉,他演奏出一手很好,嗅!很好很好的音乐!

  听说,有一天,费尔南哼着他自编的一段最优美动听的歌剧,这下可把套马吓坏了,它们咬断嚼子,撒腿飞奔,车子翻倒了,他妻子碰伤了鼻梁。大伙是这样对我说的,可我压根儿不相信。

  我坚持不相信这种造谣诬蔑,我宁可这样认为,这些

  高贵的动物只是因为发现主人在勃朗山峰上旅行才勃然

  大怒!

  瞧,我是1个多听话的孩子,如果你愿意过问一下,

  我向你发誓,l年之后,你一定成为祖母!

  关于婚姻问题的这些玩笑,无疑只能引起可怜的索菲大为反感。

  返回巴黎后,他担负了巴黎歌剧院的书记职务,后来,由于该股占去了他的全部时间,他想辞掉不干,但塞韦斯特表示反对。一场霍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1854年6月29日,塞韦斯特染病身亡。1854年6月30日,他在给父亲的信中写道:“我非常爱他,他对我同样表现出一种深情厚谊。”

  接着,他又在信中说:“不过,不幸总是给某件事情带来好处,我因此而得以跟剧院脱离关系。”但他还得等到1855年11月。在这个时期的1封信中,他告诉父亲说:

  我天天在等待任命一位新经理。这位新经理必定会

  让我自由,同时使我跟佩兰保持良好关系。佩兰极尽

  一切努力,想让我接受巴黎歌剧院的领导工作,甚至不掏

  钱,并且签订长期合同。我拒绝了。他还要我单独主持

  剧院业务,他本人当名义经理,只领取一份利润。我还是

  拒绝了。我要自由,要显示我作了些什么。

  这位26岁的年轻人多不谨慎!他手头并不宽裕,虽然他“在巴黎歌剧院当书记”,但1855年3月,他还是向父亲借了60法郎;很显然,他是以诗歌的形式提出这项借款要求的!他父亲以同样的形式回答他:

  你的诗句充满动人的魅力,

  若不是要我付出六十法郎,

  无疑会更加可爱、迷魂。

  1月17日(未注年份,很可能是1852年)的信表明,他最后拒绝接管他父亲的事务所。

  若非处于我这种地位,谁要是不当即接受你的建议,那无疑是个疯子……我曾经多少回听你抱怨过特权的不稳定性;在我们这样一个动荡年代,不是常常令人担心事务所的价值会完全丧失吗?你想想自己的忧虑吧。

  这种风险还仅仅是理论上的,他装作认真对待的样子,并说:“你会明白我对这件事所采取的极为犹豫的态度的。”

  他觉出了这种论据软弱无力,于是又不得不承认:

  从另方面说,我开始很好地认识自己,你极力提醒我

  别于那种一时冲动的事情,我迟早是会作出这种事情来

  的。我相信这一点;最适合我的职业是我正在从班的职

  业……我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明白我将来会变成

  什么样的人;我怎能负责一个事务所呢?你把这个事务

  所经营得这样出色;到了我的手里,事务所分文也赚不回

  来……它只会日渐倾颓。

  父亲不得不放弃让长子接持他的希望,1854年4月19日,终于把事务所让出去了;对于他儿子拒绝接受剧院的领导工作,他又有什么想法呢?他现在还只不过是该剧院的书记啊!毫无疑问,他只能指责他缺乏毅力;事实上,这种行为恰好证明他要沿着自己开创的道路走下去的意志;他先是拒绝返回南特,打出了第一记闷根,继而又拒绝接受他父亲的事务所,打出了第二记闷根,如今他拒绝接受巴黎歌剧院的领导工作,又打出了第三记闷棍。怀着“经受考验”的愿望,他义无反顾地踏上充满艰难险阻的文学道路。


  






凡尔纳传--第九章 初显身手






第九章 初显身手

  青年时代的作品:《墨西哥海军的首批舰队》(1851)、《乘坐气球旅行》、《马丁啪兹》;戏剧:《佩戴牛至花的伙伴》(1853,喜歌剧,伊尼亚作曲)

  非常幸运的是,他的弓上装了两根弦。虽然他在戏剧方面的尝试遭受挫折,但他在另一文学体裁上所作的努力也许更有希望。他还有两根支柱:大仲马和皮特尔·谢瓦利埃。皮特尔·谢瓦利埃主办《家庭博览》杂志,儒勒·凡尔纳很快便争取到了他的友谊。此外,皮特尔·谢瓦利埃在南特还有些亲戚关系,因此对这位年轻人并不陌生。他热情地接收了这位年轻人,认为他可以成为享有一定信誉的这份杂志的有益的撰稿人。

  正当《折断的麦秆》所取得的微不足道的成功渐渐淡薄的时候,他一边起草《吉里迪尼与吉迪尼里》和《才脱龙潭又入虎穴》,一边撰写《南美洲之历史研究,墨西哥海军的首批舰队》。1851年,皮特尔·谢瓦利埃把这篇文章发表在他的杂志上。在1851年7月29日的一封信中,作者给父亲指出说:“皮特尔·谢瓦利埃总想给文章添个大标题,这一下反倒弄巧成拙;他在标题上加了‘南美洲’几个字,其实应为‘北美洲’。”

  他怎么竟关心起墨西哥来了呢?这个时期,他不是跟雅克·阿拉戈搭上关系吗?阿拉戈是个上了年纪的探险家,他的一个弟弟是天文学家和物理学家。雅克·阿拉戈性情古怪,性格热情,经常摇摇笔杆子,对于一个热情好学的青年实在富于吸引力。

  雅克·阿拉戈创办了他的“阿拉戈航海家协会”后不是盲目地或简直狂热地亲自将对他表示信任的一批淘金者带到萨克拉门托的加利福尼亚砂金矿去吗?

  1852年,他给谢瓦利埃的信中这样写道,他将利用这个机会,在归来的时候,“从中国北部至南极,航行于太平洋的两端和合恩角!我喜欢每日每时地对大自然的激情所作的这些斗争。”

  我们可以肯定,儒勒·凡尔纳争取到了这样一个人的友谊,必然受其深刻影响。他的文章闪发出想象的光芒,而且充满他的记忆忠实地记录下来的各种资料。

  他是个经常逛林荫大道的人,现在仍旧如此,但他已被带到离林荫道非常遥远的地方。在跟这位伟大的旅行家的接触中,他重新撩起孩提时代的幻想,而且重新见到了靠泊在费多岛四周的大船。科拉利亚号展开风帆,通过阿拉戈娓娓动听的叙述,把他带向他先前无法去的那些遥远的海岛;阿拉戈,这是一部人格化的冒险史。

  此外,阿拉戈还是一位物理学家的哥哥,一提到这个名字,十有八九会使儒勒·凡尔纳想起他的堂兄、数学家亨利·加塞的谈话。在阿拉戈家里,他经常遇到其他一些探险家、地理学家、外国人和科学家。他在这些新发现的源泉中大口大口地喝着,他的好奇心转向了地理学方面,而且渐渐地,这种好奇心益发强烈,从而使他对各门学科都发生了兴趣。他再也无法自制地给自己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并培养了自己对其它更为广泛的问题的想象。他只有22岁,然而,在这个时期,似乎已开始发生基本的转折。这种转折把他引向更加雄心勃勃的计划;从此之后,他被命运打上了印记。

  他依然是个剧作者,他认为,文学手法无非是一种安排剧情纽结和展开剧情的手法。他即将本能地把他已经熟悉的戏剧手法转移到这个新的领域中。

  如果没觉察出自己的剧作的平庸和小说的优质,那未免过于迂腐。我们从他的信中了解到,他的确“在酝酿别的一些计划”;毫无疑问,他要等作好准备才去实现这些计划;在播种前,他必须将良种贮存一些时日。他需要学习各种知识;他的兴趣毫无止境;当他对中美洲作了第一次尝试之后,他已经看出了今后要走的道路;要描写一个地方,首先必须了解它。阿拉戈的叙述使他对地理发生了兴趣,但作为一个熟悉本国历史的法国人,他对地理的了解确实不多,所有这些遥远的国土只是在他孩童的幻想中出现过。这些幻想如同片片雾怒,在从南特启航开往神秘彼岸的大帆船的船头上盘缠缭绕。他必须掌握资料,他自觉地这样做了。这种自觉性是他耳濡目染父亲的职业习惯而养成的。

  中篇小说《墨西哥海军的首批舰队》是一篇名副其实的“试笔之作”。我们从中发现后来体现在这位小说家的作品中的某些特点。中篇小说的范围已经显得太窄,作者在这个范围内似乎感到不大自如。

  小说的开头使用了他后来经常使用的方法,一下子便让读者与大海接触:“1825年10月18日,西班牙多层甲板战舰亚洲号和八炮双桅横帆帆船毅力号,在瓜热昂岛释放了其中1位马里安女人……”

  我们在《一座漂浮的城市》的开头几行,又遇到了这种回忆大海气氛的方法。“1867年3月18日,我到达利物浦,‘大东方号’正待拔锚启航……。”《一位十五岁的船长》她使用了同样的手法,“1873年2月2日,双桅纵帆帆船旅行者号航行至南纬43°57’……”

  《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第一部《英国人在北极》)从第一行起,作者就开门见山地创造了一次神秘的海上冒险的气氛。“明天落潮时分,以K.Z为船长、理查德·尚东为大副的先锋号双桅横帆帆船将从新太子码头启旋,开往一个陌生的地方”。

  在阅读这篇小说的时候,我们很快便觉得自己置身于受满后侧风航行的毅力号上;关于船上操作的描述以及海员使用的术语,也都十分恰当。

  船员突然发起一场暴乱。他们想夺取这艘船卖给墨西哥起义者。大伙都盼望船长安然无恙,哪怕为此而连同全体船员一齐被抛弃在一个海岛上,谁料,反叛的海军上尉割断了下后角索,后桅帆的驶风杆倒了下来,把船长砸昏了。

  故事中的两位主人公,大伙一直以为他们忠于船长,表面上却似乎跟反叛者同流合污。但正如我们所知道的那样,他们心地纯洁,我们并不怀疑,这只不过是他们采取的一种计谋。

  这场险遇仍在墨西哥的土地上继续下去。在阅读过程中,读者可以不时领略到一些地理、山岳形态、经济和植物等方面的基本知识。这些常识以一种将能经受考验的手法穿插于叙述和对话之中,使我们如同置身于故事情节所发生的现场。

  因仇恨而丧失理智的反叛集团的首领“既迷信、又有罪”,他对自己所犯的罪行深感不安,心中隐隐地产生了内疚。躲过一场雪崩、爬上被波卡特佩尔火山的巨大圆锥形坡背后,他又遇上一场猛烈的暴风雨。这时,他突然产生幻觉,把给他当向导的一个同谋杀死。

  他趁着暴风雪逃跑,来到一座用野藤架设的桥上。假装参加反叛集团为他们的船长报仇的那两名忠心耿耿的海员用斧子砍断了桥桩。这位首领从桥上坠落身亡。

  给《家庭博览》写的这篇小说,跟给《教育与娱乐杂志》创作的那些作品一样,以对策划阴谋活动的家伙进行惩罚而结束。《教育与娱乐杂志》面向同样的读者,作品必须以这种方式结尾才不至有损其教育之目的。

  因此,从这篇“试笔之外”来看,我们便发现一些处于萌芽状态的题材。几年之后,这些题材在《奇异旅行》中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在这篇作品中,我们已经感觉到作者对资料的重视,对火山现象、暴风雨和暴风雪的描写所具有的魅力,活泼生动的对话、巧妙的布局艺术以及便于直接接触的那种简单明了的风格。然而,只是在过了几年之后,这些素质才得以肯定,并被一位独具慧眼的出版商所觉察。这位出版商本人也是个有才华的作家,他能够发现这些素质。

  1个月后,同一份杂志发表了《乘坐气球旅行》。相隔二十年后,继《牛博士》之后,赫泽尔才以《一场空中悲剧》为题出版这篇作品。

  埃德加·爱伦·坡死于1849年10月7日。这位天才作家的中、短篇小说集成两卷:《怪诞故事集》和《故事集》。第一卷中的一篇故事《汉斯·普法尔不平凡的探险》于1848年后曾由波特莱尔译成法文;在儒勒·凡尔纳的书架上找到的那本是1862年的第四版版本。

  但我们可以肯定,儒勒·凡尔纳在1848年后的那几年便已读过爱伦·坡的《怪诞故事集》,尤其是《汉斯·普法尔不平凡的冒险》和《气球上的假新闻》这两篇小说。我们可以这样认为,他1851年以《乘坐气球旅行》为题发表的那篇小说,是在读了爱伦·坡的这两篇东西之后写成的。

  在爱伦·坡的小说中,根本无真实性可言。第二篇小说所描写的探险,只不过是一条“假新闻”。但为了展开放事情节,他常常使用某些参考材料以造成假象;文中提到的是一只“椭圆形”的可控气球,气球上装设了一个螺旋输送器(从某种意义上说,可认为是螺旋桨的雏形)。这只气球用丝绸作成,上面涂了一层橡胶;里面灌满煤气,其容量为四万立方英尺。气球上的乘客原先是想飞越英吉利海峡的,后因受到强风的吹送,居然成功地飞越了大西洋!

  至于汉斯谱法尔,他使用1只用细麻布制作的气球,竟还到达月球上哩!这只气球涂了3层清漆,外面糊了一层报纸,同样灌了1.21万立方米的某种神秘莫测的气体。从所描述的制造方式来看,这种气体很像是氢气,但据说是氮气的一种成分,比氢气要轻37倍。读者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这个幻想故事当真,连作者本人也满不在乎,压根儿不想把它当成真实。年轻的法国作者对这位美国诗人的古怪情调感触颇深,但他除了产生一种要给一次空中惨遇赋予更扎实的基础这种愿望外,并没从这些故事中汲取任何东西。

  爱伦·坡根据几项基本的物理法则,轻而易举他便使他的故事具有真实感。儒勒·凡尔纳从那时候起也应用了这些原则。13年后,他在一篇探讨爱伦·坡作品的论文中进一步阐明了这些原则。《乘坐气球旅行》发表在《家庭博览》的“家庭科学”栏内,这不是很能说明问题吗?

  1851年使他对戏剧更接近一些。这一年,他担任了巴黎歌剧院的书记职务。这项职务占去的时间比他原来所想像的更多,但正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他还是写出了一部诗体喜剧《才脱龙潭又入虎穴》。虽然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另一部诗体喜剧,但他实在没时间再去搞了。他精疲力竭,常常患病,但他无法抑止要到敦刻尔克去探访他舅舅奥古斯特·阿洛特·德·拉·菲伊的欲望。他花掉了最后1枚5法郎的硬币,但他却得以写道:“我终于见到了北部的大海。”对于这次旅行,他大概永远不会忘怀。

  1852年无疑更遂心顺意一些,他跟夏尔·瓦吕特合作编写了《蒙莱里城堡》和《加利福尼亚的城堡或滚动的石头不长青苔》。后一部作品在《家庭博览》上发表了。五幕诗体剧《当今的幸运儿》和歌剧剧本《科兰·马亚尔》占据了他履行剧院书记之职给他留下的几个小时。

  但他并没放松他曾经初显身手的这种新体裁。1852年下半年,《家庭博览》发表了《马丁·帕兹》这篇文秩;他对这篇东西相当满意,“一般地说,我感到高兴,而且我觉得故事的结尾挺理想。”

  在这部中篇小说中,作者首先设置“布景”:我们是在利马城。然后,这位导演又使我们沉浸在拉普拉扎·马约尔熙熙攘攘的热闹气氛之中。在那里,罩着被风的女人和乘坐敞蓬四轮马车的妖艳贵妇熙攘来往;西班牙人、混血儿和印第安人摩肩接踵,但谁也不理睬谁,因为一道仇恨和鄙视的深沟将各个社会阶层明显分开。

  我们的注意力立刻被一位漂亮的女郎萨拉赫吸引住了。她是犹太富翁萨米埃尔的千金。但无论从外表上还是从内心上,她似乎跟她父亲迎然相异。家盈万贯的商人。混血儿安德烈·塞尔塔在包退的条件下向萨米埃尔买了这个姑娘,并即将跟她成亲!孔武有力的印第安人马丁帕兹毫无希望地爱着萨拉赫,因为他的社会地位不允许他娶她为妻。

  两位情敌挥刀决斗;塞尔塔受伤,被抬到萨米埃尔家里,而马丁·帕兹却逃跑了;他被围困在一座桥上无法脱身,只好纵身跃入将利马分隔成两部分的波浪滚滚的江中;大伙都以为他死了。萨拉赫极度失望,到圣安娜教堂去作祈祷。

  但马丁·帕兹终于游回岸边,并悄悄地溜进1幢豪华的住宅里。住宅的主人堂·韦加尔答应保护他。这位侯爵虽属最高贵族阶层,却不幸在经济上陷入绝境。在一次海难中,他的妻子、女儿已双双殒命,他无以自慰,对即将临头的破产反而毫不惊惧。他对无所作为的西班牙人和自私自利的混血儿感到厌烦,因而将自己的命运与马丁·帕兹和印第安人的事业联系在一起。他认为印第安人的事业是合法的。

  在马丁·帕兹的父亲桑博的号召下,印第安人正在组织一次起义。起初,桑博被指定领导这场运动,但由于马丁·帕兹爱上萨拉赫,桑博受到部属的怀疑。

  这位年轻的印第安人偶然听到塞尔塔与萨米埃尔的一次秘密交谈,得知萨米埃尔在一次海上遇难中救了一位爵爷的女儿,后来便将这位少女当成自己的亲生闺女抚养。要是跟她结婚,同时查明她的高贵出身,塞尔塔便可出人利马的上流社会;因此,萨米埃尔要以10万皮阿斯特的高价将萨拉赫卖给他。

  正在签订婚约的当儿,萨拉赫逃出家门,找到了马丁·帕兹。马丁·帕兹将她托付给唐·韦加尔后,便去领导这场反叛运动。利马城被起义军占领了,唐·韦加尔被印第安人团团围住,马丁·帕慈飞奔前往救援.不得不将自己置于与他的支持者和他自己的父亲敌对的地位!桑博想出一条主意,要他去跟塞尔塔和他的部队交锋;混血儿阵亡,这位印第安人夺得了他的皮夹子和里面装着的收据,证实萨拉赫就是唐·韦加尔的女儿。其间,桑博俘获萨拉赫,并将她放在一只树皮艇上让她从马德伊拉瀑布冲下来。小艇顺流而下,行将坠入深渊,马丁·帕兹及时抛出“拉索”将容易毁碎的小舟套住,但他却身中一箭。他倒在小船上,与萨拉赫一同被淹没在瀑布的漩涡中;另一支箭射来,正中唐·韦加尔的心窝。

  小说的结局显然是人为设置的,但这篇小说毕竟显露出一些很有希望的素质。

  曾给相会出版社撰写过好几篇出色序言的夏尔.诺埃尔·马丁认为,《马丁·帕兹》是儒勒·凡尔纳的一个转折点;我个人认为,在他创作《墨西哥海军的首批舰队》的时候,这个转折点已经形成。如果说,这篇小说显露出这位作家的一种突出的才能,这倒是真的。它的产生的确很有意思:作者是根据一位秘鲁画家梅里诺的水彩画集创作出这篇小说来的。梅里诺是阿拉戈的朋友。夏尔—诺埃尔·马丁强调指出:

  在写景方面,儒勒·凡尔纳跟雨果一样,是个充满幻

  觉的人。他从心底里看到种种场景,然后以令人吃惊的

  准确性将这些场景描划出来。这种准确性使人想到画家

  的观察本领……儒勒·凡尔纳取得成功的最人秘诀,在于

  他善于让千百万读者领略到他自己从内心以见到过的东

  西。

  这种见解跟我本人尤其在谈到《从地球到月球》和《环游月球》时所提出的见解十分一致,找只能表示完全赞同。这位作家生活在他所描写的环境之中;他被想象带入到这些环境中去,并纵观这些环境的全貌,因此,他使我们产生这种亲临其境的印象,这是他的创作手法的一个显著特点。如有这种必要,我们还可以从他的大量信件中找到证据。这些信件中,他在谈到正在创作的每一部书稿时常常提到:

  我生活在我的圆炮弹中……我到了纬度80°的地区,气温达零下80℃,我一写作便患感冒……我正在作海底旅行……我到了《黑印度》,再没想到别的事情……我到了新西兰……

  他自己并没完全发觉自己具有这种珍贵的才能,而是固执地要在编写并无多少光泽的滑稽歌剧或喜剧的剧本中耗费自己的精力,这不是近乎荒谬吗?

  看来,他并没充分认识到《马丁·帕兹》的顺利发表给他带来的前景,这从他好像对自己与伊尼亚合作编写第二个歌剧而感到特别高兴这一点可以看得出来。他自己认为,这个剧本必定被第三歌剧院采用;他说,“歌曲和诗歌实在活泼极了。”这个喜剧果真在1853年被采用了,题目叫做《佩戴牛至花的伙伴》”。

  皮埃尔·凡尔纳倒是看出了《马丁·帕兹》的成就,故此希望他儿子申请文学院的奖金。这个建议并没使1852年的这位不满现状的青年感到高兴。他相当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至于文学院奖金,那实在太感谢了;要获得这种奖

  金,就得像加入法兰西研究院的荒唐合唱那样施展诡计。

  常常会有这种事情,最好的东西并不拿出来;因此,若要

  施展诡计,我倒不如作点更为有益的事。

  他父亲这位蹩脚诗人在他的恭维中夹杂了某种责备:儒勒干嘛不再写诗了?对此,他回答说:“可我一直在写,而且写了许多。眼下,我的《列奥纳多·达·芬奇》把我的整个儿身心全占据了。”

  他最后把题目定为《蒙娜·丽萨》的这个喜剧似乎使他长期放不下来。这个喜剧“质朴而富于艺术性”,“具有缪塞的剧本那样的风格。”可是,虽然该剧不乏勉力,却一直没有发表。我打算在下面谈到这位作者在多大程度上厌恶女人时再对它作些分析。


  






凡尔纳传--第十章 科学的魅力






第十章 科学的魅力

  作家的方向明确下来:旅行,研究地理,钻研科学,紧接着是幻想;《扎夏里尤斯师傅》(1854);《在冰川上过冬》(1855);还在醉心戏剧:《当今的幸运儿》(喜剧)

  地理学似乎是他开始认真钻研的第一门学科。可是,世间万物总是互相关联的,要接触一门学科,势必触及到另外一门。他的视野必然地渐渐扩大:地理不能忽视地球物理和普通物理,而物理又需要数学。他所置身的环境有利于他对知识的追求;在阿拉戈家里,他接触到受过各种不同训练的人物,有文学家、天文学家、地理学家,也有画家;在塔勒克西家里,以音乐为特征的有才华者亦不乏其人。

  联结着他与堂兄加塞的密切关系,使他学到了不少数学知识。亨利·加塞1815年生于普罗万省;他比儒勒·凡尔纳大13岁。他拿着皮埃尔·凡尔纳交给他的一笔款子,按月给这位大学生支付生活费用。他在享利四世中学和巴黎综合工科学校任数学教员。1853年,他发表了《宇宙志教程》;1856年又发表了《力学的基本原理》。我们知道,他的这位年轻堂弟对他的这两部著作挺感兴趣;在他俩的闲谈中,他还可以作些适当的解释。

  年轻的儒勒·凡尔纳日复一日、满怀热情地深入钻研地理知识。他记忆力强,在与旅行家、探险家、地理学家的直接接触中又不断受到鼓舞,他自己也成了地理学家。

  我们无法过分强调他付出的全部劳动。无论当法学生、剧作者、巴黎歌剧院书记,还是后来当了证券交易所的代理人和作家,他一天也未间断过作出这种艰苦的劳动。他愿意每天付出8小时以履行他的社会职责,但他认为这是白白浪费时间。他的真正工作是每天清晨5点钟起在家里或在国立图书馆里开始的。他经常到国立图书馆去,那里的丰富藏书使他感到振奋。

  他的工具慢慢地发生变化。如今,他只需检验一下他是否能有效地使用他的工具。皮特尔·谢瓦利埃赞赏他的学识,他对皮特尔·谢瓦利埃也颇怀好感,因此,他给他写了一篇试笔之作《墨西哥海军的首批舰队》。他勤奋好学而获得的知识活起来了。

  假使他接受过某种基础训练,他无疑会深入研究一门专业。既然立志致力于文学,他就不可能在各个根本不同的方向上齐头并进;他学识广博,倘若他找不到一个凝聚点、一个热衷科学事业的新秀的奋斗目标,他兴许会过于分散自己的精力;如果他找不到一种应用的方式,他所积累的卡片——据德·亚米西斯估计,约有两万余张——无疑等于白费。他对科学运动极为赞赏,但这场运动在公众舆论中所引起的兴趣又极为一般,因此,他深深懂得,把注意力吸引到这个知识领域中来的时刻已经到了。这需要全体的合作,才能在纯研究和实践应用的道路上前进得更远,而他所关心的仅仅是实践应用的普及。

  这并不是要恢复狄德罗的思想的问题。狄德罗主张通过领导国家的受过教育的先进分子去传播科学思想,在他那个时代是非常突出的。社会气候已经发生变化;传播科学思想的事业变得更加广泛,因而必须依靠更深的底层;况且,在目前来说,由于教育的进步,知识分子和准知识分子的数量大为增加,这是完全可以办得到的。他不是希望歌颂19世纪的学者们所作出的这种巨大努力吗?

  爱伦·坡独具一格的文风在他身上产生强烈的反响;这种将诗意与推理奇怪地揉合起来的手法使他大为感动,但如果说,这位受人鄙视的美国诗人怀有某些意图的话,那么他倒是完全不同的。科学性在爱伦·坡的作品中仅起第二位作用,只是作为他表达自己的痛苦灵魂的忧伤的一个幌子。他的故事无非是一些梦幻。这些梦幻使他能够表达他作品中的人物心理上的复杂变化和面对极为反常的情势而作出的反应。他培育的是一个怪胎;他所感兴趣的,是在正常秩序中的例外,但他的灵感基础仍然是他对美国社会和进步的傲慢的蔑视。

  这种世界观跟儒勒·凡尔纳的世界观是格格不人的。儒勒·凡尔纳希望人类能够发现自己,并通过自身的努力,而不是通过对实体的崇拜,自强不息地立于一个真实的、难以驾驭的世界之中:必须从现实中提取真理、美好和进步。

  虽然他仍十分怀恋戏剧,但他抽出大部分时间去搜集资料。他在给家人写的信件中几乎从不提及此事,仿佛将人们或许会认为毫无用处的这种工作透露出去,乃是一种羞耻。倘若他为《马丁·帕兹》所取得的成功感到高兴的话,那么当他父亲为另一个剧本《当今的幸运儿》向他表示祝贺时,他同样会感到高兴。他自己认为这个剧本是一篇风俗研究,而且,他激烈地为《才脱龙潭又入虎穴》进行辩护,并把这个喜剧当成一篇性格研究。

  我们还得感谢皮特尔·谢瓦利埃要求他为《家庭博物馆》撰写文章,并说服他不要放弃能发挥他的才华的这种体裁。1853年,他给父亲写道:

  我终于完成了我非常乐于撰写的文章。在这篇文章

  中,你一定会多少发现在我的新作中所缺少的那种观察;

  必须看到,整篇东西均发端于某种哲学观念,而将这种哲

  学观念融合于故事情节的发展和结局中,这是作家的一

  种责任。在生活中,没有一种事实、没有一起事件不产生

  某种道德见解的,必须注意这一点并将它付诸实践。

  1854年,《家庭博览》发表了《扎夏里尤斯师傅或失去灵魂的钟表匠》。这篇小说产生土一只走时不准的手表所引起的事件,而这只手表确实装置了“擒纵机构”!一看标题就会知道,这篇故事写得非常出色,而且像霍夫曼的故事那样具有虚幻色彩。故事通篇交织着正面展开、离奇情节、诗的激情和深刻思考,跟爱伦·坡的创作手法有点相类似。科学题材首次出现,但它主要地是提醒我们切勿因掌握科学而可能产生的傲慢。

  凡是读过这篇故事的人都会记得扎夏里尤斯这个人物。他是日内瓦的一个心灵手巧的钟表匠,发明了擒纵机构后,他把灵魂比作发条,把躲体比作调整机构,自以为发现了“灵魂与肉体结合的全部秘密”。上帝创造了永恒;扎夏里尤斯用自己的发明征服了时间,并有规律地安排了错乱的时刻。他不会死亡,因为他调整了时间,时间将跟他一起殁灭:他的生命跟他所有钟表的生命联系在一起。后来,他的负责调整太阳的同行、外表象钟的一个古怪的侏儒施展法术,使他的钟表一个接一个地损坏了!他的女儿热朗德把他拖去望大弥撒,但也无济于事,因为这位“傲慢的老头儿不肯向圣体俯首折腰”,而古钟楼的那只钟竟停了指针,连正午也没打响!

  只有安德纳特城堡的那只钟没发出任何抱怨。这只钟每个钟点都要显示一条天主教的格言。它的制造者的生命取决于它的运动;因此,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这只钟找回来,防止它停走。

  在这座早已倾颓的城堡中,他终于发现了这只钟和它的主人。这位主人不是别人,正是负责调整太阳的那个钟表匠。扎夏里尤斯欣喜若狂,傲气倍增,勿勿忙忙将这只钟拨前了一个世纪!可惜,出现在钟盘上面的再不是虔诚的格言,而是亵渎宗教的箴言。热郎德请来的一位隐修士给这只古钟驱邪,古钟终于显示出最后一条警语:“谁要跟上帝比高低,谁将永世被罚入地狱。”

  计量时间的机器随即爆毁;发条在大厅四周蹦蹦跳跳,扎夏里尤斯拼命追赶,徒然地想把它抓住。他连喊几声“我的灵魂,我的灵魂!”随即一命呜呼。

  以后,这位作者在颂扬科学的同时,同样不时地插入一些感想或事件,提醒我们谨记人类的能力是有限度的,通过自身的努力,固然可将这些界限扩大一点,但这些界限毕竟还是存在。

  必须承认,他在这篇寓言中相当激烈地表达了自己的思想。这种激烈性暴露了他的内心斗争。他对科学进步的赞赏跟他的宗教信念发生了冲突,他把自己如此重视人类的知识视若一种内疚。随着他对科学研究的逐步深化,这种冲突逐渐模糊了。“科学使世间万物向它靠拢,而无需追溯产生最初原理的无限源泉。”25岁时,他之所以为这种跟对科学的自豪感相拂逆的冲突所困扰,乃是因为他尚未很好地把握住科学研究的意义,以及他处于实证主义与理想主义不能和睦共处这样一个时代。

  这个怪异故事是一份起诉状,当然主要地不是针对科学,而是针对科学对某些人可能产生的迷恋。这种人给科学赋予各种狂妄的野心。虽然他新近获得的知识对形而上学产生某种反响,但我们对此不必大惊小怪;科学的遥远目标是给人类对宇宙的斗争和对起始原因的探求带来一点光明;但认为问题已经解决,只因爬了几级便自炫已到达阶梯的顶部,这无疑不会有什么积极意义。科学乃是一只名副其实的达娜依特的酒桶。上世纪末的科学主义变得渐渐模糊,现代的唯物主义流派本身也比其兄长要谨慎得多。一般说来,各种流派依然存在,但仅代表各种思想倾向而已;人们不再对用权威口吻作出的肯定感到满意。1854年,各学派之争更为尖锐,给扎夏里尤斯提出的要谦虚的教训也许不是无益的。我们这位小说家所走的正是这条路;人类必须主宰压抑着自己的大自然。人类所遭遇的悲剧将成为他的基本主题,他将通过想象出来的例子去阐明这个主题。

  巴黎歌剧院的年度停演即将临近,1854年5月31日,他在给父亲的信中说,“他热切盼望离开使他感到厌烦的这个歌剧院”。

  这种语言使人看出,他对戏剧的热情正渐渐减退;事实上,他在信中还说到他“更多地是在学习,而不是在工作”。他第一次暗示为使自己的知识臻于完善而作的努力,而区他还提出了证据,“因为我发现了一些新的体系。”由此可以推算出,他把勒·布拉兹先生向我们谈到的这个新的领域纳入文学的计划是1854年。

  他给父亲寄去了一个独幕诗体剧的剧本让他审查,并告诉父亲,在巴黎歌剧院停演期间,他在奥德翁歌剧院和甘纳斯剧院所作的尝试,但他并没忘记“第二篇关于在北极冰川上过冬的文章”即将发表。1851年,而不是如人们普遍所说的1854年,他到敦刻尔克去探望他舅舅奥古斯特·阿洛特·德·拉·菲伊。在注明7月27日的一封信中,他的确把这次旅行告诉过他母亲。这封信曾提到1851发表在《家庭博览》上的两篇文章《墨西哥海军的首批舰队》和《乘坐气球旅行》,因此年份应为1851年,而不是1854年。

  敦刻尔克“这个完全属于荷兰的小海港”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但尤其使他难以忘怀的,是北部大海给他产生的印象。

  在这个海岸上,夹杂淤泥的浪涛呈铅灰色,因而使旅客大失所望,但这个地区的阴郁气氛和这片大海的严酷景象却为他提供了想象的养分。怀有敌意的大海非但没使他感到扫兴,反而唤起他内心的深沉回响;他的幻想把他带到与北冰洋和神秘的冰川相接的这片蓝色的海洋之外。后来(1875年),他给尤其喜欢地中海沿岸阳光明媚的迷人景致的赫泽尔写信说,他喜欢多雾景色那种染有悲伤色彩的柔和,而且他将阳光视若自己的敌人。

  我们不难想象得出,他那时的确为自己与敦刻尔克的性格粗旷的渔民生活在一起而感到满意。

  1855年,《家庭博览》发表了《在冰川上过冬》。他给这篇小说加了个副标题《一对敦刻尔克清人的故事》。这篇故事充分反映了他对在敦刻尔克逗留的短暂日子的一如泉涌的记忆,这些记忆掺合了他在观察北部大海时所产生的联想。在这篇作品里,扎夏里尤斯性格温和的女儿热朗德变成了性格同样温和但富有勇气的玛丽。热朗德的宗教的帮助下反对她父亲的妄举,玛丽则为挽救她的未婚夫而顽强斗争。两个女性都温柔而坚强。

  让·科恩比特将他那艘勇敢的年轻人号双桅横帆帆船的指挥权让给了他的儿子路易。原定在出海归来后,路易便要跟他的表妹玛丽成亲。船只出现时,全体渔民和海员由本堂神甫带头,领着未婚妻和她的舅舅到海边的栅状突堤上。当人们发现船上悬挂半旗时,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船长路易在马尔斯特隆援救一艘遇难船只时失踪了。大副安德烈·瓦斯林被迫将船驶回港口。父亲立刻决定驾船返回出事地点。玛丽悄悄上船,要去参加搜索活动——大副对这种搜索并不抱什么希望——搜索渐渐推进,勇敢的年轻人号不得不在冰川上过冬。经历了无数次事件——其中包括被对玛丽垂涎的瓦斯林收买的部分船员的叛乱——之后,路易·科恩比特在一块大浮冰上被人发现了。瓦斯林丧生,故事善始善终,不幸的是,勇敢的父亲在这次远征中因疲劳过度而死去。

  在这部中篇小说中,我们不难发现后来在《格兰特船长的女儿》和《海底两万里》中重新出现的一些题材,尤其不难看出《哈待拉斯船长历险记》的某种雏形。

  人生的艰难似乎使他脱离了这种使他获得成功的体裁。他写了几部喜剧聊作消遣,但全都塞在抽屉里;他还编了一出滑稽歌剧《香庞泽先生》。该剧由伊尼亚谱曲,于1857年在巴黎滑稽剧院演出,可惜至今尚未找到手稿。1854年7月1日,由于塞韦斯特病逝,从而解除了他在巴黎歌剧院的职务,尽管事实上,他还继续干了一年。因此,他可以随心所欲地作自己的事情;可是,我们发现,在他的通信中,他几乎不再涉及到在《家庭博览》上发表文章的事。他就《禁闭十一天》这出喜剧的主题征询过他父亲的意见,但这出喜剧隔了多年之后才搬上舞台演出!我们以后还要谈到它。

  在1855年11月20日的一封信中,他告诉他母亲说,他“整天都在写作……只是必要时才出门”;他即将换一个标题将《拉·季奥孔达》拿出来,并且正在“赶写我曾经谈到过的那出五幕喜剧”。——一封没标注日期的给他父亲的信说,《佩戴牛至花的伙伴》正在排演,而《科举·马亚尔》正你敢新上演。至于那出诗体喜剧,终于写出来了,小仲心很快就把它送到甘纳斯剧院。

  这出五幕诗体喜剧只能是《当今的幸运儿》。这出喜剧比起先前那些滑稽歌舞剧和枯燥无味的作品来要严肃一些,如他曾许诺过的那样,它企图描绘整个巴黎社会,抨击这个社会的虚荣和对金钱的恋慕。

  一个名叫蒙布伦的金融家打算使用跌价的手段,使戈尔太太的资本增加3倍,然后娶这位顾客的女儿为妻,以夺取这项交易所获得的利润。布列塔尼青年皮埃尔给这种图谋设置障碍,银行家提出要跟他决斗;与此同时,这位银行家奸污了戈尔太太的女儿,企图造成既成事实。使婚事不可避免。法军取得意想不到的胜利,使交易所的行情非但没出现预先期待的下跌,反而上涨了。“哎,要是他们遭受失败该多好哇!”失望的银行家哀叹道。嗣后,他拒绝了不再使他发生兴趣的婚事。

  决斗发生了:出乎一切意料之外,年轻人仅凭自己的勇猛,竟打败了那位好斗刻的银行家,并把他杀死了。人们或许会这样希望,已经报仇雪恨、但心绪摇摆不定的姑娘一定会嫁给至少可使她获得爱情的表兄。

  这出喜剧在整整5场中,鞭笞了一个追求享受、受人摆布而又虚伪的社会阶层,剧中安排了大段大段的台词,抨击了投机分子、交际关系中的虚荣、戏剧评论以及“一般”观众的冷漠。第五幕发展为一场悲剧。

  剧情安排得挺不错,人们已经觉出某种行家的味儿。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位剧作者摆脱了青年时代的天真,也许能取得成功,但他毕竟尚未获得他最终采用的那种文学体裁所能给他提供的广大公众。


  






凡尔纳传--第十一章 第11名光棍






第十一章 第11名光棍

  儒勒·凡尔纳参加“11名光棍聚餐会”,这并不妨碍他这样一个单身汉考虑婚事;尽管他的忧伤已成过去,但并没考虑基于利害关系的婚姻

  1854年4月19日,他告诉父亲说,他受到了途经巴黎的“非常了不起的让维埃院长”非常亲切的接见。这位院长告诉他说,他受洛朗斯的委托,要为迪韦尔热诉讼案向他父亲进行辩护;院长大概责备这位小姐“脚踏两条船,让像儒勒·凡尔纳这样一个可怜的年轻人受到爱情的痛苦折磨,而她却鼓励迪韦尔热采取这种手段,等等。”

  1855年发表的《在冰川上过冬》是在1854年写成的。同年3月31日,儒勒把剧院关门的事告诉了他母亲,“这将使我更主动地去作自己的事情。”

  我们从1854年5月31日的一封信中了解到,剧院停演是在5月底才开始的。他在5月17日的信中说过,他“大体上刚刚完成按《家庭博览》所提供的一个题材而创作的相当于两部书的东西。”这里指的究竟是哪一部作品?无疑就是中篇《在冰川上过冬》。

  但他的钱包毕竟越来越轻了。为了迁入博纳—韦尔林荫道18号,如上面所说,他不得不向父亲借了60法郎!“在整整1/4个世纪中,我一直从这幢楼房的7楼观察这条林荫道出现的奇迹。”

  难道是因为他已经觉出他“那金黄色的头发已出现衰老的迹象”和他已经到了“一个人开始发胖、要撑破他年青时代所穿的用各种方式裁制的衣服的时候”,他才说出“向童年时代的各种幻想告别”的话,并以某种羡慕之情看着他的朋友一个个相继结婚。

  他要成为“11名光棍”当中唯一没结婚的一个?在这个时期拍摄的一帧照片使我们看到,他毕竟是个长得十分英俊的小伙子;正如他在给母亲的信中所说的那样,他刚在“医学院的祭坛上作了祭献。”他的确要去试试治疗他的面部神经痛,他说:“为了更舒适地搓揉我的颌部,我把胡子全刮光了。如今,我跟马蒂尔德相似极啦!……”

  1855年12月,他给母亲回信说:“你说……你希望我作到我知道的事情。是不是要我娶一位娇柔的妻子?天哪,我并不表示反对。”在把他的朋友维克多·马里大夫跟法兰西研究院成员、铸币厂经理佩卢兹先生的闰女结婚的事告诉她以后,他接着说,“这对他来说是一门绝妙的亲事。”“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我竟没在巴黎社会中觅得一位妻子,譬如说,一位兴许曾犯过过失或准备去犯过失的有钱女郎……得了吧!”

  他虽然习惯地蒙上一层戏谨的面纱,但我们不难发现,他的确更为认真地考虑我一位伴侣。在他的《当今的幸运儿》中已嘲讽过的巴黎这个虚情假意的社会中,他渐渐觉出一种令人忧虑的孤独感,这无疑是对起初曾吸引过他的那种自由感的报应。他置身于这个有点不近人情、到处充满冷漠的社会中,温存体贴的需要不觉油然而生。更何况,所有外省青年都渴望征服巴黎,这无疑需要付出许多痛苦的代价。他一直在贫困中度日,随着岁月的流逝,这种窘迫变得益发艰难。他常常害病,身体状况不佳,如有一位女人在身边,对他来说是大有好处的,后来他曾这样说过:“两个人在一起,贫困无疑更易于忍受。”

  我并不怀疑儒勒·凡尔纳对卡罗利娜的那次初恋所酿成的持续性后果。的确,这次失败显然给他留下创伤,五六年之后,他依然痛苦地提起卡罗利娜的名字。这位疯疯癫癫的姑娘难道如她信中所说的曾发出一阵哈哈大笑?抑或如他信中所说的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这都是可能的,但我以为,这无非是遣词方式不同而已。她表示拒绝,这足以使这位碰了一鼻子灰的求爱者感到痛苦;但有意思的是,他竟然没忘记她。

  他埋头工作,借以排遣心中的苦闷。出于一种合乎天伦的意念,她母亲认为,结婚乃是医治他这种创伤的一服最有效的良药,可他却以种种玩笑回敬她提出的各种建议。我不晓得关于“那位性情倔犟、嘴不饶人,他不想使她发火的埃洛伊兹小姐”的风趣话是否真实,但我怀疑这种风趣话是针对小姐的那位要求得到优待票的父亲说的。这很可能是将两件事混为一谈:这位歌剧院的书记的确曾给尼内特·谢吉约姆的父亲寄过一张包厢票。1855年6月21日,他在给母亲的信中曾谈起过这件事,并开玩笑地添了几句:“他不同意我向他女儿求爱……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仿佛我比不上另一位,无论给他那位年轻、有钱的继承人带来幸福。”

  此外,我们在前面已经引述过他1853年3月14日给他母亲的一封信,这里不妨重复一遍:

  亲爱的妈妈,你究竟怎么啦,竟要让我成亲?你大概

  狠狠地责怪我,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跟一个克里奥尔姑

  娘结婚,这无疑等于将维苏威火山与埃特纳火山连在一

  起!谢谢你,这样做,庞贝城和赫库兰姆城将会把我们湮

  没掉的,更不用说15O00法郎的定期利息债券……

  这两位姑娘之间没任何关系,因此我们不晓得埃洛伊兹小姐是否就是那个克里奥尔姑娘;尼内特·谢吉约姆的父亲确实考虑安排过一项结婚计划;但这项计划是针对他们两兄弟的其中一个的!

  1854年,由于开了一个玩笑,他向洛朗斯·让玛尔求爱失败了;当然,这只不过是表面原因,这次失败对他也没产生什么痛苦,因为那位姑娘早已决定嫁给另一个人。然而,南特的那些豪门世家都瞧不起这位年轻的剧作者,这倒使他感到十分懊恼,但他对家里给他安排的那些结婚计划的一一落空却感到无所谓。

  小儒勒起初曾被认为是个性情好动而富有想象力的孩子,他常常是集体游戏的组织者,成无价乐乐呵呵,喜欢闹些恶作剧。他一生都保留着这种爱开玩笑的兴趣;给他双亲的信便充满了各色各样的谐趣。

  那位南特的传记作家说,在“十一名光棍”的聚餐活动中,儒勒·凡尔纳曾朗诵过一些“油腔滑调”的诗,我对此表示怀疑。她大概曾向一些南特人搜集过一些早年的回忆,因此一直保留着这样一种印象:这位年轻人一直是他那些过于腼腆的同胞的议论对象!他在那儿度过自己的童年的那座城市的人不是认为本来十分健康的喜剧《折断的麦秆》无视贞操吗?

  1925年9月12日托马斯·梅松纳夫的一封信告诉了我们这方面的情况:

  夏尔·梅松纳夫是儒勒·凡尔纳童年时代的朋友,他

  俩在人生的道路上互相追随。儒勒·凡尔纳在亚眠主持

  了我父母的婚礼。他还是我父亲在埃格利事务所的合股

  人。多亏了我父亲,当时并没有金融经验的儒勒·凡尔纳

  才得以摆脱交易所……关于“11名光棍”的事,我父亲曾

  给我谈起过,但他从来没对我说过,儒勒·凡尔纳曾在聚

  餐活动中唱过下流歌曲;况且,这违背他的性格,他虽然

  喜欢挖苦人,但从不轻浮。

  一位亲密朋友作出的这种评价跟我父母作出的评价非常一致,因此我认为,人们加在这位作家头上的那些所谓“文人趣闻”,只不过是虚构的故事。我之所以怀疑由帕斯卡尔·皮亚发表的那首下流歌曲的真实性,并非因为这首歌曲所开的玩笑,而是因为那种开玩笑的方式。这首歌的假定作者相当风趣,不会贸然说出这种轻怫的语言,但他才情横溢,或许会以没那么粗鲁的方式表达出来。

  卡罗利娜拒绝了他以诚挚的心呈献给她的爱情,这使他确实感到失望。这种失望无疑给他留下深刻的印痕,虽然说他并没对她存怀怨恨,但他从中得出一些只能对他的心理产生影响的结论。他不得不将对她的温情深埋在自己的心底里。为了遏制这种忧伤,他使用了与生俱来的武器:谐趣。他在自我嘲讽和将他曾经想像过的那位女人的形象从她的台座上推下去的时候,他掩盖住了这种内心悲剧的感情色彩。他被这位姑娘的迷人风姿迷住了。她撩拨起了一种激情,但却不去共享它。由于过分克制自己,当他摆脱这种克制态度时,不是已经太晚了吗?一种十分正常的害臊妨碍了他表现得更为大胆,并给他遮住了她可能对他产生的真实情感。她的确没背弃他,因为她没向他作过任何许诺;可是,他觉得自已被遗弃,因为他以为她如他所自信的那样爱着他。从此,他对女性情感的价值产生了怀疑,将她们的这些情感贬低到不恰当的程度;他铭记这次教训,并将其推而广之,认为女人是泥诈的,根本不值得钟爱。

  那时南特式的婚姻只能使他更有理由地怀疑被领去教堂举行婚礼的处女的诚实;门当户对起着一种极大的作用;这对于一颗富于情感的心灵来说当然是可以理解的,但却是难以接受的。只有一个女人能置这一切于不顾,因而能符合他的期望,那就是洛朗斯。她不顾一切,决意嫁给她爱着的人。遗憾的是,当他认识她的时候,喜欢作弄人的命运却使他俩的心都已被夺去:洛朗斯的心被她的心上人夺去,儒勒·凡尔纳的心则被对卡罗利娜的记忆所夺去。

  他母亲常常骚扰他,要他无论如何结婚。他习惯了基于利害关系的婚姻这样一种概念,认为这种婚姻至少具有结束他的贫困与孤独的好处。他写信给母亲说:“你给我找到什么女人,我就娶什么女人;我闭上眼睛、打开钱包地娶她。”

  他这种玩笑所包含的痛苦的厚颜无耻过于粗俗,以致我们实在难以相信。结婚,好吧:他一般地并不表示反对,他的朋人也都给他证实,这是“11名光棍”的正常归宿;他有点淡历他们,却无法认真对待这个严肃的问题。结婚对他来说,仍不过是“埋葬小伙子生活”而已。因此,当他参加他的朋友马里大夫的婚礼时,他“一看见送葬队列经过便非常激动;听朋激动,就是像疯子那样哈哈大笑,这种笑至今仍在继续”,1854年4月17日,他在信中这样说道。

  这次婚礼是他进行冷嘲热讽的机会:“我并没发现自己确实参加这样的仪式。我觉得这实在太滑稽可笑。然而……”我们不难发现,他开的这些玩笑不过是夸口吹牛而已。

  这位小伙子无法考虑一种基于利害关系的婚姻。他只是在一时冲动之后才可能发现自己参加自己的婚礼。这种冲动将是感情的冲动。众所周知,天意的道路茫茫漆黑,我们陷入杂乱纷坛的环境之中;这些道路将我们引往开向我们的命运的唯一的一扇小窗。


  






凡尔纳传--第十二章 爱情与金融界






第十二章 爱情与金融界

  在亚眠遇见年轻的寡妇奥诺里娜·德·维亚纳;为了保证稳定的生活资源,儒勒·凡尔纳投身金融界,进入巴黎一个交易代办所;1857年,他和奥诺里娜结婚

  1856年5月8日,对儒勒来说,这条无意之路乃是通向北方的铁路。这条铁路将把他带到亚眠。在那里,他的朋友勒拉尔热即将跟埃梅·德·维亚纳小姐结婚。人们或许会问,他到亚眠是否怀着趁机找个对象这样一种有意识的愿望?这不大可能,但可以肯定,他那时正打算将绳子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1856年5月8日,他还仅仅说过这样的话:“星期一我将到亚眠去。这一天,我的朋友勒拉尔热要踉埃梅·德·维亚纳小姐结婚。”

  接着给他母亲的一封信证实,他在这座相当阴郁的城市里找到了使人意志消沉的逸乐。“我还在亚眠,一家子的亲切关怀迫使我比原先打算呆更久一些。”

  被迫者心甘情愿地接受的强迫,这可是一种什么样的强迫啊!

  他毫无警觉地踏上这座庇卡底城镇的土地,而且压根儿没预料到在这块土地上有人正为他这位自认冷酷无情的单身汉设置陷阱。在这种外省的环境中,没有一样东西能使他着迷,没有一样东西能使他产生卑下的情感——这是害臊的基础。相反,他带着巴黎人的滋力而来。在南特,他是南特人;在那里,人们评判他,衡量他,他觉得自己成了顾忌舆论的俘虏,也就是说,成了他自己的偏见的俘虏。在亚眠这个新的环境中,他觉得更为自由得多,因为,他是这里的异乡人。

  德·维亚纳的一家非常纯朴,而且个个眉开眼笑;他很快地便与他们分享这种从根本上说合乎他性格的愉快情绪;他“善于辞令”,受到大家的欢迎。德·维亚纳一家把事情全都办得妥妥贴贴,如同人们在外省所作的那样,如同人们在南特所作的那样,而尤其是在这个贪吃的庇卡底地区。宴会上具有感染力的热烈气氛更增添了亲切感。

  正是在这种节日的气氛中,已被遗忘的那个亲爱的身影出现了!俊俏,甚至可以说非常俊俏,标致,笑口盈盈;卡罗利娜莫非改了名字?她现在的名字叫奥诺里娜!她是今天这位新娘的姐姐,是个年轻的寡妇。寡妇,糟糕!她响两个孩子,糟糕!

  奥诺里娜吸引着他,如同卡罗利娜吸引过他那样,而且是出于他自己并不承认的相同的理由。两位女人的性格互相吻合,这怎能不引起注意呢?卡罗利娜长相漂亮,奥诺里娜长相一样漂亮;卡罗利娜笑声爽朗,奥诺中挪同样笑声爽朗;非伊太太将卡罗利娜形容为小疯子,——这也许过早了一点.她对奥诺里娜大概也会使用同样的形容语。两人都表现出女性的轻浮,但这并不排除她们所具有的另外一些更为严肃的品格,她们的一生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因此我们可以这样说,卡罗利娜和奥诺里娜正好符合儒勒·凡尔纳对她们容易动情的那种火忡贝见。正如维利埃·德利尔一亚当所表述的那样,每个男人郁把自己的意中人投射在现实之中,这是他想象的结果;可是,他只看到其外表,而无法抓住禁锢在躯壳里的具有生命的东西。在这些日子里,他将作出什么样令人鼓舞或使人失望的发现呢?

  在等待揭晓的时刻,他心中充满欣悦:

  我在这种环境中过了整整一个星期。这种环境点缀

  着盛宴、亲吻、握手、拥抱、快活的嗓泣、欢愉的落泪、婚礼

  归来、喜庆的激情、亚眠的馅饼、灌肉的小香肠、色鲜味美

  的火腿、持续3小时的早餐、从傍晚6点开始至深夜11

  点结束的晚宴!哦!要是我没因消化不良而撑破肚皮,

  那可算我有运气……

  这一长串列举无非是要引出一个出人意外的结论:

  啊,不,我身体棒极了,我睡得着,吃得下,终日乐呵

  呵;我对结婚所产生的明确念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

  我要结婚,我必须结婚,我不得不结婚;像拿破仑在蒙特

  罗桥上说过的那样,应该爱我的那位女人不会生孩子,那

  是根本不可能的。

  按照他直至如今始终运用自如的方式,他将以几行文字简略介绍他所酝酿的计划:

  奥古斯特加入进来的德维亚纳一家是个讨人喜欢的

  家庭。这个家有一位非常和蔼可亲的年轻寡妇,她是看

  来非常幸福的新娘子的姐姐;还有一位与我同龄的年轻

  人,他是亚眠的证券经纪人,赚钱很多,是生活在人世间

  的最为可爱的小伙子。

  父亲是个退伍老军人,比起那些退出行伍的军人一

  般所遭遇的景况要好得多;母亲是个很有头脑的女人。

  索菲大概会觉得纳闷;她不习惯听见别人向她逐个赞扬一家子!这种转变使她看出了,吸引着他的不仅仅是夹鸭肉馅饼的奇特风味!

  你天生的洞察力将使你相信,这里边隐藏着某种东

  西!我的确认为,我爱上了那位26岁的年轻寡妇!哎!

  她为什么偏偏带着两个孩子!我真没运气!我总是遇着

  这样或那样的荒唐事儿;她守寡已经七八个月……

  把战场准备好了之后,他写信给父亲说:

  我已经从亚眠回来了……奥古斯特的婚事和他加入

  的这个新家庭引起了我的强烈兴趣。在德维亚纳的这个

  家里,有一位年龄跟我相仿的哥哥,他是人世间最可爱的

  小伙子;他跟他的一位朋友合股作证券持票人与巴黎的

  证券经纪人之间的掮客……此外,他和他的合股人在巴

  黎的一间证券经纪人代办所存放了10万法郎……这对

  于一个青年人来说,无疑是一种优越的地位。况且,这种

  地位不会出现任何风险。他在亚眠所作的事,在巴黎一

  个稍为没那么大的范围内更加容易作到……德维亚纳先

  生在这个金融和经纪界中颇有名望;他很容易使他的一

  位朋友加入巴黎的一个大代办所,甚至只需付出一笔很

  少的款项……因此,我亲爱的父亲,我想知道一下,必要

  时,你是否愿意让我加入跟诉讼代理或公证事务所一样

  正式的经纪代办所?我需盐改变我的处境,目前这种不

  稳定的状况不能持续下去……当前物价上涨,我每月的

  生活费用还缺了一半,要是我一年挣不到钱,我便相当狼

  狈……

  看到这种离奇古怪的消息,皮埃尔大概吓了一跳;这个儿子实在喜欢“搞点令人意想不到的名堂”。这位非常严肃认真的律师越来越感到失望。什么!原先拒绝接替他的职务而去搞什么文学,到头来只编出几个意义不大而又短命的喜剧,后来又拒绝接受一间有名气的剧院的领导工作,如今又要到金融界去瞎闯!金融界比文学界更为可怕,尤其对他这样一个没学过多少生意经、缺乏作生意禀赋的人更是如此!既然他要当文学家,那就继续当下去好了!

  儒勒具有某种素质,至少在目前来说是这样。他是一个有毅力的人。他以另外一些他善于阐明的理据去反驳父亲提出的理据,心想,他父亲终归是会感到厌烦的。

  1856年5月29日,他针锋相对地回信说:

  从一方面说,我看出你非常乐意帮助我建立某种地

  位;但从另方面说,我又清楚地发现,你把我当成一个轻

  率的孩子,对某种新观念容易激动,随幻想之风转来转

  去,而且只是因喜欢变化才去搞证券交易……

  我压根儿没泄气不干之意;远非如此,更谈不上要放

  弃文学,这是我与之合而为一的一种艺术,我决不会放弃

  它……我下了决心,再不去搞滑稽歌舞剧或别的什么小

  剧;我的雄心壮志是要搞一出重要的、因而需要多年雕琢

  的喜剧……

  ……但我需要一种地位,一种即使对不承认文学界

  文士的人也能接受的地位……

  他以一种难以反驳的论据结束,这是唯一确切的论据:

  这是我结婚的第一次机会,我无论如何也得抓住它。

  我再也不能忍受光棍生活,这种生活对我是个负担。我

  和我的朋友们都是这样想的……你也许会觉得古怪,但

  我需要幸福,恰如其分的幸福。因此,要是我能在巴黎生

  活,经纪人的地位又能使事情大为方便……

  这意思很明白:我要娶那位26岁、带着两个孩子的漂亮寡妇——她同意了,但“她的可爱的家庭”有理由地认为,这位饿着肚皮的文学家没提供充分的生活保障;要是那位同样可爱的“小德·维亚纳”能给我提供某种地位,那位“退伍军人”将会为有一位如此招人喜欢的女婿而高兴。

  完全有理由这样认为,儒勒被这位漂亮的女人吸引住了,她的笑声使他想起了卡罗利娜的笑声;但同样地,她也为这位思想闪出火花的英俊小伙子吸引住了。她并不怀疑他将会成为一位称心如意的丈夫。事情已经显示出全部美好的征兆。如今只等皮埃尔拿定主意,为一项使他感到厌恶的交易投资一笔数目不大的钱。

  1856年6月的一封信有段语气平和的话,给他先打了个招呼:

  我今天就要给亚眠方面写信,好让他们更积极地去

  办理一件将由你作出决定的事。要是你能为此事来巴黎

  一趟,我将会由衷地高兴;你对我说过,你对那位德·维亚

  纳先生多少有点信不过,这很简单,你不认识他,再说,这

  并不是要跟他合伙作事的问题,他住在亚眠,而这事是在

  巴黎进行的。况且,对于一件并不存在的事,没必要凭空

  论长道短;一旦找到解决办法,我们再来看看这件事将提

  供什么样的保障吧。

  我常跟你说,找亲爱的父东,这不是要在交易所耍弄

  手段的问题……

  皮埃尔让儿子再三请求,仍然不轻易表态,反而建议他满足于在经纪代办所谋求一职。在互相扯皮之际。皮埃尔不小心被抓住了话柄,于是,他儿子赶紧揪住这个机会:

  我承认,我希望获得一种可接受的、像样儿的职位,

  因为说实话,我实在感到孤独的压抑;回到家里,我的心

  便感到极度空虚;这说明我已经到了结合和交往的情感

  占主导地位的年纪;呜,最好还是让这种结合成为合法婚

  姻……只要我还是个文学的局外人,为人父母者决不会

  理睬我,而他们是有道理的……

  当他觉出父亲已经习惯了让他进人交易所这种念头时,儒勒进一步阐明自己的计划:

  我见到了德·维亚纳先生;他的心境好极了;他非常

  积极地去处理我的事;要是他想让我在最佳条件下取得

  某种成果,再过一个星期,这事一定会办妥。

  他的事!这个词儿给他提供某种生活方式,他现在只需加以陈述。

  他的一位非常严肃认真的朋友……正在为一间经纪

  代办所的事进行商谈;意思是说,以5万法郎购买这间代

  办所的1/40股份。一旦获得这个份额,我便可以到该所

  或按我自己的意愿工作;德·维亚纳倒是非常喜欢后一种

  方案,因为在代办所里没有能适合我或足以获利的职位。

  你看,我亲爱的父亲,现在需要的只是整数的5万法郎。

  接着他又介绍了这种安排方式所能产生的种种奇迹般的结果!

  “亲爱的父亲”肯定没被这种理由说服。

  1856年9月10日,他儿子竟假装惊讶:“……我写的那些信大概没把问题阐述清楚,因为你以为我产生各种念头,其实没那回事……你说,‘那么你要耍弄手腕呷?’决非如此!决非如此……”

  他以8行文字详尽证实不存在更理想的办法,因为这种解决办法乃是德·维亚纳提出来的!

  凡尔纳夫妇如果被这些理由完全说服,无疑是会同意他们的儿子决心娶那位年轻寡妇的。索菲显然在替她儿子辩护,因为很久以来,她便千方百计地要让他成亲。照她的想法,结婚乃是最后的归宿;她的几位女儿也都赞同这种意见。这位“需要幸福”的小伙子发出的呼喊使她们大为感动。皮埃尔被围困了,他只能作出无力的抵抗!

  他通过一位住在亚眠的朋友了解情况。德维亚纳还是德·维亚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那位年轻寡妇、还有那位成为这项古怪方案的轴心的儿子,又是什么样的人?

  他原则上让步了,但内心毕竟有点悔意,故此,儒勒不得不打掉他提出的最后一条反对意见。

  ……你还没完全理解我的想法和促使我采取这种做

  法的考虑。你提到文学上的失意;唔,我敢起誓,这种失

  意压根儿不存在俄只是看到,一种文学地位必须通过直

  至36岁以前这个长久的产卵和孵化阶段才能形成。而

  我不想等到那个时刻才获得某种程度的生活稳定……这

  项新工作不大耗费心智,我还是能够致力于我挺感兴趣

  而又颇有特色的事儿的;即使我的剧本上演,我也不会改

  变我的行动计划……

  两家同意的婚姻定下来了。在1856年11月22日的一封信中,我们读到这样的话:

  我非常同意你的意见,同样,一件银器礼物不算纪念

  品;因此,我重提耳环的事……这比第一件礼品有意义;

  妈妈意见如何?佩戴银器首饰,我仿佛觉得这太像是给

  我自己送的礼物。

  皮埃尔投降了,儒勒将又一次作他愿意作的事。至于索菲,他写了一封充满感情的信。这封信“被念了一遍又一遍,被轮番亲吻,使每个人都感到格外高兴,它一定会被保存在皇家档案馆里。”虽然下了O.33米厚的雪,但这座宁静的庇卡底城享受着他的爱情的澎湃激情。

  今天我离开了我曾被挽留的这座可爱的城市。我并

  不认为我们的婚礼能在1月15日以前举行,而这主要是

  因为有些特殊的事情要办;为了孩子的利益,必须安排好

  莫雷尔一家;找认为可在1856年这一年把事情了结……

  她丈夫是1855年7月去世的,但这是一件需要互相配合

  的事……至于礼品,那将是极为简朴的;我带了一条用

  235法郎买来的镶金和碧玉的链饰,我不再买耳坠和钻

  石戒指了;她已经有耳坠和钻石戒指,我们拿去翻新一下

  就行了;她不需要连衣裙,她的连衣裙多着哩;也许需要

  1只手笼;至于开司米大围巾,我们看着办吧;什么也没

  定下来;她已经有一条法国式长披巾和一条方被巾,我们

  说不定会将他的钻石戒指拿去改成手镯。

  奥诺里娜大概会哪嘴;这位成就不大的文学家和初出茅庐的交易所职员委实是个十分平凡的婚姻对象!使用无疑属于她跟故世的莫雷尔的结婚用品,似乎并没损害他的乐观情绪。她非常乐意接受这些安排——或许还是她提出来的哩——这是手头不大宽裕的那些年轻夫妇的命中注定;她欢欢喜喜地同意把婚礼办得简单一些。婚礼日期定在1857年1月10日,公证仪式在第三区区政府举行,宗教仪式在圣欧仁教堂举行。这种体现她的放荡的简单性和这种草草了事的弥撒或许不合她的心意,但她并没因此而着恼。

  相反,索菲和皮埃尔倒是颇感震惊!他们是资产者,而且是外省的资产者,他们大概很不理解;在一间二等餐馆举行的“贝朗瑞式”的婚宴使他们内心觉得悲伤;他们对于情势不允许仿照埃梅结婚时那样大摆筵席只能感到懊悔!

  儒勒邀请的几位朋友很快地便给这次婚宴带来兴高采烈的气氛。新郎的激情和新娘清脆的笑声又使婚宴增添了活跃的色彩。

  皮埃尔恢复了信心,在上甜食的时候,他笑容可掬地朗诵了他依照传统习惯预先准备的一首诗,从而将这件喜庆事儿联系在家庭婚礼的链条上。这首短诗是这样结束的:

  来吧,我的第四个女儿,

  尽管我家人口众多,

  但终究有您的位置。

  哦;这个位置相当狭窄,

  可您不要将它厌弃,

  互相挨挤,更显得亲密。


  






凡尔纳传--第十三章 一位乘坐气球的银行家






第十三章 一位乘坐气球的银行家

  定居巴黎,苏格兰之行;他的儿子米歇尔降生(1861);儒勒·凡尔纳撰写新的小说:《气球的故事》

  这对年轻夫妇先是在博纳一努韦尔林荫道安顿下来,过了几天,又搬到圣马丁街。奥诺里娜的两个小女儿怎么办呢?毫无准备地把这两个习惯于亚眠的恬静生活的孩子带到巴黎的闹市中来,显然是不合适的。德维亚纳和莫雷尔两位老太太很可能喜欢她俩,而奥诺里哪也觉得不该干扰她的蜜月。可以想像得出,出于女性的敏感,她认为有必要让她的文夭习惯一下这个使他的生活发生巨大变化的家庭,而且,尽管出于他的一片诚意,让他经历一个过渡阶段乃是必要的。因此,我们可以这样设想,祖父母在一段时间内,至少到4月份,照管了瓦朗蒂妮和苏珊这两位小姑娘。然而,这仅仅是设想而已,因为凡尔纳立刻掂量了这个困难,而且并不打算剥夺他妻子对母性本能的满足。孩子们不应该为她们母亲的婚事而感到痛苦;事实上,凡尔纳很快地便将她俩看作是自己的孩子,毫无疑问,这就是他随着经济条件的许可而多次搬家,以便获得一个越来越适合他的家庭需要的住所的原因。

  我们知道,他从圣马丁街又连续地把家搬到蒙马特林荫道、马让塔林荫道、苏尔尼埃小巷和红十字街的街口。家具不多,这就使事情简便多了;在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搬迁只需一辆手推车就够了!

  凡尔纳恢复了他的老习惯,黎明初起便开始工作;他只是要花几个小时从事银行业务而放弃自己的工作:他的信件的笺头再不是巴黎歌剧院,而是证券经纪人埃格利。在这期间,奥诺里娜施展了她那家庭主妇的本领;她是一位精巧的厨师,善于激发她的宾客们的强烈食欲。她首次遭受挫折:凡尔纳可不是一位美食家!他无法评价烹调手艺,而且以一种引起她愤慨的冷漠态度,别人给他碟子里装什么,他就吃什么!

  她很快地又要遭受第二次挫折;为了寒酸地维持他们的生计,她丈夫不得不经常离家外出,并跟他那些文学界的朋友保持接触。诚然,他尽责地上交易所,但他的生意却相当有限,看来,他到那里去就像上一个俱乐部!柱廊里拥挤着许多像他这样的年轻的银行家,但不少人对文学和戏剧都发生兴趣。在那个时代,金融界和文学界的关系可融洽啦:其中有后来当了小城堡剧院经理的迪凯纳尔、滑稽歌舞剧场的业主费·德·卡达亚克、主持《家庭博览》杂志的夏尔·瓦吕特、接替他担任巴黎歌剧院书记职务的菲利普·吉尔、勒鲁瓦、钢琴家德利奥克斯、编《夏里瓦里》杂志的扎巴、加亚尔多特。迪克莱克、小说家费多(一位滑稽歌舞剧作者的父亲),以及其他许许多多人!

  迪凯纳尔在谈到当时的情况时说:

  这个团体很有名气,而儒勒·凡尔纳乃是这个团体的

  核心。他在文学创作方面比在交易所业务方面取得更大

  成功。他能言善辩、爱开玩笑、好嘲讽讥刺,对任何事情

  均抱怀疑态度,只有一件例外:他出生在布列塔尼,因而

  终生保持着天主教徒的品行。哦,提起在柱廊里的活动,

  那实在太有意思啦。

  幸亏他得到夏尔·梅松纳夫的支持。“他不是个金融家,”梅松纳夫的儿子这样指出说。这并不会使我们觉得诧异;因此,他的收益十分低微,仅够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奥诺里娜大概对此感到满足而无更多怨言;可是,她对丈夫荒废交易所的业务而把时间花在舞文弄墨方面毕竟感到惋惜;他按着自己的意愿,过份地喜欢从事她不得要领的研究,而且无谓地沉洞于对她似乎毫无价值的文学创作。她对他的谈话实在听不下去,好在他那风趣的言辞仍能引起她的纵声大笑,在这一点上,她毕竟还能跟他搭讪几句。

  然而,生活总算过得蛮顺当;奥诺里娜一心一意料理好家务。她忙于照顾她的两个女儿,或许还过分忙于照顾她那埋头写作的丈夫。起初,这位在那么多年缺少照料的小伙子对她的体贴似乎还觉得挺惬意,但渐渐地也就感到厌倦;从事脑力劳动需要高度的精神集中,而他对此往往处理不当,一当温情的关切分散他的精力,他总是唉声叹气。

  他要找一个没那么窄、各人都能作自己的事而不致互相妨碍的更方便的住所。这种经常性的迁徙难道是他当单身汉时染成的某种习惯的残余?

  1859年7月匕日,他给父亲写信说:

  我们从埃松乡下到达这里;奥诺里娜、瓦朗蒂妮、伊

  尼亚、德利奥克斯、勒鲁瓦和我,我们在奥古斯特家里呆

  了3天,气温虽达40℃,但我们过得挺愉快……再过一

  个星期,我将有机会到南特去,但这次是独身前往……阿

  尔弗雷德·伊尼亚给我和他弟弟提供免费往返苏格兰的

  方便。我赶紧抓住这次富于诱惑力的旅行机会,……我对

  旅行总是兴头十足。我利用到埃松之便直达兰斯。我在

  兰斯尽情地参观了令人仰慕的大教堂。我到苏格兰旅行

  时,奥诺里娜将去亚眠。

  到苏格兰的这次旅行将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后来,他根据这次旅行的见闻写了一部书(《黑印度》),说不定他还从这次旅行中产生了对苏格兰人的喜爱之情,因为在他的长篇小说中,苏格兰人常常充当十分讨人喜欢的角色。旅行归来,他捎回了不少完整的笔记;这次旅行的确非常丰富。

  他的文学和戏剧活动似乎放慢了速度。然而,他跟米歇尔·卡雷合作编写剧本。由伊尼亚谱曲的喜歌剧《阿登旅店》于1860年9月1日在巴黎歌剧院演出,另一出跟同样的合作者创作的喜歌剧《香庞泽先生》亦于同年在巴黎滑稽剧院上演;与夏尔·瓦吕特合作编写的喜剧《禁闭十一天》于1861年6月1日在滑稽歌舞剧剧场与观众见面。

  1861年8月3日,另一幕再剧的第一页翻过去了;他的儿子米歇尔降临于世。难道这足。个不祥的预兆?儒勒曾欣然接受伊尼亚的哥哥向他提出的让他乘坐汗往挪威和斯堪的纳维亚去的货船作一次为期6周的航行的邀请;两位朋友于6月15日上船,他把伊尼亚留在丹麦,让他去寻找哈姆雷特的足迹以培养他的创作灵感(他正在编写以此为题材的一部歌剧),然后便不得不缩短他的旅行;孩子即将出世从而迫使他返回巴黎,尽管这实在有点惋惜。儿子刚诞生他便到家,这使他避免了许多不愉快的事。

  对于这次旅行,有人过于草率地作出这样的结论:说它暴露了儒勒·凡尔纳缺乏为父之情;这种意见亦包含某种责备的成分。事实上,如果为父之情仅仅表现在本人乐于给孩子摆荡摇篮,那他确实没有这种感情;不管怎么样,他那持重和羞怯的性格使他不会表露出这种感情;反之,如果为父之情表现在关心孩子的命运,那么,没有任何事实足以说明他缺乏这种感情,因为,这个儿子显然成为他常常感到焦虑的主要原因。在表达了我们的怜悯之后,我们要记住的是,他必须不顾他常常抱怨的这个孩子的哭闹给他带来的干扰而从事写作。他越是热情地致力于一部需要无比专心和大量研究才能完成的作品,他越发感到吵闹声难以忍受。他要写的是一个“气球的故事”,而奥诺里娜常常抱怨他“整天躲在他的气球里”。她觉得这样做未免近乎不合情理。一天,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嚷道:“他终于放掉了他的气球!”

  她低估了这份已经完成的手稿,显然是不对的。这份手稿或许会给她带来舒适。儒勒把这部刚完成的作品交给大仲马过目;这位伟大的小说家非常兴奋,一个劲地鼓励这位作者在他开辟的道路上坚持下去:继探险小说之后,要创作科学小说!这样,在文学的调色板上必将增添一种新的色彩。大仲马竭诚尽力,让他跟小说家布雷哈特建立了联系,后来,布雷哈特又将他介绍给了赫泽尔。


  






凡尔纳传--第十四章 两个儒勒






第十四章 两个儒勒

  儒勒·凡尔纳结识出版商儒勒·赫泽尔;这是深厚的情谊和卓有成效的合作的开端;儒勒·凡尔纳进入《教育与娱乐》杂志;在赫泽尔书局出版《气球上的五星期》(1863),取得了巨大成功

  皮埃尔—儒勒·赫泽尔,通常称为儒勒·赫泽尔,生于1814年6月15日。他父亲是家系悠久的阿尔萨斯人,曾在执矛骑兵一团当鞍具制造匠;在夏尔特尔驻营时,他娶了一位当地女人。他的儿子也是在此地出生的,因此集合了阿尔萨斯人的热情和博斯人的沉着。

  这孩子天资聪颖,11岁便寄居巴黎,在斯塔尼斯拉斯中学就读,并成为该校的一名优秀生。为了不增加父母的负担,他则岁便辍学到巴黎塞纳街的保兰书店当职员。这位书商同时又是出版商,而尤其是一位笔战者。他跟蒂埃尔和米涅一起创办了反对查理十世政权的报纸《国民报》;1843年,他又创办了《画报》杂志。

  这意味着,保兰书店为它的这位新职员提供广一个广阔的活动场所,使他能够充分发挥他的资质。保兰很快就发现,年轻的赫泽尔可以成为可贵的合作者;过了两年,他便把他变成自己的一位合股人。因发现他的文学才华,他把他介绍给《国民报》。该报连续发表了他的许多文章;与此同时,赫泽尔加入了共和党,成为该党一名特别活跃的分子,但他并没因此而放松书店的业务。

  1843年,在获得一家宗教书店的一份资产的同时,他在塞纳街33号成功地创办了一家独特的出版社。他与巴尔扎克、缨塞、乔治·桑、诺迪埃,维亚多特、雅南等人保持联系,并经常上阿尔塞纳尔图书馆,因此他本人也成了一位作家,笔名叫斯塔尔。顺便提一下,他还是跟比洛兹共同创办《两世界》杂志的比克西奥的亲密朋友。

  1848年2月大革命前夕,《同民报》的经理巴斯蒂德和共和党的缔造者马拉斯特要求他到拉马丁那里去打听情况。他找到了这位正发烧卧床的诗人。当他听到这伙诗人预言道:“共和国必将诞生”时,他颇感惊讶。这位出身马孔的演说家采取这种立场,促使赫泽尔要求他领导这场运动。他们立刻商妥,拉马丁明天就在议院的一个办公室里会见巴斯蒂德和马拉斯特。

  这次秘密会谈依约举行,但时间大为缩短。德·奥尔良公爵夫人把王太子介绍给议会。赫泽尔打断了勒德律—洛兰的演讲,要求他让拉马丁发言。拉马丁当即让人宣布共和国成立。临时政府伯名单是巴斯蒂德和赫泽尔草拟的,赫泽尔用自己的指头写成硕大的字母,把这份名单张贴出去。

  拉马丁、勒德律、杜邦·德·勒尔、克雷米厄、阿尔塞纳、乌塞、佩尔坦、拉韦龙和赫泽尔等人沿滨河街到市政厅去。到了市政厅,拉马丁由赫泽尔搀扶着站在一张长沙发上,连续发表了6个简短演说!为了不使欧洲的各国宫廷感到担心,拉马丁亲自掌管外交部,并指定巴斯蒂德为总书记,赫泽尔为办公室主任。

  5月11日,当临时政府由一个新成立的内阁所代替时,外交部的部长职务落在巴斯蒂德身上,而赫泽尔仍为办公室主任。在卡韦尼亚克内阁时期,巴斯蒂德和赫泽尔仍担负同样的职务。有必要指出的是,在1848年8月间,办公室主任赫泽尔与讽刺画家兼尖刻记者纳达尔(费利克斯·图纳松)联系,后者自称特务,可他却把他当作漫画家而挽留住了!

