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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世友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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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世友传奇
许世友传奇
作者:陈廷一
第一章 苦难幼年
1901年,河南新县大别山一户穷苦人家的媳妇生下了一个黑胖的男婴。小脚的祖母剪断脐带,身上有隐隐的龙纹。孩子落地哭了3 天3 夜,左邻右舍不得安宁,都说许家生了个“哭叫子”是龙胎变的。人们多管这孩子叫“丑伢儿”,学名许仕友。投身革命后,许世友把“仕”官的“仕”改成了士兵的士,决心不做官,做个战士。后来许世友被认命为军长时,经毛主席提议又把士兵的士改成了世界的世。
许家兄妹七人,许世友排行老三,因为贫困,父母险些用他换了两筐带壳的稻谷。终因母亲不忍心又抱了回来。
许世友6 岁开始放牛,被孩子们奉为牛倌的头头。
许世友处处表现了仗义和勇敢。他在河中救过落水的孩子,在狼蛇山制服了碗口粗大的蛇;他和地主的二少爷斗智斗勇,替地主欺侮过的穷孩子出气。 后来,家乡成立了“童子团”,聪明伶俐、体力过人的许世友做了“童子团”团长。果真不负众望,许世友带着团员们夺了鬼子的洋刀和一支洋枪。
许世友不满足,他梦想学习一些武术,做一个武林英雄。

拜师
这天清晨,娘颠着小脚来到丑伢的炕前。娘狠了狠心,硬是揭开了丑伢的被子,唤道: “伢子,醒醒,快起来到姥姥家借米去。”
走到姥姥家。雪已停了,他在姥姥家吃罢中饭,便又扛着半袋子稻谷,急急忙忙往家赶。当他走到距许家二里远的河铺村时,日头已经偏西。还没进村,就听到村中一阵铜锣声,这声音给他一种莫名的震动,他疾步走进村中,原来是一位卖艺老僧在村中场坪上耍武术。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小丑伢个子矮,挤不进去,索性用脚尖蹬着粮袋子,伸着脖探头观看。只见那八十高龄的老僧师,天庭饱满,满脸红光,眉宇中有一红点(僧人号记);他头缠红绫布,身披破旧的和尚袈裟,胸前护心镜大似冰盘,亮如秋水,秋水中有一绽开的芙蓉;脚穿黑尖脸僧鞋,行走如风。
老僧紧了紧腰带,脚尖轻轻一挑,一根五尺长的哨棍“腾”地飞入空中,他跃上一步伸出右手,稳稳接住。霎时间,那哨棒像一条龙,在他身前身后身左身右腾飞起来,顿时满场风涛,拔地而起。人们不得不赶紧后退几步,把场地扩大。只见他功架扎实有力,动作轻盈舒展,如疾风暴雨,似电闪雷鸣。忽而是“金鸡抖翎”,忽而是“天边挂月”,忽而是“大鹏展翅”,忽而是“吴刚献酒”,把观众再次带入忘我之地。
凡是懂得少林武功的人都知道,这是属于上乘的“形意风火棍”。当年少林十三棍僧救唐王,就是用这种棍技打得敌溃不成军,抱头鼠窜。
太阳将要落山,人们纷纷地散去了。
老僧赶忙收拾东西。他躬身要去装箱,瞅见刚才帮他捡钱的孩子站在身边,恭敬地望着自己,眸中闪着几分乞求的目光。
老僧师停下手来,上前抚摸着孩子的头,和蔼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许仕友,爹娘喊俺丑伢。”
“天都要黑了,快回家去吧!免得你娘惦记,我也该找地方住下来。”
老僧说完好一会,仍不见小丑伢挪动脚步,又问:“小兄弟,你还有何事要说吗?”
一语道破了丑伢的心事。他泪珠噗噜噜地从眼里流下来,说:“师父,见到你,俺真高兴。你不晓得,俺连做梦都想拜师呢!”
小丑伢说着说着便双腿跪了下来:“俺家受人欺辱,有世代冤仇啊!今年又遭灾,连饭都吃不上,请收俺做个徒弟吧!俺不会白吃饭,俺会干活,会打野兔子,会上树掏鸟蛋,还会到河里摸鱼虾。收下俺,耍武卖艺时,俺还会给你打个锣敲个鼓的。”
老僧上前扶起小丑伢,用他那炯炯有神的目光,打量着这位衣衫褴褛的孩子。个头不高,两腿粗壮、胸肌突出,虎眉豹眼,眉宇中凝着一股英气,目光里透出聪明和机智,的确有些不凡,老僧师很是喜欢。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僧师犹豫了一下把丑伢放下道,
“少林寺院离此甚远,你还年幼,尚未成人,身单力薄,岂能吃得大苦!况且你上有老母,母子连心,恐怕是去不得的。”
聪明的小丑伢听到师父话里有意,眼睛一亮,擦下泪花,马上答道:“只要师父答应,家中俺娘,由俺去说服,俺想她会同意的。”
老僧师见孩子这般天真可爱,又是这般诚心诚意,不免备受感动。爱抚地说道:“孩子,莫耍脾气。你要真心拜我为师,来!把你的拿手好戏都献出来,让老僧也开开眼界。”
“好!师父你站脚慢看。”丑伢听后心中不免大喜。“嗖”一下子甩去了上衣,便把在童子团时跟票玉大叔学来的本事,一一耍将起来。
“够了。从今后,你就是我的徒弟,我就是你的师父。”老僧师虽然语调不高,却是十分坚定。“多谢师父。”丑伢背起那半袋稻谷,一蹦三跳地往家跑去。

                第二章 投奔少林
丑伢回家,向娘说起了学艺的打算。丑伢没办法,去求娘最信任的何大叔。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挂在东山树梢。何老师身穿蓝布长衫,外面罩上布马褂,头戴一顶旧皮帽,着一双老布棉鞋,满面春风,突然出现在许家的小小院落里。
“大兄弟,今早你来了,俺也正想求你哩。”
“什么事叫你着急上火?”何老师佯装不知。
“昨晚,丑伢吵吵着要到少林学武,已和人家说妥了。你说该去不该去?为这事俺正犯愁呢!”
“啊,是这么回事!”何老师点了点头。然后,郑重严肃地说,“这是得考虑考虑。依我看,如今天下兵荒马乱,学文不如学武。人贵有志,竹贵有节。我看我家丑伢不同一般孩伢,性野心秀,是棵好苗。如果他真心实意想去,就让他去吧。
男儿志在四方,闯一闯也不枉活一世一生。再说有了本事,既能护身又能报国。常言说,艺不压身,学武艺用处可大哩!”
“兄弟说的也是,俺主要是怕他学那玩艺伤骨送命啊!”
“不会的。这个你不懂。‘武术健身,延年益寿’,这可是康熙大帝亲口说过的。”何老师引经据典,“我家伢儿万顷,我执意让他学武,可他偏偏不依我,气得我昨天还给他一个耳光呢!”
何老师一席推心置腹的话语,拨动了娘的心弦。她高兴地说:“既然大兄弟说好,就让他去吧。”
丑伢高兴地找来了老僧师。娘请老僧师吃了饭。老僧师说:“请老人放心,孩子交给我,有老僧吃的也就饿不着他。另外,我也要尽父辈的责任栽培他。天色不早,我们爷俩也该赶路了。”老僧师望了望屋外,太阳光已射在屋檐上,快中午时分了。
“等等!”老僧师和丑伢正要起身,娘叫住了他们,她慌慌张张跑回内屋,把一个红包袱取出来,递给丑伢:“这是你换洗衣服。里面还有一副镯子。遇到困难时,就把它当掉。”
“娘,那镯子是咱家的宝贝,还是留在家里吧,再说三春还长着呢,粮不够吃,甭卖妹妹了,把这副镯子当了吧。”小丑伢说着,把小手伸进包袱内去取镯子。
娘摁住他的手:“孩子,听娘的话。”丑伢看到娘泪水汪汪这才松了手。
“那我们上路吧!”老僧师道。
“等等!”娘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走到灶台边从碗里取出七个煮熟了的鸡蛋,塞进了丑伢的兜里:“拿着,留在路上吃。”
丑伢眼睛模糊了。
是啊,这全家仅有的七个鸡蛋,娘在病中都没有舍得吃一个哩!
娘又从竹篮中取出早晨吃剩下的几个菜团,包好塞进红包袱里。丑伢推脱不要,娘嗔怪道:“穷家富路啊,路上比不了家里,借都没处借。”
当天下午,丑伢便和老僧师一起,告别了村人,告别了泪沾衣衫的娘和兄妹。
当他挎着小红包袱走到村头时,忽又听到娘喊他的名字。他回头一看,娘正风风火火拨开人群,向他奔来。
“娘,还有话要嘱咐俺吗?”丑伢一头扑到娘的怀里。
儿行千里母担忧。娘的头发有些散乱了,不住嘴地叮咛:“伢子,出门在外,不比在娘身边,处处要谨慎小心。对师父要尊,对师弟要爱。见荣华富贵的人不卑不亢。莫受不义之财,不结无义之友。住店不要靠窗睡,自己一人不要走夜路。遇事切莫逞强。学本事莫要满足,学到知羞处,武艺才能强……行走千里别忘了家乡热土,儿啊,你走吧!”
娘用衣袖遮脸,不忍见儿远去的身影。
“娘,俺全记下了。”
这时,朝夕相处,追逐嬉戏的放牛娃们,也都追到村头相送。小丑伢此时此刻不知该对小伙伴们说些什么,他咬着小唇,向他们挥了挥手。
此处一分别,孤篷万里征。
山绵绵,水绵绵,
情切切,意切切。
小丑伢拖着沉重的步子,带着一腔游子恋乡之情,跟着老僧师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啊,通往少林的路,人生第一征途!

忍辱救师
还没有走出大别山的余峰,娘塞在世友包袱里的几个菜团子和鸡蛋早已进肚了。此后,师徒二人便沿路卖艺,走走停停。世友为师父鸣锣开场,师父在场上耍拳卖艺,为两人挣些吃的和盘缠。他们就这样走走演演,演演走走,三个月已过,路程却还未走完一半。
这是一个暴风雨的黄昏,师徒二人来到了淮河岸边。
风怒吼着,撕扯着衣裙;雨鞭劈头盖脸地抽打着他们又饥又寒的身躯;平静的河水,激起了浑浊的波浪。天连水,水连天,天地被迷迷蒙蒙的雨水连成一片。
“师父,这河中没有船,咱们怎么办?”
“那我们先到前边树林里避避雨,挡挡风寒吧。”
小世友搀扶着师父,踉踉跄跄来到了柳树林,二人依树而坐。这树身虽然粗大,但叶子却小而稀疏,哪能挡雨避风呢!
雨水落在脸上,像条自然小河,刷刷小流。小世友紧闭双唇,生怕老天爷毫不吝啬地把他肚子灌饱。
“徒儿,冷吧?”师父关切地问。
“不冷!”世友咬咬发紫的嘴唇。
不冷是假的,冷又有什么办法呢?小世友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八十高龄的师父。这时,他见师父脸色发青,嘴唇发紫,牙齿打颤,说道:
“师父,咱们还是找个村子住下,改天再过河吧!”
“这里是有名的马家洼,村子比较稀。只有顺河岸东去十八里,那里有个龙泉寨的村子。要去,那里还近些。”师父高义牙齿打颤哆哆嗦嗦地说。
风更狂了,雨更大了。
师徒二人偎依着,好不容易来到龙泉寨,找到了一个破庙住下来。
小世友帮师父脱掉路上被雨水打湿的衣服,让他躺在土台上。然后架起柴火,烘干衣服。当他把干衣服放在师父脑头时,碰到了师父的额头,他吃了一惊,那额头滚烫滚烫的。
“师父,你发烧了!”他喊叫师父,师父却双目紧闭,昏迷不醒。往日力大如牛的师父,今日却像死了一般。他害怕了,伏在师父身上呜呜地哭起来。好一会儿,师父蒙蒙胧胧地听到了哭声,慢慢地睁开双眼,说:“好孩子,莫要哭。我的病不要紧,喝碗开水,出出汗就好了,佛祖会保佑我平安无事的。快去给我取碗水来。”
小世友擦擦泪,向村子跑去。
师父高义一连喝了三碗白开水,直到第二天凌晨,大汗未出,高烧未退。师父自己也感到奇怪!这可如何是好呢?
“药。”小世友想起了药。可是钱从哪里来呢?无奈中,他想起了娘给的银镯,便和师父商量说:
“师父,把镯子当了,抓剂药吧!”
“镯子不能当!那是你家的传家宝啊!”师父喘了一口气,“要不,我衣袋里还有几个碎铜钱,就用它抓剂药吧。”
“好,俺就去。”世友翻出师父的衣服,取出零钱,向离村十五里的集镇跑去。
太阳移到头顶,青龙镇赶集的人还没有散,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小世友手攥铜钱,在人群中冲冲撞撞,穿过大街,向前走。
哟!大街尽头的草坪上围着一圈人,这是看什么的?
真吓人!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面前放着一个大竹篓,竹篓里装的全是蛇呀!红的,黄的,绿的,黑的,各种各样花纹的,大大小小都有。这些蛇,像给谁触怒了似的,昂起头,吐出尖尖的血红的舌头,向四周呼呼地喷气。
小世友无心观顾,绕过人群,挤进集市中心广场,找到药店,向店老板叙说了师父的病情。店老板放下药书,随即开出药方,递给了二掌柜交钱付药。
“两串铜钱。”二掌柜扒拉一下算盘珠,扫视了一下还没柜台高的小世友喊道。
小世友抬起手腕,把攥得紧紧的碎铜钱放在柜台上。二掌柜扒拉一下,点了点,道:“小兄弟,这钱还差一个铜板哩!”
“差一个铜板!”许世友额上沁出了汗珠,“师傅,俺手中就带这么多铜板,救人救命,看在俺师父落难的面上,能不能少收一个铜板?”
“不行不行,药店没有这个先例,你还是另想办法吧!”二掌柜把铜钱随手一推。
正是这当儿,洋人的高头大马突然闯了到街上,在前面不远的一家高台阶下收缰勒马。大门开启处,闪出一位阔太太,由洋人陪同,莲步点点,下了台阶。
“夫人,快上马!”那骑马的洋人叩首作揖。
“这叫我咋上呢?”贵妇人娇滴滴地道。
“踩马凳没带,你就将就着吧。”那陪同的洋人歉意地说道。
可叹那贵妇人是吃雪花团儿的,光长肥胖不长骨,个儿太矮,一连几次都没有登上马鞍,从马屁股上溜了下来,招来过路行人的围观。旁边的洋人又不肯在大庭广众之下屈身相助,便向周围的众人喝道:
“谁能屈身,让太太踏上一脚,上去马背,两个铜板就赏给谁!”
围观者哗然。
“俺来!”这声音干净利索。
正处在择借无门、心急如火的小世友,挺胸走过来,他虽然对洋人没好感,但是此时此刻,师父的病要紧!
他走到马前,咬紧牙关向贵妇人屈下身子。这黑白颠倒的时代,命运之神竟如此惩罚他、捉弄他,使他变成了夫人的“垫脚石”。
贵妇人上了高头大马,喝开人群,扬长而去。
“拿钱!”小世友伸出手,理直气壮。
“给。”盛气凌人的洋人,把脸朝天一仰,随手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铜钱扔在小世友脚前,转身走上台阶。
“呸!狗日的!”小世友终于憋不住了,骂了起来。那豹环眼里射出了两溜火星。
那洋人听了,知道小孩儿是在骂他。马上驻足,回首审视着小世友。小世友也不示弱,以牙还牙,以目还目。这下更激怒了洋人,他上前去扇小世友的耳光。小世友一没躲闪,二没还手,三没啼哭。此时,他认为躲避有失中国人的尊严,还手是不聪明的表现,啼哭那更是无能和软弱。他坚信中国人决不都是无能之辈,只等将来,只等将来……
身遭一阵毒打之后,小世友站起身,想着师父还在病中,他不能在这里久留,于是,躬身只捡起一个铜板,匆匆向药铺跑去,付了钱,抓回了药,赶回龙泉寨。
  老僧师高义吃了药,大汗淋漓。当天夜里,病情就有了好转。世友高兴了,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开了。但在高兴之中,他却忘不了贵妇人的一脚、洋人的几记耳光。只是他宁愿把这仇恨永远深深埋在心底,也不愿把这一切告诉师父高义。

                第三章 深山遇匪
残阳如血,天近黄昏。
师徒二人又向前行走了约摸百十米,见前面有一棵五人合搂不住的特大古松,横在面前,拦住去路,又好似把路劈成了一左一右,究竟走左走右?师父也拿不定主意了。
“徒儿,你暂歇一下,待我辨辨方向再走。”
小世友一听说休息,正合心意,一屁股坐在古松下。人小闲不住,从衣兜里取出母亲送的银镯玩了起来。
嗬,宝镯!就在这时,四只贼眼盯上了这光闪夺目的“猎物”。小世友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四只贼眼就来自他头顶上空的古松枝上。
这两个贼人,正是大军阀吴佩孚的部下,在嵩山吃了败仗,流落到这深山僻林,杀了前面古庙中的道人,以此为窝,做起了山林强盗。这两人的名字叫姜龙、姜虎。他们的正头领是“大鞋僧”,副头领是李才,外号叫“老猴子”。
此时,小世友正在手中抛镯子玩,一不小心,手镯脱手掉在脚头的草地上,他伸手去抓,不但抓到了镯子,同时也抓到一手血迹。
“师父,这里有血!”小世友惊叫起来。
小世友看到手上、镯子上全是血迹,再往草地里一瞅,只见地上还有三个被刀削掉的手指头。
“师父,有人被杀!”他又惊叫起来。
老僧师高义正在古松后徘徊,忽听到小世友的惊叫声,急忙奔跑过来,双手把小世友楼在胸前:
“徒儿,休要怕!有老僧在此,纵有十个山林强盗,也不是咱的个儿!”
小世友两只小眼睛紧张地注视着四周阴森森的密林,生恐那山林强盗从中跳出来!当小世友的眼睛落在身旁古松树干上的时候,他又惊叫了起来:
“师父,那树上有字!”
古松树干上被刀刮去一层皮,上面写着四行小字:此地有山虎,望你要记住,小路不能走,过了要杀头!
“师父,那咱们还是走大路吧?”世友把脸转向老僧,心里咚咚打着鼓。
“徒儿休怕!待我考虑一下。”此时他已判定九年前下山走的正是这条左边的小路。他不想急于回答孩子的问题,主要是想缓和一下小世友紧张的心情。
出乎小世友的意料,师父给他讲起了“天狗吞日”的故事。
相传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有十只天狗要吞掉太阳。事情被太阳宫里的两个放牛牧童发现。这天傍晚,两个牧童甩响牧鞭,正要回归,突然间十只天狗个个张着血口,吐着舌头,气势汹汹奔太阳而来。弟弟见了忙扯着哥哥的衣襟:“我怕!”哥说:“不要怕!我去把它打散!”接着哥哥跃身抽鞭去撵那天狗,“叭叭”几声鞭响,震耳欲聋,把天狗打得死的死,逃的逃。最后,一只逃散的天狗跑到弟弟身边,衔走了胆小的弟弟。
高义讲到这里,问道:“你是学弟弟还是学哥哥?”
“哥哥好样的。”小世友答道。
“来,老僧耍上几手,也让你开开眼界,长长见识!”老僧高义名则耍武,实则是给小世友壮胆!
说话间,他束了束腰带,走至三棵碗口粗的杉松旁。他四平马步站稳,两脚两肩平直。腿平则两膝自然外展,气沉丹田。突然间,他迅速出拳似是击树,悬身起跳,空中转体,使出他练就的“铁腿功”,只听“咔吱”一声,中间那棵杉树断成两截。
小世友目瞪口呆。
接着,高义又落地站稳,来了个“双蛇出洞”拳,左出左拳,右出右拳,拳出有形,打之无形,“咔咔”两拳,左右两棵杉树又是应声而倒。
老僧师行完拳腿后,大气不喘。这不但惊得小世友叫绝,而且也惊得树上的两个歹徒吐出了舌头,佩服老僧的武功高深。
这时,姜龙向姜虎暗打了个手势,那意思十分明白:此人非同凡人,不可贸然行动。吓得他们猫在树上,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老僧师走到世友面前,问道:“徒儿,你说咱们是走大路还是小路?”
“师父,你就选吧。走哪儿都可以。”小世友立时胆壮起来。
“这树上不是有言在先‘小路不能走,过了要杀头’吗,今天,咱们非要闯闯这条小路不可,看他们能奈我们师徒如何?”
世友点头答应,揩干银镯上的血迹收好,随老僧师沿小路向前走去。
师徒二人走后,两个歹徒才从古松上跳下来。他们合计了一番,奸滑的姜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快去绕路,报告头领,由他们出面交手,定能得到宝镯。”说完,二人绕道而行,穿林跨涧,匆匆地向古庙里奔去。
再说他们正副首领“大鞋僧”和“老猴子”正在古庙后院里饮酒作乐,酒过三巡,两人已面红耳赤。“大鞋僧”显然是喝得多了点,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这“大鞋僧”不像“老猴子”圆头滑脑、心计刁钻,他身高约有七尺,腰阔腿粗,面如黄铜。两道浓眉,一双大眼,厚嘴唇,高颧骨。他说话粗野,做事鲁莽,为人正直。单说那“大鞋僧”的绰号,也有一番不寻常的来历哩!
早年间,他就入寺做了和尚,法名文载。他人高脚大,穿的鞋是少林寺院五百弟子中最大的,也是最特殊的一双僧鞋。鞋长一尺,宽八寸五,鞋内能放下个八斤重的猪娃子。因此大家都叫他“大鞋僧”,连方丈老禅师也不例外。
由于他脚大手笨,做事不像其他师兄师弟那样灵活,因此,方丈老禅师打发他到厨房里干饭头差事。文载不但自己亲手作炊,还要安排一班人的炊事活计,一天到晚忙于炊管深得方丈禅师的赏识。
“坐禅习武”是寺院的传统。寺中不拘老和尚,还是小沙弥,或多或少都会耍上几手。文载见师兄师弟们个个武艺高强,十分羡慕,自己也想学些武艺,只是炊管差事太忙,腾不出手来。
厨房门前放着一个破铜钟,相传是南北朝光启年间铸造的,上面铸有一行字:“重八百斤,声传百里。”北周武帝时,摔掉了钟鼻和一个钟角。文载每逢早晨晚上,饭前饭后,都要抱一抱这个破铜钟。起初,钟连动也不动,可三年后,他不但能抱起来,而且还能围着寺院转三圈,气不喘心不跳。后来在一年一度的寺院比武会上,文载的抱钟功夫被众僧捧为“金箍架”之功。随之“大鞋僧”便小有名气。九年前,少林寺院被火焚烧,他和老僧师高义,都是逃难之僧,云游全国。出于生活所迫,他投奔了吴佩孚的部下当了列兵。在这种军队里,渐渐学会了吃喝嫖赌,偷鸡摸狗。三个月前,吴佩孚的军队吃了败仗后,他便和“老猴子”领着一伙人占山为王,杀了庙主,扯旗当起了土匪黑霸头。他被推选为正山王,“老猴子”心毒手狠,官欲熏心,早就觊觎着这个位置,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干掉“大鞋僧”。今晚,他和“大鞋僧”躲在屋里喝酒,并支出小喽罗去拦路抢财,就是为实现这个不可告人的阴谋。
“来,咱们对干!”“大鞋僧”把酒碗高高举起,像驴饮清水似的,把酒咕咚咕咚地倒进肚子里。那“老猴子”也喝了一碗,只是这碗不是烈酒而是开水。
“来,咱们再干一碗!”“老猴子”说完,又各碗添了酒和水,“今日有酒今日醉,咱们一醉方休!”
那“大鞋僧”喝得满脸通红,也不示弱,又干尽了一碗,接着便倒在了床上。“老猴子”又乘机端过一碗烈酒上前灌下。
片刻,“大鞋僧”哇哇直吐,醉成烂泥,昏睡过去。这时,“老猴子”开门看看外面,四周漆黑一团,鸦雀无声。接着,他进了屋,插上门闩,从腰间拔出寒光闪亮的匕首,刚要向死猪一般的“大鞋僧”刺去,恰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声音急促。“老猴子”立时敛起匕首,掖在腰间,心咚咚直跳:“莫非有人监视?”
“咚咚咚!”又是一阵敲门声。“老猴子”作贼心虚,身子不禁打起颤来,话腔里也有几分哆嗦:“谁……呀?”
“快开门啊,我们有急事禀告!”门外人等不及了。
“老猴子”听出是心腹姜虎的声音,心情才平静下来。他走至门后,打开门闩,姜龙和姜虎拥进屋里。姜虎瞥了一眼床上的“大鞋僧”,跳到“老猴子”面前,用手比划一个八字(土匪动作),嚷道:“哥儿们,今晚七星高照,发现一条‘王八’(意指武艺高强的人),身藏宝镯,比你那金戒指要强百倍,只是这‘王八’身怀绝技,弟兄们不敢轻取,特来禀告!”
“这‘王八’在哪?”“老猴子”贼眼一轱辘,小黄牙一龇。
这“老猴子”人长得虽不怎地,鬼心眼却不少。他长得个矮不说,且又干又瘦。刀子脸,绿豆眼,麻秆身子,腿又短。和“老猴子”这绰号倒很相称。他在吴佩孚部正当列兵的时候,就是一个见风使舵,吹牛拍马的人。此人贪财忘义,见财眼红,见女人走不动。不少和他相处的人,背地里都骂他“花花肠猴百灵”。此时,他听到姜虎提到宝镯,禁不住垂涎三尺。
姜虎见“老猴子”问“王八”在哪,立时答道:“他和他的小徒弟正往古庙走来。”
“快去,吩咐把门看守,安排房间,分文不取,留他住下。”然后,又和姜虎耳语了几声。姜虎便俯首听命地跑出了门,向前院奔去。
“老猴子”转身见姜龙抓吃五香豆,厉声骂道:“老母猪进菜园,顾吃不顾脸。快,给我滚出去,让我清静清静。”
姜龙没趣地离去。
不一会儿,姜虎又跑回来禀告:“守门人已经把他们师徒二人安排在西院厢房。”
“你回去休息吧。”
姜虎闻令退出。屋内只剩下“老猴子”和“大鞋僧”。“老猴子”踱来踱去:宝镯真令人心馋,可那“王八”武艺高强,自己怎么是他的对手?该怎么办?
有了!他看到床上的“大鞋僧”,立时心生一计。
决心已定,说干就干。他取出一碗醋,走至床前,撬开“大鞋僧”的口,咕噜咕噜地灌了进去。“大鞋僧”渐渐酒醒,问道:“什么时候啦?”
“天已黑了。”“老猴子”立时答道,“大哥,您还用饭吗?”
“大鞋僧”见“老猴子”这般殷勤,也不推辞:“洒家只感口干舌燥,快弄点小米绿豆粥,外加一盘酱牛肉。”
“好。好。”“老猴子”的头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应道:“我这就给您端来。”说完旋风般地出了屋。不一会儿,“老猴子”端来“大鞋僧”要的饭,道:“大哥,用饭吧!”
“大鞋僧”盘腿坐在床上,三下五除二、风扫残云般地吃了个净光。这时,
“老猴子”见机行事,便上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大哥,今晚有一喜事,不知该讲不该讲?”
“休要客气,快快讲来。”
“好,好,小的讲来。”“老猴子”绿豆眼一轱辘,道,“今晚,有一‘王八’,带海多的银两和宝镯,住在了古庙,不知该取不该取?”
“该取,该取,你就去吧!咱们二一添作五。”
“可是……”
“可是什么?你就尽管讲来。”
“听姜虎说那‘王八’,身高马大,膀扎三匝,武艺高强,我怕不是他的对手。”
“是这么回事。”“大鞋僧”不但武艺高强,而且性格直率粗鲁。听到这里,眼珠子一暴,略一愣说:“你的意思是让洒家去?”
“小的有这么个想法,只是不敢惊动大师”。
“小意思。”“大鞋僧”慷慨激昂,“我去,让他尝尝少林弟子的拳头。”
“大哥武艺高强。我可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了。”“老猴子”奉承道。
“就这样定了。”“大鞋僧”双脚立地,去寻他那双能装下八斤重猪娃的大鞋。“老猴子”眼尖,马上弯腰把鞋给他穿上。
“把刀给我取来。”
“老猴子”又赶忙跑到墙角,取出大刀,递给“大鞋僧”。
“他们住在哪里?”
“西厢房里。”
“好,你且休息,我去去就来。”说完,“大鞋僧”径直向西厢房走去。  
“好,我等大哥喜讯。”“老猴子”望着“大鞋僧”踉踉跄跄的背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第四章 银镯失盗
师徒二人匆匆离开了千年古松,取小路向古庙奔来。
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回转,一座古庙展现在眼前。小世友那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古庙位于山坳,在夜幕之中是黑压压的一片,并不见轮廓。只有两处灯光像鬼
火一样闪烁。9 年前,高义下山,曾夜宿古庙。那时的古庙,红门绿瓦,殿宇巍峨,好不幽静。
现在看眼前的古庙,却是残砖碎瓦,断椽焦木,好不凄惨;那巍峨壮观的殿宇,已被大火烧塌,只剩下几堵残墙断壁,黑乎乎地挺立着。庙宇四周,到处是残灰余烬,烤裂了的山石,像一只只脱毛的怪兽,蜷伏在古庙旁边。侧面观来,只有后院,东西厢房还保留着原来的布局。房子虽然年久失修,比较陈旧,但门板窗户倒还完好无损。东厢房里透出微亮的灯光。
师徒二人来到古庙,秃头守门师傅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安排在较好的西厢房住下。
“师徒二人还没吃饭吧?”秃头守门人问道。
“我们师徒二人饿坏了,有什么好吃的,快快端来。”
“还有半铜盆绿豆粥,我这就给端来。”秃头守门人说完出了厢房。不一会儿,挎着个竹篮子,从门外走了进来。篮子里盛着半盆粥、两个海碗和一碟五香豆。秃头守门人把这些东西端出来,摆在八仙桌上,说道:“没有什么好吃的,凑合一顿吧!”
高义爽声笑道:“穷人吃这些已经蛮不错了。”
“一会儿,我给你们打壶水,洗洗脚。”
“好,好!”高义应道,心想深更半夜遇见这个热心人,还算不错。
须臾,二人吃了饭,洗了脚,插上门闩,上床睡下了。
疲倦已极的小世友倒在床上就睡着了。老僧高义没有合眼,思前想后,辗转反侧,特别是想到晚上在森林里看到的男尸。这深山荒庙,离那儿不远,恐也是山贼夜宿躲身之处,他不能不防!
“咚咚咚!”半夜时分,果然传来了敲门声。
高义翻身坐起,唤醒世友,向门口投去警惕的目光。
“咚咚咚!”又是一阵重叩。
深更半夜,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高义喝声问道:“谁?干什么?”
“快开门!不然我就踹开了!”门外答非所问。
高义一听来人口气很硬,必有所取,一边嘱咐小世友把包袱看好,一边下地开门。
没容高义走至门口,那屋门“咣当”一声已被来人一脚踢开了。
屋外漆黑一团,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前,酒气从那人口中喷出:“今晚俺多喝了点酒,听说客家也是武行出身,不妨出来比试比试,散散心,解解酒。”
“好汉,我们师徒二人明早还要赶路,眼下深更半夜,不便交手。”高义老僧推辞道。
“我找上门来,你休要客气。”“大鞋僧”有些性急,“你不答应比,那也好办。快把银两宝镯留下,马上滚蛋!”
高义老僧这才恍然大悟。心想,此人名则比武,实为银镯而来!转而一想:他怎么知道有镯子?老僧想来想去,忽然明了:昨晚古松下世友玩镯子定被贼眼看见。
这时,床上的世友,也为之一振,知道祸由自己惹起,悔恨莫及。虽然夜黑如墨,看不见对方,但他暗暗发誓:决不让宝镯失落贼手!
“宝镯本是俺祖传家宝,怎能平白无故给你!”世友争辩。
“臭小子,你敢教训老子。”“大鞋僧”性起,“来!来!来!请吃我一刀!”说着举刀直朝世友身前的高义老僧头顶劈来。
“徒儿,注意!”高义老僧边说边来个急闪身。那刀“叭”地一声把床边的八仙桌劈成两半。
高义老僧一见大汉出手不凡,暗吃一惊。心想:看来此人并非庸手,大概是江湖道上的“滚堂刀神”。这种刀法虽不正规,但变化莫测,不是好对付的。
高义想把大汉引到屋外,避免伤着孩子。他躬身从床边拎起哨棒,一个“鹞子翻身”,“嗖”一声,捷如飞鸟,破窗而出。那大汉见对方破窗,他也使出“燕雀掠水”功夫,轻身起跳,别看他膀大腰圆,其动作也灵如银燕,破窗追去,落在院内站稳,拉开了八字功步,气沉丹田。
高义见把大汉引出屋,心中好喜。可是他哪里知道,这样正中了盗贼的下怀。他前脚引出了虎,后脚却闪进了狼。这时,一个黑影子像耗子一样溜进了屋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暗地里跟在“大鞋僧”身后,意劫宝镯的“老猴子”李才。
高义老僧并没有发现大汉身后还有贼人。老猴子进屋后,一场徒手格斗展开了。先说高义老僧和大汉在屋外的殊死搏斗。这不是庸手之战,而是高手之争。两虎相遇,必有一伤。两人一刀一棍,一来一回,你攻我防,我攻你守,不觉是50个回合过去,来了个平局。
那大汉性急,见一时难以取胜,顿觉怒火冲天,暗道:“他娘的,今天老子遇到强手,欲取不能,欲放不能,难怪那猴子不敢上阵,若是他,早已做了棍下鬼!”于是,他便使出了自己的刀法绝技。一个“凤凰抖翎”,提气腾身,如同一只扑食的苍鹰,“嗖”一声,躲过老僧的哨棒,跃到高义身后,来了个“飞刀斩将”。那动作连贯和谐,一是跳,二是躲,三是劈。时间就是一眨眼。若是常人,头已落地;若是高手,自有破法。且看老僧高义面无惧色,从容应敌。他看破对方使的是“月牙合锏”,故意卖个破绽,当对方“飞刀斩将”之际,他来了个“拐子合眉齐棍”破之。接着,大汉使出他的看家本领———“老君托锅”,这是他在少林苦练3 年的独创新招,对一般常人,决不轻露。只见他刀法一变,单刀只取对方的心窝。老僧马上来一个“猛虎钻洞”,接着“雁翼舒展”,使大汉刀尖触地。
大汉连发绝招,均被对方一一破之,不禁开始心慌手乱,头顶冒汗。暗暗嘀咕道:“真他娘的怪事!我这‘月牙合锏’、‘老君托锅’、‘凤龙帅刀’……全是少林绝技,他人难破,怎么这人使的破招却出自我门?另外,这对手奶奶脾气,不急不躁,以柔克刚,动作熟练,滴水不漏。老子走南闯北,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强手!”他越想越觉得心寒,越想越觉得刀抖。
其实,高义老僧,早已看出了对方的破绽,只不过是没有动手。他也暗想,这大汉使出的招法皆是少林本门,不敢误伤。只因夜黑如墨,看不清对方的模样。老僧几次想近前观看面目,均被对方架刀拦住。
“你是何人?”高义老僧禁不住地问道。
“我是你姑爷!”那大汉粗野地骂道。
高义老僧气得眉毛竖立,喝道:“小子敢在长老面前逞能,不知天高地厚!”
接着,他一个“鹰爪捉鸡”、“鹰嘴啄虫”、“鹰翅扇鼬”,连连进逼,如疾风暴雨,突然间,他又单手破刀,拨掉对方手中的大刀,趁对方立足未稳之际,又是一棍,击中右臂。他没有致人死地之意,只不过这棍下得猛了些,那大汉立即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再说这厢房内的格斗。自从高义老僧跳出窗外,“老猴子”见机溜进屋里。他凶狠地吼道:“秃驴,你师父不在,还不束手被擒,交出宝镯?”
“你是何人?”小世友问道。
“少废话,快把宝镯拿出来,否则让你小命归天!”
小世友知道此人就是劫镯之贼,不觉把包袱紧紧抱在怀里。
“老猴子”见恐吓不成,便付之武力。只见他眨巴眨巴绿豆眼,向小世友扑去。那世友机灵,一闪到了右墙角。那人又向右墙角扑去,世友一闪又到了左墙角……
小世友虽没有正式学过少林武功,但也步伐矫健,跳跃如猴。他毕竟是山区中长大的孩子,自幼登崖攀石,上树掏鸟,练就了一双行走如飞的铁脚板和体力。那“老猴子”虽是军人出身,对待小世友也有点吃力。
一扑一闪,一闪一扑,反复了十几次。小世友毕竟年小力单,渐渐有点气喘,脚步不支,不像先前那样敏捷。“老猴子”功夫虽不好,但是善于见风使舵。他见几次扑闪,都是擦身而过,险些抓住衣襟,于是,便充满了希望。
这时,小世友被大汉劈开的八仙桌绊倒。“老猴子”乘机扑过去,压在了小世友身上,去夺那红包袱。小世友急忙把手插进包袱,摸出了一只镯子,等他再去摸第二只时,包袱早被“老猴子”抢去了。
“强盗!强盗!”小世友吼声骂道,又伸手去夺包袱,二人厮打在一起。“老猴子”见世友高喊,忙去掐他的喉咙,小世友憋得瞪直了眼。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高义老僧闻声赶到。
“住手!”上前一脚踢开了“老猴子”。等老僧第二脚踢去时,那家伙狡猾,深知不是对手,抱起包袱逃走了。
“哪里跑?”师父追出门外,但他惦记世友,无心远追,立即又折回屋里,去看徒儿世友。
“徒儿,伤着没有?”
世友没有答话。
老僧急了,赶忙点亮灯笼,只见世友只出长气,双目紧闭,脖子上有5 个手指印。师父潸然泪下,若是晚来一步,这孩子就完了。
老僧心情沉重,忙给小世友作按摩,点“人中”。过了好一会儿,小世友才渐渐地睁开了双眼:“师父,你怎么样?”
“我好好的。”
“那强盗呢?”
“一个被打死,一个逃跑了。”
小世友面露笑容。
“徒儿,你感到怎么样?”
“没什么,只是脖颈有些发痛。”小世友说完,把宝镯拿给高义师父。师父接过宝镯,问道:“怎么,就这一只啦?”
“那一只俺没有来得及掏出,包袱让他抢走了。”小世友把刚才的经过如实讲给了师父听。
“这都怪我!不过,只要人好好的就好。”师父悔恨交加,遂吟出4 句诗来:
日有热与寒,月有圆与残,银镯分两散,终归必团圆。
师父吟完,打起灯笼再去屋外看那倒地而死的歹徒,只见那大汉四腿朝天,手中还紧握着大刀。他满脸铁青,豹眼怒睁,腮边还有颗黑痣。老僧借着灯光细瞧,不禁大吃一惊:“这不是我师弟‘大鞋僧’吗?!”真是大水冲走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
高义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又从头到脚细瞧一遍,一点不差,正是师弟。这时,他禁不住痛苦万分,泪如雨下。他一悔自己出手太猛,二恨师弟不该深夜做贼人!
小世友看到师父泪水沾襟,十分纳闷,问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师父高义长叹一声,向小世友讲起“大鞋僧”……

                第五章
入少林
镯子被盗,师徒二人感到这里不便久留,草草收拾行装上路了。
他们半夜出走,来到山脚,已天色大亮。
健步登上山顶。一座梦寐以求的少林古刹突兀在眼前。近看,只见红墙翠瓦,酱色琉璃镶边,绿色琉璃饰顶。真乃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少林寺果然名不虚传!
师徒二人从山门(正门)进入寺院。正在这时,古钟响起,声音洪亮,如雷贯耳,像是在欢迎远方而来的小客人。
他们来到和尚院,众僧已吃过早斋。此时,他们中有的散步,有的在晒太阳,还有两个年轻的和尚,一高一矮正在一棵古松下,舞剑弄脚,练习对打。剑光闪闪,龙腾虎跃,给这寂静幽雅的寺院带来几分生机。精彩的对打,使小世友眼花缭乱,暗想:今后,俺要练成了这个样子该多好哇!
许世友正看到兴头,老僧高义喊道:“快去用膳,这些玩艺今后有你学的。”
和整个寺院相比,斋院是简陋的。五间大房,五个锅灶,房间经过烟熏火燎,显得有些灰暗。屋内没有桌椅,和尚们吃斋用膳,大都是站着或半蹲姿势,不是寺院做不起桌椅,而是为了僧侣练功的需要,据说这是达摩方丈主持寺院以后留下的规矩。
那位叫圆兴的主食僧,鼻子长得似胡萝卜,大而发红。他见高义回来,问了一声好,接着又向内房的粥僧吩嘱道:“快给高义师父上饭!”
“来了——”那粥僧拖着长腔应道。不一会儿,那身穿肥大白衣僧褂的粥僧便走出内房,手中托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托板,上面放着两碗稠得同糨糊一般的细麦仁粥和两个玉米糁儿掺高粱面做的窝窝头,外加一小碟咸萝卜丝——这便是当时少林寺院的早餐。
“师父安归,贵体康泰?”那粥僧把饭与菜放到桌子上,问道。接着,他又打量着师父高义身边的小世友,问:“这位小客人……”师父马上接道:“我新接纳的弟子世友。世友,快给师父问好!”
“师父辛苦!”小世友友好地向粥僧躬身作了个揖。
“免礼,免礼!快来洗一洗手用饭吧!”那粥僧道。
“好,我去了。不够吃的,屋内还有。”粥僧走回内房。
小世友别看人小,在少林寺院第一顿早餐就吃下了4 个窝窝头,外加两碗细麦仁粥。
饭毕。许世友兴致勃勃,由师父高义引进,前去方丈室拜见主僧(当时也称主持)妙兴。寺院的老禅师———妙兴大和尚,坐在高耸的佛椅上。他身披赤紫色袈裟,赫赫威仪。俨然像一位戎马边关的三军统帅。他身长七尺,面如冠玉,头戴僧巾;生就的一只鹰钩鼻子,和一双敏锐锋利的眼睛。与众僧不同的是耳边戴着一对黑色大耳环,飘飘然似有神仙气概。老僧高义上前寒暄了一番。又替世友作了介绍。老禅师双手合十,审视了一下地上跪着的农家弟子——许世友。小世友只感到那目光里有一种入木三分的穿透力,使他不敢正视,马上低下了头,只等主僧发话。
妙兴老禅师耸了耸身子又道:
“家有家法,寺有寺规。入寺就受戒,受戒就要削发为僧,灭七情,绝六欲,不认爹与娘,你愿意受戒吗?”
“这,这……”小世友支吾了。这叫他怎么回答呢?他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他不能没有老娘、没有母爱。于是说道:
“大师,那就收留俺做个烧火僧不行吗?俺能吃得天下苦,什么都能干。”
高义只好乞求妙兴主僧道:
“大师一生大慈大悲,孩子年小性直,念他远道而来,我看就安排到我身边作个杂役吧。待老僧慢慢地开导于他。”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有老僧出来讲情,就这样定了吧!”妙兴说完,离去。
从此,许世友皈依佛门,开始了少林寺的杂役生活。
为师兄挨打
少林寺等级观念是极其森严的。单说住房情况,方丈室、和尚院、杂役院,格调不一、面积不等,自然而然地把地位高低、人品贵贱作了精细区分。
杂役,又名务下人。在寺内任何人都可以驱使杂役,惟独杂役自己不能驱使别人——这是从首届主持跋陀就定下来的规矩,一千四百年来,如同日月运行,江河东流一样不能更改。年深日久,人们也就渐渐习以为常了。
杂役活大致分三类:一是打扫殿院擦佛台;二是给师父洗衣倒尿盆;三是砍柴淘米择菜。师父为了照顾身子骨还没有佛台高的小世友,安排他专为师父倒尿盆。小世友可不这样要求自己。他是一个饥饿线上挣扎出来的农家弟子,来到庙宇佛院,如同是进了人间天堂,干活样样要强。凡是杂役的活没有他不干的。
每天清晨,当云板还没敲响的时候,小世友就悄悄起了床,从门后拎起扫帚,揉着惺忪而发红的眼睛,先跑到和尚院里扫那永远也扫不净的树叶儿。从前院扫到后院,又从后院扫到膳食房。使小世友感到吃力的是扫雪,它不像扫树叶那样轻巧,没有力气是不行的,常常累得他满身大汗,头上直冒热气儿。
因起得早,往往扫完院子,云板还未敲响。于是他又跑到千佛殿里帮助保福师兄擦佛台抹佛像。
当云板“当当”敲响,太阳东升,全寺院的人都起床后,他又趁师父们念经拜佛之际,逐个为师父们倒尿盆。活虽不重,可那臊气味儿却令人作呕。
每当师父念完经书,练功活动筋骨的时候,小世友又跑进了厨子室,替圆兴炊僧拣柴、淘米做饭。
在多种的杂役活中(有些不是他的活),要说使小世友最用心最费脑筋的还是擦佛灯。
那是小世友来寺院后的第二年冬,保福师兄因给宝灯添油,不小心,宝灯失手落地,油洒灯碎,全寺那惟一宝灯毁于一贯细心的保福之手。这一下子可惹出了塌天大祸。方丈妙兴大和尚气得顿足捶胸,全寺院的僧侣无不指责他。妙兴大和尚不解恨,遂打了保福一百香板,继而驱出庙门。
直到天色很晚很晚的时候,许世友才送完保福师兄,回到了寺院。可已过寺院关闭山门的时候。无奈许世友越墙跳进了院里,悄悄地来到了住室,谁知老僧高义查房不见他,正在焦急地等着他哩!许世友像一个逃了学的孩子,低下了头,等待严师的惩罚。
“哪里去了?”师父喝道。
“送保福师兄去了。”世友的声音很低,不像平素说话那样理直气壮。
“你的上衣呢?”
“脱给了保福哥。”
“夜不归宿,该如何处理?”
“四十戒板。”
“来人!”师父提高了声音,“给我打四十戒板。”
早有准备的两个弟子,手持戒板,在许世友的背上、屁股上抡将起来。一五一十,十五二十,整整二十戒板。许世友咬紧牙关,不躲不闪,不喊不叫,简直像个铁打铜铸的罗汉一样。在一旁的师父高义也深为小世友的这种宁折不弯、敢做敢当的精神所感动。他立即命令弟子:“住手!”
许世友抬头望了师父一眼,毫无怨言地说:“师父,你执行寺规,还有二十戒板,继续打吧!”
师父高义上前扶起世友,让他躺在床上,盖上被子说:“你睡吧。”
师父的话声很轻,透着父辈的慈爱。若不是两个持板的弟子在场,他那泪珠定会从眼眶中溢出来。接着,他转身对两个弟子吼道:“还不快出去休息!”
此刻,交织在世友心头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他说不清。虽然,他挨了师父的二十戒板,但他却对师父怀着一种感激之情。还有就是用他皮肉之痛换来了送别好友而得到的宽慰之感。人最大的享受,莫过于自己干了一件别人不敢干也认为自己办不到的事;再者,人的生活似波涛在奔涌,不遇着岛屿和暗礁,难以激起美丽的浪花,坎坷、艰难、挫折不仅使人受到考验和锻炼,也给人留下永远不可忘怀的记忆。