  1848年12月10日,路易—拿破仑·波拿巴宣布就任共和国总统。打那以后,赫泽尔便脱离政界,但他并不拒绝托克维尔交给他的到德国执行搜集情报的任务。这位出版商可以悉心经营他的出版社,为巴尔扎克、乔治·桑、拉马丁等人的最大利益服务了,同时可以继续当《国民报》的撰稿人。

  在1852年12月2日的政变中,他险些儿被捕,但被莫尔尼公爵邀请离开了法国;他跟其他许多人一样,踏上了流亡之路,在布鲁塞尔暂时栖身,并一直跟先是到杰西岛、后来又到盖纳西岛的维克多·雨果保待密切联系。他对普鲁东、路易·勃朗、罗什福尔感兴趣,稍后又对雷克吕发生兴趣。列举这些名字无疑有助于更好说明他的品格。

  后来,借停战之机,他得以重返巴黎,而其他许多人为了摆摆架子,心甘情愿地继续过着流亡生活;就这样,博斯人的良知制服了阿尔萨斯人的热情,况且,最狂热的人也都赞同他这样做。他以极大的勇气重整他的出版社。我们知道,他终于出色地作到了这一点。

  1862年,儒勒·凡尔纳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乘坐气球旅行》的手稿交给的就是这么一个人——或者说得更适当一些,就是这么一位重要人士。首次晤谈并不如阿洛特·德·拉·菲伊太太所认为的那样别开生面。这次会面是在雅各布街这位出版商的办公室里进行的,气氛颇为单调而乏味。然而,两位儒勒相互觉得满意,这是无可置疑的。他们在许多问题上具有一致的见解:这位大学生到达巴黎时,赫泽尔恰好进入临时政府;凡尔纳战战兢兢地欢迎共和国的成立,而赫泽尔却亲自协助这个共和国的诞生。两人均属于革命党人。

  作家时年34岁,出版商则满48岁。他们两人都不乏热情,而人生又使两人都学会沉着的美德。

  赫泽尔一向关心青年。他不仅亲自执笔为青年人写作,而且鼓励作者要面向这批读者。他出版过一套精美的当代最优秀作家的短篇小说丛书,而且他本人于1844年仿照一位英国人的经历写了《汤姆·普斯史无前例的新探险》。1861年,他刚出版了让·马塞写的非常出色的《一口面包的故事》。

  当非常熟悉自己的题材的凡尔纳介绍了他的创作提纲时,作家斯塔尔理解了这个提纲的全部意义,但出版商赫泽尔却大吃一惊,因为他一直想实现他为青年人出版一份优秀杂志的雄心壮志。几页手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立刻明白,这位年轻作者的创作意图并不虚浮缥缈;这部作品的功底非常扎实。作为行家里手,他必然要对这位无疑非常值得关怀的新秀提出一些批评和建议。这些批评和建议全被乐意地接受下来了。他们商定,待凡尔纳将原稿重新审阅一遍,他过半个月后再来一趟。

  我不大了解奥诺里娜是否以同样的热情分享这位作家正在产生的希望。“这个气球的故事”刚结束,她便以为自己摆脱了这些碍手碍脚的废纸。她甚至这样想,她很快就要重新得到她的丈夫了。当她再次看到摊在桌面上的手稿和埋头修改原稿的儒勒时,她大概感到非常失望。

  我们无法知道,斯塔尔到底提了一些什么样的建议;这不可能如大伙所设想的那样是一次改写;很可能是提出一些文体问题,因为斯塔尔本人是个文体家,而且从他的通信中可以看出,他新结识的这位文友的雄心壮志也是希望成为一位文体家;因此,很可能涉及压缩篇幅、增加某些感情色彩的描写,要作更多的修改,时间实在不够。

  我们对这部小说的内容是熟悉的:英勇无畏、久经考验的探险家费尔久逊博士,在伦敦皇家地理学会的支持下,于1862年开始乘坐气球飞越非洲,以便将非洲的地图测绘完整。考虑到操纵气球是一件纯属空想的事,他想出了一种使气球自由升降而又用不着耗费半点气体的独特方式。他只要在一根蛇形管中加热外壳的氢气便能升高,而他只要停止加热便可以降低飞行高度。这样,他便可以寻找有利的气流。

  费尔久逊和他的同样凯乃第、乔从桑给巴尔岛出发,经历各种各样的冒险之后,终于成功地到达塞内加尔。当然,对这些冒险活动的叙述不可能到最后才临时安排。阿洛特·德·拉·菲伊太太描述了一个动人的场面,说赫泽尔要这位作家取回他的手稿,并将它改写成“一部真正的小说”,过半个月后再给他送去,这似乎不大真实。

  在结束了他那令人厌烦的工作之后,作者又来到了雅各布街。这一回,他在赫泽尔的卧房里受到接待。赫泽尔健康状况十分虚弱,常常被迫卧床歇息。手稿被留下来了。作家爽快地同意删掉“乔的叙述”这一节。出版商并没在这一点上坚持;他在这部作品中发现了这位小说家具有异乎寻常的素质、学识和禀赋,决定聘用创作这部作品的作者。他认为,这位作者可以成为他正在为青年人创办的那份杂志的理想的撰稿人。在让·马塞的主持下,他组织了一个优秀的班子,但这套班子还缺少一位成员。他拥有一批学者和小说家,但他一直在寻找一位能增添生气的人,好让他在这些五花八门的专家中起一种连结作用,从而使他创办的《教育与娱乐杂志》更加名正言顺。让·马塞虽然也写过一些十分吸引人的小说,但这些作品保留着一种说教的味儿,以致难于争取青年读者。

  赫泽尔立刻发觉,儒勒巩尔纳是他正在寻找以实现自己草拟计划的合适的人。他毕竟能将科学与文学结合在一起,这不正是这位作者的设想吗?一份合同签订了;儒物·凡尔纳答应每年向赫泽尔提供三卷作品,面赫泽尔则同意以每卷1925法郎的价格获得这些作品的全部所有权。诚然,在名人与其他人之间,稿酬方面还是有所区别的。

  儒勒·凡尔纳只看到一点,那就是:他每月将有5O0法郎收入,而且他将可以靠笔杆子维持生活。他的工作能力如此巨大,以致他并没觉察出他必须付出的努力。

  在我们看来,赫泽尔同意支付的价钱是十分低微的。参照一下当时的情况很有必要:巴尔扎克和乔治·桑也愿意以2000法郎的代价出卖他们的作品。毫无疑问,文学家常常陷于穷困之境,而出版商或许会利用这种困境。可是,在当时来说,赫泽尔实在难以给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支付跟鼎鼎大名的作家乔治·桑同样的价钱。况且,我们惊讶地发觉,赫泽尔有时也经济括据,正如我们下面将会看到的那样,儒勒·凡尔纳偶尔也帮帮他的忙。

  儒勒·凡尔纳就这样被《教育与娱乐杂志》接纳了;可是,与此同时,他也接纳了这份杂志,因为过不广多久,这份办得极其出色的杂志便成了他主要关心的事情。

  有些人可能会对他感到惋惜,他自己有时也流露过这种情绪,认为他非得想法不冒犯他的青年读者。说实话,他的头几部作品并不是在《教育与娱乐杂志》上发表的。《气球上的五星期》于1863年以单行本出版。这部作品在成年人中取得了巨大成就,此外,成年人也为能让他们的孩子阅读这部作品而感到高兴。

  虽然这部作品题材新颖,但取得这种成功的不仅仅在于作品本身,而且它得益于当时的情况,而它又是组成这些情况的其中一种因素。

  我们还记得,赫泽尔于1848年认识了纳达尔。这位漫画家后来成了时髦的摄影师。他是个爱嚷嚷又好动的角色,对任何新鲜事儿都挺感兴趣。由此不难设想,儒勒·凡尔纳正是通过赫泽尔认识了纳达尔的,其间只有一步之遥。儒勒·凡尔纳一直对航空科学很感兴趣;我们在前面已经说过,他曾经发表过《一场空中悲剧》,这篇小说包含了对著名的升空运动的叙述,而且,他在1864年发表了一篇关于爱伦·坡的论著。在这部论著中,他研究了《汉斯·普法尔的不平凡冒险》和《气球上的假新闻》。这部论著大概是在1863年写成的。埋头创作《乘坐气球旅行》的这位年轻作家或许给纳达尔谈起过他正在酝酿的这部书稿,甚至谈得更深入一些,将他对空中航行的想法全告诉了他。他认为,飞越非洲的气球事实上并不是一艘飞艇,而是一只借助使它能自由升降的体系寻找顺风的航空帆船。未来属于比空气更重的物体,这种物体既依靠大气层,又不再成为大气层的奴隶。爱嚷嚷的纳达尔立刻对他并不晓得的一个问题的解决办法发生了兴趣,而且他的注意力被注意到这个问题上来了,这种可能性不能排除。他交游甚广,很快便跟正在以土办法寻求同一个问题的答案的德·拉·朗德尔和蓬同·达梅古尔接触。他设想成立一个空中航行研究学会,由儒勒·凡尔纳尔接触。他设想成立一个空中航行研究学会,由儒勒·凡尔纳任该会督察员,由他的两位朋友任研究员。很显然,为了以更有效的方式研究这个问题,把资金筹集起来乃是必要的。

  他立刻筹划制造1只命名为巨人号的大气球以吸引公众的注意。这只气球将于《气球上的五星期》中的维多利亚号开始在非洲上空飞行的同时升上高空。巨人号果真造出来了,举行升空仪式时引起了极大轰动。听说,坐在它宽敞的吊篮上的有好些显赫人物,此外还装有粮食、武器……以及一位“黑奴”!不幸的是,巨人号的第三次航行大概在汉诺威岛结束了;纳达尔和他的夫人遇到了极大的危险。在此期间,《气球上的五星期》中的“维多利亚号”继续成功地在非洲的上空飞行。毋庸置疑,公众被这两只气球——一只真实气球,一只想象气球——的惊险旅行弄得喘不过气来,并热情地关注着“费尔久逊博士的探险活动。”

  《气球上的五星期》所取得的成功宣告了一种新的文学品种——科学小说的诞生。我们总不会不承认,作者在这部作品中表明,他是第一流的小说家。一部以地理题材为个线的小说,其中又没有任何情感奇遇的穿插,这是很难引起读者的兴趣的。在这位文学家的技巧的掩盖下,字里行间显示出相当惊人的资料性。这部作品对尼罗河的源头作了精确的描述,而斯佩克仅仅在1862年7月28日才到达河源,他返回喀土穆的消息也只是在1863年4月30日通过他由亚历山柏阻转来的一份急电才为人所知。埃德蒙多·马尼斯还指出过另一处非常令人赞叹的精确描述:在维多利亚湖西岸居住的卡拉格瓦各部落的妇女是由于经常吃酸牛奶而长胖的。斯佩克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但只是在1863年才提到,这已经是那本书出版之后的事了。必须承认,作者早已了解到这个事实,很可能是从比斯佩克早回来的他的一个合作者那里得知的。

  在那个时期,这位作家无法利用赫泽尔大概在后来才向他提供的各种关系,因而这种搜集资料的工作就显得更为出色。

  关于插图问题,有人指出了在里乌的插图与见之于斯佩克1864年发表在《环球旅行》杂志的日记中的阿·德·巴尔的插图之间的偶然巧合。这种偶然巧合很容易得到解释,因为加印插图的8开本为1867年所出。重要的是正文,学者韦维安·德·圣马丁认为正文是一篇严肃而深刻的论著。

  此外,我们无法回避简洁地阐明非常现实的非洲问题的那个段落:“也许,等到将来欧洲的土地贫瘠得养不活人的时候,欧洲人就要搬到这里来了。”


  






凡尔纳传--第十五章 《哈特拉斯》






第十五章 《哈特拉斯》

  北极的勉力;儒勒·凡尔纳创作《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和《地心游记》

  1863年是取得成功的1年,也是在作者与出版商之间建立互相信任的合作和牢固友谊的1年。这1年是《奇异旅行》的出发点。儒勒·凡尔纳的头脑在激烈地沸腾着;1863年6月,他写信给赫泽尔说,他“刚加了一把劲”,再过半个月,就可以把《北极旅行》的第一部分给他寄去。由此可以得知,《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这部作品已进展很快。

  在这部作品中,我们可以清楚地发现他的抽象能力。这种能力使他通过想像而能置身于他要展开人物的地点。他这样说过“我深入到主题之中,到了纬度80°的地区,气温达零下40°。我一写作便患感冒。现在正是夏季,因此并不那么令人讨厌。”我们可以肯定,9月份他还在写《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的第二部,他在1863年9月4日的一封信中就曾提到此事。同月16日,他对赫泽尔提出的一条意见表示赞同,并说他要把哈特拉斯写成一个“很有勇气但没有运气的人,让他的勇气使人感到惊骇。”然而,我们务必承认,他已经写完了《地心游记》,该书将于1864年出版。

  从1863年9月以后,他住在奥特伊区拉封丹街39号,这表明他的经济收入已有所增加。然而,他仍旧到埃格利交易所当证券经纪人,但在他最后一次交割时,他却碰到了倒霉事,从而使他陷入困境,并无法向赫泽尔提供40000法郎或至少20000法郎;赫泽尔本人也遇到了资金麻烦。

  1863年9月10日,他将《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的长条校样送到印刷厂,并亲自关心该书的装帧样式。这部作品确实值得注意。他虽然无法将赫泽尔要求他的“肺腑之言”写入作品里,甚至认为这些“肺腑之言”用在这部风格刚毅的作品中显然不大妥当,但他还是创造了一种扣人心弦、有时甚至近乎忧伤的气氛。更何况这并不排除他将赫泽尔的这种愿望体现在1864年8月交付印刷的《地心游记》中,而尤其体现在《格兰特船长的女儿》中。

  他具有许多长处,而且人们都如实看待作者严肃的学识,因为他的想象仅仅发挥了准确的情景。在这部作品中,我们不仅发现他提到了所有的北极远征,而且叙述如此逼真,以致夏尔利认为这是一部“最出色的航海日志”,并肯定说,他曾亲身经历过书中所描写的那些事件。这位著名的探险家向我指出,作家还非常准确地确定四十五年后要到达北极的远征队的出发地点。我遵照这位著名的北极海员的建议,查阅了英国的地图,因而同意了他的赞赏。

  事实上,先锋号那位隐姓埋名的船长所下达的指示,给他的大副规定要深入到史密斯海峡;只是因为这条海峡被冰块堵塞,哈特拉斯才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决定要从兰开斯特通过,这样便使小说家能让我们学到一些地理知识。先锋号的航行在北纬78°15’停止了,但哈特拉斯后来发现,一艘美国船已到达北纬83°35’,这是作者认为能够航行到达的最远的一点。假如将这一纬度移在史密


  






凡尔纳传--第十六章 来自美国的灵感






第十六章 来自美国的灵感

  在1864年发表于《家庭博览》上的一篇论文里,儒勒·凡尔纳分析了埃德加—爱伦·坡的作品,他本人受这位外国伟大作家的影响极深

  当我们读到《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和《地心游记》时,我们发现,这位法国作家曾多次重现那位美国诗人在他的作品中所创造的离奇虚幻的环境,这一事实似乎是不可否认的,而且是非常明显的。当然,他按自己的方式进行了改写;自从他开始阅读和分析这位天才的小说家的作品以后,他便接受了爱伦·坡的这种影响。

  的确有必要重新提及一下,在1864年4月号的《家庭博览》上发表了儒勒·凡尔纳写的《论爱伦·坡》一文,这个日期跟他创作《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和《地心游记》的日期非常接近。为方便没读过这篇文章的读者,我们仅对它作些简要的介绍。该文的作者首先强调“这位美国小说家的极高声望”。读者非常熟悉他的名字,但不大了解他的作品,尽管他的作品在想像文学史上占有一个重要的位置。爱伦·坡创造了一种只有他一个人熟悉的独特的体裁。我们可称他为荒诞派的创立人。

  他有一批模仿者。这批模仿者力图走得更远,力图夸大他的创作手法:而且不止一个人认为自己超过他,其实都比不上他……夏尔·波特莱尔在他的译本中写了一个跟作品本身同样荒诞的前言,他是有资格解释这位美国作家的。除非重新出现一位爱伦·坡,否则,我们无法寄希望于别的评论家来评论这位法国诗人的作品。

  爱伦·坡有时甚至将他的想像发展到“谵妄”的程度!……

  正是在小说这个领域中爆发出了“他的天才”的荒诞性……安妮·拉德克利夫使用过常常以自然原因作解释的恐怖体裁……霍夫曼创造了无法赋予任何物质原因的纯虚幻……爱伦·坡笔下的人物“在必要时能够存在”,他们完美地符合人性,然而却具有过分激动和超神经质的敏感,可以说是被通上电流的人物,就像吸入含氧过多的空气、生命只成为某种活性燃料的家伙那样。爱伦·坡笔下的人物虽然不是疯子,但很显然,他们因滥用自己的头脑而必将变成疯子……他们将自己的思维和推断能力推至极限;他们是最可怖的善于进行心理分析的人……他们从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实出发,可以达到绝对真理。

  我们一共有两卷爱伦·坡的作品:夏尔·波特莱尔翻译的《怪诞故事集》和威廉·儿·休斯翻译的《未发表过的故事》,以及一部题目叫《阿瑟·戈登·皮姆历险记》的小说。

  可以看出,儒勒·凡尔纳钻研过爱伦·坡最著名的中、短篇中的相当一部分,其中有《莫尔街谋杀案》、《被盗的信件》、《金甲虫》。这些作品非常出名,我们认为在这里甚至没必要作简略介绍。我们只是顺便提醒一下,论文的作者尤其推崇《金甲虫》这篇小说。他甚至津津有味地介绍了弄清那张非同寻常的羊皮纸的秘密的详细过程;一旦给这张羊皮纸加热,它便会显露出一颗死人头颅和一封由几行密密麻麻的数字组成的信件,然后他得出结论说:

  这就是这篇小说的故事梗概。这篇小说离奇古怪、

  令人震惊,而且以至今仍不为人所知的方式引起兴趣。

  它充满了观察和合乎最高逻辑的推断。仅仅这种逻辑便

  足以使这位美国小说家闻名遐迩。就我看来,这是《怪诞

  故事集》中的佼佼者。这篇小说最充分地体现了如今被

  称作爱伦·坡样式的那种文学体裁。

  这位法国作家对密码文件的兴趣很可能曾受到这篇小说对他所产生的强烈印象的激励。

  此外,他还研究了另一篇不大为人熟悉的小说《有三个星期日的一周》。在这篇小说中,爱伦·坡证明有3个星期日的1周对于3个人来说的确是可能的。第一个人朝西面方向作环绕地球1周,这样,他便比第二个留在伦敦的人多了整整一个白天。

  第三个人在相同的条件下作同样的旅行,不过方向

  相反,一直朝东走,环绕地球1周后,他将迟了一个白天,

  某个星期日,3个人在出发地点相会,将会遇到什么情形

  呢?第一个人的星期日是昨天,第二个人的星期日是当

  天,而第三个人的星期日是明天。你们瞧,这是用离奇古

  怪的语言叙述的一个关于宇宙志方面的玩笑。

  我们可以作出这样的推断,爱伦·坡的观念正是通过这份报告所包含的色彩吸引过这位《八十天环游地球》的作者的;当他创作这部作品的时候,他肯定还记得这种观念。

  在谈到《阿瑟·戈登·皮姆历险记》时,儒勒·凡尔纳认为,这部小说“也许比《怪诞故事集》更合乎人情,但也没因此而超出范围”。他给我们作了一个详细的分析,我们这里就不予重复了。过了很久,儒勒·凡尔纳在写那部怪异的《冰川上的斯芬克司》时仍从爱伦·坡的这部小说中获得灵感。他在《冰川上的斯芬克司》一书中结束了皮姆未完成的旅行。现在就让我们简单回顾一下《阿瑟·戈登·皮姆》中有必要记住的那些引人注目的片断吧。

  我们都还记得,阿瑟·戈登·皮姆在他的一位朋友、船长之子奥古斯特·巴纳德的密谋配合下躲在逆朝鲸号底舱所遭受的苦楚;当他发觉他的狗变疯时所表现的惊俱……接着是巴纳德用自己的鲜血写成的那封信……船上的暴乱、杀害了一部分船员……由于得到一位力大无比的海员迪克·彼得斯的保护,巴纳德幸免于难……皮姆、巴纳德、彼得斯采取一条令人毛骨悚然的计谋,除归顺他们的一个名叫帕克的家伙外,将反叛者统统干掉……

  我们都还记得,这四个死里逃生的人在被风暴刮断桅杆、并已开始进水的逆朝鲸号上的痛苦历险……接着是与一艘甲板上铺满尸首、如幽灵般出没无常的双桅横帆帆船令人恐怖的相遇。后来便出现一个可怕的场面:这几个饿得死去活来的遇难者决定以抽签的方式牺牲他们当中的一个。厄运落在帕克头上,迪克·彼得斯当即把帕克宰掉。

  巴纳德精疲力竭、奄奄一息。幸存者终于被简·居伊号双桅纵帆帆船收留,但他们的苦难并没结束。居伊船长要去捕猎海豹,决定深入南极作一次考察。途中,他登上景色奇异的察拉尔岛。肤色黝黑、牙齿也发黑的当地土著人似乎对一切白色的东西都深恶痛绝……简·居伊号的船员落得个可怕的结局。他们被掩埋在一条冲沟里,野蛮人把成吨成吨的圣土倾倒在他们身上……只有彼得斯和皮姆幸免于难,但却被关在一个迷宫里;过了许多时日,他们终于夺得一只小艇,于是带着一个被吓昏了的土著人逃离了这个可咀咒的海岛……

  接着,两人作出了令人惊讶的决定:继续向南前进。就这样“他们进入了一个充满新奇景物的地区。”他们周围出现各种各样离奇古怪的现象,白色的粉尘飘然而下,水温渐渐升高,小艇被带向一道宛若大瀑布似的宽阔无垠的雾汽屏障。这道屏障从消隐在9天之中的几堵巨大的墙垣上悄然无声地卷入海里。”

  儒勒·凡尔纳全文引述了这份日记的最末几行:

  一群灰白色的巨鸟不断地从这道奇特的雾幕背后飞

  腾而出。它们一边扑到我们跟前,一边发出连续不断的

  Tekeli—li的叫声……于是,我们赶紧冲入到瀑布之中,

  里面的一个深渊裂开了,好像要将我们吸进去。恰在这

  当儿,我们前头的路上矗立起一个蒙着面纱的人形。这

  个人形比地球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巨大得多,皮肤呈雪白

  色……

  儒勒·凡尔纳在结束他的论文时感叹道:

  这篇故事就这样中断了。将来有谁能把它续完呢?无疑是一位比我更有勇气、更大胆地深入到怪诞事物领域中去的人。

  然而,必须承认,皮姆已脱离了困境,因为他亲自发表了这篇古怪的东西;可是,他不久前死去了,还没来得及完成他的作品。爱伦,坡似乎对他甚觉惋惜,但拒绝承担补其不足的任务。

  这就是这位美国小说家的主要作品的概述。我认为这些作品既怪诞又超乎自然,这是否有点过分呢?事实上,他不是创造了文学上的一种新样式吗?这种样式来源于他那极端(这是他本人使用过的一个字眼)头脑的敏感。

  我们撇下难以理解这一点不谈,在爱伦·坡的作品中值得赞赏的是,情景的新颖、对不大为人所知的事实的探讨、对人类病态能力的观察、对自己的题材的选择、他作品中的主人公常常具有的古怪的个性、他们的病态的、容易激动的气质、他们通过古怪的感叹进行思想表达的方式等等。然而,在这种种怪诞之中,看时也夹杂某种能抓住轻信的读者的真实性。

  现在,我想提请读者注意一下这些故事的唯物主义方面。在这些故事当中,我们从没发现天意的干预。爱伦·坡似乎不接受这种天意干预,并主张用物理法则来解释一切;必要时,他甚至自己虚构出这样的一些法则来;在他的身上,我们感觉不到使他不断地静观超自然的那种信仰。如果我能这样表达的话,他所创造的是冷冰冰的虚幻。因此,这位倒霉的人仍然是一位唯物主义的信徒;但我认为,这主要是美国纯粹的实用主义和工业化的社会造成的影响,其次才是他本人素质的缺点;他作为一个美国人、一个讲究实际的人去创作、思考和幻想;一旦

  发现他的这种倾向,那就让我们来欣赏他的作品吧。

  我们从他的怪诞故事中可以判断出,爱伦·坡经历着

  一种过分激动的状态;遗憾的是,他的天性并不够他使

  用,而酗酒使他身染疾患,他非常恰当地将这种疾患称作

  “可怕的酒精中毒性”,并死于这种疾患。

  儒勒·凡尔纳将利用他的这种分析。他将谨记他所认为的优点:情景的新颖、对不大为人所知的事实的探讨,对题材的选择、抓住轻信的读者的真实性等等。但他的主人公决不是病态的,而是既健康又精力充沛。他要让我们接受真实性。

  诚然,他所描划的宏伟画幅是对人类毅力的颂扬,但这种颂扬有一定的限度。当人类的努力涸竭殆尽时,无意的干预将继续在起作用。毫无疑问,他的确是个自然神论者,当他提及无意的最后干预时,他从父亲那儿承袭而来的宗教信仰便跃然纸上。

  然而,正如他责备爱伦·坡那样,有人也责备他没经常地让上帝出来干预。我似乎认为,对于这两种情况来说,这种责备(如果算做一种责备的话)乃是某种混乱所造成的结果。人们会责备一位学者没在他的实验中让上帝出来干预吗?科学家的实证主义根本不排除他的宗教信念;只有宗教裁判才会因此而责备他。必须看到,如果作家在他的作品中通篇借助上帝,那他只能使读者感到厌倦,只能削弱天意观念,乃至最后使它失去全部力量。

  事实上,爱伦·坡的故事表明,这些故事的作者是受着死亡这种理念的纠缠的,这位美国小说家为人类的忧虑所折磨,他接受上帝的存在,但他或许想通过一些新的理由去予以证实。在他的不止一篇的故事中,他让影子采取行动,或求助于催眠术。《关于瓦尔德马尔先生的病例的真相》已经给我们证实,这篇作品的主人公服从于催眠术诱导的僵直状态。在《催眠术的启示》中,爱伦·坡走得更远,他让因催眠术者的诱导而进入睡眠状态的范柯克先生说出这样的话:“您非常清楚,万物之初就是上帝……”接着他又说:“我看见它了,我看见它了,它不是精灵,它确实存在。它不像你们所说的那样是物质的。”

  像儒勒·凡尔纳在他的论文中所阐述的那样,说爱伦·坡是个唯物主义者,并具有某种实证主义的意识,这似乎没什么根据。事实上,爱伦·被倒像是具有以神秘为特征的痛好,他的故事是由一系列“奇迹般”的事件组成的。虽然他偶尔也借助物理法则,但总是夹杂最离奇的幻想去加以运用。

  儒勒·凡尔纳对这种古怪的性情持相反的态度。他的主人公栩栩如生,他们在其中活动的环境真实可信。他的故事虽然包含某些神秘的东西,但这些神秘的东西总是得到阐明的。他所描绘的世界不是影子的世界,而是活人的世界,几乎没有一处显著的例外。他将根据“16世纪一位学者用古代北欧文字编写的一份密码”的指令深入地心,他将这位学者称为著名的炼金术土阿思·萨克奴娜。在这里,爱伦·坡的影响是不容置疑的。如同皮姆在察拉尔岛接受彼得斯讲解的关于深渊的课程那样,当阿克赛从他伯父黎登布浴克那里接受这种知识的时候,这种影响仍然在起作用。我们的主人公从斯亲弗火山口进入到地球深部;小说家利用这个机会给我们扼要介绍地质学方面的知识。可是,他很快便成功地创造了一种令人忧虑的气氛,以便终于到达聚居着史前动物的这个奇异的内海。在海岸上,我们的探索者甚至发现一个正在看守一群乳齿象的亚当以前的巨人。我们完全置身在爱伦·坡创造的环境中。

  1875年,当他描写《大臣号》的旅途恐怖时,以及1897年,当他在创作结束皮姆的旅行的《冰川上的斯芬克司》时,他还两次重复这位美国诗人的创作手法。至于其余的作品,他只是借助对物理法则的应用,而他仅仅在一个有时显得奇异,但终归有可能存在的世界中去展开他的故事情节。

  他对心理现象亦有同样深的感触。1850年当他才22岁的时候,他曾有缘遇着“著名的催眠术者亚历克西”。亚历克西对他精确地描述了他的小妹妹玛丽以及他的弟弟保尔正在作的那次旅行的情况,把这艘船的名字和所到达的地方都告诉了他。他给父亲写信说:“你瞧,这真是奇迹!”

  然而,他始终脚踏实地,把注意力集中在夏科特博士的研究上面;他记住了夏科特博士描述过的催眠现象,并将这些现象应用到他的某些作品中,但始终没离开科学的范畴而迷失方向。他的气质跟那位美国诗人迎然不同,他对超自然现象一直持怀疑态度;在1853年5月6日给他母亲的一封信中,他并没错过对这些现象大加嘲讽的机会:

  我压根儿尚未沉浸在使1张桌子或1顶帽子(我发

  觉爸爸似乎怀疑我有1顶帽子!)旋转的这种绝妙的乐趣

  之中。我甚至承认,我对这种玩意尚未达到过份轻信的

  程度!我听说有3个家伙合抱旺多姆圆柱,竟使这根

  圆柱旋转起来。这几个家伙必定是醉汉,当然,旺多姆广

  场当时一直在旋转,杜伊勒利宫和所有的林荫大道也

  定然一直在旋转!

  然而,在那位美国作家与这位法国作家之间的接近关系确实是存在的。我们觉察得出,这位法国作家极力想避免让他的先辈牵着鼻子走。有不少章节带有相类似的诗意灵感的痕迹,但他更为关心的是准确性,因而力图去证实起初只不过是幻想的东西。

  我们已经注意到他对密码的兴趣,但同样值得注意的是,如果说爱伦·坡笔下的人物都是一些特殊的人,那么扎夏里尤斯、哈特拉斯、黎登布洛克不是具有同样的特点吗?如果说《金甲虫》的主人公勒格朗近乎发疯,那么,对因向往北极而变疯的那位船长、发明了“时间”的那位钟表匠、立定主意尽量深入地球深部的那位教授,不是也可以这样说吗?探索海底深处的那位尼摩船长,不是一个摇摆于极端的仁慈与愤世的仇恨之间的特殊人物么?

  对爱伦·坡进行探究之后的那几年,这位诗人的影响尤其明显。虽然说,这种影响渐渐模糊,但直至他的最后一部作品。仍可感觉出来

  我们不能忽视1884年12月发表在《费加罗画报》上的那篇短小的虚幻故事《弗里特—弗拉克》。在一条位于一个火山区、受风雨涤荡的村庄里,一位对诊费比对病人更为关心的医生夜里被请去挽救一个奄奄一息的穷苦人。在这样的一个大黑天,这位郎中不肯为几文钱而高移玉步,连续拒绝了重危病人的妻子和女儿的来请。病人的母亲作第三次尝试时,他降低了要求,然而亦要索取老妇人甘愿卖掉自己的房子的全部价钱;他牵着脖上吊着一盏风灯的狗,同意跟老妇人走了。”火山爆发时突然发生的一股气浪把他冲倒在地;当他爬起来的时候,向导早已无影无踪。他痛苦地向着标明病人住家的光亮处走去;他到了这个家,惊讶地发现它与自己的家非常相似;他走进屋里,恰好到了自己的房间,发觉那位行将闭目的病人不是别个,正是他自己!他使用了自己的全部医术手段去挽救这个临终的病人,但无济于事。尽管他作出了种种努力,“他还是死在他的怀抱里。”

  我们认为,这篇故事十分怪诞,而且非常符合爱伦·坡的表现手法。1886年,它被收入集子里,排在《彩券》之后。

  1864年,《家庭博览》不仅发表了《论爱伦·坡》一文,而且发表了一篇令人赏心悦目的中篇《尚特莱尼伯爵》。这个中篇的体裁很不一样,大概是1862年写的,叙述了大革命时期的一段故事。在这个中篇里,我们大概可以发现1887年创作的长篇小说《法兰西之路》的萌芽。


  






凡尔纳传--第十七章 《地心游记》






第十七章 《地心游记》

  幻想小说《地心游记》于1864年问世;儒勒·凡尔纳借助丰富的科学资料,准备创作《从地球到月球》

  《气球上的五星期》是一部纯地理题材的小说。它向不止一个法国人揭露了“那位对地理一无所知的佩戴勋章的先生”,证实了的确存在中央非洲的大片陆地以及坦噶尼喀、维多利亚和乍得等大湖。

  关于这一点,小儒勒·赫泽尔(儒勒·赫泽尔1886年去世后,出版社的业务由他儿子接替)在1896年7月2日的一封信中谈到发生在出版商代表大会期间的一起很有启发意义的事件。他说:

  出席大会的3位部长坚持要协助我们,让我们的外

  国同行了解法国当代文学的重大意义;这实在太好了;提

  起您的名字时,正在打羽毛球的布歇和朗博更加起劲地

  挥动球拍,打得棒极了。这时,阿诺托也加入谈话,并讲

  起了这样一件事:在召开关于撤消在非洲的势力范围的

  柏林会议期间,因他对非洲问题有深入了解,因此当了大

  使的专员,但他却遭到上司的冷遇甚至不予置理。这位

  大使既不愿意了解作为说明法国意图而必须采取的明确

  观点的必要性,也不愿意抽点空儿熟悉一下他们带来的

  一大包外交文件、特别是地理资料;他尤其对乍得湖表示

  极大的轻蔑,说他在儿童时代的地图上从未见过有这么

  一个湖。

  “一听到儿童时代这个词儿,”阿诺托对我们说,“我

  心里便琢磨起来,乍得湖正好是我童年时代的一个记忆,

  而且由于读了《气球上的五星期》,这种记忆像一种固念

  似地萦绕我的脑际。这种固念从我叫人起草的给外交部

  的文件中体现出来了。凡尔纳对一个孩子能作到的事

  情,对一个年纪较大的人兴许也能作到。于是,我连忙跑

  去买了一本《气球上的五星期》。当晚,我对大使说,要是

  他愿意读一读这本书,他大概晓得对乍得湖该采取什么

  样的态度。翌日,他把书还给我了,纸页全已裁开,我终

  于获胜了。就这样,凡尔纳在他的一生中又一次充当了

  先驱者的角色,从第一部作品起便确定了法国在非洲的

  疆界……”

  6月19日,您的右耳之所以没响,那是因为再不要

  相信这种预兆……

  作家借助这次虚构的旅行,成功地将最重要的资料呈现在读者的面前。这次虚构的旅行证实,文学在多大程度上可以成为传播知识的工具。当然,仅仅因为这样的一种观点,凡尔纳在很长时间里一直被认为是普及者,而不是文学家。现在,这种粗浅的评价难道不该改正么?难道我们不该感谢他突破在文学与科学之间人为地划定的这条界线么?

  一位优秀的作家简直就是魔术师;小说家通过隐晦的巧妙手法,使我们相信他给我们叙述的事件的真实性。如果他在为我们设置的背景中,使我们产生如同观看他的人物的活动那样的印象,那他就算得上是一位优秀的小说家。

  我们的这位作家善于创造使我们将纯粹虚构的事件当成真实这样一种如亲临其境的感受。在他的幻想作品中存在着某种“厚度”,这种“厚度”使他的这些作品不仅显得似乎真实,而且的确真实。这大概就是1863年的读者所产生的印象。当时的读者心里都这样揣摸,《气球上的五星期》所叙述的是否真的是一次确实作过的旅行?在国立图书馆里,我们可以找到一位叫勒费弗尔的先生写给赫泽尔的一封挺有意思的信,信中说:

  有一件事使我挺感兴趣,而且我很想明确一下,因此

  想请您给我提供一点对我非常有用的情况。

  这是您出版的一部作品,题目叫《气球上的五星期》,

  作者是儒勒·凡尔纳。我希望您给我明确一下,费尔久逊

  博士是否真的乘坐气球飞越非洲上空……

  有些严厉的批评家指责儒勒·凡尔纳的文体。他们只是从狭义上理解这个词儿。其实,儒勒·凡尔纳将主要精力过分集中于编排他所虚构的事件,有时未免出现某些疏忽,倘若他不是被迫完成他给自己安排的巨大工程,他满可以避免这些疏忽;吉约姆·阿波利内尔说过:“啊!儒勒·凡尔纳!多优美的文体!通篇只有名词。”这些疏忽并不足以反驳他的这种看法。

  1864年大概发表了《地心游记》,8月12日,他给赫泽尔写了一封信。该信给我们表明,这部作品业已完成,因而询问须在何日交付印刷;但他仍在创作《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1864年4月25日,他的确给他的出版商写过一封信。在这封信中,他就这位出版商对这部作品的看法提出商榷:

  亲爱的赫泽尔:

  如果您哪怕稍许以为我不欢迎您的信,那也说明您

  太不了解我了。我可以向您肯定,我一定重视这封信,因

  为所有这些意见都是对的。我在描写这场极为幼稚的对

  抗时,自己也感觉出来。我尚未很好控制自己,只作自己

  愿意作的事情。写信给我的压根儿不是一位经理,而是

  我最充分信任的一位朋友。况且,我向您重复一遍,我的

  感觉跟您完全一样。我们要将这场决斗一笔抹掉;至于

  这两个人的和解,我们让它更早一些发生,而不是在获救

  之后,这未免太一般化了。我们还是等着瞧吧。可是咱

  们别忘了,一位美国人和一位英国人的这种仇恨,是一位

  非常典型的美国人与一位非常典型的英国人之间所产生

  的仇恨,谁将第一个发现北极,这对任何一位都有好处。

  从您的信中来看,我认为您大体上是同意哈特拉斯

  的疯狂及其结局的。我对此感到异常高兴。这是最使我

  伤脑筋的事,我看不出别的任何结尾方式,况且,我似乎

  觉得,这或许就是事物的寓意所在。再说,如何将这位哈

  特拉斯送回英国?他将在英国作些什么?很显然,他必

  须在北极死掉,火山乃是他唯一合适的葬身之地。

  关于这些,等您回来后我们再谈吧,我们一定会谈得很好。难道您会认为我在剪裁或重新安排的问题上过于执拗吗?在《气球上的五星期》一书中,我不是根据您的建议,忍痛地将“乔的叙述”这一大段删去了吗?

  此外,亲爱的赫泽尔,我将向您披露我的全部心思。我根本不想当一个事件的安排者;因此,为了普遍的利益,我总是随时准备作出修改。我首先要当的是一位作家,这是您完全赞同的值得称道的雄心壮志。

  关于我那正逐步有所改进的文体问题,您对我说了许多亲切而令人高兴的话。很显然,您所指的大概就是我竭力发挥的那几节描写性的段落。没任何东西能使我更为感动的了,因此,我坦率地向您承认,没有任何东西比您所表示的这样一种赞同更令我高兴的了。但正如您所说的那样,在我头脑中的某个角落里,我这样思忖,您是否在药丸上面涂了一层金箔?我向您保证,善良的、亲爱的经理,这上面根本没涂金箔。我非常顺当而又毫无准备他把药丸吞下去了。因此我想,您是否真的也对这位您称为作家而不是小说家的人感到满意?

  如果我以激动的声音跟您谈起这些,您兴许会蹦跳起来,甚至将我轰出去;可是我却傻乎乎而又真诚地跟您说话。

  我讲了这些,目的是要告诉您,我多么希望成为一位文体家,而且是一位严肃的文体家;这是我平生的宿愿;这您是了解的,当您在来信的开头给我谈起这些时,我便觉得自己的心房在怦然直跳……

  我承认,小儒勒·凡尔纳的批评是非常有力的,因为,我毕竟主要是在为他而不是为他可尊敬的父亲进行创作。

  1864年4月25日

  于巴黎

  我们惊讶地发觉,正当他整个儿泡在哈特拉斯的旅行和冒险时,他还能发表《地心游记》,而且还能酝酿另一部小说《从地球到月球》。

  《地心游记》是1864年发表的,《从地球到月球》于1865年问世,而《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却到1866年才跟读者见面。如果说后一部作品主要是一部地理题材的小说,那么前两部却是属于另一种迎然不同的类型。如同我们说过的那样,第一部作品是按爱伦·坡的创作手法进行构思的,因而读者所体验的情感使我们想起《阿瑟·戈登·皮姆历险记》给我们唤起的情感。这段“过于奇特的旅程”大部分是在一个真实的世界中进行的。在这个世界上,岩石是地质学范畴的岩石,水虽然是热的,但仍然是最为普通的水,不像察拉尔岛上的水那样呈现出各种鲜红的色彩!这种令人放心的气氛使我们毫无警觉地深入到一个怪异的环境当中。

  主角是阿克赛。他是个“性格有点优柔寡断”的小伙子,和“他以德国人那样的热心而安静地恋爱着的”未婚妻格劳班一样,对离开汉堡的安乐窝,离开他那些庸俗的习惯缺乏热情。格劳班是个蓝眼睛素头发的女郎,“性格较为严肃”;命运恰好落在阿克赛头上,使他找到能辨读阿恩·萨克奴姗密码文件的钥匙,于是,她督促他去作这次荒诞的旅行。生性刚强而苛刻的格劳班确定了她那位踌躇不决的未婚夫的命运,对他说:“回来之后,你一定会变成一个真正的人,阿克赛。”S·维埃纳又把小说的这种传授宗教奥义的特点发挥了。

  在他叔父黎登布洛克教授的带领下,阿克赛即将经历一系列考验。这些考验必将使他变得更加坚强。

  皮姆在逆朝鲸号经受种种磨难之后,在简·居伊号上获得直至察拉尔岛的一段歇息时间。这块不同于任何陆地的土地成了一次奇异航行的出发点。这次航行把他带到很远的地方,直至遇着那位洁白的“披着面纱的人形”。阿克赛将从欧洲一个最大的海岛出发,但在我们这个现实世界中,这个海岛的巨大的深成运动使其内部变成“一个极其可怕的地方”。与一位脸色像死人一般的可怜的麻风病人相遇,并未能使极度悲怆的景色增添一点儿生气。攀登斯奈弗火山不但极其艰难,而且非常危险。

  到达滥静得令人骇然生畏的火山口底部后,他必须钻进一条坑道深入到地球的深部。最后一次火山爆发时喷出的熔岩通过这条坑道冲开了一条通道:这不由得使人想到,是否还会再次发生火山喷发?接着出现的是极度疲劳和难以忍受的口渴。阿克赛感到厌倦,打算放弃他叔父的这项疯狂的计划。消沉过去了,他重新鼓起了勇气;他挥动镐头,幸运地凿穿一眼暗泉,喷出的泉水汩汩流淌,形成一条小溪;如今,他只要沿着这条小溪朝前走就是了;这时,阿克赛不由得喊了起来:“我们的计划没任何理由不能成功。”从这时起,阿克赛变成一个相当坚强的人,他将自己与这次疯狂的远征融为一体了。

  阿克赛在这座地下迷宫里迷失了方向,一种新的考验在等待着他:他当作阿莉阿德尼线的这条小溪突然消失了。他忍受着最为可怕的死亡威胁,陷入绝对的暗黑之中,“整个儿被漆黑笼罩着。”正当他极度沮丧的时候,一种音响现象使他找到了在一个地下海岸边的同伴。

  就这样,在经受了可怕的考验之后,阿克赛将能追溯世纪的源流,了解这个史前业已消逝的世界;更值得欣慰的是,他发现了亚当以前纪元的人类。

  此后,他认为“一切合乎人情的东西都能成为现实,我忘记过去,我鄙视未来。”

  这是一种幻觉,读者对此并不会产生怀疑,但这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他们所分享的是阿克赛的感受;他的思想、他的情感的起伏波动;他们所经历的恶梦跟他一样。现在没必要去揣摩,他给我们叙述的所有这些是否真实。在作梦的时候,谁说他所看见的不是一种真实的情景?在真实与想像之间存在恍惚的界限,只有在清醒的时候才变得明确。因此,我们被巫师催眠入睡了,我们经历了一场直至阿克赛经受最后一次考验才告结束的梦境。

  在因斯特隆博利的火山喷发而冲向地面的令人难以置信的过程中,他的勇气减退了,这是他叔父给他作最后一次教导的机会:“我认为,一个有意志的人,在他的心脏还在跳动、肌肉还在颤抖的时候,是不会失望的。”

  他从景色阴沉的冰岛出发,在“地球上最迷人的一个地方,在西西里岛的碧空下”醒来。一直压抑着我们心胸的忧虑,就这样突然消散在阳光的璀璨之中。这也是我们这位英雄身上闪烁出来的光华。

  在这次探察活动结束的时候,阿克赛征服了他的那位女郎,从而获得了报偿;格劳班将亲自证实这次完全的征服,“现在你是个英雄,你永远不会再离开我了,阿克赛。”这再不是一位出身小资产阶级的汉堡姑娘跟一个腼腆的年轻小伙子的平庸无奇的结合,而是两个经受过考验的颇有名气的人物的结合:阿克赛经受了可怕历险的考验,格劳班则经受情人不在身边的考验。

  启蒙的目的难道不是要让接受启蒙的人经受各种考验,以锻炼他的灵魂,让他配得上他要征服的对象吗?那位起着印度宗教教师作用的性情怪僻的黎登布洛克教授在旅行结束的时候,在最后一次冒险的烦嚣声中,给他上了一堂关于毅力的课。

  以阿克赛为主人公的这部小说,简明扼要地描述了我们的命运,深入浅出地说明了人类的忧虑。这种忧虑常常出现短暂的间歇,好让我们作出新的努力。当我们的努力将我们引入一个令人失望的死胡同的时候,当“黑暗”笼罩着我们的时候,我们自觉或不自觉地求助并委身于一个沉默的上帝。这种绝望的祈祷将产生一种最初的有益效果,并给了我们坚持下去所必需的勇气。

  至于天意,它只是以一种暧昧的方式进行干预,给我们提供一个自救的机会。上帝不会搞乱它的意旨,但却允许我们利用这些意旨。堕入绝对暗黑之中的阿克赛,不是被一位神秘天使的突然出现,而是被一种自然的回声救出性命的;奇迹在于意外地觉察出这种回声。

  马塞尔·莫雷将这部作品与维利埃·德·利尔一亚当的《克莱尔·勒努瓦》作了一个非常精细的比较。他重复了德鲁加尔先生的意见。按照这种意见,1867年发表的《克莱尔·勒努瓦》的第一版中的那位年迈的丹麦作家(1887年的版本中,将这位丹麦作家易名为比奥思·扎希奴姗),大概不是别人,正是《地心游记》的那份密码的作者阿恩·萨克奴姗,而这个名字又是根据出生在1663年的一位冰岛学者阿恩·马格奴栅稍作改变而来的。他由此得出结论说,“维利埃在修改《克莱尔·勒努瓦》于1887年再版时,肯定反复读过《地心游记》,”而且很可能将儒勒·凡尔纳经常使用的一个词儿“会喷火的人”用到他的这篇作品中。另一个证据是:同样的词儿出现在1887年初发表的莱昂·布卢瓦论述于伊斯芒斯的一篇文章中;而在那段时期,维利埃、莱昂·布卢瓦和于伊斯芒斯3人是每个星期日都要聚会的。德鲁加尔还指出说,维利埃曾写过一出戏剧,剧中的主要人物也象《地心游记》那样叫阿克赛。

  马塞尔·莫雷在莱昂·布卢瓦的《绝望的人》和于伊斯芒斯的《反乎常理》中找到了儒勒·凡尔纳影响的痕迹;他得出结论说,于伊斯芒斯和他的两位聚餐伙伴“耳朵里经常听到《奇异旅行》的作者的名字。”

  《气球上的五星期》使它的作者名声大震;我们几乎可以肯定,他的这部新作必然进入所有的文社接受称赞或批评。对怪诞、甚至神秘的事物挺感兴趣的于伊斯芒斯、莱昂·布卢瓦和维利埃,必然会对一部包含着能回答他们所关心的问题的征象的小说发生兴趣;他们在这个理智化的地下世界的气氛中和在虚幻的描述中,找到了与他们自己的那些被人类的忧虑缠绕着的作品所发生的共鸣。

  关于地球呈空心球体的概念,虽然黎登布洛克教授只是认为我们这个圆球“部分地空心”,阿克赛给我们提供了这方面的资料,他记得:

  一位英国船长的这种理论。这位船长将地球比作一

  个空心球体,球体内部的空气因压力作用而发亮,而冥王

  星和冥后星这两个星体在上面划出它们神秘的轨道。他

  说的可是真的?

  关于这位英国船长,我们在《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第24章:“冰川荒原”)找到克劳博尼博士所作的一些确切说明。这位船长大概就是“西尼斯船长。他建议汉弗莱·戴维、汉波尔德和阿拉戈去试一试这次旅行,但这几位学者都拒绝了。”

  毫无疑问,儒勒·凡尔纳认为这种理论属于世界的这一点所引起的那些幻想之一;而且毫无疑问,这种理论所包含的诗意曾吸引过他,因而他在创作《地心游记》时立刻予以重复。

  萨洛蒙在《文学知识》一书中指出过这样一件趣事:乔治·桑于1864年在《两世界》杂志上发表了一篇题目为《劳拉》的伪科学幻想小说,1865年又以单行本出版。这篇小说是“出于对矿物学的兴趣”而写成的,“除跟《地心游记》令人惊讶地相似之外,别无使人感兴趣的东西。”

  S·维埃纳夫人敏锐地指出过这两部小说的亲缘关系,并且发觉,必须从启蒙主题方面去寻找《劳拉》和《地心游记》这种相似性的理由。事实上,启发这两位作家的灵感似乎是一致的。

  这样便产生了这两位作家其中一个对另一个的影响问题。乔治·桑在1863年开始创作《劳拉》,1864年修改校样;儒勒·凡尔纳在1863年开始创作《地心游记》,1864年8月1日询问这部作品应在哪天交付印刷。由此可以看到,这两部小说都是在同一时期着手创作的。乔治·桑不可能了解《地心游记》和《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儒勒·凡尔纳也根本不可能读过《劳拉》。

  倘若我们要寻找灵感的共同源泉,在赫泽尔那里不是可以找到吗?这位出版商跟乔治·桑的关系非常密切,赫泽尔与儒勒·凡尔纳之间的友谊虽然还没像后来发展成的那样亲密,但这种友谊已经牢固地建立起来了。他们两人每天见面。此外,赫泽尔十分重视使他的这位被保护人利用他的朋友集团所能向他提供的学识源泉,而在赫泽尔集团的科学家当中有一位叫圣·克莱尔·德维尔,他在闲谈过程中,很可能暗示过达威和那位英国船长的理论;因此,乔治·桑和儒勒·凡尔纳的想象很可能利用了这个细节。

  意味深长的是,《地心游记》和《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这两部小说几乎是同时构思的。一部以地理资料为依据,这些资料十分精确,就好像是从现实中复制出来的那样;另一部只是从幻想中获取灵感,克劳博尼博士曾经批判这些幻想。然而,这两部作品都是在一种不安和神秘的气氛中展开情节的。这种气氛暴露了作者相同的思想状态。我们似乎觉得,这种思想状态因无法耽于北极水域中漂浮的冰块所形成的、使人引起幻觉的景象所产生的富于诗意的梦想而深感惋惜,因而无法抵御将这些梦想立刻转移到另一部小说中去,以表达他那不受科学的严格信条所羁绊的深厚感情这样一种诱惑。

  可是,既然已提及维利埃·德·利尔一亚当的名字,难道不应该指出同样的不安对《克莱尔·勒努瓦》的作者起作用吗?因为,《克莱尔·勒努瓦》的神秘主义轻而易举地征服了这位毫无保留地开出了那些低级趣味玩笑的博诺梅学究。

  儒勒·凡尔纳在1854年创作的中篇小说《扎夏里尤斯师傅》中已显露出来的在科学与信仰之间的这种斗争,不正是一直支持着波特莱尔这位理想主义诗人的那种斗争吗?我们知道,他非常赞赏波特莱尔;这一点,他在《论爱伦·坡》一文中已经表白过。因此,在阅读《地心游记》这部小说的时候,有必要采取一种有别于在阅读这位作家的其它地理和科学小说时一般所采取的观点。

  他并没在这条道路上继续走下去,我们是否感到遗憾呢?这条道路或许会将如此丰富的才华引向一种扣人心弦的文学(但有人曾称这种文学为病态文学)。

  在《围城时期的一个孩子的忏悔》中,米歇尔·科尔戴对此给我们作了回答:

  有一个人对在最后一次战争(187年)前后出生的

  孩子产生一种巨大的影响,这个人就是儒勒·凡尔纳。这

  一代人该怎样去感谢他啊!他善于让他们逃出荒唐的牢

  狱……他唤起他们对宇宙的好奇、对科学的兴趣、对坚强

  毅力的崇拜……我完全可以这样肯定,再过一个世纪,我

  们的子孙后代将会闹不明白,这位无可非议的作家、这位

  充满激情的诗人、这位具有魅力的导师、这位预见未来的

  先驱(到那时,他的幻想将会全部付诸实现)为什么没得

  到我们这个时代给予伟大的文学家的那种至高无尚的荣

  誉。只有我们那种唯恐显得荒唐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恐

  惧、我们对时尚法则的卑劣顺从、我们不予认可的鄙俗隐

  情能给他们解开这个谜的钥匙。

  倘若这位围城时期的孩子说的果真是对的,那我们应该感到庆幸,庆幸这位作家满足于自己那种富于诗意的忧虑,像阿克赛那样,克服了他在漆黑的迷宫中所遇到的重重障碍而恢复自己的幽默感,庆幸他在对炮手们大加嘲弄之后,给我们讲述了在当时显得十分怪诞的飞往月球的旅行!

  这位小说家非常幸运地从斯特隆博利火山逃了出来,但在10年之后却受到一位德尔马斯先生(自称为蓬热斯特)的指控,说他在创作《地心游记》的时候,剽窃了他的一篇题为《米内弗的头颅》的中篇小说。他还收到一份催告书,要他付款1万法郎。接到这份催告书后,他吃了一惊,说“干嘛不要求付1000万法郎!”

  《米内弗的头颅》这篇小说曾发表在《当代人杂志》第35卷的第二部分;作品的主人公在一口置放在山顶上的棺材里发现了一颗人头。儒勒·凡尔纳对他的出版商说,“这两个题材之间没有一丝关系”,但:

  仅有一个稍为会使人觉得惊讶的相似点,那就是,棺

  材的位置是由1根根子在月光下投射的影子标示出来

  的,而我却利用阳光投射一座山峰的影子去标明进入地

  球深部的人口位置,瞧!蓬热斯特先生的小说大体上是

  在我那本书开头的地方结束的!……

  我向您发誓,我在写《地心游记》的时候,压根儿不知

  道蓬热斯特先生的那篇小说。

  同样很有必要指出的是,他之所以在要求文学家协

  会作出仲裁之后又改变了裁判权,那是他刚被该协会判

  决为剽窃者……

  这场官司发生在1875年。蓬热斯特败诉,被判支付全部诉讼费用。


  






凡尔纳传--第十八章 《从地球到月球》






第十八章 《从地球到月球》

  比阿波罗九号早100年,按相同的弹道,载着宇航员的炮弹就被发向月球,小说于1865年发表在《论战报》上,然后又以单行本出版;《哈特勒斯船长历险记》于1866年问世,这时,儒勒·凡尔纳已开始创作《格兰特船长的女儿》和《神秘岛》

  1865年发表在《家庭博览》上的中篇小说《突破封锁的人》给我们提供了这样一种证据——如果需要这种证据的话,这位作家一直密切注视着美国南北战争的结局。这场战争已接近尾声,终于1865年4月9日因勒将军在阿波马托克斯向格兰特投降而结束。集结在赫泽尔周围的自由党人衷心祝愿联邦政府的拥护者取得胜利,认为他们是反奴隶制思想的捍卫者,而且在力量对比上占有优势。这种反奴隶制的狂热在赫泽尔身上仍将持续下去,在禁止贩卖黑奴以后,他仍坚持要尼摩追捕黑奴贩子。儒勒·凡尔纳热情关注着这场兄弟杀戮的战争。他后来在《北方反对南方》一书中给我们留下的对这场战争的描述表明,他非常了解事态的发展;他对双方为使炮兵具有一种时至今日仍无法弄清的威力而作出的巨大努力感触尤深,并对此感到惧怕。和平恢复以后,在那么多年以寻求彻底消灭同类的最佳方式为目标的炮兵将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位和平主义者对此不能不深感忧虑。那些大炮制造商或许会变成危险的肇事者,他们的商业活动突然中断之后,将寻求什么样的方式去排遣消闷呢?

  他把他那支剧作者的笔浸入墨水瓶里,蘸上不乏兴致的墨水,以描绘这些“比不上缝纫机有用”的杀人武器的发明者。第一卷《从地球到月球》是一部充满幽默感的名副其实的幽默作品。让这些碍手碍脚的炮手作什么?在这位经常逛林荫道的人的头脑中,答案是以开玩笑的形式出现的;让他们去轰击月球,必要时,把他们送到月球上去!

  目标找到了,现在的问题是要达到这个目标;炮手们只能设想一种唯一的方式,那就是使用大炮。必须承认,在那时,实在找不到别的方式了。

  这位作家非常认真,他要证实原先无非是个恶作剧,但显然是一件可能作到的事情;巴比康必须提供证据,物理和数学将要助幻想的一臂之力。小说家借助他往年积累的科学知识,手执铅笔进行各种计算。计算结果向他表明,从弹道的角度上说,这个方案显然是可行的。再说,弹丸可由一颗炮弹来代替,而这颗炮弹是空心的;他依稀听见他的朋友纳达尔向他响咕说,可以让一个人坐在上一面。这位敢作敢为、热情奔放的人或许会毫不犹豫地去试一试这次如此疯狂的冒险;因此,这样的一个人在现实中是存在的。米歇尔·阿尔当——由组成纳达尔的字母调换一下位置而形成的名字,将是第一个宇航员。

  儒勒·凡尔纳非常谨慎,他不敢肯定自己的计算是否准确,于是请他的堂兄、高等数学教授亨利·加塞再认真地算了一遍。亨利·加塞曾发表过一篇关于宇宙学方面的论文,作这样的计算是完全可以胜任的。发射弹道确定下来了,但仍然存在许多难以解决的异议;这位小说家非常诚实地将这些异议指出来了。按照夏尔一诺埃尔·马丁的说法,他既不是“无知的人,也不是容易受骗的人”。他必须以科学为依据,必须让人接受这样的事实;这些异议虽然难以解决,但毕竟被解决了,只有这样他才能将小说写下去。据说,假如使用火箭,淬然发生的加速运动、因与大气层摩擦而发热等这些障碍大概都可以被克服;事实上,火箭的确是问题的一种解决方式。这位作家不是不晓得使用火箭,因为他的炮弹就装有制动火箭系统。但这是在枪炮社会,根本谈不上使用火箭!更为严重的是,推进火箭所必须的燃料在当时还不存在,有的只是火药,而使用火药又无法控制其爆炸力。

  在读这部作品的时候,我们觉察得出,无论在宇宙学方面,还是在物理、数学和化学方面,他对所获得的结果都是极为谨慎的。他设计的太空船的发射弹道是准确的,这艘太空船用铝制造,高度和重量都十分正确,而且预计到空气形成环流。我们发现他将直径为4.8768米、能分析巨蟹星云的望远镜架在乱石岗上,这实在使人感到惊讶。这架仪器跟后来设置在巴洛马尔山同样的石山上的那架直径为五米的望远镜何其相似!至于对巨蟹星云的归算,25年来恰好就是天体研究的目标!

  1865年,《论战报》发表了《从地球到月球》;9月6日,作者从克罗托瓦给赫泽尔写信说:“我们很快就要在《论战报》上发表出去”;几天后,他满意地发现“月亮终于在桃战报》的地平线上升起来了”;他信中还说到,赫泽尔要在巴黎呆至9月底,而他本人将在克罗托瓦呆至10月IO日。由此我们可以推断,这部作品是在九月份连载的。我们从1865年9月6日的这封信中还有点诧异地了解到,他正在“热情而高兴地”创作另一部截然不同的作品。他说:“罗伯尔·格兰特成了一位非常大胆、非常勇敢的小伙子。”在后来的一封信中我们得知,他打算“让《格兰特船长的女儿》歇一歇”,好去想像“一位出色的鲁滨逊”。他补充道,“他头脑中出现一些绝妙的想法:作品写出来后,将能谦逊地与那位瑞士鲁滨逊相比。”

  他并没欺骗自己,这鲁滨逊不是别的,正是1874年发表的《神秘岛》!他承认,他此刻“离格兰特千里之遥”,不知道“后续部分是否能写出来。”可是,在同一时期前后,他又指出,《格兰特船长的女儿》第一卷进展很快。


  






凡尔纳传--第十九章 肺腑之言






第十九章 肺腑之言

  儒勒·赫泽尔和他周围的作家对儒勒·凡尔纳的影响;互相信任所结出的合作之果;克罗托瓦之行

  现在来谈一谈将他与赫泽尔联系起来的那几份合同,似乎已经时机成熟。正是这几份合同给他提供了生活和工作的手段。

  我们知道,1863年签订的第1份合同保证每卷给作者支付1900法郎;他每年必须提供3卷,这样,他一年的收入就是57OO 法郎,即每月465法郎。1865年12月11日签订的一份合同改善了这些条件。这份合同的期限从1866年1月1日至1871年12月31日;每卷的价钱提高至3000法郎,条件是“从以出版商认为合适的方式发表之日起10年内,出版商对每部作品拥有专属所有权。”至于插图版,出版商拥有绝对的、不受限制的所有权。合同明确指出,出版这些作品的插图版本的绝对的、不受限制的所有权属出版商。但对已经出版的五卷作品,出版商同意给作者支付5500法郎的赔款,亦即每卷1100法郎。1871年9月25日,1份新的合同又签订了,作者每年应提供的作品不再是3卷,而是两卷;但出版商每年给作者支付的不是9000法郎,而是12000法郎,亦即每月1000法郎。作为交换,作者同意对已出版和将要出版的非插图版本的使用权延长3年;合同还规定,除每年应提供的两卷外,还包括两卷的《伟大的旅行家和伟大的旅行史》的后续部分按每卷2000法郎付酬。

  赫泽尔不断给作者改善这些条件,使作者感到十分满意。那时,出版商自负出版盈亏,以固定价格购买作品,这是一种通行的办法。有时只是简单地达成这样的协议,生意由出版商作成后,利润对半平分,这大体上就是按出版情况计算版税的最初方式。赫泽尔是赞成著作权的,他写过几篇论著,极力维护文学作品的著作权。后来,按所售册数的百分比分成也就取代了承包让与。

  使人感触颇深的是,浪漫的斯塔尔所具有的魅力和才华,一直得到他与之出版作品的文学家的好感。这些文学家对他的判断、诚实、非常可靠的情趣和内心潜藏着的才能都极其信任。他一直与拉马丁、巴尔扎克、雨果、乔治·桑等颇负盛名的作家保持通信联系,仅这一点便可证明。虽说关心个人利益的雨果有时显得有所保留,但在困难时刻,他还是非常感激忠实于他的这位出版商的。陷入极度穷困境地的巴尔扎克也愿意求助于他。拉马丁并不怀疑自己能够信赖他的友情。他们全都明白,他把自己对生意方面的审慎的辨识力提供给他们利用。当然,对于雨果和拉马丁来说,他对他们的文学成就比对他们的政治活动更为赞赏。

  看来,这位出版商跟乔治·桑的友情尤为密切。从他们之间的来往信件可以看出,他们互相信任的感情直至离开人世之日方止。他是她的一位高明的顾问,始终维护着她的利益,甚至亲自监督她的戏剧的排练。

  像看守门户的两面神像那样,赫泽尔具有两副面孔,一副面向过去,一副面向未来;他通晓古典文学,也渴望了解新的表达形式,这就使他具有能发现和支持新作者(有时甚至不惜牺牲个人的利益)这样一种敏锐的嗅觉。

  在这位出版商的背后投射出文学批评家的影子;很难将出版商赫泽尔与作家斯塔尔区分开来。他所处的这种优越地位,使他能自觉地介入他的作者的创作活动中。在国立图书馆的赫泽尔展览室里,我们可以发现巴尔扎克的一整页手稿被斯塔尔抹掉重写!乔治·桑闭起眼睛接受她的这位出版商的批评,并毫不犹豫地作出他认为合适的修改。斯塔尔的才华使这种有益的合作能坚持下去。

  曾幻想过建立一个仁慈、廉洁的共和国的这位参加过48年大革命的人,将具有同样思想的人都吸引到自己方面来,因此,他的朋友圈子具有某种共和色彩,亦即革命的色彩。从这种意义上说,这个圈子主要是由帝国的反对派人士组成的。在拿破仑三世下台的时候,他仍然保持这种左的倾向,但同时也埋怨公社的过火行动,认为公社将共和国置于危险的境地。

  儒勒·凡尔纳是个具有同样观点的新加入者,在这个集团中当然感到舒畅。组成这个阶层的人大抵公开接受各种新思想,但这些新思想一般较为沉着冷静,始终没将共和的概念与秩序的概念分开。智慧和勇气的这种混合,并没使儒勒·凡尔纳觉得不快。他在赫泽尔的朋友当中结识了一些作家和科学家。事有凑巧,他跟负责主持《教育与娱乐杂志》的让·马塞建立了联系;他结识了圣克莱尔·德维尔、教育家贝特朗、欧内斯特勒古韦,而且很可能还认识了乔治·桑。他遇着或重新遇着1865年去世的雅克·阿拉戈的弟弟艾蒂安·阿拉戈。

  赫泽尔交游甚广。当他由这位年轻朋友参加到《教育与娱乐杂志》的班子中来时,大概从他的这些交游中获得不少好处;我们读一读帕梅尼和博尼埃·德·拉·夏佩尔的那部著作便会明白,当时最伟大的作家也都不鄙视青年文学,并主动地在这份杂志上发表他们的作品。

  对于他的出版社的联系作者来说,赫泽尔一斯塔尔是“老板”。行家,甚至是小学教师。他对一位新手决不放弃这种态度,但当这位新手羽毛丰满,能够自己飞起来时,他的这种态度便有所收敛。他的评论、意见、建议和批评都会被诚心诚意地接受。

  认为赫泽尔以精神上的父亲代替了血统的父亲,这话也不全对。实际上,赫泽尔成了名副其实的精神上的父亲,却并没有驱除血统父亲的形象,而不过是接替血统的父亲。

  从1863-1871年这段期间,日渐衰老的皮埃尔所产生的影响逐渐减弱,而通过友谊和文学批评的途径,赫泽尔的影响却日益加强。1871年皮埃尔去世;赫泽尔代替他对凡尔纳起顾问和朋友的作用。这两位作家不仅互相尊重、互相爱戴,而且非常重视对方所完成的作品。斯塔尔的作品真可谓文如其人,不仅文笔优美、文体华丽,而且具有容易激动的敏感。这位浪漫派的作家非常赞赏凡尔纳作为小说家的素质、丰富的学识以及善于形象地塑造人物的手法,一句话,赞赏他那为科学精神服务的惊人的想像力,但又埋怨他不更经常地借助动人之情。

  当作者想出一个主意时,他便将它提交给出版商。在开头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对这种主意进行反复商谈。之后,儒勒·凡尔纳便动笔起草,并将手稿交给赫泽尔。

  字体非常工整,但实在细小以致难以辨读,只好赶快送去打校样;校样经作者修改后再送交赫泽尔提出审阅意见;再次进行切磋,按修改稿打出新的校样再作一次修改。《北极旅行》的第一部分就是这样作的。1863年6月初将手稿交给赫泽尔,9月4日,儒勒·凡尔纳一边创作第二卷,一边抓紧时间校阅打印出来的第一部分,并征求赫泽尔对该部分结尾的意见;1863年9月10日,他提出将第一卷的题目定为《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副标题为《英国人在北极》;本月历日,他接受出版商提出的一条意见,进一步明确说,他要将“哈特拉斯写成一个很有勇气但没有运气的人”,但拒绝在船员中加插一个法国人,因为,他所需要的是英国人。从校样到校样,再从校样到长条校样,《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的第一部分终于发表在1864年3月10日出版的第一期《教育与娱乐杂志》上。第二部分大概亦遵循同样的过程。

  此外,儒勒·凡尔纳对赫泽尔同意“他认为这是事物的寓意所在的哈特拉斯的疯狂及其结局”感到非常满意。我们知道,他虽然曾经声称说,他不打算作“一个事件的安排者”,但他能够出色地将他的出版商的观点与自己的观点调合起来。

  儒勒·凡尔纳一家先后在圣马丁、蒙马特林荫道、红十字街口。苏尔尼埃小巷、马让塔林荫道住过,1863年,他们又搬到奥特伊区拉封丹街39号的1套更为舒适的住宅。他在这里接待过许多朋友,如夏尔·瓦吕特、德利乌克斯、菲利普·吉尔、莱奥·德利布、维克多·马塞、伊尼亚等等。他选择了克罗托瓦度暑夏,希望在海边居住对奥诺里娜的两个小女孩和年幼的米歇尔有好处。他挺喜欢克罗托瓦这个地方,好几年都到那里去了,以后他还要在那里定居。

  当他正在着手写作《格兰特船长历险记》的时候,他请赫泽尔放心,告诉他说:“在经历了第一卷的悲惨结局之后,他必须回复到一种相对宁静的气氛之中,但这并不会持久。”

  “至于文体方面的疏忽,”他信中接着说,“我看出来了,而且相当严重,但这些疏忽在我拿到的长条校样上已经改了过来。”接着他又补充说:

  现在我遇到一件最感头痛的事,我对于表达爱的情

  感非常笨拙。我连“爱情”这个字眼也不敢写。我非常了

  解自己的鲁钝,而且我费了老大的劲儿也无济于事。因

  此,为了逃避困难,我打算还是朴实一些。您要求我不时

  加插一些肺腑之言!如此而已!可是我老想不出这些肺

  腑之言,要不我早就写进去啦!

  这段知心话强调了文学气质的差别,我们认为非常重要。这段话见诸一封只注明“星期六”的信中,该信很可能写于1865年。

  浪漫的斯塔尔是个感情充沛的人;可以这样说,他是凭自己的感情进行创作和阅读的。“星期一见,亲爱的导师,我不是来借肺腑之言的,”儒勒·凡尔纳对他说,“您相当富有,完全可以给您这位忠诚的朋友借出一点。”

  这句信手拈来的话,既包含了写信人的某种遗憾,也包含对他那位极为敏感的朋友的亲热的挪揄。今天我们大概可以这样认为,赫泽尔是个容易激动的外倾的人。儒勒·凡尔纳的情绪首先经过大脑,因而显得比他生硬冷淡;他不为最初的印象所动,总是凭理智进行创作。诚然,他的敏感性也是极为丰富的,但他善于控制住它;出于某种内心的羞怯,他讨厌将自己秘隐的感情表达出来;他尽量将这些感情深藏在心底里不让其外露。正是从这种意义上,马拉尔梅曾把他称作性情古怪的人,而皮埃尔·韦隆又将他称为神秘莫测的人。

  出版商与作者之间的密切合作很少有比这更好的例子。从1863年起,儒勒·凡尔纳便力图从经济上支持手头拮据的赫泽尔。1868年,他本来想让他的父亲参加这家出版社的股份;在其它一些情况下,我们发现他让赫泽尔延期支付票据。这说明,在困难时期,他毫不犹豫地资助过他。思想和知心话的交流的确很有成效。这两位朋友在追求共同的目标,有着相同的忧虑。儒勒·凡尔纳实际上把自己当作一个合股人,与这位出版商一起分忧,甚至当这位出版商因健康原因而不得不离开时代替他。

  赫泽尔的身体素质向来很弱;这个时期,儒勒·凡尔纳正当精壮年华。他俩的身体素质正好与他们部分地作了解释的心理态度相符;两人都有勇气、两人都有毅力,其中一个因疾病、困苦和年岁而逐渐衰减,希望在自己心灵的回响中寻求某种支持;另一个结实、更为豪爽、更为坚毅,只能和只想塑造出一些不大为自己的情感问题所动的人物。他大概对一位英国女记者表达过自己的这种看法:

  爱情是一种具有吸收能力的情感,在男人的心里,它

  只给别的事情留下极少位置。我的主人公需要充分发挥

  他们的才能和毅力。假若在他们身边出现一位妖艳的女

  人,那常常会妨碍他们去实现自己的宏伟计划。

  赫泽尔发觉他的这位作者并没更为认真地去分析他所创造的那些出色非凡的人物而加以发挥,并进一步阐明他们的情感反应,当然感到有些痛心。儒勒·凡尔纳觉得这样做会损害这些人物的形象。爱情的心理分析并不是他的主题:然而,在他的作品中也不是绝对没有女性,在她们能够出现的地方还是出现了。她们常常给人以鼓舞;有时成为目标。她们总是既温柔又有勇气。

  为了找到格兰特船长,格里那凡夫人决定让她的丈夫去作一次远征;从未产生过沮丧的韦尔登夫人被15岁的船长救出来了;有人说,在这些作品中没有爱情、玛丽·格兰特与约翰·孟格尔之间的隐秘的柔情蜜意只能给人以假象。

  然而,正是阿克赛对格劳班的爱情促使这位年轻人深入地心;正是纳迪亚的爱情使斯特洛戈夫能达到自己的目标;正是爱情将桑加尔与叛徒奥加雷夫联系在一起,并使布拉尼康夫人为寻找自己的丈夫而置身于危险的航程;《机器房子》中的那场悲剧发端于两位男人因妻子被杀而相互间产生的仇恨,而正是门罗夫人“这缕游窜的火焰”加速了事情的结局。

  《奇异旅行》中的女人有的是。在《盛产皮毛之邦》一书中所出现的女性形象甚至显得太多了!

  当她们直接参加成为故事主要因素的冒险活动时,她们往往具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聪明而有毅力。其中有不少女性形象显示了在当时非同寻常的耐性。然而,这些女性并非缺乏感情,因为她们具有另一个共同的特征:温柔。甚至在《盛产皮毛之邦》一书中的波莉娜·巴尼特这位悍妇也具有这种品质:这位有主见的女人只是通过意志力才保持住自己表面的力量;她让自己嚎啕大哭,但立刻又责备自己的这个弱点,并为这种弱点感到羞愧。她们既有理性,又有感情;有时候,她们还具有感人的力量。作者非常赞赏她们。在他的笔下,常常是一位娇小贤慧的妻子矫正丈夫的愚笨言行,若利弗太太就是一例。

  这显然不是我们所熟悉的那种小说中的女英雄;在她们的内心里,既不存在冲突,也没潜藏什么诡计。有人说,她们缺乏人情味,因为她们没遇到男女关系所产生的那些问题。儒勒·凡尔纳的小说不是言情小说;这些小说的基本目的在于描写人类与大自然的冲突,因此,爱情只能在其中起第二位的作用。

  儒勒·凡尔纳对此或许感到遗憾,有一天,他高声嚷嚷:“呃,要是我能穿插几起通奸案,事情或许会好办得多!要是我能像大仲马那样不受任何约束,20本书大概也不会像我现在的4本书那样给我招来那么多麻烦!”

  既然是文学创作,因此必须看到,要写没有女性形象的作品,那是一件难以发挥才华的事儿。如果说,他的作品当中有些还能在字里行间隐约看出一位女性的影子或她所表现的行为,但有好几部,而且都是上乘之作,却是没有一个女性形象的。不采取这些方式而成功地创作出有价值的作品的小说家,不但不该受到我们的指责,反而应值得我们摧崇。他们之所以能激发我们身上更为奇特的活力而使我们激动、着迷,那是因为,一方面,在人类的灵魂深处的确存在这样一些活力;另一方面,他们委实具有才华。


  






凡尔纳传--第二十章 当牛做马






第二十章 当牛做马

  儒勒·凡尔纳定居克罗托瓦,有如“牛马”似的辛勤工作;他一边乘坐他的“圣米歇尔号”航行,一边着手准备《海底旅行》;投身于一项巨大的工作:编纂《法兰西插图地理》;乘坐“大东方号”到美国。

  当儒勒·凡尔纳要为他的一家找个度假点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地想到索姆河的河口。该河注人大海,入海口离亚眠约6O千米。1865年(说不定是1864年),他在克罗托瓦度过夏天;克罗托瓦只是一个小渔港,海岸平坦,对喜欢秀丽风光的人来说,似乎没啥魅力;但此处海岸别无任何东西拦阻巨浪狂涛,大潮期颇为壮观。

  儒勒·凡尔纳挺喜欢这个地方,奥诺里娜也没表示不高兴。孩子们可以在沙滩上嬉戏作耍,爱吵闹的米歇尔还在这里得了个外号,叫“克罗托瓦的恐怖”。1866年3月,这位作家急于恢复那种宁静的生活,于是便在这里安顿下来,并决定在这里定居。在1869年8月的一封信中,他为此向他的朋友作了解释:

  现在,亲爱的赫泽尔,请您相信,我虽然住在克罗托

  瓦,但我并没放弃巴黎。鉴于目前的境况,我不得不租一

  套更大的房子,各项费用都得增加,入不敷出,日子实在

  不好过。在这里,生活安逸,甚至略有宽余;看来,我们全

  家都感到满意,我还能犹豫么?您想想,我有3个孩子,

  虽然前景尚未使我感到担忧,但眼前却是极为艰苦的。

  这种宁静的生活使他能随心所欲地进行工作;他的消遣是到港口去,跟渔民们结交;他很快地便能获得他们的一艘渔船。在整置该船时,他感到极为高兴。他取名为圣米歇尔1号的这只小艇将成为他的最大乐趣。这艘船相当牢固,满可以承受远游的风险,因此很快便成了他的一种正常的交通工具。他绕过科唐坦和菲尼斯太尔,从海上到波尔多去找他的弟弟保尔,并要将他带回南特。他在波尔多呆了两天,回程实在太妙,“正值秋分时节,一阵风扑来,我差点被抛到海岸上,嘿,简直像一场风暴。”圣米歇尔1号虽是条渔船,但也许正因为这个缘故,能稳当地作海上航行,而且看来不算太小,因为1870年他竟能在船上安装一门大炮,用以警戒索姆海湾!

  在克罗托瓦也好,在南特的尚特内别墅也好,儒勒·凡尔纳始终勤勉地从事创作;他一边写《格兰特船长的女儿》第三卷,密切关注巴加内尔在新西兰的遭遇,一边还能构思《海底旅行》。

  人们不禁要问,既然《格兰特船长的女儿》还在创作之中,他怎么还能去作赫泽尔交给他的额外苦差呢?1866年1月19日,他给父亲写信说:

  我像1名苦役犯那样干活,你想想看,我在编1本词

  典呢!对,且本有份量的词典!这就是《法兰西插图地

  理》,一共是100分册,每个省10分册。这部著作是泰奥

  菲尔·拉瓦莱先着手搞的。他写了一个引言。他生命垂

  危,我只好同意接下去……

  但他认为“有时间写《海底旅行》,该书的提纲已完全拟好了。”

  当然,在克罗托瓦的温静环境中,他更愿意悉心编他的词典。

  直至1866年夏末,他在尚特内或克罗托瓦专心致志地编《法兰西插图地理》,但亦将完成《格兰特船长的女儿》。他对赫泽尔说,他成了个地理学家,暂时不能再当小说家了,因此要将这部小说结尾部分的修改工作托付给他。但他不同意过份报长关于格兰特船长在他的海岛上的各种活动的描述。

  8月份,在送交《法兰西插图地理》的第40分册以后,他委实精疲力竭了。但他在离开巴黎之前,还能读完赫泽尔交给他的一份手稿。8月9日,他写信说:“我读完了这次神奇的发现,从物质手段的欠缺这一点来看,无疑属于爱伦·坡的风格,但这位古怪的小说家的才华比不上他,总之,我并不认为这份东西有啥了不起。”现在我们可以这样确认,这部作品显然不是儒勒·凡尔纳写的,虽然有人想把它归之于他。

  9月底,他回到巴黎。在这之前,他写信告诉赫泽尔说:“多艰苦的工作!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了解西西弗斯的石头和达娜依特的酒桶!我已经完成了55分册,其中33分册已经出版!但还有45分册!哎呀呀!您想像不出其中的滋味,但我越往下写,考虑的问题越多。”

  他在信末签上同音异义字“您的驮重牲畜”,以表示对这项艰苦劳动的厌烦!然而,他在心里一直记挂着将于1867年出版的那部小说。12月31日,他在给赫泽尔的一封信中说道:“我简直累死了,幸而格兰特船长的儿女已经团聚,这正是我所企求的一切。”赫泽尔在第二卷的校样上作了个旁注,凡尔纳利用这次写信之机请他放心:“我可以告诉您,我在关于安第斯山的那一节中所描写的现象是确切的,事情的确是这么回事,我可以向您保证。”

  他怎么会同意被迫从事编写地理学词典这样一件枯燥乏味的工作呢?他企图向不断提出责难的父亲作这样解释:“这对我来说是一笔生意,它能使我获得15000至20000法郎;在我的契约上规定为匕个月完成,我不该拖这么久。”我们知道,他签订的合同迫使他每年写3卷作品,在认真履行他的合同义务时,他发觉这些义务实在太重了。

  他每星期修订《地理学词典》的两个省份。他非常诚实地去从事这项工作,后来竟对它发生了兴趣。他再一次对赫泽尔说,这部著作“必须尽可能新颖”,并利用全部最新资料。“倘若比前人的错误要少些”,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肯定要比他们少”,他肯定地说。“但实在太长了,神圣的导师!”他接着又说,“整部著作共300万个字母,相当于18开本的7卷半的容量……”

  他终于熬到了头。“多亏奥诺里娜的大力支持,下星期我至少可以完成我的《插图地理》的正文。苦命的女人,我要她每天抄写800行……呵,多艰苦的一年,我即将作《海底旅行》,好歇息歇息。这可是一件真正的乐事。”

  从1867年3月中旬至4月中旬,他终于有机会搭乘大东方号,跟他弟弟一起到美洲去。尽管航行有些耽搁,他还是参观了尼亚加拉瀑布;这艘海上巨轮遭受到猛烈的风暴袭击,整个航程原定10天,却延至14天;要到瀑布去,他还得乘20个小时的火车。

  回程要正常得多;1867年4月27日,这艘大型客轮将儒勒和保尔载到布雷斯特上岸。

  从启航出发的时候起,我们这位旅行者便打算写1部旅游记。他在“接近美洲海岸的时候”写给赫泽尔的一封信谈到,“因遇到的事件和不幸发生的事故太多”,他相信“关于大东方号的书将比他原先所希望的更为丰富”。他弟弟承认,从未见过这么凶猛的大海,“大东方号虽然体积硕大,却像一根羽毛那样的海面上飘荡,船首被卷走了,这实在吓人。”他“为剩下的日子准备了激情”;但他似乎感到欣喜万分,他说,“啊,大海,多么令人赞叹!”

  他从自己非常完整的笔记中完全可以提取出一部小说来。这部小说直至1871年才出版,题目为《一座漂浮的城市》。


  






凡尔纳传--第二十一章 《格兰特船长的女儿》






第二十一章 《格兰特船长的女儿》

  丰富多彩、动人惊险的环球旅行,其中穿插了赫泽尔所要求的“肺腑之言”,小说于1867-1868年问世

  我们知道,他从1865年起便开始创作《格兰特船长的女儿》。1865年9月6日,他信中这样写道:“罗伯尔·格兰特变成一个非常大胆、非常勇敢的小伙子……”看来,他很可能正和他作品中的主人公在阿根廷的潘帕斯平原跟红狼搏斗。

  我们对这部作品的题材是熟悉的。它所描写的是格列耶凡爵士为了寻找在南纬37°的某个地方遇难的格兰特船长而作的一次环球旅行。在这位豪富的爵士的游船邓肯号在阿兰岛附近的海面上试航期间,水手们捕获了1条鲨鱼。这条鲨鱼的鱼腹竞藏着1只香槟酒酒瓶。从这只容器中取出1份毁损十分严重的文件;这份文件用英、法、德3种文字写成,正文只剩下一些残字断句,难以辨读。

  格列拥凡爵士、他的夫人海伦、他的船长约翰·孟格尔和他的表兄麦克那布斯等人,借助英、德文件中的几个字,终于勉强恢复用法文书写的文件。该文件呈下列形式:

  7 juin 1862……3 mats Britannia……Glasgow……

  1862年6月7日 三桅船“不列颠尼亚号”格拉斯哥

  sombe……gonie……austral……aterre……deuxmatelots Capitaine

  沉没 戈尼亚 南半球 上陆 两名 水手 船长

  Gr……abor……contin……pr……cruel……indi……jetece

  格 到达 大陆 被俘于 野蛮的 印第 抛此

  document……de longitude……et 37 degresll de latitude……

  文件 经度 和纬度37°11′

  Portez leur secours……perdus……

  乞求 救援 必死

  很快便能弄明白了,文中所指的显然是格兰特船长指挥的三桅船大不列颠尼亚号。这位英勇无畏的海员要在太平洋上建立一个新苏格兰。爵士和他的同伴根据推测,补充完整残缺的字眼,肯定地认为,该船在南半球的巴塔戈尼亚沿岸沉没,两名水手和他们的船长试图登上大陆,不幸在南纬37°11′的地方被野蛮的印第安人俘获。

  爱德华和海伦·格列耶凡结婚不过才3个月,他们计划作1次海上巡游以消遣。但他们是苏格兰人!其间曾收留了玛丽和罗伯尔,毫不犹豫地催促她的丈夫去寻找格兰特船长。

  邓肯号正待出海,船上突然出现1个陌生人。这个陌生人糊里糊涂地自以为上了开往印度的苏格提亚号;他就是巴黎地理学会秘书、学者巴加内尔;此人的粗心大意简直具有传奇色彩。

  我们的那批男性英雄经历千难万险,徒劳地横贯巴塔戈尼亚、安第斯山脉和智利;在这些艰险中,最大的当然是那场地震;它给人的印象极为深刻,以致作者不得不请赫泽尔放心,他所描写的现象是确切的!

  旅客们终于回到邓肯号上。要不是充满热情的巴加内尔对格兰特的文件向他们作出另一种解释,指出gonie(戈尼亚)并不是Patagonie(巴塔戈尼亚)的词末音节,而austral(南半球的)却是Australie(澳大利亚)的词首音节,他们或许会感到极度沮丧。

  南纬37°所经过的是特里斯坦达库尼亚群岛、阿姆斯特丹岛和澳大利亚的国土。这条纬线的确与新西兰东侧的玛丽亚泰勒萨岛相遇,但文件中没有一个词儿提到这个小岛。

  在到达澳大利亚南部海岸离百奴衣角不远的时候,邓肯号遭到严重毁损,不得不开往墨尔本进行修理。

  一个偶然的机缘使格列那凡在一个部落中找到了大不列颠尼亚号的其中1位遇难者。这位遇难者名叫艾尔通,是个苏格兰人。

  此人取得大伙的信任;他肯定说,那场海难的确发生在南纬37°,但那是在澳洲东海岸的吐福湾附近。在这之前,他大概被一股海浪卷走,后来又被土人摇掠到内地,因而不晓得其他遇难者的命运如何。当邓肯号在大副的指挥下开往墨尔本进行修理时,远征队沿陆路横贯澳洲南部,以便尽快到达艾尔通指示的地点。无数事件相继发生,使远征队放慢了行进速度。少校比他的同伴更为明敏,他发觉艾尔通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强盗彭·觉斯。彭·觉期跟他的同谋犯一道,一直在维多利亚省游窜作祟。艾尔通被揭露后,只身潜逃,找到他的同伙。他的计划是要夺取邓肯号。他截获了由格列那凡口述。巴加内尔记录的信件后,完全有希望获得成功。这封信约定邓肯号在吐福湾相会。

  远征队耽搁了许多时日,才终于到达东海岸。可是,压根儿没发规格兰特的半点踪迹,也没见着邓肯号的一丝影儿!格列那凡和他的伙伴们只好登上1艘破旧的沿海岸航行的小船。不幸,这只小船被风暴夹带着,撞在新西兰的礁石群上被撞碎了。

  遇难者们当了土人的俘虏,凭着小罗伯尔的英勇和地理学家的机智,在行将遭受屠杀的前夜,他们居然逃了出来。他们隐匿在该岛的东海岸,到了最后关头,才被停在原先指定地点的邓肯号救出。原来,在写给大副的那封信中,由于巴加内尔受着某种固念的主宰,粗心大意地误将“澳大利亚”写成了“新西兰”。事实上,巴加内尔心里一直这样想,被译成法文a terre(上陆)的英文字aland,很可能是Zealand(西兰)的词末音节,但他始终不敢将这种想法告诉任何人,因为这种想法或许会使大伙对找到活着的格兰特失去全部希望。该岛可是住着吃人肉的土人哩!……

  被囚禁在邓肯号上的艾尔通承认了自己的谎言和阴谋,作为交换条件,他要求答应将他放在一个荒岛上。他讲述了自己如何策划一场反对格兰特的叛乱,后来又如何被格兰特放到澳洲海岸的经过,但他又说,他对那次遇难和格兰特的命运一无所知。

  远征因此而遭受挫折;现在只好返回英国去。眼下尚未找到一个荒凉的孤岛,而玛丽亚泰勒萨恰好位于南纬37°,该岛将成为艾尔通的赎罪之地。

  邓肯号在日落时分到达该岛,但一直在危险的海岸地区游弋以等待上岸的有利时机。夜里,玛丽和罗伯尔·格兰特在黑暗中听见一个喊声:“救我呀!救我呀!”他们认定这是他们父亲的声音。除巴加内尔以外,谁也不怀疑他俩产生了幻觉。巴加内尔认为,这样一种解释是“不科学的”。孩子们并没弄错。到了清晨,邓肯号果真将大不列颠尼亚号的幸存者格兰特船长和两名水手接到船上。

  这时,格兰特重述了他所写的文件的内容,一切全明白了。巴加内尔的确逐渐恢复了原文,但却犯了一个错误,将法文文件中的abor误认为是动词aborder(到达)的词根,而实际上是在邓肯号的英文地图上标注为玛丽亚泰勒萨岛的法文名字Tabor(达抱岛)的后两个音节;这位地理学家粗心大意,竟忘记一岛两名这样的事实!

  一切都圆满地结束了:约翰·孟格尔船长和玛丽结婚,而巴加内尔亦娶了少校的表妹为妻。这位30岁的小姐对我们这位出色的地理学家的古怪性格十分赞赏,再说,他的这种古怪性格已由毛利人给他刺的纹身得到证实!

  这次环游地球的旅行,目的是要寻找遇难的父亲。经历了各种最严峻的考验后,他们终于把他找到了。这些考验将少年罗伯尔·格兰特锻炼成一个刚毅的大人。罗伯尔通过从黑暗中迸发出来的绝望呼喊发现了自己的父亲。这难道不是意味深长吗?他的呼喊只能被他的孩子们觉察出来。经过长期的痛苦和期待之后,他们的心灵能对这种呼喊产生回响。

  这次寻找父亲的活动,是根据微乎其微的形迹和海伦夫人的要求而进行的。海伦夫人完全是受一种突如其来的念头所感奋;这次探险的其他参加者为她的直觉感受提供更为积极的依据,虽然这些依据是十分脆弱的。至于罗伯尔和玛丽,他们仅仅受着信念的支配。玛丽的忧虑大概触动了邓肯号船长的心田,而他对她的关心必然发展为爱情。

  罗伯尔是这次冒险活动的名副其实的英雄。当邓肯号驶出克莱德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他只是在跟格列那凡、巴加内尔和少校一道横穿南美洲时才真正进入行动。他的一言一行都表现得极为出色,以致爵士对他说,当别人还是孩子的年龄,他将变成一个大人。这位小伙子非常勇敢,爵士不由得不对他表示钦佩,并将自己的命运跟他联系在一起。根据乐观的巴加内尔的请求,他同意让小伙子去攀登安第斯山,但他自觉负有责任,因为这显然超出这位小伙子的能力。在一次令人恐怖的地震发生以后,罗伯尔失踪了,格列那凡极度悲伤,拒绝放弃毫无结果而又耽误时间的寻找。当他找到罗伯尔,并奇迹般地从鹰爪中把他救了出来的时候,“从人的嘴巴里从未发出过比这更为响亮得惊人的欢叫声。”罗伯尔的第一句话确定了这场悲剧所产生的感情关系的性质:“啊!是您,爵士……我的父亲啊!”

  罗伯尔正处在这样的年纪,他既需要父亲保护他免遭一个他不了解的世界的侵害,又需要父亲回答他没能力解答的问题。意外的情况使他离开了他要去寻找的这位父亲。由于在这一点上感到失望,他本能地将他父亲的形象投射到使他产生某种他曾经失去的安全感的人的身上,如同他把他不认识的母亲的形象投射到他姐姐身上一样。他的目的跟格列那凡的目的是一致的,因而他俩之间不可能发生任何冲突。诚然,倘若在找到格兰特之后,两位父亲发生竞争,或许会出现一些问题。幸好这种事并没发生,因此,两位父亲的形象必然地一致重合。格列那凡这位精神父亲带领罗伯尔去寻找他的真正父亲,并没考虑到在把他交回格兰特时会失去自己的这个儿子。

  有些爱吹毛求疵的评论家认为,作者或许会为“父亲问题”伤透脑筋,因而乐滋滋地要去寻找作者流露出来的忧虑,这无疑是因为,他们忘记了罗伯尔没有任何问题需要排除,并且忘记了一位精神父亲的形象完全可以跟一位不在身边的亲生父亲的形象重叠起来这样一种事实。

  因此,罗伯尔的的确确是这部本来可以题为《罗伯尔·格兰特历险记》的小说中的主人公;当然,《格兰特船长的女儿》这个题目也颇合适,这样就不致于不恰当地将玛丽排除在外。而且更能表明这部小说的主题是寻找一位失踪的父亲。

  很显然,这部小说的潜在主题具有象征意义,那就是生命的计划、人们必须赋予生存以目的的计划,以及完成这项计划以达到自我完善,为担负直觉意识在向他提供思想支持和理智手段的同时给他提出的任务而必须具有足够的精神力量。当然会出现一些天意安排的事件,但人类本身乃是天意的工具。

  这样,巴加内尔向海伦夫人许下的诺言也就实现了;她对他说过:“愿上帝帮我们!”这位地理学家回答说:“上帝一定帮助我们,夫人,请您相信,因为我们会互相帮助。”

  这个巴加内尔是粗心大意的学者的典型;他致力于实验科学,他的睿智作用于他感觉到的现实。但他全神贯注于实验,将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置之度外,这样就必然使他会犯些令人难以相信的粗心大意的错误。他以为自己上了苏格提亚号,其实是在邓肯号上;他要到印度,却扑向美洲;他把单筒望远镜当成一支拐棍;他根据一本葡萄牙书学习西班牙语;他将澳大利亚写成新西兰;而且他自己本来晓得玛丽亚泰勒萨岛无非就是达抱岛,可他居然给忘了!