                第六章
铁筷夹蝇
每天凌晨,是许世友练功的最佳时机。他总是三更起床,悄悄地溜到院里,开始练手功。他来到一口清水满蓄的大缸前,挽好袖管,伸手去抓扣在水面上的光葫芦瓢。那光葫芦既圆且大,既滑且重,没有足够的力气是不行的。他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不抓够一千次是不能停歇的。然后转过身来,随着东方旭日的冉冉升起,面壁而立,拿着筷子,对着墙壁上的模拟“苍蝇”去夹。夹啊夹,夹个不停,汗水涔涔。他对自己要求,不夹到一万次是不能停歇的。太阳出来后,吃过早斋,他又改模拟练习为追踪练习,随着苍蝇从垃圾堆里飞出,他勤快得像只蜜蜂,每天不夹够一千只活苍蝇,是誓不罢休的。每过一个月逐次加码。这样坚持下去,年复一年。有多少次,许世友在终日的苦练中拼搏,耗尽了全部力量,练完后竟连回到几步之外的和尚院的力气都没有了,不得不由师兄们把他扶回屋去。也不知有多少次,由于狠练掌指功夫,求胜过切,手指红肿得如同棒槌一般,拿不住饭碗。尽管如此,每当他精疲力竭时,仿佛看到师父高义那犀利的、意味深长的、又饱含期待的目光,总像有一股神奇的力量,驱使着他挣扎着爬起来,继续以数倍于前的坚毅精神和力量,重复着那看起来是枯燥的单一动作。有时候,他口吐白沫,呼吸急促……也深感练功的艰苦,但心中又同时充满着一种无人可比的幸福。因为战胜通往成功路上的任何一个障碍,都是向着自己追求的目标跃进了一步。
一天,师父高义把许世友喊来,邀他到寺外散散步,谈谈心。实际上是准备验收一下他的筷子功。这一点师父没有告诉他。
师徒二人出了山门,沿着林荫小道,径直向中岳庙方向走去。许世友手拿铁筷子,像只欢快的小鸟在前面攀登引路。师父高义袖藏弹弓随后。不一会儿,师父故意放慢了脚步。等二人拉开了一定距离,突然间,师父高义取出弹弓,对准许世友的后心窝,“噌”地射出了一弹。这弹丸若是没有真本事抵挡,打不死也得跌个趔趄。许世友正在攀登之际,只听到背后“嗡”的一声作响,他以为是绿头苍蝇,身体一侧,执起铁筷子,“乒”地一声夹住了,放在眼前一瞅,嗬!是个青皮核桃大小的铁蛋子。师父高义紧赶两步,到了许世友面前,欣喜若狂地说:“功夫不错!”
还没等世友回过神来,师父又从怀里放出两只云雀:“快把它夹住!”
师父的话声还没有落地,他起身腾跃,两只云雀扑拉着翅膀被夹住了。
师父高兴地说:“明早改练刀功。筷功练准,刀功练巧。准中有巧,方能取胜别人。”师父说完,把手中的轻型风月刀递给了许世友。
许世友慌忙双手接过,看着那刀熠熠闪亮,欣喜之余又感到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知道这将是又一个开端———一个再次走向苦与甜历程的开端。
苦练刀功
第二天,天色微亮。
少林寺院第一个起床的人,已立在了师父高义的门前,在静静地等待着云板敲响、师父起床。他不是别人,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许世友。按当时僧门规矩,弟子学艺,须黎明即起,打扫庭院,活动身体,恭候恩师,这也是少林寺院的传统。
一个时辰过去了,云板还没有敲响,一阵山风掠过寺院,他感到身上有点儿发凉,于是,向练功场走去。
他还没有来到练功场,就远远望见一个人影儿在梅花桩上站定,恰如夜间栖落在枝头的苍鹰。只见他身穿白衣白褂,正练桩步,动作轻盈,进退如风。
“谁?”
此人没有答话。
世友急步上前,抬头一看是师父高义,惊得他直吐舌头:“师父,你早!”说着,拱手施礼。
“嘿嘿!”老人豪爽一笑,跳下桩来,说道,“三更起床练一个时辰的桩步,是我多年的习惯。这桩步是各门武功技巧的基础。刀功也离不开桩步!你提前起床,恭候师父,第一天就叫人高兴。”
许世友垂下了头,羞愧得不知说什么好。
师父指着身旁的七根梅花桩木说:“这梅花桩木你走过吗?”
“走得不好,还是师父从头教来。”
“不必谦虚。既然你已走过,就试试看吧!”
师父的催促,使许世友不好再犹豫了。于是,他“噌”的一下,飞脚腾起,跳上了桩木。
“开练!”师父下了命令。
许世友略点了一下头,调整一下呼吸,开始走起“梅花桩步”来。初行如缓缓溪流,渐如疾浪翻滚。他追桩穿梭,忽东忽西,忽左忽右,脚掌翻飞,如履平地,活像一条刁滑的巨龙,在水中飞游。师父越看越入神,越看越兴奋,越看越惊奇!他举起右手,向下一摆动,喊了声:“停!”
许世友的动作,干净利索,戛然而止,面向师父待听教诲。
师父高兴地道:“你已经登堂入室了。何时练的?”
“俺在当杂役期间,学着师父的样子开始练的。”
“铉澄,又一个铉澄!”师父高义在心里暗暗赞叹着世友。是啊,他从来没有当面夸人的习惯。此时,一向城府较深、性格内向的师父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了:“来,再显显你的刀功!”
“师父,恕我献丑。”
“别客气,你就来吧。”
许世友运了一口气,走起梅花步来,随步出刀,刀飞步舞,动作协调优美。刀光闪闪,呼呼带风,脚步点点,如凌空飞燕。只见他仿佛置身于兵围之中,在贴身的七个敌人(桩木)中间,机警灵活,又追又闪,又刺又防,面面俱到,滴水不漏,无懈可击。那刀光忽上忽下,渐渐地模糊成一片翻滚的银波雪浪。
师父看了,不禁暗暗吃惊,喊住许世友道:“看来,这百日功夫,你只需十日练了。来,我来耍上几刀,你看如何!”
师父说完,一个鹞子翻身,单脚飞上了木桩。不要说别的,单说上桩这一招,足惊得许世友心潮起浪。接着,师父挥起刀来,上刺风月,下斩蛟龙。右劈梅花,左扫残叶,搅得地上尘土飞扬,惊得栖落在树枝上的云雀飞起,又卷进了急剧的“舞刀”的旋风之中。
许世友目不转眼地盯着师父一招一式。哪怕微妙之处也看得真真切切,他不敢眨一下眼,生怕漏掉一个细微的动作。他炯炯双目似录相机一般,把师父的全部动作、优美姿态录了下来。他似乎开始领悟出“刀枪不入”的奥秘来。
突然间,师父高义放慢脚步,蹿向左边,猛甩一刀。只听“咔嚓”一声,树冠离开了树身,被利刀齐脖斩断。
老人敛刀,大气不喘。
许世友屏住呼吸。老僧师那动作干净利索,大起大落,气吞山河,令他目瞪口呆。
师父高义随后翻身下桩,放声笑道:“徒儿,看清楚了吗?”
许世友频频点头,目光熠熠生辉。
这时,天色放亮,云板叩响。全寺院的僧侣在云板声中起床了,开始了新的一天的练武生活。
从此,许世友开始了远比筷功艰苦的刀功训练。他每天起早摸黑,披星戴月,风雨无阻。再加上他虚心求教,诚心诚意,好学不倦,师父高义把自己刚刚独创的“飞月刀”功也传给了他。在武林的园地里,他是一位永不知足的强者。好胜和进取是他用行动实现目标的内在动力。他并不满足于已学的技法,心想,师父能创,俺何不能为呢?大胆创新是他不同于别人的个性特点。
许世友天天清早练完刀功便来少溪河旁,细心地观察螳螂的寻食、飞鸣、击刀及跳跃等姿势和动作。仿效琢磨,反复推敲,终于悟出“螳螂刀”真功。接着,他又巧妙地将其师父所教的少林刀法融汇进去,以意行气,以气催刀,形成浑然独特的“少林螳螂刀”。

                第七章
校场夺冠
迎春比武,是佛祖达摩留下的规矩。当时,尚武风气不浓,初是五年一次,后是三年一次,到许世友入寺已是一年一次了。每年定在农历三月初五、花开蝶舞的日子。
碧色香炉后就座的老禅师妙兴大和尚,缓缓站起身来,目扫了全场一周,干咳一声,庄严宣布:
“少林迎春比武开始!”
随后,又道:“去年冠首鲁本深出场!”
这时,只见鲁本深走至桩前,面目庄重,抱拳拱手一周。掌声中,他飞身跃到了“梅花桩”上。
接着公证人手持红黄旗,步入场内。老禅师取出事先已过目的对阵名单,一一展读。
巧得很,许世友在这二十一名对手中,恰排在中间第十一名,前后各有十名对手。前10名对手都败在鲁本深手下。
轮到许世友,只见他犹如猛虎下山,手举九龙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本深头顶“啪啪啪”就是三鞭,乃如晴天霹雳,威震太空,把整个比赛引入了高潮。
鲁本深心里不禁打了个寒噤:“这徒儿着实可畏,后生不可小看。”但他毕竟是一位校场老将。他举起太白开山锤也不示弱,连击三下,“嘣!嘣!嘣!”以势还势,以牙还牙,那声势似泰山压顶,也不亚于九龙鞭的重威。
本深举锤,世友扬鞭,二人打在一起。两员将,四只胳臂不分上下,鞭来锤往不见高低;鞭声响,锤声落,鞭抽锤打,锤落鞭迎,互不示弱紧相逼,世友来了一个“龙探爪”,本深来了个“虎下山”;世友来了一个“鹰展翅”,本深来了个“鹞翻身”。鞭锤飞舞,各显其能。鲁本深受过严师训练,深得少林真传。他使用的这双锤,乃是名僧智隍的遗物。这开山双锤上下翻飞,如同闪电,左来左挡,右来右挡,一锤快似一锤。左抡门一扇,右抡一扇门。团团似旋风,见锤不见人。八面风不透,龙鞭难近身。
许世友心底暗赞:“真乃开山锤王,滴水不漏!如不小心,恐难招架。”他催马加鞭,鞭甩去,滚龙飞;鞭响处,如炸雷。指左不打右,难差一毫厘。点在皮肉上,不死也落泪。
二人一来一往,相持了三十多个来回。许世友虽然鞭法娴熟,可驾不住本深的绝技。和本深相比,世友毕竟年少力单,渐渐有些气喘。这时节,本深突然来了个“野马跳涧”,又使了个“双锤掉尾式”,以锤上掩,忽出一脚。世友正防,鞭长莫及。这时候,本深又快手疾眼,腾空一跃,双锤紧紧夹住了世友的九龙鞭梢。接着,后闪一步,重重一拉,把世友拽了个趔趄,踉踉跄跄向木桩倒去。只在手一着地,败阵即在眼前……
这时,师父高义和众师兄都暗暗为世友捏着一把汗。随即,场内又一阵骚动……
好马岩前不低头,危难方显英雄威。观江莫看水流急,要看水底万丈深。许世友即将身倾手着地之时,只见他手疾眼快,左手扶住了桩木,右手紧紧拽住了鞭棍,九龙鞭在空中扯直,双方拉力各有千钧。突然间,许世友猛一松手,鲁本深失去了平衡……
“许世友胜!”公证人当场举旗判道。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许世友又一鼓作气,连胜九人。最后,还剩一将程巨夫。
程巨夫身高八尺,面如锅底,身大如牛,是妙兴大和尚的得意门徒。他原是寺院里的一个烧火僧。妙兴见他有出息,便纳入门庭,精心栽培。与众僧不同的是,他手中没有正规武器,只有一根半截烧火棍,外加雕弓,背在身后。外表给人印像是猪八戒挎腰刀,邋里邋遢的,简直不堪一击。可他确是一位难对付的“怪人”!此人习武多在黎明前五更天,诡秘多端,也不知他近年来又练了什么新招法。只知这人常创新招,使人难防!今日对阵,许世友感到不如对付其他虎将那样有底数!想到这里,他不觉向人群中的师父投去了一眼,谁知师父目光如火,正盯着他,好像在说:“不使新招,恐难对付!”这时,师父身旁的宝贵师兄也向他伸出了两个指头,意思是说:“千万不要忘了使用神筷子,对方是带着雕弓上场的。”
许世友心领神会,心中暗谢师父和师兄的及时提醒。
霎那间,催阵鼓响起。
程巨夫手持火棍上阵,直逼许世友而来。转而,他在空中突然变了动作,来了个转体一百八十度,背后弓开满月使出了暗箭。这是一般常人所料想不到的。因为他的主要器械是半截火棍。形是用棍,实则用弓。这是虚中藏实,以实避虚的手段。这一招是够厉害的,是可给人以冷不防。
世友只听“嗖嗖”风响,他正要防棍,谁知箭来,不偏不斜,不斜不偏,直向他眉宇正中飞来。多亏师兄早有提醒,他把铁筷子放于前胸,早有所防。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掏出筷子,急忙一夹,夹住了箭尾。若再迟一步,便是倒桩败北。
程巨夫这一暗箭虽然没有射中,但也给许世友来了个下马威。此时,坐在主持台上的妙兴老禅师,心中不免有几分得意,开怀笑起,深为徒儿的这一招叫绝!
全场出现了开赛以来最扣人心弦的场面……
不少人窃窃私语:“看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许世友过了正月十五,难过正月十六。”不少人看到许世友虽然夹住了巨夫的暗箭,脚步却有点慌乱,又道:“你瞧吧,他不输才见鬼哩!”
再说程巨夫乘许世友立足未稳之机,早使出了“出爪亮翅棍”。此棍贴身,打出急如炮火,许世友回鞭不及,差点儿跌下桩去。人们把心悬到了嗓子眼,在场外站脚助阵的师父高义的心,如同系在万丈悬崖之上,他与弟子是荣辱与共的呀!
实际上,许世友并不是没有解数可施,只是他在防中窥探着对方的新招,力求像师父说的那样:“心不慌,脚不乱。后发制人方为英雄好汉。”
突然间,在这嘈杂的武场中,一声干咳传来,无心的人未必听得到,有心的人却如雷贯耳。这声音不是来自别人,而是来自师父高义。这干咳宛如一副“镇静剂”,使世友马上镇静下来。顿时,许世友觉得身有师父作背,手有师兄助力。说话间,他突然来了个“凤凰单展翅”,继而又来了个“恶虎扑食”,挺起双腿,遂施绝技。谁知这火候适当,把个程巨夫直挺挺地蹬倒在地。接着,他直立在桩上,露出了庄严又不可冒犯的笑意。
没容程巨夫清醒过来,公证人当场宣判:“许世友全胜!”
许世友一个“鹞子翻身”下桩,跑至师父高义面前,跪下:“感谢恩师栽培!”这时,众师兄也都纷纷围了上来,如同众星捧月,个个高兴得难以言表。高义挥袖抹去泪水,扶起世友道:“徒儿,快把巨夫扶起。我的弟子不仅要武艺高强,还要讲究武门道德。”
许世友闻后,立即跑回校场中央,将自己踢倒在地的程巨夫扶起。程巨夫正在羞愧之中,见世友如此友好,十分感动。二人携手揽腕,转身走向主持台前,向一寺之主妙兴老禅师拱手致礼。

                第八章
名师之死
许世友夺取校场魁冠,喜煞了师父高义,实现了他的一生夙愿。
比武终了那天,德高望重的师父高义被众师兄们搀回东和尚院休息。当晚,高义由于极度兴奋,破例开了酒戒,饮了半斤烧酒。入夜,高烧重起,病情加重,昏迷不醒,一连几日茶饭未进。
许世友为师父高义打完了开水,送到榻前。他看到一连多日昏迷不醒的师父头蒙白色湿布,呼吸急促,梦话不断,他悲痛已极,不忍心再看下去,便留下宝贵,自己夺门而出,跑到了寺外,放声哭了起来。
他心里堵得慌,他不光为师父病入膏肓而哭,另外,昨晚他得到师兄保福捎来的家信,说是母亲想儿心切,染上了重病。非得儿子世友回来便不能见好。
许世友听到这个消息,如雷轰顶,心急如火。真是祸不单行,只有一哭,方吐为快。他面前的山泉水像是懂得他的心情似的,静静地流淌着,打着旋儿,带去了他的泪水和悲伤。他多么愿意变成山泉中的一朵小小的浪花,付之东流,早日见到阔别八年的老母啊。然而,师父又重病在床,奄奄一息。师徒如父子,他怎忍心离去!师徒情,母子爱,交织在一起,让他何去何从呢?他的脑子乱糟糟的,如同乱麻一团,理不出头绪。
“妙兴禅师曾夸奖过我,也许他能理解我,找他去!”许世友想到这里,于是跳起身,拍拍屁股,走过松林,涉过小河。
他刚刚上岸,就看见那位红面小僧宝贵火烧屁股似地迎面奔过来。
“哎呀师弟,可找到你了!快,师父已醒来,正喊你哩!说不准有什么真经绝技要传给你的……”宝贵边说边拽着许世友直奔东僧院。
东僧院的门口已围了一群人。
当他俩匆匆跑到师父高义的床前,谁知,师父已经双目紧闭、寿终正寝了。他们呼叫着师父的名字,根本不相信师父能去得这么快、这么仓促!
少林寺院所有了解师父高义武技人品的人都哭了!也都为许世友没能与恩师面别而遗憾!
思母心切
许世友来到了方丈室。妙兴老禅师做完禅务,转过身来,见许世友伫立在门框边,心里有几分惊讶。
“大师你早。”许世友胆怯地问道。要知道,许世友登方丈的门槛是有次数的。八年前,他初来寺院,由师父高义带领来过这里一次。那次他是在大师妙兴对他的失望中离去的。八年后的今天,许世友又重新跨入这个门槛,一切都使他感到陌生。虽然通过比武大师妙兴对他有所了解,但毕竟远不像师父高义那样贴心知情。
“找我有事?”妙兴端坐在佛椅上,审视了一下门口伫立的许世友,那声音和蔼,带有几分关心。
“大师,”许世友双膝缓缓跪在了地上,说:“近日,俺得知家中捎来的口信,说老母病重卧床不起,念儿心切,俺想返乡探母。”
许世友说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妙兴禅师。
“哈,想家了。人都有爹娘,可入了佛门万事皆空啊!”妙兴禅师眼皮不眨,手持佛珠,走至许世友面前:“徒儿,你来寺院八年,虽然不直接在我的身边,但我还是十分了解你的。你天资聪颖,好学上进,以至夺取校场冠首,我从内心里为你祝贺。不过,近日我有一心事想与你商量,还一直没抽出闲暇。”
“大师,你有何事与俺商量?”
“我有心让你当师父带徒弟,不知你意下如何?”
“大师信任,俺领意。不过,弟子功薄不爰言表,恐难胜任。望大师三思而行。”
“我已经定了。”妙兴说一不二。
“那俺依从。不过,关于俺回乡探母之事,也希望大师考虑。”
“这———”妙兴禅师感到棘手,原因有三:一是少林寺院从来没有探母的先例;二是他怕破了先例,扰乱了全寺院百十号弟子的心神,给他管理寺院设下障碍,他不能开这个口;三是许世友功夫正处在上升阶段,返乡探母必然会影响到他技艺的提高。想到这里,说道:“世友,我看这样吧,探母之事,暂且放放。你先准备一下,举行个仪式,收下两个徒弟。”
“弟子遵命!”许世友见大师这般推心置腹,不能推辞申辩,只好告辞退出。
接着,许世友的铺盖卷搬到了东和尚院师父高义的床上。不久,在妙兴老禅师的主持下,许世友收下了两个师弟。那徒弟不是别人,正是妙兴禅师的第九、第十弟子,名叫月风、月晴。都年长于世友一岁。收徒仪式上,许世友收下门生帖,由于思母心切,心境不好,没有讲更多的话。直到二位徒弟口喊“师父”的时候,他才如梦方醒,只觉得肩上压了一副重担———从前是师父教自己,现在是自己教别人。他掂得出这副担子的重量。自己如若没有恩师指引,不会在武艺上有所建树。自己如今要为人师表了,这正是自己在人生征途上向前迈进了一大步。该是可喜可庆之事。然而眼前却不能使世友振作起来。
两个徒弟见许世友整天思母,忧虑过度,无意中把这些情况向妙兴老禅师说了。妙兴听后勃然大怒。当日,他把许世友传到方丈室,满面怒容地问道:
“世友,我唤你来,知道何事吗?”许世友摇头。此时,他心里像钻进一窝蜂,乱得挠心。他领教过妙兴大和尚的威严,只见妙兴不语,脸色发青,这默默无声比有声的语言更使世友胆寒。一阵沉默之后,他才张口说道:
“你身在佛门,不专心教授弟子,胡思乱想,这是违犯寺院戒规,也辜负老僧一片苦心!”
妙兴把每个字的尾音故意拉长加重,这样更显出他的沉着稳健。他认为沉着稳健比暴跳如雷更有威慑力,更能表现他一寺之主不可侵犯的尊严。然而此时,他的威严对思母压倒一切的许世友来说失去了作用。许世友平静地说:
“大师,你且息怒。树有培育它的大地,人有生育他的父母。思念父母乃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母亲为俺心肠操断!”
“住嘴!”妙兴吼道,“既入佛门,就得守佛门之规,为求功果,就要脱俗,不染红尘。一心无有二用,快去教授弟子去吧!”
“不!大师,如果你没有忘记的话,八年前,俺不受戒,惹你生气,不就是为今天能让俺回乡探母吗?”
妙兴说道:“既然你回家探母心切,我也拦不住你了!少林寺自古有个规矩,弟子凡要出寺,就得打出庙门,你有这个胆吗?”
妙兴这话,实际是在挽留他,威吓他,量他也没有这个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许世友也看出了对方的用心。他只顾念母心切,并没有把这件事看得太重,不容对方话音落地,脱口而出,“打就打吧!面对众师兄的棍棒,俺许世友死而无怨!”
“你真的要拼?”妙兴大师惊愕不止。他的目光像银针扎向许世友的面孔。许世友也像一个小孩子遇见了可怕的陌生人,窘得手脚都不知放在哪儿。他觉得今天妙兴老禅的面孔比哪天都阴森可怕,他侧过脸去,不敢正视。突然他又正过脸,迎视着老禅师的目光果断地说:
“对,俺拼了!”
“那就收拾一下吧,带上你的衣物、钵盂、棍棒,打得出去,就去见你老母,打不出去,可别怪我少情无义!”
妙兴说完立即召来了云板僧,耳语几句。接着,云板敲响。
“梆!梆!梆!……”紧张而有节奏的云板声震荡着少林寺院的上空。
众师兄手拎哨棒,踏着云板声,向后院蜂拥而去。
如果少林寺是一潭平静无波的湖水,那么阵阵云板声就是投入湖水中的巨石。
整个少林寺院立即波涌浪滚,喧嚣哗然。

                第九章
打出少林寺
一寺之主妙兴老禅师矗立在门前的高台阶上,面目铁青,威严庄重。他见众僧侣到齐,顿时昂首喝道:
“今有一不肖之徒,不安心坐禅习武,返俗归乡,要打出寺院。徒儿们,快分四门摆下阵势,决不放掉这个不肖之徒!若要是在谁的棍棒下放跑此人,我要拿他问罪!”
老禅师声一令下,全寺院一百多名师兄师弟,分一门、二门、三门、后门依次列队摆开,各门相距百十米。一门有十僧守卫;二门有二十僧守卫;三门有四十僧守卫;后门有八十僧守卫。另外,一门有两马猿相助;二门有四马猿相助;三门有十八木机人拦击;后门有三十六木机人弯弓射丸。这阵势摆得甚为严密。真乃是步步设防,重兵把守。要想冲出四门,一门难于一门,一关难于一关。不要说要打出少林寺院,单看这阵势也令人胆战心惊。因此,多少不守顺的弟子,还没有打出一门,就倒在众僧的闷棍之下了。能打到二门的,也就很了不起了。据传,连闯四门,打出去的和尚,自少林寺兴武以来,也不过几个人罢了。
一门的十位和尚,各就各位,手持棍棒,列阵于门前门后,见许世友奔过来。一阵“打!打!打!”的吆喝声惊天动地,恰似大地起了风雷。他们执棒举起,层层挡住去路。许世友心中不觉一颤。难道朝夕相处的师兄弟们就要对我下毒手了吗?难道这棍棒之下就是我的葬身之地吗?是闯还是退?硬闯就有死的危险,家有老母,儿先亡之为不孝;可是退回去即便老死在寺院也终不得见母一面。索性打出去还有一线骨肉团圆的希望。“打就打罢!”许世友把心一横,紧握手中的棍棒,一个跃步,拨飞了第一个和尚手中的哨棒,没容那和尚把哨棒捡起,又挡住了第二个和尚的千钧劈棒。霎时间,一门响起了劈劈作响的舞棍声,似爆竹,如闪电。许世友左挡右挑,右挡左拨,眨眼工夫,安然出了一门。
打出了一门,许世友心情并不乐观,因为四门中他只过了一门,微不足道的一门。更严峻的考验还在后面。这时,抽个空隙,他紧了紧腰带,把略显绑松的行李卷在背上拴牢。昂首阔步地向二门走去。
“俺来了!”许世友持棍只这么轻轻一挑,便越过了三僧的棍棒。四马猿出拦,他灵机一动,从两个马肚下滚过。继而,他又跃过了马两猿的背部,来到了门前居高临下的石阶上。接着,又一个“鹞子翻滚”,超过了五个和尚的拦阻,翻滚到了一条狭窄的铺砖甬道上。
许世友拚命冲杀,翻滚蹦跳,犹如一阵旋风在棍棒林中驰过。说时迟,那时快。紧接着,他又战胜了四猿马,打出了第二道防门。
这时,他已大汗淋漓,口喘粗气了。看一看已打过了两门,更使他信心倍增。但是,他不能大意,千万不能大意啊!一定要立着身子打出去!
在第二道门和三道门中间,他潜在古松背后,稍微喘息了一会儿,他决心要用心计闯过第三门。这时,三门的守僧早已等急,他们嚷道:
“怎么还不来呀?”
“八成是倒在二门师兄的棒下,起不来了吧!”
……
正说间,许世友从树后突然跃出,如猛虎下山,似蛟龙出海。众僧目瞪口呆,没容四十大僧举棍,木机人击发,许世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过了第三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许世友暗暗地为自己心计的成功庆幸……
眼下,仅剩下最后一关了,也是最难过的一关。许世友决心使出全身解数,来迎击师兄师弟们的挑战。手中的棍棒啊!你能够闯过这一关吗?闯过去,慈母就在眼前。想到这里,许世友浑身有使不完用不尽的劲!他又抖擞精神,向前奔去。大声吼道:
“许世友来也!”
说来也颇为稀奇,一人敌众,关关皆破。多少师兄师弟,往日在他看来,都是自己难能取胜的对手!可是今天,他们手中的棍棒却像没劲儿一样,轻轻一挑,便飞上了天。有几个愣和尚看呆了,或只顾喝彩,竟忘掉了抡棒阻拦。许世友也不恋战,只管催动脚步,朝后门飞扑而去。几个守门和尚眼睁睁地望着那条“旋风似的游龙”朝自己这边滚来,不禁连连后退。有言道,要命的怕拚命的,拼命的怕不要命的。
许世友打到门口,心想,这里有三十六个木机人拦道,不可大意失荆州。正想间,一个铁蛋丸似箭头般地飞射过来。许世友眼疾手快,用棒一挑,“咔”的一声,击掉了手中的半截哨棒。这时,只觉得背后,一阵狂风作响,许世友知道不好,头稍一偏,蛋丸贴耳根飞过。接着,前面木机人发出蛋丸。许世友凭着当年练夹蝇虫的硬功,伸出指头夹住,继而扔出,正巧与飞来的蛋丸在空中相击,犹如明炉打铁,叮当作响,火花四溅,好像杂技中的魔术大师表演一般,令人眼花缭乱。眼看就要闯过最后一关,只见门口外站着一位黑脸和尚。他身高马大,似铁塔当门而立,横棒挡住去路。许世友圆目一看,心中胆颤,后退两步,定神看时,才知是一寺之主妙兴大和尚,今天也破例上阵,站在队列的后头。
这老禅师不愧为寺主。他善使棍棒,造诣极深,曾是少林寺院惟一的“七节棍”的棒王。由于他棒头硬,才被推荐为方丈的继承人。他不仅棍棒功夫好,而且头顶上的功夫甚佳,千钧劈顶他不怕。那还是在迎春比武后,老僧有意要试试冠军的棒头。许世友开始不敢,经禅师再三开导劝说。“试就试试罢!”许世友运足了一口气,持棒在空中抡起,直朝他的头顶劈去。若要是一般人,不把头打进胸膛里才怪呢!可是这位老禅师却安然无恙、面带微笑。“再打一棒,拿出你的真功夫!”许世友第二棒抡过去,只见棍棒在他的头顶上打折了,飞出了丈余远。老禅师妙兴傲慢地笑着说:“不行啊!冠军劈不烂我的头顶,休想称冠军!”如今怎样呢?他能不能从老禅师的棒下闯过去?许世友还不敢说有把握,他连连打了个寒噤。
“大师,手下留情!”许世友使了个麻痹战术,随即也以猛虎下山之势,举棒朝老僧扑来。
“我要劈死你!”老禅师也狐假虎威地吼道。随之,抡起了大棒,去挡许世友的大棒。许世友见把老僧的注意力吸引到了棍棒上面。这时,他却马上弃棍伏地,声东击西,猫腰从老禅师的胳膊下贴身钻了出去。老僧并不怎么纠缠,虚张声势,放他出去了。
许世友奇迹般地打出了庙门,全身已湿得如落汤鸡一般。他额前的汗水,像小河决了口一样,劈脸流下。他顺手抹了一把流淌的汗水。抬头向栖身了八年的寺院望去!收入他眼帘的情景,却叫人心潮翻涌:全寺院的百十多位师兄师弟和师父们,高高低低,黑压压地全涌出了后院,并簇拥着身材魁梧的妙兴老禅师,缓缓地移步向他走来。刚才他们眼睛里的那种冷冰冰的目光,现在已经变成了亲热和善,恋恋不舍,含有期待和庆幸的目光。尤其是一向威严得令人望而生畏的老禅师妙兴,他的脸上也露出了少有的笑容。此时,交织在这位老禅师心里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他也许暗暗惊讶,一个身材短粗、貌不出众的弟子,八年里竟练出了这般好的功夫,实在令人赞叹;他也许为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弟子,竟不顾身遭棍棒,死里逃生,为见老母一面的慈善心肠所感动;他也许在感动之中,又为少林寺院出了这个人杰,觉得脸面顿添了光彩和荣耀!老禅师在众僧的簇拥下,来到了许世友的面前,许世友急忙叩头辞行。老禅师从袖中取出二十块民国大洋,说道:“拿去,作为你的盘缠用吧!”
许世友双手接过大洋,再三叩头:“大师,还有何话吩咐?”
妙兴说道:“有言道,乳名都是父母起的,坏名都是自己惹的。你要永远记住你是少林寺弟子,不要以为手脚有些功夫,轻而易举地夺命伤人,如若有胡作非为,实是寺规不容!”
“师父之言铭刻心上,若要违犯半分,任凭师父惩处。”