  他去寻找格兰特,但他对解释那份大概能找到他的文件比对寻找活动本身更感兴趣。他要对这种或许能提供解谜钥匙的实验对象发挥自己的洞察力;他希望发现的,是向他提出的这个问题的答案。

  正因为他对各类事情漠然置之,所以他一无所惧。他始终保持着愉快的心境,光从科学的观点去看待最糟糕的灾难所包含的古怪特点。他乐意当一个哲学家,公开宣称“一个人,愈不讲究舒适,需要也就愈少;需要愈少,幸福也就愈多。”这正是作者的个人感受。这个人物刻划得非常成功,以致在50多年时间里,他一直被公众当作粗心大意的学者的典型。

  当然,在这部长篇小说中,儒勒·凡尔纳必然要表达他对苏格兰人的同情和对英国人的反感(虽然他赞扬他们的刚毅),尤其表达他对英国和她通过屠杀殖民地人民而建立起来的霸权的厌恶。

  儒勒·凡尔纳借巴加内尔之口,对“黄金热”进行了谴责。他在后来的作品中仍将重复这个主题。此外,这部作品有许多出色的描写,诸如关于将“翁比”树烧着的那场大雷雨、将邓肯号抛到澳洲海岸的那场风暴、“有加利”树林、回荡着莫扎特的曲调的那个安逸的霍坦站、澳洲的阿尔卑斯山脉、限卡陀江两岸景色以及关于道波湖、毛利人的葬礼、华希提连山以东地区等等的描写,证实米歇尔·比托尔和上少布里登尼对作者的文体的褒奖是对的。

  不管怎样,这一回,作品似乎体现了赫泽尔所要求的“肺腑之言。”

  顺便补充几句,在当纳里的协助下,《格兰特船长的女儿》被搬上了舞台。这出话剧是1878年12月26日在圣马丁门演出的。虽然当纳里是个剧坛老将,通常得心应手,但这个剧本却编得非常糟糕。为什么这两位朋友认为有必要改变小说的故事梗概呢?导演方面的困难并不能解释清楚,因为他们加插了……一个捕鲸情节,使导演大为复杂化了!格兰特不是有两个孩子,而是有3个,其中1个孩子跟他在巴尔凯岛而不是在达抱岛过着孤独的生活。巴加内尔杀死了一条鲸鱼,这条鲸鱼已经中了1支鱼叉,鱼叉上幸运地写着这样几个字:“格兰特船长,1877年,巴尔凯岛。”这种手法实在太不高明。

  那么这个岛又在什么地方呢?在南极洲!因为格兰特不是要去建立一个新苏格兰,而是要去发现……南极!

  我现在还在琢磨,书的作者怎么会同意他的作品被歪曲成这个样子呢?


  






凡尔纳传--第二十二章 《海底两万里》






第二十二章 《海底两万里》

  本书刻画了一个具有反叛性格的无政府主义者的鲜明形象;然而,尼摩船长承认“他的死正是因为相信人们能够独自生活”(1870)

  1867年,他不仅完成了《法兰西插图地理》这项艰巨的编写工作和长篇著作《格兰特船长的女儿》,而且还对《海底两万里》进行了修改定稿。

  从1866年起,他一边叫人整置圣米歇尔1号,一边跟赫泽尔详细讨论这部作品。他在克罗托瓦给赫泽尔写信说:

  我在发狂地工作。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也许可以

  作为主题。这位陌生人必须跟他离开的人类不发生任何

  关系。他再不到“陆地”上来,他不把陆地放在眼里。他

  只需要大海,但大海必须能够向他提供一切,包括“食物”

  和“衣服”。从不踏上任何一个大陆。所有的大陆和邻近

  的海岛似乎被一次新的大洪水淹没而消失了,但请您放

  心,他的方舟比挪亚方舟设备稍为好些。

  我相信,这种“绝对”的景况将使这部作品显得非常

  突出。哦,亲爱的赫泽尔,倘使我写不出这部书来,我必

  然会感到痛苦。我手头上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美妙的题

  材。

  信末附言即使我们能够确定该信写于1866年,又使我们可以看出,作者的感情和他主人公的感情已经融为一体了。

  这艘船在前进。它非常漂亮。就像一位2O岁的年

  轻人热恋一位情妇那样,我非常喜欢这艘用钉子和木板

  装配的船,我甚至比这位年轻人还要忠诚。啊,大海,实一

  在太美了,即使在克罗托瓦,人们每天也只能见到它两

  次。

  尼摩这个人物就这样从1865年酝酿的最初方案中突现出来了。这部小说原先的题目叫《水底旅行》,后来改为《海底旅行》,最后又从《海底两万五千里》改为《海底两万里》。

  起初,他只想写一首诗去赞美大海。倘若他原先的主题是大海和对大海的爱,那么,他大概不得不承认,大海的波涛、愤怒和风暴只不过是它向我们呈现的外貌。为了把握昂菲特里特的心灵,为了洞悉它蕴藏着的全部宝富,那就得深入到遮蔽住它的雄伟的表面波澜之中,探测这些浪涛掩盖着的海底深渊。

  《水底旅行》,这就是提纲。但如何去实现这种梦想呢?当时,能潜入水底的器械已经发明出来,正如多尔菲先生所指出的那样,关于潜水艇的概念,海员和科学家都是熟悉的。儒勒·凡尔纳不可能不知道富尔敦和他1797年发明的诺第留斯号。由于他密切注视美国南北战争的发展变化,他肯定知道美国人已经使用了潜艇,其中维勒鲁瓦的那艘潜艇,作为一个南特人,他是不会忘记的。从那以后,他无需像多尔菲先生所说的那样,需要借助菲基埃的启发才能想象出潜艇来。儒勒·凡尔纳固然保存有菲基埃的《科学的奇迹》的1867年至1869年版本,但在1865年和1866年,这部著作根本不可能向他提示出潜艇的概念,尽管后来他从该书中吸收了不少资料。如果说他本人没掌握水底航行的资料,这是令人难以相信的;事实上,他曾经详细地跟他在海军服役的弟弟保尔探讨过这艘幻想的船只的特点。他的诺第留斯号比已经发明出来的潜艇要完善得多,但这终究不是他的主题:这只不过是实现他的海底探索的手段,而对他的主人公尼摩来说,也不过是要成为征服大海的天才的手段。他将这只钢铁纺锤描写得那么引人入胜,以致将读者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住,使读者对它比对旅行和尼摩更为关心。这也许是因为理想的潜艇当时还没有完全制造出来,尽管可利用面更为可观的原子潜艇的出现,使人联想到这是计日可成的事。

  当然,我们还仅仅将这艘潜艇当成一艘战舰。可是,西蒙·拉克却将尼摩的潜艇当作第一艘民用潜艇而对它表示欢迎;他受到小说家的这种观点的影响,毕生都在这条道路上追寻它的踪迹。众所周知,在目前来说,用以实现海底探察的各种器械都已经发明出来;这是尼摩亲自实行了的其中一种主意。他认为,海底蕴藏着巨大的财富和取之不尽的能源——仅利用各层海水的温差所产生的能量就非常可观。

  尽管他付出了“像苦役犯一般的劳动”,但他在8月底并未能将《海底两万里》的手稿提交给赫泽尔;“7月底”便写完了,但他必须重写,而主要的困难似乎是要将不真实的事情变得真实。他希望能作到这一点,但他有所顾忌;这要求十分谨慎的文体;有些段落甚至需要“乔治·桑夫人或一位他认识的诚实的先生的优美文体”。

  “经过15个月的饮食节制,我脑袋都要炸了”;到水底去作1次旅行,必定大有益处;“那里物产丰富,我可以尽情地去享受。但说老实话,我实在为我那位波兰人感到惋惜;我已经习惯了他;我们一直相处很好。再说,他生性干脆、直爽。”1位波兰人?下面我们就会看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短短的时间内,他虽然脑袋疼痛,昏昏沉沉,但他还是完成了1部地理学词典、《格兰特船长的女儿》的第三卷、《海底两万里》和《环游月球》!这位作家的进展速度相当快,《格兰特船长的女儿》于1867年和1868年相继出版,《海底两万里》和《环游月球》于1870年问世,而《一座漂浮的城市》也于1871年与读者见面。

  有意思的是,著名的三部曲《格兰特船长的女儿》、《海底两万里》和《神秘岛》是在同一段时间产生、并逐渐酝酿成熟的。当然,各部分还很散。当艾尔通被放在一个小岛上的时候,作者大概还没预计到他会被《神秘岛》中的遇难者救了,而且,格列那凡爵士也一直没想到他将被指定把这批遇难者连同艾尔通一起遣送回国。然而,这3部小说大体上是在同一时期相思的,看样子,作者的思路必然地要将这3部作品连接起来。这3部作品所描写的都是真正的鲁滨逊,他们或者有意地脱离人类群体,或者是遭逢某种逆境。况且,塑造一个鲁滨逊这样一种愿望,始终缠绕着这位作家的想象。后来,他还多次重复这个题材,但大都没那么成功。奇怪的是,他首先要在《瑞士鲁滨逊》中,然后才是在《鲁滨逊漂流记》中寻找他的模特儿。

  非常幸运的是,也许是受了他在《海底两万里》所塑造的具有高尚精神境界的人物的影响,他终于能突破他原先给自己的想象所划定的过于狭小的范围。既然尼摩的高大形象一直在他的脑际徘徊,他怎么可能只满足于塑造一个鲁滨逊式的人物呢?他热情地爱着大海,“海是包罗万象的。海的气息纯净而卫生;海之为物是超越的、神妙的生存之乘舆;海是动,海是爱。”但他接着又说:

  海不属于压迫者。在海面上,他们还可以使用他们

  的暴力,在那里互相攻打,在那里互相吞噬,把陆地上的

  各种恐怖手段都搬到那里。但在海平面9.06米以下,他

  们的权力便达不到了……只是在海中才有独立!在海中

  我不承认有什么主子!在海中我是完全自由的!

  这种公开发表信仰的方式无疑是诗人和哲学家所采用的方式。但这种方式是不完全的,因为当尼摩船长发现他用船首冲角撞翻的那艘战舰沉没的时候,他的确是在反对压迫者,而且显示出他是一个“可怕的裁判执行人,是真正的仇恨天神。”这艘战舰没有挂国籍旗,因而无从知道它的国籍。这是否是出版商出于谨慎抑或别的更深刻的用意呢?这场战斗显然是象征性的,因为无论哪一个压迫民族都可能在后桅的斜析上悬挂国籍旗。

  给赫泽尔的那封信证实,赫泽尔在发现尼磨这个人物和他那深仇大恨时曾大吃一惊。儒勒·凡尔纳想尽可能磨掉尼摩船长的一些棱角,试图平息他这位敏感的朋友的激动。在从克罗托瓦发出的一封信中,他答应抹掉“结尾部分尼摩对阿龙纳斯厌恶,取消尼摩在注视着那艘战舰沉没时所表现的那种仇恨态度,甚至不让他去观看这次沉没。”

  但他又说,他无法接受出版商向他提出的那种解决办法:

  您说要将诺第留斯号迫入一个深水区,它只能撞沉

  挡住它去路的那艘战舰才能从那里逃脱,这种意见蛮不

  错。但有两个困难需要重新考虑:第一,倘若诺第留斯号

  被迫驶入一个深海沟,那么它实在算不得无与伦比的高

  级船,算不得比任何船只都要快、都要牢固的船;第二,倘

  若它果真落到这种境地而只能浮在战舰上面逃走,那就

  谈不上水深问题。没有水深,沉沿的情景又该如何描写

  呢?根本无法描写。

  紧接着,这封信还告诉我们关于那艘铁甲舰本来可以悬挂的国籍旗问题。

  现在,亲爱的赫泽尔,您在继续读这封信的时候,可

  千万别忘了,挑衅是来自那艘国籍不明的战舰的。它千

  方百计地要摧毁诺第留斯号,它属于尼摩所憎恨的那个

  国家,尼摩要替他死难的亲人和朋友报仇!您想想,必须

  摆在首位的、读者可能预感到的是什么……您想想,尼摩

  是个波兰人,而那艘沉没的战舰是一艘俄国船,这难道有

  一丝一毫值得提出异议的理由吗?不!一百个不!因

  此,亲爱的赫泽尔,请您耐心地重读一遍,然后再将稿子

  给我寄回来,我将在上面作些必要的修改,但别忘了我上

  面给您说过的东西。这部作品的真正的、合乎逻辑的、完

  整的第一个用意是什么?那就是一位波兰人与俄国的对

  立。既然我们不能明说——从某些观点来看,这是很令

  人讨厌的——那就让我们作这样的设想,这可能就是那

  么一回事。

  在1831年那次反对沙皇尼古拉一世的起义失败之后,许多波兰人纷纷移居法国。1863年,又发生一次反对俄国独裁统治的起义,但这次起义受到引起列强震惊的残酷镇压;在英国和奥地利的支持下,法国徒劳地对亚历山大二世进行干涉,但在普鲁士对丹麦(1864年)、奥地利(1866年)和法国(187o年)的战争中,亚历山大袖手旁观以示对法国的报复。

  这就是说,在1866年,法国人对于俄国对波兰人所采取的种种做法无不表示愤慨。波兰人所遭受的苦难深深地触动了他们。拿破仑三世的军队曾经残暴地镇压过起义者,共和党人认为无法忍受他的专制统治,因此,他们身上蕴藏着的这种激情,必然会发展为对这位独裁君主的激怒情绪。

  赫泽尔肯定赞同他的这位作者的这些观点,并且跟他一样,认为沙皇的镇压惨绝人裹。但由于他具有参与公共事务的切身体会,他估计到法国政府可能遇到的麻烦,因而不得不谨慎地对待俄国;使法国的外交活动变得复杂化,这显然是不合适的。假若尼摩是个波兰人,这部作品就具有某种挑衅的性质,政府或许不让出版。因此,他希望作者只把尼摩写成一个反对农奴制和搜捕黑奴贩子这样的人物。儒勒·凡尔纳对比提出不同看法:

  倘若我无法解释他的仇恨,我将如同对这位主人公

  的生平及其国籍等所作的那样,对产生这种仇恨的原因

  缄口沉默;如有这种必要,我将改变小说的结局。我不愿

  意使这部作品带有任何政治色彩。但请您稍为想一想,

  如果尼摩过着那种出于对农奴制的仇恨而要扫荡根本不

  存在的海上黑奴贩子的生活,我认为,这将是误入歧途。

  您肯定会说:但他作了一件可耻的事!我回答说,不!您

  再想想,这部作品的最初意图是什么?是要描写一位波

  兰领主,他的女儿一个个被强奸,他的妻子被用斧头劈

  死,他的父亲被用俄国皮鞭抽死,他的朋友全都在西伯利

  亚丧生。在俄国人的暴虐统治下,他的国籍行将在欧洲

  消失!如果此人没权将他遇到的俄国三桅战舰一艘艘撞

  沉,那么,他的复仇将只是一句空话。倘若我处于这种境

  地,我必然毫无内疚地将这些战舰击沉;要想不产生我现

  在的这种情感,那就永远不该仇恨!但我们还是撇开这

  位波兰人和俄国吧。读者根据他的性格,必然想象得出

  他要作的事情,我不再提及俄国皮鞭和西伯利亚,因为这

  似乎过于直截了当。我压根儿不想搞政治,我自认没什

  么资格过问这种事情,但这里边跟政治毫无关系。至于

  结尾,被卷进陌生的海域、驶入大漩涡而阿龙纳斯及其同

  伴竟毫无觉察,他们听到大漩涡这个词儿时仍想活下去,

  但由不得他们作主,小艇和他们同归于尽,这实在太妙

  了!对!太妙了!接着是关于诺第留斯号和它的指挥员

  的永恒秘密!我在给您写这封信时,感到浑身都在发热

  我们对这封措辞尖锐的信未免感到有点惊愕;作者的热情首先成为他的热诚的保证,并且使我们明白,虽然罗列了赫泽尔感到不满而又使情节悬了起来的一大堆东西(从文学观点来看,这无疑是一种缺陷),但我们为什么还会觉出这部作品跳动着剧烈的脉搏。列举出来的这几点成了这位小说家必须克服的额外困难;事实上,剔除文中具有爆炸性的内容,这不正是一种高明的手法吗?

  这部作品是在专为青年人编辑的一套丛书中发表的,年轻人必须在得到父母同意的情况下才能阅读,这使人颇觉惊讶。尼摩所讲的话,可能使心地善良的人和维护被压迫民族的利益的人感到高兴,但有些活必然会使注重固有秩序的宁静的资产阶级感到不安。

  赫泽尔仍然对尼摩所酿成的那场海难惶惑不安;作家不得不一再坚持,好让他接受小说的这个高潮。从克罗托瓦发出的一封信便带有这样的痕迹;虽然他“绝对地被抛到月球中去”,他“不愿意从月球上下来”,但这部小说“将在五月底全部完成。”这位小说家再次重复他的理由:

  请您别忘了我在上一封信中所谈到的意见。假使尼

  摩是个波兰人,他的妻子死于俄国皮鞭之下,他的儿子全

  都在西伯利亚殒命,而这位波兰人遇着一艘俄国船并有

  可能将它摧毁,那么,每一个人都会赞同他的这种报复

  的。倘若您就是这个波兰人,您一定会这样做;倘若是

  我,我也会像您那样。

  您一定会说,这是一种确实而坦率的情况,并且无需

  作出解释。当然,虽然没什么特殊理由,我们还是让这种

  情况适应《教育与娱乐杂志》好了。

  赫泽尔的确需要谨慎对待他的顾客;毫无疑问,他俩关于波兰问题的意见是一致的,但儒勒·凡尔纳的热情使他感到担忧,因此他要千方百计地让他冷静下来。在一封大概写于1868年的信中,作者表达了他的内心感受:

  最妙的是,让尼摩跟整个社会作斗争;这是一种美妙

  的情景,但不容易被人接受,因为缺少进行这样一种斗争

  的动机。退而欢之,必须描写一个被放逐者反对放逐的

  斗争,一个波兰人反对俄国的斗争。这是很明确的。但

  我们因为纯粹的商业原因而把这种斗争放弃了。现在只

  剩下尼摩对一个虚幻的、跟他一样神秘莫测的敌人作斗

  争,这就光变成两个人之间的一场决斗,从而大大削弱了

  主题的意义。

  不,正如您所说的那样,必须保持暧昧不明的态度。

  他将尼摩写成一个高大形象,使他成为反抗来自任何方面的暴政的象征。这位令人难以捉摸的船长虽然性情粗暴,有时甚至残酷,但他具有一种无限的仁慈,他只是出于对被压迫者的过分的爱,才对压迫者产生仇恨的感情。

  一张女人的面孔闪过一下;阿龙纳斯意外地发现尼摩正在凝视他妻子的肖像;她死于压迫者的皮鞭下,但没点明这些压迫者是谁。

  尼摩凝视肖像的这个细节不是无缘无故地加插进去的。很显然,这正是作者自己所产生的幻觉。他在从克罗托瓦写给仍迟疑不决的出版商的一封信中作了说明:

  我看得出来,您在幻想一个跟我想像的人物截然不

  同的老好人。这就难办了,要写我感受不到的东西,我实

  在无能为力。因此,可以肯定地说,在我的眼里,尼摩船

  长并不像您所想像的那样。

  对于下面主要的两点,我们的看法是一致的。

  第一,在尼摩船长作完那次惊人的举动之后,为使书

  中人物更臻合理,要改变这位船长使我产生的恐怖;

  第二,在那艘双层甲板战舰沉没之后,要加快情节的

  发展。

  这两点我将照办,至于其他,我只需说明一下这位船

  长因受到挑衅而采取这种可怕行动的理由就行了。尼摩

  并没迎上前去摧毁这艘战舰。他没主动攻击。他只是对

  攻击作出回答。但不管您信上怎么说,我决不会同意一

  个人只是为杀人而杀人。他是个仁慈的人物,他的情感

  只是在他遇着他所处的特定环境时才起作用。他和他的

  家人所遭受的苦难足以解释清楚他对人类所产生的仇

  恨,而且读者不会有更多的要求,更何况,整部作品的利

  益不在这里。

  您对我说过,取消农奴制是当代最重大的经济事件,

  这我同意。但我认为,这是毫不相干的事,约翰·布朗

  事件以其明确的形式使我感到高兴,但就我看来,这个事

  件削弱了船长的形象。关于他的国籍、他的身世以及将

  他投入这种荒诞的生存之中的原因等等,必须保持暧昧

  态度。此外,亚拉巴马事件或虚构的亚拉巴马事件都

  难以接受和无法解释,倘若尼摩要对拥护农奴制的人进

  行报复,他只需到格兰特指挥的军队服役,这样,一切便

  都说明清楚了。

  现在我要谈谈您来信中的一个部分。您说第二卷跟

  第一卷大不相同,主要是这个人在第二卷中更为激烈。

  我从中看出,您肯定把第一卷的内容忘记得差不多了,因

  为我确信,我是按照自然渐强规律去构思的。这部作品

  流露出一些仁慈的情感,尤其是在第二卷;只是由于事物

  本身的力量,才使我们这位英雄变成一个阴郁的裁判执

  行人。

  ……您所讨厌的肯定是最后的那几页。关于对阿龙

  纳斯所产生的影响,您说得有道理,我将作些改动,但对

  于尼摩船长,这是另一码事,如果您以另一种方式对他作

  出解释,那您给我改一改好了,但我对此不能表示承认。

  您非常清楚,倘若要将他改造成一个老好人——我

  对此实在无能为力,因为我跟他生活了整整两年,无法以

  另外的方式去看待他——那么,要留在巴黎就不是1天,

  而是1个月。

  由各国政府引起的困难有时倒有好处,因为,要不是这些困难,尼摩甚至还没那么充实。诺第留斯号的船长不是一个被他的祖国的当局追捕的爱国者,而是一个反抗压迫民族的不义和暴虐的典型人物。

  当然,他是个有无政府主义倾向的人,但这是从他要求自主权这种意义上说的。这种自主权除高尚品德所要求的界眼外没有别的界限。他是个相当令人担忧的人物,因为他要将他的暴力强加于人,有时甚至强加给反叛者,而且常常摇摆于爱与恨、怜悯与复价之间。他并没采取布朗基“既无上帝,亦无主子”的公式;他具有这样一种情感,认为必须完成上帝赋予他的某项使命。他只是上帝的工具,而上帝制造的种种恐怖事件又常常折磨着他,因此他喊道:“全能的上帝,够了!够了!”世界已成定局,人类在主宰着它、压抑着它的各种问题中挣扎。至于主子,他给自己制造了一个,认为只需服从他自己,也就是说,服从他的所有道德准则、甚至偏见;出于事物本身的力量,他对他的乘员不就是主子吗?他船上的人不是盲目地(尽管这是出于好意)服从他吗?

  如同所有的船长那样,他是船上的主子,他那得到承认的权威是不受怀疑的。

  况且,正是无政府主义的恶果导致他怀着最良好的意图,在以一个主子代替另一个主子的同时,企图建立一种新秩序,不管这种秩序是否明确,但它终究是以暴力强加给需要的。

  尼摩是个永恒人物、因为他不仅是一个人的形象,而更重要的是代表人类;他的冒险活动正是人类为寻求重要的带普遍性问题的答案而进行的冒险,而决非一个人为寻求解决微不足道的个人问题而进行的冒险。

  非常奇怪,他形象地预示了被对社会约束的反抗缠住了的当今人类。

  这种无力的反抗导致对人类各种制度乃至人的本身的蔑视;谁要是保留这样一种情感,他就只能龟缩在孤寂之中。他在孤寂中能获得安宁吗?采取这种“绝对景况”的尼摩似乎并没作到这一点,他在《神秘岛》一书中公开承认“寂寞、孤独,这是可悲的事情,人的能力实在难以忍受……我的死正是因为我相信人们能够独自生活……”

  有人曾经这样琢磨过,儒勒·凡尔纳究竟是根据哪一个模特儿想象出尼摩船长来的呢?我们从他写给赫泽尔、现存国立图书馆的一封信中得知,夏拉斯可能就是这个模特儿,但作家只是事后才想到这一点。从外貌上看,尼摩就是夏拉斯;从内心上看,这两个典型人物十分相像;两人都很刚毅,有时甚至激烈。两人都是爱国者,都具有先进的思想,热爱自由,反抗各种不义行为。

  夏拉斯上校1810年生于法尔斯堡;1848年,他是制宪会议的议员和作战部长。这位毫不受协的阿尔萨斯人在1852年被王子总统的政府放逐。他豪迈、傲慢、不愿意钻停战的空子,宣称说,他要等自由胜利后才返回法国。他死于1852年初。他死不改悔,曾要求将他埋葬在巴塞尔,说只要拿破仑三世还统治着法国,就别让他的尸骸歇在法兰西的土地上。

  因此,夏拉斯和尼摩的性格具有某种相似性。诚然,他俩之间存在某些显著的区别,但如果夏拉斯处于尼摩那样的境地,他也会采取尼摩那样的行为。况且,我们并不怀疑,诺第留斯号船长表达了作者的思想,因为作者一直跟他融为一体。


  






凡尔纳传--第二十三章 《环游月球》






第二十三章 《环游月球》

  儒勒·凡尔纳使他的弹丸进入卫星轨道,可是巴比康则如同阿波罗十三号的宇航员那样,将把弹丸带回到地球上(1870)

  有一天,赫泽尔曾责备儒勒·凡尔纳同时写作3部作品;这位作家提出了辩驳。赫泽尔的责备不是毫无根据的:否!他不仅同时写作3部作品,有时甚至在同一段时间里同时构思好几部作品。这是一种明摆着的危险,提醒一下他是有必要的。一种构思引出另一种构思;这种构思抛给读者之后,又会像飞去来器那样返回来撞击作者的脑袋,处于极度兴奋的作者从中又会找到新的养澳洲土人使用的一种武器,投掷后不中目标可返回原处。分。假如他放任自己继续下去,势必会引起混乱。儒勒·凡尔纳好像毫不犹豫地暂时中断他正在进行的创作,以便培养一下确实有其好处的外感观念。我们已经知道,他在创作《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那部旷日持久的作品时,曾突然地受到克鲁博尼博士提出的一项假设所具有的诗意吸引住,以致将他的主人公撇在寒冷的极带而一口气写完阿克赛在地心所作的旅行。在此期间,美国南北战争结束这个具有现实意义的事件又启发他写出了《从地球到月球》。这两部作品刚刚脱稿,他便重新拿起《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并以开始动笔时那样的热情把它写完。经过这段能使他的潜意识将仍旧零散的素材收集起来的间隔之后,他使处于休眠状态的人物又重新充满生气。当水底旅行在渐渐推进和《格兰特船长的女儿》在起草的时候,《神秘岛》一直长期处于萌芽状态。在一个永不息止地沸腾着的脑海中掀起的这些思想波澜并没引起任何混乱,每一部作品都保持其一致性和本身的生命。

  有人会这样问,他怎么可能想起他五年前抛到月球上去的那“3位冒险家”呢?当然,他可以让他们重返地球,但正当他整个儿投入尚未结束的水底旅行之际,我们却发现他“躲在他的弹丸里,”怎能不叫人纳闷呢?难道是他写在《海底两万里》第二卷第九章的一句话使他的计划重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尼摩踏上大西洋洲已经沉没的土地,凝思默想早已消逝的古代人,并向他们询问人类命运的秘密,这时,“月亮透过深邃的海水,出现了一会儿,向这块沉没的大陆投下一些淡白的光芒。”

  我们都还记得,《从地球到月球》是以剑桥大文台台长的1份报告结束的。这份报告表明,哥伦比亚号发射的炮弹根本没到达目的地,而是变成了月球的卫星,沿一条椭圆轨道环绕月球飞行。因这颗新的星体的全部请元尚未确定,这位天文学家作出两种假设:或者是月球的引力终于把炮弹带走,3位旅客说不定会到达目的地;或者是炮弹绕着月轮旋转,直至世界的末日为止。这第二卷的引言告诉我们,这份报告写得过于仓促,事实上还存在着第三种假设。

  让这颗炮弹变成卫星的主意从一开始便酝酿成熟了,第一卷的题目就叫做《从地球到月球和环游月球》。但这次月界旅行的第二部分在一段时间内还仅仅处于方案阶段,实际上,儒勒·凡尔纳只是在1868年才开始动笔。我们手头上有他1868年12月31日在南特写的一封信,该信说,他正在写从月球返航。1869年2月,他写完了月界旅行的第二卷,并“重写了《海底两万里》第二卷的一半。”

  必须看到,在发表两部作品之间的一段思考时间不是无益的。将一颗炮弹送至月球,必然遇到许多事实上难以克服的困难,作者曾指出过这些困难,并使用谐趣勉强地将这些困难掩盖住了。儒勒·凡尔纳随即便明白——这是一个不小的功绩——倘若他的主人公们停在月球上,那他们便无法从那里离开。即使用火箭代替这颗炮弹,返航亦同样难以实现;保证降落制动和摆脱月球引力所需的固体燃料装料实在太大了;没有原子发动机,因而有必要求助于重力作用。这艘太空船一旦在一条椭圆轨道上变成月球的卫星,便会因月球的引力而在另一半航程中加快速度。当推动力将它送回地球引力区时,只要使用不大的力便能改变它的飞行轨道并将它引向地球。

  有人会说,我们现代的宇航员已经成功地在月球上着陆,并成功地从那里离开;但他们只是使用登月舱这种巧妙的方式才作到这一点的,登月舱比它脱离的飞船体要轻,因此可以只使用很少的燃料便能制动降落和从月面升起以重新返回轨道。巴比康既没登月舱,也无法作空中停留,要返回我们这个星球,只能使用借辅助火箭作这种修正的手段。说实话,实现这些功绩的不是固执地要在月球上降落的巴比康,而是我们的这位小说家。为了构想出这种返航方式,他研究了大量的天体力学资料。

  他是在1869年7月从克罗托瓦将稿子发出去的。《论战报》将在出单行本以前发表这部作品。他想让“一位值得信任的数学家”看一看稿子,因此希望“论战报”不要催得太紧。

  我刚收到您的信,便将手头上的工作全搁下来,好着

  手修改月界旅行,但至少得三四天功夫才能将整部书重

  审一遍,并按所提出的要求重写第一章。搞完后,我立刻

  给您寄去。

  有一点值得注意,这部作品有些章节的科学性很强。

  甚至包含许多代数知识,因此,必须让一位值得信任的数

  学家过一过目。我已经物色到这个人,他是贝特朗的合

  作者。

  他通过铁路运输将稿子发出去时,仍然为这种顾虑感到不安:

  我希望《论战报》不要摧得太紧。我必须让我的堂

  兄、数学家、贝特朗先生的合作者去作这件事。这事没作

  完,我不想去冒这个险。里面涉及到一些非常艰深的问

  题。

  1868年,当他正考虑为巴比康、米歇尔·阿尔当和尼却尔的冒险旅行写一部续篇时,——这部续篇发表于1870年——他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创作提纲告诉了科学院终身书记贝特朗。贝特朗认为其中的材料只够“写一本简单的小册子。”想象已将他变成一个宇航员的儒勒·凡尔纳写信说:“如果他考虑一个星期,他或许有一种不同的看法。”“我生活在我的弹丸之中”,他给他那位出版商朋友写信说;在宇宙虚空中度过的这些日子,使他遇到了许多必须解决的问题。他把这些问题全解决了,他将创作提纲交给贝特朗审阅,得到了这位伟大的数学家的赞同。

  因最初的弹道受到干扰,炮弹绕着月球旋转。为避免炮弹在太阳系中迷失方向,作出某些修正乃是必要的。第一个修正是当炮弹位于月球的不可见面时,通过突然出现一个天体而得以实现;第二个修正将在地球重新起作用时进行;巴比康将发挥他的辅助火箭的作用。我们现代的宇航员也得借助辅助火箭作出同样的一些修正。

  “这不可能是简单的巧合问题,”宇航员弗兰克·博曼写信说。他驾驶的宇宙飞船跟巴比康的宇宙飞船一样,也是从佛罗里达出发,重量相同,高度一样,后来掉落在太平洋上离小说确定的位置四公里处。此外,弗兰克·博曼还告诉我说,他妻子读了《从地球到月球》之后,对他面临的命运感到十分担心,因此,为了使她重新恢复信心,他不得不嘱咐她读一读《环游月球》!

  夏尔一诺埃尔·马丁在为相会出版社写的一篇非常出色的前言中向作者表示敬意。他尤其指出:

  正是他,而且只有他有这种胆略和非凡的直觉意识,

  预计到有可能向月球发射一颗炮弹。更令人惊讶的,是

  他在作品中多次提到变成卫星的事实(牛顿在1687年写

  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一书中已提到过)。在与地球

  的第二个月球相遇之后,炮弹开始绕月旋转;一只狗的尸

  体像一颗卫星似的绕着炮弹旋转……

  这种意见是非常确切中肯的,更何况这位小说家并不晓得牛顿先前曾经提出过这种假设。他在给赫泽尔的信中说到:“我们已经把整个故事向贝特朗先生讲述过了,他怎么没给我们提到牛顿曾经想到过向月球发射一颗炮弹的事?”

  这部作品很有特色。这位幽默作家让自己变成一位诗人。他求助科学以证实他的幻想,并将这种幻想升华到将来某一天必定能够实现的方案高度。诗情乃是科学研究的巨大动力,这可是千真万确。

  维埃纳夫人在1870年发表的一篇文章中曾经指出,关于月界旅行的这两部作品,从文学观点上说,包含着一种确实的意义。她同时还列举了几个片断以强调作品中的诗意。

  儒勒·凡尔纳依然坚持要让加塞作出严格的审阅。

  一俟拿到月界旅行第二部分的长条校样后。我便立

  刻找那位有能力的天体数学家过一过目。这样,我将确

  信不会出什么差错……我边读边修改时,愈发觉得这样

  做有好处。虽然有些情节显得怪诞和大胆,但读者必定

  会接受并相信我们这3位冒险家的冒险活动,我对此抱

  有极大希望。

  然而,他对这部作品的命运丝毫不抱什么幻想。

  关于月界旅行,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见,我在写这部书

  时便觉出了这一点。这可以被认为是一件力气活儿,但

  不适宜于连载。因此,就我来说,如果您放弃利润,我很

  容易放弃《论战报》的荣誉……如果您立刻送去付印,我

  实在无法接受,因为我可以让我那位学者堂兄看看校样,

  这样做会更好一些。

  由此可以看出,他决不是轻率地预兆那些后来的确变成现实的事件;他的想像是以数学和天体力学定律为根据的。倘若他不这样做,博曼就不可能说这不是简单的巧合问题,更不可能认为儒勒·凡尔纳是一个太空的先驱者。

  出版商跟认为他的出版社过于世俗的主教有些摩擦,因而对教会当局在看到这些人类壮举时可能产生的想法有所顾虑。这位小说家虽然只以科学为依据,但他答复出版商说,他认为“信仰崇教的巴比康在某个地方一定会说:有一个上帝在保佑我们。”

  这部小说大概是1868年写成的,在1869年2月5日从南特写给赫泽尔的一封信中,有这样一段话。

  我对您就《两世界》杂志问题给我谈起的事感到极为

  高兴。请您相信,我从不怀疑您对我的忠诚友谊。倘若

  我对此稍有怀疑,我将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忘恩负义之徒。

  在给您提到这份杂志时,我暂时没任何东西能够适合他

  们,月界旅行的第二卷颇符合这份杂志的范围,可惜这是

  第二卷。


  






凡尔纳传--第二十四章 战争






第二十四章 战争

  在1870年的普法战争中,儒勒·凡尔纳参加克罗托瓦国民自卫军,奥诺里娜则留在亚眠市;创作《大臣号遇难者》

  克罗托瓦离亚眠不过70千米。奥诺里娜自然被住着她一家的这座城市所吸引。她丈夫大概不难说服她,因为冬天在克罗托瓦居住实在不好受;而且他还经常要到巴黎住些日子,在亚眠,他去巴黎就方便多了。因此,他在亚眠的居让库尔林荫道租了一个临时住所,过了几年,他干脆在朗格维尔林荫道44号定居下来。

  但他并没完全放弃克罗托瓦。在好多年时间里,他还在那儿保留了他的居室,从春天到秋天这段时间经常上那儿去;他只是当拆去帆樯索具的圣米歇尔号使他无法出海时,才在亚眠过冬。

  1869年这一年,他取得了出色的成就。《教育与娱乐杂志》终于发表了《海底两万里》。但这部作品在该杂志上极不受重视,作者为作品“被弄得支离破碎”而感到痛苦。好在这部作品在这年年底以单行本出版。与此同时,《环游月球》也在《论战报》上发表了。

  这位作家已经忘记了曾使他充满热情的这两部作品。他专心致志地编写《伟大的旅行家和伟大的旅行史》,为此,他“拼命地干”;大概为了散一散心吧,他想起了他的鲁滨逊。这部关于鲁滨逊的作品进展顺利,“写起来也挺有意思”。

  关于伟大的旅行家的这部通史将出“三至四卷”,以补齐雅各布街教育图书馆的缺藏部分;至于鲁滨逊,他希望1870年能拿出第一卷。

  “我整个儿泡进关于鲁滨逊的这部作品中去。我觉得情节十分令人惊叹!我狂热地扑了进去,再也无法考虑别的事情,但巴黎除外,我常常furens amore地到巴黎去,但我毕竟还要从巴黎回来!”事实上,他是在巴黎发这封信的,他已经在那里呆了好几天。他答应在那里呆上半个月,直至月底:从上下文来看,这封信似乎写于1870年年初,因为他还提到零下8°C的气温和巴黎的混乱局面。Furens amore!这两个拉丁词儿既引起我们发笑,又值得我们深思。据贺拉斯所说,此词的含义,无非就是法语plein d ardeur的对等说法。

  纵然巴黎一直吸弓睛地,而他又常常充满热情地到巴黎去,可他一旦到了巴黎,他心里便只有一种充满热情的愿望,那就是返回到他在亚眠或克罗托瓦的工作室,跟他正在写的作品泡在一起。

  在大概于1870年5月从克罗托瓦发出的一封信中提到,他已将《一座漂浮的城市》以及给《论战报》的《环游月球》最后几期连载的校样寄出去了;在该信中,他还谈到了他的政治见解:

  一则电讯说,500万票赞成,100万票反对,还剩116

  个区的票数未曾统计。这将是绝大多数了。在克罗托瓦

  这里,285票赞成,10票反对,5票弃权。不管对他们怎

  么说,他们还是投票反对共和国,多有意思的民族。

  1870年5月10日所进行的全民投票,实际上是700万票对150万票同意进行改革和接受皇帝的政权,4个月后,这位皇帝就被赶下台了!至于儒勒·凡尔纳本人,他是属于顽固分子一类。

  维克多·努瓦尔被皮埃尔·波拿巴开枪击毙。为他举行葬礼时虽曾发生大规模示威,但看来帝国仍十分强大。然而,归附帝国的埃米尔·奥利维耶的政策显然不合克罗托瓦的这位孤独者的口味,当他催促赫泽尔赶快到瑞士治病时,他头一次对可能爆发的战争流露出恐惧:“在这里,人们似乎认为即将对普鲁土开战。我无法相信,我连一个字也不相信,您呢?”此外,在这封信中,我们还可以发现一段有趣的知心话。

  我收到了您寄来的信和《论战报》,十分感谢。从这

  里,我又一次觉出您那始终不渝的友谊。就我个人来说,

  我对您作出的修改润色感到极为高兴。当真正光为孩子

  们写作时,不应只让孩子们阅读。这篇文章使我们感到

  莫大的欣慰。

  他认为战争是荒唐的,他不希望会发生一场武装冲突;因此,他在给一位好战的南特人写信说:“我从来没像现在那样强烈地希望,希望打败普鲁士人,希望不被他们打败,可惜,事情必将发生!”

  这表明,他预见到了大多数法国人因低估了普鲁士的力量和不明白普鲁土得到全德国的支持,因而几乎毫无准备。

  春天刚刚开始,他便返回克罗托瓦,并要在那里度过夏天:“这里,一切都挺好!啊,亲爱的朋友!水手服、导缆器、海风、船只!克罗托瓦!我的健康要紧!我一到巴黎便感冒,但回到这里,感冒也就好了。”

  在令人意想不到的信末附言中,他要求他的朋友写信告诉他,月底是否有必要到巴黎看《一座漂浮的城市》的校样。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事实上,他正在酝酿一个创作提纲,这个提纲充满幻想,但也暴露了他情绪的不稳定:

  您说从布鲁塞尔回来后便来克罗托瓦:这实在太好

  了!但别忘了,本月(很可能是7月)25日左右,我将乘

  坐圣米歇尔号到巴黎作一次长途旅行。我在上一封信中

  请您写信告诉我,我是否有必要去看看《一座漂浮的城

  市》的木刻插图;因此,您就迫一迫我吧。

  乘坐圣米歇尔号沿塞纳河上溯,多古怪的念头!奥诺里娜认为这是一种卤莽而荒唐的举动,因而极力予以反对。她坦率地给普罗万的阿梅利姑母写信说:

  儒勒刚到,便要扔下我不管。他打算乘圣米歇尔号

  到巴黎。如今正是干旱季节,他要在沙滩上搁浅的!该

  他倒霉!这将是一次教训。他再也呆不住了。

  8月20日,他回到克罗托瓦后便给父亲写信说:

  我到巴黎作了一次长途旅行,可真不容易,现在总算

  回来了。圣米歇尔号在艺术桥搁浅呆了整整10天,并荣

  幸地招来多次围观!回程出了不少事,要是再耽搁1天,

  我不晓得何时能返回船籍港,因为塞纳河没水啦。

  我们可以补充几句,他及时地返回到克罗托瓦:7月19日,战争爆发了。8月份,普鲁士军队开进法国,紧接着便是博里,雷宗维尔、盖布维埃和圣一普瓦里连遭失败。

  8月13日,他回到了自己的居所。这一天,他给赫泽尔写了封信,为“回来时正等待着他的一件令人愉快而又意想不到的事情”而感谢赫泽尔;他接到一道授予他荣誉勋位勋章的政令:

  您说您非常高兴趁此机会替我作点事情。说实话,

  您一切全作了,的确都作了,我获得这种荣誉,全得归功

  于您个人……请您相信,在我给您写这封信的时候,我父

  亲和母亲都感到十分高兴。您具有相当自由的思想,以

  致接受您并不赞同的小缺点……由于年轻人举行武装起

  义,此刻,您的办公室大概乱得一蹋糊涂……所有这些实

  在严重,我在到过的城市中所遇到的反拿破仑情绪都十

  分高涨。这必然导致王朝的覆灭,但为此或许要付出很

  高的代价。

  几天后,他又补充说:

  我一直在等待南特方面的消息以便启程出发,说不

  定我会横下心来提前作这次旅行,现在就作,不再推迟至

  冬季……我们这里的人都在替巴黎担忧……如今,这里

  的人纷纷传说,巴黎到处筑起了街垒。可以肯定的是,法

  国各市镇具有诚意的消防队员都被召到巴黎去了。不管

  怎样,我相信法国人在香槟平原取得了胜利,这是第二个

  瓦尔米。

  奥诺里娜对她丈夫的烦躁深感不安,她亲自执笔给赫泽尔写了封信,对他给她丈夫的来信表示感谢;她趁此机会将自己心中郁积的悲切隐秘告诉了他:

  今天上午收到您的来信,我们高兴极了。您的来信

  给我们全家带来了欢乐;几个月来,儒勒变得非常愁闷。

  情绪极糟,这您是知道的。是因为工作使他过度疲劳?

  抑或是工作不怎么顺心?总而言之,他显得十分颓丧。

  而且,他将这种颓丧给他带来的烦恼一古脑儿地倾注到

  我的身上;我发觉他很难动手作事;他刚刚坐下又要站起

  来;他埋怨这种事态,而又总是拿我出气;我该怎么办?

  我该说些什么?我哭泣,我失望。当家庭使他感到厌烦

  或使他过度疲劳时,他坐上他的船,一声不响地就走了,

  我常常闹不清他到什么地方去。您作出了种种努力,使

  他变成显赫的作家,您认为有必要放弃让他变成还算过

  得去的丈夫这种念头吗?请原谅,我在信的开头便向您

  披露心迹,我只是想感谢您。但最大的快乐总是使得感

  情容易外露。您或许找到一种办法,使我们摆脱这种紧

  张而令人悲伤的状态。

  我不晓得儒勒是否曾给您谈到过这些事情……因

  此,如果您要写信安慰我或向我提出规劝,我请您尽量不

  要声张,最好把写给我的信寄到克罗托瓦,注明留局自

  领;我星期四上午到邮局去看看。关于他出发的事,儒勒

  写信告诉您了吗?您是否收到他上星期三写给您的信?

  对此请您写信告诉我一下,他实在太愁闷,您或许能打开

  他的心扉。

  依我看,我丈夫的最大过错是离开了巴黎。他在这

  儿生活过于孤独,他常常独身自处……再见,亲爱的朋

  友,请原谅我,请可怜可怜我,我丈夫正要从我手中溜走,

  请您帮我把他挽留住……

  出版商立刻回复他的作者的感谢信:

  您获得这枚勋章,这是值得的,不管给您颁发这枚勋

  章的政治背景如何;我为您获得这枚勋章而高兴,也为这

  其中有我的一点份儿而高兴。请您给韦斯写封信好了,

  他是个挺好的人。这枚勋章毕竟是一位文人授予一位文

  人的。

  他接到关于他父亲的健康状况的消息,这消息非常令人不安,正如他预料的那样,他不得不提前作南特之行。

  我到了这里,这使我父亲极为高兴……我发觉这位

  可怜的父亲全变了,形体十分苍老,但思想和理智始终是

  那样矍铄。先前欢乐的一家,如今变得十分悲戚,再说,

  情况没任何值得令人高兴的东西,我们家在最前线的军

  团中服役的好几个人,或阵亡疆场,或杳无音讯。对皇帝

  的激忿达到了顶点。战胜者也好,战败者也好,谁也没想

  到自己能返回巴黎。我们国民别动队的士兵都是一些喜

  欢吵架的人,而各级官佐又非常喜欢扇人耳光,因此很难

  组织得起来。然而我们可以这样认为,消息的确不算坏。

  要是普鲁士军队进逼巴黎,他们来的人数亦不会多,因此

  我想,您压根儿用不着担心会出现围城。先头主要军团

  好象都被截住了。

  事态的发展非常迅速。9月2日,色当投降;9月4日巴黎便得到消息。色当投降导致帝国的崩溃。那时,儒勒·凡尔纳还在南特。他在南特写信说:

  您在这一系列事件中处境如何?……入侵仍在继

  续;普鲁士军队正向巴黎挺进。共和国将作些什么呢?

  在这里跟在别处一样,新政府受到热烈的欢迎。但存在

  一个决定性的问题:我们有武器吗?一切都摆在那里,可

  惜人们却认为缺乏武器……

  他好不容易回到克罗托瓦;他再不能经巴黎,只得绕道过去。赫泽尔是否收到他在9月刀日寄给他的信?他对此表示怀疑,因为芒市的交通线路正被切断。他希望小赫泽尔知道,他没有比他更坦率、诚恳、忠实的朋友了,而且

  不管发生什么事,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但这种

  可怕的局面实在太紧张,决不能再持续下去了。要是巴

  黎能顶得住,普鲁士人也将不得不愿意和平,因为冬季对

  他们的确不利。再说,倘若他们不至少夺取一个炮台,他

  们是无法轰击巴黎的,而这些炮台一直被认为无法攻破。

  不!除非有内好策应,否则他们必定难以攻占巴黎。外

  省都希望实行自卫。但武器,他们需要武器。这里,一件

  也没有。在南特,一个400人的连队仅有15支击发步

  枪。国民自卫军在各处组织起来了,但我再重复一遍,各

  处都缺乏武器。

  他尤其担心无法与亚限保持来往。他本人参加了克罗托瓦的国民自卫军。奥诺里娜及其孩子自1870年9月便到了亚眠,呆在大城市里,遇到的危险显然要少些。他在给父亲的信中谈到“普鲁土人养成一种焚烧、劫掠村镇的恶习,最好不要让女人呆在那些地方。”

  他终于还是到这座被占领的城市去看望奥诺里娜了。他跟普鲁土人呆了三天,他写信给父亲说:

  我们家住了四个普鲁士人,他们都觉得这个家不错,

  我自己是这样认为的!他们在自己家里肯定不会这样

  吃,我们给他们煮了许多米饭,尽管让他们撑得饱饱的,

  这样倒没那么碍手碍脚。他们是第六十五战列旅的兵

  士。此外,对烹调十分在行的奥诺里娜将一切都安排得

  妥妥贴贴。我已经返回克罗托瓦,这是我无法长期远离

  的合法家室……巴黎是一座英雄的城市,但在出现物资

  匾乏之前能否取胜?……我们对巴黎和卢瓦尔军团的事

  不大了解,卢瓦尔军团肯定已经撤退很远。你们那边有

  什么希望吗?

  1871年1月3日,他成功地给赫泽尔寄了一封信,但这封信是没封口的。他在信中承认,他们并没遭受被占领的苦楚。

  国防政府发布一道命令,大规模征集20-40岁的男人入伍;要是动员范围扩大到45岁,他就得投笔从戎;因此,他预先买了一支步枪,“可是,”他又说:“这道命令合法吗?人们在多大程度上服从这道命令呢?”

  “要是制宪会议通过了这些法令,那是没啥说的。因此据我认为,最大的错误在于一开始的时候没召集某种形式的制宪会议。”

  这种想法是对的,傅麦斯只愿意跟一个合法政府谈判,因此,这成了1870年9月15日茹尔·法夫尔在费列雷跟焊麦斯会晤失败的一个原因。他在信中不抱幻想地继续写道:

  如今,我认为和平已近在眼前,而且我仿佛觉得,和

  平是符合每一个人的利益的。

  停战协定大概在我写信的时候已经签订了,我确信

  这一点;即使我们只能从停战中得到20亿赔款和拆除阿

  尔萨斯和洛林的工事,我们便已获得不少好处……停战

  后,我们还会发生内战,但相比之下,那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希望巴黎的国民别动队继续保留一段时期……

  1871年5月ZI日,凡尔赛军重返巴黎,当天互换和平条约批准书。首都的生活在缓慢而又艰难地恢复它的进程;六月份,他跟弟弟第一次返回巴黎,并向赫泽尔汇报说:他们“参观了这些令人伤感的废墟……您居住的那条雅各布街得以幸免于难,我看,这条街只受到一点轻伤,但邻近的利尔街,实在毁损不堪,惨不忍睹!”

  他对前途感到忧虑;他心里捉摸不透,“在这种时候,人们是否还能相信文学?”因此,他开始在交易所周围徘徊。

  1871年2日5日,儒勒·凡尔纳给他“亲爱的赫泽尔”写了一封信,报告他最近的创作活动。

  对,我做了大量的工作,是的,我有这种气力,况且,

  我在这里是孤身一人。我将带着两卷已写好的作品去见

  您。但我继续的不是鲁滨逊,为此,我得再跟您谈一谈。

  您知道,我像市列塔尼人那样固执。对,巴黎将鲁滨逊变

  成了一个伟大的人物。但这是我的第二卷和第三卷、而

  不是第一卷的事。同时酝酿需要创作的三部作品,倘若

  不安排一下效果和情节发展,势必会弄得一塌糊涂。

  因此,我将给您捎去一部体现令人恐怖的现实主义

  作品。这部作品和题目叫《大臣号遇难者》。我相信,《墨

  杜萨号木筏》也决不会使人产生如此可怕的印象。我

  尤其相信,只要我没弄错,这将具有真实的气息。

  第二卷尚未有题目,要不干脆叫《六位学者在南部非

  洲的探险记》,所叙述的是一支英、俄科学考察队在此地

  量度子午线弧的活动,仅谈科学,不谈别的……我是从阿

  拉戈的活动中得到启发想出这个题材来的。

  目前,我正着手创作一部新的作品《盛产皮毛之邦》

  ……

  在外省,我认为更了解巴黎的情况,可直至如今,您

  尚未从外省观察过巴黎。巴黎不存在了,她只能靠派谴

  部队拯救(什么战略!)巴黎就要支持不住了……您不了

  解外省,尤其不了解被侵占的外省。还会发生什么事?

  色当之后,您大概会遇到一个确实具有共和色彩的议院,

  可现在,尽管我们作出种种努力,这个议院还仅仅具有半

  共和色彩。

  由此我们看出这两位朋友所忧虑的事:政府的共和形式。公社使他们感到愤慨,不仅因为公社所传播的学说,更主要的是因为公社制造混乱,使共和国陷入危险之中。

  赫泽尔周围的那伙人,虽然十分拥护秩序,但调和色彩十分浓厚。这位出版商从不害怕接触来自革命阶层的作家。他支持过蒲鲁东;他虽然对公社表示遗憾,但如格鲁赛、雷克吕等共产主义者都是他的受恩人。我们知道,儒勒·凡尔纳跟格鲁赛有过联系,而且一直赞赏雷克吕。


  






凡尔纳传--第二十五章 结婚15年






第二十五章 结婚15年

  儒勒·凡尔纳作品中的女性,《一座飘浮的城市》于1871年问世;写作《三个俄国人和三个英国人探险记》

  我们都还记得,奥诺里娜对他的《乘坐气球旅行》表现冷淡;她认为,在非洲作的五星期考察纯属徒然。当她丈夫发觉她对他的创作极不热心时,是否觉到有点失望?莫非正是这种情感促使他幻想出一位虽不直接参加行动,却积极鼓励阿克赛完成地心旅行的妇女?他似乎要借格劳班之口说出他希望能听到的话,而且他似乎有点觉出自己不为伴侣所理解,他的这位伴侣既漂亮,又有才智,但除了关注文学活动外,肯定还有别的许多忧虑。

  1865年,《家庭博览》发表了中篇小说《突破封锁的人》。这篇小说是在作者仍然认为能在1位女人身上获得鼓励和支持的时候写的。

  在美国南北战争期间,詹姆斯·普莱费尔船长打算在南军防守的海岸突破北军的封锁。这项大胆的计划原先是由德尔芬号船长为商业利益而制订的;但在他爱上的詹妮·哈利伯特的影响下,他的主要目的不再是拿军火换棉花,而是要协助被囚禁在查尔斯顿的这位姑娘的父亲越狱。

  詹妮并不满足于此。她要让这位年轻人接受她的反农奴制思想。她要以自己雄辩的口才和可爱的微笑去说服对方!这位船长很快地便身不由主,并承认说:“这位姑娘成了船上的主妇,倘若她要我将全部这些走私货物扔到海里,我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爱她。”后来,他更是冒着自己和全体船员的生命危险去完成她安排的计划。到最后,理所当然地以美满姻缘而结束。

  很明显,这位作家在描写这位姻娜苗条的姑娘时,心里是充满喜悦的。从外表上看,她既温存又纤弱,但她具有在一项风险挺大的事业中支持她的情侣的毅力。他后来提到的女人无一不符合这种模式。他之所以殷勤地爱恋这种形象,大概不会毫无道理。必须承认,卡罗利娜和奥诺里哪都不符合这种理想典型,况且,这两位女性一旦相遇,肯定蛮合得来,指出这一点,那是相当有趣的。

  儒勒结婚已经10年;感情进发的阶段已经过去。现在是热恋消退,需要互敬互爱的时候,但也是对某种结合作出总结的时候,看样子,这对夫妇之间似乎产生某种隔阂;一个在地球深部东游西荡,在绕着我们的星球飞行,甚至要离开我们这个星球,另一个则被料理家务、梳妆打扮和接待亲朋缠住了身,无法跟随他进入这个理想的世界;巴黎的繁华大街已足够她去领略,街上的商店非常富于诱惑力,为她提供各种更为有趣得多的发现机会。

  她置身于他的理智世界之外,因而每当儒勒提起笔来的时候,他甚至忘记了妻子的存在。他既然没因此而对她发泄不满,那么是否会产生某种伤感?在《地心游记》中,他描写了一位影尚存而形远离的女性,这是否表达了他的这种遗憾之情?在《格兰特船长的女儿》一书中,他给我们描绘的海伦夫人,是否就是他心目中的女性楷模?

  在《海底两万里》中,受人宠爱的女性不见了。这部小说反映的是1个男人的绝对孤寂。这个男人当然不是厌恶女人的人,但他是个保留对伴侣的痛苦记忆的愤世嫉俗者。

  有一段简短而动人的描写告诉我们,诺第留斯号的确有1位女人,但这是1位已经亡逝的女人,仿佛一个理想的女人受压抑的形象仍时隐时现地在作者的心中徘徊。

  或许正是为了填平1871年的出版序列中出现的一个窟窿,他要将他在1867年乘大东方号作的那次旅行小说化或浪漫化(1869年9月27日,他在给父亲的信中便谈起过此事)。这一次,他的虚构具有“爱情故事”的特点,但这是一种不愉快的爱情;l位年轻女人爱上了显位小伙子,并打算嫁给他,但后来却违心地与另1位粗暴的男人结成夫妻,她因此而变疯了。

  偶然的机缘将极度失望、无以自慰、枉然地想通过旅行排遣内心痛苦的法比昂,令人讨厌的丈夫哈里·德拉克和他那位发疯的妻子埃伦集合在大东方号上。哈利·德拉克将妻子关在自己的船舱里免得惹人注意,但埃伦终于还是在夜间溜到甲板上,她那难以分辨的身影使人误认为出现幽灵。

  哈里·德拉克和法比昂因正件将毛蒜皮的小事而互相猜疑,竟至在雷雨中进行决斗。正当胜负难分之际,法比昂瞥见了那位疯女人,认出这就是他的钟情人,于是掷剑在地;恰在这当儿,哈利·德拉克被雷击毙。航船刚到达纽约,一直失去判断力的埃伦被送到靠近尼业加拉瀑布的一座别墅里。她恢复健康,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个故事梗概是否暴露了作者的一个隐秘思想:爱情尤其保留着对它所遭遇的障碍的记忆和对光考虑经济利益而嫁出自己的闺女的父母的怨恨?作者今后仍将重复这个主题。有一句话似乎体现了作者本人的遗憾之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对年轻夫妇的1位乘客说:“青春多么美好啊!”他回答说:“对呀,成双成对的青春的确美好!”

  《一座漂浮的城市》虽然是一部并无多大特色的作品,但关于尼亚拉加瀑布的那一段描写,据法雷尔认为,尤胜于夏多勃里昂在《阿拉达》中的那些描写,R·埃斯凯希亦同意这种看法。

  在接下来的一部作品《三个俄国人和三个英国人探险记》中,女性的因素完全消失了;它所描写的是一次单身汉的旅行。题材相当枯燥乏味,“情节”的纽结只产生一种微弱的戏剧效果:小说的中心事件竟是一次三角测量作业!6位学者是否成功地在南非测出子午线弧?

  必须承认,这样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特点的题材是相当难以发挥的。令人惊讶的是,这部作品读起来倒不大费劲;这只有当叙述人善于利用次要事件使主要情节活跃起来的时候才可能办到。他那简朴、直叙的文体使容易令人厌烦的叙述迅速展开。

  此外,作者还瞅住各种机会,对这个远征队的两位头目所存在的权力冲突以及他们之间的民族主义冲突大加嘲讽。这几位学者虽出于同样的科学热情,但由于两国的公开敌对——“因东方问题在黑海互相枪击”——而闹翻了,他们只是因为遭到一些掳掠成性的部落袭击而需要应付燃眉之急才互相谅解。良知取得了胜利。埃弗雷斯上校是这样说的:“这里既没俄国人!也没英国人!有的只是团结一致进行自卫的欧洲人!”写作该书的目的也许正是为了这样一句简单的话。


  






凡尔纳传--第二十六章 一个渐渐消隐的岬角






第二十六章 一个渐渐消隐的岬角

  《盛产皮毛之邦》中的皮货商行就建立在这个邮角上;该书于1871年创作,1873年与读者见面

  历史事件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发展,但比他所认为的还要严峻。我们“自吹自擂”;我们“挨了普鲁士人一顿痛打”;我们获得了和平,但我们不仅失去了全部要塞,而且失去了阿尔萨斯和洛林;我们付出的代价不是20亿,而是50亿。“为了保证共和制的法兰西有50年的国内和平,”“共和政府在镇压中表现了一种可怕的能力,’哦们发生了一场内战。事件的发生比他信中预料的还要激烈;社会主义者像狗一样被杀戮,死难者不计其数,对抗比共和党人所想象的还要残酷。

  赫泽尔在给夏拉斯夫人的信中写道:“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比双方互相残杀这种情景更令人痛心疾首的事,他们无论哪一方都不是一个民族,可是,他们代表一个民族,或者肩负代表一个民族的使命。”

  在这恐怖的一年里,儒勒·凡尔纳潜隐在创作活动之中,如今也开始为自己的处境而担忧。他已经写好了四部作品,但他对父亲说:

  至于出版,那根本不可能!……再说,赫泽尔欠了我

  不少钱,而且这逐渐变得令人担忧。我十分担心梯也尔

  先生没充分能力在公社的废墟上建立一个强大的政府。

  此外,凡尔赛议会似乎绝对缺乏政治观念;这个议会只是

  怀着乡巴佬的怨恨去制定法律。看来,只有共和国能挽

  救法兰西。

  赫泽尔因身体状况不佳,不得不到南方逗留。正如他跟赫泽尔通信时所说的那样,生活渐渐恢复其进程。这位出版商读了《大臣号遇难者》之后,对这部作品所表现的现实性和残酷性颇为震惊。作家承认说:

  我把这推进到令人反感和厌恶的程度。我非常清

  楚,这不可能就这样下去。我只坚持一点,那就是,在整

  个大洋唯一的独特性使我能想像出来的具有新意的结局

  中,这些被口渴折磨着的不幸的人,压根儿没预料到自己

  在茫茫大海中的一条淡水线上航行。至于其余的东西,

  我就让您处理好了。

  亲爱的赫泽尔,您说我每年要写出3卷东西,大概会

  将自己弄得十分疲劳。这可是真的,我比谁都更能体会

  其中的滋味。您建议修改我们的合同,将每年需要完成

  的数量减至两卷而不减少我的收益。我由此看出您那善

  良的心灵。

  说实话,在国内战火连绵的情况下,每年9000-10000法郎的收入的确难以应付日益增大的负担;他要不要到文学以外的地方去寻求摆脱困境的办法?譬如说,虽然他初次尝试便碰了钉子,但要不要重返交易所谋事?

  赫泽尔终于使他安下心来。1871年9月25日,他们对合同作了修改。作家每年不必提供3卷作品,而只是提供两卷,而每月将获得1000法郎,l年就是120O0法郎而不是9000法郎;作为交换,作家同意将非插图版的使用权延长3年,对已出版和即将出版的作品均不再予以补偿;合同本身也延长3年。还应包括两卷的《伟大的旅行家和伟大的旅行史》的后续部分除外,该书将按每卷3000法郎付酬。

  正当他在“艰苦地创作”《盛产皮毛之邦人并考虑将拉夏歇尔打算搬上舞台的《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改编成幻梦剧的时候,他不得不赶回业已垂危的父亲的病榻前;他回到南特时正好赶上跟父亲诀别。1871年11月3日,他在给赫泽尔的信中称他父亲是个“真正的圣徒”。

  他在南特让—雅克·卢梭街6号父亲的住家里呆了1个星期。

  按照赫泽尔的要求,《盛产皮毛之邦》必须加大篇幅,但不是按他提出的与原书相悻的方式进行加工;赫泽尔竟忘记了在雷利昂斯据点与新据点之间不可能存在来往,因为新设营地正在漂移哩!这部小说直至1873年才发表。这年夏初,他带着全家到了南特,直至8月初才返回巴黎。这部作品就是在南特完成的。春季的时候,他一直密切注视执行死刑的每一个细节,因而情绪显得“十分激动”,他发誓今后“再也不作这样的尝试”。

  因此,作品完成后,他答应休息几天,带儿子到海上散一散心。

  我们不禁要问,《盛产皮毛之邦》的作者怎么会想象出,由负责在北纬70°靠近北冰洋的美洲海岸建立一个站的赫德森公司的代理人组成的一支远征队,突然遭遇这次奇异的冒险呢?1870年,当他想到要写这部书,尤其是想到将先锋号带到北极去的冰凉漂移这个主意时,他对哈特拉斯船长所作的那次旅行的记忆肯定没有完全消失;在《伟大的旅行家和伟大的旅行史》的“发现地球”1章中,他有机会再次提到皮里所遭受的那次漂移:皮里在一块大浮冰上渐渐向北走,但这大块浮冰却向南漂移,从而使他迷失了路径。

  冰块发生瓦解时,会与滨海地带脱离,但根据每年的寒冷程度不同,脱离的时间极不规则。天长日久,冰块上可能逐渐积集灰尘和碎屑以形成一个覆盖面,从这种假设出发,可作这样的推想,在晴和的日子里,某个漂浮着的半岛随时会发生移动。但为什么会想到巴瑟斯特角呢?长期以来,他一直在研究极带地区的地图,因此,他对这些地图是熟悉的,这很可能激发他更认真地注意像插入北冰洋的1只手指似地指向北方的这个呷角的形状,并为他的想象提供某种因素,促使他设想出如1座土石山似的1座冰山来。

  赫德森海湾公司组织的这支远征队由霍布森指挥。他手下有1位英勇的女探察队员波莉娜·巴尼特夫人和1位天文学家托马斯·布莱克。这位天文学家担负观察1860年7月18日发生的日食这项任务。

  巴尼特夫人是个伟大的旅行家。她认为“必须看看一切,或至少应力图看看一切”;她守寡15年,个子高大,有点男人风度;她的外表固然体现出女性的风韵,但更主要的是体现出精神的力量。她带着1位随从女伴玛迪埃;玛迪埃“心地诚实、英勇无畏,远非女仆所能相比;她是个世系久远的苏格兰人,要是卡列布娶她为妻,大概也不会降低身份。”在1860年,1位妇人不带侍女,似乎是难以想像的;当然,直至今天,带有女伴的女人也还显得更加自信。

  天文学家托马斯·布莱克的“聪颖和洞察力远远超过1位理论家。在私生活方面,他是个绝对一无所求的人……他生活在他的望远镜里”。他是个不爱表现自己的角色,很少出头露面,只是需要确定经、纬位置时才显示一下自己的本领,然而,找到拯救同伴的最后办法的恰好是他!

  霍布森在1个半岛上的巴瑟斯特角的远端建立1个希望据点。这个半岛以1条7.4米宽的海峡与大陆相连。入冬以前,他们跟过往的爱斯基摩人建立了友好关系。在这些爱斯基摩人当中,有一位名叫卡露玛的更为开化的姑娘,她对巴尼特夫人产生一种强烈的情感。爱斯基摩人发现在巴瑟斯特角建起据点,一个个撅起嘴来,但他们始终保持沉默。南极之夜来临了,远征队只好靠泊越冬,其间发生一场地震,把建筑物部分地摧毁了。更为严重的是,虽然已到了啃暖季节,但负责给这个新据点供应物资的分队却没如期赶到。霍布森发觉没出现潮汐现象,渐渐地产生了忧虑;7月18日,他对这种情况找到了解释:天文学家对只出现日环食感到失望。再作一次观察,竟发现巴瑟斯特角不再位于北纬70°,而是位于73°!呷角居然向北漂移了3列霍布森原以为将据点建在岩石上,其实是建在许多个世纪以来一直与大陆相接的回座冰山的冰块上。这座冰山呈现一种覆盖植物的坚土形貌。地震把连结冰山与大陆的脐带给震断了!

  当爱斯基摩人企图与希望据点恢复接触时,他们发现该据点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对此,他们并没过分惊讶,因为这完全符合一个古老传说的预言。卡露玛极度失望;在一场暴风雪中,当她发现这个向大陆漂移的小岛时,她便试图乘坐海豹皮小艇到岛上去;她晕厥过去,被巴尼特夫人发现,从此之后,她便将自己的命运与巴尼特夫人联系在一起。

  这几个落难的人毕竟陷入绝境,但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萎靡不振。这个漂移的小岛被堪察加半岛附近的海流夹带着,漂至美洲沿海的最北面,然后又被白令海的海流卷走。在进入分隔新世界与亚洲的海峡时,它变得越来越小。在漂入北冰洋的过程中,该小岛实际上已经瓦解,从出发时的277.5平方米的面积变成渐渐在白令海融化的小冰块,遇难者在冰块上扯起一张帆,竟将冰块变成一只筏子!托马斯·布莱克从孤独中挺身而出,说明推迟冰块融化的方式。他们借助原先打算用来使据点空气流畅的至今仍保存下来的气泵和储气罐,将压缩空气射在冰块的四周,气体急剧降压,使开始融化的冰又冻结起来!漂移了333米后,希望据点的全体人员终于在阿留申群岛的最末一个海岛上岸。

  极带地区——这个曾被中尉颂扬过的黑夜之邦——一直使我们这位小说家感到着迷。《在冰川上过冬》这部中篇小说已经形象地预示《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的诞生。如今,他又一次站立在这座冰山上,从加拿大的北海岸漂到白令海峡。在《塞扎尔·卡斯卡贝尔》这部作品中,他将再次穿过这条海峡。当潜艇向北极驶去阿龙纳斯成功地脱身之前,他驾驶着他的诺第留斯号从北极的冰川下穿行。1897年,他又回到南极洲去寻找爱伦·坡笔下的那位英雄,并将爱伦·坡曾隐约发现的那个被面纱的人形——斯芬克司置放在那里。晚年,他将他那座“喷金的火山”的位置确定在北冰洋边缘的麦肯齐河的人海口上之后,又让他那颗流星坠落在巴芬海的乌尼贝维克岛上;他让约拿唐号撞碎在火地岛的岩石上;至于那盏“天涯航灯”,将设在浮冰的边缘、合众国的一个海岛上,仿佛他惋惜地听任自己将目光从南极洲移开似的。

  这种吸引力不止是从这些冰封地区有利于幻想这样的事实产生出来的吗?他的代言人霍布森说:“我不得不这样认为,这些地区将长时间地经受得住探索者们的尝试。在北极或南极地区,吸引住各个远征队的根本不是那里的居民,而是大自然本身。”

  《盛产皮毛之邦》写于1871年,但直至1873年才与读者见面。


  






凡尔纳传--第二十七章 《八十天环游地球》






第二十七章 《八十天环游地球》

  在这部举世闻名的小说中,斐利亚·福克实现了“八十天环游地球”;可是,当这部作品被搬上舞台时,改编者却给儒勒·凡尔纳耍了个花招;至于《牛博士》一书,他只是跟基金多尼人开了个有趣的玩笑

  在海上有高速客轮、陆上有纵横交错的铁路网,交通工具变得越来越快的时代,坏游我们这个小小的地球,实在不需要多少时间。在蒸汽时代,实际上需要多少天才能周游我们居住地一圈呢?1870年发表在《美景杂志》上的1篇文章给我们提供的答案是:80天。

  勒内·埃斯凯希先生在他那部论述凡尔纳世界的写得极为出色、学术价值颇高的著作里作了一条注解,理由充分地判断说,这篇文章肯定引起过我们这位驰骋想象的作家的兴趣。他立便注意到,《美景杂志》所作的分析只是相对准确。80天这个数字对该文的编辑来说是确实的,但对旅行者来说未必确实,根据他向东还是向西作这种漫游,而可能需要79天或81天!儒勒·凡尔纳习惯于跟经度打交道(但赫泽尔对此不感兴趣),而且透彻了解一些伟大的旅行家所作的记述,因此,他对这种概念是熟悉的。他尤其受爱伦·坡在《有三个星期天的一周》里阐述这个问题时采用的那种染上幽默色彩的方式影响颇深。《美景杂志》的这篇文章必然使他想起他自己在10年前谈到这位美国诗人的这篇小说时曾经说过的话。“这种关于宇宙学方面的玩笑”使爱伦·坡以戏剧突变的形式结束他的小说。这种形式必然使儒勒·凡尔纳发生兴趣。

  他虚构了一个由一位紧迫的旅行者去完成这种业绩的故事。这位旅行者的唯一目的是要克服他可能遇到的各种障碍,在规定的期限内环游地球一周。他觉得80天环游地球挺有意思。他写信给赫泽尔说:“我在幻想作这样1次旅行。这必定会使我们的读者感兴趣。我必须有点痴痴呆呆,任凭我的主人公们的荒谬行动摆布。我只惋惜一点,那就是无法让他们Pedibus cum jambis。

  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看出,书跟剧本该是多么不同。他向出版商保证说,《八十天环游地球》将于10月上旬脱稿;他还说,要是这部作品能在《时报》上发表,他将感到高兴。实际上,这部作品是1873年才发表的。他并没依从赫泽尔提出的意见:

  当福克回到家里时,他发觉时钟停了,事情必须这

  样,因为,既然这个时钟指示日期,他必然心中有数,知道

  自己争取了1天,而且他对此大概不会产生怀疑,至于儒

  勒要让别人到福克家里找他的那个主意,显然破坏我设

  计的结局。福克必须在决定性的那1天在俱乐部出现,

  大伙儿必须在俱乐部等他。您给我谈到的激情全都存在

  于到达的瞬间,存在于到达前3天期间。您别忘了,自从

  我作出改变后,整个英国都跟费克斯一起弄错了……只

  是在福克到达前3天,真正的窃贼才被抓住,因而全部注

  意力都被吸引到那场打赌上面。大伙儿怀着极为激动的

  心情在等待福克,但谁也不应怀疑他会回来……福克突

  现出现所产生的整个效果必须集中在俱乐部里。

  我们都还记得这个题材:英国国家银行发生了一起重大的失窃案;在谈论这个盗窃犯潜逃的可能性时,斐利亚·福克打赌说,根据《每日晨报》所作的计算,人们可以在80天环游地球1周。该报还透露说,横贯印度的铁路线业已竣工。为了证实这些计算的正确性和赢得这场打赌,福克带着刚雇的仆人路路通立刻启程出发。侦探费克斯认定英国国家银行的盗窃犯不是别人,正是福克,于是便在苏伊士运河等他,并一边要求伦敦发出逮捕证,一边对他进行跟踪,准备一俟接到拘票,立刻将福克损拿归案。

  到了孟买,福克和他的仆人乘坐开往加尔各答的火车,但他们误信报上所说铁路全线业已竣工的消息,其实最后一段铁路正在修筑之中;火车把他们放下来,为了继续他们的行程,福克不得不买了1只大象。穿越森林时,两位旅行者遇着印度的互支殡葬队列,这些印度人要让刚去世的1位王公的遗孀一道殉葬。多亏路路通出了1条计谋,福克才终于救出不省人事的少妇艾娥达。文娥达是按英国方式抚育长大的,被迫嫁给这个生命垂危的老土王。3人到达加尔各答,但费克斯竟以一种微末的借口,唆使别人将他们逮捕起来。福克交了保释金,因而得以继续旅行,这使那位警察大失所望。到了香港,这位密探在一间吸烟室里将路路通灌醉,使他无法将开往日本横滨的客轮的启航时刻通知他的主人,结果只有一直处于半醉状态的路路通一个人上了船。这场打赌看来输定了,但福克不甘罢休,租了一艘领港船,从海上追上走上海至横滨的另一艘船。经历了许许多多冒险之后,他们3人重新相聚,并到达了美洲。我们这几位旅客从旧金山乘坐开往纽约的火车。途中,火车遭印第安人袭击,路路通因此而被掳掠而去。福克置自己的旅程和财产于不顾,毅然决然地救出了路路通。各种事故使我们这几位旅客耽搁了时间,本来要将他们带到利物浦去的横渡大西洋的客轮启航后不久,他们才赶到纽约。福克只好搭乘一艘货船到波尔多,一出大海,他便将该船和船员买了下来。这时,我们发觉福克原来是1位精明干练的海军退伍官佐,非常善于应付各种突然事变。他最大限度地加大火力,煤炭烧光了,他决定将船上木料上层结构统统烧掉,到达昆斯顿时,该船只剩一具空壳。福克打算在昆斯敦乘坐开往都柏林的邮车。这时,他竟被费克斯拘捕,只因真正的窃贼被捕归案,他才得以获释,但这使他又白白浪费了好几个小时。由于这种种变故,福克到达伦敦时整整迟误了24小时,也就是说,他本应星期六到达,却推迟到了星期天。他破产了!这场灾难使我们的主人公暴露了他们的情感:艾娥答向福克提议要作他的终身伴侣;这位遇事冷静的绅士的心地比他所愿意表白的还要温良,因而受到极大震动,于是,这位一向冷若冰霜的男子汉承认了很久以来便暗中滋长的爱情,路路通去要求威尔逊神甫明天举行婚礼。

  在最后一章里,我们到了所有参加打赌的人都在等待福克归来的俱乐部里,他们确信他无法在预定时刻——8点45分到达。到了最后一秒钟,福克突然出现,所有的人,包括读者在内都颇觉惊讶。一切全明白了,福克以为自己星期天到达,其实他在星期六早就到达了;他弄错了一天,因为他向东迎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在转了地球圆周360”以后,他正好争取了24小时。

  赫泽尔觉得这个题材挺不错;他甚至提醒说,像这样一部作品,很有必要将它改编成剧本。期间,拉罗歇尔表达了要将儒勒·凡尔纳12年前跟瓦吕特合作编写的一出喜剧《一位从美洲来的侄儿或两位弗隆蒂尼亚克人》搬上克吕尼剧院的愿望。说实话,作者对这部青年时期的作品的命运压根儿不感兴趣,但他趁此机会向拉罗歇尔披露了赫泽尔提出要将《八十天环游地球》改编成剧本的主意。拉罗歇尔爽快地接受了这个计划,并答应在圣马丁门演出这个戏。拉罗歇尔夫人很想帮助一位正处于困难境地的作者,于是向凡尔纳推荐了卡多尔,并要求他一旦要将《八十天环游地球》搬上舞台时,最好能跟卡多尔合作。卡多尔大概因出于需要而显得异常紧迫,打算立刻从拉罗歇尔即将上演《一位从美洲来的侄儿》中获得好处,因而促使保险公司对该剧本发生兴趣,于是,保险问题首欢在戏剧出现。

  《一位从美洲来的侄儿》于1873年4月17日在克吕尼剧院上演,剧本由赫泽尔出版。

  至于合作编写《八十天环游地球》,卡多尔显得极不认真。剧本被拒绝了。拉罗歇尔后悔在卡多尔与儒勒·凡尔纳之间所起的媒介作用,因而显得十分焦急。要将这部插曲小说搬上舞台,必须找一位善于灵活地摆脱传统的戏剧原则,并能成功地运用一种新的套式的剧作者。这位作者必须诸晓戏剧技巧和全部职业诀窍。拉罗歇尔想起在情节剧中非常善于运用这些诀窍的那个人,于是提出了当纳里的名字。儒勒·凡尔纳欣然同意了这种满有把握的合作;1874年1月,我们发现他到了昂蒂布跟当纳里一道编写剧本。他指出说:“这决不是将原书作简单的剪裁,这是一个剧本。我认为,这个剧本一定很有意思,很有变化。”

  卡多尔虽然没能将这项交易办好,但他不愿放弃自己的利益,因而公开发表了一封抗议信。对此,儒勒·凡尔纳向赫泽尔陈述说:

  我对卡多尔就此事发表在《费加罗报》上的那封信感

  到十分愤慨。此人喜欢发牢骚,他所完成的仅为我的

  1/20,却要跟我平分收益。我写了封信提出如下两点更

  正:

  第一,剧本刚写出来,卡多尔便曾以书面形式授予我

  全权,让我跟我认为合适的人商谈生意、对剧本作什么处

  理都行,甚至无需征询他的意见。因此,我是尽可能照顾

  他的利益行事的。

  第二,虽然他是遭拒绝的那个剧本的合作者,但并不

  如他所称的那样,他的确从未参加过小说的创作。我提

  供了这部完全属于虚构的作品的全部事件,甚至艾娥达

  这个人物、她所遭受的酷刑等等都是我本人设计的。卡

  多尔并没创造一个事件、一个结局、一种性格、一个人物。

  我求助于您的证言,因为我早就向您叙述过全书的内容,

  而且又是您对我说,必须改编成剧本的是这部书,而不是

  《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

  卡多尔的自尊心受到挫伤,这我理解。但他从来没

  下过功夫,我也从来没在他那里得到过帮助。他说他写

  了20场剧,这是真的,但他并没说,他是在我全部写出来

  以后才开始创作的,而且没说他的创作完全是根据我的

  劳动成果。

  这实在太卑鄙。我根本不想就这种事情开展笔战,

  请您相信这一点,亲爱的赫泽尔,我讨厌在这样的情况下

  让公众关心起我的事来。但我无法容忍报纸上说,卡多

  尔提供了原书,提供了事件、性格和情景,因为压根儿不

  是这么回事。

  合作编写遭拒绝的剧本,这是事实;合作编写小说,

  没那回事。有几节对话在原书和剧本里是一模一样的,

  如此而已,况且只能这样,原先已经商妥,我可以使用我

  认为有用的一切东西。在整部书中,重复的还不到10个

  句子,这是一种可耻行为。

  当纳里和儒勒·凡尔纳在昂蒂布合作编写剧本的时候,卡多尔一直感到焦躁不安,他甚至给拉罗歇尔写了封信。

  这是一封卑鄙的信。他在信中把当纳里、拉罗歇尔

  夫人和我全骂了一通;拉罗歇尔拒绝将这封信转给我,给

  他退回去了……看样子,卡多尔想将这场辩论提到委员

  会上面去。什么样的辩论?辩论小说的合作问题?这关

  委员会什么事?辩论剧本的合作问题?剧本已经得到承

  认,并付了钱!我真闹不明白……拉罗歇尔夫人读了他

  的信感到十分气愤,并请我原谅她让我跟这样一个人打

  交道。她说,他一直处于穷困境地,想通过这次合作使他

  稍为摆脱一下困境。她对此感到后悔。

  深受震动的儒勒·凡尔纳向赫泽尔求助:“我作每一件事情都征求您的意见。您十分清楚,我把什么事都告诉您,甚至关于《八十天环游地球》这件事,也是您劝我干的。”赫泽尔到了摩纳哥。儒勒·凡尔纳跟奥诺里娜到摩纳哥去找他,然后,凡尔纳本人又亲自到当纳里家去了一趟。

  这个事件最后以某种安排解决了。这种安排使赫泽尔大为不满。作家正埋头创作另一部小说,急于要从这起他认为无非是“金钱问题”的事件中解脱出来。他将被采纳的那个剧本的一半著利权让给了合作编写遭拒绝的那个剧本的卡多尔,这样,他对该剧本的著作权就只剩1/4了。这事招来赫泽尔的一顿奚落。“算了吧,”儒勒·凡尔纳回答他说,“您取笑的这1/4还是相当可观的”!

  我们不禁要问,遇事冷静的福克对于这种手段有什么想法?为了这部著作,他不是下过4万英磅的赌注吗?但这位怪僻的绅土作完这次旅行后又赢得了什么呢?“除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女人外,什么也没赢得。这位女人竟使他变成最幸福的人,这简直有点不大真实。事实上,为了比这更少的好处,人们不是也作环球旅行吗?

  在随时准备燃烧的巴黎与安逸的亚眠之间所形成的鲜明对照,不是产生了一个平凡的故事和儒勒·凡尔纳后来举行的一次舞会吗?这两件事都十分滑稽可笑,而且都想促使如基金多尼的那些正直人一般态度刻板的亚眠人活跃起来。

  1872年,《家庭博览》发表了《牛博士》,1874年,这部作品又以单行本出版。故事发生在佛兰德的一座小镇基金多尼,当然,在任何地图上都是找不着这个地名的。这座小镇十分平静,而且一直是这样,因此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事儿。基金多尼人的欲望都被抑制住了。他们是恬静、克制、沉着的佛兰德人,那里的行政官员只有一件事情需要操心,那就是千万别作出任何决定。然而,这些麻木苟安的人终于还是同意让牛博士去考虑该镇的照明问题。牛博士花费很大力气,用自己发明的一种方式进行试验:使用氢氧混合气体以保证公共照明。实际上,牛博士的计划倒是要作另一项实验,所有基金多尼人都将成为该项实验的牺牲品;管道安装起来了,有些输送氧气,有些输送氢气;牛博士偷偷地打开输氧管道,而且先从供应公共场所的管道开始;他手头上只缺灯嘴,基金多尼剧院正在慢吞吞地演出歌剧,每个动作都因过于缓慢而走样,整整六个小时,才演了两幕多一点,简直史无先例。那天晚上,一种奇特现象发生了;台上正在演《胡格诺教徒》,观众大厅突然异乎寻常地骚动起来。起初是一种简直使作者气愤得要跳起来的“庄重的慢动作,”到了第四幕,突然出现一种着魔似的高速度。歌手刚来得及把歌唱完,观众便轰然而起,有人鼓掌,有人呼唤,有人喝彩,大伙都在东奔西窜,乐队指挥将指挥棒往提台词者的桌上一敲,指挥棒折断了;琴弦一根接一根地绷断了;定音鼓手把定音鼓敲裂了;单簧管吹奏者竟将他的乐器的簧吞进肚子里……“从前持续六个小时的这第四幕,如今只花18分钟就演完了。”一上大街,基金多尼人又恢复了通常的那种沉静。

  管道全部安装就绪。这种激动情绪如传染病似的迅速蔓延。居民、牲畜,乃至花草树木都摆脱了约束。争吵、口角每日时有发生。正当基金多尼人的兴奋达到顶点,以了结九百年前的一件旧案为借口,要跟邻村干将起来的时候,制造这种奇异气体的工厂发生爆炸,从而结束了他们的极度兴奋,并使他们回复到原先那种冷漠的状态之中。牛博士非常开心地让基金多尼的大气层饱含氧气,居然使平素沉静的佛兰德人激动起来!