                第十章
团圆
许世友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了娘的炕前,八年不见,娘已老相多了,满头银丝,骨瘦如柴,皮肤苍白,颧骨突出,两眼下陷,像是正在生病的样子。
“娘,你睁眼看看,是俺呀!”许世友说完,“扑通”一声跪在娘的炕前。
娘艰难地睁开了双眼,当他看到眼前果真是世友的时候,不禁大喜,脸上也透出了几丝红润。
这时,弟弟妹妹们也都陆续从地里回来了。他们看到家里来了个陌生的和尚,一个个都怯怯生生地用小手捂住脸偷看他,“怕什么,这是你们的三哥。”娘又喜又嗔地说。一听说是三哥回来了,他们都围了过来,这个喊“三哥”,那个也喊“三哥”,他们亲亲热热沉浸在喜庆的气氛中。许世友看了看,还缺大哥仕德和驼妹。便问:“娘,大哥和三妹呢?”
“他俩放牛去了!”
“天都快黑了,俺去接接他们吧!”
话音刚落,三妹驼伢就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进屋里,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娘,大哥被人打伤了!头都冒血了!”
娘大吃一惊,双手颤抖着抓住女儿的胳膊:“你慢慢地说,他是被谁打了?为
什么被打?”
驼伢揉着红肿的眼睛说:
“俺和大哥赶牛路过李家地主的田头,看青的李二少爷硬说是咱家的牛吃了他家山芋秧子。不容俺大哥分说,就揪着大哥的脖领又踢又打……”
“你大哥现在哪里?”
“黄土岭下。”
许世友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他把从娘手里接过的汤碗放到桌上,冲到娘的跟前。
“娘,让俺去看看!”
没容娘回话,许世友便扯上小妹妹驼伢,飞也似地奔向黄土岭。娘深知他的脾气,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三伢子,要记住别惹事!惹不起,咱们还躲不起吗!”
“俺知道了。”许世友头也不回。
仇人相见,格外眼红。许世友认出此人就是八年前要自己赔羊的洋包儿。
“住手!”许世友跃前一步,伸手抓住了李二少的右手腕:“不许伤人!”
李二少痛得“哎哟”一声,大声骂道:“你是谁?胆敢教训老子!”
“不许你欺人太甚!”许世友答非所问,松开了抓着李二少的手。李家二少并不这么想,误以为此人见硬而收。突然间,挥出拳头来,直向许世友面部击去,眼看拳至面部,许世友轻轻一闪,二少因用力过猛,当即来了个嘴啃地皮,这时,围观的孩子们不觉哄笑起来。
李二少咧着嘴斜着眼,拍着屁股,望了许世友一眼,若有所悟地:“你———”
许世友哈哈笑道:“你的狗眼不识泰山,不认识你爷爷俺了吗?俺就是当年放你入陷阱的黑丑伢!”
“站住!”李二少见自己丢了面子失了威风,他不甘心,突然从地上爬起来,
跨步拦住了欲走的许世友,道:“姓许的,有种你就别走!来,吃我这一拳!”
“你想干什么?”许世友停住了脚步,把大哥仕德交给三妹搀扶,自己迎上李二少,随手解开袈裟,露出他那毛茸茸又黑又亮的肚皮,指了指道:
“要击,就朝俺这里击吧!”
可笑那李二少并不知羞,竟像一头发疯的狮子,抡起拳头,真的朝许世友的肚子上狠狠击去。
许世友并不闪躲,倒替那小子数起数来。
“啪!”
“一拳。”
“啪!”
“两拳。”
“啪!”
“三拳。”
……
当许世友数到第十八拳时,喝声:“住手!”
那小子像癞皮狗一样,岂肯住手罢休,理也不理,又使出吃奶的劲儿,挥起第十九拳,朝许世友肚皮上打去。谁知许世友的肚皮突然像棉花团一样柔软,在落拳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凹坑儿,刚才还如巨石坚硬的肚皮,此时却紧紧吸住了二少的拳头。凭他怎样用力,也休想拔得出来。许世友傲慢地说:
“当年俺放你入陷阱,今日俺让你拳收不回!”
洋包儿再次收拳无效,佯装求了饶。
那二少收回了拳头马上翻了脸,再次抡起拳头朝许世友的面部砸去。许世友一闪,那小子险些趔趄倒地。许世友这个武行出身的人,不恼便罢,一恼就不可收拾。此时,他义愤填膺,心中如倒海翻江,吼叫一声:
“让你再三不能让你再四。老子今日不打偷拳,也不打第二拳。请吃我这一拳!”
“来!来!来!”那小子瞪着血红的眼珠,直向许世友身上扑过去,而许世友的拳头也直朝他的胸口砸去。其实许世友的力量并不大,二力相合,力重千钧,只见李二少顿时口吐鲜血,应声倒地。
许世友并没有使出致命拳,还以为那小子躺倒装死哩!便上前踢了他一脚,可那小子仍然动也不动。许世友躬身摸摸他的胸口,谁知二少爷早已命归西天了!
“不好。”许世友方才后悔未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回家第一天,就闯出了人命关天的大祸!
“天啊!”许世友眼望苍天怒问:“你若是有眼的话,就该为俺作证!你该能判断这人间的是与非!”可是,只见深邃的天穹,被浓云遮盖,眼前是一片茫茫的夜色!
月儿难圆
飞来的灾祸降到许家院落。
当晚,许世友一家人个个脸上布着阴云,围在桌前,商量着如何闯过这一关。
在这紧急时刻,老娘反而不惊不慌,异常冷静了。殊不知她的心里正爆发着一座火山呢!她用低沉的声音说着,仿佛每个字都经过周密的思考:
“三伢,你刚回来,娘实心想叫你住上几天,跟娘说说知心话,今天又是中秋团圆节,谁知……”说到这里,她已泣不成声了,再望望那碗已经凉透了的鸡蛋汤,更加心酸:
“李静轩这个白脸奸臣,面善心恶,这次他们肯定要报复的。俺看,你现在就得逃,不然性命就难保了!”
许母的判断是千真万确的。财主李静轩捉拿许世友的马队早已出发了,正在奔向许家的路上。
“娘不想赶你走哇!”娘说完把煮熟的三个鸡蛋塞进儿子的兜里。
许世友从内衣口袋里掏出八年换来的二十块大洋,双手敬献给母亲,说道:
“娘,不肖之子,未能在娘前尽孝,不能养活你老,倒给你老惹下了塌天之祸,让你为儿担惊受怕。这钱留下也权作俺一份孝心吧!”
许世友把钱放在娘的手中,娘又把钱装进他的口袋里,“伢子,你当娘不知道这钱是咋挣来的吗?八岁的孩子当大人一样使唤,天天起早贪黑,倒尿盆,抹佛像,打扫院子,过苦日子,娘因为家穷,对不住你啊!”
就在这时,传来了一阵狗吠声,随之是马蹄的嗒嗒声。
娘一把抓住许世友的胳臂,向外一推,忙说:“伢子,不好,他们要抓你了,还不快逃!”
许世友不慌不忙,向这充满了他童年记忆的旧茅房,依依不舍地扫了一周,最后把钱放在桌子上,深情地看着娘,说:“娘,俺走了,您老要保重!”
许世友顺着童年放牧时的山道,从北山一直逃向马头岗山。他脚下的路是坎坷的,他的身影被吞没在茫茫的夜色中……

               第十一章
投奔师兄
当夜,许世友甩脱了李静轩和乡丁们的追捕,空着肚子,攀山走险,当夜色再次降临时,他才逃到了马头岗山(今湖北省)。
万般无奈的许世友,只得暂时决定投奔保福师兄,一是看望,二是避难。可是马家洼又在哪儿呢?他向前约摸走了三里路,在一个山丘上遇到了一位砍柴翁。经打听,才得知马家洼离此还有十六里山路。许世友只好决定,先在深山老林中露宿一夜,天明再赶路。
“你找谁”?随着柔声细语的一声问话,走进来一位少妇。她背后背篓里站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小家伙白胖胖的,已扶着篓沿儿睡着了。少妇轻盈地向他走来。她身穿家织的粗布衣衫,胳膊肘和膝盖上已打了补丁。她是个高大、清瘦、身材匀称的女人。她神情焦灼而沮丧,大大的眼睛射出黯淡阴沉的光束,映得她蜡黄的瓜子脸更加没有生气,而且好像刚在哪里哭过了一场。
“请问大嫂,这是保福师兄的家吗?”许世友打量着这位漂亮的少妇,心想:“这该是保福的俊媳妇吧?”
“你是……”那少妇启唇问道。
“俺是许家的,保福的亲师弟,俺姓许,名叫许世友,是专来看望师兄的。”
“啊?!你就是保福经常念叨的许师弟呵!”那年轻的少妇愣了半天,突然明白过来。
保福嫂背篓中的孩子,像是受了惊动,突然间“哇哇”地哭起来。保福嫂坐下身,把孩子从背篓里抱出来,搂在怀里。然后解开衣襟,把奶头塞进了孩子的嘴里。孩子的哭声停止了。然后,她对坐在身旁的许世友道:“师弟,嫂子如实对你说了吧,你听了也别难过。保福他命短,已不在人世了。河那边的新坟你没有看见吗?”
“你是说保福师兄他死了?”许世友听后顿如炸雷轰顶,五腹被掏,肝胆欲裂。他本想投奔师兄,一是叙叙友情,二是避难存身,却不曾想师兄先于他身躺黄泉永别人世了。哪会想到刚才见到的河那边一座新坟,竟会是自己在一起时形影不离,
分别后朝思暮想的保福师兄的长眠之地呢?
少妇向许世友叙说道:
“我和保福是前年底成家的。保福在世时,就常念叨你。他多次说对不住你,从寺院回来后,也没有常到你家看望老母。三个月前,他到你家去了一趟。从你家回来那天,正遇军阀吴大头(吴佩孚的绰号)抓丁,他和全洼的十六个青年被绑了去。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对他们下了毒手,把他们锁在大庙里,点着火烧了大庙。”
保福嫂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道:“人烧得个个成了炭球,连面目都认不出来了。”
“许师弟,如果你不介意就住下吧!”
“谢谢大嫂挽留。可叹俺是有罪之人,恐怕牵连了你们,还是及早上路的好。”
当晚,他吃过晚饭,谢绝了保福嫂的一片真情,便匆匆上路了。保福嫂抱着孩子把他送到村头,当他走出三里远再回头眺望时,保福嫂那窈窕的身影还立在高高的山丘上……
街头流浪
又是一个阴沉沉的黄昏。
腿扎白色绑带,脚蹬高筒皮靴,怒目持枪的警察,踱步在人来车往的麻城街头上。小小的县城里不时传来“喔——哇!喔——哇!”警车刺耳的鸣叫声,给这里留下了一片恐怖!
人们望着飞驰的、闪着红灯的警车,交头接耳,窃窃议论:
“听说一个少林和尚杀死了人!”
“死者是财主家的儿子。”
“凶手逃到了麻城、红安一带……”
人们议论着,不时地四下张望,生怕凶手出现在眼前,使自己受牵连。
而这时,人们议论的和尚——许世友,正坐在街巷一角,一家挂着“秋季大减价”布幡的商店门前的青石台阶上。他蓬头垢面,身着的和尚袈裟,已被野藤树枝扯破了无数个大口子,他趁人们不注意的时候,“嚓嚓”撕了下来,使人难以辨认出他是和尚。他的脸多日没洗了,脏得厉害;秃头顶也长出了寸发。而他那虎眉豹眼里,仍然闪出机警的光辉。刚才,警车从他身边飞驰而过时,他的心“咚咚”好一阵疾跳,他没有像街上的行人那样,住足观看,也没有一反常态惊慌地逃跑,而是当他望见警车里有一个五花大绑的青年时,他的心缩紧了,他判断,恐怕是他们抓错了人。
他心乱如麻,突然站起,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几步。“好汉做事好汉当。”他真想去官府报案,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来了却自己的一生!
可蒙胧中,娘那干瘦佝偻的身影,保福嫂再三挽留的场面,房东大伯重似千金的话语……像一幅幅活生生的画面又推到他的面前。不!不!世友又改变了自己的主意:俺不能这样不清不白地毁掉自己!滴水之恩,本应涌泉相报。俺要活下去,多少亲人知己需要俺活下去呀!“母在儿死为不孝”,俺要为许家报仇,为天下受屈之人报仇!
人只要有爱有恨就有生活的信心和勇气。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像一个黑夜中的幽灵,沿街向东走去。在闪着灯火的装卸店(洋车行)门前他停下了,犹豫了片刻,便“咚咚!”敲开了店家的房门。
店门开了,开门的老板是一位六十出头的老头。他的背原本驼得很厉害、头低着,这时却硬挺起来看着许世友:“你是什么人?干什么的?”许世友说:“想找个差使,讨碗饭吃!”
老板继续审视着他,只见他方形脸庞,面皮显得很粗糙,肤色黑里透红、红里含黑,就连厚嘴唇也是黑红色的。他下身穿了条短裤,与其说是短裤不如说是裤子被山石荆棘扯去下半截子,短裤下露出了两条圆圆的、黑红色的长腿。腿上的疙瘩肉,使腿变短了。倒使人觉得他的所有憨劲儿全憋到两条腿的肌肉里去了。这的确是两条诱人的腿、有力的腿。老板正是以他洋车行所特需有的要求,说了声“腿粗力不薄。”于是,世友幸运地被老板看中了。那老板哈哈一笑,笑声中,他的眉毛、胡子都在颤动着。他热情地欢迎着这个理想的苦力工:“快进屋吧!”
许世友进了屋。
老板指着门后的一个顶门杠,说:
“这个你能拎得动吗?”
“试试吧!”许世友说完,一手举起,“嗖”的一下子高过头顶。
“你能拎出它的重量吗?”
许世友伸出两个指头:“少说也有二百斤。”
“好,我就收下你啦。”
就这样,许世友凭借他过人的体力当上了这家的装卸工,当时叫扛大个,老板也深为许世友的力大如牛而感到满意。因为装卸货物时,别人能扛一百五,而他却能扛三百斤。工钱一个子儿也不比别人多,老板何乐而不为呢!使老板惟一不满意的是,他吃得太多了——一顿能吃八个馒头,外加三碗米粥溜缝儿。
从此,他开始了扛个大的苦力生涯。

               第十二章
见义勇为
麻城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许世友拉着一辆洋包车从远处奔来。突然间,他跌跌撞撞地收住脚步,一下子把车翘得老高。车子上坐着的一位阔绰的少妇,吓得尖叫一声,差点儿从车上跌了下来。
原来,街上出现了三个警棍:个个喝得酩酊大醉,走起路来东倒西歪,其中一个警棍手里还攥着一只大酒瓶,嘴里不停地喊着:
“姑娘!姑娘!你来、来……”
三个警棍像三只野兽似地直奔车上的阔少妇而来。幸亏许世友机警,连忙停住了车,放下车把,喊了声:“夫人,快跑!”那少妇听了,慌忙跳下车没命地向街旁巷里跑去。
此时,附近的行人,主要是闺女媳妇也都逃避而去。
有个警棍跟着去追少妇,不料脚下一绊,摔趴下了。另外两个警棍想动手收拾许世友。没想到许世友很灵巧,一闪身躲开了。
警棍又将大酒瓶猛力向许世友头上掷去。许世友连忙下蹲,“哐啷”!身后的一家商店的玻璃橱窗被砸得粉碎。
警棍见打不着人,便抓起许世友洋车的车垫抛向空中。座垫恰巧挂在了树枝上,摇曳着。
许世友气愤地看着那三个警棍醉鬼无趣地渐渐远去,骂了声:“什么世道!”
然后,设法去取树上的座垫。这时,有两个好心的过路人帮着他用一根竹竿把座垫从树上捅了下来。许世友拍打干净座垫,把翻倒在路旁的洋车扶正,放上座垫,向帮忙的人道了谢,然后拉着车子向洋车行走去。
当他快走到洋车行门前的时候,看到远处围着一群人,残垣断墙上、树杈上、屋顶上都爬满了人。那里锣鼓声、鼓掌声、吼叫声,汇成了一片。
许世友在一个墙根处,停下洋包车。然后,他踏上车子观看。
人群围成的圈子内,有三个卖艺人——这显然是一个家庭:一父两女。他们均是江南人打扮,尤其是那两个姑娘,穿着短衣短裤,花红柳绿,打扮得十分醒目。
姐妹俩面带笑容,立时上场,玩起了“对花剑”。两位姑娘英姿飒爽、动作敏捷,剑如银蛇,飞来舞去,剑光闪处,“嗖嗖”作响,令人眼花缭乱。这剑法揉进了南北武林特点,观者无不拍手叫绝。
……
“三爷光临!”正在热闹处,不知谁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一位身穿黑绫马褂的少爷,大摇大摆地走进场来。后面还随行着两个方脸大耳的保镖。周围的人都闻声转过脸来,急忙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三爷,您多捧场。”
姐妹二人淡淡一笑,如花似玉一般。
三爷嬉皮笑脸地上前扳过妹子的身子,痴声笑道:
“哈哈,我的人间仙女!”
谁知温柔的姑娘扬手就是一记耳光。
“上!”三爷推开卖艺老人,对身后两位保镖下了命令。
那心毒拳狠的保镖一拳打在了妹妹的鼻子上。姑娘顿时口鼻出血。卖艺老人上前去拦,那野兽的拳头又朝老汉抡去。
“住手!”这时,见义勇为的许世友再也看不下去了,跳下洋车,挤进人群,上前拦住。两个保镖一愣,停下手来,见是一位腰圆膀大的车夫,别看穿着不怎么样,却露出一身不可冒犯的正气,在众人围观之下,毫不怯弱,显得威风凛凛。
“你是何人?”
“中国老百姓,在你们权势者眼里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但是俺却有权警告你们,光天白日,不许街头欺人!”许世友义正词严。
“你也想尝尝三爷的厉害吗?”三爷说罢,两个保镖一起上前,架起许世友的胳膊。许世友轻展双臂,向外一推,两个保镖便像两只死麻雀被扔到丈外。
三爷猛一挥手示意保镖,他们三面合围,一起飞身扑向许世友。许世友泰然自若,突然运气,拳头贴身时,使了个技巧。眨眼间就见三个恶徒已趴在地上,其中一个头部差点儿碰在柱子上,险些丧命。在许世友的开怀大笑中,几个恶棍仓皇逃走了。
卖艺老汉赶忙上前感激地拉住许世友:“救命恩人,请把尊姓大名告诉我们。日后,我们父女也想法报答你的搭救之恩。”
许世友豪爽地笑道:“不必了!”说完拍打拍打衣襟,从人群中走出,驾起车把,顺着麻城北街,扬长而去。
许世友回到洋车行,把洋包车停在棚里,然后进店去向老板汇报生意情况。
许世友刚一进门,老板就板着脸说道:“你方才吵架挣了多少钱?”
许世友低头不语。
“说话呀?”老板逼问。原来贴身二掌柜刚刚把这事情的经过报告了老板。
“那人欺人太甚!”许世友语气郑重地说道。
此时,老板身旁的二掌柜,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看满街黑压压的那么多人,都没有上前,都是狗熊,只出你一个英雄啊!是不是?我看你也是想占点什么便宜吧!”
“你少废话!”许世友顿时火冒万丈,犟脾气又上来了,顺口便说道:“此处不留爷,还有留爷处。你们看不上俺,俺还不想呆呢!”
本来老板正在肚里措词辞退他,还没想出更好的借口,谁知许世友自己首先提了出来。于是,他便顺水推舟:“你自己有话在先,可不是我们不留,是你自己不想干了。”
“二掌柜,把他的工钱开给他!”老板阴沉着脸,提高声调说道。
“好!”二掌柜随手把早已准备好了的两串铜钱甩给许世友:“你点点吧。”
许世友二话没说,抓起铜钱塞进怀里,回去收拾了一下衣服,头也不回就离开了洋车行。
从此,许世友又流落街头。眼看那屈指可数的两串铜板要花光了,可他还没有找到差使。这天,他又去天桥剧场看招工广告。刚走至半路,只见街头上有一堆人在围观一张布告。许世友快走几步,来到跟前。他凭着在少林寺院师父们教他学得的几个字,立时认出了那是一张白纸红字的通辑令。
当许世友一眼认出自己的名字时,他的心咚咚地直跳。他屏气敛声,默默把全文看完后,平静了一下心情。想:此处不是久留之地,俺得逃之。到哪里去呢?他心里没有底。他不敢转过身来,面朝众人,怕人们当场认出了他。他只好若无其事地面部朝前,脚步向后退出。突然有人指着他喊道:
“他……他是杀人犯!”
“你认错人了吧!”许世友立即申辩。
这时,所有的人、所有的目光都一齐移了过来,纷纷打量着他……许世友转身溜去。谁知两个便衣警棍立刻上前抓住了他的脖领:“我看就是你!”
“放开俺!”许世友吼道。他稍一用劲,衣领挣破。随即他便一溜风地钻进了人群,从人缝里混进街巷,抬脚就跑。
霎时间,大街上警车飞驰尖叫,杀气腾腾,满街乱成一团。许世友紧走几步,又钻进了另一条暗巷,他跨着在少林寺院练就的行走如风的脚步,穿街走巷,翻墙越壁,很快就出了城西门,奔上了大道,向山区丛林逃去。

               第十三章
被迫从戎
这天清晨,枪声掠过红安街头,吴佩孚军队正在抓夫抓丁。
军阀队伍的皮靴声,扰乱了街头的平静。霎时间,满城鸡飞狗吠,惶恐不安。上门闩声、孩子的哭叫声、大人的恫吓声……交织在一起。行人慌乱地往家跑,家里的人急忙关上门。胆大的孩子从门缝儿向街上窥视;胆小的孩子躲到妈妈的怀里大气不敢出……
正巧几个士兵架着一个瘦弱的青年从一条小巷向街头走来。那青年一个劲儿地叫骂。
许世友毫无惧色地迎上去。
“抓住他!”还没有容许世友走至跟前,一个虎里虎气戴着连长领章的头目吼道。
“连长,不用抓,俺愿意当兵。”许世友平静地说。
许世友说完,两步上前,轻轻一抓那青年的肩肘,像抓猪娃儿似的,背在了背上。原来拖不动他的三四个大兵见此举动,惊得挤眉弄眼,直吐舌头。那青年在他的背上也显得比刚才驯服了。许世友转过头来,对着青年的双亲说:“胳膊肘扭不过大腿。二老,让他和俺一起去吧,俺会照顾好他的。”
走了不多远,转了个巷子,许世友便把那个青年从背上放下来:“你像石磙一样太沉了,自己有腿,何必让俺背着?”
“好,我自己走。”那位青年望了眼许世友,只见他衣着褴褛,高颧骨,厚嘴唇,憨厚朴实,是个好人,也就跟着他,由连长带路一直向前走。几个持枪的士兵,由于被连长训骂了一顿,个个面无表情,像木头人,直挺挺地迈着机械的步伐,跟在后面,监视着他俩。许世友毫无惧色,那青年人惊魂未定,像只刚刚落入猎人之手的小兔,惧怕中含着无可奈何,只好屈服于命运的安排。
在一个巷口,胖连长停住了脚,转身向许世友问道:
“小家伙,叫什么名字?”
“爹娘都叫俺黑丑。”许世友没有说出自己的大名,因为他的大名是和“杀人犯”捆在一起的。
“你呢?”胖连长又问那个青年。
“我叫周三娃。”
“你们都有婆娘吗?”
二人摇了摇头。
“黑丑,你有什么要求就直说吧?”胖连长又问。
“报告连长,俺没有别的要求,只是肚子太饿了,需要一顿饱饭填填。”
“好,枪膛饿了需要子弹装,肚子饿了当然需要吃饱饭。”胖连长说着,便吹了几声急促的短哨,叫来了一个斜挎着枪、歪带着帽子的士兵。他跑到了连长面前,双脚“叭”地合拢了,打了个敬礼。“连长,有何吩咐?”
“这两个新兵放在你班,先管他们一顿饱饭,撑饱肚子不想家。”
就这样,许世友和周三娃被安排在保安团二营四连四班。从这以后,二人都穿上了军阀兵的“号子皮”,扛上了笨重的日造大洋枪。大沿帽一压,贴上了列兵的标志。
当许世友走进这个旧军队的时候,意味着他僧侣生活的结束,又进入了一个陌生的生活领域。旧军队那种张口就骂、抬手就打的军阀作风,对于他这个过惯了八年僧侣生活,养成了清心寡欲性格的人来说,一切都感到别扭,一切都使他看不顺眼。
列兵升连长
许世友加入保安团的第二年,春节刚过,连排军官中就风言风语地传出吴佩孚要来视察保安团的消息。保安团是吴佩孚的心腹嫡系部队,这支部队曾为吴佩孚的创业立下了赫赫战功。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吴佩孚总要亲自视察一下这支军功部队,一来检查他们的训练素质;二来暗授密旨。
一天清晨,一辆日造吉普,在三辆摩托护卫下,风驰电掣般地驶进了保安团部。
接待军阀头子吴佩孚的仪式,破例安排在东城一个打谷场里。全团提前开饭,
早早地在谷场四周列队完毕,站成“凹形”。“凹”形的中央,摆放着三个石磙,权作吴总的演讲台。
吉普驶进谷场时,全体官兵行注目礼。
短暂的鸦雀无声过后,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接着,他润了一下喉咙,亮开沙哑的嗓门开始了即席演讲。
最后,他右臂习惯地在空中一挥,伸到胸前停住,恰和笔直的身躯构成了一个直角。然后,目视全场一周,喝道:
“勇敢的将士们,今日不是我吴总卖弄,我这千钧臂力就是检验你们训练的尺度!谁能上前搬下我的胳臂,力胜我者,让他官升一级!”
吴佩孚话音一落,队伍中一阵骚动,但无人敢上。大家都清楚吴总说话的权威性,他的话就是盖着钢印的命令。
“我让他官升两级!”吴佩孚见动静不大,双眉高挑,随口涨了价。
“官升三级!”吴佩孚随手又伸出三个指头。
“谁敢来?!”吴佩孚满脸挂笑,透着几分得意,开始向队伍示威了。
“老总,俺来领教一下。”列兵许世友挺身而出,要同老总较量。
“当兵多长时间了?”
“不到一年,不,确切地说四个月零八天。”许世友不卑不亢,对答如流。
“叫什么名字?”
“许黑丑。”
“那你就来吧!”老总说完闭上了眼睛,好似等待迎击一个不值得防范的袭击者。
场下不少人都为许世友攥着一把汗。有的说:“看来他是怕了!”有的说: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新兵也不一定比老兵差!”……很多人见许世友绕了一圈还没下手,声音更大了,认为他这次较量是冒失的行动。
许世友开始围老总转第二圈。实际上他转第一圈的时候,最佳用力角度已经选好。此时,许世友的心情倒异常镇静,信心百倍。他的步履不紧不慢,似在家乡的后院里散步。
“年轻人,兜什么圈啊!”不光在场的人急了,老总也发急了。
当老总眼睛的余光斜视许世友时,说时迟那时快,早有一双钳形大手伸了过来。原来,许世友早已腾空跃起,急下转为“海底捞月”。老总急忙防范,这时,臂不由己,被许世友干净利索地按下,惊得四周士兵瞠目结舌。
这连贯动作一瞬间完成,极为干脆。很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其中也包括不可一世的吴佩孚。
吴佩孚惊得不禁扫了许世友一眼,原来,这位新兵蛋子,臂力确是大如牛,不全是自己轻敌麻痹的缘故。
吴佩孚跳下石磙,再次审视这位貌不出众的列兵。他黑不溜秋,却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人物。他闯入了吴佩孚的眼目,引起了他的心惊。他虽是失败者,却还是盛气凌人地问道:
“你学过武功吗?”
许世友摇头不语。
吴佩孚走至许世友跟前,猛地撸起他右臂的衣袖,裸露出紫红色的发达隆起的臂肌。
“嗬!你没有说实话呀?”吴佩孚拍了一下许世友的肩头,问道:“这三个石磙,你能摞在一起吗?”
“让俺试试看吧。”许世友运了一口气,站在中间那个石磙旁,叉开如柱般的两条大腿。他“嘿”了一声,两袖一捋,两手一甩,脚手并用,眨眼工夫,竟一个接一个地把三个石磙,似叠罗汉一样奇迹般地摞了起来。
搬这石磙的慢镜头动作是:第一是搬;第二个是端;第三个是用脚尖挑,然后一托而起。平时,一个石磙四五百斤,需要三个壮汉才能抬动。然而他把三个石磙摞在一起后,面色如常,大气不喘一口。
他的这些“绝招”,使在场的人无不拍手叫绝。吴佩孚满面春风地开怀大笑一声,当场宣布:
“我吴总说话兑现,给这个列兵官升三级,从列兵提为副连长,即日生效!”

               第十四章
完璧归赵
一天,许世友取出他那随身携带的银镯给周三娃看,二人念起了思母思乡情。
片刻,三娃眨了眨眼睛,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许兄,前些日子,我好像在李仁善那儿也见到这么一只银镯,好像是一模一样的。”
再说第二天一早,许世友提前起床,来到四班,督促队伍训练。离训练开始还有段时间,许世友便信步来到了小个子班长李仁善的房间。李仁善也早起了床,他正像大姑娘描龙绣花一样,盘腿坐在床头,打开包袱点数他的家当哩!见许世友进屋,他急忙用被掩住包袱,下床趿鞋站立,躬身道:“副连长,你早。”
“什么好东西?来,让俺也看看,开开眼界。”
许世友上前,伸手抖开了包袱。“哗啦”一声,里面的东西全抖落到床上。
“镯子,俺失去的那只!”
许世友手捧银镯,再三端详后,转脸问道:“四班长,俺问你这只镯子从哪儿弄到的?”
“这,你觉得好看的话,小的有言在先,权作送礼。”
“不,俺是问这只镯子的来历。你要如实回答!不能有半点虚假!”许世友的脸色由温和变得严肃。
小个子班长被许世友这突如其来的问话问愣了,说话也有些结巴了:“这,这镯子是我捡来的。”
“就算是你捡的,俺问你,九年前,你在何处?”许世友提高了声音。
“让我想想。”李仁善又道,“可能在嵩山。”
“你在那里干什么?”许世友紧追不舍,两眼直盯着小个子的面孔。
“老总的队伍被打散了,我们流落到那里,后来才又找到队伍。”
“拦路打劫的事干过吗?”许世友一针见血地追问。
“没有,没有!”李仁善摇头应着,脸颊已沁出了汗珠。
“看来,俺不给你颜色看看,你是不会说实话的。”许世友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脖领子,从地上拔了起来,就像雄鹰的嘴巴叼住小鸡子,怒声喝道,“到底干过没有?”
小个子班长见许世友今日不同往常,脸色铁青,拳头紧攥,眼里似爆出怒火星子。他贼眼珠子一转,心想光棍不吃眼前亏,还是照实说了吧。
“我说,我说,那是没有办法才干的啊。”
“没办法,难道你就去盗去抢?”许世友顿了一下,“俺问你,在嵩山古庙里,还记得住店的一老一少吗?”
“小的记得,是有这么一老一少。”
许世友心里全明白了,向他一摆手:“莫要讲了!看看俺这面目,像不像那个小伢?”
“天啊,原来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这个更名逃回部队的“老猴子”李仁善恍然大悟,他想不到九年前自己冒犯的竟是这位连副大人,顿时脸色变白,鸡毛身子也哆嗦起来:“小的冒犯!小的冒犯!”
怒火难平的许世友,对准小个子班长的胸口,一拳击去,只见那小个子班长“哎呀”一声,应声倒地了。
这时,许世友没有上前摸那人的胸口,因为他使的是让人致命的龙爪拳,此人非死不可。
虎口脱险
许世友使出龙爪拳,结束了作恶多端的小个子班长李仁善的性命。当时,他不但没有感到一丝儿后怕,而且感到十分快慰——银镯找到了,报了几年未报的深仇。
接着,他躬身用刀砍下了李仁善的首级,右手提起,向王连长屋里走来。
那胖连长刚刚起来,被子还没有来得及叠。
“连长,俺投案来了!”许世友说完,把鲜血淋淋的、犹如猪头般的首级抛到连长面前。
许世友当天被关进了保安团的禁闭室。胖连长一边向吴佩孚报告处置方案,一边对许世友进行了毒刑拷打。
禁闭室是一个独门独间的小屋,里面堆有一堆干草算作床铺。屋里充满着潮湿和发霉的气味。一阵拷打之后,许世友被推进屋里,随后上了大锁。
许世友被囚禁,心情反觉平静。严刑拷打算得了什么?他又起身默默练起功夫来。
一天早起,许世友翻身起来,见脚边有一纸条,急忙捡起展看,上写:
许兄:吴佩孚传下暗旨,要暗杀你!望你保重,切切。
原来是大难未死的保福和周三娃准备来救他。
许世友看完,揉成了一团吞在了肚里,接着又挥起拳脚来。砍头只当风吹帽!他视死如归。许世友练得汗流浃背,便躺在柴草上睡了起来,顷刻打起了鼾声。殊不知就在这个时间里,胖连长正传达吴佩孚的旨意,紧锣密鼓,暗授机密于张大夯等人,要深夜两点烧掉禁闭室,点许世友的天灯。
半夜时分,突然间,门外脚步匆匆。
许世友恐人暗算,翻身坐起,然后爬到门后,贴耳细听。
“快把房门打开,我们看看凶手是何模样?”
“不行!不行!没有上峰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去!”看守拦道。
随后,又听看守道:“我开!我开!”接着“哎呀”一声。
……
许世友贴门缝看时,见是两个蒙面人,手持钢刀,正在和另一个看守厮打。
“当!”的一声看守开了枪。许世友一见不好,急忙跳至窗前,晃了几晃,铁窗纹丝不动,许世友急得团团转。正在这时,大门忽然开了。
“世友,俺和三娃救你来了!”
许世友一看是保福和三娃,惊喜若狂:
“俺还以为敌人暗算俺哩!”
“他们是要在深夜二点点你的天灯。时间不早,咱们快逃吧!”
这时,东南角和西北角“叭!叭!”相继传来了枪声。接踵而来的是嘈杂脚步声。
“看来,他们发现了咱们。三娃,你快和世友从北面翻墙逃走。俺来掩护!”
保福显得沉着冷静。
他们三人出了禁闭室,绕过两个看守的尸体,向北逃去。
“不好,北面夜哨闻枪声寻了过来。”他们三人急忙贴在树荫下,躲过了夜哨。接着,他们拐过墙角,再往前走,约摸百十步,就是北墙根。从那里逃出,就是北山。
他们还没有来到北墙根,追踪的人已从后面拥过来。枪子像雨点儿似地打了过来。三娃为掩护世友,当场牺牲。
许世友躲在一个坑凹里,并没有前逃。此时他认为自己的前逃,就是对师兄的背叛。保福打了一阵子弹,回头见许世友并没有前逃,他火了:“你不逃,俺向你开枪了!”
就这样,许世友在保福的命令下,含泪前逃了。保福在后面用枪掩护着他,他从一个土坑跃到另一个土坑,很快到了北墙根。在他翻身跳墙之时一颗子弹射来,打掉了他的帽子,他跃身翻到了墙外。
这时,军营一片混乱。许世友在墙外等了片刻,保福却没能逃出来!

               第十五章
敢死队队长
午夜时分,当村子里的人全沉入梦乡之时,许世友从村外的丛林里悄悄起身,蹑脚蹑手地向家门走去。
当儿子出现在母亲面前的时候,许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昏花的眼睛,左看右瞧,上下打量,果真是自己的三儿,可又不像逃走的三儿。他长高了,脸也更黑了。
三妹驼伢嘴快:“三哥,你不知道,大哥可有出息了。当上了农会会长,身后还有百十号兵哩!前天,他们抄了李静轩的家,分了他家的地。李静轩再也不神气了!听说逃到光山那天还屙了一裤裆哩!”
仕胜也迫不及待地说:“如今,李静轩家的大祠堂,也成了咱六乡党支部和农民协会的办公室了。”
“共产党好,共产党报了咱家几代人的深仇!三弟,明个俺跟农会说说,敢死队(农民自卫队)要成立,你懂得武功,就当敢死队队长吧!”仕德也高兴地站起了身。
走投无路的许世友深感家乡的山变了,水变了,人也变了,革命使家乡改变了模样。不干革命干什么!只要共产党领头,俺许世友跟定了!
不久,便到处传说农民敢死队出了一位能人,他能飞檐走壁、刀枪不入,附近几个乡村作恶多端的老财都让他切掉了脑袋。
许世友担任敢死队队长后,喜事驱走了他心中的忧伤,他在大别山区活跃起来。许世友苦大仇深,工作积极上进,加入中国共产党,已成为他献身的追求。乡农会组织开会,他是义务的通讯员;乡农会做出的决定,他不但是义务宣传员,又是模范执行者;六乡农会捉土豪、杀劣绅、抗租税、砸烟馆、揭当铺、分钱粮,样样工作都离不开他。不久,乡农会要他的敢死队向当地“大户”筹款,作为农会建设的资金。
许世友接到这个通知后,已是夜深人静了。于是他连夜挑灯伏案确定名单和款数……
难题出来了。他的亲叔许存礼,原是村保长,对四乡民众,敲诈勒索,无恶不作,大发横财。要不要把他的名字列上?筹款的数字是轻还是重?许世友啊,你该怎么办?
世友手中的笔颤抖了。此时,他觉得手中的笔比他身边的刀还要重。片刻,他下了决心,心想:“共产党为穷人打天下,决不能为个人徇私情!”他大笔一挥,在名单上重重地写上了“许存礼”三个大字,并当仁不让地令他筹金五百大洋。
消息不胫而走。叔叔许存礼是个机灵鬼,听到这个消息,坐卧不安。他压下了心中的愤恨,连夜提着重礼和五百元现款,来到侄儿许世友的家,叩开那已熄灭灯火的门。口蜜腹剑的许存礼,先是叙说长兄死后,他作为长辈没有照顾好侄儿们,继而又提到农会筹款的事,并和世友商量说:“侄儿,款我已带来了。我看就让你母亲花吧,不要交农会了!一则也显得我这个当叔叔的脸上光彩;二则也能帮助你家兄妹度过春荒。”叔叔说完,掏出钱放在床边欲走。
“慢着!”许世友瞪圆了眼,对他说,“叔叔,你是明白人。钱和礼,俺是不能收。要收,明个俺们敢死队到你家去取。要知道,这是农会派的款,谁也作不了主!”
许存礼找了个没趣,见侄儿秉公执法,情面不留,连忙转身收起钱和礼,愤愤地骂道:
“三伢子,是亲三分近!你这个许家的叛儿,我看你跟共产党还能蹦几天!”
“骂对了!俺就是你的叛儿!只要共产党的大旗不倒,农会派你的钱,一个子儿也不能少!”许世友挺身站起。
转天清晨,许世友带领敢死队到他家派款要钱时,许存礼早已吓得收拾财宝远逃光山去了。
许世友下山
许世友去木兰山打游击,半年未归,不知家里是什么样子了,作为大别山孝子的他,更是思母心切。
许世友决定亲自下山看看。一天,他带领两个队员,乘着月色回到了故乡。
许世友上前敲门,见门被一把大锁锁住了。上面贴着“清乡团”的封条。
许世友在院子里踌躇片刻,便向四邻打听,方知母亲带领全家早已搬到胡家山姥姥家避难去了。
当即,许世友带领两个队员,在鸡叫前,来到了胡家山。
母子相见,又如同在梦中一般。母亲叙述了分别后的遭遇。母亲的妹妹被卖之事,燃起了许世友心中的冲天大火:“不斩掉许存礼的狗头,俺许世友冤仇难平!”接着,他“刷”地一下抽出了大刀,要找许存礼复仇!两个队员忙上前拦住:“队长,这里敌情不明,不能贸然行动!”
当天夜里,许世友带领两名队员,从外祖父家的后院,悄悄翻墙离开了胡家山,凭着童年的记忆,顺山路向北行去……
“抓活的!”随着一声呼喊,十一二个清乡队员越出草丛,蜂拥而上,在胡家山的北坳包围了许世友和两名队员。
清乡队员自恃人多兵强,六人紧紧围在许世友身左身右、身前身后。许世友哪管这些,功夫凝聚手心,仇恨凝在刀尖。顿时耍起少林刀术来。只见这刀上下翻飞,如同闪电,快似旋风,左来左挡,右来右防,一刀快似一刀。许世友一口气斩杀了六个清乡队员,接着他又去救援两名敢死队员,谁知他们已被敌人砍杀。此时,他两眼冒火,举起刀来,高喊一声,“许世友来口也!”直向逃兵追去。他一路拚杀,又有两名清乡队员作了他的刀下鬼!
光荣入党
为了找到党组织,许世友乘着星光,翻山越岭,来到了茅家山。
他在这里住了三天,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地下党支部书记王勉清同志。
他连夜回到木兰山,把队伍拉了过来。经过整编,许世友的敢死队分别被编入一、二大队。当时,一个大队下属三个班,每个班十几个人。许世友被编到二大队六班。班长就是胡德亏同志。
一个漆黑的夜晚,大队长廖荣坤对许世友说:“刚才你家乡的地下党组织送来了一份重要情报,说恶霸地主李静轩最近从府城购买了一批枪支弹药,正在招兵买马,扩大段家畈清乡团。经我们研究,决定夺取这批武器,拔掉这个反动据点,把那一带的工作开展起来。那里是你的家乡,领导决定派你去,你看如何呢?”
“坚决完成任务!”许世友从来没对组织的指示打过折扣,满怀信心地回答。 半夜时分,天空暗云低垂,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山石树木的轮廓都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些大的黑块。暗夜偷袭真是天赐良机!
许世友手中拎着一把“偃月刀”,乘着暗夜在前面引路,后面不远处跟着七八条大汉,威风凛凛。一行人向李静轩的老窝走去。
他们通过窗户向里观望,只见屋内只有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许世友作了个钳形夹击的手势,随后四人见四处没有动静,漆黑一片,噌噌噌,一起跳进屋内。接着,又手疾眼快地将两个喝得醉醺醺的团丁给收拾了。然后,将两个“舌头”来了个五花大绑,押到了在村外密林处等待多时的廖荣坤大队长面前。 特别便衣队在两个舌头的带领下,乘夜色浓重,连闯三道门岗,摸到了李静轩的卧室前,从窗口跳进屋内,还没容对方反应过来,枪口就抵住了李静轩的胸口,接着,他们又一起冲到后院,俘虏了所有清乡团员,缴获了他们的枪支弹药。昨晚刚从麻城买回来的十箱崭新的“汉阳造”的枪支和成箱的子弹也成了战利品。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许世友上前用胳臂把李静轩一夹,像拖死猪一样把他拖到后山竹林地。“刷”
的一声取出偃月刀,“噌”的一声,把个李静轩的头颅齐脖抹下。
清乡团的恶霸地主李静轩被除的消息,在三山五乡传开,人们无不欢欣鼓舞,奔走相告。
许世友的入党宣誓仪式被安排在地主李静轩家的祠堂里举行,更具有一番特别的意义。
一面鲜红鲜红带有镰刀、铁锤的党旗,悬挂在祠堂正中的墙壁上。
许世友在廖荣坤大队长的领读下,郑重地举起右手,庄严地宣誓着。
仪式结束后,他激动地掏出怀中收藏十多年之久的银镯,交给了廖荣坤同志:
“大队长,请收下!这是俺对党的一点心意,也权作俺的第一次党费吧!”
廖荣坤双手接过还带有许世友体温的银镯。

               第十六章
神秘的刀光
许世友入党宣誓时,黑影已经在窗外移动;会散后,许世友和他的入党介绍人廖荣坤准备分手告别。
也就在这时,离他们身旁两米处,一对夜莺从草丛中惊飞,直插夜空。两人不觉警惕起来。
“世友,不好,那边有狗!”廖荣坤手指许世友背后的草丛道。他看到一个黑影在蠕动……
许世友闻声,转头望去,他没有看到蠕动的黑影,只见眼前亮光一闪,一个亮乎乎的东西正向他背心飞来。凡是在少林学过武功的人,特别是习了《易筋经》,内功都是很深厚的,听觉、视觉也都非同常人,“暗匕”,他判断着。
由于距离较近,那匕首没有弧形,寒光闪闪,不偏不斜,锋尖直逼许世友的背心而来。稍有迟疑,不死也伤,因为对方已使足了疯劲和力气。好个许世友,不愧身练少林八年武功,只见他急侧身一闪,动如猿猴,快如闪电,转过身来,两脚腾空。继而又手疾眼快,随手操起偃月刀,“唰”地一下,拨去那飞向自己背心的匕首。好险啊,再晚一步,匕首见红。
与其同时,廖荣坤也闪身躲过了敌人的另一把暗器。不过,他没有像许世友那般利索,暗器从他的左臂腋下划过,廖荣坤倒了下来。
“廖队长,你受伤了?”世友喊道。
“世友,快趴下!”因为敌在暗处,我在明处,廖荣坤的话酷似命令。
许世友和廖荣坤躲过周二癞子的匕首,翻了几个滚,跃到一棵大树背后。许世友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向对方隐藏处抛去,这一抛不要紧,对方“哎哟”一声,许是石头滚到对方的脚面上。原来周二癞子正要向廖荣坤抛匕首,被许世友的暗石抛砸在右腿膝盖上,好疼,使他手中的匕首没有来得及抛出。这一石不但解救了廖荣坤同志,相反也暴露了周二癞子的隐蔽处,实是一举两得。
廖队长随手“唰”地一声,扯下了其人的蒙面纱。二人为之一惊,原来是周天禾农。
仇人相见,格外眼红。许世友手拎战刀,一步上前,拎起了他的脖领子。对方犹如一只小鸡子悬在许世友的手下,身抖如筛糠,连喊老爷饶命。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我周天禾农知错改过。只要今天留我不死,往后我可以把队伍带给您!”廖荣坤道:“你能把队伍拉过来,此话当真?”
周天禾农连连点头道:“拉民团好办,只要留俺狗命不死!”
然后,廖荣坤又把头扭过来对许世友道:“世友,听命令,我看就留下他吧!”
“那你就站起来吧!”许世友道。
周二癞子一身虚汗,颤抖抖地站了起来。接着,许世友命令道:“向后转,齐步走,明天见!”
且说周二癞子向前走了十步远,消失在夜色中。突然间,他从胸中掏出一把暗器,“嗖”地一声向许世友抛去。许世友早有警惕,侧身躲过。可怜廖荣坤大意,暗器从许世友身边穿过,向他胸口飞来。没容他反应过来,暗器已刺进他的胸腔。
许世友眼见战友被敌暗害,满腔怒火,他吼叫一声,提刀纵身向周二癞子追去……
周二癞子虽有“飞毛腿”之功,怎敌得过少林出身的许世友。许世友“嗖嗖嗖”几步,蹿到周二癞子之前,拦住他的去路。
两虎相斗勇者胜,许世友三下五除二便擒住了对方的咽喉,结束了他的狗命。
渔场脱险
许世友杀了周二癞子,报了血海深仇,然后又从周二癞子家救出凤妹,躲开家
丁的层层追捕,来到这北山松林已有半天的工夫。
许世友紧锁一下双眉道:“我们杀了周二癞子,反动民团决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我琢磨着,他们天明是会搜山的。
“三哥,你说怎么办?”
“依我看,现在咱们就要离开这里,天亮前赶到福田河的下游,那里有一渔场,名叫福田渔场。里面有我认识的梁阿伯,也是个共产党员,那里能避避风。”
许世友穿过狭窄的青石板街,再往前走,跨过福田河上的石桥,观察了一下动静,便到了渔场。
梁景心今年五十四岁。标准的渔民打扮,光着头,半短不长的褂裤,赤着脚。后腰上插着旱烟袋,女儿给他缝的烟荷包搭拉在屁股上,像钟摆似的两边摆动着。此时他正收拾渔具,准备下湖捕鱼,听到女儿的喊声,忙起身走过来。
“啊——,是许队长。你怎么来啦?”
接着,梁景心便把许世友让进里面,双手颤颤地拉上窗帘,便交谈起来。
二人交谈不到十分钟,许世友便从对方的言语和神色中,窥探出一种使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严重的白色恐怖,无情地考验着每一个人。
许世友的怀疑并不是无端的。然而事实又是怎样的呢?只有对方一个人心里最清楚。汪精卫于7 月15日在武汉叛变了革命。国共分家,国民党反动派对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实行全国性的大屠杀。霎时间,腥风血雨笼罩了黄麻地区,尤其黄麻起义的失败,敌人叫嚣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掉一人”,大肆捕杀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作为首批遇难者,梁景心被抓了起来,关在县府的大牢里。敌人的严刑拷打终于撬开了软骨头的嘴。肉体的疼痛折磨连着精神的崩溃,使他供出了党组织和他的战友名单。他本想遮遮掩掩,然而精神的崩溃,犹如蚂蚁溃大堤,一发不可收拾。惨绝人寰的毒刑面前,他彻底出卖了同志,包括当时还没入党的许世友……敌人看他再榨不出一滴油来,便把他放了。但是须有一条保证:要和他们保持密切的联系,发现可疑的人立即报告,否则要他的命!这软骨头也只好应下来。今天许队长破门而入,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的心里不免打起鼓来:是立即报告还是顺顺当当地送他出去,寻找自由?他拿不定主意。但是一想到那“老虎凳”的可怕,他的精神又崩溃了。在和许世友的交谈中,他精神几度走神……
许世友已意识到事情的可怕,于是他连春姑娘送来的茶水也没沾嘴,便站起身来,道:
“景心同志,我告辞了!”
却说被天狗吞吃了良心的梁景心,在许世友前脚离开家门之时,后脚便到镇公所报了案。
这时的许世友,已从梁景心家转移到福田镇西头北巷。他刚从一家店铺里喝了一碗米粥,放下饭碗,抬脚出门,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背后传来喊声:“客家,慢走!”
店主人道:“您是不是上半年杀死‘彭大头’的那个许队长?”
“在下便是。”许世友点一点头。
“彭大头亲自杀死了我的老父,您给俺报了深仇,解了大恨!小的李得顺特向您谢恩,请受小弟一拜!”店主人说完,不容对方推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正在这时,街上的摩托声吼叫起来。李得顺出门看看风声,只见全镇被封锁,正在追捕许队长。
“许大哥,我看你进后院躲一躲吧!”李得顺随手关上了门。
“莫慌,他们还来不了这么快。”许世友镇定自若。
他要来了李得顺母亲的衣服,化妆成老太太,然后和李得顺旋风般地走出了家门。
且看那许世友学起老太太走路,颇有几分功夫。他头顶黑巾,摇摇晃晃,走得很慢。尽管得顺在前面催,他仍是不紧不慢。可是又始终和得顺保持三至五米的距离。
不一刻,得顺来到石桥跟前,有意向后面喊了一声:“娘,快跟,咱们快过桥!”接着,他又掏出一包烟,抽出三支,递给那警棍,一人一支燃着。然后道:“我姥爷病了,我送我娘去前村瞧看姥爷!”
那三个警棍,点上了烟,随后扫了一眼,见是个“老太太”,遂不介意,道:“快过吧!”
“好的!”得顺应了一声,转身跑过去,搀着“老娘”,向桥上走来。随后,他们便安然无恙地离开了石桥,转入山林。当后面觅脚而来的警棍小队长追到石桥处,询问那三个警棍,有无一个“老太太”在此经过时,三个愣头愣脑的警棍,顿时瞠目结舌,惊慌失措起来。
“娘的,都是饭桶一个!”随后,那小队长又斥道:“你们都愣着干啥!还不快追!”
于是,他们慌慌张张向前追去。岂知许世友转入山林,犹如巨龙腾入大海,安能觅见踪影。