  菲利普·吉尔根据这个幻想故事编了一出滑稽剧,奥芬巴赫给该剧谱了曲子,于1877年在杂耍剧院演出。该书作者对改编不甚满意;他本来希望改编得更精彩一些。

  这个闹剧故事似乎是这位滑稽歌舞剧和《从地球到月球》的作者的活泼性格的最后一次表现。


  






凡尔纳传--第二十八章 “圣米歇尔号”






第二十八章 “圣米歇尔号”

  乘圣米歇尔I、II、III号旅行人鹿特丹到哥本哈根;游弋地中海

  我们知道,儒勒·凡尔纳自1863年起便住在奥特伊区拉封丹街39号,并在那里完成了《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当《地心游记》交付印刷时,他在尚特内度过了1864年的夏天。一俟可能,他便带着全家到克罗托瓦度暑夏。1865年,《论战报》发表《从地球到月球》时,他正好是在克罗托瓦。

  选择这个度假地的理由在于,一方面靠近巴黎,另方面亦考虑到他妻子在亚眠的家庭关系。正如地理学家拉瓦莱所说的,这是个沙质海湾,在这儿,儒勒·凡尔纳重新见到大海,而且还能观赏汹涌的浪涛。过了不久,他便购买了一艘渔船,并给这艘渔船取名为圣米歇尔号;当然,这不是游船,但船壳结实,能顶得住大海的风浪;他立刻便利用(甚至滥用)这艘帆船。

  1866年,他重返克罗托瓦,但这一回,乃属搬家性质;他甚至让他儿子在克罗托瓦上学。促使他在这个海员村镇定居的,既有经济上的原因,也有他热爱大海的因素。他重新回到圣米歇尔号船上,心里感到十分高兴;并非如有人所说的那样,这不是一艘“普通的小船”,而是一艘坚固的渔艇,从北部大海至大西洋的渔民,就靠这种渔艇维持生计。作了几项修整便将渔船布置起来了,这位作家甚至还能在船上写作。该船配备了船员:最初只有回名水手,据他认为,这位水手是港湾最优秀的船主,后来又增加至两名。

  他经常使用他的船到加来、布洛涅或勒阿弗尔,甚至从克罗托瓦到南特。他还驾着这艘船到波尔多看望他的弟弟。他信中曾这样说过:“我无法抗拒从海上去找他和从海上把他带回来的欲望。”从南特到波尔多,航程需要两天,他在波尔多呆了12天后,从尚特内给赫泽尔写信说:

  海上的回程实在太妙了,这时正值秋分时节,一阵风

  扑来,我差点被抛到海岸上,嘿,简直像一场风暴;我像一

  名必须善于处置的真正海员那样去承担这种风险,这您

  是知道的,这给人留下许多不可磨灭的印象。这次航行

  本来只需24小时,但我们至少耽搁了60小时!呃,要是

  您在就好了!

  赫泽尔很想借助蓝色海岸的温和气候以恢复一下他那虚弱的身体,自然不会产生这种惋惜之情!在这一点上,两位朋友似乎看法不一致;一个陶醉于碧澄的蓝天,一个喜欢跟翻腾怒吼的海浪搏斗。他给小儒勒·赫泽尔写信说:

  ②指法国尼斯与土伦之间的地中海海岸地带。coc1

  本来没必要跟您说,我之所以没给您回信,是因为我

  一直在圣米歇尔号船上。从克罗托瓦至卡来的航程实在

  富于魅力,从布洛涅返回卡来和从布洛涅返回克罗托瓦,

  颠荡得实在厉害;实在厉害!但要不是这样,勉力又从何

  说起?

  经常在波涛中闯荡,势必遇到一些风险。1868年夏天,狂风把他刮到迪埃普,他不得不在此地躲避,以等待十分凶猛的大海平静下来,再返回克罗托瓦。他估计他弟弟保尔即将到达那里,以便一同到布洛涅、卡来和杜弗尔游览。他从迪埃普给他父亲写信说:

  由于对帆具作了某些调整,圣米歇尔号成了索姆海

  湾的首批快速船之一。风向顺利时,它简直像一片锦葵

  叶似的飘了起来。啊,为什么你们偏偏不感兴趣!我们

  与十分凶猛的大海朝夕相处,这艘船始终保持十分良好

  的性能。

  倘若他知道有人会将他如此自豪的这艘帆船当作破旧的小舢板,他肯定会感到恼火!

  上面提到的那封信还说,他已经决定在克罗托瓦定居,并在10月份搬出他在奥特伊那套租期至1869年4月结束的住宅,他打算以后每年只到巴黎住三四个月。1868年10月,他陪赫泽尔到了巴德,但只在那里逗留了几天。他将带领全家返回阔别3年的南特过圣诞节。

  赫泽尔看到他的这位作者要去冒航海的不测风险,不觉有些担忧,他认为,航海是危险的、无益的;在发自克罗托瓦的1封信中,儒勒·凡尔纳极力使他平静下来。

  请您别对圣米歇尔号发火,它非常出色地为我效劳

  哩。您总是过分夸大海上的危险性,我妻子陪我作最近

  的一次航行,她也压根儿没感到害怕。我还得作几次远

  航,一次到伦敦,一次到瑟堡,说不定我还要推进到奥斯

  坦德。

  从伦敦发出的一封信大概使小儒勒·赫泽尔后悔没在克罗托瓦多呆些日子。

  呃,我是在过几个钟头即将到达的伦敦给您写这封

  信的。我脑子里早就产生这样一种意念,圣米歇尔号一

  定会到达伦敦,而如今,伦敦已近在咫尺。我在格雷夫森

  德前面抛锚停泊,趁此机会给您写信和写完我的《海底两

  万里》的第二卷。在船上写作,就跟在勒费弗尔街的工作

  室里写作一样。风景相当优美,而且为想像提供多少养

  分!

  小赫泽尔没像他父亲那样感到焦虑不安,因而兴致盎然地打听这次“伦敦之行”的消息,但“这些事情既难以言传,也无法作书面表述!这实在太美妙了!人们都在作这样的旅行,但从来不加以描述!”儒勒·凡尔纳这样回答他说。

  按原先的安排,作家跟他全家一起到了南特过1868年的圣诞节。他在那里一直住到1869年2月12日,然后返回巴黎,于4月10日将家搬出,到克罗托瓦定居。在卢瓦尔河入海口居留的这段日子,他一直埋头创作“《海底两万里》的第二卷和《环游月球》,”因而,无法“考虑别的事情和任何人。”

  《海底两万里》大概是从3月10日起在《教育与娱乐杂志》上开始连载的;因此,他要过问负责为该作品绘制插图的里乌画好的插图:

  我考虑,必须将人物画得更小一些,让舱房显得更宽

  敞一些。现在只画了舱房的几个犄角,无法使人想像得

  出诺第留斯号的奇伟。必须极其精细地描画出所有细部

  ……将夏拉斯上校画成尼摩船长那种类型的人物,是个

  挺好、挺妙的主意。我原先怎么没想到,真笨!我从来没

  见过比这个形象更刚毅的人。

  从克罗托瓦发出的一封信对海洋所具有的启示效力大加赞颂:

  哦,亲爱的朋友,如果我能写出来,那该是一部多么

  引人入胜的书啊!我乘坐圣米歇尔号航行时,发现了大

  海和许多好东西!最困难的是,要将这一切描写得如此

  真实,好让每一个人都想到海上去!

  为了歌颂大海和领略大海的诗意,最好的办法难道不是经常保持跟它接触吗?我们实在无法忽视圣米歇尔号在这位作家的生活中所起的重要作用。他抓住各种机会到船上去,以致在船上度过他一生中相当大部分的时间。

  虽然儒勒·凡尔纳没到他作品的主人公闯入的那些国土去作远游,可是,在许多年时间里,他扯起风帆,在布洛涅与波尔多之间的汹涌的大海上航行实在不算少。他是个海员,这就说明他的航海知识多么丰富,他的航海本领多么高强,他对航海的操作多么娴熟。他在船上生活,在船上创作,除在亚限或巴黎生活以外,他过的便是海上生活。

  我们并不怀疑,他那些在海上游弋的主人公所表达的思想正是他自己的思想,他将自己的性格尤其转移在尼磨这个人物的身上。

  圣米歇尔I号是一艘地道的海船,儒勒·凡尔纳将它一直保存至1876年。这一年,他在勒阿弗尔的诺尔芒造船厂订造了1艘“长13.27米、宽3.56米”的帆船。这艘帆船更为别致、优雅,完全配得上“游船”的称呼。可是,虽然这艘船对儒勒·凡尔纳的客人们更富于魅力,但我们不晓得它是否给它的主人提供跟破旧的圣米歇尔I号同样的乐趣,尽管他对该船还是满有兴致的。

  “我整个儿被圣米歇尔迷住了,它已经落水试航。这可是1艘出色的船;靠它完全可以到美洲去。”

  虽然他极力说服或许会晕船的赫泽尔登上他的船,并说“这艘新造的圣米歇尔号是回艘富于诱惑力的游艇,’胆他并没将它保存多久。

  1877年夏天,当他乘坐圣米歇尔II号到南特去的时候,一位朋友——很可能是奥利夫船长——建议他购买一艘蒸气游船圣约瑟夫号。这艘为普雷奥克斯伯爵建造的游船刚刚竣工。他轻率地带着他的弟弟去看这艘游船了。保尔身为海军官佐,曾作过许多海上航行,又是1名技工,因此。他哥哥对他寄予最大的信任。保尔一见到这艘船便兴奋起来了;他仿佛觉得;圣约瑟夫号正是他俩童年时代憧憬的那种船。儒勒原先大概只满足于乘坐他的帆船沿海岸巡游;有了这艘雅致的蒸气船,他们无凝将能一起去作远航。

  被迷住了的儒勒实在难以抗拒这种吸引力,终于开始谈判了。1877年9月1日,他给赫泽尔写信说,“我终于作成一笔大生意,购买了一艘新的圣米歇尔号。”其实,他跟出售者的洽谈尚未结束。1877年10月14日,他给南特的那位洽谈者去了一信,提醒他说,对所要求的价钱55000法郎,他们的意见并不一致,他顶多能出4万法郎,并要求先作试航。这纯属形式上的拒绝,因为八天之后,他便到了南特,而且就在9月份,他已经在基布隆海湾“扬帆试航”了。在接着的一封信中,他感叹说:

  多么疯狂的举动!55000法郎!我先付一半现款,

  剩下的在一年内付讫!但这是一艘多棒的船,今后可作

  多美的旅行!地中海、波罗的海、北部大海,还有君士坦

  丁堡、圣彼得斯堡、挪威、冰岛等等,对我来说,这是多么

  广阔的体验范围,可获得的思想该多么丰富。我确信一

  定能将购船的花费赢回来,但这得再干两年才行。这艘

  船的价钱超过10万法郎。我不得不承认,那份礼物(为

  了将《伟大的旅行家和伟大的旅行史》继续下去,您送给

  我的的确是1份礼物)多少引诱我作出这种妄举。但我

  跟您再说一遍,我需要这种极度兴奋,我预计有好几部好

  作品要写。我弟弟对购买这艘船感到非常高兴,正是他

  促使我这样做的。

  可以这样说,正是《伟大的旅行家和伟大的旅行史》所取得的成功使他决定作出“这种疯狂的举动”的。这部著作大大超出了出版商原先的希望。

  这部著作是在1868年开始写的;当年夏天,《一座漂浮的城市》完成了。他写信告诉赫泽尔说:

  再过两个月就写完了。随后,我将开始发表我们商

  妥了的《伟大的旅行家和伟大的旅行史》,这样,对于

  1869年的第三卷,我便可以歇息一下……

  稍后几天,他又补充说:

  我已经准备好了《伟大的旅行家和伟大的旅行史》的

  第一卷,今年的事就算完了。大概还有12开本的四卷,

  但我想每年只写1卷。

  这第一部分是1870年出版的。儒勒·凡尔纳非常熟悉他要写的题材,因而将该部分的编写工作视若一种歇息机会。他忙着创作他的小说,急于要将《神秘岛》写出来,竟然忽视了写这部著作的后续部分。赫泽尔却始终记得这件事,他认为,从商业角度上说,出版这部著作显然是有利可图的。他考虑问题非常缜密,不会不注意到,他这样做未免对一位作者要求过分。他一直希望保持这位作者的想象和叙述的天资。他不愿意以一项编纂工作束缚他的头脑,以致冒着使这珍贵的源泉涸竭的危险。赫泽尔打算为他提供一些方便,让跟国立图书馆有关系的地理学家加布里埃尔·马塞尔去挖掘该馆保存的珍宝,以助他一臂之力。

  1877年10月18日,一项协议签订了。加布里埃尔“负责收集出版儒勒·凡尔纳业已开始的那部著作《伟大的旅行家和伟大的旅行史》所必要的素材资料”,对于这项准备工作,“儒勒·凡尔纳须作复审和修改,以便将它变成自己的东西。”头三卷的著作权已由赫泽尔出版公司根据协议书分别付款;对于后三卷,儒勒·凡尔纳每卷将得5000法郎,并由他支付加布里埃尔·马塞尔因付出一份劳动而应得的750法郎。

  1880年10月历日,相类似的一项计划又拟订出来了。该计划的目的是要编写作为《伟大的旅行家和伟大的旅行史》的姐妹篇的1部4卷本著作,暂定题目为《全球科学与工业成果》。这项计划后来流产了。

  上面提到的一封信使我们非常清楚地了解到,正是1877年10月28日签订的关于《伟大的旅行家和伟大的旅行史》的那份协议书所产生的出人意外的结果,使小说家能够支付第一期付款所必须的27000法郎和接受55000法郎的价钱。赫泽尔很可能提前给他支付了即将出版的那3卷著作的版税,即16750法郎。儒勒·凡尔纳将这次提前支付视若一件礼物,并立刻将它派上用场,余下的数额由他平日的积攒补足,其中主要是他从《八十天环游地球》的演出中所得的份额。这艘新船是一艘载重船,必须让它能作海上航行、招聘七名水手(包括船长)……以及支付他们的薪金。

  圣米歇尔III号长28米、宽4.6米、深3米,是若莱与巴班合办的造船厂(后改为卢瓦尔造船厂)建造的;船上有一台300千克25马力的发动机,有效功率可达100马力以上;发动机和锅炉是勒阿弗尔的诺尔芒船行设计的,安装在船的正中;后部是镶了桃花心木的客厅,客厅里的长沙发可摊开成两张小床;客厅与卧房相连,卧房布置了光鲜的橡木家具和两张床。前部设了一座四节旋梯,通向设了一个铺位的船长卧室和餐厅前面的配膳室;餐厅里还有两张小床。厨房有一空位,可设置另一铺小床。船员舱房有四铺小床,因此,船上一共可住12个人。据保尔·凡尔纳的回忆,这间船员舱房大概设了6张而不是四张帆布吊铺,这样,该船的住宿能力将为14人。

  1878年,在作了一次直抵布雷斯特的试验航行之后,儒勒·凡尔纳开始作一次重要的旅行;在保尔·凡尔纳及其儿子莫里斯、拉乌尔·迪瓦尔和小儒勒·赫泽尔的陪同下,他从南特出发,游览了维戈、里斯本、卡迪克斯、丹吉尔、直布罗陀、马拉加、得土安、奥兰、阿尔及尔等地。

  圣米歇尔号满可以扎扎实实地经受得住连续几天的恶劣天气;更何况,指挥该船的奥利夫船长是完全值得信赖的;他对海上航行十分在行,已有25年指挥经验,既是个优秀海员,又是个处事谨慎的人。

  1879年,他带着米歇尔和一位朋友作了第二次航行,抵达英格兰和苏格兰东海岸的爱丁堡。

  1879年秋,圣米歇尔III号在圣纳泽尔停泊场抛锚,周围一共有60艘船只;夜间,突然刮起几股强风,圣米歇尔号被1艘巨型三桅帆船碰着,艄柱和艄斜桅均被撞掉。船虽没沉没,但锚索全断。只得赶快发动机器,迅速驶出船群,以免再遭碰撞。儒勒·凡尔纳给小赫泽尔写信时说。“多倒霉的一夜……要是那船从侧面撞上我们,我们必定葬身鱼腹,您父亲将不得不亲自动笔写完《机器房子》!”保尔、米歇尔及其3位从兄弟都在船上。大伙儿不得不“赶紧爬上甲板,扒掉衣服,只留1件衬衣。”好在受损不算严重。

  1880年,儒勒·凡尔纳、保尔·凡尔纳及其在亚限当律师的长子罗伯特·戈德弗洛瓦打算经克里斯蒂亚尼亚。哥本哈根和斯德哥尔摩到圣彼得斯堡,但后来又被迫改变这条航线。圣米歇尔号从特雷波尔到达英格兰海岸的迪尔和亚茅斯,然后开往鹿特丹,因遇上恶劣天气,不得不在鹿特丹羁留;我们的旅行者十分焦急,决定从连接默兹与埃斯科的河道到安特卫普;当他们在埃斯科东侧河口的齐里克泽停靠时,发觉气压表有所回升,于是重新执行原定计划,到达了弗利辛根。在该港的海面上,他们遇到了相当危险的强风,只好绕道进入须德海;到达威廉港时,他们虽未能参观兵工厂,但受到海军当局的盛情接待。看来,他们再也无法到波罗的海去了,只好选择汉堡作为他们旅行的终点站。德国工程师给他们证实说,经注入基尔停泊场的艾德河,用不着绕过日德兰半岛,很容易就能进入波罗的海。他们被说服了。遗憾的是,该河的闸室太短,圣米歇尔号过不去。“嘿,”儒勒·凡尔纳嚷道,“布列塔尼人性情执拗,何惧阻障!圣米歇尔号太长?砍掉它的鼻子就是了!”

  将艄斜桅拆下来显然是必要的,这件活儿相当精细;但船只依然超过25厘米左右。

  他们终于到了基尔。儒勒·凡尔纳再次见到普鲁士1867年送去展览的能发射一枚500千克炮弹的那门巨炮,那时,他的确对这门炮感到过忧虑。

  圣米歇尔号在基尔呆了24小时,然后从波罗的海向北行驶,直抵哥本哈根。6月18日,夜幕降临,儒勒·凡尔纳发现了在北极星上空的一颗彗星;这实在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因为,天文学家虽曾预报过这颗彗星的出现,但又说在北半球无法看得见。1879年5月在近日点经过的是不是取名为顿班尔的彗星?

  在哥本哈根一共停留了8天。保尔及其儿子在阿马厄岛登上弗赖泽教堂高耸的尖顶。要到达这个尖顶,须经一条绕尖顶旋转的内梯。保尔·凡尔纳说:

  胆量十分大的人才能爬到顶部。我哥哥在他所作的

  地心旅行中,让我们听了黎登布洛克教授就这条令人眩

  晕的斜梯给他侄儿阿克赛上的一堂“深渊课”……我们用

  双手紧紧攀住栏杆,才勉强能站稳和顶住狂风的吹袭。

  罗伯特伐德弗洛伊要到北角去,把他放下来后,圣米歇尔号

  由艾德河返回迪尔,并在那里停泊了4天。回到特雷波尔后,圣米

  歇尔号被送到南特拆卸帆樯索具。

  人们一般认为,这次远航是1881年进行的,但我们认为应该是1880年。星期二从尚特内发出的没注明日期的信谈到:

  对于这么重要的一部小说,我毫无思想准备,因为我

  觉得,《亚马孙河八百里》相当长,我实在无法一蹴而就

  ……这或许是我们摆脱困境的一种方式。我弟弟在这里

  的一家报纸上发表了一篇题为《从鹿特丹到哥本哈根》的

  文章……是叙述我们最近所作的一次远航的。我即将到

  特雷波尔去过完我的假期。

  既然《亚马孙河八百里》发表于1881年,那么这封信当是在1880年夏天创作第二部分的时候写的;而既然叙述这次远航的文章发表于1880年,那么这次远航根本不可能是1881年的事。

  1880年,在小赫泽尔和拉乌尔·迪瓦尔的陪同下,儒勒·凡尔纳再次前往爱尔兰、苏格兰和挪威。德·拉·菲伊太太指出说,这是他“偏爱”的地方。通信中光暗示1879年跟米歇尔和一位朋友所作的旅行;这可能有点混乱,因为从那时起,儒勒·凡尔纳作过“许多次海上游览”,其间,他确实跟朋友们到过爱尔兰,这是可能的。圣米歇尔III号的最后一次远航是在1884年进行的。5月15日,这艘游船离开南特,到达维戈后,他于6月6日给赫泽尔写了封信,“迪瓦尔、儒勒和我弟弟一行兴致盎然,我让他们冒着酷暑去坐了10个小时的车……我实在受不了这种闷热……”我们由此得知,他在乘客中首先排除出去的是迪瓦尔,而不是戈德弗洛瓦和米歇尔.凡尔纳。但保尔·凡尔纳的儿子撰写的回忆录(德·拉·菲伊太太曾有机会翻阅过这份回忆录)表明,这位年青人也参加了这次旅行。至于奥诺里哪,她带着她的儿子和戈德弗洛瓦直接到达奥兰,她在奥兰住在妹夫勒拉尔热家里,以等待圣米歇尔号的乘客。

  在直布罗陀,英国的海军官佐趁他抵达之机,想让死气沉沉的营地活跃一番;他豪爽不羁地经受住了主人敬献的容易醉人的潘趣酒,但只作了短暂的停留;6月27日,他抵达奥兰,与奥诺里娜和儿子相会。当地的地理学会循例为他举行了一个招待会。

  随后,圣米歇尔号到达阿尔及尔,使奥诺里娜得以拥抱她的女儿瓦朗蒂妮。当时,瓦朗蒂妮的丈夫正在阿尔及尔服役。儒勒·凡尔纳看到一大群看热闹的人拥向码头,不禁有点惊诧,但他又为能在船上接待他的两位表亲乔治和莫里斯·阿洛特·德·拉·菲伊感到高兴;其中一个是北非骑兵的军官,他在写《赫克托·塞尔瓦达克》时曾经提到过他;另一个是工兵军官,后来成为备受器重的考古学家,儒勒·凡尔纳对他颇怀好感,而且他性情非常活泼。

  6月10日,游船在博尼停泊;要到突尼斯,他必须迎击异常险恶的波涛,奥诺里娜对此感到惧怕;一艘横渡大西洋的客轮最近在这个海域遇难,这更增加了她的恐惧。她丈夫屈从她的请求,同意从陆路继续旅行,让奥利夫船长将圣米歇尔号开往突尼斯。法国官员迪波塔为方便他的铁路旅行,主动为他效劳;但《八十天环游地球》所遇到的一次事故又重新出现了,这条铁路尚未竣工,在萨赫拉便中断了。我们这批旅游者不得不在一间管理极差的客店欧夜。大伙牢骚满腹,这不是没道理的;因具虫太多,他们根本无法入眠,膳食也极不卫生,所有的人都闹起病来了。儒勒·凡尔纳趁机对因他妻子的过错而使他被迫陷入的“这块肮脏的土地”横加指责,他妻子除遭受这些痛苦外,还得忍受夫妻间的一场争吵。

  要继续前进,得跨过直至加尔纳达乌的一百公里难走的路,必须找一辆破旧的马车,到了加尔纳达乌后,再搭乘另一段铁路的火车。

  当小分队到达此地的车站时,大概已可怜巴巴、狼狈不堪;当我们的这几位旅客发现这儿停放着1辆贝伊专用的火车供他们使用时,我们不难想象得出他们的惊讶和兴奋;再说,贝伊大概要在突尼斯隆重地接待他们。

  随后,停泊在古莱特的圣米歇尔号把全体乘客接到船上,整备装置,开往马耳他。刚开船不久便遇上凶猛的海浪,圣米歇尔号被迫到邦角躲避。西迪优素海湾受着沙丘的屏护,倒是风平浪静,实在是游泳的好地方,海滩上间无人迹,使这些不速之客因孤独而悠然产生一种自由之感。他们摆脱文明人的情绪约束,全都兴致勃勃地嬉戏胡闹,儒勒·凡尔纳也利用这种情景,使自己重新陷入童年的幻想。要不是看见圣米歇尔号令人宽心的船影,他们真以为自己是一群遇难者哩!这位名声显赫的作家围着一根想象的圣柱,竟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留在船上的米歇尔激动万分,也想加入这种欢乐,情不自禁地鸣枪助兴!突然,在这些似乎没隐藏任何生灵的沙丘群中冒出几个阿拉伯人,使游泳者个个骇然惊惧;这些阿拉伯人以为受到袭击,纷纷鸣枪回击;他们勇敢地撤向圣米歇尔号,竖日便赶紧朝马耳他方向驶去。

  过不多久,航船因遇着一场猛烈的风暴而处于危险之中。这场风暴险些儿将它抛到海岛的岩石上。在这种天气下,奥利夫船长不敢贸然在通往瓦莱塔的航道中航行,于是升旗求救,但一个领航员也没露面。一整夜,他被迫与这场风暴顽强搏斗。船上个个提心吊胆,坐卧不安,据戈德弗洛瓦后来回忆说,儒勒·凡尔纳甚至乞灵于米歇尔圣徒拯救海难,并责备他迟迟不来救助他们!黎明时分,人们已感到处境十分令人失望;可是,这位圣徒似乎受到感动。因为,一位领航员终于登上圣米歇尔号,将它引至瓦莱塔的军港。

  这次远航对儒勒·凡尔纳来说具有考察旅行的性质,因为他计划写一部包括地中海游历在内的小说。他不能长期离开巴黎,只好将日程缩短。他不得不忍受这种牺牲,放弃到亚得里亚海游览。奥诺里娜急于踏上令人放心的大陆土地,终日啥咦叨叨,从而促使他作出这种决定。但对这一点,我们无法予以肯定。

  从马耳他至卡塔尼亚的100来千米的路程,平安无事地便走完了。刚登过埃特纳火山,他们便离开了西西里。在墨西拿海峡遇到一些麻烦后,游船在那不勒斯靠泊,然后一直驶往契维塔韦基亚。

  之后,奥诺里哪不肯再作海上航行到南特;踏上陆地后,她再也不愿意离开了。于是,只好决定由奥利夫船长将游船驶回卢瓦尔的河口港湾。小儒勒·赫泽尔大概巧妙地替奥诺里娜辩护,儒勒·凡尔纳发觉这条新的陆路路线的确符合他提出的观点,也欣然同意放弃他的游船。仔细想来,这条路线也并非没有好处,因为它可以使作家游览他心目中非常可爱的意大利。

  就这样,他们乘坐火车,平淡无奇地来到了罗马。儒勒·凡尔纳大概很快地就不再是一名普通的游客;不管他愿意与否,他是一位尊贵的客人,罗马人打算像对待一位他们十分亲近的作家那样来欢迎他。看着罗马,这是他长期怀抱的宿愿,但他一直没机会去实现它;他虽然从未到过这座永恒的城市,但他很久以来便自认非常详细地了解它,以致他能够向罗马市长介绍许多地理方面的详细情况,这使得这位市长颇感惊讶,因为他本人也不晓得这些情况呢!

  7月7日,他受到教皇的单独接见。教皇对他说,除科学内容外,他尤其赞赏他的作品的纯洁性以及道德和唯灵论的价值(原文如此——原注),并说,他向这些作品表示祝福,并鼓励他继续下去。毫无疑问,这位小说家感动得热泪盈眶。我们有正当理由这样设想,这次接见同样使赫泽尔感到欣慰,因为他曾遇到来自巴黎总主教方面一定程度的排斥。这对弗约的抨击委实是一个绝妙的回答!

  儒勒·凡尔纳在佛罗伦萨虽能隐姓埋名,但到了威尼斯,尽管他在东方旅馆登记时用的是普律当·阿洛特这个名字,但他还是被认出来了。他素来鄙视荣誉,但是否如德·拉·菲伊太太所说的那样,他被对荣誉极感兴趣的奥诺里娜出卖了?这是可能的。威尼斯人兴奋激动,燃放烟花,琳琅满目的条幅写着Eviva Giulo Verne,意大利人的确把他当成自己人。那位女传记作家所列举的细节是准确的,我之所以相信,是因为我的家人曾对我讲述过这些故事。面对这一片喧腾,这位作家竟躲进房间里安然地睡大觉,谈起扔在床头上的那只花环所遭受的厄运,人们至今仍哈哈大笑,有人甚至批评他面对荣誉而采取的潜逃态度!在为他举行的一次检阅中,他提出要允许他脱去外衣才去参加,有人竟过分严肃地看待他的这种行为!

  他对奥特里希·路易·萨尔瓦多王子的来访也许更感惬意。这位王子是个文学家、艺术家和学者;他隐居在他的领地巴利阿里群岛上,在他的水妖号游船上从事海洋学研究。他把他的著作给儒勒·凡尔纳带来了。此后,两人之间便建立了友好的通信关系。

  归家的时刻终于来到了。德·拉·菲伊太太告诉我们,他在米兰“听说研究了列奥纳多·达·芬奇关于航空的草图和笔记”。我们知道,他从青年时代起便对列奥纳多·达·芬奇发生兴趣。他还曾付出大量劳动,以达·芬奇的形象为主人公编过一个喜剧。因此,认为他醉心于从双重意义上使他感兴趣的资料,这是合乎逻辑的,因为这些资料既阐述蒙娜·丽萨这幅名画,又与第一项升空计划有关。


  






凡尔纳传--第二十九章 《神秘岛》






第二十九章 《神秘岛》

  在这部离奇的小说里,《格兰特船长的女儿》中的艾尔通重新露面,读者还看到那位著名的尼摩船长的悲惨结局(1874-1875)

  1863、1870年发表的头7部作品使作者赢得了声誉。他那独特的才能、新颖的概括形式以及搜集资料的严肃态度,使他的作品在读者中产生了影响。将科学进步传授给读者,已是一件有益的普及工作,而告诉读者,想象乃是最枯燥无味的研究之动力,就更有益了。因此,他使读者习惯于将想象看作是一种认识因素,因为提出研究方案、并使人们从中获益的正是想像。仔细观察某种现象,并将观察结果融会于已获得的知识之中,必然引起为此而设想出来的新的试验。有时必需作出假设,但假设仍然是想像的结果;至于纯理论,难道不是通过起初提出虚构的论据而开始产生出来的吗?

  《牛博士》不可能具有这种意义,这只不过是一个使作者和读者感到开心的玩笑而已。同一年,在赫泽尔出版社办的《教育与娱乐杂志》的教育栏内发表了1部探险小说《神秘岛》。书中的主人公有工程师、记者、水手、黑人和孩子,他们分别代表人类的各个阶层,在气球上遭遇危险;这些空中遇难者是不折不扣的遇难者,他们好不容易才到达一个荒岛,全部生活来源只能在岛上获得。因此,他们只能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

  他们具有毅力,具有将他们紧密团结起来的社会观念。为获得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而斗争的这个小小的团体,因此而退回到石器时代。幸而,其中一个遇难者、工程师赛勒斯·史密斯掌握人类所积累的各种知识。他首先用两块手表玻璃作成透镜,用它来取火。他有条不紊地测绘出荒岛的地形图,并将它命名为林肯岛。他制作了狩猎用的弓和箭。他在发现了粘土、好几种金属矿以及煤炭之后,做了一个炉子,随后又做了一只冶炼风箱,终于炼出了钢铁,并用这些钢铁制造了首批用具。他经过长时间的反复试验后,成功地获得了好几种化学产品,尤其是硝化甘油;他使用这种威力巨大的炸药,炸开了一个花岗石高地,以便将高他那边的湖水引出来。

  进入该湖的老溢水道后,工程师发现了一个宽敞的石洞,洞中有一口并与大海相通,海水从石洞里不断涌出。心灵手巧的遇难者们将这个石洞改造成一个相当舒适的宽敞住所;为了到达抄滩,他们甚至设置了一道简易的梯子。他们在岛上种植了庄稼,修建了畜栏,以便保护已被驯服的牲口。他们还制作了一部电报机,使住地与农垦场取得联系。

  赛勒斯·史密斯就这样使读者学到了许多有关应用科学的知识。这种传授知识的方法很可能使人感到厌倦,但其中穿插了不少叙述得非常生动的小故事,使人于不知不觉中将所传授的知识接受下来。1880年6月24日,儒勒·凡尔纳给埃纳贝尔上校写信时谈到:“读者不要求说教,而要求趣味。要想教育他们,就别装出要教育人的样子,让教育渗透于情节之中,否则便达不到目的。”可是,接连发生的几起似乎难以解释的古怪事件,使遇难者们感到困惑不解。赛勒斯·史密斯躺在沙滩上昏迷不醒,身上却穿着干衣服,是谁救了他?这是他们遇到的第一个谜。因找不到退热药,赫伯特生命垂危,在这危急关头,却发现他床头上有一包硫酸奎宁,这是第二个谜。后来,他们在一只玻璃瓶里发现一张纸条,从而得知有一个遇难者被遗弃在达抱岛上。移民们于是驾着他们自己制造的一只小艇进行寻找,果然发现了因背叛格兰特船长而在孤独中熬了整整十年苦难的艾尔通。

  作品非常确切地分析了这种与世隔绝的孤独对一个人所造成的影响。这种影响无异于因长期坐班房所产生的影响。艾尔通失去了人性。他变成一个野人,因长期不说话,他失去了最有效的交际手段:语言功能。赛勒斯·史密斯必须给他“再教育”,并终于作到了这一点。当一大颗泪珠从文尔通的眼睛里掉下来时,工程师不禁失声叫道:“啊!你又变成人了,因为你能够流泪了!”

  当正要撤退的移民遭到海盗的包围时,又一个奇迹出现了:海盗船突然被炸,而这个地方为什么会出现水雷,实在无法解释。粗野的海员潘克洛夫认为有一位“岛神”,他的同伴则认为是上帝在保护他们;然而,赛勒斯·史密斯却认为,这个上帝只能通过一位神秘莫测的人来行事。

  当他们发现六具匪徒尸首的额上都有一个小红斑时,这些谜渐渐被解开了。毋庸置疑,肯定有第三者介入。

  故事情节发生急剧变化。沉浊的隆隆声预示着火山即将爆发。必须加紧修造一只能作远航的船。电报又给他们传来一道信息,指示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同伴沿着电线走,他们当即这样做了;一根秘密引接在该电线上的新导线将他们带到一个与海相通的洞窟里。那儿,有一只小船正在等着他们。洞窟渐渐开阔,里面隐藏着一个内湖。湖面上浮着一艘潜艇。他们钻人潜艇,发现里面有一个垂危病人——尼摩船长。

  诺第留斯号的船长讲述他的身世:原来,他是一个印度王子,因领导抗英斗争,英国人把他全家都杀害了。尼摩船长说明了他对英帝国的仇恨,并试图为自己辩护道:“无论在哪里,我都尽力做我能做的好事,同时也干我该干的‘坏事’。要知道,正义并不等于宽恕!”赛勒斯·史密斯理智地反驳他说,“您的错误是在于您认为过去的事还会重来。您抗拒了必然的趋势。这样的错误有人赞美,也有人责难,只有上帝能判断是非。”

  赛勒斯·史密斯所指的趋势是什么样的趋势?就其小说内容而言,大概就是指对不发达民族的殖民化。工程师认为,从殖民化有利于传播西方文明社会的生产方式这种意义上说,这确实是一种趋势。我怀疑这是作者的思想;作者并不反对能提供好处的殖民化,只要这种殖民化不涉及任何武力征服;要不,所谓“必然趋势”,指的就是不可避免的历史发展。

  正因为这样,赛勒斯·史密斯并没有谴责尼摩,而是说,“一切伟大的事业都从上帝那里来,最后还要回到上帝那里去!”移民们履行了尼摩船长的遗愿,打开了诺第留斯号的闸门,让诺第留斯号将他的尸体带到大海的深处。

  但在咽气之前,这位“岛神”还为他们作了最后一次效劳,告诉赛勒斯·史密斯说,洞窟只是由一堵薄壁与火山的中央管道相隔,这堵薄壁随时会崩裂,让海水涌入洞窟,这样一来,就可能引起海岛爆炸。这可怕的事情果然发生了。林肯岛覆没,只剩下一块狭小的岩石。移民们爬上这块孤石,失去一切生活来源,又回到了他们在空中遇险时所经历过的境遇中。

  此时他们所作出的种种努力纯属徒劳;大自然的力量战胜了他们的智力和毅力;那位博学的工程师所掌握的知识对他们全然没用。不管人类的各种发明多么美妙、多么令人震惊,到头来毕竟只是昙花一现;在一个过渡性的世界里,人类的行为只能是过渡性的,连人类的热情一直在上面激动着的土地,也只具有某种表面的稳定。

  在这些只剩下一口气躺在礁石上的人当中,只有遭受社会排斥的艾尔通偶尔抬起头来,他并没失去全部希望,终于发现了邓肯号;而赛勒斯·史密斯却只能高喊什么:“啊!全能的上帝!您发了慈悲,把我们保全下来了!”这幕情景所包含的象征意义使人感触颇深:接受信息的恰好是那位悔过的罪人,而向宇宙的威力屈服的正好是那位学者。

  这种悲观色调虽然符合正统,但很可能会使《教育与娱乐杂志》的读者大失所望;他们所需要的正是孕育希望以投入行动,这恰恰违背了凡尔纳的格言;还是爱护他们为好。因此,返回来接艾尔通上船的邓肯号把全体移民都救出来了,使他们此后能够在美洲重新开始他们的事业。

  夏尔一诺埃尔·马丁具有远见卓识,他指出:“各自独立的3部小说仅仅因为能在《神秘岛》中找到它们的共同结尾才得以相互联系起来。”与其说这是科学幻想故事,毋宁说,这是“异常完美的科学家画像”。尼摩是个文学家,但他通晓“他那个时代的全部技术科学和基础科学”;他掌握了“这些科学给予人类的全部力量。这位单独行动的学者达到一定的精神境界,这种境界使他蔑视比他卑下的人类,自那以后,他甚至企图主宰人类”。尼摩虽然蔑视人类,但又一直爱着这个人类。他要反对的不是整个人类,而是那些奴役他的人。他只在为数不多的几次与剥夺人民独立的宿敌所进行的搏斗中,才使用他的威力——他那研究家的幻想所产生的成果。

  阿龙纳斯教授与“这位直接探讨自然现象的活跃学者”恰恰相反;他的官方科学具有“某种刻板的特点”,这种特点被他那位能背诵各种术语、却不知所云的助手康塞尔的“纯机械性记忆”衬托得更加突出;他在大自然的现实中找到他那过于乏味的学识“所缺少的灵魂。”

  找到格兰特船长的功劳应归于巴加内尔——“另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学者”,他通过接连不断的解释,对摆在他面前的问题终于找到一种近似答案。

  “当科学开始说话的时候,那就只好闭口不言,”《地心游记》中的黎登布洛克教授这样说过,但他接着又补充道,“科学从错误中产生,犯这些错误乃是必要的,因为这些错误逐渐导致真理。”

  巴加尔内既坚韧不拔,又粗心大意。他那耐心的摸索正是对科学家所作的摸索的一种说明。科学家因对某一细节作出错误解释而误入歧途时,往往也像他那样责备自己是只蠢驴;而一旦找到答案,他又可能认为这种答案本来就很明显。林肯岛是人类力图塑造的那种世界的象征;赛勒斯咬密斯是个工程师,是个“战斗派学者”,也就是说,他首先是个实干家,然后才是个科学家。他以“极大的聪明才智”去应用他掌握的知识,并引导这一小群人去完成令人惊异的事业。

  夏尔—诺埃尔·马丁的结论是,这四个学者的形象“可作为面对大自然及其无情的力量,向世界的秘密发出挑战的科学家的形象。”

  这部杰出的探险小说的构思过程颇有意思,值得我们稍加叙述。

  我们记得,在创作《格兰特船长的女儿》和《海底两万里》的同时。儒勒·凡尔纳曾按维斯的方式构思了一个鲁滨逊。最初,他的创作灵感似乎很不够用,只想塑造一个不大引人注目的鲁滨逊式的人物。他当时拟的题目为《鲁滨逊大叔》。人们不禁要问,这究竟是不是一部青年时代的作品?对这种发问,我们可作如下答复:

  《鲁滨逊大叔》的初稿似乎已经完成很久,很可能是在这位作家任巴黎歌剧院书记的时候写的。字体非常细小,几乎难以辨认。作者大概在1866年前后,又十分认真地誊写了一遍,其中有1部分好像是奥诺里娜抄的。1870年,赫泽尔似乎正是在这份誊正稿上作了不少严肃而确切的批注。

  故事情节跟《神秘岛》大不一样,倒是接近于《鲁滨逊学校》、《第二祖国》和《两年假期》。这几部作品证明作者要按维斯的方式塑造管演逊式人物的那种愿望的持久性。在因一次反叛事件而遇难的人当中,有1位女人,她的3个孩子和1名水手。这个女人的丈夫是个工程师,后来,她终于奇迹般地把他找回来了。这位工程师就是赛勒斯·史密斯的雏形,而那位水手就是潘克洛夫的雏形。因此,基本内容是相同的。遇难者们处于“绝对”贫乏中,后来终于实现了相对繁荣。但故事达到吸引人的程度还相差很远。作者的创作提纲似乎在1868年夏才酝酿成熟,因为,在从克罗托瓦寄给赫泽尔的一封信中,我们发现有这样一句话:“现在,我们谈谈明年的事吧,我或者动笔创作现代的鲁演逊,或者写白海的探险故事。”1870年,他又从克罗托瓦写信说,他“全部重写了《鲁滨逊大叔》的第一卷,赫泽尔将在6个星期后拿到稿子”;接着又说,“但如果您让凡尔纳的名字接连出现,您将会使《教育与娱乐杂志》的读者感到厌烦的。”

  我们现在谈的仍然是《鲁滨逊大叔》,这部作品实际上真的没有使《教育与娱乐杂志》的读者感到兴奋!赫泽尔不得不再次向他指出,继格兰特和尼摩之后,将这个平淡无奇的故事拿出去,肯定会给人一个失败的印象。

  于是他以更有力的文笔,对这个题材作了极大的改动,使《神秘岛》成了一部截然不同的作品。如今,爬上林肯岛的是一批空中遇难者;小说家将尼摩和艾尔通这两个人物也加了进去,从而使他的这个鲁滨逊故事与《格兰特船长的女儿》和《海底两万里》的故事联系起来。让尼摩重新出现的灵感改变了原先只写鲁滨逊的故事结构。诺第留斯号船长的高尚死亡,在手稿上曾反复作过修改;随后在校样上又作了另外一些修改才最后定稿。

  尼摩在《海底两万里》中是个隐姓埋名的叛逆者,最初大概是个反对俄国佬的波兰人;在《神秘岛》中,作者在他临终时让他变成一个反对英国人的达卡王子;这无非是为满足读者的好奇心而作的一种事后解释。

  尼摩始终是一个反对人类非正义行为的叛逆者的形象,他临终前说的那些话证实了这一点。

  《鲁滨逊大叔》的修改所产生的第一个效果,就是使作者恢复了热情!

  1870年冬,他给赫泽尔写信说,“我整个儿泡在鲁滨逊的故事中。我找到了令人惊讶的情节!我狂热地扑了进去,再也无法考虑别的事情。”在另一封信中,他向赫泽尔许诺说,第一卷在五月份就可以结束,至于这部鲁滨逊故事的书名,他要到巴黎以后再跟他谈。1872年2月2日,他写信告诉他,“《八十天环游地球》昨天已经出了,”这就使我们能确定这封信的日期。他在信中还谈到:

  我整个儿扑在《鲁滨逊》这部作品中,更确切地说,是扑到《神秘岛》上。迄今为止,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我还花了不少时间跟化学教授交谈,去化工厂参观;在那里,我的衣服染上了不少斑点,我要带去跟您算帐——《神秘岛》毕竟是一部有关化学的小说。我极其谨慎地对待因尼摩船长在岛上出现而不为人发觉所引起的兴趣,以便造成一种出色的渐强效果,就像对一位引您到您所知道的地方去的漂亮女人所作的爱抚那样!我就是我2月2日所处的状况。


  






凡尔纳传--第三十章 《米歇尔·斯特洛戈夫》






第三十章 《米歇尔·斯特洛戈夫》

  继“大臣号”的奇异历险之后,又发表了《沙皇的信使》,1876年,该书的书名改为《米歇尔·斯特洛戈夫》;1877年,奥诺里娜因身患重病,不能参加丈夫为她在亚眠举行的舞会。

  3卷《神秘岛》在1874-1875年间全部出齐了;“为了结束这一年”——他用这种说法来表明他想按计划完成在《教育与娱乐杂励上应发表的作品——他重新修改了1871年创作的《大臣号遇难者》的稿子。这部作品所描述的遇难者们遭受的苦难,比墨杜萨号的遇难者所经历的还要可怕,其恐怖程度使赫泽尔亦为之震惊。

  大臣号是一艘商船,1869年9月27日从查尔斯扬帆启航,船上载着棉花和8位乘客:小说栏编辑J·R·凯扎伦,勒图尔纳及其残废儿子安德烈,美国暴发户基尔夫妇和他们的女伴、常遭辱骂的20岁的英国姑娘赫比,还有曼彻斯特的工程师福尔斯坦以及庸商鲁比。凯扎伦发觉商船没走正常航道而向南偏驶,不觉大惊失色。

  堆集在船仓里的棉花自动起火,甲板变得滚热发烫,船员不得不往上面泼水。我们很快就知道,船长享特利居然得了精神错乱症!火势逐渐蔓延,狂风卷着商船,把它撞在一个陌生小岛的岩礁上。海水从船壳的裂缝中渗进去,大火终于熄灭了。

  但是,在这块孤石上,赫比小姐与安德烈、勒图尔纳之间却发生了纯真的爱情。他们直到这时才“在太平洋中一块不为人知的岩石上获得了这种短暂的幸福。”

  大副库尔蒂斯成功地使商船重新下海,但终因命运不济,船只渐渐下沉。唯利是图的基尔收买了3名水手和他们的船长亨特利,夺取舢饭,弃妻而逃。他妻子终因精疲力尽而丧命。余下的遇难者终于作成一只木筏,当商船沉没消失时,他们只好将命运寄托在这只用木板拼凑而成的粗糙的木筏上。两名水手和1名见习水手吓晕了脑袋,纵身跃入海里,淹死了。

  18个幸存者只有1桶干肉和两大桶水。他们很快便遭受到饥渴的折磨。这时,木筏上相继发生几起残酷的殴斗,其中有好几个人丧生。因无法继续忍受痛苦,剩下的11个人只能采取遇难者的最后手段:牺牲其中1人以饱其他人的饥腹。

  厄运落在勒图尔纳的儿子头上;父亲冒名顶替,愿为儿子作出牺牲。他建议大伙只砍掉他的双臂,将剩下的留待明天再吃!正待作出这种牺牲的时候,库尔蒂斯和凯扎伦站出来居间调停。后者翻身落水,竟发觉自己是在淡水中游泳!

  事实上,木筏正好位于亚马孙河入海口附近。亚马孙河的流水将海水推出37米以外。陆地在望,木筏不久便到达美洲大陆。大臣号的遇难者终于被遣送回国,安德烈·勒图尔纳与赫比小姐结成夫妻。

  从通信中可以看出,这个悲惨故事的第一稿具有“惹人厌恶的现实感”,故此,作者对原稿作了某些修改,使这种现实感略有冲淡。但从仍保留的一些片断来看,性情温和的出版商无法读下去,是毫不足怪的。

  我得承认,这部小说的戏剧性曾经吸引过我,而且,我曾想将小说的情节搬上舞台。后来有人向我提出异议,其理由是,虽然小说家能凭其高超技艺,使这部由种种残酷事件堆砌而成的小说被人接受,也兴许只有木偶剧团才敢演出!

  被早些时候出版的《神秘岛》所一时遮盖住的《大臣号遇难者》付印了,但儒勒·凡尔纳早就忘掉他的这批遇难者,并着手创作一部灵感截然不同的小说了。

  为保护俄罗斯免遭亚洲的威胁,彼得大帝曾试图夺取土耳其斯坦的大片低洼地,因为此乃大规模入侵的必经之路,但他在基发遭到失败。他的继任者们一直没有放弃这项沿高耸于咸海四周沙漠的山脊建立一条更为安全的边界的计划。1865年以后,俄国军队入侵亚洲的活动进入一个更活跃的阶段。以1873年攻占基发为标志的这场殖民战争,至1884年夺取热奥克泰佩才告结束。

  在创作《神秘岛》接近尾声的时候,这位小说家受到这些事件的影响,将目光移向了东方。为防止俄国人实现占领他们的首都切野心,基发的乌兹别克人曾考虑进犯西伯利亚,这种假设不是没有根据的。描写一位负责将极其重要的指示传达给伊尔库次克政府的沙皇信使所经历的险遇,这就是他着手创作的这个新故事的题材。

  我们从1874年以后的信件中发现了他经常跟出版商进行讨论的一些痕迹。这位出版商素来谨慎,对其作品未作评论。正当我们的外交官们忙于法俄亲善的时候,将“一个沙皇信使”推上舞台,过问俄国的政策问题,这不是危险的事吗?

  赫泽尔固然感到担心,但斯塔尔却希望这位作家说明“他那位安提戈涅的忠诚”的理由,并给他出了一个古怪的主意:根据传统,一个瞎子离开了他的狗,那是不堪设想的;这只狗可能属于那种“无家可归”的畜牲,它将始终跟随它那位负责给变成瞎子的米歇尔·斯特洛戈夫带路的忠实朋友!儒勒·凡尔纳认为这个建议虽然富于浪漫色彩,但却十分荒谬,因此仍保留纳迪亚的原来形象,拒绝将她变成那位判处斯特洛戈夫死刑的法官的女儿!这位刚毅的姑娘的忠诚是逐渐表现出来的,并通过旅途中遇到的各种事件进行解释。男女主角各自计划的一致性先于这两个心灵的一致性。

  “肺腑之言”虽然没表达出来,但在纷繁的事件和与坚强的行动有点不大协调的感情流露过程中,情感是一直存在的;这种情感的作用随着可感觉的心理发展而有所体现。只当作一个普通的爱情故事来写,势必削弱纳迪亚和斯特洛戈夫的性格和主要题材的意义。

  儒勒·凡尔纳非常幸运地保留了他对自己这个出色题材所具有的信心。他再一次使他所写的作品活了起来。“他被他的这位信使攫住了”。他给顾虑重重的出版商写信说:“这个非凡的题材使我十分激动,我再也无法考虑别的事情。”他还说:“我被抛到西伯利亚去了,我一天也无法停止下来。再过两个月,费特拉将收到信使给他送去的第一份文件。这部小说所涉及的主要是鞑靼和西伯利亚,其次才是俄罗斯。”他还嘱咐赫泽尔让屠格涅夫读一读这部小说。

  屠格涅夫只提出一条不同意见:他认为作者虚构的鞑靼人入侵不大真实。我们不禁要问,既然俄罗斯亚洲部分的各个部落素来喜欢闹事,屠格涅夫为什么会提出这种意见呢?难道是抄皇军队的失败挫伤了他那爱国者的自尊心?难道是他对彼得大帝和尼古拉一世所遭遇的窘迫特别敏感?

  “他光认为那次入侵不大真实。那么说,他觉得1870年的人侵就是真实的了?”作者这样反驳说。

  《沙皇的信使》于1875年发表在《教育与娱乐杂志》上。作家对这部作品“没按原先的样子(哪怕在俄罗斯会被人泼上墨水)”发表出去而感到惋惜。这不禁使人这样设想,根据谨慎的出版商的要求,他曾对稿子作过和缓性的修改。他违心地同意将题目改为《米歇尔·斯特洛戈夫》。相隔一百年后,我们实在难以理解这两个标题之间的细微区别。

  儒勒·凡尔纳不同意因第一版的出版而引起的批评:

  描写鞑靼人的入侵,这是我作为小说家的一种权利。

  看一看对下诺夫戈罗德的入侵吧,这次入侵无疑比对

  伊尔库茨克的入侵更为确实。忘了乌拉伊山脉,这是荒

  谬的。在发表《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和《海底两万里》的

  时候,难道我提醒过读者说这不是真实的?

  出版商担心书报检查的严厉惩罚,的确曾经建议写一篇前言,以向读者说明,这只不过是一部幻想小说。作者为避免检查官的“删除”,同意丢车保帅,让出版商抽掉“一切可能影射当政沙皇或他的前任的东西。”但他接着补充说:

  检查书报的人以这样轻率的态度阅读我们的作品,

  这是很令人气愤的。通行证呢?我出示的只是1件礼

  物;这对我来说是很必要的。跟这些先生同样熟悉俄罗

  斯的屠格涅夫也没这样仔细审阅过。我没有查阅旧书,

  但曾求教于1860年作过旅行的罗素·基兰特。

  出于过分谨慎,稿子曾送交奥尔罗夫王子审阅,但此公一句话也没哼。

  《米歇尔·斯特洛戈夫》于1876年出版单行本。我们知道,这部作品所取得的成功出乎一切意料之外,迪凯纳尔甚至提供奥德翁剧院的舞台,以上演根据小说改编的剧本。儒勒·凡尔纳告诉一位朋友说:

  我跟奥德翁剧院刚作成一笔大生意。要是没人合

  作,《斯特洛戈夫》的剧本将于1878年3月上演,这一年

  正好举行博览会;迪凯纳尔向我保证得到总收益的12%

  和纯利润的6%。如有人参加合作,则向我保证得到总

  收益的10%。

  事情以另一种方式解决了;儒勒·凡尔纳聘请当纳里为合作者,剧本于1880年11月7日在夏特莱剧院上演了;演出获得了极大成功。导演非常认真,以致当时有一种流行说法:“像斯特洛戈夫一般英俊!”俄国式的服饰和卷毛羔皮软帽风行一时。一旦妇女表示认可,成功简直变成一种胜利!她们并没看错,因为好几个剧院经理将这个剧本跟《八十天环游地球》交替上演,每两年轮换一次,竟因此而发了大财。我还记得,我父亲一直担心重复次数过多,很可能会使人对这两个剧本感到厌烦。但实际上却在如此良好的情况下整整持续了50年之久,最后一场演出依然满座!1928年9月24日,罗拉在一封信中肯定说:“《米歇尔·斯特洛戈夫》的演出场场满座,观众可热烈啦。这部作品对观众始终具有经久不衰的勉力,我们即将突破一百场。”

  精明的莱曼先生想使他的舞台摆脱掉陈旧剧目,代之以较为现代化的剧目,我和我哥哥因缺乏管理经验,准许他在圣马丁门演出这两个剧本。《八十天环游地球》就是在这个剧院创作的。可是,从1874年以来,观众便习惯于在夏特莱剧院看到福克以及后来的斯特洛戈夫的形象,因为该剧院的舞台非常宽阔,可以充分发挥效果显著的各种表现手段。从夏特莱剧院搬到圣马丁门剧院,这无疑是一种失败。

  1876年,《八十天环游地球》的小说和剧本、《神秘岛》和《米歇尔嘶特洛戈夫》这两部小说相继获得成功后,儒勒·凡尔纳的经济状况似乎十分美妙喜人。正如我们已经知道的那样,这种经济状况使他在1876年买下了圣米歇尔11号,以代替原先的圣米歇尔1号,而1877年,又使他“作了一个疯狂的举动”,购买了圣米歇尔III 号,从而实现了他平生的宿愿。事实上,这是他为满足个人愿望而作的唯一的一次阔绰花费。

  还有一次,花费虽然没那么大,但也是够古怪的,而且跟他的性格很不协调。他写信告诉赫泽尔说:“复活节后的星期一,我们将在亚眠举行一个化妆舞会。已发出700份请帖,350人表示愿意光临。全城都轰动起来了。”赫泽尔听到这个消息后颇觉惊讶。

  他很快便感到失望,因为他妻子病倒了。她能否支持得住,为他出面接待这一大批客人呢?他给他的那位老朋友写信说:“我妻子还不能起床,我烦恼透了。她的这次舞会过一个星期就要举行。不知她能不能参加?一切都准备好了。”

  1877年3月则日,他肯定地说,他简直无法抱什么幻想了。

  我妻子一直卧床不起,始终无法止血。虽然气力渐

  渐恢复,但这次舞会前景如何,还很难说。这次舞会将于

  4月2日举行。据估计,宾客为这次舞会花费约10万法

  郎,因此既不能取消,也无法推迟,这就复杂了。我着实

  担心我妻子无法参加!哈!亲爱的朋友,您不知道我陷

  入多大的困境!但我向您重复一遍,我感到的是烦恼而

  不仅仅是担心。

  可怜的奥诺里娜极度失望,当乐队的喧闹声使拥挤在亚眠饭店各个宽敞的客厅里的宾客们兴致盎然的时候,她却依然躺在床上。必须装出欣悦的心情去应付这种倒相的事儿;在他的养女协助下,儒勒·凡尔纳满脸笑容地迎接他的客人。来宾化妆十分奇特,既有装扮成奥芬巴赫那样的带短来复枪的步兵,也有化妆成乘坐从地球飞向月球的炮弹的3位宇航员,而这一次,化妆成米歇尔·阿尔当的正是纳达尔本人。东道主掩饰住自己的愁绪,以开玩笑的形式强颜欢笑。他把这次盛会的情况告诉了赫泽尔,而后者却提出了非难。

  跟外省人生活,就得跟外省人来往。从这一点来看,

  那次舞会是极为出色的。举办这次舞会的目的,原想让

  我妻子高兴高兴,可她却不能参加!这是唯一的一次舞

  会,我只能以这种形式在亚眠举行。我的名字不带任何

  色彩,因此聚集了如此可观的一批宾客,政治家和实业家

  兴许无法作到这一点。

  此外,大伙花销实在不少。在巴黎也好,在亚眠也好,大伙一致认为这种花销是一件大好事……您多少知道我为什么在亚眠居留。跟您所了解的这样一位女人在巴黎生活,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哎!我跟狼群一道降叫,但没必要对此感到后悔;在出席舞会的350人当中,有200人化了妆,大部分服装都是在手工精良的巴隆或巴班裁缝店定制的。要是我妻子能够出席,兴许会非常完美……至于谈到要将所有的人送回去,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有不少人来自邻近的城市或巴黎。

  我妻子觉得很不舒服,身体十分虚弱。这跟去年的病是一样的,但更为严重一些。这样下去还能拖延几个星期。告诉您,我们忧其是她)都为此感到忧愁和恐惧,但给她瞧病的医生都说没必要担心。

  1877年4月2日举行的这次舞会,必然引起新闻界的纷纷议论。这事大概引起了审慎的赫泽尔警觉。为自己的名声所苦的这位作家不得不向他解释说:

  我还是要谈谈那次舞会。我对报上登载的那些评论

  和漫画着实感到莫明其妙。这次晚会所引起的流言蜚语

  已超出了我们这个城市,对此我深感遗憾。我举办这次

  舞会,无非是要让我的妻子和她的女儿在城里获得她们

  本应获得却没有获得的地位。您是非常了解我的:但正

  如偶尔发生的那样,人们不单邀请我一个人。从我个人

  来说,我倒愿意将这次所花的4000法郎用来作一次旅

  行!

  作家所描述的这种情况的确使他大为不悦。必须作出某种反应。儒勒·凡尔纳这位和平主义者是以心境愉快的形式作出这种反映的。

  事情几乎越来越糟。4月15日,奥诺里娜的女婿乔治·勒费弗尔给赫泽尔写了一封令人不安的信:

  目前,我们遭到一种极大的不幸。凡尔纳夫人从南

  特回来后感到十分难受,一到亚眠便被迫卧床。我们原

  先以为并不严重的连续出血使她处于极度贫血的状态之

  中,医生在一个星期以前已宣布我岳母的病情危急……

  几天后,儒勒·凡尔纳证实这封信提到的事:

  10天前,出血已止住了,但她的身体迅速衰竭。她

  已经服了四五天药。我们以为一切全完了;她并不感到

  痛苦,但尽管给她作了各种照料,她还是每况愈下。她知

  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表现出一种极大的毅力。但这毕竟

  是可怕的。

  病情终于出现好转,医生没那么担心了,但还是谢绝一切来访。毋庸置疑,肯定是“日渐好转”;后来,她“非常艰难地起床站立,但始终没离开卧房。”

  她丈夫立刻想到他最喜欢的良药:“她需要的是大海和温和的气候。”奥诺里娜恢复缓慢,身体一直很弱,“种种迹象表明,除出血外还有别的疾病,恐怕是血液成分发生变化。”他的乐观情绪重占上风,信中接着说,“医生们对她作了令人赞叹的治疗,我们希望,换换空气将能结束医生们的照料。”

  南特的气候要比亚眠温和一些,这或许有助于她慢慢康复。为了让她作出到南特去的决定,儒勒·凡尔纳征求了赫泽尔的意见。

  虽然奥诺里哪身体还不那么强壮,但让她一个人到南特去是适宜的。至于她丈夫,他将搭乘圣米歇尔皿号到特雷波尔与她相会。这次航行“因天气恶劣而令人很不愉快,但我们终于挺过来了,这使我得到很好的歇息。”他信中这样说。

  搭乘火车使奥诺里娜旅途更觉方便一些;她完全经受住了这次旅行。1877年12月1日,这对夫妇到了南特,住在絮弗朗街1号。儒勒·凡尔纳说:“我妻子好转多了。”她似乎战胜了所有病痛,“因此,她很可能陪我们从海上到布雷斯特”,他接着又说,“她还会得病,但这算什么!我们24小时便到达了!”她没参加圣米歇尔III 号的试航,但这无疑更好一些。


  






凡尔纳传--第三十一章 忧虑






第三十一章 忧虑

  米歇尔·凡尔纳,一个给作家带来种种麻烦的儿子;如何对待这个异想天开、放荡不羁、只凭自己的高兴办事的儿子呢?

  购买游船给这位小说家带来的欢乐,只能掩盖他那日渐增多的忧虑。给他造成最严重忧虑的当然是他的儿子。他儿子是1861年8月3日出生的,这时已满16岁,正处于使青年人面临各种危险的转变时期。

  幼年时,米歇尔便是个难以管教的顽童,他的哭喊常常骚扰作家的工作。将教养儿子的事交给他妈妈来管,这是理所当然的;但她意志薄弱,显然是个平庸的教育者;至于父亲,他终日躲在工作室里,尽可能摆脱这些家庭的烦恼。

  一天,小家伙大吵大闹,儒勒·凡尔纳怒气冲冲地从他的隐蔽所里钻出来,质问干嘛吵吵嚷嚷。奥诺里娜坦然地回答说,“他要一只钟。”这位一心扑在写作上的孤独者大声地说,“他要一只钟,给他得了,别让他吵!”

  这孩子从来没遇到过什么阻力;他的任何怪念头,都会得到容忍,甚至鼓励。父亲对此从来不闻不问,而母亲常常觉得挺开心。

  有一次,在散步的时候,他们给小家伙买了一把小木剑,这是当时流行的一种玩具。小家伙刚遇着第一个地窖的气窗,便连忙把小剑塞了进去;他们不得不请求这户人家让他们到地窖里把小木剑找回来。母亲嘱咐小淘气别再干这种事,但口气大概没带什么威胁性,碰上下一个气窗时,这个小顽童照样把木剑塞进去了,他们又不得不去把它找回来。奥诺里娜非但没摸他一顿屁股,反而哈哈大笑,她觉得这种固执着实滑稽。这个年仅5岁的孩子竟跪下来注视着她,对她说,“啊!你实在漂亮!”面对这种情景,怎能不教做母亲的心慈手软呢?

  父亲也不得不承认,他儿子有时挺可爱,有时挺恼人。他觉察出这是孩童最调皮的行为吗?总之,他决定将这难似管教的孩子交给职业教师。但当米歇尔进入阿贝维尔学校当寄宿生时,无疑已经为时太晚了。

  因孩子身体素质太差,问题变得更复杂了。他写给赫泽尔的信常常谈到:

  米歇尔还在害病,又发起烧来了。为此我曾到过阿

  贝维尔学校。这孩子的身体状况有时使我们日子很不好

  过。我承认,他没受到很好的教养,但对待一个天天发烧

  的孩子,究竟应采取严惩的手段还是应遵循一项不变的

  规则?

  体质很差,这说明许多问题。不少父母就曾遇到过类似的麻烦。如今,人们一定会想,那就将这样的孩子送到山区防瘠疗养院得了;可在那时,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防痔疗养院;过了好几年,米歇尔才终于摆脱这种“转变”不顺利所造成的后果。“善良的父亲”所采取的严厉的教育方法,必然要遭受失败,而且决不能使不听话的孩子一下子转变过来。看来,造成这种状况的唯一原因是神经质,那就只好求助于精神病医生了。他们去找过著名的布朗歇大夫。1873年至1874年,病人在疗养院住了一些日子,身体状况似乎有所好转。

  但这种“好转”并没持续多久。为了克服性格障碍,父母甚至采取了最严格的方式。他们去找过梅特拉伊少年教养所的所长布朗夏尔先生。在这家教养所住了8个月,反而使症状有所恶化,病情变得使人越发不安,而且会有导致变疯或自杀的危险。强制手段只能加重这位少年的精神障碍和反抗。布朗夏尔先生明智地建议要发挥家庭因素的作用。他们作了这种试验,但希望委实不大。

  从1874年至1878年,儒勒·凡尔纳住在南特絮弗朗街1号的一套住宅里,他儿子上中学念书。他在信中这样说过:“对米歇尔,没啥严重的事可值得指责的,不过,他挥霍无度,不晓得金钱的价值,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但从其它方面来说,他的确有了一些好转。在这里的家人都觉察出来了。”然而,他的交往很令人气愤。他欠了不少债。他无法很好利用他自己要求的或自己容许自己的自由,这就不可避免地会使家里人作出反应,但他却蛮不讲理地进行反抗。

  像他这类型的人实在司空见惯。赫泽尔企图用说理来劝导这个小伙子,可他决不会接受不符合他心意的道理,而且巧言善辩地维护唯一能满足他个人乐趣的法则。这属于青春期古怪性格的发作。这种发作包含性格上的各种冲动反应;属于无论如何要使大人陷于尴尬境地的神经质。这种持续性的偶发症状很难彻底根治,这可从儿子在父亲面前要作出肯定自己的尝试得到解释。父亲越是神奇古怪,这种症状就越发加剧。我们今天可以接受这种见解,但对于1875年的为人父母者,以这种方式解释持续性的偶发症状无疑是难以接受的。这位倒霉的父亲给赫泽尔写信说:

  您那封令人赞叹的信使我深受感动,但米歇尔肯定

  不会理解。他的虚荣心简直难以对付。他对应该尊重的

  绝不尊重,对任何批评充耳不闻。可是,我将银家人配

  合,采取最为有效的方式。倘若他不愿意服从,就将被关

  押几年。他不晓得自己正朝这个方向迈去,但必要时,他

  是会知道的。家里的人,包括叔伯表亲都在以这种方式

  对他施加影响。他或许终于明白,必须打掉自己那种自

  命不凡的傲气。我并不抱什么希望,这个14岁的孩子简

  直像25岁的青年,过早地形成心理反常。我将履行我的

  责任,直至最后时刻。

  父母一直无能为力,十分恐慌。司法和行政当局只能向惘然不知所措的儒勒·凡尔纳建议采取最后的解决办法:在实施拘押以前,先进行“父亲惩罚”形式的监禁。这道命令签署后,米歇尔便被带到城里的监狱。正当儒勒·凡尔纳得以考虑此事的时候,他跟一艘即将开往印度的三桅帆船的船长进行了协商。米歇尔听到被遣送的消息,感到格外高兴。他满怀热情地接受这种惩罚。他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让别人将他父亲的作品给他送来!

  可以肯定,他父亲比他还要痛苦。儒勒·凡尔纳没有勇气将他带到波尔多并为他送行。他将此事委托保尔·凡尔纳去办。2月4日米歇尔上了船。“他将变成什么样子?”儒勒·凡尔纳独自思量,“我不晓得,但这里的医生一致认为,这孩子处于病情发作状态,他对自己的行为不负任何责任。大海会不会使他的智力健全起来?”惩罚不算十分严厉;米歇尔被聘为见习舶工,跟船长同桌吃饭;这次旅行变成了一次巡航。4月26日,航船到达莫里斯岛。这位名作家的儿子在船上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当天晚上,一个种植园主为他举行了一个有200人参加的宴会。但这位种植园主实在是给他帮了倒忙(指助长了他的傲气——译注)。这件事是德·罗维尔先生讲述的,后来又被德·拉·菲伊太太引用过。我所能说的就是,我父亲对这次奇妙的中途停靠一直保留着一种美好的记忆。

  三桅帆船终于到达印度;这位年轻人冒着烈日,竟身穿礼服、头戴礼帽上岸,当地人不禁愕然咋舌!事隔40年,他谈起这件事时依然哈哈大笑。用一种年轻人所喜欢采用的方式,他佯装在这次旅行中没得到任何乐趣,并情不自禁地开罪他父亲,好让别人替他打抱不平。1878年11月28日,他从加尔各答给儒勒·凡尔纳寄了一信。这封信为他提供了一个报复的机会。

  我们应感谢夏尔—诺埃尔·马丁的坚韧不拔的研究工作。正是他怀着极大的兴趣,查阅了国立图书馆所保存但未加整理的有关赫泽尔的大量资料;他将这些资料中涉及儒勒·凡尔纳的部分摘录下来,发现并发表了这封信。在我看来,这封信可以清楚地告诉我们凡尔纳父子之间当时的关系。

  今天只写3行,我原先已动笔给你写过一信,但跟别

  的信一样,因旅行路线发生不幸的变更,我不得不将那封

  信毁掉,代之以这短短的三言两语。

  正如我在前几封信所告诉你的那样,有人告诉我这

  艘满载货物的船要开往勒阿弗尔和波尔多。可是,昨天

  吃晚饭的时候,船长向我们宣布说,计划全打破了,不必

  再去考虑它。我既感到痛苦的失望,又觉着强烈的希望,

  因为事情已正式告诉我了。看着自已被迫地、既无法作

  出任何努力、也无法作出任何事情地被带走,远离了家

  人,远离了故乡,远离了他所爱的一切,这教人多么悲伤。

  这毕竟是我的过错,我没啥好说的。可是,这难道不是思

  想和情感,亦即理智和心灵所产生的一种难以言喻的专

  横在作祟么?这是一个会思维的动物所能想象出来的最

  可恶的东西。我不得不忍受这种专横,不敢有半句怨言,

  因为我这是罪有应得(米歇尔·凡尔纳原先在此处写的是

  “罪不当罚”,后来涂去了)。可是,要是我能冲破这种专

  横,我完全可以通过使用我在物质上的自由,去证实我是

  值得享有精神上的自由的。

  说实话,我在这里能对我的思想作些什么呢,我能否

  问一问你!使思想受到教育?得到锻炼?没这回事!

  “通过观察伟大的事物”以提高思想境界?我始终认为,

  这种言辞无非是作家们混杂到他们所写的美好事物中去

  的一句空话。就我看来,这无异于江湖骗子使用的大鼓。

  声音挺响,意义不大。我从来不相信人们在海上航行时

  所产生的那种激情,不相信那种“深渊的恐怖”和“大海的

  忧虑”。我是有道理的!所有这些,全是文字游戏!你知

  道,我的这种想法一直在发展,甚至发展得太远;你知道,

  我对商旋风光绝对地无动于衷。我承认,我不该这样,但

  我根本不是艺术家。然而,我晓得,一位漂亮的伴侣、高

  山、野石,当然会使我产生某种印象,但决不会向我提供

  一丝儿激情。人们觉得这些东西赏心悦目,如此而已。

  我在海上航行了10个月,我从来没觉得大海可爱。风平

  浪静时,大海使我感到厌烦;波翻浪涌时,大海使我感到

  恐惧。海水、海水、海水,我实在觉得单调。但我听说,伟

  大的诗人正是从这儿获得美妙的灵感……不,肯定不是

  这样;对人们称之为“美”的事物进行观察,这只能触及眼

  睛而无法到达心灵,而诗歌是从心灵产生的!缨塞是在

  一个野谷里觅得他抛洒在诗歌和小说中的令人悲痛欲绝

  的号呼吗?我不相信这一点。他是在探测他自己的心灵

  时才找到这样美的音韵和学会描写他人的痛苦的;在他

  的忏悔录中,当他谈到跟皮尔逊太太在林中漫步的时候,

  不管是真是假,倘若这发生在巴黎最狭窄的一条胡同里,

  你以为他不会表达得同样淋漓尽致么?美、美、美,这说

  来容易;但什么是美,什么是丑?别人认为是美好的东

  西,我却觉得可憎可恶,这又作何解释呢?这只能基于一

  种相当流行、但并非普及的见解,这种见解具有普遍性,

  但决不是绝对的。我扯得太远了,还是言归正传吧。反

  正,直至目前,我无需去培养和发展我的精神,对于一个

  17岁的人来说,这已经有点过头。如今,我所需要的是

  学习知识,我在内心里向你提出这样的问题,是否到这里

  来才能学到东西?

  我的情感需要这样做,但这仅仅是从某种意义上说

  的;我的心灵可以接受各种印象,但我需要培养的是我的

  想象力,因为,我的想象力有时阻碍着我对你的爱。这种

  结果已经获得了;但你以为是在掌舵和冲洗甲板时获得

  的吗?我有充分的时间进行思考,10个月过去了,这就

  是秘密之所在!

  当然,这不包含任何辩解的成分。我刚才已经跟你

  说过,这次旅行有一定好处,时间在流逝,但没发生任何

  精神障碍;所需要的无非就是这个。尽管我并不认为需

  要对一个身强力壮的人进行医治,但我并不要求你把我

  召回去,因为第一,你会为此而感到忧愁,第二,你肯定会

  拒绝这样做。不管怎样,我很可能弄错;说不定疾病还要

  继续!说不定这个疯子还得服用神经镇静剂!我担心的

  是我过于固执。但直到如今,还毫无表现,我甚至根本没

  看出我将来会变成这么一个人。我们只是希望这永远不

  会发生,不管怎样,请相信我对你们的爱。

  米歇尔—儒勒·凡尔纳

  1878年11月28日

  于假定的加尔各答

  亲吻妈妈,请把你们的情况告诉我。每星期天都有

  1名信使从布林迪西出发。请你利用这个机会。你只要

  每星期一往邮局发一封信,上面注明“经布林迪西和孟

  买”的字样就行了,这样,我将可以得到你的消息。

  向在南特和亚眠的我姐姐和姐夫,以及所有的人表

  示我的友谊。

  请代我向船长表示感谢。

  向你们俩表示挚爱和亲吻。

  这封信转给了赫泽尔并由他保存。儒勒·凡尔纳在给他那位朋友写信时曾这样暗示过:“我收到了一封父亲所能收到的最可怕的信。”这指的是否就是这封信?夏尔—诺埃尔·马丁认为,这是很可能的;果真如此,儒勒·凡尔纳所作的反应就未免有点过分。对文艺的一般性评论——尤其是针对他的——固然刺人,但这些评论只能在职业范围内触及他的父亲,而且只能使他发笑;既然是可商榷的,那就不能认为是可怕的。儒勒·凡尔纳感到愤慨,兴许还有别的原因。我认为,使收信人理所当然地受到震动的只是该信的末尾部分。米歇尔说,他的精神无需培养,无需发展,因为这对17岁的人来说已经过头了,他需要的只是接受教育。

  关于第一点,儒勒·凡尔纳跟他儿子的见解是一致的,他曾向赫泽尔谈到过这种见解;关于第二点,他大概有所疑问。这种指责使他发觉,在这一点上,他不是无懈可击的。他原先并不理解这位比他更敏锐的儿子;这封信之所以可怕,乃是因为它使他认识到自己在推卸责任。

  当他发觉自己企图使用强制手段去改变儿子的性格而走错了路时,他内心似乎感到痛苦。他肯定会觉得儿子的信可怕,因为他从信中发觉,他只注意这个小青年的健康而忽视了对他的培养。他作出的努力使他俩日渐疏远,因此,只好将教育儿子的责任托付给别人。

  后来,那是过了很久以后的事了,当儒勒·凡尔纳同意双方交谈时,他觉察到亲密所带来的好处。这种亲密性使他看到了一个与他如此亲近的人所具有的精神力量。

  在上面那封信的末尾,奥诺里娜曾亲笔添了几句:

  这是米歇尔写的一封信。这个可怜的孩子感到非常

  失望。他尚未踏上归途。请你给他写封信,提高一下他

  的情绪。我担心他会放纵自己,一味任性。

  我的身体在继续好转,但我非常希望那个剧本过了

  圣诞节以后再演出。

  再见,热烈地拥抱你。

  奥诺里娜·凡尔纳

  这段文字说明,这对夫妇的关系是温存的,但也明显地反映出父母对儿子所作出的反应全然不同;奥诺里娜想到的只是这个“可怜的孩子”所感到的惶惑,因此,她希望采取温柔的手段;至于儒勒·凡尔纳,他却大动肝火。

  毫无疑问,他要借助大海以平息这个倒相的米歇尔给他造成的痛苦。他怀着郁郁寡欢的心情,跟他弟弟、他弟弟的第二个儿子莫里斯、拉乌尔·迪瓦尔和小儒勒·赫泽尔等人,乘坐圣米歇尔III号到地中海作了一次远航。

  年轻的见习舵手所作的这次远航,并没像他父亲原先所威胁的那样,要持续好几年,而只是持续了18个月。1879年7月他便回国了。10月份,全家在亚眠相聚。他父亲发觉:

  这对米歇尔并不适用,虽然他的老师告诉过他,他可

  以参加明年4月份的中学会考,但他已不再钻研功课了。

  他挥霍无度,负债累累,作为一个年轻人,却满口令人惊

  恐的奇谈怪论,力图以各种可能的手段去获得金钱,常常

  进行威胁,等等,等等,这一切又死灰复燃了。在这个倒

  相的孩子身上,表现出一种您肯定不会相信的令人气愤

  的厚颜无耻。在这种僵颜无耻中,还渗杂有一点不容置

  疑的疯狂,这是一个可怕的堕落分子……只要他有事可

  干,我全都能忍受下来;而当他一旦无所事事,就得打定

  主意。什么主意?把这倒桅鬼从我家里撵出去。这是肯

  定无疑的。这么一来,他17岁半就会投入巴黎,为所欲

  为……前途实在令人担忧,一旦撵出家门,我就永远不再

  见他……哎,我可怜的赫泽尔,我多么不幸,这一切真该

  结束了!您要是面临我这种处境,您会怎么办呢?把他

  撵走,永远不再见他?最后终究要采取这种手段。我内

  心的痛苦实在无法令人相信!

  正如一位南特女人所说的,这个可怕而迷人的米歇尔故意放弃学业,成天价只顾玩乐、借债。他父亲犯了一个灰心丧气的错误:在发生几场越来越激烈的争吵之后,儒勒·凡尔纳终于把他撵出了家门。米歇尔并没走远。他在城里吃、城里住。医生们说,“他是个小疯子,堕落并不能解释他的行为。”必须承认,这种人是难以管教的。总检察长、市长和警察局长都答应密切监视他,一有机会就采取行动。再次动员权力机构,这显然有点过分,但“机会”一直没出现,因为这个“小疯子”纵然违反道德,但毕竟没违反法律。

  他不可能作出应受指滴的行为,但他却以另一性质的胡作非为损害自己的前途。我们不难发现,他坚持在亚眠居留而不去巴黎,是有道理的,因为他爱上了市剧院的迪加宗。赫泽尔了解到米歇尔的计划,凡尔纳对他说:“昨天,我不得不当着警察局长的面跟他谈了一次。这里有个叫迪加宗的女人,他正为她而借新债。他要求解除对他的监护,并明确表示,一俟演出结束便跟她出走的意图,毫无疑问,他要跟她结婚。”

  话说回来,她的确是个迷人的姑娘。这位女歌唱家本来满可以作一位娇妻,米歇尔忘了自己不稳定的处境,打定主意要娶她。他父亲认为,这只不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念头,因而极力予以反对;至少,他写给赫泽尔的信表明了这一点。

  我只说一句,等他服完自愿兵役和长大以后,我自有

  主意。到那时,他早已把这个妄举忘得一干二净而投入

  另一种妄举。但可以肯定,这个倒霉鬼当前迷得很深。

  到月底,当追加宗随剧团出发时,他肯定要跟她走的。

  我只能采取监禁的方式去处理这种事。我已经采用过这

  种手段,但这只能使事情进一步恶化。。

  监禁!以这种方式对待谈情说爱的儿子,的确太过分了!这只能说明当父亲的内心混乱。

  结果出人意料。过了几天,赫泽尔收到他这位朋友的一封信,因而不得不千方百计地安慰他。

  米歇尔八天前离开了亚眠,把那位小妞儿也带走了。

  如今,他俩到了勒阿弗尔,她正在那里演出。既然她肯定

  作了他的情妇,我并不认为他会到英国去结婚,虽然他让

  人在亚眠公布了结婚预告。来自各方面的讨债书和申诉

  书纷纷而至,我实在毫无办法。他正踏着贫困和羞耻之

  路,向着疯人院迈进。

  这里使用的言辞未免有点过分,因而不能照字面去理解。事实上,米歇尔一意孤行,使本来只不过是一种男女之间的暧昧关系合法化了。上面的那些非难指责并没有使他受到感动,反而产生了一种有害的作用,那就是促使米歇尔摆脱招致那种非难的暧昧关系,将其婚姻看作是暂时性的。

  儒勒·凡尔纳认为必须采取的态度显然是不合逻辑的。他一方面发出威胁,要惩罚儿子,一方面又要求赫泽尔给他儿子每月寄1000法郎的生活费!这在那时可是一笔可观的数目;他大概认为,这样他儿子便不会轻易借债了,这是一种相当普遍的错误。难道他不知道他是在鼓励他原先一直认为的那种胡作非为?不知道手头宽裕的米歇尔可能跟生活的各种现实相接触?

  这对年轻人到了尼姆;我们完全可以预料,这位少妇虽然作出了自己的努力,但实在难以使这位阔少接受漂泊的生活,而对需要作巡回演出的抒情艺人来说,这种生活简直是命中注定;况且,米歇尔大概也有他自己方面的过失,于是,两人产生不和。当她登台演唱时,她那位见异思迁的丈夫便骑着马到处踢跄,去追逐另一位牺牲者了。

  他早就看上了一位年轻的女钢琴家。这位钢琴家一面拜一位巴黎教授为师以提高自己的演奏技艺,一面非常艰难地维持破了产的一家子的生活。这位历岁的少女肯定认出经常在她窗前经过的这个风度翩翩的骑手。很快地,他俩就促膝倾谈起来。米歇尔发挥他通常那种口才,天晓得给她胡吹了些什么啊!他使得她和她母亲心花怒放,不过她母亲仍有些迟疑不决。

  1883年,他非常浪漫地把她拐走了。这位不幸的女人得知他已经结婚时,实在太晚了;她母亲气得发疯,到处搜寻这个诱拐妇女的家伙,一天,恰好撞到儒勒·凡尔纳的门上。儒勒·凡尔纳态度非常恶劣地接待了她,这是颇合传统的。

  最为精彩的是.他居然把那位他曾经不以为然的迪加宗接到家里来;他发觉这位年轻女人不仅很有教养,而且具有各种优秀品质;他向赫绎尔说:“家里人人都喜欢她。”他为什么不早点觉察出来啊!假如他同意这桩亲事,气氛肯定大不一样,而且结合肯定会持久。只因轻率,他竟钻入到一条死胡同中。

  米歇尔打算再次结婚,并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他有两个儿子,相隔才不过11个月,而他居然宣称,他要一打孩子!儒勒·凡尔纳极为失望,支持那位被遗弃的女人,并关照她获得一份抚养金。好在这位年轻的艺术家非常明智,并表现出高尚的灵魂,当她知道继她之后的那位女人比她还要幼稚无知时,她为她的处境所感动了。她通情达理,自动退隐,并同意离婚。米歇尔因此得以娶让娜为妻。这位新娘从她的遭遇中吸取教训。她贤慧而有逻辑头脑,她打算此后只凭理智去解决遇到的各种问题。

  在巴黎安家的米歇尔经常上“黑猫”俱乐部,他妻子认为,这种交往是有益的,但她觉察到了丈夫的弱点,并不赞成他以文学为借口去投机钻营。她时时警觉着,不断地劝告他,引导他。他原先不愿意干活,如今也开始钻研学问了;他生性聪颖,具有很强的记忆力和不容忽视的理解力。他是个好学的人,对任何事物都极感兴趣。他妻子是个音乐家,因此,他甚至研究起和声学来,并且写了一出歌剧。这部歌剧尽管十分拙劣,但毕竟还是让一个乐队演出了!让娜渐渐把他稳住。虽然他直到此时仍经常大发脾气,但她决不轻易让自己动感情。他有了一个家室;他的儿子一个个都正常地成长。儒勒·凡尔纳终于能喘一口气了,他非常感激他的儿媳,是她照料和制服了他那位桀骜不驯的儿子。

  家庭关系恢复正常。他很快便发现,这个儿媳是一位天意神授的同盟者。第三个儿子出世时,关系变得更为亲密,以致他跟在布列塔尼的奥诺里娜一同前往福尔贝里,米歇尔在那里租了一所房子避暑。他在那里觉得挺舒心,原先只打算呆一个星期,后来竟住了一个月;家庭又恢复了团结。

  1885年前后,米歇尔创办了一个企业。他所作出的努力使他父亲大为惊讶。不幸,由于对商界缺乏经验,他竟遇到麻烦,使家里损失了3万法郎。此后,他在报界摸索过,也在文学界闯荡过。

  他父亲和赫泽尔高兴地发现他很有才华,但又痛心地发觉他毫无耐性。

  然而,在好几年时间里,他一心扑在矿产研究上。在这方面,他获得了一种真正的本领。他曾去俄罗斯、西伯利亚和罗马尼亚探矿。参加了1900年世界博览会的管理工作之后,他又重返工业界,开办了一个造纸厂。后来,他致力银行业务,但又出了一次事故(他是完全清白无辜的),最后因拒绝为不正当的交易作出担保而辞职。

  他父亲死后那几年,他试图去当电影制片商,摄制了《蓓根的五亿法郎》、《让·莫雷纳斯、《南极星》和《黑印度》,那正是刚刚开始摄制电影的年代,所需的流动资产超过了他的能力所及。

  晚年,他致力于发表他父亲的遗作。1925年,他离开了人世。他是个非常正直的人,这是他一生的主要方面。他尤其很有学问,富于想象,能在许多个领域从事活动。他易于接受宽容的思想,是激烈主张为德雷福斯平反的首批人之一。他是个20世纪前后的人,特别喜欢花钱。我母亲紧紧地勒住缓绳,终于制止住了他的过火行为,并让他平安无事地走完了布满艰难险阻的路程。

  在1875年至1886年这段期间,儒勒·凡尔纳因无法估计到事情会获得妥善解决,对儿子的混乱生活感到无比痛苦。我们知道,他是偏向于过分夸大他儿子的越轨行为的。他失去了冷静,这就暴露了他那容易激动的性格,同时揭示出损害他身心健康的深愁重虑的原因。

  多卡涅并没弄错,他说,他了解这种愁思的根源,那就是他儿子和侄子。至于他的侄子,我们往后还要谈到。

  如同对付躯体的疾病那样,为战胜心灵上的疾病——愁思和忧虑,我们这位作家只晓得两种药物:大海和工作。他是有道理的;当风帆将我们带到波翻浪涌的茫茫大海时,我们通常的种种焦虑便都烟消云散;工作迫使我们潜心钻研,因而使我们排除各种颓丧的情绪。

  他的心灵被他过分夸大了的一系列事件骚扰着。他企图让自己置身于人类的烦恼不再有任何价值的天字之中。倘若一场大灾能刮走我们在上面饱受挫折的地球的一块土地,并将我们和这块土地一起抛到恒星世界里,那将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形呢?