               第十七章
故乡在流泪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再说反动民团的头目周天禾农,又称司令,被许世友刺杀后,管家们请医及时,他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不宰了许世友,他咽不下今生这口气!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娘,有人敲门。”刚脱了衣服的存伢告诉母亲。
“娘,我和凤妹回来了!”许世友高兴地说。多日不见母亲,他有无限的情思。
“你,你是友德儿?”许母愣住了。
“孩子,你不是死了吗?”娘上下打量着儿子,似信似疑,好似在梦中一般。
“谁说的?”许世友问道。
“我说的。”说话间,何票玉大叔来到这里,马上接过话茬道:
“孩子,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反动民团的士兵,他们敲锣打鼓,游街夸官,抬着你的人头,从咱村里路过。乡亲们都还以为你真的死了呢?你母亲听了哭得死去活来,原来却是一场虚惊。”
“抬我的人头游街?真是天大的笑话。他们要想抓住我,除非到少林寺再学艺八年。莫说我世友飞檐走壁、刀枪不入,他们要想抓住俺,没那么容易!”“那天渔场脱险后,我和李得顺躲在一个小山丘上,我俩人和他们周旋了半天,最后得顺兄弟为了掩护我,自己壮烈牺牲。临死前,他负了重伤,然则他死不作俘,连向自己面部开三枪,毁掉了自己的面容。原来敌人以假充真,把他当我,真是天大的误会!”
乳白色的晨雾渐渐散去,就在这峰转溪回的绝妙景色中,蓦地出现了八位山村汉子。此时他们正在脚步匆匆往前赶路。
这八名山村汉子不是别人,打头的正是血气方刚、威震敌胆的许世友。此时他已化了装,头戴礼帽,嘴留八字胡,身穿黑色袍,标标准准的一身盐商打扮。他身后的七条大汉,便是他的童年伙伴,分别是许仕德、陶万顷、张得义、胡尚罡、王汉诚、岳二亮、宋德福。他们也稍稍化了装,成了这位“盐商”的苦役工。路上碰到一位骑马的少女,许世友上前问道:“小姐,此路可通往田铺?”那少女银铃般的嗓子咯咯一笑,道:
“三哥,莫要问了,我是你妹妹许凤伢。”凤妹说完取下红头巾。
许世友见了凤妹,不由一惊,凤妹执意要去,生米做成了熟饭,要得好,大让小,嗔怪归嗔怪,眼下也只好由她。
“眼下前方民团夸官游乡队行踪不明,命令你驱马前去侦察。会合地点为田铺镇东头。”许世友命令道。
“凤伢执行命令,俺去了。”许凤妹一抖缰绳,“驾”的一声,双脚一夹马肚,那马昂首朝天咴叫一声,撒开四蹄,箭一般向前驶去。马蹄踏处,腾起一股股尘柱,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再说民团的夸官游乡队,昨晚宿在黄坪岭。今天清晨,他们早早开了饭,便向田铺镇奔来,正好和凤妹撞个正着。凤妹厉声问道:
“我要问一句话,那后面抬的人头是谁的首级?”
“许世友的。”
“怕是不对吧?听说许世友没有死。这人头不是许世友,而是另外一个人的,他叫李得顺,绰号又称李光腚。”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朱长河脸上直冒虚汗,舌头也有点发硬起来。
“那还用问,我当然知道。实话告诉你,有人起诉你,说你以假乱真,邀官请赏,定你欺主之罪。我是怕你还蒙在鼓里,特来相告。”许凤妹一字一板,滴水不漏。
“你,你是血口喷人,一派胡言!”朱长河马上歇斯底里道:“小的们,快把这个疯丫头给我抓起来!”
“住手!”这时许世友带领人马赶上,挥手阻拦。
“你是谁?”朱长河大声斥问。
许世友不慌不忙,摘下礼帽,露出真相,围观者无不惊讶,然后他道:
“乡亲们,你们还认识我吗?我敢说这张家洼连三岁的小伢子都认识我。我不回答,你们说我是谁?”
“许——世——友!!!”众乡亲齐声呼道。那声音如炸雷,震天价响。
许世友接着又道:
“乡亲们,既然你们都说我是许世友,而他们抬的这人头是谁的呢?”
“假的——”众乡亲又呼道。
“小的们,你们还愣住干吗!管他是真假许世友,拿下他再说。”
“砰!”一声枪响,打破了这村野的寂静,子弹向许世友飞去。
许世友早有所防,把头猛地一侧,化险为夷,躲过枪子。再看那枪子径向许世友身前的朱长河副官飞来,朱长河正在抽枪得意之间,枪子不偏不斜,正好击穿他的右臂,朱长河“哎哟”一声,几乎栽下马去。
“快缴民团士兵的枪!”
一声吼叫,早有众乡亲把那八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又团团围困起来,使他们与许世友隔绝,有枪使不上,想逃的也无法走脱。许世友带领的七个化了装的盐役工一拥而上,似天兵从云霄中降下,他们是一个逼一个,开始了一场近身夺枪的格斗。顷刻间,七个民团士兵被撂倒在地,缴了械。余下一个民团士兵见势不妙,立时跪地投降。且说这时,那两个抬“许世友”首级的人,扔下首级,早已逃之夭夭。再看前方的三位鸣锣开道者,放下手中乐器,正要逃跑,被众乡亲围住。
“兔崽子们,哪儿逃!”一乡亲喝道。
“我们不是民团,是招来的百姓,老爷们请饶命。我们家还有妻室老小呢。”
那一个个狼狈相令人讨厌。
兵对兵,将对将。再说许世友与朱长河。朱长河副官挨了自家人一枪后,并没有跌下马去,心里叹了一声晦气,再加上许凤妹把他的枪踢掉,他感到大势已去。于是他便狗急跳墙,跳下马去,从下身拔出马刀,大呼一声:“许世友,我与你拼了!”许世友一闪身,朱长河举刀扑了个空当。
“你且歇息歇息,看他能奈我何。”许世友一挥手,把其妹推到身后。
“再吃我一刀!”朱长河如丧家之犬,慌乱从地上爬起。
“有种的,朝我这里来!”许世友用手一拍心窝,威风凛凛。
且看那朱长河又是一刀砍来,许世友显得神情自若,待那刀将触到许世友身上的刹那,顷刻许世友闪开,刀再次触地。“他妈的!神了!”朱长河暗自骂道,再次举刀砍去,明明砍住,不死即伤。谁知许世友又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还“哈哈”地笑他无能。朱长河不禁心里打起颤来。他曾听说,少林出身的许世友,乃是神人,飞檐走壁,刀枪不入。今天交手,果然厉害。这时许世友见对方又举刀杀气腾腾而来,连声骂道:“老子让你三,决不让你四。看刀!”说话间,不慌不忙从长衫间抽出偃月刀。只见这刀像主人那样,寒光雪亮,好不威风。许世友身轻如燕,纵身一跃,用刀向上轻轻一拨,只听“嗤”的一声,火花四溅,朱长河手中的马刀随着四溢的火花飞入空中。紧接着,许世友上前一个“腿扫梅花”,把个朱长河一下扫倒在地,没容他就地爬起,早有一只大脚踏了上去。许世友厉声喝道:
“朱长河,今天,你的末日已到。你罪大恶极,为邀官请赏,竟砍下兄弟李得顺之首,冒充我的首级,以假乱真,一是砍杀百姓,二是愚弄人民。你我水火不容,我许世友这偃月刀怎能饶你!”
“宰了他,宰了他!”众乡亲举臂高呼。
“乡亲们,共产党为穷人打江山,民众乃我许世友之父母。我听你们的!”许世友一声吼叫,如猛虎下山,手中那偃月刀在空中旋了个半圆儿,径向朱长河颈上飞去,“唰”地一声,齐脖砍下朱长河的首级,众人无不齐声叫好。
大别山作证,永远向人们诉说着这段真实的历史。

               第十八章
大闹花轿
入夜,许世友的家热闹非凡。不少乡亲们来到许家。一是看望游乡归来的许世友,二是庆贺他大灾大难中免于一死。共同的愿望,使他们说不尽的知心话,叙不完的乡亲情。直到很晚很晚的时候,乡亲们才一个个离去。
“娘,你老还有什么话,尽在儿子面前说吧。儿行前,还应为你老做点什么呢?”
“要说的话很多,主要还有一件心事未了。想起来,娘心里难受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老大不小了,为了你,为了我,也是为了咱们全家,你个人的事也该考虑考虑啦。前些日子,你姨母来了一次,昨天你外出时她又来了一次,等到天黑也没等到你。姑娘那头已经说好,两位老人都很乐意,她们的家和你姨母是隔墙邻居,听说你到姨母家去的时候,那姑娘亲眼看到过你,也很满意。前几次,娘不说什么,这次就看你的啦。”许母说完,等着儿子表态。
“娘,如今提倡婚姻自主,我没见过面,怎么能随便同意呢!”许世友听娘说姑娘见过他,他也多少能回忆起姑娘的容颜来。从心眼里他是喜欢朱家小琴姑娘的,然而革命正处在水深火热中,作为革命队伍中的一员,许世友事业未竟,他还暂且顾不上这件事儿。
“你要走,娘也不拦你。不过,你要同意的话,好坏娘也就作主啦。”许母又道。
“这也好,省得娘为我操心啦。”在大别山孝子许世友的心中,只要娘喜欢的,他不会不同意。
再说许世友和母亲昨夜谈话谈得很晚才去睡。他们刚上床,都还没入睡,便听见外面“笃笃笃”的敲门声。许世友翻身下床、点灯、趿鞋开了门。
“噢!是姨母。”许世友十分惊讶道:“你怎么天不明就来啦,一定有急事喽?”
“还不是为咱家和朱家的亲事呀。”姨母又道:“说来话长,那朱家琴姑娘的父亲原是顺河镇大地主丁舜卿的短工,这丁舜卿本是一方霸主,家有良田百顷,却又是一个花柳淫棍。昨天他把琴姑娘的父亲朱必成传去,执意纳其女为妾。朱父不依,他们又吊又打,把朱父作为抵押,并通知朱家母女,三天内如不交出琴姑娘,派人来收父尸。”姨母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众乡亲对此事一筹莫展,特派姨母来这儿求你。也帮助想个万全之策。”
“这个狗财主,实在可恨!”许世友一拳砸在大腿上。许母也连骂那老狗可恶可憎。
半晌间,许世友道:“姨母,实不相瞒,我已和娘说好,今早要回部队。这事实叫俺作难哩。”
“你姨母半夜三更来请,作难也要去。”许母道:“回部队的日子往后推推。不要说是琴姑娘一家,就是别家,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娘,我听您老的,只要娘有命令,儿就不说别的啦。”接着,许世友在姨母和娘的面前,详细诉说了他的对策。两位老人听了,连连称赞,愁眉顿展。
许世友又说:“咱们说干就干。明早,还要麻烦您老劳驾一趟,亲临丁府送信,就说琴姑娘愿去丁府,择下个喜期,让他们派轿迎娶。”
“这点事好办。”姨母点点头,当即应诺下来。
第二天到午时,太阳移到头顶树梢,披红挂绿的花轿尾随着乐班和迎亲的人群,来到了顺河镇。跨过顺河石桥,穿过街心十字路口,在丁府门前缓缓停下,引来众人围观。
“雷子炮”和“百挂子”响过,紧接着又是三声铁炮响过,细吹细打的锣鼓笙笛也即刻歇住。这时候,从丁府门楼里,四个迎亲的喜娘簇拥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缓缓走来。
“请新人下轿!”丁老爷在轿前打了个躬。其中,一个喜娘也闪前一步,缓缓地打过躬,抬手就要去掀轿帘。这时不知哪个调皮的伢子,把燃着的“二踢脚”,扔在了喜娘脚下,“咚——”的一声爆响,吓得喜娘心里一跳,忙缩回了手。接着,她又去掀,却见帘角一动,从里面闪露出一柄明晃晃的“偃月刀”!容不得那喜娘“啊呀——”一声出口,早从轿里跳下一个人来,双手举起明晃晃的钢刀,对着斜肩披红的新郎的头顶,狠狠地劈去。说时慢,那时快,只听“刷——嚓——”一声,干净利索,像快刀斩葫芦那样,把个丁老爷从上到下破成两半儿。人们无不为之惊呆。大管家田顺要上前抓人,话声没落,又是一刀两断。接着,“新娘”扯下头上的红盖布,露出了光秃秃的脑袋,手持大刀,冲进丁府。许世友按照姨娘提供的路线,来到后堂,飞刀劈向门锁,闯进屋里。
“大叔,俺来救你!”
“你,你是谁?”朱老汉惊疑地问道。
“俺是许世友!”
“这丁府戒备森严,你怎么闯了进来?”
“大叔,快跟俺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许世友领着朱老汉从后院越墙逃出,沿着昨天“踩格”的路,径直上了南山丛林。
许世友和朱大叔回到朱家湾家里,已是黄昏掌灯时分,村人得知丁阎王被除,冤仇得报,无不高兴。这个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不到。”那个讲:“除了丁阎王,上奉天理,下顺民意。”这一夜,不少人家都放了年存的鞭炮,以示庆贺。朱必成老汉也花了一生积攒的银两,留世友请村人喝了庆功酒。酒桌上,有人提问世友:“他们要报复怎么办?”
许世友没有急于答话,他从腰间抽出偃月刀,“唰”地一刀,把方桌右角砍下,道:“这就是他们的下场!以武抗武,以刀对刀,我们有的是人,组织起‘护村会’,和他斗争,看他奈何于我们!”
乡亲们听了齐声喊好,遂举杯痛饮。打虎需有高强手,遂推荐许世友为“护村会”名誉首领,即席有七七四十九名大汉报名。也就在这酒桌上,由姨母李氏和朱老汉作主,定下了许世友和琴姑娘的终身。
归队
且说许世友告别家乡的这一天早晨,六乡的众乡亲们不约而同地来到村头送行。人们纷纷把家里的鸡蛋、打糕、山枣、山里红等送来,表示一点心意。
许世友带领几名青年,昼夜兼程,中间两次穿越敌人封锁线,来到柴山堡时,已是第三天凌晨。映进他们眼帘的是,偌大的柴山堡已被敌人封锁。只见荷枪实弹的民团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把守在村子四周。尤其是西门和北门的岗哨较多。人们进进出出,都要盘问。
许世友等人混入人群后,穿街走巷,找到冠兰嫂,径往北门奔去。片刻他们来到北门,只见北门已被封锁。接着,他们又转向西门,西门也是如此。怎么办?众人纷纷把目光移向许世友。
“事到临头,只有冲出去!”许世友大手一挥,接着他又道:“眼下,我们人多,目标太大,分成两组,我和小囤子、二亮掩护,剩余人员带领冠兰嫂突围。一切看我的眼色行事,走吧!”
他们大摇大摆走出暗巷,径向西门口走来。
西门口人山人海,很多赶庙会的人被堵在门口等待检查出门。四个守门官兵在认真地盘诘着每个过路行人。这时一个老太太竹篮内的鸡蛋被哨兵踢翻,正在纠缠门卫,大吵大嚷地要求赔偿她的鸡蛋。这时许世友拥过来,走到老太太跟前,捡起竹篮,扶起坐在地上的老太太道:“娘,别哭了。反正胳脯扭不过大腿,咱们走吧。”许世友的话真灵,那老太太真的不哭了,由许世友搀扶着向门外走去。且说许世友经过那四个荷枪实弹的门卫面前,突然从腰中抽刀,左一刀右一刀,前一刀后一刀,那偃月刀在空中翩翩飞舞,霎时四个门卫被砍倒了两对儿。没砍死的,小囤子和二亮却又补了刀。这时,许世友朝空中一挥手,后来的人们簇拥着冠兰嫂跟了上来。接着,他们浩浩荡荡地沿大路行了三里,很快下了大路,循入大森林,顷刻不见踪影。
“世友小弟,这是曹政委撤离前给你留下的信。”高兴中,冠兰嫂忙从内衣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许世友。
世友:等不及你啦。由于革命队伍内出现了叛徒,敌人开始了大规模搜剿,部队奉命,连夜撤出柴山堡根据地,奔上木兰山。望见此信后,协助柴山堡地下党,除掉叛徒万大海,以绝后患。任务完成后速归队。
曹大骏
撤离之夜急草
许世友把信叠好,装入内衣。然后紧紧握住梁冠兰的手,道:“冠兰嫂,我们又合作啦。有你们的支持,我相信,这个任务一定会胜利完成!”

               第十九章
铲除叛徒
再说柴山堡的共产党员万大海,三天前被民团救国军所抓,送交副官聂振安处。和他一起被抓的共产党嫌疑分子共六人,其他五人皆是遍体鳞伤,惟有他是完好无损。其原因很简单,他叛变了。
话说他回家的这一天晚上,不了解事实真相的另外两名共产党员,特去他家中看望,询问有关遇难同志的情况。谁知这时,反动民团突然撞进院子,绑走了在敌人看来并非嫌疑的真正共产党员。三天来,在他这个小小的家院中,共绑走七名同志。他们都是对党忠贞无二的热血儿女。其中包括梁老伯。梁老伯名叫梁大全,是柴山堡支部的组织委员。昨日误入狼窝被抓,受尽民团士兵的严刑拷打,为保存党的组织,他始终守口如瓶,不供出任何一个同志。在敌人的多次重刑之下,他多次昏迷。当他再次醒来时,敌人又把新的刑具抬到了他的面前,问他交代不交代?
“我交代,我交代!”老人同敌人周旋:“请你们给我出去三分钟。让我冷静地想想。”
“那好,我们出去。”众士兵以为老汉受不了重刑,真的要口吐真言,便很快地退出去。
三分钟后,众士兵冲进屋内。老人手捧自己的鲜血淋淋的舌头献上。
“这,这……”众士兵无不目瞪口呆。
夜半时分,他们向这位他们认为再也榨不出油水的老汉下了毒手。
晴天霹雳,皆因党内出了奸细。
再说许世友,从冠兰嫂手中接过曹大骏政委的亲笔信,明确了铲除叛徒是新的任务,一种神圣庄严的使命感顿升心头。
十三条好汉呼哨一声,紧随许世友身后,在梁冠兰带领下,匆匆离开了原始大森林,沿着曲曲弯弯的山路,朝“老鸹李”走去。
到了老鸹李寨,英雄们止住了脚步。
许世友目送带路的老汉走远后,朝身后的小囤子、二亮一挥手,连同他自己奔向那岗哨。当右边的兵走到阴影的时候,许世友手起刀落,那个兵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回老家去了。左边那个兵正缩着脖子跺着脚,听见“扑通”声响,扭头见伙伴倒地,便骂了几句:“娘的!尽逞英雄,我说你不行吧,你还嘴硬,自称王一瓶,四两猫尿就把你灌晕了,算得上什么王一瓶?”这个兵的话音还没落地,只觉得脑后阴风顿起,欲要回头,那头已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原来,杀死这兵丁的是岳二亮。
且说这两个岗哨解决之后,英雄们直奔万大海的家院门楼。这里哨兵更多。来到离家院十多步远的暗巷树荫下停下。许世友向冠兰嫂耳语了一番。冠兰嫂便整了整衣襟,理了理刘海和腮边的乱发,镇静了一下心情,不慌不忙朝万家门楼走去。
“干什么的?”四名门哨用枪拦住了梁冠兰的去路,他们一个个贼眉鼠眼地上下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
“找万叔,有事相告。”冠兰嫂不亢不卑地道。
“你万叔休息啦,明天再来吧。”一个士兵说完。另一个士兵走过去,对那士兵耳语一番道:“放她进去,此人十有八九准也是共产党员。”那士兵立时又改嘴道:“你进去吧。”
梁冠兰理理耳边短发,镇静自若地向院里走去。这工夫,由于夜深人静,除了远方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外,只有蛐蛐的叫声相伴。天上,繁星点点,众星捧月。远处山脚,泉水流淌,溪水叮咚。那前方不远的万大海栖身的三间草屋,这时节看去,就像一口长方体的棺材,黑沉沉地掩映在四棵古松支起的树影下。门前挂有一盏红灯笼,又有执勤门岗。梁冠兰边走边看,心中丝毫没有一分胆怯。仿佛她身后有百万雄兵坐镇,心中有正义烈焰壮胆。她大摇大摆来到万大海的住室门前,门岗正要再拦,冠兰身后跟来的一个哨兵招招手道:“放她进去。”
再说室内万大海,今宵虽有重兵把守,并没有睡觉。原来,昨晚他接到聂振安副官派人送来的书信。意思是天亮有马队接他,要到民团周司令那里报到。是喜是忧?是福是祸?暂且不知。因此,他不能不研究一下对策,福祸作好两手准备,思来想去,半夜已过,他正要上床休歇,门外传来敲门声。于是他便忙放下被子,拉开了门闩。
“噢,是冠兰。”万大海先是一惊,马上恢复镇静道:“快进屋。”
梁冠兰没有说话,神情庄严,然后进了屋。万大海重把门关好,道:“这半夜三更,你怎么来啦?”
“我来报信来了!”
“报什么信?”万大海急问。
“民团今天要处理你。”梁冠兰道。
“此话怎说?你是如何知道的?”万大海显得有几分不安,连连问道。
“昨天早晨我被民团抓走后,被关在他们的禁闭室里。听他们内部人说的。”
“你是怎么出来的?”万大海又问。
“下午,他们要把我押往周天禾农那里的路上,我趁机逃跑,特来相告。”
“噢,是这么回事?”万大海半信半疑。眼下,他又考虑周天禾农明天要召见他,对此话他又坚信不疑。原来,他往喜处考虑较多,没想到黄鼠狼给鸡拜年,周天禾农没安好心。此时,万大海的面部表情急速变化着,由红变白,由白变青。霎时,他一拳抡在腿上,道:
“冠兰,多亏你来,你说我该怎么办?”
“要我说,很简单。现在马上离开这里,另找地方躲身。”梁冠兰道。
“不,不,过了初一过不了十五,躲怕是躲不掉的。这前后院都有民团的耳目,我往哪里躲?”万大海面露为难之色。
“这样吧。为了保存组织,我来掩护你出家院。你先出去把士兵招来对付我,然后你再顺便从后院溜走就是。”梁冠兰一字一板地道。
“那你就要吃苦啦!我该怎样感谢你?”万大海说着,挤出几滴眼泪道。
“为了大局,只好这样办吧。”
“那好,那好。我就去。”万大海说完急转身往屋外走。
“来人哪!快把这个女共产党员给我绑下。”万大海出了门,来到院里大声喝道。随着万大海的喊声,前后院的民团士兵,凡是能听到的,都纷纷跑过来。万大海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凡是有岗哨的地方他都喊到了。眼看士兵一个个向正屋跑去。他便趁机来到后院右墙根下,贼眉鼠眼,瞅瞅四下无人,也顾不得妻室儿女啦,狗急跳墙。他吃力地爬上墙头,然后再跳下,“哎哟”地一声,脚脖子给扭住了。正在落地之际,早有一只大脚踏在了他的背上。他也顾不上脚扭疼痛啦,心里一颤,抬头一望,三个大汉,月下手持刀枪,面目庄严,威镇八方。所有这些,使有心病的人心虚。
“你们是何人?”他说话也含有几分颤抖。
“奉周司令的命令,今宵送你上西天!”许世友厉声喝道。说完手持偃月刀腾空划了一圈,月下刀光似流星,在空中留有一道白弧,径朝万大海的脖颈急急下落,没容他第二声喊叫,便真的上了西天。古人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害人先害己,终究没便宜。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外院这么一折腾,把屋内的人都惊慌了。有两个士兵听到外面枪响,忙向外跑。边跑边道:“是谁在放枪?”
这时,呼啦拉拥进一帮好汉。许世友冲在前头,手抡偃月刀,就像砍西瓜一样,“咔嚓咔嚓”地砍了起来。众好汉们随后也都抄起了家什,杀的杀,砍的砍,直杀得这帮虎狼,没容得反应过来就上了西天。其中有一个民团士兵正要越窗而逃,两手正按着窗户。许世友见势,眼疾手快,又一刀过去,砍断了那正扒窗户的两只手,那兵惨叫了一声,便倒在窗下了。这十四条好汉都杀红了眼,对死硬顽抗的一个不留。那个叫虎成的,见小囤子提刀奔过来,给吓傻了,拿枪当了棍子用,抡起枪就朝小囤子打去。只见小囤子一刀架开,随后,又一刀砍将过去,只听“啊呀”一声,那“虎头”顿时滚在地下。说话的工夫,十四条好汉就犹如风扫残云一般,把这“虎豹狼虫”收拾完了。
这时,鸡叫头遍。村民们还在熟睡之中,夜,静悄悄的,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英雄许世友带领好汉们,转头向郝家铺行去。然后再在郝家铺与冠兰嫂分手,去追赶红军。

               第二十章
黎明在黑夜之后
且说这木兰山位于大别山的腹部西侧,山高坡陡,险象环生。我中国工农红军第一军,其前身就诞生在这片白山黑水之中。且说曹大骏、许继慎领导的中国工农红军在柴山堡地区摆脱了军阀、当地民团的追击,并巧妙地利用二者的矛盾,从敌人眼皮底下溜出来,连夜行军,风餐露宿,经历了千辛万苦,来到木兰山根据地打游击。恰在这时,许世友率领众位兄弟,几经曲折找到了红军大部队。
找到了部队,犹如失散多年的孤儿又回到了母亲的怀抱,甭提多高兴啦!许世友把冠兰嫂的亲笔信亲手交给了曹大骏政委,道:
“政委,这是冠兰嫂给你的信。”
曹政委看了信,连连赞道:
“你和同志们干得好哇!叛徒万大海被除,解除了当地党组织的后患,地方党组织要为你们请功哩!我双手赞成。”
“政委,我们不要什么功,只图早日把这些作威作福的孽种全部消灭,让全中国人都过上平安日子,再给我们请功不迟。”许世友道:“政委,为了给班长和同志们报仇,这次我又给部队带来了十四员虎将。”继而,许世友又把十四员虎将一一向政委作了介绍。
曹大骏政委验看后,擂擂这人胸,拍拍那人的肩,最后他满意地“哈哈”笑了:“看来,一个个都是五大三粗,都是好样的。你们为红军输送了新鲜血液,我们红军就有希望啦!”曹政委说到这里,话头一挑又道:“就把他们全部补充到你们班。班长就由你许世友担任,怎么样?”
“政委,我许世友这把刷子,别人不知,你还不知吗!只会杀呀,冲呀。但是,说起话来肚子里没货。怕是干不了。依我看,我们班还有很多老同志,如陈再道同志,他比我强。”许世友推辞道。
“陈再道嘛,他已经出了你们班,升为你们的排长啦。”
许世友带领众位弟兄,回到班里,排长陈再道同志早在那里等待着啦。战友之情,莫过于手足。战场上重逢,死难中逢生,大家有说不完、道不尽的话语。同志们个个庆贺一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战士自有战士的情趣。晚餐时,他们又破例多加了两个野菜盘。以水当酒,敲盆击碗,自然又热闹了一番。正在热闹处,团长王树声挑帘进来了。
团长王树声道:“今晚我团有行动,上级命令我团先拿下云雾寨,为大部队打入麻城作先锋。陈再道,你们排是我团的先锋排。许世友,你是排里的尖刀班,你们听清了没有?”
“听清了,团长,保证完成任务!”陈再道、许世友几乎同时回答。
报仇在今宵
麻城一战,以我军胜利、敌人失败告终。
且说许世友所在的红军第三十一师重又开往了柴山堡根据地。许世友与梁冠兰相见,无不感慨万端。
吃罢晚饭,许世友并未休息,又找到梁冠兰,道:
“冠兰嫂,我有一封信,请你想办法,送到民团周司令那儿。”
“什么信,这么急?”
“好汉做事不背人。没什么秘密。我想单独会一会周天禾农。给他先打个招呼,不然人家会挑咱的理!”许世友幽默地说。
冠兰嫂把许世友的信,绕了几个弯儿,巧妙地交给周天禾农的心腹孙子毓。
周天禾农的手有些哆嗦,接过信,急忙捏灭新点的烟,展开信纸:
周大司令台鉴:
此函复君,意想约会。
吾首贵如金,甘将吾首送去。
祝君发财。
许世友敬上
周天禾农给许世友的回信,绕了几个弯儿,由冠兰嫂转到许世友手里,这已是当天下午。许世友展信一看:
许大队长:
大札收读,佩服佩服。
你意会我,我意会你,两厢情愿,不谋而合。时间定在今晚七时,不见不散。
周天禾农敬上
阅毕,许世友“哈哈”大笑,遂又把信交给冠兰嫂,道:“你也看看吧!周大司令不愧好汉,就冲这一点,我也要按时赴约。”
当天下午许世友和全班同志早早吃了饭,许世友又去盐局借了匹高头大马,以示威风。马大壮军威,十八个战士,个个精神抖擞,在后面跟着,犹如众星捧月。且说这一队人马择山路而行,从柴山堡直奔周家寨而来。
再说民团司令周天禾农,又名周二癞子,他正在闭目养神,忽听士兵来报,许世友已到。他马上从太师椅上跳起来,进入临战状态。本来他以为,他给许黑子的书信,谅他也不敢来。他取出怀表看了看,没想到,他真的按时赴约来啦。不过,孙子毓也帮他做好了另一手准备。此时,他定了定神,又召来孙子毓布置道:“许黑子已到,快按我先前的安排,布下天罗地网,让他有来无回!”
“请进!”众匪徒为其三位长官,让出了一席位置,恭首一旁道。
许世友迈入匪厅门坎,如入无人之境。
“欢迎、欢迎。”周天禾农稍一欠身子,作出一手势。
许世友见前方有一太师椅,但他并不坐下道:“站客好打整。我还是站着好。”
仇人相见,格外眼红。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厅内沉默下来。许世友大眼扫了客厅一周,只见偌大的客厅,四个顶梁柱把天棚撑起;四根柱后,分别埋伏有匪兵,枪口正对着他。周司令左右两旁站立着四位保镖,也是荷枪实弹。两盏宫灯悬在厅顶,厅内亮如白昼一般。另外厅内除了一些桌椅板凳之外,别无其他。
这时,许世友把目光敛回,“哈哈”笑了。那笑声在大厅内回旋,令那荷枪实弹的匪兵也一时莫名其妙。倏然间,他敛住笑声道:“周司令哇,你好威风啊!重阳之夜,你有一刀之仇,这我清楚。今日,我许世友负荆请罪。常言道,好汉不杀请罪人。你却枪口对我,我俩怎好相谈?”
“哈哈,你倒有话说啦。莫说我枪口对你,那你身带八条大汉为哪般?原来你许世友却也是个怕死鬼!”周天禾农说到这里,他恨不得立斩许世友。
“噼噼啪啪……”枪声像炒豆子一般,从寨外传来。
且说这枪声不是别人所打,正是和许世友分手后,遁入山林的十名红军战士所打,原来这十名战士按照班长许世友事先计划,乘他把匪兵吸引过来、寨外四门空虚之机,先后收拾了二十几名残敌,占领了四门。为里应外合,声援许世友他们,放出了一阵冷枪。这枪声便是暗号,告诉许世友,我部队已攻占四门,正要向寨里进攻。
说话间,匪军中一个士兵慌慌张张从大院跑进客厅,气喘吁吁,跪下便道:
“老爷,不好,红军大部队打来啦!”
许世友猛然间,来了个“脚踢梅花”,一脚踢飞周天禾农手中的王八匣子。接着,捡起那把王八匣子,把枪口又紧紧对着周天禾农。众匪兵见势不好,纷纷要拿枪射击,又怕伤着主子。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许世友运气丹田,气随手同,手掌腾空,随之一扫,且见那握枪的众匪兵,像气功场里的醉汉,一个个东倒西歪,扭起了秧歌儿。这时,好大汉许世友抽出腰旁偃月刀,恨从心出,刀凝恨心,削铁如泥,左一刀,右一刀,像砍烂西瓜一般,把一个个匪兵的头颅砍削下来。片刻他砍下了四四一十六个头颅。这时,他再寻那周天禾农,已不见人影。
“娘的,看你躲到哪里去?”他一脚踢翻了八仙桌,原来,周天禾农藏到这里。许世友一刀砍去,没容他“哎哟”一声,人头和身子分了家。
“快撤退!”许世友大手一挥吼道。
只听“叭”的一声,一颗暗弹朝许世友背心飞来,许世友躲闪不及,被射中左侧胸部。他急转身,对准那开枪的人还了一枪。那暗藏的一匪兵顿时“哎哟”一声惨死。
许世友翻身上马,撤离了周家寨,向柴山堡进发。

               第二十一章
失落宝刀
东方放亮,雄鸡高唱,曹政委和部分战士来到村口。不久,许世友他们真的回来了。曹政委本想狠狠地训他一顿,没想到他们是得胜回朝,拔了钉子,吃掉了民团救国军,歼敌近百名,功大于过,再加上许世友身负重伤,要说的只是一些安慰的话了!
许世友养伤的第五天,北方告急,躲在新集的国民党第十三师趁我立足未稳之势,又以全部兵力向我柴山堡根据地发起了大规模的进攻。大敌当前,许世友身负重伤,十分懊恼。
部队开拔那天夜晚,十分寒冷,许世友把全班招呼到一起:“敌人既然打进来了,我们应奉陪到底。实在遗憾我不能与你们一起去拼杀,这把偃月刀留在我身边也无用处,你们带去吧,伴你们杀敌立功。我等待着你们凯旋而归!”
岳二亮从许世友手中接过这把偃月刀,只见青锋三尺,红缨绿穗,寒光闪闪,好一把少林宝刀啊!它是许世友由一个少林凡夫俗子进步成为一名心红志坚的共产党员的见证。
夜半时分,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岳二亮带领全班十八名战士埋伏在茂密的草丛树林之中,密切注视着通往郑家店的大路。
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朝阳从东方升起,临近九点时,远方传来了一阵炒豆子般的枪声,战士们高兴得叫了起来。
“压子弹!准备战斗!”岳二亮喊了声,他那偃月刀在空中一闪,斩断了前方影响视线的荒草。
敌团长孟云清以为我军只是小股部队,也不多思,就把一个团全部压了过来。
过了片刻,敌后卫营也跨过青锋口,大部分进入我伏击圈内。且看那骄傲和疲惫不堪的敌人行军纵队,乱哄哄参差不齐,一个个歪戴着帽子,斜挎枪,歪歪扭扭,令人好不发笑。
我军指挥部所在的新寨北山上响起了嘹亮的军号声。岳二亮一声吼叫,把偃月刀一举,带着全班如离弦之箭,扑向敌人。
许世友全班战士和敌人拼杀在一起,雄风不减世友在。代理班长岳二亮手抡偃月刀,按照班长平时对他的训练,一招一式全用上了。他一连劈杀了敌人的九个士兵,正向第十个士兵劈杀的时候,敌团长孟云清突然开枪,击中手腕,钢刀落地。接着又是第二枪,击中胸膛,岳二亮饮弹牺牲。这时,其他士兵见代理班长岳二亮牺牲,急红了眼,齐向敌人团长扑去。敌团长枪响,又有两位战士饮弹牺牲。
小囤子罗应怀向敌团长还了一枪,那子弹稍微斜了点,射中他的臂部。此时此刻,敌团长孟云清也不敢恋战,忙捡起岳二亮落地的偃月青锋大刀,带领残敌夺路而逃。
大部队重回到柴山堡革命根据地又是一个新的夜晚。根据地人民听说红军打了大胜仗,歼敌一个团,无不奔走相告。
在这欢乐的气氛中,许世友却愁眉不展,朝夕相处的战友岳二亮的英勇牺牲,还有那把常陪伴他的偃月刀的失去,如同摘了他的心肝。
特殊任务
1930年春,许世友所在的红一师的师长由副军长徐向前同志兼任,政委是李荣桂同志。当时的红一师对外号称五个团(实际上没有团、营、连的编制)对内称五个大队,大队下面设队,队下面设排。英雄许世友在第五大队任排长。全排有三十多个同志。当年的排长陈再道同志已任队长。
许世友所在的红一师在徐向前同志的指挥下,向京汉铁路南段出击,连战皆捷,歼灭了敌人整营整团的正规军,打出了我军的声威,同时进行了三次大的扩编,许世友这个枪林刀丛中的汉子也官升三级,由班长升排长,继而连长,再而营长。
青锋口一仗,孟云清失去的是千余名官兵,得到的是一口青龙偃月刀。孟云清捡起这口被自己击落的战刀,只见三尺刀锋闪闪,一刀砍向脚前树,大树“嚓吱”应声倒。后来他又经多方考证:此刀乃是少林青龙偃月刀,属唐代唐穆宗三年监制,为少林十三武僧救唐王后的捐赠刀。少林寺后来之所以“武以寺名,寺因武显”,与这把宝刀有关。相传唐朝建立之初,唐高祖李渊派其子李世民(即后来的唐太宗),率兵进攻盘踞洛阳的王世充。李世民曾写信邀请少林寺武僧下山助战,以昙宗法师为首的十三名和尚,手持刀棍,率领众僧下山,解救了被王世充围困的李世民,生擒王世充的侄儿王仁则。李世民当皇帝后,赐给十三僧人紫罗袈裟,田地四十顷,水碾一具,偃月刀十三柄,大量银两,还准许少林寺容纳武僧,设僧兵练刀习武。唐太宗认为练武需要营养,还准予少林和尚开斋食肉。自此少林寺遂以武闻名。
孟云清的头脑膨胀了,他认为若把此刀献给现任新县县长刘芳,讲明真情,割半座城池不是没有希望。他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可是那反动县长刘芳收下偃月刀后,只奖给他一座别墅,三百名人马(属反动的地方武装),以示奖励。
且说这一天上午,国民党第十三师第二团团座孟云清,要在新集城西刑场处斩127 名哄抢谷物的青年农民。一大早,不少看热闹的人便拥到了这里。可谓人山人海,像赶庙会一般热闹。
这时,兵痞孟云清清了清破喉咙烂嗓子,呱呱地讲了一通安民训示的话,接着,抽出那把闪闪发光的偃月刀,在空中晃了几晃,随即交给一个身着黑衣的刽子手,然后道:
“这是共产党的刀,我让你给我砍下这127 名‘罪犯’的头颅,也验验这柄宝刀快不快!”
刽子手忽然起刀,刀在空中划了个半圆,红缨飞展,然后直沉那人脖后。说时迟那时快,正在这时,只听一声高喊:“看镖!”
话声没落,“嗖”的一声,一把飞镖早已腾入空中,不偏不斜,直向那刽子手飞去。刽子手“哎呀”一声中镖,偃月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刑场大哗,顷刻乱成一团。
孟云清被这意外的举动惊得呆若木鸡一般,向左右两旁的保镖挥了挥手。
这二人惊目一阵,接着细瞧那飞镖,原来还是一个信镖呢!
孟云清忙展开阅看,字迹虽不清秀也有其特色,一笔一划皆如一堆干柴棒,顺着开篇台词“孟云清”的名字,一股脑地朝他的天灵盖击来。
上面写道:
孟云清混蛋:
我大军即将兵临城下,恶有恶报,明智者见好而收。若要再继续屠杀无辜群众,三日内我定取下尔头!
红一军
孟云清看完,两眼久久地盯在“红一军”三字上,脑门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双手颤抖,心里打起鼓来,他和红军打交道多年,深知红军的厉害。
这时只见孟云清站起身来,揩了揩额门上的几颗汗珠,弯腰捡起那把偃月刀,递给一卫兵,道:
“有勇者,给我开斩!”
正当那卫兵哆哆嗦嗦再次举起刀时,又是“嗖”的一声,飞镖不知从何方向飞来,再次击中第二个刽子手,应声而倒。
“妈的,快用机枪点名!”被簇拥着的团座孟云清急红了眼,挥手下了命令。顷刻,“嘟嘟嘟——”机枪喷火发怒,127 名“罪犯”惨叫了数声,接着,一堆肉体在火舌中倾倒下来,鲜血溅红了断头台。
这就是震撼大别山的“三。一八”惨案。刑场上一阵骚动,不少妇幼长者捂起了脸,惊哭出声来。
孟云清目睹了这127 个横七竖八的尸首,千姿百态,冷冷一笑,然后又令身旁卫兵道:“捡回偃月刀,回营!”
且说这“红一军”不是别人,正是红一师师长兼红一军副军长徐向前同志派来打新集(现称新县城)的先遣支队,也叫敢死队。此队人数不多,皆由队长许世友精心挑选,加上许世友,共有三人。那两人便是机灵鬼小囤子,大名罗应怀;另一名飞镖王李铜儿。
许世友三人来到新集镇,已是半夜时分,他们翻墙进城,利用夜暗,穿街走巷,寻到接头人、地下党员赵老伯。三英雄在赵老伯家吃了饭,又听了老伯的敌情介绍。知道抓了127 名青年农民,第二天要在城西刑场开刀问斩,杀一儆百。眼看百十名农民弟兄人头落地,三英雄怎能无动于衷。天亮在即,三英雄推开饭碗,在赵老伯的指点下,寻入城西刑场,隐在一棵风华正茂的大槐树上,监视敌人,以便见机行事,因此引出前面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来。
眼下三英雄再次入城。刚才孟云清的警卫兵来报,说是在后院发现一位黑衣藏面人,跃墙而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人称“墙上飞”的英雄许世友。

               第二十二章
酒店避难
许世友翻墙跳上房檐,躲过了军阀高成龙的骑兵追捕队,紧接着又跳下拐子胡同,拐了几个弯儿,跳进到一座令人阴森的大宅院。
这大宅院不是别家,正是赵老伯家,赵老伯依仗门面酒家,苦心经营,天长日久,便盖下了这座深宅大院。同时他又收留孤儿,施舍穷人,在这座城镇留下了美名。常言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全城说起他的为人,无人不晓,无人不赞。因此赵老伯也是这座城镇的头面人物,就是多恶的人也给他留三分情面。而且他们知道赵老伯也有人,也有打手。那些人和打手就是当年他收留、如今成人的孤儿和施舍过人家的子弟,细算起来不少于百十条汉子。因此不少权势之人,包括当地流氓痞子既敬他又怕他,也许有人会问,这么个头面人物为啥会加入共产党?原因很简单,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这种朴素的施舍思想,正巧与共产党为穷苦人打天下的宗旨不谋而合,再加上他疾恶如仇被共产党的实际行动所感化。光明与黑暗,谁是谁非,正反一对比,他就跟共产党跟定了。
“笃笃——”
酒店小二原是赵老伯的叔伯堂侄,听到敲门声,忙跑到二老面前,道:“大伯,有人敲门。”
“问问是谁?天这么晚了,还敲门。”赵老伯说着走出内屋。
“老爷问你们是谁?”
“侦察卫官高成龙。”
“高队长,这么晚了,有么急事还等不到天亮?”赵老伯慢声细语地问。
“赵老爷,别误会,我们是来追捕红一军刺客的。”
“什么红一军刺客?我怎么没看见!”赵老伯眉头一皱道,“你们说怎么办吧?”
“让我们进去瞧一瞧!回去也好应差。”高成龙毫不思考地答道。
“哈哈哈!”赵老伯开怀大笑起来,“大队长可是爽快人呐!说话可要担责任。你要知道,夜间不能私闯民宅,这是县长刘大人制定的法律。若要搜查出刺客,我赵老爷子不说二话;若要搜查不出,我可要告到刘大人那里去,我和他是拜把子兄弟,要他治你私闯民宅罪,你看如何?”
“这,这……”高成龙听了,把手一挥:“妈的,统统给我撤!”在高成龙带动下,他们一个个如丧家之犬退出了赵老伯的房门。
一场虚惊过后,赵老伯和赵大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刚才紧张得简直使他们的心跳出胸口。这时,老两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时无语。他们庆幸这场不幸中之大幸。
“赵老伯。”许世友道,“我们三人已立下军令状,三天内取下孟云清妖头。现下,孟云清军营哨兵林立,军营内部敌情不明,又不敢贸然而动,只怕打蛇不着,反被蛇咬。”
“这样吧”,赵老伯沉思片刻,道,“我有一朋友,绝对可靠,名叫李鹏威,是孟云清的勤务官。不行找他去。他的家在镇南。可能能给你们提供一些有用的情况。”
“眼下别无他路,也只好这样。”许世友道。
大闹鸳鸯楼
勤务官李鹏威的家院在新集镇南的向阳山坡上。
这时许世友随手递出赵老伯的亲笔信。那军人接过,目扫一遍,脸上露出微笑。接着挥手道:“赵老伯和我是莫逆之交。凡是他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凡是我能做到的,绝不含糊。”
“请李兄告诉我孟云清的起居情况,俺要刺杀这个贼首,为死难的127 名农民弟兄报仇!”
李鹏威道:“我身为勤务官,应该说对孟云清的起居作息搞个明明白白。说起来有苦难言,你们可能不相信,我真的一无所知。最近,孟云清对我封锁消息,把我打入另册,有关机密的事,从不给我讲。”李鹏威说到这里,顿有一事升入心头,又道,“不过有一消息,我可以提供于你,刚才我回来时,碰到孟云清的一名贴身内务兵,既是他的心腹,也是我的嫡系。我问他干什么?他说去给团座孟云清安排今日住宿。听说孟云清对部下放心不过,今夜要在鸳鸯楼宿身。这事只有他的贴身内务兵一人知晓,别人谁也不让知道。本人从不寻花问柳,具体鸳鸯楼的情况我一概不知。如果你们一定要刺杀孟云清,我也不阻拦,只是今夜我和弟兄们帮不了你们什么忙了。记住,两天之内,你们若想逃出新集城,就来找我。第三天,我就不敢吹大话了。”
许世友三人往辛家胡同鸳鸯楼奔来。片刻工夫,他们来到了鸳鸯楼前驻下脚,许世友小声对应怀、铜儿道:“你们二位稍等,我先上楼问个清楚。免得目标太大,让人嫌疑。你们在下面也给我观着点风声,若有情况,就学画眉叫几声。好吗?”
“好的。”应怀、铜儿点头答道。
许世友转身向鸳鸯楼内走去。
许世友正要上楼,对面门“吱口丑”一声开了,鸨母笑脸相迎道:“客官来啦,屋里坐。”好嘴甜的鸨母把许世友让进客房。然后又道:“客官想叫哪位姑娘?”许世友急切地说:“我找梦香姑娘!”
片刻一个窈窕多姿的姑娘立在了许世友的面前。只见她个儿不高不矮,身材苗条,把刚洗过的头发高高地梳成乾隆田髻,插着一支稻穗簪子,显得格外潇洒。官粉只擦到脖根,敞着衣襟,微微露出了乳房,皮肤显得比官粉还白还细。她身穿一件大花单衫,松松系着一条掺了假的黑缎子面腰带,从背后打成结子的地方露出大红的麻绸里子。此时,她向许世友鞠了一躬,美美而又甜甜地道:
“公子,您好。”
“你就是梦香?”
“在下便是。”
这时,许世友又转头对鸨母道:“我找的就是她,谢谢您老啦。”
许世友道:“梦香姑娘,说出来,你甭害怕,我是‘红一军刺客’,今夜来此不为别事,只为刺杀孟云清而来。望你把孟的房间号码告诉我。”
“你,你和孟云清熟不熟?”许世友问。
“熟。我们认识。”
“如果你认识,能不能敲开他的门?”
“这,这……”梦香感到为难,过了一会儿,又道:“自古华山一条路。眼下也只好这么办了。”
梦香步履轻盈地来到了七号客房门前,驻了脚,轻轻敲了几下门。
“谁呀?”屋内传来了问话声。
“是我呀,团座,难道你听不出来了吗?我是梦香。”梦香娇滴滴地回答。
门“吱口丑”一声开了,一个年轻的军人趿着鞋走了过来。“啊,是梦香小姐,您不认识我啦?我是团座的警卫员小刘啊。”
“啊,认识,认识。团座呢?”梦香大为吃惊地问。
“我来是唤他。刚才刘县长驱车到军营找他。”
警卫员小刘一把抓住梦香,道,“傻乖乖,进来吧,我并不比团座下的价钱少。”
许世友急忙来到这里,把枪口对准了刘警卫:“放手,动,我就废了你!”说完解下腰间绳子,三下五除二,把刘警卫绑了个猪蹄倒栽葱,推入床下不提,然后走出客房,径到楼下,找到鸨母,随手掏出大洋:“给,这是今宵钱。我外面还有两位朋友,需有急事交代,过会儿再来。”
再说许世友到了楼外,见到了应怀和铜儿,把事儿详说了一遍。然后又道:
“今夜我们就来个守株待兔,等那孟云清一来……”说着做了个钳形夹击的手势。
许世友安排一遍后,转身又回到七号客房休歇。
再说孟云清与刘芳县长大吵大闹一顿,不欢而散。驱车回到鸳鸯楼,下了车,和鸨母打了声招呼,与司机一起向七号客房走来。
“小刘,快开门。”司机敲了两下门道。
“来啦!”屋内应道。许世友“啪”地一声把门打开,然后把枪口对准来者道:“不许动!举起手来!”
隐在司机身后的孟云清听到情况有变,急忙掏出枪来向对方开了枪,谁知这一枪没命中对方,倒把对方的帽子打飞了。
此时许世友也开了枪,射倒了孟云清身前的司机。孟云清见没有了掩护,急忙向后撤退,等许世友再次开枪时,孟云清已到楼角,闪身躲过。
许世友大脚一跺,道:“娘的,他跑了!”