  他想到了他的一位表亲乔治·阿洛特·德·拉·菲伊。乔治一直盼望潜逃,却被迫龟缩在阿尔及利亚的一个角落里,过着一种平淡无奇的生活;而即使他呆在大都市里,也同样会感到生活平淡无奇。在儒勒·凡尔纳的头脑中,驻守在阿尔及利亚的这位尉官的身影,跟潜逃到太空之中的念头掺杂在一起……


  






凡尔纳传--第三十二章 从太阳系到苏格兰矿井






第三十二章 从太阳系到苏格兰矿井

  赫克托·塞尔瓦达克在一小块脱离了地球的土地上被带走,跟他一起的有一个夏洛克式的人物,这个人物引起某些人指责儒勒·凡尔纳具有排犹主义思想;实际上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呢?《黑印度》,一部既离奇又富有诗意的小说,故事发生在苏格兰矿井深处(1877)

  他只用了寥寥数笔,便将他表亲乔治变成赫克托·塞尔瓦达克,让他随同穆斯塔加亲姆的几公顷土地和一小片地中海抛到太阳系中。

  被这颗新的小行星带走的有几个俄国人,几个西班牙人、一个意大利小女孩和……直布罗陀的几个英国军人。在这颗新行星上,大伙相处融洽,只有英国人不愿意跟其余的居民交往;他们紧紧攀住从直布罗陀刮走的几块碎石,等待着海军部的命令!后来发现一位生命垂危的学者,他告诉塞尔瓦达克说,把他们带走的这个天体事实上是一颗誉星。这颗誉星在地球掠过时,擦掉了地球的一点表皮。

  这个寓言故事给我们简明扼要地传授了宇宙学方面的知识;可能与行星相撞这种威胁简直使读者喘不过气来,因此,如果他们尚不了解关于太阳系的力学概念,他们是能够接受这些知识而不会觉得过分腻味的。3位漫画式的人物——一个英国人、一个学者和一个高利贷者,使这个寓言故事显得更加轻松。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这个英国人,对所有不符合英国方式的事情均抱傲慢和鄙视态度。这种情绪导致他陷入某种盲目性;直布罗陀的官佐们根本不理睬他们发发可危的处境。他们顽固地要跟其余的居民闹不团结,从而给他们招致损失,当董星一分为二的时候,他们将消失在茫茫的太空之中;这无疑具有讽刺意味,尽管这种意味十分轻微。

  帕米兰·罗塞特是个典型的天体学家,委实像个寓言式的人物。在他的眼里,一切偶然事件都是不存在的;他的骄傲实在太过分,连他发现的董星也是属于他的。他陶醉于自己那种确实的科学。他的计算使他什么都预见到了。这颗替星必然与地球相撞,这使他兴奋到了极点!塞尔瓦达克奇迹般地把他救了;他依然是那样惹人讨厌。这种类型的学者都是些古怪的人;从他代表一心扑在理论研究上的科学家这厂点来说,帕米兰·罗塞特是值得同情的;安培以及其他许许多多的科学家就是突出的例子。

  至于那位高利贷者,由于受到利益的引诱,以一种荒唐而令人讨厌的方式待人处事。儒勒·凡尔纳从莎士比亚那里借取了夏洛克这个文学典型。如果说,根据传统,高利贷者是个犹太人,而文学对此应付部分责任的话,那么,必须责怪的当然是那位英国作家。然而,巴黎的犹太教大主教还是向赫泽尔提出了抗议,并对作者以这种方式鼓励排犹运动表示遗憾。读了这部作品,我亦产生同样的感受,因此,我是颇理解这位大主教所作出的反应的。

  毫无疑问,在《马丁·帕兹》这篇小说里,萨米埃尔已经不是个给人好感的人物,而给萨拉赫作伴的那个陪温“是个犹太老妪,在她脸上显露出吝啬和贪财的特征。”这显然具有“翻版”的味儿,但天主教徒安德烈·塞尔培也不见得是个招人喜欢的角色。

  然而,我并不认为儒勒·凡尔纳是个排犹主义者。在他的作品中,还有其他一些龌龊的人物和刁钻的金融家都不是犹太人。西拉斯·托朗塔尔是个面目可增的天主教徒。在青年时代写的一个剧本《当今的幸运儿》中,那位令人讨厌的金融家并不是雅各的后裔;在《约拿唐号遇难者》中,曾趁他的同伴遭逢不幸之际打他们主意的那位吝啬的帕特森是个爱尔兰人,当然,作者对爱尔兰人常常是抱有好感的。最后,我们别忘了,在《南极星》中,我们还发现一位道德高尚的犹太人钻石商。

  在太阳系作的这次巡游以《赫克托·塞尔瓦达克》(中译本易名为《太阳系历险记》)为题于1877年发表。据他本人认为,这部作品“比《从地球到月球》还要离奇古怪。”他对赫泽尔说,这部小说“将许多幻想的东西跟许多严肃的科学知识掺合在一起。”虽然他在写这部小说时对它挺感兴趣,但这并不是他最优秀的小说之一。主题实在令人难以接受,以致读者从一开头便猜想得出,这不过是一个带欺骗性的梦。作品在结尾时也放意透露了这一点。

  同一年,读者刚摆脱太阳系的璀璨光华,又陷入到《黑印度》的漆黑坑道中。我们对尼娜和帕弗罗在由筛化金组成的著星上的恋爱发出一阵窍笑之后,又心怀忧虑地注视着尼尔和哈里在苏格兰的阿伯福尔煤矿里的悲剧爱情的发展。

  工头西蒙·福特不愿意因“老奶妈”的奶水被吸干而抛弃她,把全家搬到一个已采挖殆尽而废弃的矿场上定居下来。他在那里住了整整十年,后来,他把工程师詹姆斯·斯塔尔叫来,告诉他说,他在挖出最后一块煤的那个坑道里发现了微量瓦斯。有瓦斯就必定有煤,他由此得出结论说,那里肯定存在煤矿脉。

  在这位矿工一家的陪同下,工程师接受邀请去查明事实的真相。起初,他们感到失望,因为工头标明的那些缝隙并没漏出一丁点瓦斯:原来,这些缝隙被经常出入煤矿的一位陌生人堵住了。因镐头和炸药开出一条通道后,工头的儿子哈里·福特领着他的同伴穿过一条长坑道,来到一个大坑洞。这个坑洞可与肯塔基的那个逻选闻名的猛妈洞窟相媲美。在砂岩和片岩的夹层中,我们的地下探察者们发现了令人惊叹的煤矿脉。

  在归来的路上,哈里双手捧着的矿灯被一双隐形的翅膀拍打在地摔碎了。一片漆黑之中,哈里·福特摸索着沿坑道前进,后来竟发觉坑道口被塞住;我们的这几位探察者被困在新阿伯福尔里了。在某个淘气的小妖精——我们是在称为神话之国的苏格兰——放射出来的光亮的引导下,赶来营救的人终于找到气息奄奄的探察者,只因同一位仁慈的精灵给了他们一点食物,探察者才得以活下来。

  随后,人们着手开采这个新煤矿。工作进展顺利,虽然其间曾发生多起事故,证明煤矿里的确有一个作恶多端的精灵始终对他们怀着敌意。

  哈里决心要去寻找在新阿伯福尔游荡的这些神秘莫测的生灵。他跟一只硕大无朋的雪号鸟进行了一场搏斗之后,终于救出了一位姑娘。这位姑娘被她祖父囚禁在一个地下深洞里,从没见过青天白日。经过对这位漂亮迷人的姑娘进行种种认真细致的再教育,她终于能够领会对曙光的动人描述。这无疑是一种新生的象征。紧紧伴随着这种复苏的是两人之间的爱情吐露。

  这种吐露成了一场灾难的信号;位于煤矿拱顶上的卡特里内湖的湖水从一条裂缝涌入新阿贝福尔。

  当尼尔和哈里宣布结婚时,各种无法解释的事件接连发生;婚礼前8天,一张著名为西尔法克的带威胁性的纸条使大伙认出那个捣蛋的家伙:原来,他根本不是什么精灵,而是一位年迈的“苦修者”——在发明戴维灯以前,他一直负责给小瓦斯囊点火。因长期从事这种危险的职业,西尔法克变成一个疯子,决意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这个已被弃置的煤矿;他牺隐在深逐的坑道中,把成了孤儿的孙女也带到里面。

  因地下湖边的一块岩石坍塌下来,这两位年轻人的婚礼突然被中断了;这时,人们发现西尔法克站在1只小船上,手里提着1盏戴维灯,高声喊道:“瓦斯!大伙都要遭殃!”这位疯子试图让积聚在坑穴里的小量瓦斯爆炸,但并没成功,只好从船上跃入水里淹死。

  当然,小说家借助这个悲剧故事,给我们传授了一些关于开发矿山的知识。在动笔创作之前,他曾经亲自到昂赞矿区去参观调查。他最初的计划更加雄心勃勃,在小说第九章里便可看出这种痕迹。该章是这样结束的:

  尽管这个地下世界不适宜任何植物的生长,但却可

  以为各种族的居民提供活动场所。在这个永远保持恒温

  的地方,在阿伯福尔以及纽卡斯尔、阿洛厄、加的夫的矿

  坑里,当矿脉被挖尽的时候,天晓得联合王国的劳苦大众

  将来会不会牺隐到里面来?

  他最初的意图是要描写一个地下英国;这种意图使赫泽尔感到不悦,小说家承认说,“既然这种意图遭到破坏,我也就糊涂起来了。”

  出版商肯定认为,描写一个地下英国是令人难以接受的;儒勒·凡尔纳大概只满足于描写一个洞窟。我们仅注意到,20年后,威尔斯在创作《探索时间的机器》一书时,也曾有过相类似的意图,而且发挥得很好。

  西尔法克从那儿突然出现的那块石头,很可能是赫泽尔出的主意,作家却“利用这块石头以渗出极其大量的瓦斯”!这位苦修土戏剧性地出现,既不好解释,事实上也没作过多的解释。这本来是赫泽尔出的主意,但赫泽尔反倒责怪儒勒·凡尔纳是个剧作家!我们了解这一点,无疑是挺有意思的。

  《黑印度》创作于1877年,当年年底便发表出去了。本来,作者正打算“搜集一点材料以延长一下篇幅”,可赫泽尔似乎急于要满足《时报》总编的愿望。

  他儿子给他造成的忧虑是否会使这位作家跟尼尔一样认为“黑暗同样是美好的”,并为自己躲在地下深处而自鸣得意呢?在他放弃描写地下英国这种构思以后,促使他写这部小说的动机很可能是出于他对苏格兰及其传说的热爱、对瓦尔特·斯科特的赞赏以及对自己旅游的回忆。那位‘唱烟的老妇人”爱丁堡的形象必然会跟为其工业提供养料的煤矿的形象联系在一起;关于爱丁堡的各种民间传说,必然会启发他创造出一种神秘的气氛,从而使他这部作品跟原先构思的大不相同。

  卡罗利娜结婚时,儒勒·凡尔纳曾向他母亲透露过的那个梦境无疑更有说服力。倘若果真如马塞尔·莫雷所认为的那样,作家“终于将小儒勒的影子跟卡罗利娜的影子成亲的这个怪梦”投射在这些漆黑的深渊里,这是很可能的;但他既然已将那次婚礼跟死亡的概念联系在一起,那么如今要通过尼尔第一次看到曙光而隐喻爱情的胜利,就显然不大可能了。作家不是乐于让这对新婚夫妇披上丧服吗?我们别忘了,他们之所以穿丧服,那是因为西尔法克投湖自尽了,而西尔法克乃是给他们的幸福设置的唯一障碍。我认为,这场“情感悲剧”发生在地下迷宫的漆黑之中,寓意无疑更为深刻。这个地下迷宫是他的潜意识的反映。“既古怪又迷人”,简直“有点像超自然的精灵”的尼尔正是这个梦幻中的人物。难道她又是卡罗利娜的化身?“她的影子”跟他20岁时曾经爱过的那个影子不相符合;尼尔跟那位喜欢蹦蹦跳跳的娇小可爱的南特姑娘毫无关系。环绕着对这位南特姑娘的怀念,难道不会出现别的一些形象以塑造出“这位似乎只有一半属于人类的姑娘”吗?我们能否得出这样的结论:必须到黑暗中去寻找我们憧憬的爱情?“黑暗同样是美好的,”尼尔说,“但你必须懂得习惯于深沉黑暗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将自己掩没在庇卡底那个隐蔽所的暗影之中的儒勒·凡尔纳大概就是这样想的。他在这个隐蔽所里是否发现过“超自然的精灵”?倘若《喀尔巴阡城堡》果真反映了他那含蓄的内心隐秘,这是有可能的。我们必须等到1892年再来提出这样的问题。

  这部小说利用了儒勒·凡尔纳在苏格兰之行所作的部分笔记。

  工程师斯塔尔曾应哈里·福特之约,从爱丁堡搭乘威尔士亲王号汽船抵达克伦比亚角;这艘汽船的名字恰好就是儒勒·凡尔纳和伊尼亚曾经使用过的名字。这次航行如1859年所作的那次航行一样,由于大气恶劣而令人极不愉快。尼尔第一次从矿井中出来后,是在爱丁堡的亚瑟宫观看日出的,“爱丁堡的全景,一个个崭新的城区在她脚下徐徐展开……”,儒勒·凡尔纳和伊尼亚这两位朋友也曾登上这座王宫,而且这句话已一字不漏地在《苏格兰之行》中出现过。《黑印度》中的游客所选择的正是这两位巴黎游客曾经住过的兰布雷旅店;他们游览湖沼之乡所走的路线,也正是儒勒·凡尔纳和伊尼亚在爱丁堡的主人家时由他们的女儿“阿梅莉亚小姐”所提议的那条路线。我们不禁要问,对1859年那次远游所遇到的这个给人以启发的迷人姑娘的记忆,在最初塑造小说中那位温柔的尼尔时是否反复出现过?


  






凡尔纳传--第三十三章 一股新鲜空气






第三十三章 一股新鲜空气

  这股新鲜空气是《一位十五岁的船长》带给我们的;一部幽默的幻想小说:《一个中国人在中国的苦难遭遇》

  1877年,他在南特度过夏天,从而恢复了与大海的接触。他已暂时从他儿子给他造成的忧虑中解脱了出来,“米歇尔跟我们在一起,大伙都觉得挺高兴,他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南特之行和全家团聚对他大有好处。”他高兴地把儿子带到圣米歇尔号上。一上船,他的想象便随着波涛一起澎湃奔腾。这个儿子,缺点不少,优点挺多,稍遇机缘,很可能变成另一个人。他既聪明,又热情,只是缺少一点辨识力,难以应付各种事变。一个15岁的小伙子,倘若性格刚强,满可以作许多事情,若有机会,甚至能作出一些英雄壮举,在海上怎么样?让一位小伙子驾着一艘船单独与海浪搏斗?他会作出什么事来呢?

  这一连串想像使他渐渐看到一个“15岁的英雄”的身影。这位英雄就在流浪者号捕鲸船上。作了一次收获不大的海上狩猎后,这艘捕鲸船正靠泊在新西兰的奥克兰市。为了加重这位十五岁英雄今后的责任,他让像米歇尔那样当普通见习舵手的迪克·桑、船东的妻子沃尔多姆夫人、她儿子雅克、她表弟昆虫学家本尼迪克特和年老的黑人女佣南,搭乘这艘双桅纵帆帆船返回旧金山。在茫茫的太平洋上,流浪者号遇着一艘破船。该船因遭受碰撞,船员全部失踪,仅剩下奄奄一息的5名黑人和1只狗,在船上受着口渴的严酷折磨。

  赫泽尔了解到渐渐形成的创作提纲后,希望将这几位遇难者变成戴着脚镣手铐、被扔在一艘黑奴贩运船的舱底里的奴隶。他最后同意不把尼摩写成一个搜捕黑奴贩子的人;他本来希望这一次能如愿以偿;因为贩卖黑奴的问题一直缠绕着他。但儒勒·凡尔纳却认为,这个问题已不复存在,他坚持说,这5名遇难者是作为乘客而在1艘被撞毁的船上的自由人。他答应,关于贩卖黑奴的暴行,等这几位黑人落入走私贩手里之后再作描写。这些可怜的人在舱底里并没遇到会饿死的危险……因为他们完全可以将那只狗吃掉!我们知道,这只狗在小说中起着一种重要的作用。

  至于那位历岁的英雄,作者提醒出版商说,“他肯定不是您头脑里所设想的那种小天真。”赫泽尔特别偏爱伽弗洛什式的人物。他早就希望将这样一个人物插入到《米歇尔·斯特洛戈夫》之中;因此,要是迪克·桑跟雨果笔下的那位给人好感的英雄相似,他

  “因此,他决不是一个懒鬼;船上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显得英勇无畏,而且像1位船长那样行事。”当赫尔船长忍不住要去补充他船上的货物,让他的船停止前进,跟5名水手一起上了1只捕鲸小艇去追捕1条巨大的座头鲸时,事情正是这样发生的。

  赫尔船长委任这位小伙子当几小时大副,将流浪者号交给他照管了。但捕鲸活动发生了可怕的变化:小艇被狂怒的座头鲸撞碎,船上的人全部落水葬身大海。

  如今,流浪者号只剩1名水手:l名没别的船员协助的见习水手;他要负责将船东的妻儿、年迈的女佣南和5名黑人遇难者遣送回国。我们可别忘了那只叫登戈的狗和那位令人担心的厨子内戈洛。内戈洛处处跟小船长作对,因此,这位小船长不得不对他行使自己的权力。相反,小船长对那5位黑人和登戈的忠诚是完全可以信赖的,而且,登戈恰好憎恶内戈洛。

  迪克·桑向东行驶,一直朝这个方向,他肯定可以返回美洲南岸。在跟一场飓风搏斗的过程中,他显示出自己是个出色的海员;要不是内戈洛从中作梗,使船上的罗盘发生差错,他兴许能把船驶回瓦尔帕莱索,可这么一来,他却绕过合恩角,横渡大西洋,被抛落在非洲而不是美洲的海岸上。

  到处是黑奴和走私贩的非洲;赫泽尔对作者描写贩卖乌木的商人的那些章节必定感到满意。内戈洛和突然出现的哈里斯合谋,将遇难者带到安哥拉的腹地,却坚持说他们到了玻利维亚!后来,他们被人逮住,强行归入一个阿拉伯人贩子的奴隶行列中。

  儒勒·凡尔纳认为有必要提醒那位易受感动的出版商,“我先给您打个招呼,他将死在非洲的土地上。”第二卷绝大部分是描写贩卖黑奴活动及其残忍性的,叙述非常准确,以致赫泽尔也无法接受。“正如您所说的那样,这些习俗实在太可恶,”作家表示让步说,“我将把它们写得和缓些。”

  经过许多曲折和一次越狱——这次越狱是因本尼迪克特对昆虫学的酷爱所引起的——之后,我们的这几位朋友终于得救了;哈里斯被迪克亲手杀死,登戈要替它的主人——被内戈洛杀害的一位探索者——报仇,咬断了内戈洛的喉咙,这时,我们的忧虑解除了。只有那位可怜的女佣因疲劳过度而身故,无法返回美洲。

  这部航海和地理小说一直使青少年感到兴趣,他们被扣人心弦的情节和一系列富于戏剧性的插曲深深地吸引住。书中不乏出色的描写;有不少描写很有教益;尤其值得指出的是关于赤道非洲的习俗和人贩子惨绝人衰的暴行的描写。如果说,这仅仅是文学效果,我们是难以信服的;作者不仅想到要极力排除华丽而空泛的词句,而且还考虑到准确性,给我们列举了他的材料来源,并引用了一篇喀麦隆游记中的一个片断。

  斯坦利直至1872年7月12日才返回马赛;利文斯顿1874年4月22日死于桑给巴尔。这两个日期是很有意义的。这部作品写于1877年,书中描述的情景比第二次世界大战早60年。这些地区的平静只是近来的事。倘若G·德·迪斯巴赫注意到这一点,他阅读《一位十五岁的船长》时兴许会客观一点,不致于轻率地说什么他感到费解的是,这位性情温和的亚眼布尔乔亚似乎认为法国推进到安蒂波德斯群岛去奴役黑人和巴布亚人是理所当然的。

  作者的立场似乎十分明确。他虽然赞成殖民化,但他仅在这种殖民化有利于结束令人愤慨的残暴这种范围内表示赞成。他认为,如出于对贫困民族的歧视和旨在开发他们的领土而采取粗暴的方式实行殖民化,那么,这种殖民化是可鄙的。对作为统治大国的英国进行冷嘲热讽,并不是歪曲事实;时赶尽杀绝澳洲野人和在新西兰实行“教化大屠杀”进行抨击,更不是歪曲事实;而所有这些都没妨碍他对殖民化后来作出的成果表示钦佩。

  不管西方文明如何先进,儒勒·凡尔纳并没对这种文明表示过赞赏,尼摩说,“你们所说的野人难道比别的人更糟糕吗?”在《格兰特船长的女儿》中,巴加内尔在承认毛利人的勇猛和正直之后,又说这个种族吃人肉是合乎逻辑的,这无疑再客观、再公允不过了。

  1878年在地中海巡游时,圣米歇尔号的船主一边消遣,一边草拟“一个像《牛博士》的幻想故事”的创作提纲。这个故事将描写一个“故意让人杀害的人”。起初,这个故事大概发生在美洲。但经仔细考虑,他又似乎觉得,在一位美洲百万富翁的头脑中兴许难以产生假第三者之手进行自杀的念头,因为这种富翁对豪富不大可能感到厌倦;这事可能发生在一个懒散成性的人的身上,而这又不符合大西洋彼岸人的性格。他认为,一个笃信孔教的哲学家倒是善于作出这样一种规劝,而一个腰缠万贯的中国人更有可能接受这种规劝。

  “他把故事移到中国,在一个比美国更富于色彩的背景中去写,”而且,“他眼前摆着20卷书,现在只需把这部作品写出来。”

  1879年,《时报》的读者终于读到了《一个中国人在中国的苦难遭遇》。这个幻想故事包含了相当多的戏剧情节,使故事充满天真的情趣,读后不禁令人发笑。

  1889年,儒勒·凡尔纳到了昂蒂布角,大概还在考虑他的这位中国人;他跟当纳里合作,试图将这部作品改编成剧本。这事作起来可不容易。1889年1月底,剧情梗概搞出来了。这位小说家说,“如今我只需把剧本写出来。”

  1890年9月,他把这个关于中国人的剧本写出来了,但跟原作有不少出入;德凯纳尔要求得到这个剧本,罗夏尔也希望得到这个剧本,以便在1891年10月圣马丁门剧院开张时演出。克洛德·法雷尔也被这个题材所吸引,想在1925年前后将这部作品搬上舞台;萨拉·伯恩哈特剧院的演出非常动人,但并不成功:倘若不使这位中国人欧化,那是很难获得观众赞赏的。


  






凡尔纳传--第三十四章 神甫推荐的一部小说






第三十四章 神甫推荐的一部小说

  根据巴斯葛尔·格鲁赛(安德烈·劳里)的构思,儒勒·凡尔纳创作了《蓓根的五亿法郎》(1879)

  1878年,赫泽尔跟他这位朋友谈起了他收到的一部书稿,并说这部书稿是一位神甫推荐给他的。我们从维埃纳夫人那里得知,这位神甫叫马纳斯。可惜的是,这部书稿写得太不像样,虽然出版商很想帮帮作者的忙,但始终无法将它发表出去。把它交给一位更加精明的作家改一改,或许能写出一部可供发表的作品。他开诚布公地跟儒勒·凡尔纳谈了,儒勒·凡尔纳认为,“这部小说中的1/3显得不错,那是因为有2/3写得很糟,”还说,出版商想将它完全改好,这纯属徒劳。赫泽尔以这种方式创造了条件之后,建议他去作这项工作,把这部小说重写一遍。

  改完《一位十五岁的船长》的校样后,儒勒·凡尔纳开始阅读这部题为《朗热沃尔的遗产》的书稿。他的评价十分严厉:

  这部小说(如果称得上小说的话)根本没写完。里边

  没有情节,没有冲突,因而谈不上什么趣味。我从来没见

  过这么缺乏条理的东西。本来可以产生趣味的地方却没

  产生。可以明显看得出来,趣味在于所谈到的大炮与鱼

  雷之间针锋相对的冲突,可大炮没发射,鱼雷也没爆炸!

  这纯属失败之作。那位神甫以为有了一件新武器,因而

  显得得意忘形……可我却没看出任何能发挥作用的东

  西。

  我同样没看出对那座钢铁城市与那座先进的福利城

  市所作的对照,因为,对于这座福利城市,根本就没作什

  么描述……其实,沙拉赛恩医生无非是个美国式的人物。

  而跟这位德国人作对的那个法国人,也本应写得更富于

  艺术性。

  那座克虏伯工厂又怎么样呢?的确,所牵涉到的正

  人是克虏伯。这座工厂确实非常保密!马尔赛只能化妆进

  去,只能靠一把挫刀出来!这很不高明。对于他被判死

  刑,并没作出任何反应。关于他的越狱,本来可以写得十

  分出色,却只字未提。对小说家所应具备的最普通的常

  识这样无知,我可从来没见过……也许得全部重写,但这

  里边毕竟提供了一个题材……至少可以说,提供了一个

  我善于处理的题材……

  赫泽尔企图为《朗热沃尔的遗产》的作者辩护,说他在这部书稿中主要谈的是一个政治和哲学问题,但这纯属枉然。儒勒·凡尔纳非常了解他的用意,但还是反驳说:

  不管他想表达什么,毕竟没表达出来。我甚至可以

  说,这部小说只存在于您的头脑之中,而且我可以肯定,

  您一定会令人赞叹地把它搞出来,但作品本身的确不成

  样子……我非常了解作者的主题,但我并不认为他已触

  及这个主题,并像您认为的那样,发挥了这个主题的作

  用。

  赫泽尔从意大利回来和儒勒·凡尔纳从南特回来以后,两人于10月份在巴黎相见。毫无疑问,赫泽尔彻底地披露了他的心事;他是要帮助书稿的作者巴斯葛尔·格鲁赛。此人是个被流放的公社战士,后来当选为巴黎的社会主义者议员。

  格鲁赛一直手头括据,想通过自己的笔弄点人息。他虽然聪明干练,但至今仍然是个笨拙的新手;后来,他以达里尔和安德烈·劳里的笔名,在各国发表了一系列关于“狱中生活”的小说,并获得成功,从而显示了自己的才华;他在翻译和改编方面也取得不少成就。但在1878年,他大概处境十分狼狈;因此,赫泽尔向他提了许多建议,并给他预支了一笔较大的款子,但他毕竟无法考虑出版像《朗热沃尔的遗产》这样一部不成熟的作品;他所能作的,就是将他的这部书稿买下来。我们知道,这部书稿包含两个构思:一座用以发展军火生产的德国城市与一座以甜美的生活为象征的法国城市之间的竞争;能发射填满炭酸的炮弹的大烟与鱼雷之间的冲突。

  这两点都只写出一个纲要;格鲁赛无法将它们写成小说;因受政治见解的影响,他从这个题材中仅仅看到,这是对导致1870年战争的德国野心进行批判的一个机会;但要想使这种批判变得有效,就必须作出更为认真的研究。

  为了帮帮赫泽尔及其被保护人的忙,儒勒·凡尔纳承担了这个任务。仔细想来,他对格鲁赛所虚构的这个故事的实质还是满意的。他自己当时也受到1870年战争所造成的创伤的影响,内心蕴藏着一种因失败而变得更加激烈的爱国情感,况且,他一直保留着那次在克虏伯展出其产品、尤其是一门精良巨炮的博览会使他产生恐惧的记忆。

  我们知道,他善于利用别人提供的题材,并善于将这个题材变成大不相同的东西;他善于表达德国的实力使人产生的忧虑,尤其是善于表达在德国占支配地位的精神状态。但他对邻国居民所具有的才智还是表示钦佩的;苏尔策先生丝毫没受到侮辱和讥讽,而是作为一个聪明过人、彬彬有礼的人物出现的。

  我们不得不赞成沙拉赛恩医生的抱怨:“唉!为什么这个禀赋非凡的人竟会是我们的敌人呢?为什么他不把自己少有的智慧用在有益于人类的事业上呢?你想,损失了多少力量啊!要是当初我们能把这些力量和我们团结在一起,并且使它有一个跟大家一致的目标的话,原可以发生很好的作用的!”

  跟希特勒后来那样,苏尔策先生的死是因为他“不择手段”。

  或许有人会这样认为,儒勒·凡尔纳在写这部书的时候,流露出沙文主义的情绪;其实,他仅仅显示了自己的远见卓识,他只希望一点:让今天的敌人变成明天的朋友。不少德国人也抱这种情感,“从敌对力量的灭亡中捞不到好处。”很显然。钢城斯达尔施塔特就是埃森和克虏伯工厂的翻版。法兰西城只不过是一座理想都市的蓝图。在这样一座城市里,房屋之间互相隔开,街道宽敞而通风,道旁种满树木,一切都是合理的、豪华的、符合卫生的,城里的居民过着一种既愉快又富裕的生活。

  《蓓根的五亿法郎》发表于1879年;正如儒勒·凡尔纳原先所担心的那样,这部书有点太短,因此在出版时附上一个中篇《邦蒂岛的造反者》。这个中篇叙述的是刚开始对波特凯恩岛实行殖民化时所发生的一起历史事件。


  






凡尔纳传--第三十五章 一只机器象






第三十五章 一只机器象

  我们可乘坐这只机器象跑遍整个印度,这个国家当时仍处在殖民军中印度兵起义的影响下;小说以《机器房子》为题发表于二880年;儒勒·凡尔纳在南特结识一个名叫阿里斯蒂德·布里昂的年轻人,作家受这个年轻人的启发,将《两年假期》中的一个主人公取名为布里昂

  1877年和1878年,儒勒·凡尔纳搬到南特,住在絮弗朗街1号,希望南特的家庭环境能对他儿子的心理产生一种有益的影响,希望那里的温和气候能促进他妻子病愈康复。

  在此期间,他有机会跟一位中学生通信。这位学生住在圣纳泽尔,家境贫寒,父母早已分居。

  他对这位小青年产生了好感。后者的聪慧深深地打动了他,其敏感也曾引起过他的注意。这种敏感尤其加深了这个年轻人遭遗弃的情感。

  在给赫泽尔的一封信中,我们可以看出他们这种关系的痕迹,“我到南特的乡间住了几天,把布里昂也带去了。在一个这么和睦、人口这么众多的家庭环境里,我把他变成一个宁静的人。要知道,直到如今,他尚未领略过家庭的温暖。”

  1927年前后,我在外交部受到一位名声显赫的政治家的接见。这位政治家对我说,儒勒·凡尔纳曾跟他有过通信关系;他甚至有点得意地说,卢瓦尔河入海口的一艘引水船曾将儒勒·凡尔纳的名字换成阿里斯蒂德·布里昂的名字。

  儒勒·凡尔纳对这位学生似乎保留着一种鲜明的记忆,在《两年假期》这部作品中,他甚至将他的一个主人公取名为布里昂,只将名字最末一个字母d改为t,并且赋予这位主人公以南特中学生的各种优秀品质。此外,到了巴黎,他俩也似乎一直保持着这种关系。

  这两个头脑灵活的人虽年纪相差较大,但都乐于促膝交谈。就当时而言,这位作家的见解是非常进步的,毫无疑问,他曾宣扬过自由与和平的美德;而那位年轻人大概对自己的命运极为不满。他受到鼓励,逐渐培养起跟他的“保护人”一致的见解。在他的头脑中,1848年革命党人的梦想跟第三共和时代人们的梦想,兴许就这样结合起来了。他是第三共和那批最著名的代表之一。

  1878年9月,儒勒·凡尔纳心绪乎和地离开了南特;跟他一起上船的儿子暂时没给他带来忧虑,因此,他宽心地寄希望于大海的思泽。他到了特雷波特,在那儿租了一所房子。他的游船过于庞大,无法进入克罗托瓦的小港口。随后,圣米歇尔号驶回南特,并在那里拆掉帆槁索具。

  秋末,他跟奥诺里哪重新返回亚眠朗格维尔林荫道44号居住。

  《蓓根的五亿法郎》刚接近完成,他头脑中已在酝酿另一个题材。

  我们已经说过,他少年时代便曾对印度产生过幻想,现在这个题材是否得之于童年的幻想?抑或更有理由地认为,他儿子的印度之行吸引了他对这个国度的注意,使他必然地对它发生兴趣?米歇尔虽然已从印度归来,但他也许比儿子更了解印度!

  他很想到他儿子没到过的地方去逛逛。要不然,他将一辈子呆在这座扎根于亚限土地上的房子里。哦!要是将这座房子搬到他的想象所驰及的地方,那该多好呵!一所装上轮子、由某种蒸气机车牵引的房子!或者由一头大象牵引,因为这可是要横穿印度啊……最好将这两者融为一体。变成一种外形似大象的机器。为什么不设计一只“机器大象”?一位印度总督也许就曾产生过这种怪念头!这种奇特的构思肯定会激发《教育与娱乐杂志》的读者们的好奇心;他完全可以这样希望,这种构思将能让读者接受一些简单的史、地知识,从而了解印度的状况。

  英国人的仇敌、迈索尔的苏丹铁普·萨希布于1799年战死;但那那·萨希布在1857年又领导中印度坎普尔城的印军起义;有人认为他死于1862年前后。

  这些事件至今仍历历在目;把这些事件变成小说的主线,借助到一个英国统治下暂时安定下来的国家所作的一次旅游,就能构想出由印度抵抗运动的余波所引起的一系列悲剧事件。

  第一章便引出那那·萨希布;人们都以为他死了。1867年,有人传闻在孟买见过他,于是,他被悬赏通缉。

  第二章给我们介绍了门罗上校。他曾参加过镇压1857年那次起义。在那那·萨希布的命令和亲自监督下,有二百名妇孺在坎普尔被杀害,而他的妻子也生死不明;他极度绝望,主动退伍,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到那那·萨希布,替他那位不幸的妻子报仇。

  门罗上校的一位先人——这是一个重要的细节——在1760年曾指挥孟加拉军极其残酷地镇压过一次起义,甚至毫不犹豫地将28名反叛者绑在大炮的炮口上处死。

  为了让上校开开心,一位英国工程师班克斯鼓动他下决心购买他为刚去世的总督制造的古怪的机器——一只机器象,后面拖着两座装了轮子的宝塔。

  上校和他的朋友们使用这种设备,开始了周游印度的旅程。这种设备使他们感到极为舒适,要不是专门描述殖民军中印度兵起义的那一章写得十分动人,读者对这次过于轻松的旅行无疑会感到厌倦。继这次起义之后,接连出现多次谋杀和屠杀事件,英国人对此实行恐怖镇压,但格拉德斯通挺身而出,反对这种镇压活动。枪决、绞刑、炮轰,各种方法都用尽了;仅在勒克蹈一地,就有2000名起义者遭受杀戮。

  作者采取不偏不倚的态度,给我们描述了双方的暴行。最后,瓜和奥尔被占领,拉妮,这位可怕的王妃,那那·萨希布的忠实伴侣,在一次前哨遭遇战中被门罗上校亲手杀死。

  此后,两位男人将他们的个人冤仇跟民族怨恨连在一起,互相搜寻,一个要为门罗夫人报仇,一个要为王妃雪很;小说的主题就在于此。

  “钢铁巨人”穿过表面平静的印度半岛继续它的行程,必要时,它甚至可以漂浮或溏水渡过江河。那那·萨希布和他的弟弟巴洛·拉奥重新露面;与此同时,手执火把——具有诗意的“游窜的火焰”——的一位叫人可怜的疯女人,无意识地将英军引向谋反者的栖隐处;巴洛·拉奥被杀,但他的尸体被当成他哥哥那那·萨希布的尸体。

  门罗陷入一个叛徒为他设置的圈套,被那那·萨希布手下的人俘获。门罗的传令兵幸得逃脱。其余的旅伴仍呆在出了故障的“机器房子”里。

  上校被押到里波尔堡,与那那·萨希布碰面;那那·萨希布将他绑在枪口上旧出时,按他的先人曾采用过的方式,他将被处死;半夜里,“游窜的火焰”出现;上校认出这是他已经变疯的妻子。

  她无意识地将火把挪近大炮,差点儿把导火索点着。幸好,传令兵古米将绑住上校的绳索割断,把他从可怕的死亡中解救出来。两人抱着门罗夫人一起逃跑,半路上正好撞着那那·萨希布。正当门罗的朋友们修好钢铁巨人后突然赶到时,古米将那那·萨希布按倒在地。一切全解决了,那那·萨希布被绑在旅客们丢弃的这只机器动物的脖子上,一俟锅炉爆炸,他将粉身碎骨。

  写作这部作品的真实目的是要探讨印度问题。这是作者的儿子本该作的一次旅行,对这一点,似乎是不容怀疑的。悲剧在门罗与那那·萨希布之间发生,一个代表侵略者,一个代表被侵略者。两国人民很少介入他们的头领之间所进行的竞争角逐。总的来说,印度人民是相当冷漠的。那次造反并没波及全国,而仅仅限于当地的军队。这次造反受到印度王公们的鼓动和利用,而印度王公们的爱国情绪又是受到他们的本身利益所支持的;人们群众只是缓慢地、部分地参加到他们昔日的主人们的事业中来。

  小说中强调的正是这样的情景。这场充满双方犯下的残暴罪行的无情斗争,在第二卷中通过一系列悲剧事件而体现出来。对那那·萨希布的报复是一个教人悲伤的插曲。在小说家的心目中,那那·萨希布与门罗相遇,这是主要的场景。对这幕场景的描写,绝不允许“失败”。他无法像赫泽尔所设想的那样,甘愿“极其愚蠢地光导致”门罗与那那·萨希布之间的一场决斗。

  赫泽尔对其中一个次要人物范·基特所提出的某些意见,大概深深地触动了作者。这些意见引起他一连串的深思,甚至使他流露出一定程度的失望情绪。

  一般地说,如果读者的确对这种体裁或对作者本人

  感到厌倦,我并非最后一个觉察到了这一点,请您相信好

  了。我甚至早就想过,以后每年只写一卷,很显然,我实

  在感到疲劳。我对您这样说,别以为我是在发火。您肯

  定还会对我有所了解的!您知道,我对于自己和自己所

  作的事情是很少发火的。您了解我对探险小说的十分明

  确的见解。就算曾获得成功,但并非总是成功。一位作

  家被撇在一边,这是常有的事,而且更好一些。我对此作

  好了充分的准备。我向您保证,读者肯定会对《机器房

  子》的悲剧情节发生兴趣,事件很多,而且关于印度问题,

  这部书写得极其认真,书中充满了这个国家特有的风土

  人情。要是我弄错。即使是在这一点上,那就说明我再

  不能写小说了。

  这种失望情绪正好产生于家庭气氛逐渐恶化的时刻。然而,当米歇尔到勒阿弗尔跟他带走的那位年轻女歌手一起生活时,儒勒·凡尔纳把整个儿身心都扑在他的这份手稿上了。他极力想通过创作活动克服自己的愁绪,但他没能很好地作到这一点。

  他埋头创作,而且非常专心致志,因而在写这部书时仍能保持一定的激情。他表白说:“我对门罗被绑在他的大炮炮口上的处境极为激动,事实上,我委实难以写下去。”由此可以看出,他并没像他自艾自怨的那样已经“完了”,而且,他虽然没享受到多少人生的乐趣,但他始终保持着自己的全部毅力。

  机器房子》发表于1880年。


  






凡尔纳传--第三十六章 一条长藤、一缕光线和几片愁云






第三十六章 一条长藤、一缕光线和几片愁云

  《亚马孙河八百里》中的长藤将我们带到巴西;《绿光》;既迷人又可怕的米歇尔的态度使儒勒·凡尔纳的心头罩上几片愁云;《固执的凯拉邦》(1883)

  对他来说,1879年是特别艰难的1年。1月份,他妻子身染重疾,以致大伙又一次认为她必定完了。

  12月,她子宫出血,身体极度虚弱,实在教人担心。他儿子的胡作非为更增添了他因妻子的健康而引起的种种忧虑。在这个时候,蒙庞西埃公爵和厄伯爵也加入进来。1854年,厄伯爵娶巴西王国的摄政女王伊萨伯拉公主为妻。这位公主曾因采取废奴行动而得了个外号,叫雷登托里妞。他们原先并没料到,他俩竟具有许多相同的观点,因而颇觉惊讶。这位圣西门的信徒、1848年的革命党人发现他的同伴胸襟宽阔,正合自己的心意;而儒勒·凡尔纳也对他一直存怀友好的情感。

  后来,他到了南特。那里天气炎热,他实在难以忍受,因而要求圣米歇尔号为他提供一点清凉和歇息。于是他跟拉乌尔·迪瓦尔、保尔·凡尔纳一道作了一次长途旅行。这次旅行原计划“漫游”至圣彼得堡,实际上,到波罗的海便结束了。在《亚马孙河八百里》的末尾,保尔给我们叙述了这次旅行的经过。

  《亚马孙河八百里》开宗明义地给我们提出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将成为该书的主题。1852年,巴西仍存在着农奴制,因此,作者首先将一份恰好落在一个贩奴头目手里的难以辨读的文件摆在我们面前。

  后来我们知道,这份文件是证实一位名叫达科斯塔的巴西人的无辜的。20年前,这个巴西人因犯盗窃钻石罪和谋杀罪而被判死刑。达科斯塔越狱成功后,逃亡到了秘鲁。他在秘鲁娶了一个葡萄牙殖民者的女儿为妻。他凭着自己的智慧和勤劳,开发了他岳父的庄园。如今,他化名为约亚姆·加拉尔,成了一个大种植园的园主。他妻子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叫贝尼托,和一个女儿,名米娜。米娜即将嫁给一位军医;这位军医是她哥哥的朋友。因男方的母亲住在贝伦,这两个年轻人使希望在巴西的贝伦举行婚礼。

  起初,约亚姆伽拉尔表现出一种极大的内心混乱,后来终于还是同意他们作这次旅行。直至那时,他从来不允许离开他的庄园。家里的人谁也不晓得他的历史。但他决定自首服法,要求重新审理他的案子。

  小说花了整整一章专门描写亚马孙河;在这一章的末尾,作者悲憾地发觉,亚马孙河广大流域的文明是以“牺牲当地土著部族的利益”而建立起来的。加拉尔一家正是要沿着这条巨大的河流直达河口,然后再到贝伦去的。他们的运输工具是一只借助水流推动的大木筏。这只木筏硕大无朋,相当坚固,可承载100多人的整个村庄以及运去出卖的货物。

  木筏作成后,贝尼托和马塞尔带着米娜和她的忠实女伴、长相俏丽、笑口盈盈的混血儿利娜到亚马孙河沿岸森林散步。他们沿着一条绕树延绵的长藤边走边玩,到了长藤的末端,正好救了一个刚上吊的男人。这个自寻短见的人被救醒后,立刻显露出温和的性情。原来,他叫弗拉戈索,是个以四海为家的剃须匠。他还得赶400千米的路程,可是身无分文,一时间失去了勇气。他参加了这次旅行。在一次中途停歇时,他施展了他那制作假发、假须的本领;在他的顾客当中,有一位叫托雷斯;他虽然没认出这个顾客,但觉得此人容貌很熟;在闲聊中,他把加拉尔在木筏上的事告诉了托雷斯。这位冒险家没费多大气力便被接受上了木筏。在遭受凯门鳄的一次袭击中,他甚至救了加拉尔的命;而弗拉戈索也英勇无畏地救了米娜的命。在回答加拉尔的感谢时,托雷斯说,“在所有人中您的生命对我来说尤其宝贵”,这句包含言外之意的话引起了贝尼托和马诺埃尔的注意。

  在一次密谈中,托雷斯指控加拉尔就是达科斯塔;不过他还说,“他”知道他受到不公正的判决,而且掌握有证实他无辜的证据:那个真正罪犯的口头忏悔。他要求加拉尔把女儿嫁给他,以换取他的沉默和那份文件。这种卑劣的讹诈遭到失败,托雷斯急不可待地去报告警察局。加拉尔-达科斯塔被捕。

  约亚姆·达科斯塔只能要求法官雅里凯相信他的善意;他必须朝托雷斯找回来。不幸的是,贝尼托不晓得他保存着一份文件,出万愤慨,要求跟他决斗,竟把他杀死了。这位讹诈者的尸体落入亚玛孙河,连同证明达科斯塔无罪的文件一起被冲走。贝尼托后来才知道,因自己一时激忿,竟毁了自己的父亲,可惜已经太迟了。他穿着潜水服,在河里搜寻这具尸首;他在尸首的衣服里发现了一只匣子;这只匣子由法官雅里凯亲自打开,里面装着一份密码,但没有辩读的钥匙。幸好法官是个精明人,他的主要消遣就是推敲琢磨七巧板、字谜、画谜、字母组合游戏等玩意,就跟作者本人为了散心而经常摆弄成千上百个纵横填字游戏一样。

  这份文件唤起了法官喜欢分析探讨的本能,他兴致勃勃地潜心揣摸它的意义。他深信,要是不弄清禁用来获得各个字母在字母顺序中的变换的任意数,他是无法洞悉它们的真正意义的。但弗拉戈索终于了解到,这份文件的作者叫奥泰加,是托雷斯的一位朋友。在行刑前不久,他给法官带回这一重要情况,法官将奥泰加(Ortega)这个名字与组成密码签名的最后6个字母相对照,获得432513这个数目字。文件终于辨读出来了。原来这是一份真正罪犯的忏悔书。

  这部作品对亚马孙河的景貌作了非常出色的描述;传授地理知识的目的达到了。事实上,作者的主要兴趣是译解那份文件。“至于数字,我看可作些简化。”他写信告诉赫泽尔说,好让被密码科学吓怕了的赫泽尔放心。

  可是,我认为,这部小说有趣而奇特的地方,无疑就

  是为辨认文件而作的各种尝试。在仅有30页的中篇小

  说《金甲虫》中,光数字就占了10页,爱伦·坡非常清楚地

  意识到,全部趣味均存在于此,而不是某个人的生平。

  对于这一点,他大概有些失望,因为一位巴黎综合工科学校的毕业生,多卡涅的朋友,在最末几章尚未发表之前,便能说出所要找的那个数目字。

  从整体上说,这部小说也许相当令人忧伤。儒勒·凡尔纳似乎早就产生过这种情绪。因为他曾希望写一篇调子活泼的中篇附在书末作为后续。但他没来得及写,只好要求出版商在《亚马孙河八百里》之后附上他弟弟保尔写的一篇关于圣米歇尔号到鹿特丹的游记。

  《亚马孙河八百里》尚未发表,作家便致力于创作橹滨逊学校》。他把这部小说看成是一个像《牛博士》那样的荒唐故事,是一个滑稽的玩笑。

  因此,这部作品并无多大抱负;这只是一部有趣的中篇小说,主人公是一个引人发笑的鲁滨逊式的人物;他的叔父,一位美国百万富翁科德鲁琅,企图治愈他侄儿的旅行僻好。这个脑子里装着各种鲁滨逊故事的戈德弗雷不是决定周游世界,然后才跟受他叔父监护的孤儿菲娜成亲吗?

  科德鲁珀排挤掉一位竞争者后,刚好被宣布为太平洋上一个仙境般的岛屿的得标人。这个竞争者并不原谅他,轻易地把他的侄儿欺骗了。因一艘装配巧妙的海船假装遇难,戈德弗雷在他的舞蹈教师、胆小如鼠的塔特莱特陪同下,竟扑到这个荒岛上来了。

  上当受骗的戈德弗雷借助该岛丰富的自然资源和菲娜偷偷地让其漂上海滩的一只装得满满的箱子,渐渐适应了原始生活。为了使这次冒险更惊奇,叔父让这两位遇难者跟假野人搏斗,其中有一个“假星期五”、1只假熊加1只假老虎,可是,他并没预料到岛上会出现一条真鳄鱼和许多真蛇、真狮子,因而使原先安排的恶作剧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叔父及时赶到,把他侄儿遣送回国跟菲娜结婚。当他知道自己受了那位被他的美元击败的竞买人捉弄时,他感到非常气愤;原来,这位竞买人早就将一批猛兽运到岛上,使这个海岛无法住人。

  这部小说刚发表,接着又出版了《绿光》。《绿光》写得非常优美,但跟使《奇异旅行》获得成功的其它作品的情调大不一样。这部“英国小说”叙述的是一个非常规矩的爱情故事;作者将这种毫无意义的艳遇穿插在他对苏格兰这个他所热爱的国家进行旅行的回忆文字中,但这次却远没达到通常的那种效力。

  他对赫泽尔说,“女主角非常年轻,但既怪僻,又不失分寸,因而必须以非常轻巧的笔触去写。”他深请“奥西安诗歌的朦胧诗意”,但又担心自己深入到一个他并不熟悉、他的朋友比他更为了解的领域中去。

  这部小说虽然题材单薄,但借助对苏格兰和赫布里底群岛海岸风光的描写和对这些地区的历史及传说的回忆,因而并不显得矫揉造作。此外,对芬格尔洞窟也作了非常出色的描述。

  这两部小说标志一个相对静逸的时期。1882年,作家暂时地被一种更安逸的生活吸引住了。他的游船随时可供他使用;他整整两年没作海上游览,因此很想趁机会补赎一下。正是这个时期,他在夏尔一杜布瓦街租了一所更为宽敞豪华的房屋。他妻子非常高兴,这下她可以在不那么狭小的客厅里接待她的亚眠朋友,而且再也用不着为自己住家的寒酸而感到羞愧脸红。

  当纳里催促他写一个新剧本《在非现实中作的一次旅行卜事情十分紧迫,因为另一位作者正在酝酿同样的创作计划。这个剧本没有写好,但还是于1882年11月25日在圣马丁门剧院上演了。

  幸好他有事可干;他想写部小说,让他的读者去游览一下地中海。但他把这个计划放弃了;他想出了另一个题材,取一个更为奇特的起点去游览黑海。年底,这部小说的第二卷已接近完成。

  他自己认为,这部小说包含“快活的一面”,因此,他一边写,一边就琢磨将它搬上舞台,这说明,他至今仍被戏剧深深地吸引住。

  我们都熟悉《固执的凯拉邦》的故事。凯拉邦不愿意支付通过博斯科尔海峡所需的少量税金,在黑海兜了一个圈儿,以便能够设晚宴招待他的朋友范·米滕。当然,他碰到种种奇遇,因而使这次黑海之游充满生气。这位专断的土耳其人的侄儿阿赫默德很快就要跟美丽的阿玛西姬成亲。而阿玛西妞只有在17岁以前结婚,才能享受遗嘱的继承权,因此,凯拉邦必须在这一期限之前赶回斯库台,好让那位姑娘能在合适的时间完婚,凯拉邦行色匆匆,但他不愿意使用任何现代的交通工具,因而行进速度相当缓慢。尽管阿玛西妞住在敖德萨她父亲——银行家塞利姆家里,但他甚至不肯在敖德萨稍作停留,而只把他的侄儿阿赫默德带走。他最要紧的事儿,不是要赶回斯库台的别墅接待他的朋友吗?

  安纳托利亚的一位领主沙法尔趁机将他垂涎已久的这位漂亮姑娘抢走。在这一事件中,姑娘的父亲受了伤。1只单桅三角帆船载着阿玛西娅和她的女仆,向沙法尔的后宫驶去。

  凯拉邦对这起悲剧事件一无所知,带着他的侄儿和朋友继续在黑海转游。他这位朋友是个荷兰人,名叫范·米滕,性格随和,但又容易动怒。途中,范·米膝告诉凯拉邦说,他到土耳其的唯一目助是要躲开他的妻子;他跟他妻子大闹了一场后分居了。这场争吵付出了很高代价,两夫妇竟将他们收集的全部郁金香形饰物拿来互相抛掷!凯拉邦是个铁石心肠的单身汉,他趁机指出,穆罕默德非常了解“迷人的女性,因而允许他的信徒能娶几个妻子就娶几个妻子。管10个女人比管1个女人还要容易。”但“更为省事的是,1个女人也不要!”

  因受到一场猛烈的暴风雨的突然袭击,这几位旅客不得不到阿蒂纳航灯站的小屋里躲避。阿赫默德在一艘行将沉没的三角帆船上隐约辨出阿玛西妞和她的女仆。他终于救出了这两个姑娘;但帆船的船主也脱险逃生,跑去报告正在特拉布松等他的沙法尔领主和他那位死心蹋地的心腹走卒斯卡庞特。

  斯卡庞特在一个客店里让凯拉邦落入圈套,将他们一行带入一个性情暴躁的库尔德寡妇的房间里。这位寡妇正在物色第四位丈夫,因此指控他们企图损害她的贞操。范·米滕面临受拘禁入狱的威胁,被迫答应娶这位悍妇为姜。这并不会引起严重后果,至少在欧洲是这样,因为他已经结婚了。后来,这支旅队进入一条狭谷而受到沙法尔手下兵卒的袭击。不过在此之前,阿赫默德曾瞒着凯拉邦,从特拉布松给阿玛西娜的父亲拍了一份电报。塞利姆派来大队人马,终于将旅队从伏击圈里救了出来。

  一切完满结束。沙法尔、斯卡宠特和那位充当人贩子的船长全部被杀。到了斯库台,凯拉邦要让那对年轻人举行婚礼;这时他才晓得,婚礼只能在君士坦丁堡举行!因此,他还得付税才能到那儿去。当然,这个固执的人不愿付税,他设想坐上一辆小车,由一位可与布隆登相匹敌的走钢丝杂技演员推送,从架空索道渡过海峡。两位年轻人终于成亲了。凯拉邦购买了全部空中滑车的税权,免得今后再付税。

  这是一部歌颂英雄的带喜剧性的小说,作者对这部作品不抱多大希望。儒勒·凡尔纳撇开原先打算周游地中海的计划,是因为他认为原先的计划缺少情节,“从某些方面看是幼稚的。”因而必须以另一方式处理这个题材。但他后来发现,也只能在同样困难的条件下完成他的黑海之游。阿玛西娅和她的女仆是聪明而稚气的人物。阿赫默德本人在旅行结束后虽然变得坚强起来,但仍然难以使人忘掉他的呆板平庸。

  轿式马车遭到野猪的袭击,在“喷发泥浆”、氢气会燃烧的火山地带穿越塔曼半岛,阿蒂纳的暴风雨,内里萨峡谷发生的战斗等等,都没赋予这些冒险事件以充分的力量。

  使这次旅行显得颇有生气的不完全是冒险事件本身,而是对话的运用。敏捷而激烈的答辩使人产生这样一种印象,在创作时,作者不知不觉地运用起戏剧的笔法。指责结婚带来约束的那一段就有许多生动的对话,但这段文字并不表达对女人的憎恶。“迷人的女性”仍保持其全部的滋力,而且,女性十分有能耐,完全可以控制住以冷酷掩盖其弱点的男人;同样,女人也以风韵或温情去掩饰自己那种起主宰作用的禀性。

  事实上,该书的真正主题是凯拉邦。他既是中心人物,又是个具有蔓延性的角色,他是固执、荒谬的写照。他喜欢闹别扭,违抗任何约束,以不受管制、甚至通过暴力获得的权力意志为基础,无时无刻不在发泄自己的不满。凯拉邦相信自己总是有理,若事实证明他错了,他便勃然大怒。

  在作者周围亲近的人当中,有不少具有这种怪脾气的样板,因此,他随时可找到一些典型行为以塑造他的这个人物。可是,一个使他产生各种忧虑的年轻人就在他身边晃来晃去;他虽然不是傻瓜,但干的全是蠢事;他生来就是叛逆者;他不能容忍任何阻碍;他顽固地要作那些毫无出路的事情;为了寻求冲撞良知的乐趣,他支持各色各样的停论;他不容忍自己作到合情合理,但他宽厚仁慈、豁达奔放。总之,这是一个令人费解的人物:他的儿子。

  他选择了他儿子作凯拉邦的模特儿?当然不是。但他一直在跟一个固执的人打交道,此人的越轨行为使他焦虑不安,因此,他想到一个固执的人,这是很可能的。凯拉邦的辩词引起我种种回忆,以致我对此不可能表示怀疑;我更不会怀疑,这是一种无意识的过程,因为迷人而可怕的米歇尔的干百个闪光的侧面,或许能使他塑造出一个更为复杂的人物来。

  儒勒·凡尔纳实践了自己的诺言,于1883年将这部小说搬上了舞台。但这是一次失败。这次失败使他对戏剧产生厌恶;他将这种失败归咎于拉罗歇尔,因为拉罗歇尔“让一批悲剧演员而不是全让喜剧演员”去演出这个剧本。他心情阴郁地指出,“当纳里大概不同意这种角色分配。”


  






凡尔纳传--第三十七章 从化学组合到文学组合






第三十七章 从化学组合到文学组合

  《南极星》是真钻石还是假钻石?希腊岛上的战争和海盗事件:《烽火岛》。

  《固执的凯拉邦》于1883年发表;这个固执的人在黑海转了一目,终于到达斯库台;在作了最后一次怪僻行为后,一切都圆满地结束了;不仅阿赫默德跟阿玛西妞结为美满姻缘,范·米滕夫妇也言归于好了。

  儒勒·凡尔纳是否希望,事情对他那位凯拉邦式的儿子也逐渐向好的方面转化?

  在写作这部书的时候,他是否将自己的愤怒消泄殆尽?该书的谐趣终于使他平静下来?他强制自己创作的另一部作品几乎再没受到他的不愉快心境的影响;这是一部惊险小说,男主人公将是采矿学校的一位年轻好学、心地诚实的工程师,女主人公将是一位按他幻想的典型塑造的姑娘。沃金斯小姐不仅是个出色的家庭妇女,而且是个知识分子,她将自己的娇媚和温柔与明敏的智慧结合到一块;他是梅雷计划的鼓动者;梅雷企图制造一颗人工钻石,并希望这颗钻石能使他获得这位姑娘的爱情。这种与化学知识掺揉在一起的相互爱情或许是可笑的;真正的有情郎竟希望培养他的恋爱对象,而且,我的天,竟让一位女人去协助她的情人从事研究,甚至给这些研究出点子,在当时显然是不受赏识的。那些情操高尚的情书毕竟不容轻视;况且,沃金斯小姐是女主人公中最富于女性气质的一个,而这对情人之间的交谈也写得非常细腻。

  这是世界上最大、最漂亮的一颗钻石——《南极星》。钻石被窃,为搜寻这个窃贼,在德兰士瓦地区引起一系列奇险事件。那些品质恶劣的同伴,有的成了骄傲自负的牺牲品,有的成了变节分子。由于3位穷苦人——两个卡菲尔人和1个中国人——的忠诚和智慧,唯一的幸存者成为心地纯洁的骑士,经受住了种种磨难和考验。窃贼被认出来了:原来是1只鸵鸟!梅雷打开鸵鸟的砂囊,重新找到那块宝石,但这是一块真正的而不是人工制造的宝石,年轻的化学家感到困惑不解。

  这颗钻石受到许多人的青睐。梅雷虽然找到这颗钻石,但并没得到它。其实,他对它也不大感兴趣,他以这颗钻石为代价,终于征服了他的夫人。

  借助梅雷所作的大地测量,一位慷慨、老迈的钻石商重新获得被沃金斯的父亲侵占的土地,这样,这位钻石商便成了这颗钻石的主人。他把钻石送给这对未婚夫妇。后来,他成了富翁,又将自己的财产全部遗赠给他俩。最后,曾招致许多卑鄙的犯罪案的这颗钻石,在一次暴风雨中突然爆炸而消失。就这样,3个无私的人:沃金斯小姐、梅雷和钻石商成了这些考验的胜利者。

  从中不难得出教训;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财富抱有幻想,倘若这些财富成了我们的目标,一旦我们动手去触碰,这些财富便会消

  情的小说。这部小说在提及历史时,必然跟希腊的独立

  战争联系在一起,仅此而已。

  然而,在这部作品里,有一整章是专门描写希腊战争的。而且,整篇故事一直以这场战争为背景。再说,这个部分也写得满有趣,不仅使我们了解这场“以牙还牙,以限还眼”、“双方都挑起无数恐怖的报复行动”的“挤死的战争”的性质,而且使我们更好地了解在这个国家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的拜伦爵士以及其他许许多多希腊独立战争的英雄们的牺牲!可惜的是,我们已经忘掉了这些英雄的名字!而23000名希腊人惨遭杀害、47000人被当作奴隶卖到士麦拿的那次希奥岛事件,也只留下一点点轻微的痕迹!

  我们很难想像得出,在1830年,贩卖白人奴隶的勾当依然存在,也很难想像得出直到征服阿尔及利亚后才结束相柏尔人的海盗活动。我们不必对这段刚过去的历史花费过多时间,但我们亦不应对这段历史一无所知。

  据说,这部作品译成希腊文在《卡里报》上发表,竟引起了对法国政府的抗议!第一章便使读者了解到修建在马涅湾东岸边缘的维铁罗港的水手的海盗行径。作者写道:

  然而,如果说马涅人在这时候(1884年)还是半野蛮

  状态的话,那么,不难设想50年前该是个什么样子了,

  ……本世纪最初1/3时期中间,在地中海东部沿岸请港

  之间航行的商船,最感可怕的就是这些心狠手辣的海盗

  了。

  马涅人对这种不怀好意的见解大为不满。于是,儒勒·凡尔纳不得不在《时报》发表一信,对就一部完全尊重希腊历史的小说所提出的那些毫无根据的抗议表示答复。

  他指出说,“让维铁罗的海盗见鬼去吧;那时,的确有不少海盗,而且我相信,现在还有!”

  《烽火岛》和《南极星》只获得微小的成功。是否应归咎于商业的萧条或读者的厌倦呢?《奇异旅行》的作者必须使读者领略奇异的事物。可是,这方面的题材毕竟不多,因此,这位小说家不得不使用一些没那么奇特的方式。他“始终不渝并尽最大可能地置身地理和科学领域,因为这是他全部作品的总目标。”但他一方面顺从自己对戏剧的特殊兴趣,另方面又要顺从争取更多读者的愿望,因此,他将运用他的想象“在相当有限、他不得不在其中活动的范围内”所能向他提供的各种手段,使他尚能发挥的题材更加引人入胜。

  他写《烽火岛》所作的尝试使他感到失望,但他还是把它写出来了。他头脑中产生一个更为庞大的计划,当他一心扑在固执的凯拉邦的冒险活动时,他曾将这项计划暂时搁置一边。他自己也是个固执的人,他一直没将这个地中海的形象从头脑中驱逐出去。他很想去游一游地中海,但他在《烽火岛》中仅对它稍为提过一下。他要写一个基度山;他相信自己有这个人物;他已经被他的题材迷住,因而得赶快从《烽火岛》脱身出来。可是,以他所掌握的手段,怎样才能使这三卷作品兴趣盎然呢?“既没强奸通奸,也没越轨的激情……这也许比大仲马写10卷作品还要困难。”

  《马蒂亚斯·桑多夫》(中译本易名为《桑道夫伯爵》)的第一卷完成后,他发觉自己需要休息一下;他急于到“水面上颠荡颠荡”;四月份,他到了南特,然后跟他弟弟、戈德弗洛瓦、儒勒·赫泽尔和他“无法拒绝的米歇尔”去作了一次旅行。这表明,父子间已有某种程度的接近。出发日期定于5月15日。

  这次旅行显然是到地中海游览,说实话,他已经在梦中跟桑多夫生活在一起了!到故事情节发生的地方去走走,这是必要的。奥诺里娜半个月前先到阿尔及尔等他们。但他喜欢的“不是那里永恒的春天,有点雾也满惬意。”原定5月15日从南特出发,但后来似乎又推迟了。戈德弗洛瓦和米歇尔都没上船。迪瓦尔反而利用戈德弗洛瓦变卦之机占了他的吊铺。途中,出发时缺席的人也都一一上船了。

  我们不再重复这次旅行。临近结束时,这次旅行遇到了极大麻烦,圣米歇尔号在马耳他海面上跟猛烈的风暴搏斗了一整夜,幸亏一位勇敢的引水员相助,才终于摆脱困境。在酝酿这部小说时,这个情节没被丢掉:那位引水员成了吕伊吉·费拉托。

  儒勒·凡尔纳怀着一种重新恢复的热情去创作《马蒂亚斯·桑多夫》。这种热情对他是有益的,因为到了秋季,听任激情支配的可怕的米歇尔,竟向他宣布了要去巴黎的狂妄计划,而且,这个计划是在使他大为气愤的情况下实现的。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勃然大怒,但这场风暴很快就平息下来了;对这种无法避免的事,他只好逆来顺受。对于这次暂时平息,赫泽尔兴许起了某种作用,劝他发挥Waid and See的效力。另一方面,奥诺里娜大概也叱责他,安慰他,让他接受“事情或许不会变得象他所担心的那么坏”这种念头。再说,桑多夫不就站在他跟前教他开心么!


  






凡尔纳传--第三十八章 地中海和空中的火枪手






第三十八章 地中海和空中的火枪手

  两个神通广大的人物:争取自由和伸张正义的战士《马蒂亚斯·桑多夫》和直升飞机的先驱《征服者罗比尔》。

  当他考虑改变一下他的体裁时,他只能救助于曾鼓励过他、爱护过他的大仲马的亡灵再次充当他的向导。他现在要写的是一部“组合式”的小说,还有比曾塑造过基度山这个人物更好的大师吗?当然,这两位作家各自在不同的领域施展自己的本领,他们之间不可能产生任何混淆。他写的是一部地理题材的小说,只是从大仲马的作品中取得他的组合手法。他理所当然地要将《奇异旅行》中的这位基度山题献给小仲马,并借此向小仲马的父亲、这位天才的小说家表示怀念。小仲马给他写了一封感人肺腑的复信,指出在这两位作家中存在着一种十分明显的文学亲缘关系,因此,从文学的角度上说,儒勒·凡尔纳比他本人更像大仲马的儿子,他信中最后说,“我很久以来一直爱着您,把我称作您的兄弟是蛮合适的。”

  说实话,达尔大央的坐骑虽然被先进的船只和一些现代交通工具所代替,但故事的“节奏安排”仍保留那位伟大的小说家的格局。

  故事是由一只信鸽开始的。1867年5月18日,这只信鸽落在的里雅斯特的两个坏小子萨尔卡厄和齐罗纳的手中。弄走这只飞鸽所带的一封密码信,把这封信移印出来,发现波封信县寄给扎特马伯爵的,这对萨尔卡尼来说不过是一种儿童游戏,但后来,他居然想利用这封信的内容。

  他对扎特马伯爵进行暗中监视,发觉两个匈牙利流放者经常在他家碰头,一个是艾蒂安·巴托里教授,另一个是马蒂亚斯·桑多夫伯爵。他由此判断,这三人肯定在策划什么阴谋,将信件译解出来,必将成为可靠的证据,但译解工作却遇到种种困难。

  桑多夫是个匈牙利伯爵,妻子雷娜早亡。她留下一个两岁的幼女。据说,在一次意外事故中,这个小女孩不幸落水失踪,生死不明。出于爱国心,桑多夫图谋组织马扎尔人反对奥地利的统治。为了给这次活动提供经费,他将自己的全部资财存放在的里雅斯特的西拉斯·托伦塔尔的银行里。

  这位银行家虽名声显赫,却是个骗子手。他跟萨尔卡尼合谋发了一笔横财。托伦塔尔滥用他这位顾客的信任,通过一番斡旋,将萨尔卡尼安插在桑多夫的身边。萨尔卡尼终于发现译解密码信件的格子。谋叛者被这两个卑劣的家伙告发,全部被判处死刑。桑多夫的一半财产被没收充公和分给告发者,另一半继续贮存,若桑多夫那位失踪的女儿莎娃在18岁前重新出现便交还给她。两位告密者弹冠相庆,得意忘形,压根儿没预料到,被关在囚室(那囚室正好位于椭圆形过道的焦点上)的桑多夫会无意中听见他俩的谈话,并因此而得知置他和他的朋友们于死地的那班家伙的名字。

  我们都还记得桑多夫和艾蒂安·巴托里越狱的那段悲剧故事。躲过福伊巴地下激流的狂涛巨恨之后,他俩被罗雅尼奥河的一位渔夫——科西靠人安德烈亚·费拉托收留。由于西班牙人卡佩纳出卖,巴托里受伤后被俘,并被处决了,但桑多夫泅渡亚得里亚海获得成功;至于费拉托,他被送往苦役犯监狱,并死在那里。此后,桑多夫只有一个目的:报仇雪恨。

  15年后,拉古萨来了两个江湖艺人,一个叫“马蒂福呷”,体格魁梧,力大无比;一个叫“佩斯卡德角”,体态敏捷,头脑精灵;他们前来为段实豪富、名声显赫的医生昂泰基特献艺。这位神秘大夫的游船莎娃雷娜号正停泊在达尔马提亚港。

  的里雅斯特的那位老银行家托伦塔尔,发财后退出银行界,带着妻子和女儿莎娃到拉古萨定居。艾蒂安·巴托里的遗孀亦选择此地定居;她在那里隐瞒自己苦命的身世,在忠实的仆人博里克的帮助下,振作勇气挣扎度日,一心要把她儿子皮埃尔抚养成人。喜欢作弄人的命运使皮埃尔·巴托里爱上了莎娃·托伦塔尔,她也觉得他非常值得同情。

  萨尔卡尼将从桑多夫的财产中分得的一份挥霍光了以后,又想再次发财。他要求托伦塔尔答应将女儿嫁给他。这门亲事使莎娃和皮埃尔极度失望;皮埃尔被匕首刺伤,被人抬了回来,伤势似乎十分严重。

  昂泰基特大夫使用催眠术让伤者昏迷不醒,活象死人。给他送葬的行列与莎娃的婚礼队伍相遇,莎娃昏厥过去,致使婚礼无法进行。夜里大夫从坟地里偷偷把皮埃尔弄走,送到他的昂秦基塔岛上治好他的伤;昂泰基特向他承认说,他就是桑多夫伯爵,化名昂泰基特大夫,到处寻找招致两名谋反者身亡的3个叛徒。桑多夫伯爵虽被弄得倾家荡产,但昂泰基特大夫以行医为业,赚了大钱,使他得以购买了昂泰基塔岛和一支快速船队。

  此间,正处弥留之际的托伦塔尔夫人向莎娃透露说,她并不是银行家的女儿,这就使她摆脱了他的控制,但又带来了新的麻烦:她被托伦塔尔和萨尔卡尼劫持失踪了。

  大夫和皮埃尔搭乘费拉托号到了西西里岛,希望在那里找到萨尔卡尼的踪迹。他们在马耳他靠泊,打算修复在一场猛烈的风暴中遭受损坏的船;把他们从遇难中救出来的只有一位勇敢的引水员。这位引水员是个贫寒的渔人,名叫吕伊吉·费拉托,是安德烈亚的儿子;与此同时,他重新找到失散的姐姐玛丽妞。玛丽妞说,那位西班牙人卡佩纳正在瓦莱塔招募一伙十恶不赦的坏蛋。“佩斯卡德角”施展计谋,让卡佩纳招聘,被安排在萨尔卡尼的同谋、强盗斯西利安·齐罗纳手下。

  费拉托号到了卡塔纳;在埃特纳火山山侧,昂泰基特一行被齐罗纳的人马围困,要不是“佩斯卡德角”想出钻入大雪球里滚下山去报告宪兵的主意,昂泰基特等人必定全部覆灭。战斗中,齐罗纳击伤佩斯卡德,怒不可遏的马蒂福要替佩斯卡德报仇,将这强盗推入一个火山陷口;可惜线索被中断;必须到西属摩洛哥的体达苦役场去才能把线索续起来,因为被捕弓踱的卡佩纳正好被送到这个苦役场。

  昂泰基特大夫博得西班牙殖民总督的好感,给他表演了一场催眠试验,对象就是卡佩纳。这次试验取得具有决定意义的成果,但这个家伙在返回苦役监狱的途中,趁黑跳进大海,大伙都以为他死了,其实他被费拉托号的一只舢板救了起来。

  接着,我们便看到托伦塔尔和萨尔卡尼在蒙特卡洛赌馆赌“三十到四十”遭受惨败。正当托伦塔尔行将被萨尔卡尼杀害之际,佩斯卡德和马蒂福及时把托伦塔尔抓走。

  博里克“借上帝之助”给昂泰基特大夫寄出的一封信,在邮政部门的协助下到了收信人手里。他们在边太基找到了巴托里夫人;巴托里夫人透露了托伦塔尔夫人曾告诉过她的秘密:莎娃就是桑多夫的女儿。

  的里雅斯特的那位老银行家不得不招供:莎娃在得土安,正被萨尔卡尼的忠实女间谍纳米尔关押着;桑多夫和皮埃尔到了得土安,却没找到莎娃。原来,萨尔卡尼把她押往的黎波里塔尼亚去了。

  伯爵及其同伴混入到参加“颧鸟节”的阿拉伯人群中,了解到萨尔卡尼受到寺主的接待。因无法翻越寺院院墙,佩斯卡德只得趁居民兴高采烈之际,顺着马蒂福竖在墙根下的一根竹竿爬上去,并终于摸到一个平屋顶上,把莎娃救了出来。

  塞努西分子由萨尔卡尼率领,企图占领昂泰基塔岛,但未获成功,萨尔卡尼因此被俘。落入桑多夫手中的3名背叛者被该岛的法官判处死刑,并被押送到邻近的一个小岛,一俟天明便执行枪决。夜里,其中一名囚犯触着遍布该岛的一颗地雷,引起爆炸,海岛被彻底摧毁。仇恨已报。莎娃和皮埃尔结成夫妻。这位少妇重新获得给她保存的那份财产。

  这部小说的组合的确十分丰富;甚至过于丰富,因为,正如这种形式的文学作品常有的那样,有些偶发事件显然有点牵强,但安排相当得体,因而使读者能够接受。

  圣米歇尔号在马耳他海域所遭遇的危险转移到小说中费拉托号所遇到的风险。援救遇难游船的那位引水员必然引出目伊吉出场的那段小插曲。

  1884年所作的那次巡航,为塞努西分子企图作乱以及为昂泰基塔岛的地理位置提供了素材。至于卡塔纳和埃特纳,作家曾亲眼见到过,他甚至爬过这座火山。背景是为英格勒斯别墅而设置的。毫无疑问,西西里岛的居民曾跟他谈起过骚扰海岛的强盗。他到卡塔纳所作的参观必然使他联想起强盗活动的情景。

  对于那位主要人物桑多夫,他曾想到被流放过的赫泽尔,并赋于他同样的高尚品德和爱国热忱。至于外形,他给他这位朋友写信说:“贝纳特为大夫提供了一副苦役犯的相貌。不是这么回事。壮年的桑多夫就是35岁的您……成为昂泰基特大夫后,是您和比克西奥的混合。”

  这部小说于1885年在《时报》上连载发表。该书出单行本时,作家已在写一部“严肃的幻想作品”;他正在征服空间,并在“等待听到气球的支持者们的尖叫声。”

  我们知道,他一直确信较空气重的飞行器。他希望使读者对那些坚持在这条道路上寻求航空办法的人所作出的努力发生兴兴趣。这个“严肃的幻想故事”将是一部航空研究学会的那位老督察员的作战记录,这个协会原是他跟纳达尔共同创办的。他陈述说:

  此刻,飞艇问题又恢复了它的重要性,每天都有人在

  作试验,速度问题解决了,但其他方面进展不大。然而,

  这可能改变我提供的数据……我认为,所有赞成较空气

  重的飞行器的人必将支持罗比尔去反对他的对手。在他

  的这些对手当中,有不少人爱嚷嚷。倘若我没弄错,这部

  书可能会引起某些流言。必须承认,现在,时机相当有

  利,因为公众对操纵气球的可能性多少有点激动。

  他希望《征服者罗比尔》立刻以单行本出版而不要分段连载;他正在为1886年1月1日的《教育与娱乐杂志》创作《彩券》,但这并没妨碍他重新踏上《法兰西之路》,因为.他正要求获得该书的校样呢!

  有人指摘他炒冷饭;他将认真对待这种合情合理的责备。他根本不想再写一个哈特拉斯或尼摩,罗比尔是个铁定了心的人,但他要把他变成一个性情古怪、遇事冷静、临危不惧的人。”他既不是故弄玄虚的家伙,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圣徒。这并不妨碍情感的流露和这样一种运载方式所放射的光华。”

  我们可以看出,作者本人也是个铁定了心的人,甚至有点过于乐观,因为他居然把他书中的情节设想“在10来年之后”发生!阿代尔只是在1897年才艰难地从地面上升起来;莱特兄弟用内燃机作动力,在1903年终于飞了……239米;不管后来设计的飞机多么出色,但它们的飞行直至1914年大战仍处在试验阶段。至于直升飞机,至今仍跟罗比尔发明的飞行器阿巴特洛斯号十分相似,只不过完善一些罢了。

  毫无疑问,这架“样机”可能引起无数的批评;但小说家并没打算提供一架飞行器的设计图;他唯一的目的是要引起人们对较空气重的飞行器的可能性的注意。而在当时,大多数人光相信可控气球。但他毕竟非常认真地草拟他的设计方案。他并没忘记将这个方案送给一位机械师去审查:该书写完后,他又跟他的“这位工程师”逐字逐句地重审了一遍。这位“工程师”无疑就是巴杜罗。

  赫泽尔是否跟大多数人那样光相信可控气球呢?在这一点上,这两位朋友的意见似乎不一致。

  儒勒·凡尔纳是从“神奇、有趣而又不过分严肃的方面”去处理这部作品的。那时,人们很难相信较空气重的飞行器能够实现,因此,给这部作品被上一层神奇的外衣,是谨慎的。

  大约过了50年,“齐伯林飞艇’似乎证实了罗比尔的错误,因为这种飞艇虽然速度仍然不大,但毕竟能周游世界。但一系列空中事故又证实了他的正确,其中包括美国巨型的阿克伦号所遭遇的那一次。这次事故表明,这些批评是毫无根据的;气球固然比空气轻,但与气流的接触面积更大。

  这次事件证实了罗比尔的观点:必须使用较空气重的飞行器才能对付空中气流。但这次事件毕竟违背他最后一次谈话所作的结论:“各国尚未成熟,不可能组成联合国。将来,人类变得相当明智,不会滥用我的发明,到那时,我的发明秘密必将属于全人类所有。”


  






凡尔纳传--第三十九章 一系列不幸事件






第三十九章 一系列不幸事件

  儒勒·凡尔纳的灵感启示者;作家不得已卖掉“圣米歇尔III 号”;亚眠悲剧:儒勒·凡尔纳被他的侄儿加斯东开枪击伤(1886年);赫泽尔去世。

  圣米歇尔号的船主似乎再次遇着顺风。《马蒂亚斯·桑多夫》取得成就,《征服者罗比尔》1885年在《论战报》发表;他将《法兰西之路》从抽屉里翻出来进行重新校改,并着手创作《彩券》。

  毫无疑问,这几部作品并没占去他的全部精力,他正在考虑一部更为重要的小说,而且他整个儿扑入到这部小说之中——其时,他连《征服者罗比尔》这个题目尚未确定呢!这部小说叙述的是一对孪生兄弟的故事。起初,他取名为《最后一个奴隶》,后来又改为《北方反对南方》。18肠年发表的《彩券》是一部分量不大的小说,倒像个中篇,但毕竟挺有意思。作者说,他曾高兴地参观过特勒马克,故事就发生在挪威的这个隆凸部分。我们知道,他的确曾到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去过好几趟;因此,他要表达的正是深印在他记忆里的这种充满勉力、富于诗意的印象。说实话,他几乎没别的题材好写了。

  1887年发表的《法兰西之路》这部小说,使我们想起埃克曼·夏特里安的表现手法。事件发生在1792年;这些事件是由一位退役的骑兵队长德皮埃尔讲述的;他参加过美国独立战争、法国资产阶级革命和帝国战争;故事开始时,他正在普鲁士休假,住在凯勒家里;这家人的父亲是出身法国的新教徒,早已亡故;母亲祖籍庇卡底,儿子约翰在普鲁士出生,因而被认为是普鲁士人。

  约翰·凯勒爱上一位法国姑娘,而一个普鲁士军官也曾看中她。因普鲁土向法国宣战,约翰·凯勒应征入伍,恰好分配在他的情敌麾下。他处境十分艰难,因此自认为是法国人而不是普鲁土人。

  两人发生偶然冲突,约翰·凯勒被判死刑。他逃了出来,在德皮埃尔的协助下到了法国,在瓦尔米加入了迪穆里埃和克勒曼指挥的军队。各种戏剧事件相继出现,使这个布局巧妙的故事显得颇有生气。对阿尔贡大森林的描写,不禁使人联想到枝叶繁茂、雨水浙沥的情景。

  这两部不大重要的小说大概不会把他缠住,而且不会分散他对《北方反对南方》这个更为广阔的主题的注意力。《马蒂亚斯·桑多夫人《征服者罗比尔》以及这两部小作品的发表,使他完成了直至1887年的合同义务;因此,他满可以让自己的脑子歇一歇,并再次组织一个化妆舞会。这次舞会定于1885年举行以补偿奥诺里娜对1877年那次舞会的失望。

  他们在夏尔—杜布瓦街租的那所大房子,使他妻子有了一间“引人触目的临街房子”。这种房子,我们今天称为“豪华住宅”。这幢住宅把她置于亚眠的上流社会中,但她还得加以利用才行。

  为了给奥诺里娜的交际生活创造良好条件,最好的办法是采取一个轰动一时的行动。这一回,凡尔纳夫妇可在家中,而不是在各餐馆的客厅里接待亲朋宾客了。化妆舞会将在他们自己的公馆里举行。这座公馆临时取名为“环游地球大旅舍”。旅舍里“将免费提供饮料、食品和跳舞场地”。化妆成男女厨师的东道主夫妇将亲自迎候宾客。儒勒·凡尔纳的年纪已五十有七,身体发胖,但还是喜气洋溢。我们可以肯定,他那位风韵犹存的妻子最关心的当然是让菜肴作得精美一些。“旅舍的顾客”大概都觉得挺称心惬在出版社接待他。但从各种可能来看,他常常到一个他可以舒适地从事创作的无人知晓的地方去。一间学生宿舍可以为他提供充分的安静条件的年代已经过去了;他在巴黎很可能有个藏身处,或在一个男朋友家里,或在一个女朋友家里;男朋友,偶尔就是赫泽尔,那么女朋友呢?

  德·拉·菲伊太太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他有一位女性的灵感启示者吗?当这位启示者处于弥留之际时,一次偶然的机缘暴露了她的存在。我们可别产生误会;这位浪漫的传记作家虽然把她的影响公之于众,但这位妖艳女人显然跟我们的狡黠想象所设想的那种女人大不相同。她是一位性情开朗、严肃正派的女人,他能够将自己感兴趣的题材跟她交谈,而她又能向他提供安静地进行创作的物质条件。我记得,她住在阿尼埃尔。在那个时候,阿尼埃尔可是个安温寂静的居处。翻翻档案材料,你们一定会找到她的名字,因为我不小心把这个名字告诉了阿洛特·德·拉·菲伊太太,而她竟将我的信留在那堆材料中。我信中说,她叫迪歇纳;我还谈到,我把她的名字忘了,是我的一个兄弟提醒我的。因此,我只是非常慎重地将这个名字提出来。我一直在探讨这个迪歇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纯属徒劳。不过有一个特殊情况,迪歇纳这个名字显然属于南特的一些家族。因此,儒勒·凡尔纳找到过去的一位相识,这种可能性不可排除;既然这位妇人比儒勒·凡尔纳早逝20年左右,那么我们完全有理由认为,她跟他是同辈人,年纪或许比他还大。在这位妇人与儒勒·凡尔纳之间存在着一种理智上的亲密关系,她是个很有见地的交谈者,一种持久的友爱将他们联系在一起,所有这些都不可轻易加以怀疑。有人会说,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之间的友爱,通常称之为爱情;我也很想这样称呼;但我要提醒大家注意,爱情有各种不同的色彩,劳拉与彼特拉克之间的爱情就光产生言语的交流。

  奥诺里娜得知这个妇人的存在时,也没咳怪作怒;她甚至不闻不问。但我们知道,女性在这个问题上是十分有远见的!这种友情,虽然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已发展到有点迷恋的程度,但依然还是一种友情而已。这对奥诺里娜无疑更为有利。因为这么一来,她对作家的影响也就更大了。

  迪歇纳夫人的遗愿大概是向儒勒·凡尔纳表达的,她的死给他带来莫大的悲愁。

  1885年平安无事地过去了,甚至可以说,是在愉快的气氛中度过的。这一年,是作家的生活曲线的顶点。他的声誉已稳固地它所需付出的费用跟它所提供的服务很不相称。

  既然他得省检,汲干这个开支源泉乃是一种合乎情理的解决办法。1886年2月15日,他以23000法郎的价格将他的游船卖给了马夏尔·诺先生,后来,马夏尔·诺先生又将它转卖给门的内哥罗公国的王子。

  就这样,圣米歇尔III号在《马蒂亚斯·桑多夫》中的莎娃雷娜号曾经游弋的达尔马提亚海面上消失了。跟儒勒·凡尔纳原先指望的相反,这艘游船并没按购买价格卖出去,差得远哩!我们需要记住的是,儒勒·凡尔纳对放弃跟大海接触,该是多么伤心啊!此后,他不会再去作这些对他如此有益、给他带来那么多乐趣的消遣活动了。

  这一页刚刚翻过去,另一起事件又接睡而来。这一事件使他永远呆在亚眠,并对他的克己生活具有决定意义。赫泽尔打算在蒙特卡洛恢复一下他那虚弱的身体;1886年3月10日,他接到一份电报:“据戈德弗洛瓦从亚眠来信称,得了精神病的加斯东向儒勒·凡尔纳开了两枪。仅有一弹命中。凡尔纳脚部受了轻伤。”

  事实上,子弹无法从关节中取出,弹伤造成严重后果,致使这位作家伤残。

  这次谋杀事件似乎难以解释,因而必然地引起各种各样的议论。因为这是一种精神病所致的行为,的确也无法解释。

  儒勒和保尔两兄弟素来相亲相爱。保尔出生于南特,比儒勒小1岁,因此,他俩的年纪相差不大;他们在同样的学校接受培养,而且具有对航海和音乐的共同兴趣。

  我们很自然地发现他们所走的两条道路的平行性:保尔是海军军官,作过许多旅行,游遍世界各大洋。我们知道,他到过安的列斯群岛,参加过克里木战争。他的军人生涯因一位未婚妻的要求而中断了,这位未婚妻要他辞职,但当他顺从这种要求时,她又把定婚戒指还给了他!后来,这位姑娘大概对另一位未婚夫又要了同样的把戏!这位可怜的小伙子不得不谋求一种职业,在南特当了证券经纪人。1859年,他跟祖籍布卢瓦的梅斯利埃小姐结婚。梅斯利埃太太经常带着她的四个女儿去波尔多,住在“四姐妹公馆”里。由于业务关系,保尔常到该城,他是否在此地结识梅斯利埃四姐妹的姐姐?我个人认为,这种可能性较之结婚计划发端于南特的可能性要大。这两家的关系兴许相当密切,在梅斯利埃的直系尊亲属中有个叫迪克雷·德·维尔纳夫的,后来竟娶了保尔和儒勒的一个妹妹为妻。

  不管怎样,保尔的妻子和几位小姑都向他实行围攻,要他离开南特到巴黎定居。他到了晚年才作出这种决定,在巴黎继续当证尔纳十分钟爱这位侄儿,他那严肃的性格正好跟他两位弟弟的轻浮和米歇尔的鲁莽形成鲜明对照。这位处事似乎很有条理的侄儿却突然地神经失常。他到布卢瓦参加了一位表妹的婚礼,旅行归来时,他突然产生要到亚限的怪念头。我父亲告诉我说,正当他伯父要去开那扇对着夏尔一杜布瓦街的大门时,加斯东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加斯东说,有人正在追他,要儒勒·凡尔纳保护他免遭敌队的袭击。儒勒·凡尔纳肯定地对他说,他后面根本没人追来,但机并不相信。“呵,连你也不想保护我!”加斯东喊了一声,随即拔出手枪对着他伯父扣动扳机。加斯东显然是精神错乱;他被送去观察,后来还住了医院。他父亲赶来时,他以一种多少有点出入。但同样不合情理的方式解释他的这一举动。他说,他要引起别人时这位不为人知的伯父的注意!

  读了《利沃尼亚的一场悲剧》后,马塞尔·莫雷作出第3种假设。在这部小说中有个逃亡者,因缺少作“一次时间较长的旅行”所必需的钱,他想方设法到了一个最近的港口,并从一位朋友那里弄来数量可观的卢布。由此是否可以看出,在伯父与侄儿间发生的事情呢?伯父是否拒绝向侄儿提供到英国旅行所需的盘缠,因而侄儿要对他采取报复行动呢?这种假设只是建立在脆弱的基础上,显然很不真实,加斯东并不缺钱,他伯父也根本不可能拒绝给他钱。凭他们当时所处的地位,保尔和我父亲本来十分了解确凿的事实,但他们从未作出过这种假设。总而言之,他们遇到的是一位精神错乱者,他在各疗养所转来转去聊度一生;1914年大战期间,他死于卢森堡的一间精神病院。这个倒霉鬼的命运给他两个弟弟的前程蒙上一层阴暗的色彩;保尔和儒勒亦产生同样的悲伤。待他的激动期过去以后,他们终于考虑让他出院走走。后来,保尔离开人世,莫里斯常到疗养所去把他接回自己家里。他还常到伯父家吃饭。他的行为一直正常,情绪轻松,从来没提到过他作的那次举动。

  马塞尔·莫雷认为加斯东企图杀害他的精神父亲(或至少是他的施思人)这样一种分析是缺乏根据的,因为这种分析忽略了伯父与侄儿之间所存在的真实而深厚的情感。这种文学上的精神分析甚至使他作出另一种假设。

  马塞尔·莫雷这样写道:“加斯东在他伯父身边从未领略过贝多芬给他的侄儿卡尔所造成的那种令人窒息的气氛。”卡尔曾企图自杀,他的行为受着一种“夹杂着对他伯父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爱抚的自卫态度,因不自觉地产生的仇恨所引起的内疚以及对必须爱他伯父这样一种义务的有意识的反抗”的情绪支配着。

  加斯东或许曾产生过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受,这种感受不是由于他伯父的严格要求,而是由于他伯父颇具名气,因而引起他的赞叹而产生的。因此,马塞尔·莫雷本来可以将卡尔的情况转移到加斯东的身上。加斯东跟卡尔一样,说不定管产生过一种因不自觉的仇恨而引起的内疚和对必须爱他伯父这样一种道德义务的反抗;一株在大树的繁茂枝柯庇护下成长的小树苗(倘若它有意识的话),可能也会产生同样的情感。’

  可是,既然在发生谋杀事件期间测验过的被迫害妄想综合症状说明,这样一种行为按一个头脑健全的人的逻辑是难以理解的,那么提出这样一些假设是否有必要呢?我们手头上掌握的确实证据。只有保尔·凡尔纳写给莱昂·吉荣的信和米歇尔写给他姑母玛丽的信。

  保尔的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莱昂:

  多可怕的不幸!我刚从亚眠回来,我去看过加斯东。

  根据他伯父的要求,他被安置在医院的医务室。这个可

  怜的孩子对他作出的举动毫无意识。他说他要吸引公众

  对他伯父的注意,如让他被接纳入文学院——这是从他

  口里所能得到的唯一解释。我去找过检察官和医生,他

  们都说他绝对地不付任何责任。他很快就要被送到疗养

  院。

  没有丝毫迹象使我们能预料到这样的一种不幸。他

  是在去巴黎的途中失踪的。他参加了他表妹的婚礼后,

  跟他姑母一道从布卢瓦回来,半路上,他说要去理发,下

  车走了,以后便再没露头。我们找了他整整24小时,后

  来接到儒勒叫我们速往亚眠的急电,我们才晓得他的下

  落;多么不幸!我惆然不知所措,我们都感到悲伤,相信

  你们也会产生同感。

  草此数言,为让你了解家里发生的事。希望你们能

  避免让妈妈得知这个可怕的消息。

  儒勒脚部受伤,但医生说,伤势不会产生严重后果。

  子弹尚未取出,说不定今后也无法取出。他不觉得疼痛。

  大夫将给他安一个仪器把伤脚固定直至痊愈。

  哦,我可怜的朋友,多残酷的一天,我根本无法相信

  自己遭遇的不幸!

  保尔·凡尔纳

  又:这封信也是写给全家的,反正报纸上都讲到了,

  我信中没丝毫隐瞒。

  回信请寄科马丁街27号梅斯利埃小姐家。我可能

  很快就要跟妻儿一起到她家住些日子。

  米歇尔的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姑母:

  你大概已收到我叔父保尔的信。他信中已经谈到了

  这次可悲事件的详细情况。因此,我写此信的目的,是要

  以爸爸、妈妈以及我个人的名义,对你的善意的来信表示

  感谢。

  最近的情况幸好不那么坏。当然,昨夜非常令人不

  安,但今天恢复了平静,白天的情况非常良好。既来之,

  则安之。你知道,子弹尚无法取出,大伙希望过几天后子

  弹会自动出来,但现在还难以断定。总之,情况相当严重

  而令人不安,但应该说,直至目前,一切都很好,几乎没发

  烧,但愿能继续下去!

  若一切顺利,我父亲再过1个月或正个半月就能起

  床走动。但在三五个月之前,他肯定难以恢复日常的生

  活习惯,现在还很难说。这都没啥,要紧的是他能痊愈才

  好!

  加斯东一直住在医院,我们都在等待对他进行检查

  的医生作出的决定,况且,这种决定是不可怀疑的。我叔

  父大概想把他关在省政府指定的疗养所里,但他肯定可

  以想办法作出选择。这个可怜人实在不幸。这给全家造

  成莫大的悲愁。但愿他能痊愈,这毕竟是可能的。

  亲爱的姑母,请代我向姑父问候,并把埃迪特和你其

  他几位孩子的近况告诉我一下。我得承认,我不大记起

  他们的名字了,真见鬼!这也难怪,人数那么多,相隔又

  那么久。但愿我们有一天能重新认识。

  深情地吻你。

  你忠诚的侄儿

  米歇尔·凡尔纳

  善良的祖母对此事肯定会感到非常悲痛,请代我亲

  吻她。

  因此可见,卡斯东很可能是塘妄病突然发作。这种疾病表明他心理的脆弱性。他伯父的名气使他产生一种受压抑的感觉,因而诱发此症,这是可能的。但这说明,他的性格不够坚强,无法应付一种上流人物的近亲必然面临的处境。

  对一场痛苦的家庭悲剧妄加议论,这似乎没啥益处,因为谁都无法夸口能避免这种悲剧。

  伤口开始化脓,医生拒绝取出子弹。当作家还在卧床养伤时,阿突然接到消息说,赫泽尔于1886年3月17日在蒙特卡洛去世。


  






凡尔纳传--第四十章 《北方反对南方》






第四十章 《北方反对南方》

  作家埋头创作,先后发表了《北方反对南方》、《上下颠倒》(即《被推翻的世界》、《两年假期》和《凯撒·卡斯卡贝尔》(1888年)。

  接到赫泽尔亡故的噩耗,儒勒·凡尔纳简直吓呆了。他这位老朋友的虚弱体质对他来说不是秘密,但蒙特卡洛曾多次使这位体弱多病的人恢复体力,因此,他对病情时轻时重的赫泽尔已经习惯了。赫泽尔到他特别偏爱的地方住上一些日子,往往又变得精神焕发。这一回,精疲力竭的赫泽尔终于病故。1862年曾对他产生过信任的这位出版商随之消逝了。这位出版商曾引导过他,或许有时还管束过他,但一直支持他,把他造就成现在这么一个人,赫泽尔是他充分信赖的知己,是帮助过他和接受过他帮助的挚友,他们曾为共同的事业一道合作共事。

  他跟老赫泽尔保持过的联系,今后还要跟小赫泽尔继续保持下去。但位置倒过来了,小赫泽尔不是斯塔尔,而儒勒·凡尔纳是从儿时便看着他长大的兄长。他们透过一位父亲的亡灵——对一个是亲生父亲,对另一个是精神父亲,互相间产生一种兄弟般的情谊;好在他们一直相处得很不错。

  在因伤无法动弹前不久,小说家就知道赫泽尔“身体不适”、但“正在好转”,并给他写过一封长信。该信提到,等他回来后,他们将有机会谈谈“米歇尔的那份手稿”,要紧的是看看“这份手稿是否真有点内容”和是否有必要鼓励米歇尔。他跟他谈到关于东京的问题,并为“在不可信赖其诚意的那些中国人的门前卷入这样一件难以摆脱的事件”而感到遗憾。

  我们可以看出,这几行文字并没流露出半点忧虑。

  他正在“平心静气”地为赫泽尔创作《最后一个奴隶》的第二卷。他们原先一致同意将题目定为《北方与南方》,但出版商觉得这个题目“不大合适”,因而建议改为《北方反对南方》。

  这封信的宁静口吻与渐渐积聚的乌云的阴暗色彩形成对照,云层中蕴含着的霹雳行将狠狠地击在他们身上。此后,《北方反对南方》的出版工作将由小懦勒·赫泽尔负责,虽然说,一般情况良好,但直至6月份,作家的伤口尚未愈合,“弹洞一直没封闭”,他还得过几个月才能走动。10月份,他可以出去散散步、上剧院和文社,但到了12月,他又被禁止走动了。

  1882年2月9日,他年满花甲,自称“已被列入老人行列”。尽管“伤口的一侧已经愈合”,但他双腿很不灵便。他只能穿一双“像平底驳船似的鞋子”,但这并没妨碍他东跑西颠。他要到巴黎走走,但此后直至临终,他只能一瘸一拐地穿过朗格维尔广场到工业品公司、市议会、园艺协会、储蓄银行……或马戏场去,但这是另外的事了。

  然而,他始终没停止创作。1886年,他已经在检查《北方反对南方》的校样是否确实改好。例。日报》对这部小说挺感兴趣,并宣称打算在12月份的增刊上发一个中篇。这个中篇是否就是对英国很不客气的《吉尔·布雷特》?

  从这时起,他致力于《两年假期或一所鲁滨逊寄宿学校》的创作。为此,他要求给他寄一本“达里尔编著的《英国的学校生活》。他这部小说是专为《教育与娱乐杂志》的读者写的。然而,我们对这位小说家的精湛技巧不由得赞叹不已。他的高明手法使我们丝毫不觉厌烦地去听他讲述孩子们的遇险故事。这班孩子不得不应付使大人也感到恐惧的各种危难。第一章对猛烈的风暴作了给人印象极为深刻的描述。这场风暴将斯鲁吉号——一艘奥克兰的英国纵帆船刮走了,船上只有一群8-14岁的新西兰孩子。该船的缆索被人解开,晚上悄悄地漂离了码头,它被卷进茫茫大海,任狂风恶浪扑打。这艘海船迷失了方向,船上只有一位缺乏经验的年轻小伙子担任船长。他是个很有胆量的法国人,名叫布里昂;作为船员,只有一位少年见习水手莫科。他俩以令人有点惊异的冷静创造了奇迹,终于使航船抛落在一个海岛上。这群孩子在该岛足足过了两年鲁滨逊式的生活。他们绝大多数是英国人,在年纪较大的孩子当中,有3个起主要作用,他们是:布里昂、戈登和多尼范。

  多尼范是个英国孩子,容貌端庄、注重仪表,是蔡尔曼学校无可争辩的出类拔萃的学生。他有点贵族式的傲慢,因此大伙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多尼范勋爵”;他那容易冲动的性格又使得他无论在什么场合都喜欢一个人说了算。当然,他瞧不起少年见习水手莫科,因为莫科是个黑人,他十分妒忌同伴们对布里昂的信任。布里昂则表现出温柔。忠诚和大大超乎他的年纪的毅力。这位13岁半的孩子虽然非常聪明,但学习不大用功。他大胆果断、敢作敢为、生性灵活、善于应辩;此外,他乐于助人、性情和蔼,可就是有点衣冠不整——总之,很有法国人的气质。而这正是他与那些英国籍的同学大不一样的地方。况且,他常常保护弱小者免受大孩子滥施武力的威胁,因而受到大伙深情的爱戴。

  这位在书的末尾恰好十五六岁的法国小伙子的形象,与作者跟他保持通信的那位南特中学生的形象十分相似,因此,人们自然而然地将这位布里昂(Briant)跟成为政治家的那位布里昂(Briand)等同起来,他俩的名字仪有一个字母之差。对于这位政治家,我们可以说他“一无所知,但心里全然明白。”

  政治家布里昂常常保护弱小者,人们虽然偶尔取笑他衣冠不整,却十分赞赏他那演说家的非凡才能。他那和蔼的性情使他有别于他的那些英国对话者,但英国人对他还是十分尊重;有时,他也表现出跟领导蔡尔曼岛那群小伙子的布里昂所具有的同样精明和刚毅的品质。

  在遇难者的表壳上发现该表的制造商就是圣马洛时布里昂所流露出来的激动情绪,不禁使人想到,这个小伙子跟那位国际联盟的热心推动者一样是布列塔尼人。多尼范是否就是奥斯汀·张伯伦?这位保守党的领袖聪明好学,具有贵族的派头,后来曾激动地赞扬过那位“引导别的民族走向和平与文明的道路”,“只有当法兰西恢复她那女神的步伐时才感到高兴”的法国的政治家。

  这就更不确实了。但布里昂和多尼范在摆脱他们各自的成见之后,不是言归于好了吗?

  1886年,阿里斯蒂德·布里昂才24岁,而奥斯汀·张伯伦才不过23岁;儒勒·凡尔纳大概有一种非常奇异的预感。他非常赞赏政治家布里昂的优秀品质,这是确实的,是值得称赞的;关于奥斯汀·张伯伦,这就不大可能了。在他眼里,多尼范是个出身中上阶层的英国小伙子的典型。如果说,儒勒一凡尔纳的头脑中曾出现过张伯伦的形象,那只能是奥斯汀·张伯伦的父亲、推行帝国主义政策的政治家、那时已经50岁的约瑟夫·张伯伦。

  至于戈登,他是个性情沉着、注重实际、讲究方法的美国人,具有热爱严肃事物的兴致。他想方设法缓和多尼落过于苛求的性格,极力避免他的这两位朋友的分裂。

  在写作这部书的时候,作家又一次继续他那误人维斯开辟的道路的创作意图,我们对此或许会感到遗憾,但倘若他不是因自己觉得有此必要而重蹈覆辙,我们或许更觉惋惜。计划中的《鲁滨逊学校》不过是《神秘岛》的一缕遥远的、清淡的反光,而《两年假期》乃是《鲁滨逊学校》的代替作品。

  凡尔纳的创作灵感的这种衰减,可以从他面临的处境得到解释。这位作家因日益积聚的愁云而变得心灰意冷,而且不得不过着病魔缠身的日子。

  除了我们已经了解的痛苦之外,他还遭受到一种严酷离别所造成的痛苦;那位住在阿尼埃尔的老朋友似乎比赫泽尔还要早逝。她可能是在1885年去世的,但我们很难了解确切日期。在他写给赫泽尔的一封信中有这样一句:“您了解我的悲伤。”

  他虽然才60刚出头,但已将自己列入老人的行列。事实上,他尤其有点看被红尘的味儿。他说自已被“卷入一系列不幸的事件中”,但他并没颓然沮丧,而是躲避在顽强的工作之中。从体力上说,他的确变得更加迟笨,只能“拖着步子走路”,因此只好毫无乐趣地固身于亚眠的隐居室里。1887年,一系列不幸事件尚未结束;2月份,他母亲去世又给他增添了新的忧伤。因行动不便,他既无法再见她一面,也无法参加她的葬礼。奥诺里娜只身前往南特。1887年2月17日他母亲去世后,“这个人口如此众多的家庭的最后一线联系”也随之消失了。

  他要将在赫泽尔临终前便已着手创作的《北方反对南方》这部小说写完,并尽量在工作中忘掉自己已进入垂暮之年。为了写这部书,他不得不整个儿泡在他一直很感兴趣的美国南北战争的历史之中。他在叙述这两兄弟的犯罪活动时,的确作到专心致志。这两兄弟模样相像,多次逃脱法律的追究,利用时代的灾难到处作案。

  这场战争保证了废奴主义者的胜利和美利坚合众国的统一,不过是20年前的事。奴隶制的问题解决了,但在美洲以外地区,这主要是从理论上而不是在实践上获得解决。我们认为,奴隶制问题已成历史,但在1885年,它在人们的头脑里仍记忆犹新。使人感到诧异的是,我们竟无真地以为今天已经再也没有奴隶,我们能否确切肯定,被俘的奴隶旅队不再在大沙漠穿行了呢?奴隶的数量确实大为减少,但是否一个也没有?这是值得怀疑的。

  《北方反对南方》写得很有魄力,这说明小说家已恢复了他的精力。这个故事如他所希望的那样带有浓厚的悲剧色彩。作者避免将我们带入一个拥护南部同盟分子的种植园里,而是将我们置于主人是个废奴主义者的农场中,并将双方阵营描绘成一幅没有色彩变化的图画,对此,有些人感到莫明其妙。这里,对南部同盟分子没抱任何成见,但这个农场的确位于南部,这就意味着,即使在这个地区亦同样存在废奴主义者和采取骑墙态度的人。

  南部同盟分子(书中称为“可怕的下等人”)并不属于正规军队。他们是发战争财的家伙,是他地道道的强盗。他们企图利用混乱局面建立自己的财富。特克萨是个“危险的坏蛋”,他不是为南部同盟的事业,而是为个人的利益而拼命。很显然,要不是他曾经发动下等民众,他肯定要受到南部同盟的司法机构审判。他并非依靠南方同盟的政党,而是依靠“乌合之众的党”。詹姆斯·伯班克的种植园不是受到南军的破坏,而是遭到由特克萨唆使的“由一群坏蛋透顶的家伙组成的下等民众”的蹂躏。

  书中详细地向我们交待说,特克萨兄弟在战争爆发前便巧取豪夺、贩卖黑奴,犯下了种种罪行。对他们来说,战争只不过是一种大发横财的机会。如果因为一位拥护奴隶制的监工对一位偷懒的年轻黑人说过,要想跟白人平起平坐,不仅要获得自由,而且要改变肤色,因而认为作者就黑人问题表态,并认为这是小说家的道义结论,这种看法显然是肤浅的。

  《北方反对南方》之所以能引起这些议论,那是因为小说家在写这部作品时恢复了他的热情。这种热情从好几方面表现出来。他无法拒绝让比纳赫将《法兰西之路》改编成戏剧,虽然他“不相信这个剧本能够上演”,“因为有个经理表示,只有当剧本中的民族热情具有现实性时才肯演出”,但他还是把剧情梗概写出来了。他对贝里奥和多贝打算搬上舞台的《北方反对南方硬有信心;他向他俩指出,必须设计一个喜剧场面,而这种场面在书里只是隐隐约约地提到。眼下,他希望根据《马蒂亚斯·桑多夫》改编的、由罗夏尔演出的剧本能够获得成功;他认为,“这个剧本一定能顺利演出”,并无论如何会重新引起对他“日渐减退的注意”。

  但他并没观看这个戏的首场演出,因为他同意到比利时和荷兰朗诵他的作品。1887年11月20日,他到安特卫普去了,因双腿行动不便,他对这次旅行信心不是很足,12月1日便回来了;他觉得,这次巡回朗诵非常成功,每一场都满座了。这是《比利时独立报》的看法,而不是《费加罗报》的见解。

  据科内利·埃兰先生认为,《费加罗报》的看法是对的,演讲人兴许使听众感到失望:朗诵者本来挺不错,但他只朗诵了一些不大重要的故事,而且《拉东家族》的历险故事并没使听众发生兴趣。

  不管怎样,这向我们表明,他并不希望自己沉沦下去,虽然“他的腿受了伤,伤口只是一侧愈合”,但他重新振作精神,从事一系列繁忙的活动,以摆脱笼罩着他的愁云。

  他跟当纳里合作,试图将《一个中国人在中国的苦难遭遇》搬上舞台;12月,他到了昂蒂布角,但他在那里没作事,因而感到十分烦闷,“这个世界上最优美的地方”只给他带来狂风和暴雨。

  然而,一种缓和的因素出现在他的生活之中。跟米歇尔接近的局面已经形成。1887年,他承认了重新结婚的米歇尔的家庭处境,给他增加了生活费。1888年,他跟儿媳妇有了接触;这位少妇的人品吸引住他。他很快便发觉,这个年轻的女人具有良知和非常明敏的智慧。她那耐心的行为感动了他。他明白,今后,他俩将共同努力,向米歇尔施力D影响,使他逐渐变得沉着。这是一种强烈而持久的感情的开端,这种感情必将逐渐加深。但在1888年,这位让娜已经征服了他,在创作《无名家庭》一书时,他写信给小赫泽尔说:“我认为,我们必须保持我们这位让没有姓氏,让跟让娜相配,这不是开玩笑,倘若作出改变,我会感到很不高兴的。”他毕竟还是被冒犯了,因为沃德勒伊小姐的名字不叫让娜而叫克拉里。

  在他审阅正在印刷的那几部作品的校样的同时,他事实上已扑向加拿大。他曾要求小赫泽尔向他提供一个关于加拿大的故事,尤其是发生在1830年至1840年起义期间的故事。不多久,他便将这部新小说的校样送回去了。

  他非常有兴趣地阅读了雷韦约的那部著作,并到国立图书馆翻阅了加尔诺的那部著作。他研究了少W·加卡埃的那篇论著和浏览了吕塞尔的作品,而且,他还特地援引了这些作者的名字。这使他能给读者出色地概述加拿大的历史和魁北克问题的历史。直至如今,魁北克问题仍被提上议事日程,因此,阅读这部小说仍然有一定意义。

  关于这部作品的价值,各种意见不大一致;‘有人认为它令人厌烦,这实在有点奇怪。因为这毕竟是一部“库拍风格”的小说。稍为年轻一些的读者对这个没有姓名的神秘人物的行为,以及接连发生的悲剧事件很感兴趣.这个秘密对于一位已失去其感情活力的成年人来说,很快就被揭开了,但倘若他没失去全部易感性,他对群众的盲目愤怒和因镇压而弓!起的暴力行为的描写还是会作出反应的。这部小说尤其保留了不容忽视的史料价值。

  他就这样一头扎进加拿大,在写完这部历史小说后,一个在创作《地球到月球》便开始酝酿的构思缠住或重新缠住了他。他跟一位矿山工程师联系过。这位才情横溢的数学家向他提出一个由一项“庞大研究”支持的题材,这项研究就是,将大炮俱乐部的数学家马斯东要修正地球轴线的那项狂妄计划转化成公式。巴杜罗以2500法郎的代价将自己的研究出让给他。他“又惊又喜”。他不象劳里那样“妙笔生花,心中没弦”。儒勒·凡尔纳“承认科学中存在幻想,但幻想必须不与科学相悻”。

  他并不打算将别人的成果占为己有,因而坚持要在小说的末尾提及巴杜罗的研究。至于巴杜罗本人,在小说中将以阿尔西德·皮埃德的面目出现。

  小说家将要复活20年前的那批大炮俱乐部的成员。北极开发协会的全体会员大会既热闹又幽默,但不及大炮俱乐部的会员大会那么富有生气。巴比康和尼却永成了退居第二位的为马斯顿效劳的执行者。马斯顿成了主要角色,但不如在《从地球到月球》中所表现的那么古怪而滑稽。这部书写得有声有色,但也重复了20年前使用过的一些话,马斯顿不再产生那种使人感到诧异的效果,因为他是个老相识了。

  我们都还记得,巴比康公司成了北极冰帽的得标人,他要在那里开发煤矿,但人们不能进入北极,而是北极向人们走来。只要移动地球的旋转轴使它与黄道垂直,这必将使四季消失,并使地球的任何地区气候温和。马斯顿作过计算,认为该项工程必定成功。该工程的好处首先在于唤起热情,但经再三考虑,又必须改变原定计划;因为移动地球轴线,必将使海平面的分布发生改变,因而使各大陆的拔海高度发生改变,某些地区的居民将全部被淹没,而另一些地区的居民将因空气稀薄而被闷死!

  为了获得预定结果,巴比康公司将在乞力马扎罗山挖一条巨大的隧道。位于非洲的这座大山比勃朗峰还高1000米。在一种秘密炸药的推动下,大炮的炮膛将把一枚重1亿8千万千克的炮弹射向南方。这些山所吸收的后座力将使地球发生移动,从而调整它的轴线!

  这项试验按计划进行了,但没产生任何结果,因为正当马斯顿在他的黑板上书写代表地球圆周来数的40000000这个数字时,一声轰雷把他吓借了,竟漏写了3个零!再说,要移动北极,大概需要100亿亿门如乞力马扎罗山那样大小的炮,而地球的整个表面还不足容纳这些炮哩!

  很显然,这一炮是射向那些企图改变大自然秩序的冒失鬼的狂妄野心的。我们非常明白,触及自然平衡的举动是危险的;硬充好汉,人类必然作出对自己有害的事来。

  1888年10月,他的出版商拿到了《无名之家》和《被推翻的世界}(上下颠倒》)这两部书稿。作家通知他说,1890年,他预计创作一部新的小说;搁退旅行》,该书的故事发生在美洲北部和西伯利亚。与此同时,他跟当纳里合作改编剧本。他写信给小赫泽尔说:“要是我每天不工作六七个小时,我的天,我将会变成啥样子?”

  的确,他似乎要以一种日益增大的活动量来极力排遣自己。当家人得知他宣布参加市议院的竞选时,无不感到诧异。本来,他早就加入赫泽尔的那个集团圈子,因此并非从来不过问政治;在他俩的来往书信中,我们常常可以发现一些涉及选举和时政的言论。他自认为自己的观点属于在中派。而且,我们发现他的名字被列入社会主义者的名单上,这使老一辈亚眼人十分气愤。他向小赫泽尔和弟弟解释说,标签并不说明任何问题,重要的是要看名单上他那位首领拍蒂到底想作些什么。他对拍蒂向来十分敬重和友好。他一直是个1848年革命党人和圣西门的信徒,他打算给这座城市作点有益的事。

  他提出候选的事引起了某些谣传,一位热心的意大利人希望他当选为议员,竟向他提供匕万法郎作竞选活动经费!当然,他对此只是一笑置之。

  他以从事创作那样的谨慎,积极协助市议院的各项工作。他参加各种会议,并主管艺术。市马戏场的建筑要归功于他。这座成功的建筑说不定是他对杂耍艺人的关怀体贴的结果。在《马蒂亚斯·桑多夫》中,他使这些杂耍艺人获得了荣誉,而且,正是他们为他提供了他正在创作的这部书的题材;其实,《倒退旅行》不是别的,正是《凯撒·卡斯卡贝尔人所叙述的是一家江湖艺人的故事。这家人要从萨克拉门托到诺曼底,乘坐有篷马车,穿越美国西部。阿拉斯加、白令海峡、西伯利亚和俄罗斯……

  该书第一部分发表于1890年,可以明显看出,是专门为《教育与娱乐杂志》的青年读者写的,属“青年读物”一类;这位作家越来越深地受着青年人的支配。作者到达白令海峡时,无疑惑到更舒畅一些。马车进入白令海峡,在冰块上面行驶,因冰块出现反常崩裂,马车不幸遇难,读到这里,我们不由得激动起来;当冰块将马车带向大浮冰直达利雅科夫群岛时,我们的这种激情更是渐有所增。

  乘坐有篷马车,利用结冰的白令海峡,经阿拉斯加和亚洲,从美洲直抵欧洲的这种构思是很有趣味的。娇媚的卡耶特突然出现,使故事增添一种令人惬意的感情色彩。这位印第安姑娘救了遭受袭击的纳基纳伯爵,并使他被接纳到卡斯卡贝尔的家庭圈子里来。

  在北冰洋中,纳基纳与在北美袭击他的两名强盗的偶然相遇显得有点牵强。至于受北极严寒威胁的那只猴子,咱们就别去提了。

  相貌非凡的卡斯卡贝尔和他那位略具姿色的妻子科妮莉亚毕竟还是小说中的主要人物。从他们健美的身材可以看出,作家对这些地位低微的江湖艺人是深怀好感的。

  1886年至1890年期间发表的作品比先前的作品有所逊色,这表明这位作者曾产生某种程度的厌倦;事实上,这是一个消沉时期,但作家千方百计地要克服这种消沉。

  1889年,岁月开始发生作用,并开始使残酷的可怕记忆渐渐模糊。住在佩雷尔林荫道的米歇尔过着一种日渐宁静的生活。他跟父亲的关系非常好,以致1888年,他俩合作写了《一个美国记者的一天》。这部很有分量的中篇小说发表在纽约的《论坛》杂志上,受到读者的普遍欢迎。虽然身体日渐衰弱。但这并没妨碍他参观了1889年的博览会。他写了《喀尔巴吁城堡》,但要留待1891年才发表;与此同时,他开始为1892年创作另一部包括两卷的小说《布拉尼康夫人》。


  






凡尔纳传--第四十一章 拉·季奥孔达的微笑






第四十一章 拉·季奥孔达的微笑

  在《布拉尼康夫人》中,一位勇敢的年轻女人寻找在海上失踪的丈夫;在《喀尔巴阶城堡》(1892)中,又出现一位使作品具有奇异魅力的女歌唱家拉·斯蒂拉;在《蒙娜·丽萨》中,儒勒·凡尔纳解释了拉·季奥孔达的神秘微笑。

  1890年,他碌碌无为,因为要经常去作皮肤点状烧灼和洗胃手术;但他就像发表在《费加罗画报》圣诞节专号上的故事《拉东一家》中那位正直的父亲那样,说,“让我们达观明理一些吧。至于我本人,只要我能够工作,我决不会再有所抱怨。”

  小赫泽尔向他陈述了自己作为出版商所遇到的困难;公众不再喜欢阅读。他却相反地认为,公众很喜欢阅读,不过被连载小说填饱了,这大概就是单行本销售情况不佳的一个原因。他接着说,“我还有几部作品要写,因而对此感到非常遗憾。我个人认为,这几部作品将以小说的形式完成对地球的描绘。”(La Joconde)曾被译为《神秘的微笑》

  他把《布拉尼康夫人》写完了。他非常明白,Mistress不是英国人使用的字眼,但他在狄更斯的作品中经常碰到这个字,这说明还是有人在使用这种表达方式的。他信中谈到,“您给我谈到Mistress这个字,这使我感到沮丧。我一直坚持使用这个字眼。对英国读者似乎有些碍眼,但对法国读者或许并非如此。”

  他以一种明显的乐趣描写这位勇敢的女人去寻找自己的丈夫所经历的惊险遭遇。一开头,我们便感觉到,关于弗兰克林号准备启航的描写使他恢复了原先的那种兴致。由约翰·布拉尼康船长指挥的、从圣迭戈出发的那艘三桅纵帆帆船,在新加坡中途靠泊后,即将开往加尔各答——这次航行本来不会出现任何困难。远航归来后,约翰·布拉尼康将跟他的妻子多莉和小儿子瓦特相聚;这只不过是一次为时几个月的别离。

  一艘由埃利斯船长指挥的本达里号航船到达圣迭戈,带来它跟弗兰克林号相撞的消息。根据兰·伯凯的妻子、她堂妹珍妮的建议,多莉到本达里号船上打听她丈夫在这次海上相撞事故中的详详细情况。将她送往本达里号的小艇因操作不慎,不幸将她和怀中的婴儿一同抛落大海。一位具有献身精神的水手把母亲救起来了,但经多次努力,始终无法找到孩子。

  多莉因儿子之死而失去理智;珍妮整日守候在她床前;这么一来,便将她丈夫也引入布拉尼康的家里来。严格控制他妻子的兰·伯凯是个心术不正的恶棍。他正面临绝境,因而毫不犹豫地要利用当前的时机;成了这位精神错乱的不幸女人的保护人之后,他趁机企图夺取她仅有的一点财产;在得知她将成为家盈万贯的伯父的继承人后,他便图谋插手有希望得到的遗产;其实,珍妮是被认为没有子闹的寡妇多莉的当然继承人;那位百万富翁的伯父的遗产将通过她而落入伯凯夫妇的手中。当他发现多莉已经有孕在身时,这项计划濒于破产;他非法地将她关禁起来;孩子生下来后,伯凯连忙将他抛弃在大路上;这样,珍妮将永远是多莉的继承人。

  在可能被捕的情况下,他带着吓呆了的妻子一起逃跑。船主安德鲁接替他履行保护人的职责,并发现了他的舞弊行为。

  岁月在流逝;弗兰克林号一直杳无音讯,人们都以为它早已葬身大海。过了4年,因得到悉心照料,多莉恢复了理智。她得知丈夫遇难和伯父去世而即将获得一笔巨大财产。

  但她并不认为自己已经丧夫。她打算用自己的这笔财产去作远征,以寻找她丈夫和他的船员。作了两次尝试均一无所获,但这两次远征毕竟使她了解到弗兰克林号曾偏航撞在帝汉海西侧的布鲁斯岛的礁石群上;5名船员的尸骸和弗兰克林号的钟都在该岛上找到了。一切希望尽皆落空。可是,布拉尼康夫人对在圣迭戈上船的9名海员的命运仍存在疑问。

  弗兰克林号的大副费尔顿被找到了。他在澳洲生命垂危的消息将原先的结论全部推翻。布拉尼康夫人立刻动身前往悉尼。费尔顿住在海员医院,生命危在旦夕。经询问,费尔顿在咽气前透露说,船长幸免于难,但被澳洲北部的游牧部落印达斯人俘虏囚禁。这位勇敢的女人随即带领一支远征队从阿德莱德出发去寻找这个部落。

  一位年轻的见习水手戈德弗雷终于追上这支旅队;很奇怪,她觉得这位见习水手很像约翰·布拉尼康。相互关切使这位青年跟因生育而身体虚弱的母亲联系在一起。

  兰·伯凯几经周旋,到达澳洲中部,在布拉尼康夫人旅途中的预定地点找到了她。多莉因重新见到珍妮而高兴,同意让伯凯夫妇加入远征队。

  在穿越大沙漠时,布拉尼康夫人及其一行经历了种种不堪设想的危难,个个精疲力竭,正要达到目的时,却遭到一场西蒙风的猛烈袭击。兰伯凯趁机背叛;他鼓动黑人护送队逃跑,带着驮载粮食的骆驼和赎身金,到达了印达斯部落,并使约翰·布拉尼康获释。他随即想杀害约翰·布拉尼康,幸亏一队值哨的警察及时赶到,救出了布拉尼康夫人及其同伴,解除了杀人犯的武装。前去侦察的戈德弗雷突然出现,向约翰·布拉尼康揭露了伯凯的背叛行为。一颗子弹给我们了结了这个无耻之徒。至于珍妮,她被丈夫严重击伤,大伙找到她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临死前,她终于吐露了真情。原来,戈德弗雷正是布拉尼康夫妇的儿子,是多莉在精神错乱期间生的。

  从地理学的观点来看,这部小说重点介绍的是澳洲,它表明作者对这个大陆非常熟悉。尽管在某些方面跟《格兰特船长的女儿》有些相似,但值得注意的是,格列那凡爵士只是横贯维多利亚省,而布拉尼康夫人冒着生命危险,从南至北踏遍了整个澳洲;她所走的路线不仅不同,而且更长;这条路线迫使她经受穿越大沙漠的各种考验。对于这位女人来说,这的确是一个真正的锻炼机会。多莉的确具有非凡的毅力,她的女性特征仅仅表现为她对约翰的爱情和她的母性本能。

  格列那凡夫人无疑具有直觉感受的女性品质,但布拉尼康夫人除这些品质以外,还有决心,有明敏的智慧。珍妮的主要特性恰恰是缺少这些品质,作者刻划这位不幸女人的性格,是否要让她跟布拉尼康夫人形成鲜明对照?

  作者在寄宿学校的那位女教师,曾因当船长的丈夫在海上遇难而悲痛欲绝。他是否记起这位女教师而构想出这个故事来呢?这很难说。他在听到桑班夫人哀叹时,还是一个年纪幼小的孩子。索菲后来曾跟他谈起过那位不相信自己成为寡妇的女教师,并根据自己的想象加以发挥,使对这个故事的记忆重新浮现在他的脑际,这种假设无疑更容易被人接受。

  有人认为,多莉生了孩子而自己竟一无所知,这显然不大真实;可是,作者非常明确地指出,她整整四年一直处于“无意识”状态。这是因受到精神打击而丧失理智;问题是,这种事情有没有可能?一位精神病科医生肯定地答复我说,这是有可能的。

  不管怎样,这部小说是一部好小说,人们都乐意接受书中离奇曲折的描写。

  1892年发表了一部相当古怪的小说:《喀尔巴吁城堡》。

  拉·斯蒂拉是一位才情横溢的歌手。她的歌喉常常唤起听众的热情。而且她长得美;她甚至“美貌绝伦,披着一头金黄色的长发,长着一双闪闪发亮的乌黑、深邃的眼睛,容貌端庄,肤色红润,用伯拉克西特列斯的凿子兴许也雕琢不出这样的身材。一位卓越的艺术家从这个女人身上充分体现出来了。”

  一位欣赏者每场演出都到场,对她那“极其雄浑”的歌声百听不厌;他像影子一般从这个城市跟随她到那个城市;这个神秘人物——戈尔茨男爵的出现使她实在难以忍受。

  路经那不勒斯的年轻漂亮的泰勒克伯爵亦为这位艺术家的才情、尤其是为这位女人的美貌所倾倒。他狂热地爱上了她,并提出要跟她结婚。

  拉·斯蒂拉“这位能用各种音调声情并茂地表达温情,歌唱灵魂中最强烈的情感,而其心灵却从未体验过这些情感的影响,”只希望“在艺术中生存、仅为艺术而生存”的伟大的艺术家,居然心甘情愿地接受了他的求婚。这位年轻伯爵所拥有的财产将使她能离开舞台,摆脱那位成无价纠缠不休的戈尔茨男爵。关于这桩婚事的流言迅速传开,拉·斯蒂拉最后一场演出的消息也公布出去了。观众为此而悲伤,男爵为此而气愤。

  告别演出正在进行;拉·斯蒂拉的歌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动人。但一看见她所憎恶的戈尔茨男爵突然出现,这位艺术家一下子吓呆了。她心绪麻乱;这时,她正在演唱Orlando的最后乐章,但唱到“Innamorata,mio cuore tremane.Voglio morire……”时便嘎然声止。

  她倒在台上,因胸部的一条血管绷断,当即死去。戈尔茨男爵给他的情敌留下一封带威胁性的信,“杀害她的是您!……您该倒楣了!……”然后便远走高飞。泰勒克伯爵整日躲藏在他的家族城堡中,过着一种悲戚忧伤的生活。他头脑里经常出现那位亡人的形象。过了几年隐居生活后,为了排遣内心的痛苦,他决定去作一次旅行。到了喀尔巴吁地区后,他到一间乡村客栈要求借宿。他听说那座倾颓的城堡常有鬼神出没,当地居民终日惶恐不安;在这座城堡里的确经常发生一些古怪现象,各种声音甚至一直传到客栈大厅。这位旅客对这些迷信不以为然。

  一个年轻的森林看守人、法官科尔茨的女儿的未婚夫,在当地一位很有胆量的人的帮助人,打算去察看一下这座旧城堡;他刚到达吊桥便受到一股神秘力量的袭击,因而半身麻痹、颓然欲丧地折回来了。至于他那位同伴,竟呆立原地无法动弹。弗朗兹·德·泰勒克意欲亲临现场,好让城惶诚恐的村民放心;当他听说这座城堡属于他的情敌、已失踪多年的德·戈尔茨伯爵时,他侗然不知所措。他似乎觉得,自己插手此事显然不大合适。正当他朦胧入睡之际,他听到了拉·斯蒂拉的歌声。他不再踌躇了。

  就这样,他上路向高踞于一座陡峭的山岗顶上的旧城堡走去。走近城堡时,夜幕降临了,他在城堡的土台上隐约发现一个身影;这是拉·斯蒂拉的身影。他丝毫不怀疑这位艺术家依然活着,不过被控制在男爵的手中;吊桥落下来了,他没片刻犹疑,立刻向城堡冲去;刚走几步,吊桥升起,折向一条暗道。他成了喀尔巴吁城堡的囚徒,在幽暗坠道的迷宫中迷失了方向。

  经过许多周折,他终于透过一条罅隙,看清一间破旧的小教堂的内部。戈尔茨男爵正在教堂里跟他的死党奥尔法尼克闲聊。奥尔法尼克是个怀才不遇的发明家,他通过电来产生各种神秘现象,以便将过于好奇的村民远远吓走。秘密架设的一条电话线,使男爵随时听到客栈里的顾客的谈话,还可以让村民听到各种他认为合适的声音。

  从德·戈尔茨和奥尔法尼克在小教堂的交谈中,弗朗兹不仅了解到他们的发明秘密,而且晓得这两个家伙已经决定在他们逃走后,把即将受到警察袭击的城堡炸掉。为防止德·戈尔茨在逃走时省似乎失去理智的拉·斯蒂拉带走,弗朗兹千方百计模人一间客厅,发现男爵正独自坐在圆椅里,面对一个舞台。拉·斯蒂拉在舞台上出现,正在演唱orlando的最后乐章哩。

  年轻的伯爵向拉·斯蒂拉冲扑过去;拉·斯蒂拉双目炯炯地盯视着他。这时,德·戈尔茨捡起他的情敌掉落在地的匕首,大喝一声“你竟敢从我手里把她夺走”!随即用匕首向拉·斯莱拉的心房刺去;随着一只镜子被击碎的响声,艺术家也消失不见了。原来,这不过是一幅图像!

  罗尔多夫·德·戈尔茨又说出一句令人费解的话:“拉·斯蒂拉再次从弗朗兹·德·泰勒克的手中逃脱了……但她的声音……她的声音永远属于我一个人。”

  说时迟,那时快,他抓过一只匣子,用双臂紧紧抱住,迅速地冲出大厅;恰在这当儿,一位袭击者鸣枪,子弹将这只匣子击碎了,男爵极度失望,边逃跑边嘶嚷:“她的声音,她的声音,他们给我砸碎了她的声音!”原来,这个声音是一种录音!

  预定的爆炸发生了,喀尔巴吁城堡变成一片废墟,德·戈尔茨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受害者。奥尔法尼克及时地逃脱了;弗朗兹成了疯子,口中喃喃有词,不断重复orlando最后乐章的歌词;奥尔法尼克把拉·斯蒂拉的录音让给他,当他听到这位钟爱的女人的歌声时,他终于恢复了理智。

  当然,这是一部爱情占主要地位的小说。弗朗兹狂热地爱上拉·斯蒂拉,而且一直热烈地爱着她;他所爱的是拉·斯蒂拉本人,如果说,他因听到她的歌声而恢复理智,那是因为这歌声使他想起他的心上人。

  罗多尔夫·德·戈尔茨并不爱作为女人的拉·斯蒂拉。他同样一直热烈地爱着她,但他所爱的是她那作为艺术家的才华。这位男爵是个纯粹的音乐迷,他爱的是一种歌声,“听不到这歌声,他简直无法生活下去。”

  作者在这里故意设置了一种对立。我们知道,这种对立就是对音乐的爱好。从儿童时代起,他在家庭生活中便觉着这种对立的因素;他的几个妹妹都是出色的钢琴手;安娜掌握了相当高超的技艺,儒勒和保尔也是钢琴手,他俩同样具有朴实的禀赋,并因声乐突出而被列入圣斯塔尼斯拉斯教会学校的获奖名单;晚年,保尔还兴致盎然地谱写了不少优美的乐曲。在巴黎读书时,儒勒·凡尔纳的亲密朋友是个音乐家;伊尼亚是音乐戏剧学校的阿莱维的弟子,后来又当了复布里埃的音乐教师。

  我们曾经见到过这两位年轻人进行合作;那时,儒勒·凡尔纳当伊尼亚的歌剧剧本作者。这种合作是相当密切的,文学家甚至无拘无束地给音乐家标明各种声部的音域。1859年所作的对《苏格兰之行》的朗诵表演表明,那时,这两位朋友的兴趣是一致的,他们并不欣赏威尔第的《行吟诗人》中的某些部分,倒是喜欢苏格兰民歌的纯朴旋律。

  那个时期,儒勒·凡尔纳似乎受到伊尼亚的影响。在他眼里,伊尼亚享有器乐专家的威望,因而两人很容易地便对莫扎特和贝多芬表示一致赞赏。

  1859年,古诺创作了《浮士德》。这出歌剧将声乐和器乐有机结合,从而成为戏剧音乐创作的一个转折点。如果我家里的人告诉过我的是准确的话,儒勒·凡尔纳起初对这种套式似乎感到大惑不解,他曾经说过,“这就产生太多杂音啦!”这就是说,据他认为,器乐的响度有损声乐的微妙变化。我们不禁会问,这种粗浅的见解是否归因于他经常跟伊尼亚接触?对于新鲜事物,伊尼亚比他的这位朋友显然更不开通;后来,儒勒·凡尔纳不仅将古诺看作是一位大师,而且,1861年在巴黎初演《坦努塞》时,他甚至对瓦格纳表示拥护。同一年,他跟伊尼亚一道到丹麦作了一次旅行;归来时,音乐家创作了一部歌剧《汉姆雷特》,这部歌剧具有与瓦格纳唱反调的特点。1863年,文学家在创作《地心游记》时,故意让将阿克赛带到冰岛的那艘船沿赫尔辛格海岸航行。他给这艘将他的主人公送去作那次神奇探险的船取名为“女武神”号,是否特意向1860年在巴黎作非正式试演的那位德国作曲家的这部作品表示敬佩呢?在1867—1868年发表、但1865年便开始创作的《格兰特船长的女儿》一书中,他对瓦格纳的态度更加鲜明,干脆称他为“末被赏识的天才”。

  他后来对瓦格纳的尊崇变得没那么热乎,这是显而易见的。1898年,他在《机器岛》中,在列举伟大的作曲家时仍提到瓦格纳,但他接着又说,“对于瓦格纳的狂热正在减退下去。”瓦格纳对1870年战争所采取的态度是否成为这种疏远的根源?这无非是一种思想演变。这种演员所包含的诚实是不容怀疑的;同样,这种演变使他跟保尔对立起来,这也是不容怀疑的。保尔甚至把他当作老顽固?但要将导致这种演变的原因归之于沙文主义,那当然不大费劲。两兄弟在音乐方面的这种分歧颇能说明问题,从家史的角度上看,当儒勒是个瓦格纳的崇拜者时,保尔却“出于沙文主义”而反对瓦格纳;1891年,保尔违心地上歌剧院观看了《罗恩格林》;尽管他存有偏见,但仍然被这部作品的成就所征服,以致连续地去欣赏了7次!他的热情与早期曾崇拜过瓦格纳的儒勒此刻所表现的冷淡发生了冲突。

  马塞尔·莫雷指出,儒勒·凡尔纳只能是因读了于1893年发表的由达尼埃尔·阿莱维和罗伯特·德雷菲斯合作翻译的尼采的《论瓦格纳》、尤其是读了古诺写的《莫扎特的唐璜》这篇论著后才受到震动。在1895年发表的、先前他曾跟弟弟详细探讨过的《机器岛》一书中,他借加兰加利国王之口对莫扎特的颂扬,只不过是对“19世纪法国最伟大的作曲家”古诺撰写的“光辉论著”的综述而已。这篇论著对莫扎特大加赞扬,言外之意隐藏着对瓦格纳的攻击。

  当然,模范岛的总长所列举的作曲家的名单包括圣—桑、来伊尔、安勃罗斯·托马斯、古诺、马斯内、威尔第等人,而柏辽兹、梅耳彼尔、阿莱维、罗西尼、贝多芬、海顿和莫扎特的作品都被称为不朽杰作。在这个名单上没有瓦格纳,他的名字只是门巴尔指出乐曲可用于治疗目的时才提到过:“贫血的人就选瓦格纳和相辽兹的乐曲,多血的人就听门德尔松和莫扎特的作品!”幸亏瓦格纳还有人作伴。

  在这个名单中,一开头就提到来伊尔的名字,我对此并不感到惊讶。据我父亲说,当来伊尔崭露头角时,无疑是在演出《卡康特拉的指环》那个时期,儒勒·凡尔纳曾经支持过他。但在读了《苏格兰之行》注解部分两位朋友对《行吟诗人》某些段落的批评之后,我们对出现威尔第这个名字肯定会觉得奇怪。不管怎样,威尔第本人也在发生变化,作家对《奥赛罗》的作者跟对《行吟诗人》的作者产生不同看法,这是很可能的。

  在1892年发表的《喀尔巴吁城堡》中,他不是已经说过“意大利音乐在创作技巧方面恢复了领先地位”吗?因此,在1890年,他被威尔第1887年在米兰创作的《奥赛罗》所感奋,这也是可能的。

  就我本人来说,我曾经这样猜测,小说家在安排拉·斯蒂拉唱到Orlando这出无人知晓的歌剧的最后乐章的当儿暴卒的情节时,心目中想象的也许正是《奥赛罗》这部作品;莫雷的研究证实了我的这种猜测是对的。我们翻一翻这位作者关于儒勒·凡尔纳所作的预见,那是很有意思的。儒勒·凡尔纳有时虽然带着幽默的面具,但他预见到了一些新的音乐形式,其中包括,如德彪西那样使用具有异国情调的音色使器乐的表现力更加丰富,如斯特拉万斯基所使用的以小青程部分覆盖大音程以达到多调性,在12育体系音乐中使用循环手法,音差的运用以及算法音乐等。

  尽管他接受各种创新,但他始终眷恋那种能探索灵魂深处的音乐,摈弃那种无非是数学抽象的音乐。他在《机器岛》中说过,“音乐家是用自己的心,完全是用心来谛听的。”

  女人的美貌是产生最初的好感和肉体的吸引的一种“因素”。只有当爱情超越欲望,以被如此美丽的躯壳包裹着的生命为对象时,这种爱情才能变得更加强烈、乃至激烈。有时,这种使肉欲变得模糊的发现,乃是爱情的唯一基础。

  弗朗兹·德·泰勒克似乎就是属于这一类的恋爱者,他不是为拉·斯蒂拉的眼神——这面灵魂的镜子——所倾倒吗?她的歌声使他感动,但对他来说,他所赞赏的艺术始终是属于第二位的东西。在最后一场演出时,他急于要从舞台上把即将成为他妻子的人夺走,“他咒骂各场演出的时间太长,咒骂因鼓掌要求谢幕而出现的耽搁。”

  坐在自己包厢里的戈尔茨男爵,同样被一种强烈的激情攫住,但产生这种激情的缘由显然大不相同;他的脸容“沉迷呆板”、“苍白得怕人”;他一露脸,那位女歌手便觉得“极度的恐惧。”此人很象《雷·迪埃兹先生与斯·贝莫尔小姐》这篇故事中的那位管风琴演奏家,很象个乐神。他也在恋爱,但他所爱的仅仅是拉·斯蒂拉的人品:她的音乐才华。泰勒克伯爵一心只想娶这位女歌手为妻,但戈尔茨男爵对此几乎连想也没想过;他之所以成为泰勒克的情敌,那仅仅是因为泰勒克要从他手里夺去她的艺术,使他无法听到她的歌声。他把这种歌声录下来占为己有,好让技·斯蒂拉光为他一个人歌唱。

  这不是对音乐的称颂吗?音乐能整个儿地攫住一个人的心,并使他产生一种唯一的激情。

  莫雷谈到《喀尔巴吁城堡》的那些章节使我大为感动。这位作者将这部作品跟维利埃·德利尔一亚当的《未来的夏娃》相提并论,并认为,《奇异旅行》的作者曾受到《恐怖故事》的作者的影响。的确,《未来的夏娃》发表于1891年,我手头上也保存有这个版本,而帕尔巴吁城堡》发表于1892年,因此,当儒勒·凡尔纳在1891年修改他的这部作品时,他很可能了解《未来的夏娃》,但这无法予以肯定,因为这部作品是在1889年博览会之前写成的。说实话,这两部作品虽然题材不同,但确实有不少相似之处。维利埃·德利斯—亚当曾设想一位爱迪生式伪人物能设计出一部比较完善的机器人。关于这一点,儒勒·凡尔纳的阐述是相当模糊的,可是,他之所以沉迷于探索电的秘密,很显然,在他之前已经有一位关于晶体管研究的先驱者。

  然而,爱迪生的这项发明毕竟带有一点奇迹性,因此,作者耽于对通灵者的超自然本领进行思考之后,尤其强调爱情所具有的各种特性。在他跟前出现的这位女人,总的来说,是人为地塑造出来的。

  维利埃·德利尔一亚当是个极端的唯灵论者;他的意图是要证明,爱情的持久因素并非存在于肉感之中,而是存在于对生命本身的追求。阿拉迪之所以制服阿利西亚·克拉里,那是因为他的智能(虽属人工智能)超过了他;但埃沃德爵士之所以确实爱他的机器人,那仅仅是因为这个女性机器人在洞悉因此而死去的通灵者索瓦纳的内心秘密时奇迹般地激动起来。

  《喀尔巴吁城堡》意境没那么深远;在这部作品中,使用的是业已存在的录音方式以及没多少秘密的投射器和屏幕,诚然,将投影和玻璃屏幕结合起来的设想尚未得到充分发挥,但提出这种设想,或许是值得称道的。这部小说既不仅仅是描写奥尔法尼克的发明,也不仅仅是描写弗朗兹和罗多尔夫的情感。

  维利埃对女人的矫饰尤其感到愤慨,他的主人公总是力图成为一个真实的女人;可是,他随即又被另一个出自工程师之手的机器人吸引住了,而且,这个机器人仅仅是在能作出自己的反应这一点上跟人相似;生命,是他在虚构中赋予他的主人公的。但这还不够,因为他必须给他的主人公注入一个“有生命的”女人的灵魂。

  维利埃的结论甚至具有更为广泛的意义,那就是想象的东西比现实的东西还要真实。

  《喀尔巴吁城堡》所提出的问题与此相近又有所不同。那位艺术家跟女人混为一体吗?我们对一个女人的生命本身所产生的情感,是否仅限于这样一种爱情,即不管这种爱情多么美好,我们却只能用唯一的方式去表示?作者似乎不能解答这个问题,因而让拉·斯蒂拉本人的感情若明若暗,以致我们根本无法晓得她是否果真为弗朗兹所动。可是,在答应跟他走的时候,她似乎曾在情人与一般崇拜者之间作出过选择,我们能否作出更为大胆的假设,因为这毕竟只是一种假设,这部作品表达了作者的一种惋惜,惋惜在一位最迷人的女人身上极少找到我们所期待的优秀品质?

  《喀尔巴吁城堡》很可能只是他自身情感的流露,对他本人的情感所作的分析,足以披露其复杂性。他对住在阿尼埃尔的那位女人的眷恋不就包含两个原因,从而具有两重性吗?他以虚构故事为幌子,将这两重性分离开来,分别赋予两个不同的人物。

  戈尔茨男爵的激烈爱情,纯属对艺术和智慧的爱。这种爱跟作家在和他思想上的亲密女友的交往中所获得的乐趣是重叠一致的;他爱的不是“歌声”,而是一种复现女性直觉意识的智慧。泰勒克伯爵的激烈爱情,不是跟感情的激动相符合吗?这种激动乃属情感范畴,必然会导致在两个互相理解的生命之间的相互信任。这又是一种爱,但爱的是一个女人,这种爱发展下去,只能产生如弗朗兹·德·泰勒克伯爵对拉·斯蒂拉那样的爱。

  当他重新沉入孤独之中,重新回到自己的写字台前的时候,他的记忆便给他重现那位女启示者的声音,这种声音无疑比奥尔法尼克的录音带还要微妙;当他的脑海展现对往事的记录时,他甚至想起那位曾鼓励过他的女友的音容笑貌。

  因此说,这部作品乃是他向所爱的对象表示的一种敬意,这是很可能的。他爱她,但并没对她直言,而且自己也并不承认;这是双方都没表白过的爱情,因为拉·斯蒂拉也没向任何激动表示过让步。

  这种假设在一部没发表的剧作中找到某种根据,当然,这种根据十分遥远。年青时代,他曾为这部剧作花费过不少心血,而且这部剧作反映了他那似乎深沉的气质。我说的是那部具有“意大利风格”的喜剧《蒙娜·丽萨》。当初,他曾将这部喜剧取名为《列奥纳多·达·芬奇》,后来又改为《拉·季奥孔达》。这部喜剧描写的是为拉·季奥孔达画像的列奥纳多·达·芬奇的故事。拉·季奥孔达那丝令人费解的微笑提出了一个至今尚未获得解决的问题。出于哲学理念而不是出于殷勤的丈夫季奥扎达委托这位画家去完成这部作品。列奥纳多颇费时日,力图使这幅绘画在艺术上臻于完美,而他的模特儿也十分赞赏他的智慧和才情。在这位艺术家与蒙娜·丽萨之间渐渐产生一种纯真的爱情。这位风骚女人急于要得到她与之共享的爱情的表白。列奥纳多的确作了这番表白,但那是在他的注意力被蒙娜·丽萨佩戴的手镯上的雕镂花纹吸引住了的时候表白的;他受着一种艺术激情的支配,对爱情漫不经心;他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那件艺术品,这件艺术品的完美使这位女人的完美大为逊色。多少有点恼怒的蒙娜·丽萨正要以身相许时,画家的助手突然把一个陌生人带了进来。这个陌生人的容貌十分丑陋,但居然使艺术家大为振奋,他立刻丢开自己钟爱的女人,赶紧去给这位新来的模特儿画了一幅《最后的晚餐》中犹大的画像。

  感情受到刺伤的蒙娜·丽萨断然地说,她的画像已经画完了,并叫人把她带走,好让她的灵魂随她一起“离开这个令人憎恶的地方”。那位具有哲学头脑的丈夫把他的妻子找回来了。至于列奥纳多,他作冒险的远游去了。他说:

  作为旅伴,我只需令人心醉的理想,

  可怜的诗人为了排遣满腹惆怅,

  常常带着它去漂泊四方。

  这比现实的生活对于我更加适当!

  哦,劳拉和贝亚德丽采,你们的榜样,

  曾不止一次吸引过那位轻率的女郎,

  她不明白,彼特拉克和但丁,

  之所以取悦你们,把你们歌唱,

  那是因为你们有意离开了世上。

  他从爱情的羁绊中解脱出来,一心扑在自己的事业上。他要去周游意大利,在跋山涉水的旅途中进行创作。

  但在“这广阔的舞台上施展才能之前”,

  他要去“米兰创作完《最后的晚餐》”。

  拉·季奥孔达的微笑就这样将得到解释,这丝微笑既表达了温柔,又表达了一种带怜悯色彩的鄙视,鄙视这位无法为一位女人的爱情而牺牲自己内心梦想的天真汉。这种寓意也许还说明我们这位作者的感情生活。

  到了晚年,他发觉自己也不愿意为一个女人的微笑而牺牲自己的事业。他不是在《喀尔巴吁城堡》中表达了这种感情吗?在一封信中(该信大概写于1889年,因为他告诉小赫泽尔说,1890年,他们将只发表《凯撒·卡斯卡贝尔》,而将《喀尔巴吁城堡》留待1891年发表),他暗示说,《喀尔巴吁城堡》已写好很久,也就是说在1889年或1888年便完成了。因此,他借拉·斯蒂拉的形象提起的那位女人大概死于1886年。


  






凡尔纳传--第四十二章 横贯亚洲的大铁路






第四十二章 横贯亚洲的大铁路

  一次从里海到北京的奇异旅行,旅客中有一个名叫《克洛迪斯·邦巴纳克》的新闻记者(1892年)。

  俄国在1873年发动的一场战役,使她得以平定土耳其斯坦,莫斯科的军队必须穿过沙漠地带才能夺取基发,但占领该城并不足以保证征服这个经常骚乱的地区。这场战争直至1884年斯柯贝列夫夺取热奥克泰佩方告结束。

  为保障俄军的给养,安宁柯夫将军在波斯山麓修筑了一条穿越600千米沙漠的铁路,将里海与基西尔阿瓦特联接起来;这条铁路是以空前的高速度铺设起来的,每天进度8千米,连美国人也大为惊叹。

  第一段铁路在10个月内竣工,于1881年11月正式投入使用;5年后,即1886年7月14日,第一列火车进入莫夫;再过18个月,人们便在撒马尔罕欢迎这列火车的到达了。

  1866年,俄国军事工程师所创立的功绩众口皆碑,这必然地激发这位小说家的想像。俄国人向浩罕以外修建铁路,直抵安迪姜和卡马干:此后,完全可以设想,这条铁路线必将朝中国方向继续延伸,并深入到中国境内。

  克洛迪斯·邦巴纳克是个新闻记者,他负责撰写一篇关于“横贯亚洲大铁路”的报道。这条铁路从里海延伸至外高加索,直通火车将把欧洲与北京联接起来。作者设想这条铁路已经建成;事实上尚未完工。他提出的路线取现存直达塔什干的那一段,然后折回来,直通和田。和田以外的线段纯属虚构;火车钻入一个没明确说明的山谷,穿过平均高度超过3000米的帕尔米高原。正如作者所指出的那样,所遇到的困难的确异常巨大,但这些困难均—一被克服了。

  横贯亚洲的大铁路通往喀什,必然地要跨过纳伦和卡拉达里亚谷地,并经由拔海超过2O00米的狭道隘口。火车到达叶城后,朝和田、芜恙、茫涯、新州、兰州、金州、西安、河南、鲁南、太原、天津方向行驶,运行6000千米后直抵北京!这条路线无疑有点不切实际,而且在地图上也难以标示出来。

  这次长途旅行充满各种离奇曲折的事件,记者虽然拿不出稿子,但还是兴致盎然。到了莫夫,一位新旅客上了火车,他是个举止傲慢的蒙古领主,名叫法鲁斯基亚尔,管理着一家公司;在这个站上,还挂了一节灵柩车厢,上面载着一位高官的遗体,有6名波斯警察负责押送。

  记者认为有必要将这条消息用电报发回编辑部,但编辑部却给他回电说,巴黎的各家报社已发布消息,认为这节车厢不是灵柩车,而是载满进贡给天子的珍宝。接到回电后,记者感到心中惆然。

  这么一来,当铁路线进入中国,到达一个蒙古强盗吉昌横行恣虐的地区时,这次旅行便变得十分危险。果然,这个家伙利用戈壁滩渺无人烟的有利条件,对火车发动了袭击;车上的旅客纷纷开枪还击,法鲁斯基亚尔奋不顾身,将吉昌击毙,全体旅客遂安然无恙。车上的珍宝免遭劫掠,这似乎使那位颇有良心的公司董事更感兴趣。

  我们这位记者的专栏报道还提及他在行李车厢的1只箱子里发现的另一个人物;此人是个罗马青年,他支付了货物运费,要让火车将他带到北京去找他的未婚妻。

  火车过了太原,大部分旅程已经走完;邦巴纳克钻入这只箱子去拜访那位罗马人,竟意外地听到法鲁斯基亚尔和他的蒙古同伙的密谈;这个英勇的董事原来也是强盗,跟被他干掉的吉昌是死对头。他即将采取果断措施,把司机和司炉宰掉,与此同时,他的一个同谋将以扳道岔的方式,使火车滑入通往南京的一条未建成的铁路,让火车在通过一道正在修建的高架桥时坠入深谷。这场灾难将使他把全部珍宝夺到手。

  那位神秘莫测的年轻旅客了解到这一情况后,毫不犹豫地溜上火车头。他想让火车停止前进,但又不懂得必要的操作,只好增大蒸气压力,使锅炉发生爆炸。火车停住了。法鲁斯基亚尔及其同伙全部完蛋,但勇于献身的那位罗马人也失踪了。

  开来救援的一辆火车头将遇难的火车拖到北京。在把那只箱子送交收货人的途中,箱子被一辆卡车撞碎……年轻人从箱子里逃脱出来;原来,在火车头即将爆炸之际,他及时地跳了下来,并躲回到他的隐蔽处!他的英勇行为受到皇帝的奖赏,皇帝为获得他的珍宝而高兴,这位罗马青年终于跟他的同胞结成夫妻。

  当然,他为了使火车停止前进而采取的措施似乎有点不大真实,但这确实能使《教育与娱乐杂志》的读者感到激动!况且,这部小说的意义不在这里,作者能使这次铁路上的远游带有一点生气,实在很了不起。

  克络迪斯·邦巴纳克的记事本记载着异常丰富的资料;这是一部名副其实的地理概要。作者必然引述他的这些资料,但就我本人来说,我对他成功地从中抽取大量的详细资料以描写一个我必须去过问的地区感到十分惊愕……从某些方面来看,这是一部真正的《海外奇谈》,它所介绍的不独是地理奇闻,还有许多风土人情的趣事;关于所经过的城市、那里的居民以及他们的风俗习惯的描写,确实应有尽有。

  他以有趣的形式,向我们叙述了英国和俄国在世界的这部分地区的竞争,那时,这种竞争是十分激烈的。

  那位整天皱着眉头、撅起嘴巴、不可一世的英国旅行者就是这类典型代表,连他的同胞也觉得讨厌。狄更斯、萨克雷以及其他许多作家都曾鞭答过这种人。他们全是按这种模式塑造出来的绅士。正是这批绅士,在那个时代使联合王国陷于极度孤立的境地。经过一个世纪以及两次大战之后,英国的这种典型才渐渐变得模糊。

  这部作品对于我们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意义;它的文笔显示出一种浓郁的青春气息。那活泼的风格表明,作家并不象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已步入暮年,他只是肉体上感觉出岁月摧残的痛苦。


  






凡尔纳传--第四十三章 《小博诺姆》






第四十三章 《小博诺姆》

  米歇尔带来新的忧愁;《小博诺姆》,一部受狄更斯的启发而创作的小说,它展现出一幅悲惨的爱尔兰画面(1892年);《水手长昂蒂弗尔》(1892年),一部寓言体小说,作者在创作这部小说时恢复了一定程度的愉快心境。

  尽管他的健康每况愈下,但他仍然把每年向他的出版商提供原先答应过的两卷作品看作是一件与荣誉有关的事情。他常常提前很久完成他的合同,虽则合同上规定的义务主要具有道义上而不是实质上的意义。我们实在难以摸清他的工作进度;他往往一边创作一部新小说,一边修改加工先前创作、但尚未发表的小说。1891年和1892年,他重审《布尔尼康夫人》《卡洛迪斯·邦巴纳克》和他在1889年写的《喀尔巴吁城堡》的稿样。他并非如赫泽尔所担心的那样同时在写两部作品,而是在创作一部作品的同时,又修改别的作品。这个病魔缠身的人还能准时地履行他的市参议员的职责,诸如监督投票、担任市议会选举的代表、主持中学优等生会考和给优胜者发奖等等,大伙都感到非常吃惊。虽然他才64岁,但他被各种病痛折磨着,经常头晕目眩,有一次甚至差点从车上栽下来。他作出的努力,对他来说,无疑是十分艰巨的,但他意志坚强,总是闲不住。还有亚眠文艺家协会哩!他挤出时间,定期到那里去发表演说,后来还当了该协会的主席。

  然而,他的确感觉到某种程度的痛苦;他的作品使读者受到震动的时代业已过去;他觉得自己渐被遗忘,自己的作品渐遭冷落。他发觉:“一个人总不能象现在和过去那样,我们还是达观明理一些吧……我非常清楚,我身处外省,从未设宴招待过评论界人土。我现在又怎能这样做呢?”

  但他高兴地发现,他儿子变得比他儿媳还要沉着冷静;儿媳的确娇媚迷人,而且紧紧地管制住她的丈夫。他与这个小家庭的联系更加紧密了。他每次到巴黎,都住在佩雷尔林荫道他儿子家里;晚上,他长时间地跟他那富于幻想的儿子和那头脑清醒、讲究实际的儿媳呆在一起,这使他获得某种消遣;在这样的晚会上,他口若悬河,妙趣横生,多少恢复了一点青年时代的性情。两个小孙子在他身边值戏作要,因而使他感到当祖父的乐趣;但这也使他产生忧虑。米歇尔虽然亟尽努力,但始终无法摆脱困境,因此,这成了他的新责任。米歇尔与人合伙,创办了一家火炉厂;所生产的火炉质量上乘,结构精巧,但意大利林荫道的那家店铺的销售生意却萧条冷落;米歇乐以极大的热情进行工作,他父亲也不得不为之佩服,但这纯属枉然,通用牌火炉显然难以打开销路;米歇尔又徒劳地转行生产自行车,这一次,他又没考虑周到;他生产的自行车非常笨重,车架喷色,轮胎粗大。相隔多年后,公众倒是喜欢这种可作长途行驶的车子,但当时流行的式样是黑车架、小轮胎的轻便型自行车!

  生意暂时尚未一败涂地,但处境着实令人不安;因此,儒勒·凡尔纳根智儿子的大胆行为感到担忧,并十分关注他的出版商的结算。“我早就预料到,每半年度的收益肯定会逐渐减少,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反正整个文学界都遭受同样厄运。1889年,半年结算是总收入25000法郎,1890年,还有24O00法郎,1891年将会如何?事情明摆着,但这并不妨碍我继续苦干。”

  小赫泽尔对《喀尔巴吁城堡》感到十分满意,他还在修改这部作品的条样,并着手创作《克洛迪斯·邦巴纳克》,因此每天必须工作10个小时。《喀尔巴吁城堡》比他“先前的作品要浪漫得多”,他不由得有些担心,《画报》的读者是否会感兴趣?他希望这部小说留待1892年才发表——事情的确这样做了——他每年只能和只需创作两卷作品,否则,他将过早地耗尽自己的精力。

  米歇尔的生意的确很不景气……我把这笔钱(30000

  法郎)看成是白丢了!火炉质量不错,但生意实在坏透了

  ……为了使产品能勉强销售出去,这笔钱本应用来作宣

  传广告,但却花在添置设备上。

  米歇尔很卖劲,但这还不够……米歇尔投身到工业

  和商业中去了!我已经多次拒绝过他,因而无法再拒绝

  他去作这次尝试。但这次尝试对他,对我都是灾难性的。

  是否因考虑到要在商业和工业方面取得成就,必须具备特殊的素质和谨慎的耐性这种事实,他才受狄更斯的启发写出极其成功的小说制。博诺姆灯这部小说使我们对那位年仅3岁而被遗弃的爱尔兰小孩产生深切的同情。这个孤儿被一个演木偶戏的人关在一只匣子里,让他充当听到鞭响而复苏的松鼠角色;后因营养不良,生命垂危,被送入专门收养社会弃儿的“贫民习艺所”。起初,他曾从一个恶女人的破茅棚里逃了出来。这个恶女人本来以抚养慈善机构委托给她的孩子为业,但她却逃避抚养责任。

  因发生一场火灾,孩子终于得以摆脱“贫民习艺所”,被一个轻薄的女喜剧演员收留。这个女演员玩耍了两个月后,又将他抛弃。后来,一位诚实的佃户把他收养在自己家里。

  到了4岁,这个小家伙颇能吃苦耐劳,他极其认真地完成他要求作的各种事情。长到9岁时,爱尔兰发生一场大饥荒,那位佃农因无法支付佣金,被人逐出家园,小博诺姆东找西寻,始终无法找到他。他又一次变得孤苦伶什,只有农庄的那条名叫伯克的狗与他相依为伴。他漂泊到纽马克特,以袋中仅有的6个便士,凭着他那早熟的作生意的本能,向过往行人兜售火柴,竟获得一笔小小的利润。他在街上捡到一只装有100英镑和好几张商业票据的皮包,但他毫不犹豫地送还给物主——傲慢的皮鲍纳爵士。这位爵士对他连半句感谢也没有,但雇他为自己那位14岁的儿子阿斯顿伯爵的随身待从。在这座城堡里住了两个月后,他那只粗野的狗咬死了向它袭击的一只高贵的保因脱犬,因此,他从城堡逃走了。这一回他可不是两手空空,因为他积攒了4英镑17先令零6便士!有了这笔钱,他居然能把伯克从河里拖上来的、因饥饿而企图投河自尽的一个7岁的小男孩的生活费用包下来。

  到了科克,小博诺姆作了一番“行情研究”后,两个孩子便摆了个小摊,专卖报纸、时刻表、廉价小册子,兼售火柴和卷烟,生意倒蛮好。小博诺姆精打细算,拥有30多英镑的家当。他买了一辆双轮小推车,两个小家伙当起流动货商来了;赚了一笔钱后,他俩一同到了更能实现他们雄心壮志的都柏林。在这座大城市里,小博诺姆开了一间简陋的百货店。后来,这家商店生意兴隆,惹人注目。于是,他买了一整船货物。不幸,在运输途中,帆船遇到险情,船员纷纷逃命,把他一个人丢在船上;但这位小伙子了解交货法规,坚持留下来,抢救了他的货物。他在银行贮了一大笔钱,居然能将在他儿童时代曾支持过他的人全收留下来,并将救助过他的那位佃农曾被逐出的庄园赠送给他。

  这是一个多么动人的故事。我不相信如某些人所说的那样,这个故事枯燥乏味;我还清楚地记得,我12岁那年读到它时所感受的激动。如今,我的感情已经不那么纯真,因而不会被这些似乎过于简单化的情景所感动。但我仍须有所保留;这部作品包含3个画面,第一个是关于被遗弃的儿童的,第二个是关于爱尔兰问题的,第三个是关于英国人的精神状态的。第一个画面没狄更斯所描绘的那样深刻。作者明确地告诉我们,1889年制定的英国法规尚未存在,而故事的情节是发生在1875年的。拉·哈德、托尔皮特和贫民习艺所的那位悍妇并不见得比雨果笔下的德纳第夫妇更狠毒。正因为这样,他才将爱尔兰的贫困移到时运不济的伯爵领地中去描写。诚然,在这份为苦难儿童所作的辩护词中,为了谴责弃儿所遭受的流弊,必然地显得有点过激。

  至于爱尔兰,不管人类如何健忘,谁都知道,爱尔兰曾经陷入过极度悲惨的境地。地方自治问题尤为严重,宗教的困难与经济的困难掺合一起。我认为,阐述1875年爱尔兰局势的历史意义不是无益的,这使我们认识到当前使这个仍被分割成两个区域、各有不同的精神状态的岛屿产生混乱的事件。作为一个正直的法国人,儒勒·凡尔纳清楚地记得法兰西共和国曾派奥什去救援爱尔兰人,因此,他当然地站在爱尔兰人一边;他埋怨大英帝国不通情达理;大英帝国的贵族政治,对英格兰和苏格兰固然慷慨大方,但对爱尔兰却是暴虐的。因此,他认为,这个岛屿所需要的首先是社会改革,然后才是政治改革。土地仍属封建地主所有c这些地主住在英格兰和苏格兰,跟佃户没有直接的契约关系;他们委托中间人出租他们的土地,而中间人又托付给管家,因而,佃户不知道谁是土地的业主。儒勒·凡尔纳抨击的正是这样一种制度。不在地主制是基本的弊端。“贵族制度非但不承担责任,反而束缚得很严。灾难随时会发生。种蒺藜者得刺。”这种明智而恰当的警告被后来所发生的事件证实了。

  第三个画面反映的是那个时代的英国贵族;他虽然以漫画手法去表现这些人的特征,但却是以英国贵族所特有的毛病为依据的。皮鲍纳爵士满脑子浸透门第观念,他为失掉过去的封建特权而深觉惋惜,他瞧不起出身跟他不同的人。连他的家庭生活也严格遵守过时的礼仪。在我们看来,这个高傲自负的人物十分可笑;至于他的儿子,那不过是个小傻瓜,是个地地道道的应声虫。

  可以这样说,这种典型是不存在的,作者的确抱有偏见。他自己也承认,“这些出身高贵,但终有一天要变成名声显赫而十分愚蠢的小绅士”虽然还有,但人数确实不断减少,他非常明白,有些贵族从风度举止到思想意识都十分高雅,因此,他所谴责的只是一部分英国贵族;他给我们描绘的那个别具一格的典型,决不是不真实的,因为至少可以说,这种典型具有潜在的可能。

  小博诺纳的生意日渐兴隆,而米歇尔的生意却越来越糟。他要进行交割,把生产出来的最后一批车子推销出去。为此,小赫泽尔愿意出力,将商品广告刊登在《教育与娱乐杂志》上,以协助米歇尔了结“这件导致破产的荒唐事”。米歇尔的第3个孩子刚刚出世,真是生不逢时。

  年迈的小说家虽然经常头晕、视力模糊,但他仍然不停地工作。他将《机器岛》写出来后,把稿子交给他的弟弟,让他审查书中所作的技术说明。

  他走1个小时的路,双腿便疲倦不堪,因此他极少外出。

  1893年6月,他大概经受了一场痛苦的考验,他写信给他弟弟说:

  米歇尔和他的一家到这里已经住了整整1个月,他

  的妻子很有教养,他的孩子也同样很有教养。可是,勒费

  弗尔夫妇不愿意见他们,并吸引了一批假朋友。我们只

  有真正的朋友,那就是拉贝夫妇和潘萨尔夫妇。请你注

  意,我们不愿意强迫任何人接待这对年轻夫妇。你知道

  我心里是不是这样想的。虽然勒费弗尔夫妇和别的人都

  认为尽了自己的责任,但我们也肯定地认为尽了我们的

  责任。米歇尔的一个孩子病了,必须让他换换空气,于是

  他到这里来了,我们开诚布公、畅所欲言,终于取得一致

  意见,活见鬼,真是一班蠢驴!

  这种荒唐的、至少是笨拙的态度,不仅对米歇尔夫妇与苏珊·勒费弗尔、而且对苏珊与他养父及因此而受到伤害的母亲的未来关系都会产生影响。

  因为,这位亚眠女人对现在已经过时的一套准则常常采取暧昧态度,在这些准则当中,包括不对父母评头品足这一条。毫无疑问,她是受着一种颇符合人性的庸俗情感所支配;这是再婚必然产生的悲剧。要想让孩子们不对再婚产生怨恨,这是很难的。奥诺里娜的两个女儿不是她那位名声显赫的丈夫所生,但这位作家一直把她们观同己出。米歇尔出生后,她们自然退居第二位,因而觉得自己受到冷落。既然米歇尔是个难以管教的孩子,于是苏珊认为,这对加强她们姐妹俩的优越地位很有利:当然,这是在一种狭隘的循规蹈矩的掩盖下进行的。我怀着忧伤的心清,在阿洛特·德·拉·菲伊太太保存的残留资料中找到了弗朗西先生写的一封措辞尖刻的信。弗朗西是奥诺里娜的第二个女儿瓦朗蒂妮的丈夫。在这封信中,他重复了同样的抱怨。提及这种家庭冲突实在没多大意思,但是,既然这封信散播另一种无稽之谈,说什么我们家确实存在着一个秘密,而我们又把档案材料藏起来了,那么我就有理由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这个秘密的平庸性必定使那些好奇者大失所望。至于档案材料,我们都没掌握,我第一个对此感到遗憾。儒勒·凡尔纳目睹这一幕《盘缠在一起的腹蛇》的景象,未免感到痛心。他觉得,让这些东西在他死后留下来,必然会引起家庭纠纷,因而将自己的私人信件统统烧掉了。

  1893年8月,“在选举中履行了参议员的职责”之后,这位内心悲伤的父亲将到迪纳尔近郊去找他的妻子。奥诺里娜的确已到了福尔贝里,米歇尔在这个当时尚未形成村庄的地方租了一所孤零零的房子;这所房子带有一个花园,附近是一个农庄。孩子们注视着那匹耐心地绕着带脱粒机的车盘转来转去的马,高兴极了;到附近不远、当时还是一片荒凉的海滩去玩,更高兴得了不得!一条低洼的道路直通海滩,过了埃米尔·贝尔热拉的那座别墅,便可以见到大海。贝尔热拉是泰奥菲尔·戈蒂埃的女婿,妻子朱迪特·戈蒂埃是个作家。

  我们的住家连着一间小楼阁,是专门用来接待过往朋友的。主房有许多房间,我记不清儒勒·凡尔纳是否在这间小楼阁住过,抑或只是到那里去写作。这位小说家到了福尔贝里后非常高兴,本来只计划住10天,却整整呆了1个月。我仿佛觉得,他正是从这时候起毫无保留地爱上他儿子的一家的。总而言之,他在此地逗留期间,写完了《水手长昂蒂费尔》。归途中,他只在亚眠稍作停留,“然后跟奥诺里娜到勒阿弗尔、卡昂和圣马洛,”这次旅游表明,他的精神状态和健康状况都十分良好。

  但这种好转并没持续多久,秋天一到,烦恼又来了。他收到半年度结算清单,“我看到这份帐单,心里十分难过。我寄予很大希望的两部作品《克洛迪斯·邦巴纳克》和《喀尔巴吁城堡》,读者并不喜欢!这着实令人沮丧。当然,人总不能一帆风顺!这我是知道的……可是,我尚未结束我一生的事业——描绘整个地球。”

  《机器岛》和《水手长昂蒂弗尔》毕竟还是写出来了。他一直记挂着那个中、短篇集的出版,其中《雷·迪埃兹先生与斯·贝莫尔小姐》将在《费加罗画报》圣诞节号上单独发表。尤其使他伤心的是,评论界并不重视《克洛迪斯·邦巴纳克》和《喀尔巴吁城堡》,甚至连提都不提。至少对于《喀尔巴吁城堡》这部作品,在我们今天看来,这种不予重视的态度是颇令人费解的,因为这部作品不仅表明作者深入一种新的体裁,而且使他与超现实主义的先驱洛特雷亚蒙和维利埃·德利尔—亚当相接近。

  这两位作家的作品未被赏识,倒是真的。但是老资格的评论家认为,《喀尔巴吁城堡》至少体现了我们的文学正在发生转变的迹象。他们似乎认为,一位《教育与娱乐杂志》的作者竟写出这样一部作品来,这是很奇怪的。对于这种沉默,我们可以从作者过分小心地避免触犯赫泽尔出版社的读者们那种过分羞怯这一点得到解释,他在信中谈到,“我把《喀尔巴肝城堡》的校样寄还给您,我非常认真地重读了一遍。我认为,里边没任何东西会冒犯《教育与娱乐杂志》的读者。我已经采取了谨慎态度,将那位男主角和女歌手的故事尽可能写得简短一些。”

  然而,他还是以敏捷的文笔写完了1894年发表的《水手长昂蒂费尔》,并开始准备1895年的作品。

  《水手长昂蒂费尔》的前3章只是一个序言,使我们了解卡米尔克帕夏1831年寻找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岛的活动。卡米尔克因依附奥托曼政权,受到他那位支持阿利野心的表亲的阴谋陷害。他不得不离开叙利亚,并决定把他的财宝隐藏起来,以防穆拉德及其主子的觊觎。

  1842年,托马斯·昂蒂费尔接到卡米尔克帕夏的一封信。在1799年波拿巴下令进行的那场雅法俘虏大屠杀中,他曾救过这位帕夏的命。这封信向他指示了卡米尔克探藏珠宝的那个小岛的纬度,但经度要等以后再告诉他。20年过去了;托马斯已离开人世,他的儿子、沿海航行船长皮埃尔·塞尔万·马洛退休住在圣马洛;大伙管他叫水手长昂蒂费尔。他是个古怪人物,经常激动,又很固执,与他的朋友、内河船船员吉尔达斯·特雷戈曼的沉着冷静相比,其性格显得更为突出。从前,特雷戈曼是一艘自航驳船的船主,从来没在朗斯以外的地区航行过。水手长昂蒂费尔跟他妹妹娜依、娜依的女儿埃诺加特和他那位失去父母、由他抚养的侄儿朱埃尔住在一起。堂妹和担任远航船长的堂兄已经订婚。要是水手长昂蒂费尔稍稍息怒,这几个安分守己的人本来可以过着一种宁静的生活。说实话,他早已知道埋藏珠宝的那个小岛的纬度,但因不了解经度而无法找到该岛,故此常常大动肝火。他一直在失望地等待将告诉他经度的信使。

  1862年,这位信使终于出现了;他是开罗的一位公证人,帕夏的遗嘱执行者。帕复被阿利下令囚禁在一座碉堡里,过了18年囹圄生活后,于1852年离开人世。这位囚犯的遗嘱指示了小岛的经度,并委托公证人将这个经度告诉托马斯的继承人水手长昂蒂费尔。穆拉德早已去世,公证人受穆拉德的儿子萨乌克的恫吓,将他当作教士进行介绍,企图强行从马卢恩那里获得秘密,但又不肯将自己的秘密透露出去。之后,他履行了自己的使命;这是追逐金银珠宝的开端。水手长昂蒂费尔为这笔横财而陶醉,拒绝答应朱埃尔与埃诺加特的婚事,并为他俩各自设想更为显赫的婚姻。

  经纬度既已知道,这个小岛很快就被找到了,但在该岛上却只发现一份指示第二个小岛的经度的文件。这么一来,我们的主人公便不得不去找突尼斯的一位银行家去了解该岛的纬度!这位新的受遗赠者加入到这伙寻金者的队伍中,去找几内亚湾的第二号小岛。他们又被同样的方式打发到爱丁堡去找蒂科梅尔牧师。这位有德行的人出于高尚的灵魂,把所掌握的文件烧毁掉了;幸亏他们从他肩膀上的花纹辨出所要找的纬度!

  于是,我们这几位旅客又踏上新的征途,但在到达斯匹次卑尔岛后,仅发现一份文件。文件指示他们,只要找到最后一个小岛,他们就会苦尽甘来,但指示该小岛位置的那张纸条因日晒雨淋,只剩下“……几何定律……极”这样几个字。

  于是,只好返回圣马洛。朱埃尔终于与埃诺加特成亲。天真的埃诺加特发现他们这次旅行正好绕地球一周,这就提醒了年轻的远航船长,使他发现他们要找的那个点恰好是这个圆周的极。

  当昂蒂费尔得知这最后一个小岛的确切位置时,却表现出冷淡和嘲讽,大伙都颇感纳罕。

  果然,最后一次旅行将觅宝者带到西西里海面,在那里找到了朱利亚岛的位置,但是该岛只存在很短时间,已经沉没在汪洋大海中。

  当然,这是一部寓言小说,但写得十分活泼;或许他可以更快地达到这种效果,用不着花两卷的篇幅;但拉长一点不仅对《教育与娱乐杂志》有利,而目可以采用已被人逐渐遗忘的阿利统治时期的资料,使得这个故事更加充实。从此书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作者在创作这部小说时,心情毕竟是愉快的。第四十四章《机器岛》

  我们在这部小说中目睹生活在庞大的人工岛上的巨富们之间所发生的令人发笑的争执(1895年)。

  在他1893年11月完成的《机器岛》一书中,同样可以发现这种愉快的心境。想到建造一个人工岛的不独儒勒·凡尔纳,但给这个岛安上螺旋桨使它能自由移动的主意,委实别出心裁。

  这种完善措施使该岛能在赤道两旁的热带地区活动,以便为岛上的居民提供永恒的春天。象通常所作的那样,作者把这个幻想故事尽可能写得真实,而且可以实现。他对这个故事进行过一番认真的研究,并将创作提纲交给他弟弟审阅,以确保这样一部庞大的机器符合技术原理。八月份,这部作品的进展速度已相当快。翌年夏天,保尔收到了第一部分的稿样。儒勒写信给他说:“我向你重复一遍,就我本人看来,《机器岛》的第二卷比第一卷要有趣得多。倘若我关于该岛的吃水线、吨位、马力等方面发生错误,那就请给我提供一些别的数字。”

  他弟弟提出的意见引出了他1894年9月26日的这封信:

  保尔老弟,我立刻就给你复信了,我将重视你关于模

  范岛的抛锚问题给我提出的意见。我已根据你的说明对

  其它一些段落作了修改。

  我放弃了等温概念,因为我只能这样做。可是,的确

  有一种办法,那就是让该岛跟在太阳后面使它跟太阳保

  持恒定距离,并朝北面逆行;这么一来,我将永远无法使

  它到达我的天顶位置。譬如说,当天顶位于北回归线北

  纬23”时,此刻我大概是在北纬40°;我要是跟着天顶走,

  当它移到南回归线南纬23°时,我将到达南纬6°;这样,

  我将要超过天顶,始终保持17°的距离向北返回来。但

  这么一来,将会出现一个极大的麻烦,因为在这个纬度上

  必然遇到好几个群岛,我将无法将机器岛驶回南回归线。

  因此,最好还是放弃这样做。

  我在某处提到关于对瓦格纳的狂热正在减退时,你

  把我当成了老顽固!《时报》的一位最出色的音乐评论家

  韦博尔最近在谈到《袭击风磨》。《苔依丝》、《海盗》时,称

  这是音乐的迷乱!他对瓦格纳的某些作品,其中包括《女

  武神》等也是这种看法。可是,这并没改变你的意见。

  你的老顽固哥哥

  他很快便将第二卷的稿样交给保尔了;1894年10月17日,他将第一卷的稿样给小赫泽尔寄回去,并告诉他说,他已对稿样作了很大修改。

  我弟弟保尔将这份条样看了一遍,连同他对机械和

  航海方面所提出的修改意见一并给我寄回来了。可以

  说,我们已将这个似乎不大真实的机器岛尽可能变得真

  实。因保尔极其严谨,我想,这部东西对即使爱挑刺的人

  也是可以接受的……

  这年年底,他已在修改拼版校样,并写完了一部留待1898年发表的小说《第二祖国》。

  他从《机器岛》的构思中得出了什么结论呢?在阅读开头两章时,我们陪着4位法国官乐家从旧金山到圣地亚哥,似乎感到茫然。这4位音乐家要到圣地亚哥举行一次演奏会,因铁路线被毁,他们不得不改乘四轮马车走完剩下的80.5千米地。半夜里,马车翻倒了,4位演奏家陷入困境之中。他们奏起乐器,用乐声把1只熊迷住,从而摆脱了它的跟踪之后,到达了一个沉睡的村庄。他们试图演奏翁斯罗的降B调四重奏以吸引村民的注意,但纯属枉然,村民们对这首协奏曲置若罔闻、无动于衷,我们这几首演奏家非常生气,各自以不同的音调,“使劲地”临时拼凑了一首“刺耳的奏鸣曲……简直像从后往前拉的瓦格纳的曲子。”村民们终于醒过来了,并向他们狂热地欢呼喝彩。

  一个新的人物(此人是个音乐谜)对演奏翁斯罗的作品大加赞赏,并从一辆电动车上跳下来;他晓得,他遇着的是“名闻全美”、“使整个美国都无条件地献出其热情”的“四重奏”演奏家。这个美国人借了一辆电动车,把这4位艺术家带到一座他们一直怀疑其存在的豪华的城市,这时我们才正式进入主题。

  在活泼而啰嗦的美国人卡里斯特斯·门巴尔的带领下,我们陪着四重奏艺术家们参观了这座街道宽阔的理想城市。城里的建筑风格各异,但都具有一种宫殿的气派,人行道上都设有游廊。豪华的商品琳琅满目,但顾客廖廖无几,原来,购物是以传字方式进行的,这样就可以通过电流给汇票或票据签字,甚至连办理结婚和离婚手续也用不着走出家门!路面铺有防腐木砖,电车川流不息,只有繁华的市区才有华丽的马车来往。

  住在该城的全是亿万巨富!因此,这座城市也取名为亿兆城。说实话,乞丐并没完全绝迹,因为,“要成为某人的乞丐,随时都有可能。”

  这座城市分为两个部分,一个部分位于左舷,住着耶稣教徒;另一部分位于右舷,住着天主教徒;然而,布道和弥撒都是通过电话设备进行的!

  亿兆城是模范岛的首府。模范岛是个人工制造的岛屿,底下安装有推进机,由27万只钢箱组成,总面积为27平方千米,上面覆盖了可供植物生长的泥土。建筑物采用特殊材料,构架用一种很有前途的金属——铝制成,另外,还使用人造石和空心玻璃砖;这些住宅以极昂贵的价格专租给出身美国的人,北美人住在左舷,南美人住在右舷。在一万居民中,律师非常少,足见诉讼案件极少发生;医生更少,因为死亡率已大大下降。

  两座各为50O万马力的工厂装配了强大的发电机,电厂锅炉以石油块加热,发电机能输出20O0伏特的电压,这样的电流足以驱动左船和右舱的推进系统。

  达到尽善尽美程度的留声机和剧场转播机能使艺术总长举行颇受赞赏的演奏会。甚至还有一种通过电话传输的治疗音乐!现在该是拿“看得见、摸得着、有血有肉的音乐演奏”来代替这些留声机和剧场转播机,让亿兆城的居民“享受直接演奏”的时候了。卡里斯特斯接受了不惜一切代价雇来大名鼎鼎的四重奏艺术家的任务。他把他们强请来了,但条件十分优越,以致我们这几位音乐家都甘愿献艺。就这样,我们跟他们一起,被带上了机器岛,但在沉浸于已开始的旅行乐趣之前,还是让我们在陈列室里先留一留步。欣赏一下从拉斐尔、达·芬奇到约恩和卡巴奈尔等著名大师的油画吧——但有一点应当指出,这个陈列室虽然没有印象派、感伤派和未来派的作品,但模范岛早晚免不了受到“这种颓废的恶风侵袭!”

  阅览室的藏书也极其丰富,但到这里来的人最喜欢的是留声书:他们只要把电钮一按,就有一个声音出色地把书念出来。

  报纸、期刊和新闻小报传播各种消息。奇怪的是,有些出版物是用巧克力墨水印在可吃的面饼上的,看完之后就可以当早点吃掉!有的能止泻,有的能催泻,实在太方便了!

  我们这几位朋友举行的第一次演奏会演奏了门德尔松、海顿、贝多芬和莫扎特的作品,整个大厅座无虚席,每张票的票价达200美金;演出获得巨大成功。

  左舷区与右般区之间产生了一些令人讨厌的分裂迹象;左舷区势力最大的坦克登想把该岛变成一艘巨大的商船,而右舷区名望最高的考伐兰却要让它过一种完全法国式的悠闲舒适的生活。

  参观了马贵斯群岛并在波莫土岛住了些日子后,模范岛到达学院岛,并在塔克提岛停泊。接着,他们相继游览了库克群岛和汤加群岛,然后向斐济群岛驶去。

  趁一个漆黑的雷雨之夜,一艘来历不明的船将大批食肉类动物和晰锡类动物放到机器岛上,这是一向跟这个漂移的岛屿作对的英国所干的勾当,对此谁也不表示怀疑。与这群可怕的野兽所进行的斗争是戏剧性的。坦克登的儿子华脱被考伐兰救了,而考伐兰又被坦克登救了。机器岛重新恢复了宁静;经历这次事件后,左舷区和右舷区言归于好。原先不得不掩饰自己爱情的华脱和蒂·考伐兰小姐终于定亲了。

  机器岛到达新赫里布底群岛,这种惬意的日子突然受到了干扰。该岛遭受南部赫里布底人的袭击。多亏北部新赫里布底的桑威奇岛的法兰西移民赶来救援,加上他们自己的英勇抵抗,入侵者终于被击退。

  若不是这几场搏斗使岛主席去世,往后的事情必然十分顺利。这位岛主席一直履行民政长官的职能,在选出新长官之前,华脱和蒂小姐的婚礼将无法举行。凶残的猛兽和强盗没能作到的事情,政治却作到了。左舷区和右舷区进行激烈的选举争执。婚事告吹了,因无法取得多数,双方只好各自选举一名主席;左舷的主席向左舷的推进机发布命令,右舷的主席向右舷的推进机发布命令。他俩的命令相互矛盾,机器岛将变成一只陀螺。这种旋转运动使机器岛发生分裂。华脱和蒂小姐在摆脱亿万富翁的过激行为后,终于在新西兰结为夫妇。

  机器岛走过的路线使读者有机会了解这些太平洋岛屿的历史和地理知识。确切地说,这块小天地是表演人间永不息止的喜剧的舞台。这些幸运儿没半点忧虑。但由于愚蠢和狂热,他们摧毁了自己的幸福之源;他们的竞争、傲慢、虚荣和政治野心酿成致命的灾难。这是对美国巨人和美元文明的批判,也是对西方社会的批判。

  这部作品几乎成为一部杰作,可惜因分成两卷出版而减弱了其力量。但这毕竟是一部很有生气的小说;况且,作者似乎恢复了表现其独创性的那些素质。


  






凡尔纳传--第四十五章 《冰川上的斯芬克司》






第四十五章 《冰川上的斯芬克司》

  尽管忧虑日增,儒勒·凡尔纳仍创作了一部通俗笑剧式的作品《克洛维斯·达尔登托》;《面对旗帜》,一个精神错乱的发明家的故事……这部小说使作者吃了一场官司;《冰川上的斯芬克司》,一部由爱伦·坡的《皮姆历险记》延伸出来并赋于其结局的离奇小说。

  虽然他写起东西来十分吃力,但他的笔始终没歇下来。1894年8月11日,他在修改《机器岛》的稿样时,给小赫泽尔写了封信:

  我正为搜索1898年的题材而苦恼。您是知道的,

  1895年将发表《机器岛》,1896年将发表《利沃尼亚的

  一场悲剧》,1897年将发表《美丽的奥里诺科河》,这几

  部作品都已经准备好了。8天前,我写完了《美丽的奥

  里诺科河》,也就是说,我要让它在抽屉里搁13个月,

  等我需要给您寄去时,我再复审一遍。

  《机器岛》的确在1895年发表了,但《利沃尼亚的一场悲剧》,竟拖到1904年才发表,《美丽的奥里诺科河》推迟到1898年才面世。事实上,1896年发表的是《克洛维斯·达尔登托》,接着在1897年发表的是《冰川上的斯芬克司》。

  深愁重虑压抑着他。难道正是为了对付这些愁思,他才半点不肯歇息?他写信给保尔说:

  你一直是个快活人,可我一点儿也不快活;我的负

  担十分沉重,我对前途感到非常害怕。米歇尔啥也不

  干,也的确找不到事干,他让我白白浪费了20万法郎。

  他有3个孩子,这3个孩子的全部教育费用将落在我

  身上。我到头来竟落到如此困窘的境地。

  如今,他关心的不独米歇尔一个,而是他将自己与之联系起来的米歇尔一家。他想到后一代,并为他孙子们的命运而忧虑。

  他当了祖父,但他是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担任这个角色的。他的感情很少外露,决不会去作人们所喜欢想象的那些感情表示,更何况,男人对这些表示一般都相当笨拙。他再次将自己的感情隐藏起来,当他的家人无意中发觉他依在开向花园的窗台上,专心而偷偷地注视年纪最小,那时才不过4岁的小孙子玩耍时,无不感到十分惊讶。

  毫无疑问,正是这种感情促使他急于发表题献给他的孙子们的《克洛维斯·达尔登托》。人们不禁要问,他为什么会构思出这个描写两位没有财产的年轻人的故事呢?其中一个小伙子想让佩皮尼昂的一个光棍汉,感情丰富而又发了横财的克洛维斯·达尔登托将自己收为义子,于是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但事情并没成功,他反而被这位未来的养父和他那位更为正直无私的表弟救了。当然,这位养父的确被人救过,但那是一位姑娘的功劳,因此他将这位姑娘收为养女。后来,这个姑娘跟为人审慎的表弟结婚,这样,他的表弟也就成了那位佩皮尼昂富翁的女婿。

  正如作者所说的那样,这个故事无非是一出通俗笑剧;但他借此机会让我们领略一下马略尔卡岛和1894年的奥兰部分地区的风貌。

  1896年不仅发表了《克洛斯维·达尔登托》,而且还发表了一部气魄要大得多的作品《面对旗帜》。话说回来,这部作品却使他跟化学家蒂尔潘打了一场官司。蒂尔潘发现了好几种染料物质和一系列威力巨大的炸药,尤其是1885年配制成功的麦宁炸药。这位学者备受各种打击;因制造麦宁炸药的秘密被泄露到外国,他极其严厉地揭露了这种背叛行为;为了支持他的这种说法,他竟泄露了有关国防的一些文件,因此反受指控。他被判刑了,但尽人皆知,他对此事心怀积怨。好几年之后,他才获得特赦,但这不过是一贴清凉油膏,实在难以消除他的创伤所造成的痛苦。

  该案曾引起过强烈反响,因此必然地激起这位小说家的想象。蒂尔潘的经历就是一位不受赏识的发明家的经历;因自己的研究不为人重视,他势必产生怨恨,而这种怨恨又可能导致对一个不承认他的功绩的社会的怨恨。

  蒂尔潘所遭逢的不幸成了这部小说的诱因,对此谁也不会怀疑,况且,我们在倒数第二章中还可以找出蒂尔潘这个名字。他在1895年11月12日写给他弟弟的一封信特意谈到:“过几天,我便将那部新小说的稿样给你寄去,(就是提到蒂尔播的那一部,我曾跟你谈过。)”,然而,托马斯·罗希并不是蒂尔潘,他的经历也不是蒂尔潘的经历。

  托马斯·罗希变得精神错乱;他失却了判断力,只是在提起他的发明时才恢复清醒。他的这项发明把他的全部思维活动全吸引住了。他发明的炸药比麦宁炸药威力还要大得多,简直可与原子弹相媲美;这种炸药含有一种类似后来第二号报复飞弹和导弹所使用的那种固体燃料。他不肯将自己的发明出让给某个外国,而且也不泄露有关本国国防的任何秘密,但他要把它卖给出价最高的人。这个出价最高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利用了他心理官能减退的弱点。最后,他面对自己祖国的旗帜,拒绝向悬挂这面国籍旗的那艘战舰发动攻击:这是爱国主义的胜利。

  蒂尔潘虽是个天才的发明家,但他的性格却跟他的麦宁炸药一样容易起爆。这个性情激动的人认为有必要抓住这部作品——可是无论从哪一点上说,这部作品对怀才不遇的发明家都是一篇绝妙的辩护词——打一场官司,说自己受到低毁,以便引起一场新的骚动。如果说,关于蒂尔播事件所流传的一些社会新闻的确为小说家提供了这部作品的题材,但托马斯·罗希的经历却跟他的经历不尽一致。发明出一种炸药,这是唯一的共同点。这部作品虽然提出谴责,但那是谴责那些利用自己的发明反对人类的学者。

  蒂尔潘提出的诉讼直到1897年普安卡雷检察官作出辩护、巴黎法院作出判决之后才告结束。这份判决驳回这位鲁莽的诉讼人的上诉。看样子,这位诉讼人的目的无非是想引起公众对他的注意。

  小说家的健康状况日益恶化;除胃扩张之外,他还受到风湿症和头晕的折磨。他再也不敢独个儿在马路上行走。小仲马之死使他深感悲痛,他俩一直“互相爱戴”;紧接着,F·珀蒂亡故,又使他再次受到打击。他称伯蒂为“一位真正的朋友和一位无人可以替代的市长”。

  市参议员的事情可真不少,几乎每天都得监督选举或主持会考。作为一个办事认真的公民,他积极参加储蓄银行和农艺协会的管理工作;参加这些活动纳粹出自公心。

  虽然他自认是个垂老之人,但他依然保持惊人的活力,除履行各种耗费精力的义务外,他仍怀着一种青春的热情继续从事创作。

  1895年10月12日,他给弟弟写信说:“我因给爱伦·坡的那部小说写续篇而狂热地激动起来。关于这部续篇,我早跟你说过,我很快就要着手第二卷了。”

  但他又对他说,“我怀著作家的痉挛,写起东西来十分吃力,但这并没妨碍我努力工作。再说,我很少出门,又变得跟从前那样深居简出。年岁、残疾、忧虑,所有这些都使我变成一块铅锭。”

  1896年9月1日,他将《南极的斯芬克司》(后易名为《冰川上的斯芬克司》)的第一部分给小赫泽尔寄去了。他附上一信说:

  这是《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的姐妹篇,但无论从

  人物还是从情节来看,两者都没任何共通之处。但是

  写出来正合适,因为这谈的是旅行,谈的是发现南极。

  我以爱伦·坡的其中一部最怪诞的小说,亦即以戈登·

  皮姆的历险为出发点。不一定需要读过那部小说。我

  只是利用了他没写完的东西和笼罩着他的人物的神秘

  外衣。我想到了一个挺好的主意,那就是让我的一个

  主人公像所有的人那样,以为这部小说是一部幻想作

  品,其实却面临一种现实。我比爱伦·被深入得更远,

  这点没必要跟您说了。您自己作出判断吧,我希望我

  的读者将受到吸引。

  我被这样一部作品的奇异性紧紧地缠住了,因此

  我想把它题献给亡逝的爱伦·坡和我的美国朋友。这

  部小说曾使我发生过兴趣,我们等着瞧,看是否会使读

  者发生兴趣吧。

  接着他又说到,“我认为,这就是戈登被姆,但更为真实,而且我觉得更为有趣。”小赫泽尔看到下面一句话,兴许会大吃一惊,“我明天就到海上去,让波涛颠荡颠荡。”

  1897年且月,他在修改这部作品的稿样;但他感到剧烈的头晕,不得不去作胃灌洗手术;可惜,那时的外科大夫尚未能作胃切除。他的手变得越来越不灵活,风湿症加上支气管炎,使他步履维艰;此外,他接连收到他弟弟心脏病发作的坏消息;不久,弟弟病逝的噩耗传来,使他陷入极度悲痛。他失去了一位多好的朋友!他一直没想到自己活得比他弟弟还长。那时,他自己的病情也十分严重,以致不能参加他弟弟的葬礼。

  他一直在为儿子忧虑,1897年3月匕日,他“简直合掌作揖”他恳请小赫泽尔大力帮忙,给予支持,为米歇尔找到一份工作(可能是在铁路管理部门);米歇尔得让别人了解自己,但他既聪明又勤勉,这或许会为今后的前途迈出一步。由他的一位表亲布尔东建议的这次求职尝试失败了;但布尔东又让他去“间接”求职,据我推测,这次“间接”求职的确成功了,因为我父亲确实参加了1900年万国博览会的管理工作。

  《冰川上的斯芬克司》中的那位报纸编辑杰奥林,并不怀疑描写皮姆历险的那部小说是“新世界”最伟大的诗人的超天才想像出来的。“这是不折不扣的想像,甚至是请妄性的想像。”在克尔盖伦群岛的克里维特马·哈伯岛住了些日子后,他上了双桅纵帆帆船拉布拉纳号到特里斯坦·达库尼亚群岛。该船船长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名叫朗·居伊。这位水手深信,关于皮姆历险的故事是真实的;他还认为,拉简号的幸存者仍然活着。他甚至企图找到皮姆及其同伴迪克·彼得斯的足迹,但纯属枉然,叙述故事的人说,“当然纯属枉然!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存在。”

  当拉布拉纳号减速停航去救助一位躺在一块漂流的冰块上的遇难者时,他的这种怀疑态度不得不有所收敛。救起的原来是一具僵尸,但这可是拉简号的大副帕特森!从他衣袋里找到的一本笔记表明,拉简号的威廉·居伊船长和5名水手在11年前便到了察拉尔岛。我们可以作这样的设想,朗·居伊对援救他的兄弟威廉·居伊一直存怀希望,如今,杰奥林也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到了福克兰群岛的埃格蒙港,拉布拉纳号增加了船员,以便能够对付察拉尔岛土著人可能发动的袭击。在新招募的船员当中有个名叫亨特的混血儿,此人长相古怪,但肌肉十分发达。在浮冰群遇到的一场风暴中,这位亨特显示了他的勇敢和体力。他从横格上扑入大海,将被海浪卷走的管帆水手马丁·霍尔特拖了回来。可是,当被他救起的马丁·霍尔特向他表示感谢时,他却悄悄地躲开了。

  拉布拉纳号终于绕过大浮冰。在这座冰山的后面,就是韦德曾指出过的那片可自由航行的大海。现在需要知道的是,这片大海究竟延伸到什么地方。今天,人们已不再怀疑这片大海延伸至南极洲,但在那时,人们完全有理由认为该大陆是由两个部分组成的,中间隔着一个海峡。因此,在一篇幻想故事中使用这种假设是允许的,并由此引出一部比爱伦·坡的那部作品还要怪涎的小说来。

  倘若果真认为皮姆的确作过那次旅行,并将那位美国诗人的幻觉搬到物质世界中来,那真是不可思议的怪念头。拉简号的船长将他的航船开到南纬81°21’,这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功绩;从这点开始,爱伦·坡那失去控制的想像便不受任何约束地随意驰骋。

  随着拉简号向南极驶去,气温反而渐渐变得暖和,这预示着我们即将进入的是一个荒唐的世界。

  到了爱伦·坡的主人公们离船上岸的察拉尔岛,一件件令人吃惊的怪事便一一呈现在我们眼前,我们没必要去加以理会,因为这些怪事无非是要迷惑读者的辨识力,使他们陷入一个不合理的世界之中。我们只能在黑、白对立中找到一根导线,因为这种对立乃是这个荒诞故事的主要特点;这些肤色黝黑,牙齿也发黑的“新人”对一切白色的东西都深感恐惧。在他们眼里,生命仅以黑色动物的形式出现,这使我们可以作出这样的假设,对他们来说,白色乃是死亡的颜色。这一点,诗人没加以点明,但他给我们提示说,他们认为,白色代表在他们这块弹丸之地的四周构成致命威胁的严寒和冰雪。给这一连串深渊赋予这种意义,不是挺合适吗?这种深渊的实测平面图不是正好跟阿拉伯语“白色”这个词、埃塞俄比亚语“黑暗”这个词和埃及语“南部地区”这个词有着相同的意义吗?这些不幸的黑人——说不定是来自遥远的非洲的难民——认为,在南方存在一种可怕的白色生命。这种“白色恐怖”可能导致对侵入这个黑人海岛的白人进行清剿,因此,也就成了爱伦·坡的诗人灵感将要攫取的这个梦幻故事的中心点。

  拉布拉纳号同样没遇到多大困难便到达了察拉尔岛。在这次航程中,杰奥林以为自己作了一个梦,“一个期期艾艾的哀怨把他吵醒了,或者他在梦中依稀听见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悄悄说:‘皮姆……皮姆……可怜的皮姆!’接着又说:‘不该……永远不该把可怜的皮姆忘掉!”他确实醒过来了,发觉自己确实曾产生过某种幻觉。他推开舱房的百叶窗,甲板上连个人影儿也没有,只有亨特一个人站在舱盘跟前,目光注视着罗经拒。

  当我头一次读到这个段落时,我承认,我的确非常感动,而且,我一下子便沉浸在这位美国诗人的小说所描写的环境之中。

  关于察拉尔岛的怪诞性质,杰奥林的日记没向我们作出任何明确的说明。由于地震,这份日记的撰写人无法了解皮姆以极其含糊的字句所指出的那些地质特性是否准确。很显然,企图对这些含糊的字句作出解释,那是白费心机。关于这方面所作的任何假设都会损害爱伦·坡所创造的神秘气氛。

  探索者们在一块“如同从地球内部喷吐出来的黑色的、烧焦的、受到过蹂躏、发生过痉挛的起伏不平的”土地上,既无法找到一个人,也无法找到一只动物。

  他们得出的唯一解释就是,一场地震将察拉尔岛破坏了。

  当他们发现一堆难以解释、因岁月的浸蚀而发白的尸骨时,他们都感到骇然惊惧;而当他们发现一只狗的骸骨和它那只写着“蒂格尔·阿瑟·皮姆”字样的项圈时,问题也就变得更加复杂。拉简号的遇难者在察拉尔岛出现仅仅是7个月以前的事,这跟很久以前发生的那场灾难显然不相符合。

  由于捕鱼水手赫内挑动部分船员多次向居伊船长提出请求,船长只好作出让步,决定放弃自己的搜索。这时,亨特情不自禁地说:“那么皮姆呢?……可怜的皮姆!”因受到众人的质问,亨特只好断定说,爱伦·坡从来没见过皮姆,他掌握的只是迪克·彼得斯交给他的皮姆的笔记。因此,这位诗人发挥自己的想像,根据这些笔记虚构出一部小说来,这是完全可能的。正当皮姆被卷入雾幕中消失不见时,混血儿彼得斯跟他分手了。在逆流的作用下,一块浮冰将彼得斯送回到察拉尔岛。他找到了一只小艇,借助南风,渡过冰山中的一条水道,然后穿过南极圈,被一个辅鲸者收留了。后来实在被逼得没法子,亨特只好承认,迪克·彼得斯正是他本人!

  渐渐地跟这位混血儿的信心一致的杰奥林提出证据说,必须到更南的地方去寻找拉简号的遇难者。船长徒劳地搜索了皮姆标明的邻近8个海岛,但一场大灾变使整个群岛被海水淹没了;这场灾变是最近才发生的,察拉尔岛居民全部殁灭,这显然不能归之于这场灾变,因年代久远而变白的那堆尸骨便是明证。因此,拉布拉姆号沿着皮姆曾经走过的航道继续前进。空中虽然不时掠过大群飞岛,但没有一只如皮姆的日记中所说的那样巨大,也根本没听见Tekeli-li的叫声!拉布拉纳号的船员压根儿没看见爱伦·坡的那位主人公提到过的那些奇迹。由于风力和水流的推动,拉布拉纳号离南极不到两度了。这时,彼得斯悄悄地告诉杰奥林说,自从发生逆朝鲸号事件之后,他便为自己的名字感到羞愧。在那次事件中,他杀死了以抽签方式指定被他的同伴生啖的帕克。出于对死者家族的尊敬,爱伦·坡给他改了一下名字,帕克其实叫内德·霍尔特,是拉布拉纳号的管帆水手的兄弟。

  航船进入一个浮冰区,这似乎预示着陆地即将出现;其中一块浮冰与航船相撞,并把它夹带走了,后来,航船终被摧毁。此后,船员们被这座漂浮的冰山带向分割南极洲的一个狭窄的海面上;大雾迷漫,狂风呼啸。他们产生了一种幻觉,这幻觉跟模糊皮姆意识的那些幻觉相似,杰奥林依稀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发现一幅白色的雾幕,雾幕中放射出一缕缕光束。于是,他看见了无边无际的大瀑布、纷纷扬扬的雪花和南极的巨人。

  不过,这毕竟是南极,浮冰过不去,在一块陆地的边缘上停住了。当拉布拉纳号被撞碎时,遇难者曾拖出一只小舢航,但这只小舢版无法容纳全体人员。赫内偶然听到迪克·彼得斯吐露的内心隐秘,知道他就是杀害霍尔特兄弟的凶手,于是挑唆13名海员造反,夺走了这只小艇,企图穿过冰山;被丢下的10名水手被迫呆在这里忍受冬季的严寒。一天,他们远远望见一只随风漂荡的小艇,身强力壮的游泳好手迪克·彼得斯终于游到小艇边。他在上面发现3具只剩一口气的躯体。原来,这正是拉简号的船长和水手!他们奇迹般地隐蔽起来,躲过了察拉尔岛上那座山岗的塌陷,在一条缝隙中整整被困3个星期,之后,他们隐约辨出察拉尔人的叫嚷声,一只白色巨兽口吐唾液,向他们猛扑过去咬他们的喉咙;它原来就是变疯了的蒂格尔。大部分察拉尔人都逃走了,留下来的都因得了狂犬病而丧命。

  这段插曲虽属奇谈,但却使作者免犯给人牙慧的毛病,因为,《冰川上的斯芬克司》毕竟不是皮姆历险的翻版。它的目的是要创造一种爱伦·坡本来可以设想出来的结局。狂犬病流行不会使那位美国诗人感到不快,遗憾的是,证实这种病的理由就跟皮姆叙述的事件一样令人难以接受。倘若作者试图回忆这只狗在“逆朝鲸号的舱底里便已经得了恐水病”,并进而补充说,“这一回,它真的疯了”,以此解释蒂格尔的疯狂,那显然是多余的,因为,爱伦·坡早就谨慎地在文中提到“它这种古怪的疯狂是由于舱底的有毒空气引起的,”在这两起事故之间不存在任何关系。

  在有关皮姆历险的那部小说中,蒂格尔只在逆戟鲸号上重新出现过一次,咬死了将奥古斯特·巴纳德压在地上的水手琼斯;它的作用主要是将最后几名反叛者统统咬死。可是,爱伦·坡居然把它给忘了!他始终没再提起过这只狗,后来我们在《冰川上的斯芬克司》中才再次见到它。皮姆没说明这只狗已经失踪,但也没讲它仍活下来,于是,儒勒·凡尔纳采纳了第二种假设。

  居伊两兄弟团聚了,遇难者们上了一只小艇,这是察拉尔人制造的一只独木舟,上面没有一件金属构件。他们象皮姆那样被海流夹带着。航速渐渐增大,但没察觉明显的原因。皮姆隐约看见的那个巨大的人形出现了,他们不禁吓得目瞪口呆;原来,这是一块形状像斯芬克司那样的岩石。当他们驶近这块岩石时,船上的全部铁制品均向这块岩石飞去,尤其是那具锚铁,缆绳被拉长了,把他们全拖了起来;锚缆终于绷断,独木舟减速停航,杰奥林及其同伴想去仔细检查一下这个令人惊异的斯芬克司,发现从小艇上飞走的全部物品都贴在它的腰侧。他们在上面甚至还发现拉布拉纳号那只小舢板的全部铁钉,被赫内及其同伙夺去的这只小舢航成了碎木板,零乱地撒在海滩上。

  这个斯芬克司原来是一块“被其底部的金属矿脉中循环的电流磁化了的铁矿石,这些电流是由于猛烈的北风刮来的乌云给它带来的电荷而引起的。”

  皮姆身上背着一支枪管,大概受到这种无法抗御的吸力的影响,永远地贴在冰川上的这个斯芬克司身上了!当迪克·彼得斯发现皮姆的尸体时,他无比激动,差点昏厥过去!

  因涉及爱伦·坡那部虚幻离奇的小说,自然会使人认为,这个幻想故事是按那位诗人的表现手法创作的;爱伦·坡的后继者可能将皮姆的历险故事所包含的虚幻色彩减弱了些,但总的格调仍然是一致的。

  因此,企图探讨这样一块磁性物质的真实性和是否存在将南极分成两部分的海峡,那无疑是徒劳无益的。《冰川上的斯芬克司》既然是一部虚幻小说,小说家所起的作用仅仅是给这部小说披上一层真实的外衣。这部小说与爱伦·坡的那部小说成功地结为一体,而且保留了其中的神韵。这毕竟证实,这位老迈的小说家尚未到灵感枯竭的程度。


  






凡尔纳传--第四十六章 垂暮之年






第四十六章 垂暮之年

  《美丽的奥里诺科河》与《一个怪僻人的遗嘱》;德雷福斯案件和儒勒·凡尔纳的态度;弟弟保尔去世(1897年)。

  1897年11月9日,小说家写信给小赫泽尔说,他就象一部机器那样一直在有规律地运转着,他决不会让机器熄火,这的确没夸大其词。他把1894年便已经写好,但在抽屉里整整放了3年的《美丽的奥里诺科河》的手稿翻了出来,给小赫泽尔奇去了。这年年底的最后几天,他对这部作品的校样作了一次修改,并答应再复审一次;1898年3月4日,他指出在奥里诺科河的那份地图上还应作一处更正。

  这部小说所描写的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让·德·凯尔莫尔和自称是他舅舅的马夏尔下士离开了尚特内的那个家,去寻找14年前在委内瑞拉失踪的凯尔莫尔中校。这位中校——让的父亲的最后一封信是从圣费尔南多发出的,因此,小伙子决定沿奥里诺科河上溯。途中,他跟年轻的法国探索者雅克·埃罗希和热尔曼·帕特纳搭上了关系。热尔曼·帕特纳住在雷恩省,因此得知凯尔莫尔中校在一次船舶失事后已经辞职,这次失事造成了他妻子和年幼的独生女死亡。他别无亲戚,只好只身移居国外。此后,两位探索者便对下士与小伙子的亲属关系,甚至对小伙子的身份存在怀疑。很显然,让·德·凯尔莫尔很快便博得了雅克·埃罗希的深切同情。凯尔莫尔被埃罗希在奥里诺科的激流中救了上来,这时后者才发觉,救他出来的原来不是让’德·凯尔莫尔,而是让娜·德·凯尔莫尔。这位去寻找自己父亲的姑娘认为,要到这些未开化的地区旅行,女扮男装显然更为谨慎,中校以为他的女儿已跟她母亲一道丧生,这是没有根据的。当然自此之后,把让娜和雅克连系在一起的不再是一般的好感,而是深厚的爱情阿不能让她一个人去冒征途的风险;这次远征将把她带到奥里诺科的发源地——圣朱阿纳。埃斯佩兰特神甫在那儿办了一个传教会,他或许可告诉她关于凯尔莫尔中校的下落。

  到了圣费尔南多,正好要到圣朱阿纳去的西班牙人若雷斯被雇为独木舟的船员。此人形迹可疑,大伙推测他可能跟卡宴苦役场的一伙逃案犯有秘密来往。这帮人是由一名叫阿尔法尼兹的强盗统管的,他也是个逃案犯,曾因凯尔莫尔提供证词而被判刑,因而跟凯尔莫尔中校结下私仇,是个尤为可怕的人物。

  我们这几位旅客到达目的地时,受到阿尔法尼兹一伙的袭击,不幸被俘。埃斯佩兰特神甫率领圣朱阿纳的居民出面干涉,将他们全释放了。当阿尔法尼兹正要对让娜下毒手以报私仇的时候,被传教会的首领亲手击毙……这位首领不是别人,正是凯尔莫尔中校。雅克和让娜结成夫妻,在圣朱阿纳定居下来。

  我们可以看出,这个题材完全是个瞎编的故事,它只用来作为叙述一次旅行的幌子。这次旅行交织着各种变故,因而颇具魅力。从标题便能看出,这是一部富于教育意义的作品,但不算上乘之作。

  如同他向小赫泽尔许诺过的那样,他“决不会让机器熄火”。1898年7月,小赫泽尔收到了“因找不到更好的题目,只好定为《一个怪僻人的遗嘱》”的第一卷。儒勒·凡尔纳早就给他谈过要写一部关于“跳鹅游戏”的小说,如今,他把这部小说给他寄去了。这是美利坚合众国颇为流行的一种高雅的游戏,46个州(不包括1867年才获得的本土外的阿拉斯加州,分别由46个棋盘格代表,如果其中一个州重复14次,则由于每九个格子代表一只鹅,便可获得由63个格子组成的序列,这种序列很像跳鹅游戏的序列。

  芝加哥怪僻人俱乐部成员、大富翁伊佩博姆“在他一生中从未突出表现过自己的怪僻性。”。他设想在他死的时候至少要表现一次怪僻。他安排好自己的葬礼,务求使葬礼在民间节日的气氛中进行;他在遗嘱中指定将一笔巨大财富送给美利坚合众国的游戏获胜者,这场游戏在中签的六个芝加哥公民当中进行。但他又写了一份追加遗嘱,规定第7个化名为X.K.Z的游戏者参加这场游戏。每掷一次骰子,游戏者便进入与他指定的格子号码相应的那个州;这样,所有参加游戏的人将来往于各州之间。“总之,读完这部小说,就能彻底了解美国”。

  这种构思的确很有趣,而且,他怀着愉快的心情将这部作品写出来了。但据我个人认为,让别人了解美国的这项设想过于庞大。这种设想使整个故事变得臃肿,因而失去题材本身所包含的喜剧性。这一次,由于要考虑准确,作者不仅陷入迷途,而且抑制了兴致;这种兴致被分散到两卷书中,就显得更为淡薄。关于伊佩博姆的葬礼的描写,本来1章也就够了,却拖了整整3章,这就使小说迟迟未能展开。有趣的成分过于分散,难以自始至终使人感到乐趣。

  当然,X.K.Z不是别人,正是伊佩博姆本人。他导演了一场亡逝的假戏!获胜的还是他自己!但一切都顺利地结束了,参加这场游戏的一位年轻的女会计跟一位年轻的画家如原先预料的那样终成眷属!这位作家向小赫泽尔解释说:

  您瞧,亲爱的小赫泽尔,我终于沏底摆脱掉寻找父

  亲的孩子,寻找孩子的父母亲和寻找丈夫的妻子。《美

  丽的奥里诺科河》将是这种类型的最后一部。而且,我

  还摆脱了鲁滨逊。不过,我还写了一部两卷本的《瑞士

  人鲁滨逊》的续篇,我认为,这部续篇比维斯原来的那

  部小说更有意思。

  他给一部他明显看出其弱点的小说写续篇,这实在叫人费解。他自己一直避免作冗赘的道德说教,而让读者注意从故事本身中汲取这些教训,但在那位瑞士牧师的作品中却通篇充斥着这样的说教。“新瑞士”的命运兴许曾摇曳过他儿时的梦境,而且,如同他经常作的那样,在他渐渐衰老的时候,他极力要将青少年时代的激情重新联系起来。

  我们在阅读《第二祖国》的时候,从中可以发现,他是怀着极大的乐趣去创作这部作品的:我们愿意读下去,因为作者本人便出现在作品之中。

  接着写成的《独角兽》使他能重新提及维斯那部小说中的人物;首先,詹妮和弗里茨被韦尔登先生和他的女儿所代替,这样便能引出一位工程师。旗帜号遇到种种事故,其结果是再次使詹妮和弗里茨重新变成遇难者,并把他们带回到“新瑞土”。

  然而,《新瑞士》的这个续篇并不单调,很值得向这位小说家表示称赞。

  说实话,《奇异旅行》的作者着实有些泄气。从体力上说,他一直身染疾患,从精神上说,他似乎颇感迷惘。如今这个时代离培养过他的那个时代如此遥远,以致他觉得自己对新的思想方式极为生疏。他目睹过1848年的革命,经历过第二帝国的美好时期,但丝毫没放弃在赫泽尔—斯塔尔的朋友圈子里培植起来的那些伟大的道德原则。1900年前夕,这个美好时期又重新出现了!看来,这个喜欢吃喝玩乐的民族无法对与似乎过时的道德原则紧密相连的文学发生兴趣。然而,这个轻怫的法兰西正是打着这些原则的旗号将被撕得四分五裂。

  1894年,德雷福斯受到审判:必须承认,虽然他提出抗议,认为自己无罪,但对他进行审判似乎是正常的。贝纳德·拉扎尔曾发表过一个扰乱人心的小册子,但真正引起公众骚动的是左拉所发表的那封著名的公开信《我控诉!》。

  这位在1848年革命中曾是造反者的亚眠的布尔乔亚,并不了解这个事件的真谛。作为一位正直的共和党人,他对法庭寄予信任。他常常抱怨的思想混乱主要产生于当局仅为拯救一个犯有错误的行政部门而毁掉一个人的那种顽固态度,而不是产生于在那个时期相当自由的社会风气。

  儒勒·凡尔纳反对重审德雷福斯案的盲目态度是令人费解的。相反,他儿子倒是热情支持重审。米歇尔虽然满脑子所谓反动思想,甚至保皇思想,但他还是作出了反应;我还记得他当时的激愤和陈词;他要反对的,是某种程序上的错误:一份文件被秘密送交法庭而没通过国防部。他认为,这种违法行为是无法容忍的。事实上,后来证实这完全是一份伪造的文件,因而这种行为就显得更为严重,罗歇·马丁·杜伽尔在《让·巴洛瓦》中忠实地表达了德雷福斯派的这种情绪。

  米歇尔每次到亚眠势必引起轩然大波,这是不难想象的,其结果是导致暂时的分裂。这种情形显然与常理相悻;儒勒·凡尔纳具有先进的共和思想,然而却被卷入最保守的舆论漩涡中,而米歇尔向来是个保守的保皇分子,却一下子变成了社会主义者!但这种情形也并非绝无仅有;这起事件既分裂了法国,也引起世界性的反响,在许多家庭中造成了混乱。

  幸亏父子间的感情关系已变得相当牢固,因而使他俩能度过这个混乱时期而不致损害他们的关系。再说,父亲是个很有判断力的人,他最后必然发觉儿子的愤慨并非毫无根据;但只有彻底铲除他认为不可触犯的那些信仰时,他才能觉察到这一点。

  他非常愿意听他这位神奇的儿子发表议论。他儿子具有训练有素的明敏意识,因此,他可以跟他进行理智的交流。米歇尔终于找到一份职业,从这点上说,他父亲感到大为放心。他参加了1900年世界博览会的管理工作,从而使他有机会显示自己的才能。他到过俄罗斯、西伯利亚、西里西亚和罗马尼亚等地开办采矿场。这种成功使他能放纵作为1900年前后的人特有的兴趣。他常常带着他妻子出入卢瓦纳斯夫人的抄龙;在这个沙龙中,儒勒·勒梅特尔起着支配地位,而欧内斯特·都德是勒梅特尔的挚交,他的侄儿莱昂也是这个沙龙的显赫人物。他在这里还经常遇着莫里斯·巴雷斯民各种各样的人物,诸如医生、工程师和科学家等等都会聚在这位伯爵夫人的周围。当德雷福斯案件使他勃然大怒时,他才停止跟这个文艺社团来往。

  我们放弃了布列塔尼的福尔贝里的沙质海滩而来到诺曼底的佩蒂特达尔的卵石海滩。1899年8月27日,儒勒·凡尔纳写信给小赫泽尔说,“我要离开一个星期左右,到佩蒂特达尔去,米歇尔搬到那边居住了。”他兴许在那里逗留了更长时间,因为我还记得他的这次来访;为了接待他,我父亲租了临海的佩勒蒂埃阁楼,这座阁楼就在我们家旁边。

  我们从他1899年10月24日写的那封信中了解到,他那时正深入到克隆代克矿区;显然,他正在写《喷金的火山》,但这部作品直至1906年才发表!他本人也估计到,自己或许见不到这部作品问世。他写信给他的出版商说,“正如您知道的那样,由于我坚持工作,我已经写好了一批作品。其中有几部很可能要成为遗作。”事实上,继《第二祖国》之后,还有13部作品将要发表,其中就有《喷金的火山》和其他7部遗作。

  他竭尽全力去对付岁月和疾病给他的摧残,1899年3月14日,他怀着失望的心情写道:“但这并没妨碍我全力以赴地进行工作。要是不工作,我将会变成啥样子呢?”《第二祖国》发表于1900年,五月份,他还在修改这部作品中的地图。

  1900年5月16日,他决定放弃夏尔·杜布瓦街他住了18年的那幢“空气沉闷而又冷冷清清的大房子”,搬回到朗格维尔林荫道44号他原先住了八年的那个住家。由于房子需要较长时间的修缮,直至年底,他仍处在“搬家的气氛中”。

  奥诺里娜那时已年届70,进行社交活动的年代已经过去了。她不得不心怀惋惜地离开这座楼房,而这座楼房也的确太大,难以保证取暖。她心甘情愿地回到她早先兴高采烈地离开的那所房子;她丈夫则为回到他那间修土单间里的写字台前而感到高兴。

  虽然新住宅的修缮工程始终没完没了,使他为搬家的事受到严重的干扰,但他仍要求把《大森林》的校样给他寄来修改。

  他对重审德雷福斯案的原则违心地表示赞同;但这是在损害了他对一个共和社会的看法和承认这个社会有时也包藏著作弊行为的时候,他才表示赞同的。这正是这起不幸事件所造成的痛苦之原因;这次事件远远超出德福雷斯本人,而动摇了人们认为建立在法律和正义基础上的秩序;对一个1848年革命的老共和党人来说,这次打击是极为沉重的。从此,他必须按新的观点去看待社会结构。

  他越来越多地幽居家室;他的生活很有规律:黎明,甚至在黎明之前,他便起床,随即开始工作,11点钟左右,他出外走走,但因双腿行动不便,加之视力衰退,他步履十分谨慎。草草吃过午饭后,他吸点雪茄烟;他坐在圈椅里背向光线,好让用鸭舌帽保护着的双眼得到歇息;他沉默无言,凝神静思;随后,他一跟一肢地到工业品公司去翻阅期刊,然后到市政厅去;有时也可发现他在大学俱乐部或联盟俱乐部;在朗格维尔林荫道散步片刻,他便回家去了。吃点东西后,他上床去休息几个小时;要是没有睡意,他便去作填字游戏,他一共作了4000多张填字游戏!

  偶尔有几位朋友来访;他态度始终是那样和蔼可亲,倘若他对某个问题发生兴趣,他的劲儿又来了,谈起话来头头是道;给人印象最深的,是他非常俭朴,而且蔑视社会舆论;在大街上,倘若他感到疲劳,他随时会毫不犹豫地坐在别人住家门前的台阶上。

  在日常生活中,他经常是沉默寡言;他故意使自己保持沉默,避免一切废话,仿佛担心这些废话会干扰他的安宁。他只是在需要发表经过深思熟虑的意见时才插话。他干方百计地躲开无谓的争论;要是出现这种争论,要是有人提出跟他相反的意见,说爱伦·坡那种反乎常态的幽灵在四周徘徊,他也不会坚持己见。

  这位老人对任何可能引起争吵的事的确十分讨厌;他已经饱受家庭不和的苦楚。他通过自身的体验深知,对先入之见须加以提防,问题总是有好几个方面,在考虑成熟之前轻易下结论,这无疑是危险的;他性情宁静,尤其心胸坦荡,这是一种很好的美德。

  岁月在流逝,他知道自己能活的年头实在不多了。他觉得自己四肢不大灵活,仍然管用的只有自己的脑子。他到了对自己作出总结的年岁。在这份总结表上排列着各种挫折和成功,而挫折所占的分量实在太大了!他一直没忘记自己的童年和青年,没忘记尚特内和小山岗;他还记得盖尔什:卡罗利娜的影子使他想起自己的情感所遭受的第一次挫折,他对文学的雄心始终无法将这种挫折彻底遗忘;大仲马、《折断的麦秆》、巴黎歌剧院,所有这些既十分遥远、又近在眼前!他曾经想在戏剧中获得成功!却只取得少许引人注目的成就。交易所呢?多荒唐的念头,无非出于对奥诺里娜的爱情!他父亲怎么竟同意帮助他去作这种双重的蠢举呢?证券经纪!他可是最瞧不起金融界的;结婚!他实在无法向这位年轻俊俏的女人提供她所憧憬的娱乐。他早就告诉过她,这种婚姻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可怜的奥诺里娜,当他撇下银行的业务不管,将时间耗费在胡乱涂鸦的时候,她大概过着非常凄怆的日子。

  这些年来所做的工作无疑能够满足他的好奇,但会不会徒劳无益?赫泽尔对他表示信任,他终于认为自己创造了一种新文学体裁。就这样,他的名字被列入了职业作家的行列!《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地心游记》、《海底两万里》!他满怀激情地走过了自己开创的这条新路。对,这只不过是一个书业上的胜利!他被自己的成就所固,将自己的命运跟《教育与娱乐杂志》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了。

  可是,多少人在他周围死去了,虽然这些死亡是无法避免的。1887年2月15日,他母亲突然去世,将连结着这个人口众多的家庭的最后一线联系也割断了。

  他父亲是个审慎的爱出主意的人。随时都准备扶助他,但早已寿终正寝。接替他父亲的赫泽尔曾以自己的友情支持过他,但也于1886年3月17日离开人世。

  他弟弟保尔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也在1897年病故;起初,他满以为夺去保尔性命的心脏病发作只不过是一种新的危象,因而给他侄儿写了这样一封信:

  亲爱的莫里斯:

  接到你的来信,得知你可怜的父亲的消息,我深感

  难过。

  我一直希望他能战胜这次持续时间如此之长的发

  作,希望你妹妹的婚事不要推迟。这对他是一种莫大

  的喜悦和安慰,他现在需要的正是这种安慰。

  因风湿症加上支气管炎,我行动极为不便,极少出

  门,大概不能去看望他了。

  请随时将情况告诉我们,亲爱的莫里斯,请相信你

  忠诚的伯父。

  儒勒·凡尔纳

  于亚眠,星期日

  但仅仅过了几天,他便接到了噩耗。

  脱离一个世界,也感觉到这个世界在脱离他。后来他说过:“我真傻,居然出生在查理10世时期!”他再也没有力量去适应一个远离他而向前发展的新社会。在1900年的那场骚动中,他预感到了危险,他吃力地去寻找他曾经热爱过的共和国的形象。他儿子的一家住在巴黎,迫于环境,他隔很长时间才去看望他们一次。他的两个养女使他感到失望。他实在难以原谅她们对米歇尔一家所采取的那种敌视态度。可以肯定,他们的确无法和睦相处,她们那一方过于刻薄,米歇尔的性子也过于暴躁,事情的确难以解决。

  科掉悲愁,他更多地去考虑一直跟他保持友好而又素不相识的公众和读者,考虑年青的一代。他为这一代年轻人贡献了毕生精力,但说不定他们今后会变成忘恩负义的公众!难道不正是这些公众组成了他的真正家庭吗?

  他的健康受到了损害,家事带来的烦恼固然是造成这种沮丧的主要原因,但其中似乎还有另外一种因素。

  一个人,对他已有的东西往往不大敏感,对他没有的东西又常常感到惋惜。亚眠的这位孤独者的生活非常充实;他要写作,他实际上也比别人写得更多;他已达到名声显赫的程度。当他还是个大学生时,他曾对父亲保证说,只有文学符合他的爱好,倘若他在文学上为家庭带来某种荣耀,则完全不必要对这种荣耀表示抱怨。如今荣耀有了,但他却不把它放在眼里。他以写作为生,并认为这是一种最美好的职业,因为这种职业能使他仅以纸笔维持自己的生计。有一天,他高兴地嚷嚷道,“多美好的职业!我自由了。我拿起一支铅笔和一叠白纸,然后离群索居,在波波长特佩尔火山上闲坐或在的的喀喀湖中戏水。”虽然在他的钱箱里没有贮积黄金,但他仍能养活一家人,况且,他对金银珠宝素来不感兴趣。

  然而,对他来说,这种成功却具有一种失败的滋味,因为,这并不是他梦寐以求的那种成功。他虽然豁达大度,但还是忧伤地觉察出自己没得到所有同行的认可,他的同行不让他进入文学家王国里最神圣的地方。

  虽然波特莱尔和泰奥菲尔·戈蒂埃对他怀有好感,克拉雷蒂和乔治·巴斯塔对他表示赞扬,但他们对他的作品体裁却持冷漠态度;正如夏尔·雷蒙所指出的那样,尽管“凡尔纳在他征服的王国里实施统治而没遇到过对手”,但“确切地说,他不是一位小说家,因为爱情乃全部小说之基础,可他的大部分作品却很少反映。在他的作品中,女人几乎总是被降到第二位……他的主人公没空儿象小机灵那样整日沉浸在柔情蜜意之中。”克拉雷蒂在专门论述凡尔纳的那部著作中也得出这样的结论,“我知道,某些高雅之士和自命善于分析人的狂妄之徒,认为他不过是个‘讲故事者’。但我敢说,一个能吸引住整整一代人的讲故事者,那就了不起。”

  当时的一位伟大的评论家爱弥尔·左拉却攻击儒勒·凡尔纳的科学小说。儒勒·凡尔纳也指责这位自然主义流派的倡导者只满足于描写人类的龌龊行为;他认为,激励人类本身所具有的精神力量更为有益。这两种世界观的对立并没妨碍他对左拉的才华表示赞赏,但他对左拉的俗气颇感吃惊。1877年,他给赫泽尔的信谈到,“我读完了左拉的《小酒店》,它臭气熏天、令人窒息、骇人听闻;招人讨厌,教人恶心……但这非常了不起!谁能写得比这更有力?这是描写喝得醉醺醺的工人们的生活史诗。有必要去描写这些东西吗?但我重复一遍,这实在了不起。”

  爱挑剔的斯塔尔大概不敢苟同这种赞扬之辞——尽管他有所保留——于是,他的朋友向他阐明自己的看法:

  见鬼,您别去读《小酒店》啦!我跟您谈到左拉的

  才华,那是从他的细节描写具有令人惊异的准确性这

  一点上说的,这种准确性超越了我所读过的这类作品

  的任何一部。但他同时处理本来不该以这种方式处理

  的题材。就我来说,我从中没获得任何教益,我欣赏的

  只是那些令人惊异的照片——不允许公开的照片。

  历年后,他写信给小赫泽尔说,“《崩溃》是一部令人厌烦的小说,我永远不会再去读它,但我经常重读别的作品。尽管左拉说,这是信笔写就的作品,但毕竟令人厌烦,这就是我的意见:夏特里昂仅用20行文字便能产生另一位用20页文字更多的真实而令人难忘的效果。”

  对于《崩溃》的这种评论向我们证实,虽然左拉曾责骂过他,但他还是经常阅读左拉的作品的。关于更为沉着地沿那位大师开创的道路走下去的那批文学家的作品,他同样具有略为不一致的意见。

  亚眠。1884年5月4日。我跟您说过,我旅行归

  来后重读了一遍斯汤达在罗马的漫游。它后来促使

  我第20次重读《巴马修道院》。这部作品一直使我

  沉迷!而且它的确超出了迄今所创作的全部小说!我

  读完了《萨福》。它充满作家那种令人惊异的才情,

  我一口气把它读完了。但里面夹杂着左拉的影响和某

  些粗俗的东西。我不喜欢结尾部分,况且,对于履行反

  对姘居这样一种责任,萨福决不是一个堪称典范的女

  人、而只是一个先前搞同性爱的女子!主人公的确时

  运不济。都德把这部小说题献给将来长到20岁的儿

  子!我非常明白,等他们读到这部作品时,他们将会变

  成什么样的人!但这部作品毕竟才情横溢。

  居伊·莫泊桑的作品总是不乏才气,从来没什么粗

  俗的东西,但他叙述人们所能想象的最淫荡的事情。

  请您读一读他最近发表的短篇集《蠢妇的故事》和《罗

  达妮姐妹》,但可别让赫泽尔夫人读这些东西。

  我们不晓得莫泊桑对他是否也怀有这般好感。总之,他的朋友当中有萨尔杜、拉比什、迪康、卡米耶·鲁塞尔、勒古韦、奥吉埃和萨尔塞等。然而,评论界对他不闻不问,这也是事实;评论界一直显得十分冷淡。因此,他抱怨说:

  不管出版什么东西,总有个评论介绍。我读到这

  些文章时,有时未免产生嫉妒,并埋怨自己深居外省。

  当然,您已经给《费加罗报》和别的报纸寄了样书。假

  如他们有话要说,咱们瞧瞧他们说些什么吧(1894年8

  月30日的信)。

  我得知第一卷(《机器岛》)已经出版,因为我在这

  里的橱窗里见到了它。您还要等到更为有利的时机才

  在报上发出版预告吗?我几乎翻遍了所有的报纸,但

  在任何一份报纸上都没见到广告或消息。这不见得是

  一部浅薄之作,竟不值得向公众一提(1895年5月28

  日的信)。

  小赫泽尔似乎在软弱无力地维护他这位深居外省的作者的立场;因此,儒勒·凡尔纳试图使他震动一下:

  无论什么书,在各报都载有介绍文章,哪怕只有短

  短的几行,但我们所发表的东西,除元旦前夕提过一

  下,从来只字不提,看到这些,我心里感到十分难过。

  连《克洛迪斯·邦巴纳克》也没运气让评论界提一提,这

  使我非常悲伤,但这并不妨碍我埋头苦干(1893年8

  月6日的信)。

  最为严重的是,因看不到消息,公众渐渐地跟这位老小说家疏远了。

  我寄予很大希望的两部作品《克洛迪斯·邦巴纳

  克》和《喀尔巴吁城堡》,读者并不喜欢!这着实令人沮

  丧!当然,人总不能一帆风顺!这我是知道的!我跟

  您说,我感到沮丧,可是,我尚未结束我一生的事业

  ——描绘整个地球(1893年11月19日的信)!

  他虽然享有世界声誉,但仍因几位文学专家对他装聋作哑、不予承认而感到痛苦。1869年,赫泽尔冒失地跟他谈到申请加入法兰西文学院的事;他的反应十分明确;一位作家光在一份为青年人创办的杂志上发表东西,怎敢有这种奢望?因此,他对出版商的这种主意极不重视,给他回信说:

  我把这称为您心中的一个梦。没有百万家资,没

  有很高的政治地位,压根儿不可能闯入这个大门!我

  说的是法兰西文学院,因为,对于科学院,那又是另一

  码事!您把您的凡尔纳想象成银贝特朗或德维尔那种

  人了!在那种地方,我的形象未免太漂亮了(1869年2

  月5日的信)。

  几年之后,小仲马又重提“出版商的这个梦”,以致那时可以这样认为,这种计划最终会获得成功。

  他从来没产生过这种奢望;当小仲马发觉他正遭受某种挫折时,事情的性质发生了变化。当别人拒绝曾使他产生过希望的东西,最没抱负的人也会感到受了侮辱。

  他非常明智,因而不难忍受因没得到他并没要求得到的东西而产生的失望,创伤很快便愈合了,但这种创伤毕竟已经造成;他不得不把这种破灭的幻想记在自己的负债表上。小仲马曾出自本能地促使他提出候选人申请,跟小仲马的那次会面,只不过在他的潜意识中留下一个痕迹。

  1873年,赫泽尔责备他不去关心这种可能的机会。为了替自己对此采取的冷漠态度进行辩护,他反驳他说,“有权走在我前头的人多着哩,首先就是那个叫斯塔尔的!……”1877年,他仍然认为,这样一种奢望“会教人耸肩”,理由是“给青年人写的那些作品没多大价值”,“探索人类的心灵无疑比探险故事更有文学价值。”

  1883年、1889年和1892年,还有人提起这事,但并没使他受到多大震动。“我只希望深居外省过安宁日子,完成我作为小说家的任务,倘若这项任务还有个尽头的话。”


  






凡尔纳传--第四十七章 风烛残年






第四十七章 风烛残年

  儒勒·凡尔纳继续从事创作,发表《空中村镇》;《基普兄弟》,一个司法错误所引起的故事;和《利沃尼亚的一场悲剧》,题材与《基普兄弟》相似(发表于1904年);儒勒·凡尔纳对德雷福斯案件的态度完全改变;发表《世界主人》,我们在这部小说中看到罗比尔陷入疯狂。

  《大森林》,指的是中非从刚果河谷延伸至尼罗河和赞比西河发源地的那片森林,是发表于1901年的那部作品《空中村镇》的最初定的标题。两个猎人——美国人约翰·柯特和法国人马克斯·于贝尔——在他们的向导以及他们从吃人肉的部落中救出来的那个孩子朗加的陪同下,来到了这个大森林的边缘。这里的树林高大茂密,使他们避免了一群大象的袭击,但这群大象毕竟还是把他们的车子捣毁了。

  他们不得不穿过这片被认为无法穿越的大森林。

  接连发生的好几起事故,使我们沉浸在这个植物世界的令人提心吊胆的环境中;这段漫长而又不觉得厌烦的路程,将我们悄悄地带进几百公里远的这个陌生地区的深处;我们来到一条小河边,顺着河道,没费多大劲便到达乌班吉河。

  在河边度过的第一夜,约翰·柯特依稀听见一声从人的嘴巴里发出的“思戈拉”,当地土语意为“母亲”。翌日,他们搜查河岸,却没发现一个人。可是,他们在岸边的一个凹陷处找到了一只弃置已久的木筏,继而又在茂密的树丛中发现一间安装了铁栅的小棚屋。这是1896年2月13日失踪的约霍桑博士住过的棚屋。从他留下的一个记事本可以看出,他已于同年8月25日离开此地。

  对于这位德国学者,我们所知道的就是,他曾经计划将美国教授加纳所进行的试验认真地深入下去。据加纳教授认为,猿猴也有语言。

  达尔文的理论认为,人类与猿猴之间存在亲缘关系,由于发现爪畦直立猿人,这种理论似乎得到了证实。我们都知道,古生物学者正在寻找能补充从猴子进化至人类这条链条中的各个环节。

  约霍桑决心找到一种具有语言功能的猿猴,于是在非洲的一个猿猴聚居的森林里设置了一只笼子,并将自己关在这只笼子里;这里的猿猴没有尾巴,看来是最进化的猿猴。他的记事本记述说,在附近出现的一群大猿猴在互相交谈,而一只小猿猴还说了一声“恩戈拉”,这是当地土人用来表示“母亲”的字眼。

  我们的探索者们暂时没去寻找那位德国博士,而是利用他的木筏顺流而下。这条河流显然是乌班吉河的支流。在一株被河水冲走的树上,朗加发现一只小动物,并将它收留下来;这只小动物清晰地发出“恩戈拉”的声音。这究竟是猿还是人?

  一股急流将木筏撞碎;我们又在大森林中见到了那几位探索者和躺在他们的救命恩人临时架设的一个炉灶旁边睡着了的向导。只是不见了朗加和他救起的那只小动物;我们必须承认,旅行者们是被一个陌生人从水里拖上来和背到树林底下的。这个陌生人还生了一堆火。此处的森林十分明暗,实在难以穿行。他们被一片交错盘缠的野藤困住,只得从藤幕唯一的一条缝隙中钻出来,侥幸地踏上一条羊肠小径。这时他们发现一支火把在给他们引路,无不感到诧异;这支火把的出现,使读者也大为感动。

  这支火把将他们带到一个村庄,这个村庄建在离地面30米高的楼板上,这块宽阔的楼板周长有5000多米,底下用树干支撑着。

  他们成了“瓦格迪斯”的俘虏。“瓦格迪斯”是一种双足动物,身高1.56米,脑袋滚圆而细小,凸颌不明显,会利用脚掌,牙齿跟人差不多。古生物学家为补充进化链条而寻找的小头类,不就是“瓦格迪斯”吗?

  这些“瓦格迪斯”比已知的原始人还要低等,他们有自己的语言,而且会用火。

  马克斯·于贝尔断定说,只要他们稍为懂得互相残杀,就能无可争议地将他们归入人类!

  他们的行为使读者完全相信,他们的确是人类,至少已进化到猿人阶段,因为他们已经使用某些物品和粗糙的武器;在告别的时候,我们的探索者还发觉他们也象人类那样微笑和掉泪,因此,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些“瓦格迪斯”已经是到达人类阶段的人。还有一个证据,他们甚至会玩约霍桑博士的手摇风琴!我们就把那位完全失去意识的博士留在“瓦格迪斯”人的村庄里吧,反正他已成了没受什么约束的国王!

  这部作品很有意思。它向我们证实,作家又恢复了他的创作手法,但同时又将他的思想转入一个新的方向;在提出人类的生存这个令人担忧的问题时,他悄悄地将哲学思想引入到作品中;作者不再满足于他童年时代所听到的那些简单化的传说,也不满足于在虚无之外创造人类祖先的神话;他不相信人类是按上帝的面貌塑造出来的。

  大自然的盲目力量迫使人类要想生存下去,就得进行合作。他在下一部作品中打算发挥的是否正是这场对付大自然的斗争?遗憾的是,这种合作从来只是过渡性的,一旦危险过去,合作也就停止,这种事实是无法加以掩盖的。经历过人生的漫长旅程之后,他不是跟父亲处于同一个点上吗?他父亲那种严肃的宗教热情无非是对人类忧患的表示。皮埃尔因光考虑到人类针对自身的斗争,因而宣扬只有美德能使人类爬上雅各布的天梯而不致于头晕目眩。儒勒曾经希望,对科学的兴趣能方便这种攀登。可是,人对人始终是一只狼!作家通过别的一些途径,也得出那位南特的老诉讼代理人同样的结论:最基本的美德是仁慈。

  让一玛丽·卡比杜兰!当他回首往昔,追溯到孩提时代他曾试图登上科拉利亚号时,这个名字油然出现在他的脑际;往事始终具有生命力人让一玛丽·卡比杜兰》,这将是他要给“大海蛇”所取的标题。他很早以前便在酝酿这部作品,但稿子直至1901年4月才发出。

  后来人们又恢复了他曾经放弃的《大海蛇》这个标题。毫无疑问,能使人想起大海蛇的这个标题将能引起读者的好奇;他之所以曾用《卡比杜兰》这个标题去代替它,那无疑是出于谨慎,因为只有这位迷信的海员所创造的气氛才能使人暂时相信这种神奇动物的存在。的确,全书3/4的篇幅是用于描写圣埃诺希号捕鲸船所进行的一场捕猎活动的。我们在书中只见到1863年被派去捕鲸的那些大帆船在航行中通常遇到的事故。

  在延长捕猎活动时,命运是否会将圣埃诺希号抛到鄂霍次克海上呢?这片大海可吓人啦!一名水手丧生,这不由得使我们想起各种带威胁性的风险。在一艘英国三桅船与圣埃诺希号发生竞争的时候,作者突出表现的是英国人的无礼、冷酷和带蔑视性的敌对情绪。这一次,重点将放在法国人自滑铁卢战役后所产生的怨恨!一条长须鲸被法国船追赶了3个小时,当船员正要追上猎物时,一艘英国船突然出现了。两支鱼叉同时命中这条巨鲸。一支是法国人抛射的,一支是英国人抛射的;只有法国人那支击中要害;英国人分辨说,要不是他们的船赶来堵截,圣埃诺希号的捕猎艇肯定无法追上这条鲸鱼。

  最后,两艘船以炮火相见!慕地,英国桅船被一股巨浪掀起,连续地受到凶猛的海浪的袭击,终于沉没了。圣埃诺希号却幸运地在一块暗礁上搁浅,并将遇难者全救上来了。

  这次事件实在难以解释,因而水手们都认为存在一种海中巨兽。持怀疑态度的军官们发表意见说,这是因地震引起的海底上升和大海潮而造成的结果;他们还提及伴随秘鲁大地震而发生的大海啸。

  圣埃诺希号刚脱离暗礁,便被卷向北方,时速竟达160千米!最后撞在一座冰山上才结束了这次疯狂的航程。

  对这种现象的解释,军官们始终归咎于凶猛的涌潮,但船员和让—玛丽·卡比杜兰却坚持认为的确存在一种海中怪兽。虽然作者最后表明,海里潜藏着这种怪兽的说法缺乏确凿证据,因此还是当作传说为妙,但他在叙述过程中不时设置悬念,从而唤起我们对这个秘密的兴趣。这位小说家的手法一直是那样高明,但我们必须承认,这部作品的格调亚于使他成名的那些作品。

  在他存放着许多供《教育与娱乐杂志》定期发表的手稿的抽屉里,是否可以找到经重审和修改后可列为上乘的作品?

  罗里克事件成了1893年新闻报道的中心,并引起公众舆论的关注。拉布律耶尔在由面具出版社出的一部作品中再现了这一事件。

  罗里克兄弟在杀害了船长、商务总管吉布松、4名船员和1名乘客后,夺取了法国双桅纵帆帆船纽拉希蒂号。至少,这是1名在该船当厨子的混血儿对这两位军官所提出的指控要点。

  两名被告肯定说,他们没有罪,受害者是在一次他们镇压了的反叛事件中丧生的。他们不仅断然否认谋害事实,而且断然否认指控他们的海盗行为。然而,1893年12月8日,他们还是被判处了死刑。

  他俩那种严肃认真的态度使公众大为感动。法官在卷宗中无疑找到一些罪证材料,但证实罗里克兄弟犯罪的只有一个可疑的人证。

  判决后几天,当人们得知罗里克兄弟其实叫莱昂·德格雷夫和欧仁·德格雷夫时,公众的情绪达到了顶点。他俩出身于比利时一个受人尊敬的家庭,简直是真正的英雄,曾好几次显示过自己的勇气和牺牲精神。他们曾冒着生命危险,将受风暴袭击的一艘挪威船皮埃特号的船员从死亡中救了出来,使37人脱离险境。

  但他们时运不济:他们拥有的一艘蒸汽渔船在奥斯坦德港的一场火灾中被烧毁了;后来,他们购了一艘帆船,又被抛上海岸撞碎;他们遭受彻底破产,受雇于船东出海航行,为避免冒犯他们的母亲,只好改名换姓。

  此后,他们的活动情况似乎相当模糊:喜欢冒险的人会不会变成冒险家?1891年,他们的确假冒过遇难者,对此,人们自然会产生担忧;当然,他们曾犯过这种可从他们的生活方式中得到解释的道德上的诈骗罪,但他们不一定会犯如今所指控的严重罪行。《正义报》发起的新闻运动,一个辩护委员会所作的努力,以及瑞典和比利时国王的斡旋,促使法国政府将死刑改判为终身苦役。

  1894年,人们都在揣摸,德格雷夫兄弟是否受到错误判决?他俩的原告是不是也直接牵连进他所指控的这起犯罪案?1897年,法院院长采取温和态度,将刑期减至20年。这是否为了平息舆论?然而,厄运继续落在他们头上:莱昂拒绝接受管理人员提议让他担任的工头职位,因为他不愿意使自己有可能变成一个告密者,不愿意在他弟面前感到羞愧。这次拒绝使苦役场管理处感到不快,因而罚他干最粗重的活儿。1898年3月30日,他因患痢疾而死,他弟弟亲眼看见他的尸体被抛落大海喂鲨鱼。至少,欧仁是这样叙述的。1899年8月,他获赦释放,受到安特卫普人的热烈欢迎。他成了商人和性情温和的资产者,并写了一本名叫《苦役场》的回忆录。对于这些回忆的诚实性,人们自然会产生怀疑,因为他重新萌发冒险的瘾头,竟突然抛儿弃妻,远走高飞。1907年,他在特立尼达当了警察,而1902年,人们曾在哥伦比亚见到过他,并拥有一批珠宝;一位美国人说,这批宝石是偷的。不久,控诉人陈尸在自己公馆的卧房里,而被告也在囚室里被人杀害!

  当然,儒勒·凡尔纳无法预料欧仁·德格需夫的这种奇特的命运。1894年8月3日,当他给他弟弟写信时,《正义报》上那篇认为这是一个司法错误的文章尚未发表,因此,他更不可能知道发生于1898年的莱昂之死。他一直十分关注这场官司,曾对保尔说过,“罗里克兄弟的经历使我十分感动,但我不想利用这种经历。”这种激动的情绪一直没有消减。这两兄弟戚戚相关,很可能受到错误的判决,他俩的遭遇一直萦绕在他的脑际。马塞尔·莫雷有根有据地认为,他仍在受到他弟弟保尔去世所造成的痛苦折磨,因而将自己的感情移往在《基普兄弟》这部作品中,他这样设想,倘若罗里克兄弟果真清白无辜,他俩对联系他们的感情无疑会感到痛苦。

  提出犯罪证据乃属指控行为,但这种证据有时十分脆弱,以致会发生相反的作用,使原告变为被告,而被告不得不为证实自己的无辜提供证据,这是很难的,甚至往往是不可能的。

  基普兄弟不是罗里克兄弟,然而,虽然他们的经历有所不同,但的确受到那两位比利时被告的经历的启发,这是无可否认的。他们的境遇的确一致。

  马塞尔·莫雷指出,到达库克群岛的罗里克兄弟假冒遇难者,这个细节促使作者给后来收留真正的遇难者基普兄弟的那艘船取名为詹姆斯·库克号。作者对詹姆斯·库克的赞赏乃是唯一的理由,这种看法无疑更直截了当;相反,在罗里克兄弟编造的遇难故事与后来收留基普兄弟的威勒米娜号在诺福克岛附近的遇难之间,似乎确实存在某种吻合。

  不管怎样,在船长吉布松的指挥下,詹姆斯作克号在杜纳登靠岸:到了这里,水手长弗赖格·鲍特,在水手文·莫德的协助下,怂恿4个无赖在杀死船长、4名忠实于船长的船员,以及在威灵顿上船的船东霍金斯和吉布松的儿子后,企图把船夺走。

  弗赖格·鲍特纵然是个无耻之徒,但更为聪明、同样无耻的文·莫德却极为奸诈狡猾。他们因找不到机会实现自己的计划而暴跳如雷。海船继续预定的航行,直抵伸斯麦群岛的普拉斯兰港。在穿过诺福克岛时,已经沉没的威勒米娜号的两位遇难乘客被收留下来了,他们就是卡尔·基普和皮埃特·基普两兄弟。

  马塞尔·莫雷认为,皮埃特这个名字是从罗里克兄弟救起的那艘海船皮埃特号借来的。这很可能。同样,他选择了吉布松作詹姆斯·库克号船长的名字,也是因为记起在纽拉希蒂号上被杀害的那位商务总管的名字的缘故。

  在凯拉瓦拉岛作短暂停留时,吉布松船长被弗赖格·鲍特和文·莫德在岛上杀害;他们夺取了他身上带着的证件和皮阿斯特。

  在水手长的指挥下,这艘双扼纵帆帆船重新启碇,要返回船籍港霍巴特市。

  曾担任过商船船长的卡尔·基普发觉航向不对,因而颇感惊讶;其实,弗赖格·鲍特正在搜寻萨洛蒙群岛邻近的滨海地区,这些海岛素来名声很坏,必将为他干掉船上的乘客和招募一批环小子提供更多方便。

  一场风暴将詹姆斯·库克号置于危险境地。水手长极其鲁笨,以致卡尔·基普不得不挺身而出。在这种情况下,船主让他进行指挥,这就使他能通过自己的灵活操作,在航船行将遇难之际挽救了它。危险刚过,弗赖格·鲍特和文·莫德便挑起一场暴乱,但这场暴乱很快便被镇压下去了。

  到了霍巴特市,对反叛者提出起诉。文·莫德相当狡狯,在反叛时,他一直没暴露自己,因而能施展阴谋,置基普兄弟于死地;他溜进基普兄弟的卧室,将偷来的证件和部分皮阿斯特放入他们的手提箱里,同时还谨慎地将杀人凶器——一把马来人使用的波刃短剑塞入里面。

  此后,在法庭上,弗赖格·鲍特由被告变成原告。他称,他之所以反叛,是因为卡尔·基普和他弟弟谋杀了吉布松船长;人们果然在他俩的手提箱中发现属于被害者的证件、数量可观的皮阿斯特和作案凶器;他们有口难辩,被确定有罪。

  基普兄弟被判死刑;只有船东霍金斯一个人相信他们无罪;根据他的请求,死刑被改判为服终身苦役。

  在苦役场里,卡尔得以救了被一只守门犬袭击的场主的儿子;他受了重伤,但两兄弟的命运毕竟有了改善。最使他们感动的是,经一段时间的分离,两兄弟又重逢相聚了。霍金斯继续奔走,谋求重审这个案件。除了道德上的证据证实这两兄弟无罪之外,他还对原告水手长表示怀疑,他估计水手和文·莫德故意制造了物证。

  基普兄弟再次受挫。他们被迫卷入了由解救两名政治犯的人所策划的越狱行动。这次越狱获得成功。

  他们相信,这次不由自主的越狱行动肯定会被认为他们确实犯有罪行,因此主动投案、返回苦役场当囚犯。他们的这种态度使公众和当局的看法发生根本性转变。此后,当局对复审进行了预审;作者本人过去曾当过律师,他非常明白,只有发现新的犯罪事实时才能进行复审;一个偶然的机会提供了这种事实。霍金斯叫人放大受害者尸体脸部的照片;吉布松船长的儿子辨出停留在他父亲的瞳孔里的凶手——弗赖格·鲍特和文·莫德的图像。

  视紫质保留死者所见到的最后一个图像,的确有这么回事。正如莫雷指出的那样,儒勒·凡尔纳可能是在拉·格朗热和瓦拉德合编的《眼科大全》中找到这个资料的;在阅读维利埃·德利尔一亚当写的那个中篇《克莱尔·勒努瓦》时,他不得不在这部《眼科大全》中寻找这个资料,也同样是可能的。这个中篇发表于1867年,作者在1887年——我手头上继承来的那个版本所注明的就是这个日期——出版的《特里比拉特·博诺梅》这个集子里重新收入这个中篇。

  克莱尔·勒努瓦的视网膜上保留的那个影像是一种幻觉影像;《基普兄弟》的作者摈弃了幻觉现象,仅利用视紫质所具有的物理特性和根据这种特性的真实性去搜集资料。上述那部《大全》使他了解到,吉罗一特龙关于视紫质能固定图像的研究表明,人死后,将眼球取出来泡在明矾溶液中,这些图像甚至会重新显示出来。莫雷指出说,儒勒·凡尔纳犯了一个维利埃·德利尔一亚当避免了的错误;尸体只是在死后第二天才拍成照片,而那部《大全》不会不指出视网膜保留的痕迹是很快就会消失的。据此,或许还犯了一个更严重的错误;听说,必须将眼珠泡人明矾溶液才能获得所摄取的图像,但书中没谈到这样一项操作。

  儒勒·凡尔纳之所以为罗里克事件所感动,无疑是因为这可能涉及一个司法错误,而当这个错误伤害紧密团结、并从这种兄弟情谊中汲取力量以保持使公众为了感动的那种诚实态度的两兄弟时,他的这种激情就更为旺盛了。他必然会无意识地将这种连系着罗里克兄弟的感情移往在自己的生活中,并把它与联系着他和他弟弟的那种感情作比较。

  保尔之死固然使他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但也使他更加清楚地看到他和他弟弟之间的那种亲密团结。他的思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经常地萦绕着这种困死亡而中断了的团结的记忆,这是很自然的;在写到基普兄弟时,他那支得心应手的笔简直不由自主地在字里行间表达出这种亲密的情感。这个题材所反映的是一起案件,可是,当他弟弟还活着的时候,他并没打算处理这个题材。

  1901年9月,他着手修改该书的手稿。1902年,这部作品发表了。在表达基普兄弟的友爱时,一种新的观念又悄悄钻入到他的脑子;虽然从原则上说,某项司法决定必须被认为符合事实,但这项决定不是不可反驳的。法官可能会弄错。

  1901年,德雷福斯案接近尾声;亨利的自杀表明,他的作伪使参谋部表现出一种至少是不够谨慎的态度,从而导致新闻运动一浪高过一浪,使这起事件具有政治性质。那些真心实意地拒绝讨论初审法官新作出的决定的人,必然对雷恩军事法庭所作出的决定感到迷惘;雷恩军事法庭犹豫不决,不敢否定曾宣判无期徒刑的第一军法庭;他们坚持罪行成立,只将德雷福斯改判10年监禁——这无疑是一种不合乎逻辑的宽容,认为这样便能“在水中拖动上钩的鱼,使其力疲而便于捕捉”。

  德雷福斯本人受到赦免后,又恢复了名誉,他已经与诉讼无关。不管军事还是民事法庭,难道能屈服于以国家利益为名的理由和依赖于头脑发热、摇摆不定的社会舆论吗?不管他对秩序的兴趣有多大,这位态度温和的亚眠的布尔乔亚必然更认真地倾听他那位支持德雷福斯的儿子发表议论,并不再因认为可能犯司法错误而恼火。他在1894年不愿意做的事情,在1900年可以去做了。1902年发表这部小说,肯定不会招来什么麻烦。他为罗里克兄弟的命运所感动,但对带政治色彩的德雷福斯的命运却装作无动于衷。然而,他对我们的制度所抱的信心似乎受到了动摇,在德雷福斯受审判的同一年,他构思了《利沃尼亚的一场悲剧》;这部作品的主人公是一个受政治激情所害的无辜者。

  我们已经知道,1894年8月11日,他预先安排了《机器岛》在1895年发表,《利沃尼亚的一场悲剧》在1896年发表,《美丽的奥里诺科河》在1897年发表。他兴许认为,《利沃尼亚的一场悲剧》既然以某种司法错误为依据,在德雷福斯案正处高潮时发表出去,显然不大合适,因为这么一来,有可能助长人们的激动。这部小说出色地陈述了法官可能掉入的各种陷坑,因而会被认为是一种表态。他和小赫泽尔大概一致认为,最好还是等更为平静的时候再发表出去。

  1894年6月7日,他写信告诉马里奥·蒂里埃罗说,他已经完成了70卷作品,但还有30来卷要写。1897年5月5日,他告诉他的通信者说,他已经在为1903年写小说;1899年7月10日,他又说,他已经为今后准备好了12卷作品。他抽屉里的稿子还没拿完,反而越积越多,1902年1月15日,所积累的数量已达14卷之多。《基普兄弟》是他的第83卷作品……而他当时正在写第100卷。同年12月24日,他说“正在苦心创作第101卷”。我们知道,他1894年8月11日的信所提及的《利沃尼亚的一场悲剧》直到O04年才发表。1901年5月12日,他给小赫泽尔寄去了《大海蛇》的稿子,并预计说,接下来的作品大概是《第二祖国》,但事实上《空中村镇》在这部作品之前发表了。1901年10月26日,他将《基普兄弟》的第一部分寄出,而根据他同年11月9日的信,《大海蛇》在11月份便发表了,我们发现,次年1月13日,他已将《空中村镇》有关大森林的地图草稿给小赫泽尔寄去了!

  很显然,他这只了不起的抽屉装着非常大量的手稿。1902年3月27日,他在琢磨一部作品标题,后来,这部作品以《世界主人》为题在1904年发表了。然而,在《世界主人》之前,他呈献给读者的是《盘缠》。看来似乎是这样,因为那时正在美国召开一个关于丹麦的安的列斯群岛问题的会议,而他曾催促过赶快把这部作品发表出去。到小安的列斯群岛所作的这次旅行,因遇到阿利法克斯号的海盗袭击这种悲剧因素而显得颇有生气;这伙海盗的头目哈里·马凯尔始终是个中心人物,制服马凯尔的那位诚实而给人好感的威尔·米茨直至第二卷的中间才出现。作者利用这次旅行机会,简要概述了因欧洲各国的觊觎而引起的多次争端。值得提出的是,尽管他对英国素怀恶感,但在安提瓜问题上却为英国主持公道;该岛是法国人因无法对付逆境而放弃的,英国人则利用巨大的蓄水池,成功地开发了这个岛屿。

  至于《世界主人》,征服者罗比尔在这部作品中重新出现,但他过分傲慢,因而陷入疯狂之中。作者给我们指出,这位天才发明家虽然发明了完善的飞行器,但他身心已经严重衰竭。他曾经宣称,人类尚未达到非常明智的程度,因而无法利用科学的进步,可如今,罗比尔的光辉已经荡然无存;他成了一个被自己的成就所陶醉的可怜虫。作家大概早已看出这一点,起初,他很可能是按探索小说去构思这部作品的,因而罗比尔只是在需要揭开谜底时才露头。他原先的确想将这部作品取名为《一位美国侦探的不幸》。

  《利沃尼亚的一场悲剧》约在1894年前后构思,1902年修改稿样,时隔10年之后,终于在1904年发表了。这部作品很可能是在《基尔兄弟》之前创作的,小说描写生动,文笔流畅,雄浑有力,我至今仍然记得被流放到西伯利亚的弗拉基米尔·也诺夫渡过楚德湖,逃跑到利沃尼亚边境的那段故事。

  为人谦逊的基米特里·尼柯勒夫教授是个热情的爱国者。也诺夫的父亲临终前交给他2万卢布,但正当他要到皮阿尔努将这笔款子交给流亡此地的也诺夫时,他被牵连进一起谋杀事件。在一座旅馆里,银行家约霍桑的出纳员被人杀害;他身上带着的15000卢布被杀人犯抢走。这次袭击只能是住在隔壁房间的旅客干的;这位旅客跨过他房间的窗户媚构,用一把火钩拉开受害者房间的窗板,趁着受害者熟睡之际,将刀子桶入他的心窝;伤口上还留下瑞典短刀刀柄上的金属箍的印痕。在假定的杀人犯住过的房间里,调查者发现了扭弯了的火钩和一块烧剩的钞票碎片。证据确凿;那位旅客的特征被鉴定出来了。在旅馆大厅守候的一名侦探认出了尼柯勒夫教授。问及他到皮阿尔努旅行的动机时,尼柯勒夫拒绝作答。大伙一致认定,他就是罪犯。正当大伙对他进行威胁时,也诺夫及时赶到,披露了他此行的缘由,因而把他救了。曾追究他的仇恨动机的公众,以同样轻率的态度,宣布这位爱国者无罪。

  尼柯勒夫作为父亲的继承人,一直被银行家约霍桑追还18000卢布。也诺夫认为有必要用他的朋友交还给他的票子去清偿这笔债务。因这些钞票的号码跟被窃的钞票号码相同,这样便构成尼柯勒夫的一个决定性的罪证。后来,人们发现这位教授陈尸路旁;他就是杀人犯,显然确凿无疑;他是用杀人犯杀死出纳员的那把刀子自杀自亡的;这次自杀无疑等于招认了自己的罪行。

  对罪犯的身份不可能再有怀疑,尼柯勒夫的女儿不再愿意答应嫁给她的未婚夫弗拉基米尔·也诺夫,这使他大为失望。

  哈!原来尼柯勒夫根本没犯此罪!旅馆老板克罗夫在咽气前,承认是他杀死了出纳员,窃走他身上带着的钞票;为了迷惑警方的搜查,他用这些票子跟教授放在口袋里的票子兑换了;是他磨损窗户的榻构,并将火钩和烧剩的钞票碎片塞入炉膛里的;当他发觉怀疑从教授身上转移时,他用第一次作案的凶器把教授拥死了。伊尔卡和弗拉基米尔虽终成眷属,但那位不幸的教授的悲惨结局毕竟令人不快;一个无辜者被各种确凿的证据压得喘不过气来而终于殒命。这说明司法错误的确有可能存在。

  这个故事还说明一个政治集团为置对手于死地而表现的狂热,因为银行家和教授分别被列为下次竞选的名单之首。

  《海蚀》这部作品的调子较平;这是鲁戴尔上校提出的一项计划。该计划打算开凿一条水渠,将加贝斯湾与突尼斯和阿尔及利亚处于海平面以下的部分盐湖地带联接起来;一位工程师去作实地考察,却遭到图阿雷格人的阻挠;加贝斯湾拦坝是主要障碍,当克服这一障碍的工程临近结束时,突然发生一场地震,拦坝崩溃了,几天之内,撒哈拉沙漠便因自然本身的力量变成一片汪洋大海,而用人类技术大概需要几年努力才能获得这种结果。那位曾自吹是世界主人的罗比尔,在一场雷雨中被雷电击死,作品以罗比尔的不幸结局来劝戒人们必须谦虚而结束。

  1900年世界博览会在雄伟壮丽的艾菲尔铁塔附近举行。这座铁塔是1889年世界博览会遗留下来的,象征着工业的胜利。奥诺里娜兴高采烈地参观了那次博览会;至于作家,他隐居在亚眠,极力避开这种令人担忧的喧嚷。从前,他梦想过工业社会所带来的好处,以为这样一个社会能从自然界中获得各种财富,用以改善人类的命运;但一直传到他的隐居所的主保瞻礼节的回响并没使他感到放心。这种对享乐的追求,势必导致少数几个幸运儿大饱私囊,而大多数人则只能得到一些残羹剩菜,其结果必然令人失望。这位作家所经历的岁月比他那个世纪早50年,他隐隐觉出,这种以一部分人的贫困为代价换来的另一部分人的虚假繁荣,必然孕育着社会混乱和战争。

  有一件小事,颇能说明两代人之间的世界观的差别。米歇尔通过自己的劳动获得了某种地位,从而使他能享受到20世纪初期的好处。他穿着自己买来的一件皮毛大衣到亚限去。在当时,这可是殷富的外表征象,但面对衣着朴素的父亲,他油然产生某种内疚之情。他觉得,先作点解释是必要的:

  “我买这件皮毛大衣很合算。这是一件极经济的衣服,我花了1000法郎,但可以用上10年,每年毕竟只需100法郎。”

  年迈的小说家反应冷漠,幽默地说:“我非常同意你的这种看法。这的确很合算,就跟我一样,我每10年作1件外套,花费的是100法郎,而10年后,我还可以叫人把外套再翻新一遍!”


  






凡尔纳传--第四十八章 《喷金的火山》






第四十八章 《喷金的火山》

  处于疾病和忧虑中的儒勒·凡尔纳又创作了好几部小说,其中一些作品在他去世后才发表:《天涯航灯》(1904年);《喷金的火山》(1905年);《流星追逐记》和《多瑙河上的引水员》(1908年)。

  《天涯航灯》和《喷金的火山》是在他因身体状况恶化而造成的消沉时期写成的。他只能用一只眼睛看东西,而且视力很差,写起来十分困难。但令人惊羡的是,他以顽强的意志,把字写得清楚易认和强劲有力。19O4年10月26日,他刚修改完《世界主人》,便将《撒哈拉海》(即《海蚀》)的稿子寄给《教育与娱乐杂志》以供1905年发表。他趁此机会,向出版商陈述了他希望这部作品和《斯托里茨的秘密》能在他生前发表的愿望。他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他的胃功能极差,写字的手因痉挛而变得完全麻木;他仿佛要趴在写字台上才不致于倒下去。1904年4月12日,《海蚀》的第一次校样给小赫泽尔寄去了;这部作品于1905年发表,但《斯托里茨的秘密》却推迟到1910年才与读者见面。

  1905年3月24日,儒勒·凡尔纳与世长辞;我父亲在他的抽屉里发现不少手稿。《天涯航灯》最初是用铅笔写的,后来又用墨水摹写了一遍,字迹非常清楚。他那时视力极差,手常常发硬,而他仍能保持书写准确,这实在难能可贵。他在1904年写的最后几封信,虽然写得十分吃力,但并没看出半点犹豫。

  《天涯航灯》大体上作过修改,并正准备寄给小赫泽尔。因此,这部作品得以在1905年发表出去。题目定得很准,这座航灯是1859年才设在万国岛上的,该岛位于麦哲伦群岛东部的末端,与火地岛遥遥相望,中间只隔着勒美尔海峡,距离不过二三十千米。这座航灯用于引导航船绕过合恩角。3个看管员孤零零地呆在这个罕见人迹的海岛上,当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但他们必须忍受合思角冬季的严寒。

  我们没注意到的,是一伙故意造成船只失事以进行劫掠的强盗已登上了海岛。这伙强盗由孔格雷和卡康特指挥,正密谋夺取航灯;莫尔号双桅纵帆帆船搁浅,全体船员遇难,这伙强盗遇着良机,将该船占为己有;他们决定利用这艘船在海上从事掠夺活动。他们将帆船驶至埃戈尔湾进行修理;航灯俯览整个海湾;两名看管员对他们过于信任,贸然上了他们的船,被他们轻易地杀害了。他们几乎没把第三名看管员瓦斯凯放在眼里;正在看守航灯的瓦斯凯目睹这次谋杀,但无能为力;可他终于逃脱了。

  瓦斯凯躲在岸边的一个凹陷处,救起因航灯熄灭而撞在礁石群上的一艘美国船的大副。因天气恶劣,双桅纵帆帆船虽无法扬帆启航,但在几天之内,倘若运送接替他们的看管员的交通舰尚未到达,它很可能会溜走。瓦斯凯和戴维斯巧施妙计,借助遇难船L 的一门大炮,发射了两颗炮弹,击穿了帆船的船壳,使舵轮受了轻微损伤,从而推迟了该船的出发;但要是交通舰不提前几天到达,是否能把帆船拖住,依然没有把握;况且,航灯熄灭,交通舰能否进入海湾?但突然,交通舰的指挥发现一缕光束;原来,海盗刚离开,瓦斯凯便将航灯点亮了!那伙强盗有的被击毙,有的被俘虏,孔格雷走投无路,只好自杀。罪犯受到应有惩罚,善战胜了恶。这部小说布局巧妙,并无任何逼人的场面,而作者通常是利用这些场面使他的作品充满活跃气氛的。可以说,这部作品就跟位于美洲大陆末端的这个万国岛一般严峻。

  第二份手稿的题目叫《喷金的火山》。这份手稿大概写于《天涯航灯》之前,因为,情节虽然更富于悲剧性,但我们从中可觉察出一种没那么阴郁的心情。这样,我们便从南极的邻近地区被作者带到了北极的邻近地区;看来,这位作家似乎无法离开这些一直使他产生幻觉的地区。我们对这个题材是熟悉的:两位堂兄弟,一个叫萨米·斯基姆,是个毫无抱负的地主,一个叫本·拉德尔,是个敢作敢为的工程师;他俩原是蒙特利尔的市民,从伯父那里继承了克朗代克的一处矿区土地。本·拉德尔硬要带着萨米·斯基姆,闯入这个气温达—60℃的令人恐怖的严寒地区。当然,听说在这个地区可找到天然金块,这对萨米根本没啥吸引力,但却使工程师发生极大兴趣。要到这个遍地黄金的地区去,旅途实在艰险。我们这两位堂兄弟在路上遇着两位姑娘,不禁颇感惊讶。冒险作这次旅行的这两位姑娘也是摘亲堂姐妹,一个叫珍妮,棕色头发,一个叫伊迪丝,头发金黄。总的来说,这两位姑娘是本和萨米心目中的女性楷模,因为珍妮就跟本一样颇有胆量,而伊迪丝较为娴静,她只求在道森市立医院谋得一个护土职位。

  在这严酷的环境中,英勇无畏的珍妮遭受一个名叫亨特的冒险家的调戏。恰在这当儿,性情温和的萨米那只有力的手将这个粗鲁汉推出了10步远!事有凑巧,这个亨特正是131号矿区的占有者,该矿区与堂兄弟在四十里溪继承的129号矿区恰好相邻。伊迪丝在道森市立医院谋得一职,但珍妮却要在勘探金矿的活动中确立自己的地位;这位纤弱的女子认为,女人也能干男人的事!

  堂兄弟显然对堂姐妹发生了兴趣,因此,他们邀请她俩加入他们这个有向导的旅队。经过许多艰难曲折之后,我们这几位旅客终于到达克朗代克的首府。珍妮从事勘探活动,伊迪丝在医院尽心尽力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两兄弟到达129号矿区,本改善了这个矿区的开发,同时向珍妮提出建议,协助她开发她的127乙号矿区。但一场地震使矿区被水淹没,把他们的希望全摧毁了。

  珍妮救起的一位精疲力竭的旅客在临死前交给她一份地图。地图上标明了一座喷金火山的地理位置。这座火山位于北纬68°37’,与冰海相邻,也就是说,恰好位于《盛产皮毛之邦》第一部分故事发生的那个地区;据说,在这个已经熄火的火山口上可找到许多稀有的金属块。当然,本和珍妮决定去作一次远征以便找到这座火山,萨米也随同前往,但他只是为了不离开珍妮。经艰险的长途跋涉,我们这几位寻金者终于来到了戈尔登山。头一件复杂事儿出现了:这座火山并没熄灭,因此,他们必须等它爆发喷出金块来;本过于心急,决定凿穿山侧,将溪水灌进去,人为地促使火山爆发。第二件复杂事儿又发生了:亨特及其同伙根据一个印第安人的指示,前来跟他们争夺这座火山,从而引起一场战斗。亨特甚至把珍妮抢走,但萨米又把她救了出来。本决定让火山提前爆发;他使用炸药管,把溪水注入火山口,火山果然爆发了,但规模比原先预料的要大。火山喷出许多金块,但这些天然金块被炸成碎末掉进了海里!至于亨特,他被一块黄金击昏了!旅队离开了这座火山,溶岩和石块掉落在大海里,被烧成白热状态的黄金碎末在火山口上融成一个穹顶。“黄金如同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东西那样,化成烟雾消失了。”到了道森,堂兄弟惊讶地发现,他们的银行帐户莫明其妙地膨胀起来。原来,有人从他们被湮没的矿区源源不断地送来黄金。

  他们赶紧到129号矿区找到伊迪丝。由于喷金的火山爆发而引起连续地震,四十里溪再次改道,该河原先的河道使129号矿区大大扩大了。这位娴静而沉着的小姑娘显示出她那杰出的组织才能,有效地开发了储矿最丰富的小溪河床。

  现在只需进行利润分配,但珍妮认为没这种必要,因为他们“很快就要结婚了”。婚礼在最短时间内举行,珍妮嫁给了萨米,伊迪丝嫁给了本。

  在这部作品中,我们再次发现作者所表达的对黄金热的鄙夷情绪。然而,到头来,我们的主人公还是大有收获,这似乎自相矛盾,但这种意外的收获无非是工程师始终坚持任何实际行动都不会白搭这样一种原则和发扬了他的勇气的结果。

  因此,这部小说依然没脱离《奇异旅行》的乐观的主线。恶人受到惩罚,好人获得报偿。

  《汤普森旅行社》本来可以题为《荒唐的巡航》。一批顾客受一份欺骗性的广告和过于有利、以致难以得到忠实履行的条件所诱惑,因而遭受各种危险。这些危险是通过搭乘一艘破船、后来竟遇到一场安稳的海难的几位游客的种种失望加以描述的。

  这种对必然引起竞争、而竞争又很容易导致欺骗的所谓消费社会的嘲讽性的批判,构成了这部小说的主题。

  汤普森所招揽的游客一般都是属于社会各个阶层的英国人。他们大体上形成一个友好的小团体。一位天真的食品杂货商充当插科打诨的角色,并非因为他是英国人,而是因为他无知,因为他在各种考验中都是那么诚实。一位喜欢家畜的上了年纪的贵妇人和一位傲慢的男爵,代表当时英国人的某种贵族气派,此中当然并无恶意,但否认这种派头的毛病,那是幼稚的。

  美国人是通过两位妖艳的女人和一个已不起叛徒作用的恶魔般的人物来体现的。如果说,作者具有某种偏爱,那就是对两位具有贵族气派、但诚实而勇敢的法国人的偏爱;他们是这部爱情小说的主人公。这一次,作者对这部小说进行了分析。

  作者除了让我们消遣消遣外,并无别的高深的意图。他在其他作品中描写过许多具有崇高精神境界的人物,但倘若我们要从这部小说中寻找一个这样的角色,那无疑是白费气力。这是一部第二流的作品,是继一系列悲剧因素占主导地位的小说之后的一次暂歇;它再现了作者在青年时代所使用过的那种喜剧色彩,它里边的人物属于日常所见的类型。正因为这样,他更自觉地对他们进行剖析——或许是想遵从时尚吧。

  因父亲而破产的格拉蒙德伯爵自甘贫困,为了找到一份工作,他以改换字母顺序的方式给自己取了一个不那么惹人注目的名字,叫摩尔根德,并在值得怀疑的汤普森旅行社当上了导游翻译。

  他虽然没有偏见,或自认没有偏见,但他爱上的阿莉斯·林赛可是带有偏见。这位家资百万的美国姑娘必然注意这位翻译,并发觉“他的出身必定高于他这种低下的地位,因而才能保持一种如此坚定的尊严。”可是,在一次募捐时,这位可怜的小伙子只拿出一笔很小的数目,她不觉为这种寒酸劲感到羞愧。她甚至否认自己心中萌发的那种温柔的感情,说跟一个地位低下、没任何财产的男人参加一次必然会使他们的关系产生某种亲密性的远游,对她来说显然不大适宜;只是在中尉索克肯替他担保时,她才答应参加这次远游活动。毫无疑问,这位年轻的军官后来娶了林赛小姐的妹妹多莉为妻。

  阿莉斯被摩尔根德从一条激流的浪涛中拖了上来;她发觉自己爱上了救了她的命儿的这个人;她摆脱掉偏见,随时准备倾诉衷情,但那位翻译却被偏见所绊,极力予以回避。至少又经历两次遇难事件,才克服了格拉蒙德侯爵的阻力。他讨厌给他的纹章重新镀金,这又是一种与习俗相反的偏见。这个故事的寓意在于,财产、爵位和贫困都不应阻碍一种诚实的、相互的爱情的发展。

  这部批判新形成的商业习气的作品,是否是他为儿子的生存感到担心的一种回响?他儿子成功地为自己确立了一种很有希望的地位,但他先是开发镍矿,继而又投身造纸工业和银行活动;这种朝三暮四的做法使他那位终生表现出坚定性的父亲感到忧虑。米歇尔因分散自己的精力,必然会损害自己的前途,在连接不断的商业活动中,最后可能“一败涂地”。

  唯一的解决办法是:挣脱箍住自己的魔圈。这事就这么办了,既没遇到什么阻力,也没受到什么损害,这使他父亲在临终前放下一件心事,因而感到莫大欣慰;在他去世的这一年,我们离开了巴黎。在作出这个决定之前,必然进行过多次争论。这些争论势必涉及到工业化社会的缴烈动荡所带来的危险,这种社会受着金融活动的主宰,而金融活动不再是仅仅为了满足需求,而且要激发需求。通过各种手段去利用这些潜在顾客的幼稚,这对于那些肆无忌惮的家伙和汤普森旅行社具有多大的魅力!

  通过《流星追逐记》,我们看到一位具有更显著的传统特点的儒勒·凡尔纳。在这部作品中,我们可以发现对一些新学说所进行的推论。

  泽费兰·西达尔发明了一种奇异的机器。这种机器可以释放出一种仅仅是表面现象的物质所包含着的能。这位发明家陈述说,人固然能够承认一个非物质世界的存在,但他由于没有比较极限而无法理解这个非物质世界的本质。只要人类没增生出新的感官,事情将永远如此。能充斥在整个宇宙中,并在与平均分布相适应的绝对平衡和在一点上的绝对集中之间永恒地摇摆着;在无限的空间中,这两种极限都不可能达到,其结果是,能处于一种永恒的“摄放”状态。自然界的一切物体都在不断吸收着能,因而在别处引起相对的真空,而另一方面,物质又把它所禁烟的能释放出来。这就是泽费兰·西达尔的理论;这种理论跟勒梅特尔神甫关于搏动着的宇宙的理论不谋而合,他很可能认识这位天文学者!

  我们这位性情怪僻的工程师因而宣称,“任何物质都可以产生,也可以消失。”我们所感受的现象,便是被释放出来的物质,而能的释放是以一种仍然明显的形式表现出来的。蕴藏在物质碎片中的能量十分巨大,这就说明星星之间的距离何以大得不可思议。纯粹的能只存在于物质世界之外,它形成包裹着每个物体的“力层”,其强度与物体的体积成正比。能的这种不断集中的趋向,就是引力。

  “既然如此,”泽费兰·西达尔得出结论说,“我只须释放少许能量并加以引导,便能够对一个不大的天体施加影响。”

  因此,泽费兰有办法排开任何属于物质的东西,打开一条释放能量的通道。他将使用他的仪器和“中子漩涡”,对两位天文爱好者发现的一颗流星施加影响。这颗流星的成分是黄金,大概值几百亿亿法郎,因此当西达尔肯定能使它坠落时,它不仅引起社会舆论、而且引起各国政府的强烈兴趣。这位怪人果然让流星落在格罗安兰的一个海岛他所购买的土地上——这纯粹出于好玩。他那位当银行家的叔叔想利用这个机会抢购行情暴跌的金矿股票。西达尔对这种“神奇金属”压根儿不放在眼里,他对企图占有这些金属而引起的争执大为恼火,让它掉到海里去了。因这块黄金的突然出现而引起的争吵随即平息下来,所有的人都重新和好。泽费兰又回到他的小阁楼去从事他的发明,让别人从他的这些发明中捞取好处。

  这部作品是对建立在追逐财富的基础上的社会制度的批判,这是毫无疑问的;他再一次给这种容易使人丧失理智的黄金热赋予一种象征形式。作者经常抨击给许多人带来贫困的这种追求黄金的狂热;但这种无辜的金属,只是因为我们把希望寄托在它的稀有性上而抽象地使它具有某种价值时,它才会使人为之神魂颠倒。

  写《流星追逐记》时已显得苍老的作者,自然会想起他25岁时创作《当今的幸运儿》时的情景!他兴致盎然地嘲笑我们的蠢举,而且恢复那种使用同音异义字进行文字游戏的兴趣;他甚至过多地使用这种手法,因而不由得使人设想,他是在以这种轻松的玩笑来蒙骗自己,因为这种矫饰的快活,显然是他从前那种激情的一丝黯淡的回光。

  相反,荒唐的工程师这个人物写得十分出色;他那头脑不清。理智模糊的表现使人不禁哑然失笑。他自然不是一个实践家,而是一个纯理论家;他的发明都是可以利用的,但必须通过别人去利用。这个漫画式的人物阐明了在纯科学与应用科学之间存在着的差距。

  当然,作家还取笑婚姻,尤其是取笑人们对婚姻问题所采取的那种轻率态度。他为我们描写了一位赫德尔森夫人,把她作为他心目中的妻子楷模:她对任何人不会口出不逊,当她丈夫肝火大旺地回到家里时,她总是竭力使他平心静气;她觉得她丈夫搞天文学是极其自然的事;她从来不扰乱丈夫,尊重他的心事,为他的事业而操心,并常常鼓励他。“遗憾的是,这样一位妻子除了在小说中是很难找到的。”

  1898-1902年,米歇尔曾有机会到奥地利、匈牙利、罗马尼亚、保加利亚旅行,并游览了多瑙河。儒勒·凡尔纳肯定兴致盎然地跟他儿子谈起一个他颇感兴趣的话题,这个话题又把他带回到他写作《马蒂亚斯·桑多夫》的那个年代。这些多灾多难的国土所发生的事情一直使他非常激动。棘手的巴尔干岛问题曾因柏林协定的签订而获得解决,但解决的方式极不可靠,因而后来又成了导致1914年世界大战的一个原因。

  他那容易激动的思绪将他带到一条夹杂泥沙的大河上;从发源地顺流而下直达黑海,这就是他着手创作的这部小说的主要内容。他原先将这部小说取名为《美丽的黄色多瑙河》,后来又改为《多瑙河上的引水员》。

  标题拟定了,他还得虚构一些能使读者开心的奇险故事,因为这次远航很可能会使读者感到厌倦。他按照自己情感的一贯爱好,首先从这些国家的人民为谋求解放所作的努力中,寻找他所需要的带戏剧性的素材。他刚写完《基普兄弟》和《利沃尼亚的一场悲剧》。这两部作品使他对探索发生了兴趣。他虚构的故事将两种构思结合起来;他的主人公既是一个爱国者,又是所处环境的受害者,因为这种环境使他跟一个触犯普通法律的罪犯混淆起来。

  起初只不过是一次平静的钓鱼比赛,获胜者按规定必须乘小船游遍整条多瑙河,并且只能以捕鱼为生。那位心灵手巧的渔人——一个萨尔卡地区的匈牙利人,名叫伊利亚·布鲁什,似乎习惯于冒险生活。然而,当我们了解到以拉兹科为首的一伙作恶多端的坏蛋在沿河到处杀人抢劫,以致不得不建立一支由卡尔·德拉戈什指挥的国际警察时,我们不由得替他可能遭遇的危险感到担心。

  布鲁什一边捕鱼,一边顺流而下,但我们突然发觉,他的渔船不正常地加快了速度。途中,他不得不同意让一位维也纳的资产者杰埃热先生上船。他并不晓得,这位杰埃热先生不是别人,正是德拉戈什侦探。这位侦探想秘密巡查多瑙河沿岸。

  布鲁什戴一付渔人的墨晶眼镜,金黄的头发染上了假色,这不由得使侦探认为,他很可能就是拉兹科;巡查变成了一次跟踪。

  接连发生几起悲剧事件;强盗把布鲁什抓走了,因不明这个俘虏的身份,还以为抓到德拉戈什哩。这时,德拉戈什在渔船上发现一张题赠给丈夫的女人照片,上面的签名是细查·拉兹科,德拉戈什从而断定,这个捕鱼人正是他要追捕的那个强盗头子。布鲁什刚从拉兹科手下的人的监视下逃脱出来,又被警察局逮捕了。预审证实,布鲁什到萨尔卡来之前,曾被囚于塞姆林,事情变得更加不明不白!

  越狱后,他又被那位侦探跟踪。到了最后,侦探终于发觉,布鲁什的确是拉兹科,但他不是强盗头子,而是多瑙河上的一个引水员。他是被土耳其人追捕的一个保加利亚的爱国者。他妻子纳杰被他的仇敌、强盗斯特里加抢走,他正在寻找妻子的下落。斯特里加为避免怀疑,竟化名为拉兹科!

  这部出色的侦探小说同时又是一部历史和地理小说。据当地人认为,小说中对巴尔干国家的风土人情描写十分准确。这部小说一气呵成,充满热情。作家通常留待出版前才作的必要的校改工作,兴许是由他儿子完成的。

  值得指出的是,为了避免沿美丽的黄色多瑙河漂流而产生的单调,作者在小说中安排了不少戏剧故事;其中有些故事写得非常动人,如主人公从被囚的自航驳船逃跑出来的那个场面就是一例。但这部作品并没留下我们通常发现的那种戏谨的痕迹。

  的确,作者性格中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具有幽默感。这种品质不正是青年人所特有的吗?我们这位作者长期保留了这种品质;他甚至极力去培养它,以致我们可以根据他作品中的幽默色彩描划出他的生命力曲线。

  我们一直没谈及他在亚眠的集会中所作的那些演说,因为这些演说的确没多大意思。不过,我们可以提一提他1875年12月12日所发表的那次演说。这个演说的题目叫《一座理想城市》,其唯一目的是要让他那班学识渊博的同事开开心。有人想从这个演说中发现某种关于市政建设的预测,哪怕这种预测相当贫乏也好,其实,他不过是对当时的亚眼市的一种有趣的批评。按这篇风趣的演说原先的本义进行阅读乃是必要的。这是演说家的一种梦想,当他发现他的同胞所盼望的一些改进措施得以实现时,他感到十分吃惊。这些措施包括向北方铁道运输公司要求设置的通道式车厢和在散步场所设置双靠背的、有夜间照明的座椅。有人希望取消入市税,他幻想此税业已取消;有人埋怨道路过于泥泞,他设想“人行道全铺上斑岩石板”;关于女性的优雅风姿的描述无疑是对时尚流弊的控诉。他想象对单身汉实行征税,必然增加婚姻,因而增加儿童,儿童的人数日益增大,喂奶也就成了问题,解决的办法是“制造一种等于五百头诺曼底奶牛的喂奶机。”

  虽然说,人们盼望已久的电车终于在城里运行,一个豪华的百货商店已经建成——而且建在城市遭受轰炸后仍将安然无恙的那个地方,“因为有了电力传输,在巴黎。伦敦、维也纳、彼得堡和北京都可以同时听到隶属于桑威奇群岛皇帝的波兰钢琴家的演奏,”但我们毕竟不能将这些一时的空想当作预测。

  有一点或许会使我们颇感兴趣:那所学校此后“有四千名学生,他们接受一种纯粹科学、商业和工业的教育。中学不再教授拉丁文。”至于音乐,324团有可能告诉我们什么是“未来音乐”。

  最令人惊讶的大概是,由于医生都采用中国的治疗方法,顾客只是在身体非常健康时才付诊金,因而几乎没有病号。

  这位幻想家只是在他发现广场中央那根一直爆裂的水管老是漏水、车站的时钟总是晚点、农业部的代表在农产品竞赛会上所发表的官方演说通篇堆砌客套话时,才将自己跟现实联系在一起!

  谁不晓得这是对亚眠的市政官员的讥讽?然而,所有这些都是怀着愉快的心境表达出来的。我们在他1894年对园艺学会全体会员所作的那次演讲中仍然发现这种愉快的心境。

  然而,我们必然注意到,在1894年以后的那些年里,幽默感在这位亚眠的孤独者的小说中渐渐消失了。在《一个怪僻人的遗嘱》、《盘缠》和《流星追逐记》这几部后期作品中,这种幽默感仍偶有出现,但这些作品是在1900年前后写成的。


  






凡尔纳传--第四十九章 《威廉·斯托里茨的秘密》






第四十九章 《威廉·斯托里茨的秘密》

  一部以隐身人为题材的神奇小说,后来H·G·威尔斯也采用过同一题材。

  作家曾经表示过要让《撒哈拉海》(最初的标题是《海蚀》)和《威廉·斯托里茨的秘密》在他生前发表的愿望。后来,这两部作品都成了遗作,《海蚀》发表于1905年,而《威廉·斯托里茨的秘密》直至1910年才发表。他儿子对后一部作品不大赏识,也许认为有必要为他觉得更有意思的手稿让一让步。

  这部小说的故事梗概是这样的:18世纪巴黎的一位工程师亨利越达尔,前往南匈牙利靠近塞尔维亚边境的重要城市拉格兹,参加他弟弟马克跟一位有名望的医生的闺女米拉·罗德里赫的婚礼。

  有关这次旅行的纪事是工程师本人给我们叙述的。这次旅行本来平安无事,只是在一艘沿多瑙河而下的自航驳船上偏偏出现一位对叙述者不怀好意的德国乘客,使旅行受到一些干扰。叙述者仅记录了两件微不足道的事件:他莫明其妙地觉得背后有个人,并同时产生一种幻觉,依稀辨出身边有个声音用德语说:“要是马克·维达尔娶米拉·罗德里赫为妻,他活该倒霉,她也活该倒霉。”

  他受到罗德里赫一家的盛情接待,并在医生的儿子、船长阿拉朗的陪同下游览市容。突然,亨利·维达尔发现驳船上的那位德国旅客从一所破烂的房子里钻出来,不觉大吃一惊。此人名叫威廉·斯托里茨,在米拉小姐许配给马克前3个月,曾“恬不知耻”地向米拉求婚,但他名声很坏,祖藉又是日耳曼人,因而被罗德里赫的家人打发走了。斯托里茨再次向医生纠缠,威胁说,斯托里茨家族掌握各种蔑视人类能力的手段;尽管如此,他仍然没获得成功。这位威廉在拉格兹市被当作异邦人,难道不正是因为他是奥托·斯托里茨的后裔吗?奥托·斯托里茨是德国著名的化学家,他的生平,乃至他的夭逝,都同样充满神话。他的威胁很快便付诸实施。马克和米拉的结婚布告多次被人从大教堂的布告栏撕了下来;签订婚约的那天晚上,一个隐身的歌手扯开噪门高唱《仇恨之歌》,订婚的花束被踩烂了,婚约被撕碎了,花冠从垫子上被卷走,仿佛在花园的花丛中飞来飞去!这些妖术表现使当地居民深感不安;警察局出面干预,对斯托里茨进行追究。在搜查中,除找到婚礼花冠和一只曲颈瓶外,什么也没发现;警长正待伸手去取曲颈瓶,瓶子摔碎了,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气味。

  在庆祝婚礼时,总司择被推翻在地,结婚戒指在殿堂上空飞窜,一个声音喊道:“新婚夫妇活该倒霉!”这种魔法把戏必然引起恐慌;不幸的米拉昏倒在地,变成疯子。回到医生自己家里后,马克也被一个隐身的凶手捅了一刀!一只无形的手企图用火把点着钟楼,敲响了大教堂的警钟,居民的惊恐达到顶点。

  工程师感到十分纳闷,他想,奥托·斯托里茨肯定发明了一种可将光线变成不属可见光谱范围的射线的物质——我们今天称为红外线和紫外线,从而使自己变成别人看不见的隐身人。工程师由此推断,倘若这种药物的效力是暂时性的,斯托里茨还得继续服用这种药物,反之,为了中止在某些情况下对自己不利的隐身术,他必须使用一种解药,因此,他必定还有贮存。他们决定隔离这位幻术师的住家,待他回来补充药物时把他逮住;但警察被好奇的人群挤开,斯托里茨的住所也被他们烧掉了,这对搜索极为不利。幸好,偶然的机缘帮了警长的大忙,他在一个树林里意外地听到斯托里茨和赫尔曼的谈话,从而得知,因斯托里茨明天要“露一手绝招”,他俩将于后天10点钟去清理理在铺满瓦砾的花园里的隐蔽处。

  此间,罗德里赫一家决定秘密离开拉格兹。他们正准备将米拉抬上正在等她的马车,医生和他儿子发觉米拉不见了,顿时大惊失色。现在,只好等斯托里茨返回他的隐蔽处时对他发动突然袭击,并迫使他供出匿藏米拉的地方。到了预定时刻,堆满花园的瓦砾被隐身人搬走了。阿拉朗和亨利赶紧冲扑过去,抓住了一个“虚拟”的形体,但在同样隐身的赫尔曼的救助下,这个形体又得以逃脱。他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围住,不可能走远。一场怪诞的决斗在阿拉朗与斯托里茨之间发生了。他俩各执一把长剑进行正面交锋,刀光剑影,霍霍有声,一把由一只可见的手握着,一把由一只不可见的手持着!后来,斯托里茨被捅了一剑,倒在地上,鲜血直淌,随着生命的消隐,他的躯体恢复了可见的形状。在满足隐身的赫尔曼的请求,让他服用了解药水使他重新出现在可见世界之后,他们进入隐蔽处,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捣毁了。

  罗德里赫一家正为没找到米拉而失望,突然听到他们女儿的声音;她就在那儿,她康复了!可是,斯托里茨趁她昏迷不醒时,给她灌了他的药物,如今她成了个隐身人!

  家庭生活恢复了!但整天伴着一位隐身的姑娘,这种生活着实使人感到焦虑!婚礼毕竟还是举行了,教会当局倒还通情达理,让一位只能听得见声音的新娘出席仪式。

  工程师发觉,致斯托里茨于死命的大出血可消除隐身的因素,故此,他打算给米拉彻底把血放掉,然后输入新血液,这就跟卡雷尔在狗身上所作的实验一模一样!事实上,无需作这种手术,因为分娩所造成的出血也产生同样的结果。

  小说家将这个故事安排在合适的环境里,因而能使我们很有兴味地读下去。18世纪是明暗相交的年代,摇摆于中世纪的神话与物理科学的最初成果之间,这跟匈牙利这个国家的特定环境一样,微妙地使这个故事具有某种可信性。这个故事跟吉热斯指环的故事有点相似。这部小说主要是渲染气氛的小说,而不是冒险小说,它表明作者对科万的故乡所掌握的丰富知识。

  卡雷尔(1873-1945),法国生理学家,曾获1913年诺贝尔奖。

  米歇尔认为,让斯托里茨利用隐身术给他带来的好处,这未免过于平庸;威尔斯在《隐身人》中认为这种本领只带来种种不便这样一种构思对他更有吸引力。这似乎是一种过于严厉的批评。如果说,起初,斯托里茨可以轻而易举地利用他父亲的发明以发泄自己的怨恨,那么后来,对于无辜受害的米拉来说,这种隐身术的确成了麻烦和痛苦的根源。那位英国主人公格里芬感受到米拉一样的麻烦,跟斯托里茨一样,他只是在干犯罪勾当时才领略到其中的好处。斯托里茨和格里芬都同样遇到要使衣服隐形的困难:那位德国人将这个困难克服了,从而获得一种绝对的隐身术;而那位英国人无法达到这种完善程度,因而无法完全隐形于可见世界。

  斯托里获本人有时也不得不放弃他这种隐身的特殊本领。至于赫尔曼,虽然他的主人使他变成了隐身了,但他一想到自己“将永远孤零零地生活在另外一种人当中”便感到骇然生畏。

  奥托·斯托里茨的发明“没任何实用价值,仅有利于激发人类最危险的情绪。”自那以后,威尔斯和凡尔纳似乎同样怀疑隐身术的有利性质。

  这两位作家企图证实这种现象所作的尝试当然同样徒劳无益。我们一直处于一个不可思议的环境之中,因此,虽然格里芬的不完善的隐身术饶有风趣,但斯托里茨的完善的隐身术却是很容易被人接受的,更何况,这位小说家很有兴趣地把他的故事情节安排在1757年,亦即麦斯麦的学说正使许多人感到迷惑和超自然现象压根儿不引起震动的时代。

  倘若我们只当作两个寓言故事来阅读,我们是否犯了一个错误?威尔斯以这个题材为幌子,目的是要阐述社会学的问题,这是他挺感兴趣的题目。儒勒·凡尔纳也趁机塞入地理内容,以表达匈牙利使他产生的诗情。米歇尔对他父亲无前那些小说的科学体裁仍留有深刻印象,因而忽视这部作品所包含的文学性。《威廉·斯托里茨的秘密》不仅文笔优美,而且文字简洁。当我们听惯了火车在铁路上行驶所发出的隆隆声的时候,再坐在驿马拖拽的轿式马车上,“听车轮压在路面的碎石上所发出的辅惋声,被这种比寂静更容易使人入睡的单调的催眠曲摇曳着而终于进入梦乡”,不是也挺惬意吗?

  自航驳船“用船首劈开这条美丽的河流的浅黄色水波,”让我们在一种安溢的气氛中治多瑙河而下。这种气氛对置身于本世纪的永恒紧张之中的读者来说,无疑是十分珍贵的。

  我们至少愿意“沿着这条风景秀丽的多瑙河直抵铁门”;“河水泛起万道金光”,到了夜晚,“苍穹的万千星斗映在河里,宛若鳞片发光的游鱼。”

  关于罗德里赫医生的住处的描写似乎受到作者对他自己在夏尔—迪布瓦街的住处的记忆所启发:

  在车辆出入的大门旁边,有一扇专供佣仆和送货

  者出入的小门;大门通向一个铺着石板的院子;这个院

  子一直延伸到一个宽阔的花园,花园四周种有榆树、洋

  槐、栗树和橡树,树冠比围墙还高。与这两扇门相对的

  附属建筑布满马兜铃和爬山虎,并由一条两旁镶满彩

  色玻璃的通道与正屋相连;这条通道直达一座约18.12

  米高的圆塔的底部,圆塔里设有旋梯。住处的正面有

  一条镶着玻璃的走廊;走廊上有几扇门,分别通向罗德

  里赫医生的工作室、客厅和餐厅。


  






凡尔纳传--第五十章 秘密的革命者






第五十章 秘密的革命者

  儒勒·凡尔纳的政治见解;在《约拿唐号遇难者》中,作者形象地塑造了一个虔诚的无政府主义者考迪埃尔,但这位主人公后来还是使用暴力来捍卫他的事业。

  社会问题必然冲击着这位1848年的革命党人。作为忠实的圣西门信徒,他原先曾从工业化的进步中看到改善人类命运的方式,可如今,他却对这些进步感到害怕;这些进步包含着财政因素的增长,这种增长起初倒带来一定的好处,可如今却变得四处蔓延而令人担心。他对圣西门设想的社会曾产生过模糊的希望,他自觉地倾向于反抗,但又为反抗所产生的结果感到害怕。使十九世纪末的社会动荡不安的混乱使他感到忧虑;他提出政治再也无法解决的各种问题。他认为,从各种假设来看,这些问题只能在秩序中谋求解决;他具有无政府主义的倾向,但又懂得仅以人的善意为基础的制度的脆弱性;他是个共和党人,但又发现民主正在滑向蛊惑人心的宣传——一种欺骗群众、使他们相信只要作出耐心而有步骤的努力便能获得好处的手段。

  可怕而迷人的米歇尔常呆在他身边;他是个精明的辩证论者,常向父亲吹嘘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而他父亲也愿意接受,但他的那种批判精神又使他发觉这种制度的缺陷。学说总是吸引人的,因为这是逻辑结构;然而,由于论据不充分,其结论必然不堪一击。要将产生人类复杂情绪的各种因素列成方程式,这是难以办到的;可是,从理论上建立起来的制度必须满足人类的各种需要,不独物质需要,还有精神需要,其中最为珍贵的,乃是对自由的需要。然而,建立政府的各种制度,终究不是没用吗?这一连串尝试,希望大,结果少,归根结蒂,难道不是一种并非按人的意志,而是按照必然产生的行动与反行动的自然过程而发生的现象吗?一群被抛弃在远离任何政治制度的未开发的土地上、只能依靠自己的能力过日子的人,将怎么办呢?

  既不承认存在上帝,也不承认有什么主宰的地地道道的无政府主义者,决不可能将自己的观念强加给别人;幻想人类在伊甸园中生活的人,那是真正的诗人;乐园中灾难永远不复存在,如果取消了为保护这种灾难而设想的法规。人们夸大其辞将那个激烈表达他对社会的仇恨的人称之为无政府主义者,其实,他不是不折不扣的无政府主义者,他所以如此,是为了要显示自己的意志。作者将要把一个热爱绝对自由的纯粹的无政府主义者单独抛弃在麦哲伦群岛的一块陆地上。这里没有社会群体,有的只是几个火地岛的原始人;他只是需要帮助他们的时候才跟这些原始人打交道,因此,他们给他取了个名字,叫考迪埃尔(Kaw-Djer),意思是“恩人”。他跟这些原始人当中的一对父子交上朋友,并跟他俩一起去捕鱼,因而对该群岛各危险海峡了如指掌。

  命运将一艘运送移民的船约拿唐号抛上了海岸。这些移民

  具有穷愁潦倒的共同特征:有些出身微贱,有些精

  神失常;有的欠缺智力或体力,有的遭逢意外的不幸。

  他们不得不自认难以适应所处的环境,因而决心到异

  国他乡去寻求发财的机会。

  他们因长期忍受人生的种种艰难困苦,个个变得

  非常坚强;但他们在这样一个极其特殊的境况中无能

  为力,因而不自觉地希望某个人能给他们各人分配一

  项工作。因此,他们对前来救援的考迪埃尔表示信任,

  信任他能替他们作主,信任他能保障他们的安全。这

  群芸芸众生,将如何解决天天向他们提出的生活问题?

  其中有一个移民叫哈里·罗兹。他比别人更聪明一些,主动向考迪埃尔征求意见。考迪埃尔建议他卸掉瘫痪的约拿唐号,把他的救生小艇修理好,然后驾着这只小艇,肯定可以到达阿雷纳斯角报告当局。这当即招来几个不满分子的反对;什么?卸掉一艘船,把他们当什么人了?一位失意的政治演说家费迪南·博瓦尔当机立断,站出来扮演护民官的角色;利用救生小艇将遇难者送到阿雷纳斯角好了;至于船上的货物,那是属于移民局的,他们大可不必“将自己变成剥削者的牛马”!

  考迪埃尔只是回答说,要用救生小艇将全体人员送走,那得花费十年时间;在这块蛮荒之地,船上的货物必将对他们大有碑益。在水手长哈特勒普的指挥下,他们开始卸货了。在奥斯特岛上,生活组织得有条不紊。该岛的居民自觉地将考迪埃尔当成自己的督政官;虽然考迪埃尔固执地否认权威,但他事实上是拥有权威的。移民们趁他不在的机会,悄悄溜入食品贮存库喝得酩酊大醉,其中一个还企图勒死自己的妻子,这时考迪埃尔再也无法逃避自己的责任。必须严格禁止进入食品贮存库,这就成了一条法规。要让大伙遵守这条法规,就得安排岗哨。但如果不是头目,“谁敢发号施令?”考迪埃尔心里明白,“这群苦命人盼望他救助、规劝和作出决定,”“他迫于形势成了由大多数遇难者的默许所指定的这样一位头目。”他,一个无政府主义者,“可大伙偏偏要将他变成主人。”倘若他一走了之,觉得背叛自己的信仰,这些苦命人将会遭受多大的痛苦啊!然而,在这种紧逼的情况下,必须要有一个头目来行使权力,但为什么要他当这个头目呢:“因为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水手长哈特勒普这样向他解释说。大伙赋予他的这种权力,他以作出有益建议的形式掩盖起来了。这些建议使移民们免遭冬季严寒的威胁。

  接连发生的事故使他不得不进行痛苦的思索。他是一个“在盛怒之下会受神经主宰”乃至杀人的人;“人类为了控制自己野兽般的激情,果真需要借助一种有益的约束吗?”

  粗野的共产主义者多里克及其信徒,打着“没有一件东西属于任何人”的幌子,“夺取了最好的位置,并逐步将一切他们认为合适的东西占为己有”。资本家帕特森利用一个酒鬼的恶癖进行盘剥。在这个严酷的冬季里,死亡时有发生,但幸存者始终无动于衷,各人都在庆幸自己躲过邻人的不幸,“这伙人的主要活动就是,扯开噪门作激烈而无谓的争吵”。“仿佛大自然在生命的胚芽里加入了要毁灭它所创造的一切这样一种卑微、专横的本能似的”,“这伙被迫陷入穷途末路的苦命人”的主导情感,“难道不正是那种潜伏着的相互仇恨吗?这种仇恨使他们为了鸡毛蒜皮的事而互相攻汗。”

  作者的思绪引导他得出一些阴郁的看法:

  同伴们的懦弱同样使考迪埃尔感到震惊……他们

  是驯服的奴隶,随时准备执行别人给他们下达的命令。

  他们从来不会主动地作点什么,总是让别人去为他们

  作出决定。他终于无法否认,这种带普遍性的怯弱,使

  少数人得以统治大多数人,并造成以牺牲被剥削者的

  利益为生的少数几个剥削者。人类竟是这个样子?正

  是这些不完善的法则,迫使他去深思,去发挥他的智

  慧,以对付事物本身的天然力量;正是这些不完善的法

  则,限制了一部分人的专横暴虐和另一部分人的奴隶

  地位;正是这些不完善的法则,制止了仇恨的本能。如

  此看来,这些法则是必要的吗?贯彻这些法则的权威

  也是必要的吗?……在现实生活中,人类跟它得意地

  凭空设想出来的理想的造物主大不一样。因此,承认

  有必要保护人类,以免它受其本身、其缺陷、贪婪和恶

  癖的危害,看来决非荒唐;既然各人都为自身的利益而

  要求这种保护,那么,认为法规只不过如力学中的合力

  一样,和解性地表达每一个人的愿望,也同样决非荒

  唐。

  考迪埃尔看破红尘的想法说明了作家晚年沉思默想的性质。接下来那段文字也正好反映了作家本人的忧虑:

  考迪埃尔陷入了那个由束缚旧世界的各种规定交

  织而成的罗网……他只觉得被一大堆法规、命令压得

  喘不过气来……而这些法规的不一致以及它们经常使

  人恼火的特征,使他看不清它们所包含的原则的必要

  性。但此刻,跟这伙人混在一起,被命运安排在近乎原

  始状态的环境中,他象一位俯身炉前的化学家那样,亲

  眼目睹在人生的熔炉里发生的好几项连续反应……然

  而,这位老人的内心正在发生激烈的搏斗。他虽然无

  法阻止自己的理智的发展,但他那极端自由主义者的

  个性正在进行反抗。他为连续发生的残酷斗争而心痛

  欲裂。人的短处以及人在打破常规时所表现的软弱,

  对考迪埃尔来说,或许仍然是使他感到惊讶的课

  题,——尤其是关于财产的概念,始终还是一种信条。

  谁都会理所当然地说,“这个是我的”;谁都会意识到一

  种强烈的滑稽性——这种滑稽性在一位极端自由主义

  的哲学家看来实在过于耀眼;谁都会意识到这样一种

  奢望:一个如此脆弱终究要死去的人,竟然要为自己、

  而且仅为自己垄断宇宙的某一部分……他那些火地岛

  的朋友们……除自己本身以外一无所有,因此,对这样

  一些理论或许会感到愕然。

  智利允许奥斯特岛独立,对这政治家博瓦尔来说是一个夺取权力的大好时机。然而,那些最严肃的奥斯特岛人却要在岛上创办农垦场。“督政官”对任何事情均无预见,当冬季复始,创办农垦场遭受失败的人都纷纷躲回到营地里来,因而造成居民流动时,这位懒王也就被挤到一边了。饥饿和流行病迅速蔓延;那位政治家除鼓动人们去劫掠兴旺发达的农在外,找不到任何别的解决办法。但这么一来,挨饿的人更是有增无减。几个农场主奋起抵抗,击退了劫掠者;多里克趁机挑起一场暴乱;这场暴乱导致强者对弱者的残杀和欺压。考迪埃尔大概屈从于眼前的现实,不顾他们的反对,同意挽救这些丧失理智的人。于是,他组织了一支小小的武装队伍。他一出现,平静就恢复了。他甚至不再征求别人的同意,主动宣布自己为奥斯特岛人的首领;这场政变激发了热情。这位无政府主义者不自觉地成了个独裁君主!

  他甚至不得不极其痛苦地采取他所厌恶的各种措施:进行搜查以重建食品仓库,征用财产,组织贸易,制定财产法;劳动成了一项法规。法庭、警察、金融以及公共工程,一项也没缺少,甚至还有监狱。

  该岛的首府利贝里亚变成一个现代城市,智利政府甚至同意把合恩岛让给奥斯特国,由他们在那里设立一座高大的航灯,这无疑是考迪埃尔长期以来的一个梦想。

  考迪埃尔曾因怜悯他的患难兄弟而牺牲自己对自由的热情,此刻,他认为事业已经完成,他可以解除自己的职务了,但一种新的考验又在等待着他。

  因发现一块天然金块而引起黄金热。他试图将这种狂热平息下去,但没有成功;不仅奥斯特岛人全部变成淘金者而放弃各项有益的活动——这势必导致全岛经济的崩溃,而且领土也遭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淘金者的入侵。过不了多久,这些冒险家便大失所望,落到饥寒交迫的境地,于是只好进行劫掠,并成群结队地向首府涌去。

  关于这些成千上万的骚乱者与奥斯特岛的民兵所发生的那场冲突,写得实在精彩动人。考迪埃尔不得不命令开火,当他目睹因枪杀而造成尸横遍野时,他心潮起伏,难以自制。在此期间,智利因受金矿的诱惑,派了一艘巡洋舰强迫奥斯特岛接受实为吞并的保护。在显示了他所掌握的军队完全可以对付智利的野心之后,考迪埃尔签署了一项协定,同意将开采金矿的权利让给邻近大国,但要保持奥斯特民族的自主权。在把权力让给他一手培养的一位年轻人后不久,他悄悄地驾着那艘破旧的小艇到了合恩岛。他成了他让人建立的那座航灯的看管人。“远离众人,但有益于众人。他将自由自在、形单影只地生活下去——永远生活下去。”作者告诉我们说,“在别的任何地方,他都无法忍受人生的重负。最令人悲伤的悲剧莫过于在思想上造成的悲剧……谁要是遭受这种悲剧……谁就会感到精疲力尽、侗然若失、被抛弃在他所建立的基础之处……”

  这些话未免过于绝望,作者肯定将自身的感受也融汇进去了。在前面几页,作者描写似乎跟他一致的那位主人公的思想状态的那几行文字,不是已经表露了他内心的秘密吗?“他曾为自身利益而反抗任何约束,因此,要将自己的约束强加给别人,这对他来说始终是痛苦的……他被迫放弃自己的幻想,被迫服从于眼前的现实,勇敢地作出了牺牲,但在他的内心里,被放弃的幻想始终在进行反抗。”

  这个人物的确是个诚实的无政府主义者,而正因为他心地纯洁,他才成为无政府主义者。言辞常常失去它们固有的意义,而无政府主义者这个字眼很容易使人联想到恐怖主义分子这个词儿;而自称为无政府主义者的反叛者,他会杀人,甚至会用自己的行为否认他所依恃的理论,因为他既要推翻任何权威,又要以暴力施加自己的权威。他徒然地主张摧毁一切社会秩序,但事实上他只反对某种社会形式;这不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所作所为,而是一个希望以一个政府代替另一个政府的普通革命者的所作所为。无政府主义这样设想,人必须摆脱任何监督,因为他相当明智,完全可以自己管理自己;在废除任何制度之后,人不再统治他的同类,并自觉接受各个人都会取得他在这个世界上应得的那份财富这种观念。没那么天真的共产主义同样在追求平均分配财富的目标,但它不相信人,不相信人的大公无私,因而认为这种结果必须通过一个强有力的政府所实施的约束才能取得。这跟无政府主义的理论是背道而驰的。没那么雄心勃勃的社会主义主张实行生产资料公有,这就可能引起在财富分配上的某些不平衡。

  很显然,考迪埃尔是怀着好感去看待共产主义理论的,但他的这种好感比共产主义者要少得多,因为,在贯彻这种理论的过程中仍追求个人利益的只是一些有缺点的人。事实上,他的组织不止在一点上效法集产社会主义,他坚持认为金矿是国家财产;他设想电力生产应作为一项公共服务;来往于该群岛两部分之间的那艘船属国家所有。他之所以把私有财产当作一种必要的弊病而让其存在下去,这并非根据某种学说,而是因为事实上这是促进各项活动的一种强大动力。归根结蒂,他的政府是以自由主义学说为依据的。这种学说渗透了社会主义思想,以致不难使人联想到十五年后列宁倡导的“新经济政策”;但他那个政策并不符合他本人的内心愿望;这只是一种实验的结果。

  让·谢诺在他那部杰出的著作《从政治角度阅读凡尔纳的作品》中指出,尼摩是个“不屈服者的典型形象,在他身上同时体现了主张各国人民自由的1848年大革命的梦想,反殖民主义的斗争以及不承认任何权威的极端自由主义。”

  我倾向于认为,这正是作者的内心情感。皮埃尔·路易发现,这位作者是个“秘密的革命者”。在他满怀20岁青年的激情写给他父亲的那些信中,他不加任何节制地流露出这种反叛倾向。后来,由于生活所迫,他不得不有所收敛;在成为剧作者的年代,他只限于对他那个时代的社会进行冷嘲热讽。后来,对人类进步的憧憬使他产生了幻想。可是,在1886年,他不得不承认,“科学不应超越习俗”,“人类必须在掌握相当丰富的学说和变得相当明智的时候,才不致于滥用科学。”他通过罗比尔的口说,“未来的科学”能改变世界的社会和政治状况。

  1894年——这是《约拿唐号遇难者》的故事情节所发生的年代——这种对习俗的改变还远远没有完成。恰恰相反,由于科学不断向前发展,分隔科学与精神状况的鸿沟反而加深了。这位上年纪的小说家对科学必然产生的结果感到恐惧;所掌握的科学知识由于必然造成的滥用,已经可以使人预见到,离开原先的目标、使人类具有理智再也无法控制的某种能力的科学,将导致精神的崩溃。他在最后一份手稿中提到了这种崩溃,但这份手稿写得过于仓促,以致他儿子不得不担负认真修改的任务。

  近几年来,米歇尔跟他父亲的感情关系十分密切,但在理智方面是否也存在这种密切关系?这实在难以肯定。我记得,在朗格维尔林荫道44号的住家里,他们两人就作者正在撰写的这部作品进行过多次长时间的交谈。这位老人为能够将他的创作提纲托付给一位有资格的对话者和评论家而感到欣慰,并因此而恢复了他青年时代的那种活泼劲儿。让·谢诺有充分理由认为,米歇尔对他父亲的思想所产生的影响要比格鲁赛一劳里具有更深刻得多的决定意义。我们知道,格鲁赛一劳里是属于极左派的。儒勒·凡尔纳在为赫泽尔尽责、全部改写《朗热沃尔的遗产》(在《蓓根的五亿法郎》一书中,原稿实在没剩多少东西)时,曾明确表示过他对格鲁赛其人的看法,说他文笔流畅,但思想模糊。

  与格鲁赛一劳里合作的《辛蒂亚号沉船》于1885年发表。我不得不认为,这部由两位作者合作产生的作品委实平庸无奇。我觉得,题材本身便荒诞不经:为了满足家庭范围的好奇而去追寻诺尔登基奥德的足迹作这样一次远征,简直令人难以接受:轻而易举地发现西北和东北航道,这同样令人难以接受。富于戏剧性的试航只是略为提及。在劳里起草的那份内容相当空泛的文稿中,似乎只是插进去一些有关南极地理知识的段落才使作品多少带有一点确实性。我认为,这篇旅游记顶多是一篇黯淡无光的概述,还比不上《在冰川上过冬》这篇结构严谨、文笔生动的青年时期的试笔之作。

  儒勒·凡尔纳和格鲁赛一劳里有过一些交往,这是事实;格鲁赛这个革命者的言谈受到“秘密的革命者”的恳切欢迎,这有可能;但说格鲁赛对儒勒·凡尔纳产生过哪怕只是表面的影响,也似乎令人难以接受,因为格鲁赛虽有真才实学,但思想意识却是模糊的。

  米歇尔的影响要深刻得多。米歇尔向他提供了更为明晰、更富于吸引力的论据。他俩的交谈常常很快转变成一种讨论。到了晚年,这位作家将自己的一些想法告诉了他的儿子,除米歇尔外,谁也无法不违背其意图地将他留下的最后一份手稿修改出版。对这位作家的后期作品所流露出来的悲观感到诧异的人本来可以觉察得出,作者的情感并非始终是使他们感到放心的那种怡然自得的乐观。假如他们认真阅读,他们必然会发现,在他的全部作品中,他总是通过一种持久而勇敢的努力去说明他的主人公所获得的成功,而且不止一处地方显示出他对人类命运所怀抱的某种失望。从他的作品的时间顺序来看,这种有所醒悟的色调越来越明显。在1895年发表的《机器岛》一书中,我们透过幻想这层幕纱,不难发现一种尖刻的批判。这种批判不仅针对美国的庞大计划、美国佬的唯利是图和政治纠纷的荒唐,而且针对我们那些工程师的显得有些过分的野心。1896年,他把发明家托马斯·罗希置于审判席上,因为他滥用他的发明;1904年,为自己的能力所陶醉的罗比尔沉沦于疯狂之中。《约拿唐号遇难者》使我们看出作者临终前对社会结构所产生的忧虑。这种思想状态的合乎逻辑的发展,理所当然地导致一种莫大的幻灭。这种幻灭之感在起初取名为《考察旅行》的《巴萨克考察队的奇异历险》中便有所反映。善与恶的掺合一直骚扰着人类的灵魂,很可能会使科学服务于最坏的事情。被自己的过分行为冲昏头脑的人类,会不会把造就它的天才的学识用于摧毁它自己所创造的东西?


  






凡尔纳传--第五十一章 最后的信息






第五十一章 最后的信息

  《巴萨克考察队的奇异历险》(直到1910年才发表),描写了一个暴君统治下的非洲城镇,这个暴君利用一个精神错乱而又狂妄自大的科学家的发明来获取权势;同样,在《永生的亚当》中,年迈的作家指出了我们这个文明社会的脆弱性;不过,尽管儒勒·凡尔纳已经预感到我们这个时代所存在的各种问题,但他仍对人类的智慧充满信心

  经过种种犹豫和艰难地誊清暂定题目为《考察旅行》的草稿之后,米歇尔终于恢复了作者拟定的创作提纲的统一性。他当时有一个借口,说他须亲自剔除写得过于仓促的初稿中必然出现的糟粕并添加必要的前后联接,但这会不会破坏他父亲写的最后一部手稿?他发觉他父亲曾口头上跟他谈到过的那些想法已经粗略地表达在这篇他早已熟悉、他俩甚至讨论过每一个情节的故事中。况且,必要的修改并没超出小赫泽尔所能允许的范围。当然,作者本人再也无法对这项修改表示赞同,但不管怎样,这只不过是稍为慎重的校对员所能作的仔细的修改润色而已。

  修改完毕后,米歇尔便打算交付印刷;但公众所遭受的不幸推迟了该书的出版;他的长子在马思战役中负伤而长期住院治疗,他自己也要经常研究插满表示战线变化的小旗子的法兰西地图,所有这些都必然分散他对尼日尔河湾的注意,使他实在难以考虑出版事宜。直至停战结束这场恶梦,出版问题才有可能提出。1919年,哈切特文库出版社出版了《巴萨克考察队的奇异历险》。

  这次历险的确十分奇异。有人会问,曾产生过要当撒哈拉皇帝这种古怪念头的雅克·勒博特所作的那次历险,是否是创作这部小说的依据?对于这个问题,实在难以回答;但如果认为这部小说是以乍得湖以南苏丹拉比赫建立的黑人帝国和萨摩利建立的曼丁加王国这样一种史实为创作依据,似乎更加合乎情理。黑人帝国于1899年被拉米少校所推翻,萨摩利也于1900年被俘,书中曾好几次提到过他的名字。

  小说是以“持械抢劫”兼诱拐绑架开始的;虽然我们今天对这些卑劣行径已习以为常,但这次抢劫堪称成功之举。强盗们将中央银行代办处的钱箱搜括一空后,甚至巧妙地将这次盗窃事件嫁祸于受害者刘易斯·伯克顿,并成功地将他弄走。

  因此而得了个不诚实的名声的这位董事的父亲,心灵上早就受到过残酷的打击;他的长子伯克顿是个名声显赫的军官,几年前曾将他率领的部队变成一伙劫掠犯,经常在尼日尔地区作案。在加奥地区清剿这伙亡命之徒时,他本人在霍博里山麓发生的那场库搏战斗中毙命。

  老伯克顿爵士的女儿无法接受她哥哥乔治犯罪的事实,决定前往库博搜集证明他无罪的证据。到了科纳克里,正好遇上发生洗劫中央银行的事件。这次事件把她的二哥刘易斯也牵连进去了,但她并不晓得此事,于是加入巴萨克考察队。这支考察队属议会外组织,其目的是要调查了解法属西非的黑人是否相当发达而可以成为选民。

  这支考察队遇到反对它进入尼日尔河湾的神秘莫测的敌人所设置的重重障碍。由马塞纳上尉率领的负责警卫考察队的护送队,接到一项后来才发现是伪造的命令,被另一支形迹可疑的护送队替换下来。这支护送队由一名中尉指挥,我们后来才晓得,这个中尉原来是个逃兵。

  考察队所经过的村庄,居民已被杀绝,接二连三的不幸事件向考察队袭来;考察队终于到达库博附近,让娜·伯克顿刚查明她哥哥已遭杀害,整个考察队突然被一种古怪的滑翔机摇掠而去。

  此后,考察队被布莱克兰的长官所囚禁。布莱克兰是一座无人知晓的城镇,坐落于延伸至加奥以东、当时仍十分神秘的大沙漠之中。这座新城市建于后来变成一条溪河的干谷边缘上,由3个半向心形的城区组成,一个城区住着恶贯满盈的坏蛋,另一个城区住着残忍成性的罪犯,第3个城区被夹在中央,住着一群奴隶。对岸有一座专供暴君居住的城堡和一座工厂。这个暴君正是通过这座工厂获得他的权势的。

  事实上,暴君哈里·基耶的权力虽能使他派遣他手下的人马去抢劫乡村——这些乡村的居民全部沦为奴隶——和到欧洲各国进行成功的盗窃而获得必要的生活来源,但他必须依赖被他欺骗的发明家马塞尔·卡马雷头脑的智慧。这位学者为能够实现自己的发明而欣喜万分,却不晓得他这些发明的卑劣用途。他办了一间工厂。这座工厂所装配的古怪机器不仅能使老天降雨,将荒凉的沙漠变成绿草如茵的原野,而且能够制造滑翔机和遥控飞弹,使基耶得以控制整个地区。

  通过特制的辐射器控制聚集成束的赫兹波使云层的电荷增大,这样便能引起降雨。对普通发爆器进行远距离操纵,就更容易办到,只要发出一般信号就行了;事实上,即使距离无限大,这种操纵也是可以作到的。但对于发动机,那是另一码事。值得指出的是,对于工厂的发动机,电能的传输是通过从电站引出的普通电线实现的。滑翔机乃是可变翼飞机的雏形,但起飞和降落的困难是由升力螺旋桨予以解决的,因此,这种滑翔机跟直升飞机有些相似;动力通过突然加热的压缩空气而获得。这些压缩空气恢复普通气体状态而产生巨大的压力,因而能带动发动机工作。这跟涡轮喷气发动机既相似,又大不一样。这些飞行器配备有自动调节的稳定系统,通过移动一根坚杆的位置而调整偶然出现的倾斜;竖杆上部安装有活动翼,这些活动翼环绕垂轴轻轻转动;这些变化能恰当地改变活动翼的形状,从而决定主机的滑动。这种概述曾经引起各种很有见地的批评,或许还能提出另外一些批评;卡马雷所作的解释非常含糊,我承认自己也跟他一样无能。然而,我认为更有意思的是他最初的考虑;他“想使这些仪器具有一种反射系统”,这种系统的反射作用跟飞鸟借助其神经系统而具有的反射功能相仿,这是向现代的控制科学迈出的第一步。

  他发明了“胡蜂”,因而在这条道路上还迈出了第二步。这些“胡蜂”其实是装有4支螺旋桨的圆锥体,其中1支是推进式螺旋桨,另外3支是制动式螺旋桨。这些螺旋桨按规则的间歇时间从蜂窝中突冒出来,履行自己的巡查任务,卸掉原来的霰弹,然后又重新装上;因此,这些“胡蜂”是“自动导向的”;空中飞弹同样可以自动导向。我们现在已经拥有这种装备自动搜索目标弹头的导弹。要达到的目标是由反映在“圆镜”上的座标决定的,“圆镜”的光学仪器将垂直线四周的地带反射在它的壁上。

  这些令人恐怖的奇迹的发明者、工程师马塞尔·卡马雷既幼稚无知,又狂妄自大。当他得知使他的梦想得以实现和布莱克兰城得以建立而进行的敲诈勒索活动时,他进行了反抗。放出霰弹或炭酸的“胡蜂”对工厂的四邻地区进行保护,但由于饥荒,工厂的范围还是逐渐缩少。卡马雷不得不横下心来,决定利用奴隶的反叛,这是一种多么令人痛苦的嘲讽!残酷的战斗接连发生。冒失地委身于基耶的让娜·伯克顿在一间地下室里发现她哥哥刘易斯被囚禁在那里。她同时还发现,伯克顿爵士第2个老婆所生的儿子费尔内竟化名为基耶而潜伏到这里来了,他被母亲的婚事所激怒,对他继父一直怀恨在心;他谋杀了乔治后,占了他的职位,并利用他的部队从事劫掠活动。掠劫银行后将刘易斯挟持走的也正是他。

  要不是描写布莱克兰城和卡马雷的发明,这无非是一部侦探小说。很显然,科学为罪恶服务,这就是真正的主题。那位天才的发明家狂妄自负,竟将自己比作上帝,认为自己跟上帝一样有所创造。他振振有词地说:“是我从零开始建成了这座城市,如同上帝从虚无中创造了整个宇宙。”

  当他毋庸置疑地意识到自己利用了什么样的罪行以建立起自己的事业时,他的脑海里掀起了阵阵波澜,他惊呼道:“让我的事业毁灭吧!”他犹豫不决,继而捶胸顿足,宣布说:“上帝已经判决了布莱克兰死刑”;上帝就是他自己。随后,他进行远距离操纵,引起一连串仔细安排的爆炸,将这座城市渐渐地摧毁掉了。

  布莱克兰化成了灰烬;马塞内上尉接到通过作试验用的无线电报发来的信息,得以将考察队遣送回国……并娶了让娜为妻!结果好的都是好的,然而,科学毕竟有可能变得十分危险!

  我个人认为,这就是作者曾经表达过的最后感受。只有当科学进步同时伴随精神进步的时候,这种科学进步才能为人类所掌握。

  发明家对自己的发明的使用是否负有责任呢?19世纪,当人类还只是从科学研究中获得物质利益时,提出这个问题似乎是荒唐的。可是,到了这个世纪的末期,精明善断的人完全可能对新发明招致的后果有所警惕;他曾经借尼摩的口说过,地球上所需要的不是什么新大陆,而是新人;如今,他必然会这样揣摩,具有高尚情操的人不是比新发明更符合愿望吗?

  那个短篇集还一直摆在那里。儒勒·凡尔纳很久便要求出版这个集子,但直至1910年才以《昨天与明天》为题与读者见面。1890年6月3日,作者便提到,他很快就要写好一定数量的中短篇,“足够出1卷,《拉东家族》也可放入里面。”1893年,他再次询问出版商,“中短篇集已经完全准备好了,何时出版?”小赫泽尔任他再三催促,始终没轻易表态。对于《拉东家族》,他大概没产生跟作者一样的好感。他肯定这样认为,1891年发表在《费加罗画报》上的这篇童话故事有损于创作灵感大不相同的整体作品。的确,这只是1篇童话故事,如同所有这种体裁的故事一样,它打着幻想的幌子,对人类的怪僻进行了讽刺;出版商所采取的保留态度是可以理解的。

  音乐故事《雷·迪埃兹先生与斯·贝莫尔小姐》,是应泰奥菲尔·戈蒂埃之约为1893年《费加罗画报》圣诞节专号撰写的;这篇故事起过渡作用;禁烟在管风琴的管子里的儿童声带产生仅以一个音差相区别的生理音符!

  《让·莫雷纳斯的故事》的开头是雨果笔下的马德兰的替身。这篇故事颂扬了一位兄弟替代真正的罪犯的牺牲精神。

  在《一个美国记者的一天》这篇幻想故事中,我们发现了许多后来得以实现的发明。这篇幻想故事是与米歇尔合作并由米歇尔执笔撰写的,1889年用英文发表在《论坛》杂志上。它让我们在时间上向前跃进了1000年,使我们领略到2889年的文明社会的概貌。有些预言平庸无奇,有些预言别出心裁;也有些预言如今已变成现实。

  关于运输,短距离使用时速600千米的飘行车,远距离使用时速1000千米的无轨气垫车,这种列车可以飘洋过海,但没充气管那么舒适。这种充气管能以每小时1500千米的速度将我们从美洲运到欧洲。由于电话和“传真器”极为普及,报纸是有声的,购买者可到沿街设置的报亭去听他所需的期号。“映像传真器”也相当普及,就跟我们今天已经使用的电视屏幕一般,但还没达到我们的电话那样普遍;冬眠和电波催眠术都在实践中应用了。跟电子计算机相仿的电计算器可作最复杂的运算。新闻界的权力至高无上,通过各种民意测验,可决定战争与和平的大事,还可决定归法院裁判的人的命运,因为在审判前就可对他们进行判决。映在云层中的广告使“地球使者公司”获得必要的资金。该公司的经理弗朗西斯·贝内特伊然是一位国家元首。我们发现他将莱思河的疆界强加给俄国大使,这位大使向他申诉说,俄国人被中国人逼迫,不得不向西扩张,但这种申辩无济于事;贝内特对此将采取补救措施,强令中国人节制生育,否则处以死刑:多生一个孩子吗?就杀掉一位父亲!英国被美利坚合众国所兼并,根据合乎情理的循环,成了美国的一个殖民地,英国本身只满足于占有直布罗陀!太阳能贮电器和转换器能使四季气温平衡和使两极的冰雪融化。活动式的人行道、用管道进行食品分配以及通过电的振动使空气发光,这对我们这些后继者无疑是一些小玩意儿,我们还打算一下子移动整座城市,打算将月球翻转过来哩!然而,贝内特要想歇息一会,还得洗个普通的澡;他一撤按钮,澡盆便自动出现了;但贝内特夫人正好在里面;她比她丈夫预料的更早地回来了!她在“女性造型大师”那里没呆多久。这位大师曾经恰如其分地说过,“女人无非是个体型问题。”

  这个幻想故事所包含的讽刺意义的确不容忽视。紧接着这部幻想小说之后的是一部题为《骗子手》的小说,这是一场名副其实的恶作剧,小说对美国喧喧嚷嚷的广告和美国公民的吹牛成癖大加嘲弄。

  然而,继《骗子手》之后的中篇《永生的亚当》,有人却认为调子过于悲观。人类所作的一切努力都遇到自身的脆弱的阻挠;在一个临时性的世界里,人类只了解临时性的事物。人类自以为进步本身有如宇宙一般永无止境,但地球表层的轻微震动便足以将我们的文明社会所作的努力毁于一旦。

  通过几千年,不能排除世界的面貌将再次发生改变这种可能性。小说家虚构了那个未来时代一位对人类所达到的文明程度颇感自豪的学者。考古学家扎托格在考古发掘中发现了别的业已消逝的文明社会的痕迹;他非常幸运地找到了一只装着一份文稿的管子,并终于将这份用陌生文字书写的文稿译解出来。这是叙述发生在我们这个20世纪的一场大灾变的纪事。海洋重新覆盖所有的大陆,而一块新的陆地却从大西洋中冒了出来。地球上的居民只剩下7个人。这些残存的人类回复到原始状态,后来便成为现在这个唯一的新大陆上的居民的祖先。扎托格在这篇故事中忧心忡忡地指出,在他熟悉的那个文明社会之前好几千年,另一个文明社会——我们这个20世纪的文明社会——便已经存在,而且其发达程度在其消亡时期已达到比现在更高的水平。人类掌握的知识殁灭殆尽,人类不得不从新的零点开始,缓慢地恢复上升。他设想成为人类祖先的亚当和夏娃无非是一对遇难夫妇,不过名字有所改变。在进行考古发掘的时候,扎托格发现了一个更为古老的文明社会,这个文明社会相当于大西洋人的文明社会。他痛苦地意识到,事物永恒地周而复始。

  有些人,譬如伊万·富尼埃,并不同意《永生的亚当》所提出的假设,认为那种悲观的结论值得探讨;他们以同样值得探讨的论据去反驳这种结论。熵的增加使人认为,既然宇宙会有终结,那必然会有起始,虽然这种看法只适用于某一特定的时间范围,但我还是倾向于相信这种看法。没有任何东西证明勤梅特尔神甫关于搏动世界的学说不包含一定的真理成分。但这种看法跟文明社会这个意义更为有限得多的问题无丝毫关系。各个文明社会在将我们带入太空的相对稳定的一堆小小的烂泥上继续延绵。让终结踉我们生存之充实相一致吧!我们是这样希望的,但这种历代的希望根本没像有人大胆地予以肯定的那样为科学所证实,原因在于,科学对此一无所知。事实上,在相当短暂的时间内,一些文明社会的的确确消逝了,这并非因为滴的增加,而是人类好动爱闹的必然结果。此外,我们还知道,在更为久远的年代,地球曾发生过一些变动。今后仍有可能发生变动,虽然我们认为在短期内发生这些变动是不大可能的。

  《永生的亚当》所表现的这种悲哀只是相对的,扎托格仍在作出行动。如今所涉及的不再是人类的勇气,而仅仅是人类的智慧。

  《巴萨克考察队的奇异历险》走得更远,因为它向我们表明,现代的人类正用科学去摧毁它自己建设起来的东西,我们今天亲眼目睹的这个过程将发展到什么程度?雷蒙·蒂内斯非常正确地指出,所谓乐观时期的那些主人公总是谨慎行事,他还引述作者的一句话:“文明从来不会倒退,而且文明似乎从需要中获取一切权力。”这种看法不是已经包含了使所谓悲观时期的作品获得灵感而表达出来的那种感受吗?但人类毕竟是宇宙棋盘中的一粒棋子,尽管这粒棋子极其渺小。‘人类需要干一番持久的事业”,虽然不应对这项事业的重要性抱有幻想,但这项事业毕竟是这种命运——宇宙法则组成的方程——的诸元素中的一种元素。人类必须根据需要而采取行动,但这种行动又必须同时肯定人类的存在。

  一个文明社会代替另一个文明社会,这有何要紧?已取得的成果毁于一旦,这并不妨碍我们这些后来人重新举起火把,并显示出同样的毅力——这是证实人类存在的唯一有价值的参数。凡尔纳那种尽人皆知的乐观始终是一种带批判性的乐观。只有当我们勇敢地正视最大的不幸,这种乐观才教人放心。让·谢诺说:

  “儒勒·凡尔纳及其《奇异旅行》之所以始终具有活力,是因为他和他的作品已经提出了20世纪没能回避和无法回避的问题,也就是整个引人注目的19世纪所提出的问题。”

  这说得实在太好了。我们再补充一点,他给我们留下的信息要求我们勇敢地、谨慎地、满怀信心地去触及这些问题。我们的鼠目寸光和个人主义很可能成为产生这种最坏事情的原因,我们对此不能不感到担心。“勇敢的人、敢想敢干的人必有运气”,但鲁莽的人未必如此。人类的价值主要地是根据它所需付出的努力的大小,而不是根据物质成功的程度去衡量的。

  《永生的亚当》、《约拿唐号遇难者》和《巴萨克考察队的奇异历险》中,有一种看破红尘的悲观色彩,似乎跟贯穿在作家全部作品中的乐观主义形成鲜明对照。凡尔纳的灵感曲线就是他的生活曲线的位移,这是一种正常的现象:青春的热情几乎没考虑到什么障碍,但随着岁月给我们的雄心壮志带来种种失望,这些障碍也就不断地出现在我们的面前。然而,只要认真观察一下,我们便不难发现这位作家的思想似乎一直没多大变化,而他的乐观却一直呈现出细微的差别。虽然“伟大的事业是由过分夸大的希望组成的”,但毕竟“无需希望便能采取行动,也无需获得成功才能持之以恒”。根据这些格言,他的主人公必须克服种种似乎难以逾越的障碍,他们所遭受的挫折并没使他们气馁,只是因为他们持之以恒地正视困难,他们才终于战胜了这些困难。只有大自然的力量能压倒他们;他们的雄心只能是采取迂回和角黠的办法,有效地利用这些自然力,而这恰好就是科学所要达到的目的。当他们的举动违背宇宙的秩序时,凡尔纳笔下的主人公常常遭受失败;有些深思熟虑的评论家指出,这些主人公所到达的海岛或则爆炸、或则沉没;而他们所发明的机器也常常被毁坏。这位小说家的乐观主义在他的心目中比在读者的心目中更少,读者总是希望一部作品“结局皆大欢喜”,因此,为了满足读者的这种要求,作品中的主角才好歹幸免于难。

  在后期的小说中,计划的失败变得更为明显,如此而已。当《喷金的火山》喷发出来的天然金块化为烟雾,《流星追逐记》的金流星沉没在巴芬海的时候,人类的贪欲成了泡影;在奥斯特岛发生的骚乱中,对自由和完善的社会结构的梦想破灭了,考迪埃尔不得不承认:

  使人与人之间勾心斗角的只有需要、狂热和傲慢;还

  有疯狂,这种疯狂潜伏在所有的人群中,使他们在品尝了

  暴力的滋味后,因破坏和杀戮而变得昏昏沉沉,终于停歇

  下来了。正是出于这样一种疯狂——英雄主义或抢劫行

  为,视情况而定——强盗才毫无道理地将手无寸铁的过

  往行人打翻在地;正是出于这样一种疯狂,革命才将无辜

  的和犯罪的人不加区分地统统杀掉;激励军队的热情而

  赢得战斗的,仍然是这样一种疯狂。

  作者不是同他的主人公一道感到绝望吗?他写道:

  目睹他心目中树起的偶像在他脚下摔碎,承认人们

  受了一种幻景的欺骗,想到人们根据谎言而提出自己的

  理论,觉得人们所想的东西没有一样是真实的,想到人们

  愚蠢的为一场空想而作出牺牲,这是多么令人怵目惊心

  的崩溃!

  正如让·谢诺所说的那样,“他热爱自由,幻想过圣西门式的社会主义,但这种社会主义的乌托邦性质没能长期地诱骗他。”

  儒勒·凡尔纳对任何问题都极为谨慎。他不再盲目地相信本世纪初的所谓无限制的进步。智慧乃是主宰其他一切的首要的东西,人类所缺乏的正是智慧。傲慢使人忘记自己的生命以及他们所渴望的物质财富的短暂性。这种傲慢维持着人类对这些残忍而荒唐的争斗的兴趣,为了暂时地占有这个不稳定的世界中的某个脆弱部分,他们常常为这些争斗而付出代价。那么,必须永远绝望,永远放弃幻想吗?文明社会都是过渡性的,长久的努力成果都会毁于一旦;我们在一个注定要灭亡的世界上所创造的事业又有什么价值?

  到达虚无主义深处这样一种绝对的境界,这位作家倒发现一线亮光;《永生的亚当》的叙述者“认为大自然从本质上说是永恒的,但在瞬息之间却发生极其荒诞的变化”。他对“大自然的这种面目”感到恐惧和心寒,然而,他很快便恢复了冷静,并产生这样一种想法:

  人类的真正的优越性,并不在于主宰和制服自然;

  对思想家来说,主要在于了解自然;让广袤的宇宙寓于

  自己的头脑这个小宇宙中;对实践家来说,面对物质的

  反抗,主要在于保持宁静的心境,对物质说,“要摧毁我

  吗?得了!让我感动吗?休想!”

  这种豪迈的语言使人想起1864年黎登布洛克教授在斯特隆博利岛的火山爆发时所说过的话。考迪埃尔想到人类的命运时,又重复了这样的话:

  这个怪异的、微不足道的家伙,能将一个无限宇宙

  容纳在他那小小的脑海里,能探测宇宙的秘密,能慢慢

  地洞悉宇宙的法则。他所作的努力并没白费,因为这

  么一来,他的思想也就融汇于世界的范围内。

  自甘孤独,给我们的忧虑作出乐观答案的也是他:

  我们固然会死亡,但我们的行为决不会消逝,因为这些行为永远存在于它们的无限结果之中。度过1天之后,我们的脚步便在沙路上留下永不消失的足迹。没有前者决不会有后者,未来是由过去的不为人所知的延伸组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