               第二十三章
生擒敌追捕队长
第二天上午,海报就在新集县城的主要街道上张贴出来了。海报上写道:
诸位父老乡亲、志士同仁:
今日午时三刻,在潢河桥头开刀问斩“红一军刺客”的窝藏犯赵心坊,特布此周知。
团座孟云清印
海报一贴出,一传十,十传百,全新集城就嚷嚷开了。
午时三刻,人们跳脚向桥头观望,只见几个警察和士兵在维持秩序,并不见赵老伯出现。
一直捱到下午五点,天近黄昏,一辆黑色囚车驶上桥头。赵老伯被押上了断头台。刑场上立刻轰动,人们争着要看英雄的真容。
且说这高成龙把赵老伯推上断头台并非真斩,而是敲山震虎,自然在开斩前要数列一番赵老伯的罪恶。这一切完后,他又命令刀刽手走上断头台,举刀开斩。赵老伯铮铮铁骨,坚贞不屈。
望着这场面,人们心里都知道,只要手动刀落,赵老伯就会命归九泉。人们都惊呆了,胆小的男人捂住了脸,不少在场的女人都啼哭出了声……
正当刑场开斩之际,许世友高喊一声,“住手”,继而又道:“高成龙,你开斩一个手无寸铁的老汉,算哪路子英雄豪杰!你要有气往我这里撒,何必拿一老汉当替罪羊!”
高成龙听后,心中不禁兀自高兴:这一招真灵验。敲山震虎,果然虎来了。
“你是哪路英雄豪杰?速报姓名!”
“老子是‘红一军’!”对方硬梆梆地答道。
“我在房山头!”
“你既然到此,请你下来!”
“我上来下去无妨。你不是有言在先嘛!只要我到场,你就放掉赵老伯。”
高成龙为擒“红一军刺客”,急忙命令部下给赵老汉松了绑。他壮着胆子问道:“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许世友答道,“这天也太暗,屋脊又高低不平,跟我走,咱们找一地方比试。”说罢,许世友纵身跳上了另一屋脊。高成龙见身后的两位保镖跟了上来,也飞身向前紧紧追去。霎时间,又有两个黑影追了过去。这两个黑影不是别人,正是罗应怀和李铜儿。
少林的梅花桩正是练腿部功的。八年的少林生涯,使许世友练就了一双“飞毛腿”。无论是在房顶还是山岭,他都能行走如飞,如履平地。此时,许世友走房翻墙,穿街走巷,越行越快,转眼间把后面的高成龙甩出了一段距离,许世友举目前望,已到了城外荒野。只见前面是一片松林,松林左方是一片草坪。
这时紧追的高成龙,已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他回首望了望后面的两位保镖也已跟了上来,胆从心生,于是又紧步追了上去。此时,他只有一个心思:“擒住‘红一军’,让团座孟云清为自己庆功!”
片刻,许世友来到松林左侧草坪,驻下脚来,道:“高成龙,就在这儿比试。”
高成龙的鼠眼里射出了绝望之光。此时,他已成了瓮中之鳖。三英雄不费吹灰之力便俘虏了追捕队长高成龙。
宝刀归主
“团座,你瞧,高队长他们回来啦!”胡才高兴地用手一指道。孟云清三步并作两步迎到门旁瞧,果然如此。只见黑乎乎的院子里,蠕动着一群黑影,正朝他这儿走来。打头的被五花大绑,此人正是“红一军刺客”许世友;高成龙手端枪支,监视着“刺客”,尾随其后;再后是两位身着国民党军服的士兵,手端枪支,军服大了些,像是穿错了衣服。显然他俩是押送兵。两位士兵不是别人,正是罗应怀和李铜儿。
接着四人便向孟云清所在的值班室走来。霎时间他们进了值班室。孟云清起身打量这位在他心目中青面獠牙的“红一军刺客”,却原来是一位黑脸小伙子。接着,他又目扫后面两位士兵一眼:“啊!这两位士兵怎么不像追捕队的成员哇?”然后他又扫到高成龙的脸上,其神情也和往日不一般,正在孟云清顿生疑窦之际,三英雄似三只虎下山,说时迟那时快,分别把枪口对准了屋内三人。哪三人?其一是孟云清,其二是胡才,其三便是高成龙。
“不许动!动就废了你!”许世友把枪逼到了孟云清的胸口。
“孟团座,上次青云峰战斗,拿我的刀,这次该物归原主了吧?”许世友下了他的手枪道。
“此刀我已作战胜品,献给县太爷刘芳大人啦。”
“此话当真?”
“如若有假,可拿我开刀问罪。”
“这样吧。”许世友眼珠一转道,“那你就随我们去一趟吧!不然刘芳万一不承认,恐怕难办。”
此时刘芳县长正躺在睡椅上抽闷烟。
“报告知县大人,孟团座驾到!”门岗挎着枪,先他们一行进到卧室,敬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道。
刘芳县长略一点头,示意知道,忙整整衣冠,站起身迎出几步,道:“团座光临,有失远迎。深更半夜来此,莫非有要事要告?”
孟云清在许世友的枪口下胆怯地走进刘芳的卧室,头脑里浮现着许世友刚才的警告:“按我的训话讲。小心脑袋搬家!”许世友枪口一捅孟云清,示意他快答。孟云清苦笑着立时道:“刘大人,大事不好。北城门已被共匪攻破,弟兄们都坐了土飞机。现下敌人大军兵临城下!”
“你,你说什么?”刘芳县长话一出口,便结巴起来。
“北城门已被攻破。”
“你,你不坚守,跑到这里干什么?”
“刘县长,你被俘了!”霎时间,罗应怀、李铜儿在许世友的眼色下,把黑色的枪口对准了刘芳的左右耳门。
“你,你,你们是什么人?”刘芳打起了颤。
“我们是‘红一军’,搜剿你们来了!”目观四方的许世友接着又连开了两枪,击倒了刘芳身后的两个蠢蠢欲动的卫兵。继而跳上八仙桌,取下那挂在后墙上方的偃月宝刀。物归原主,许世友一阵心喜,接着一个筋斗腾身跳下八仙桌,来到挣扎着的孟云清的身旁,手起刀落,取下了孟云清的首级,然后拎起人头向刘芳县长示威道:“快通知你的民团队投降,不然,这就是你的下场!”
“我投降!我投降!”刘芳一见吓破了胆。
三天后,红军和当地群众在七里坪城隆重集会,热烈庆祝苏联十月革命胜利十四周年。会场上,锣鼓喧天,红旗招展,刀枪林立,人山人海,不时响起一阵又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和口号声。
这是一次令人难忘的盛会。就在这次大会上,鄂豫皖中央分局正式宣布成立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徐向前同志任总指挥,陈昌浩同志任政治委员。
作为新上任的团长许世友,站在整齐的队列里,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四年来,鄂豫皖红军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发展成为中国革命的一支重要武装力量。此时,他手握偃月大刀,这雪亮的宝刀曾斩下了八百个白狗子的头颅!

               第二十四章
黄安战役
红军时代,我们上至军长,下至战士,每人一把红缨大刀。情况紧急时,管你师长、军长,八角帽往下一拉,带着部队就往上冲。人人眼睛都朝前看,向冲在前面的同志看齐。活不缴枪,死不丢尸,不消灭敌人不回头。
——摘自《许世友回忆录》
红四方面军成立之后,总部立即率十一、十二两师和十师三十团挥戈南下,发动了黄安战役。目的是歼灭赵冠英六十九师,夺取黄安城,以打乱敌人在南线的“围剿”部署,巩固和扩大根据地。
黄安位于大别山南麓,是鄂东北的重镇。守敌为六十九师的两个旅共四个团。师长赵冠英,绰号“赵瞎子”。因为常人都是两只眼,而他却仅有一只眼。这一只眼又有些近视加斜视。
黄安守敌虽然防守严,并可得到侧后方的三个师支援,即是东有麻城三十一师,南有黄陂三十三师,西有孝感四十四师。敌人兵力呈一“山”字形部署。但是黄安守敌恰在“山”字尖上,位置孤立、突出,处在我根据地的包围之中,也是根“出头椽子”。
根据敌人这一致命弱点,方面军首长决定:从“山”字头上开刀。充分利用我军有根据地作依托的有利条件,首先扫清外围据点,切断黄安的对外联系,并通过围城打援和长围久围来逐步削弱守敌,创造条件最后攻城。
11月10日凌晨,三发红色信号弹腾起,黄安四周响起了密集的枪声。许世友大刀一甩,偃月刀重现英姿。作为新上任的三十四团团长许世友带领该团和兄弟部队一起向下徐家、东王家发起了猛烈的攻击。红十一师也分别包围了桃花、高桥之敌。三小时后,赵冠英见势不好,速派两个团的兵力,分别向下徐家和东王家增援,均被我三十团和三十五团在凉亭岗和王家湾击退。
14日清晨,许世友所在的三十四团正准备再次向下徐家发起新的攻击时,所在师师长陈赓骑马来到了三十四团。
“师长,什么事?”许世友收下偃月指挥刀问。
“城内敌人有向南逃窜的兆头,我命令你团迅速转移到城南三里店一带,防敌逃窜!”
“是!”许世友应了声,转身组织部队急行军。只见远山近景,山清水秀,公路上出现了黑压压的敌人。果然师长料敌如神,赵冠英的两团人马蜂拥南逃而来。
敌人犹如蚂蚁般地越来越近。三千尺,两千尺,五百尺,“打!”全团在一个号令下,一齐开火,弹如飞蝗。一瞬间,阵地上亮出了火红的战旗,一排排子弹像暴风雨般袭向敌群,在中心开花。
在我军的突然打击下,敌人来不及还手,丢下一堆死尸,就退了下去。
太阳刚过头顶,敌人又纠集起来发动了新的进攻。轻重机枪像一条条毒蛇吐着猩红的火舌,在我阵地上舔来舔去。
作为一个红军的指挥员,最有力的命令就是自身的行动。“跟我上!”许世友赤膊拔出雪亮照影的偃月大刀,随着他那雷霆般的喊声,跃出战壕,挺身冲入敌群,与敌人拼杀在一起。团长不怕流血,士兵们还怕什么?于是一个个如猛虎下山,气冲云霄,纷纷同敌人展开了肉搏。强将出马,一个顶俩。许世友手抡大刀,左一刀,右一刀,刀刀见红。他一直向前飞驰,享受着胜利者的欢快。战士们也靠着平时从他那里学来的打拳劈刀,拳打一阵风,刀劈门一扇,敌人哪里是对手!赵冠英的士兵像一片森林似的纷纷给砍倒。砍得敌人血肉横溅,魂飞胆裂。战斗一直打到黄昏,伤亡惨重的敌人不得不逃回黄安城里。
经过十天的激烈战斗,红十一师和黄安独立团在麻城赤卫军的配合下,击退了黄陂和麻城之敌的增援,消灭了桃花和高桥的守敌。许世友所在的十二师和三十团、黄安赤卫军也先后攻占了东王家和下徐家,切断了黄安守敌的对外联系。
陈赓师长根据徐总指挥的指示,下令乘胜紧缩包围圈。命令三十五团直抵南关,三十六团直捣西关,黄安独立团也调来从北边向黄安进逼,许世友所在的三十四团受命夺取城东关。
且说许世友的三十四团三营,在此以前,曾经打下了东关,但当我主力在城南与敌激战之际,东关又失陷敌手。猛将许世友受领任务后,立即查明情况,以一个营从翼侧,两个营从正面,实行钳形攻击,两个箭头一插,就把东关阵地夺了回来。
在我军强大的政治攻势和军事压力下,敌人的军心更加动摇。虽然黄安城高沟深,仍有不少士兵夜里翻墙下来投降。在战场上,往往朝天放枪,不打红军。红军冲上来,不作任何抵抗就乖乖交枪。当这些饿得皮包骨头的士兵围着火堆,吃着我们端来的稀饭、糍粑时,禁不住泪流满面,放声痛哭。
正在这时,上级发起了总攻黄安守敌的命令,命令上还写道:“列宁号”飞机临空,将要配合作战。何为“列宁号”?原是国民党空军驻汉口部队的一架双翼德国容克式高级教练机,1930年3 月16日因汽油耗尽迫降于河南省罗山县陈家河附近,被我赤卫队缴获。驾驶员龙文光,四川人,经教育后愿为红军服务。为了表达对列宁的敬意,特区工农民主政府命名这架飞机为“列宁号”。
12月22日,是一个难得的晴天,上午10点,伴着轰鸣声,蔚蓝色的天空出现了一个由北向南移动的白点,在阳光的照耀下银光闪闪。这个作为我军战史上第一架飞机——“列宁号”向黄安上空飞过来了,阵地上立刻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大家挥舞着红旗向我军的第一架战鹰致意。
“列宁号”飞越我军阵地后,开始在黄安城上空盘旋。满城的敌人做梦也没有想到红军已拥有飞机,纷纷从白雪覆盖的工事里跑出来向飞机挥手,眼巴巴地等待着空投粮食和慰问品。只见飞机的翅膀一抖,落下了几颗黑乎乎的炸弹和雪片似的传单。随着沉闷的爆炸声,硝烟带着泥土腾空而起,十几个敌兵当场送了性命。敌人如梦初醒,哭爹喊娘,一片混乱。
且说在这飞机上扔炸弹、散传单的英雄不是别人,正是我红四方面军高级指挥员、政委陈昌浩。他刚满二十七岁,血气方刚,英姿潇洒。他怕驾驶员龙文光不可靠,就带着手枪、举着手榴弹,亲临指挥。
赵冠英山穷水尽了。在城池已破、挣扎无望的绝境下,他又耍了一个花招,令部队向南门突围,自己化装成士兵,带着手枪队从西门出逃,企图用几千部下之血,来保全自己的一条狗命。
当时,许世友正指挥二营在东门佯攻,接着又带领一、三营攻打城东南角的溜坡山高地。忽然,从南门方向拥来数千敌人,与溜坡山之敌会合一起,夺路而逃。许世友一面命令一营以火力原地侧击敌人,自己则带领三营挥刀冲入敌群,与敌肉搏。一时人影憧憧,刀枪叮当,喊声大作,逃敌像泛滥的洪水碰到了坚不可摧的堤坝一样,立即改变方向,四散而去。战士们挥舞着大刀,锐不可当,把截住的敌人赶进城内,然后尾追溃敌,突入城里,与敌人展开了逐屋逐巷的战斗。
战至午夜,城内之敌全部被歼。机关算尽的赵冠英还是没能逃脱我军的掌心,翌日在通往河口镇的一座桥下被赤卫队狼狈活捉。
黄安战役历时四十三天,我军先后歼敌共一万五千余人。其中俘虏敌师长赵冠英手下近万人,缴枪七千余支,迫击炮十余门,电台一部。这次辉煌的胜利,使黄安、麻城、黄陂、孝感等革命区域连成一片,迫使南线敌人处于守势,不敢向我根据地贸然进犯。
战后,黄安人民为了纪念这一战役的胜利,在城内举行了盛大的庆祝会,并宣布将黄安县改为今日的红安县。

               第二十五章
保护朱德、刘伯承
喇嘛庙里,张国焘的卧室还亮着灯光。此刻,他的脸色阴沉得像窗外的乌云。
一阵风声,门“吱”地一声开了。许世友走进门来。
锣鼓听声,说话听音,许世友心里明白,张国焘是要他报答他的知遇之恩。
张国焘用手在许世友肩上按了一下,说:“我有一件重要任务交给你,成功之后,你就是我们四方面军的总司令。”
许世友军长吃惊地望着他:“不……这……”
“我准备秘密除掉朱德和刘伯承,你看怎么样?”张国焘双目紧紧盯着许世友。
许世友军长大吃一惊,但他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军人,表现得异常镇静。
这时门“吱口丑”地一声开了,进来一个拿高个、长马脸的年轻人。许世友大眼一扫,认出他是政治保卫局的马煌。此人是张国焘身旁的一条狗,是一个好事不会做、坏事能做绝的家伙,尽干捕杀红军将士的勾当,知道他的人都叫他“马狗子”。
张国焘说:“这事不要你许军长亲自动手,由保卫局的马煌同志去执行,只需从你的警卫营抽出三名政治可靠的神枪手,配合马处长行动。”
许世友听了不禁倒抽了口气,为了掩饰自己,不露声色,随之又抽了一口烟,浓烈的烟味呛得只会抽纸烟的马煌不住地咳嗽。许世友这位战场上的虎将,人们往往知道他粗率严厉的多,知道他精细温情的少;知道他尚武的多,知道他崇文的少;知道他严肃的多,知道他浪漫的少……总之,不少人只把他看成是雄赳赳的一介武夫,这实在是天大的误解。此时,他清楚地知道张国焘在四方面军的家长作风,如果不答应张国焘,他今天是出不了这个十平方米卧室的,他当然不会用所学的少林功来对付像张国焘这样的人。过于鲁莽,只能表示不明智,只有爽快地答应下来,才能有希望保住朱德总司令和刘伯承总参谋长的性命。于是,他说:“张政委,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我服从!”
“好样的!”张国焘的脸上浮起一丝奸笑,道:“马处长,向世友同志交代一下行动方案。”
“是!”马煌又行了个军礼,然后压低声音说:“明天上午,将你挑选的三名神枪手带到喇嘛寺北边的马喀山上,张主席要亲自试看他们的枪法,夜晚七点,由我带领三十名身着国民党服装的心腹战士和你挑选的三名神枪手,到城东五华里的阿坝涧边的灌木林里接受张主席的训话,之后便出发。”马煌说着随手从里兜里摸出一张八开大的地图,指着上边的一道红线道:“从这里到阿依拉山大约九十公里,我黑夜带人到这里设下埋伏,后天下午,朱德和刘伯承将带领一个警卫排从这里经过。他们是骑马而行,大约十点到这里。我们居高临下,给他们来个片甲不留!嘿嘿嘿。”马煌说到这里做了个抹脖子手势,那张苍白的长马脸放着光彩,奸笑从眉角溢出。“那时候,国民党的报纸将要发表特大新闻,共产党的红军总司令朱德和总参谋长刘伯承被国军某部击毙于阿坝通往哈拉玛去的阿依拉山上……”
许世友军长强压着满腔怒火,厌恶地看了一眼马煌。
许世友从张国焘住室里走出来,已是凌晨一点了。高空中闪烁着几颗星星,像是鬼怪的眼睛。许世友看见朱德同志住的那间屋子里还亮着灯,并隐约看到有岗哨在缩着脖子走动。张国焘实际上已把朱老总给软禁了起来。
许世友绕了一个弯,来到朱老总的房角处,这里离张国焘的住室大约百十米,他看了一下房檐,离地面约有一丈五尺高,运了一下气,气到丹田,纵身跳了上去。他的轻功的确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虽然是落在瓦片上,无有响声。这时,许世友轻轻地扒开瓦片,看见朱德同志还在灯前看书就读,时而拿笔写着什么,躺在他身边的警卫员已发出轻微的鼾声。
许世友心想,事不宜迟,必须赶快把这件事告诉老总,后天无论如何不能到红原去,明天看来是没有机会了。于是他从兜里摸出一张纸片和那支他特别喜爱的前不久从敌人手里缴获的特大号英国金笔,摸索着在纸片上写下几个大字,那便是:“后天千万不能到红原,阿依拉山有埋伏,当心暗算!”写好后包上一个瓦片正准备往下扔去,忽然他又觉得不妥,老总如若不去,张国焘必然生疑,总司令的生命会更危险。现在只好将计就计了,他已经想出了另一个妙计。于是,他将欲出手的纸片又收了回来。
回到军部,他把睡梦中的警卫营长喊了起来。这是一位很有才华和胆略的年轻小伙子,是仰慕他的武功才来当兵的,称得上是他最可靠的心腹。他如此这般地向警卫营长低语了一阵,然后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警卫营长“啪”地敬了个军礼低声道:“请军长放心,保证依计而行!”
蓝天下,一支马队在轻快地前进。
朱德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轻松愉快。他不知道张国焘突然改变南下的决定是否意识着什么阴谋,但张国焘让他去红原率领先头部队北上已经成为事实,他毫不怀疑,张国焘能够及时改正错误依然是个好同志。
他感到高兴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从南昌到井冈山会师,很快要见到毛泽东同志。
他看了一眼同他并排而行的刘伯承,脸上同样闪现着兴奋的光彩。这位八一南昌起义就同自己在一起,后来在苏联红军大学受过严格训练的刘伯承将军,如今是红军指战员中不可多得的帅才。中国革命有这样一班人,何愁不能成功。
“驾!驾!”马队急速地向前奔驰。
……
两个小时之后,又有一支骑兵部队出现在黑尔玛草原上。
张国焘暗暗为自己的心计得意,对身边的许世友说:“世友同志,你看到了吗?中国的前途将是一股势不可挡的红涛席卷全国。哼,昔日明太祖取得帝位时不是梦见过天下有红涛奔涌吗!哈哈哈……”许世友虽是武将,对张国焘这种露骨的表演实在感到可笑。
张国焘和许世友率领的骑兵队伍来到阿依拉山口,远远望见前方有一道斜长的峡谷,那是设下伏兵的最好地段。张国焘十分兴奋,他催马向前,希望能在那里看到共产党一代元戎的尸体。
倏然间,一个瘦长的身影,在前面不远处的一座破庙前向这边招手呼喊。张国焘和许世友催马向前。这时,马煌从破庙前跌跌撞撞跑过来:“张主席!张主席———”
“怎么回事?”张国焘阴沉着脸。
“我,我们……刚到山口,就遇,遇上了一群藏族土匪,他们是从侧翼冲下来的,没等我们还击,他们就,就先向我开了枪……”
“其余的人呢?”许世友问。
“他们都负了伤,被捆绑在庙里,我也是刚挣脱绳索,土,土匪把我们的枪都抢走了!”
“饭桶!你坏了我的大事!”张国焘说完急三火四地向庙里走去。
许世友微微一笑,他凝望着那斜长的峡谷,仿佛看到了朱德总司令和刘伯承总参谋长在疾速向前奔驰的背影。

               第二十六章
骑兵师长
且说张国焘分裂红军失败后,二、四方面军在甘孜地区胜利会合。为了北征迎接新的任务,党中央对所属部队进行了整编。整编后,共五个军四万余人。四军军长由陈再道接任,许世友改任新组建的骑兵师师长。要说这是为什么?笼统地说这是革命需要。作为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立志为穷苦人打天下,许世友没有多想,服从命令听指挥。部下有人抱打不平道:“军长啊,论战斗,我们四军净打恶仗;论杀敌,你军长并不比其他军长少。当军长的还参加敢死队,在方面军你是第一人。他张国焘另立中央,与你军长有屁关系!”许世友“哈哈”笑道:“你跟随我多年,我的脾气秉性你还不知道吗?握手一笑泯恩仇。我许世友寒素之家出身,党对我恩重如山,必当涌泉相报,职务升降,何足挂齿,只有那投机者才把它看作泰山一般。”骑兵师在甘孜成立那天,从来不修边幅的许世友,破例穿了一身新军服,多日未刮的胡须剃了个光。他满面红光,英姿焕发。他和他的骑士们接受了朱德总司令、刘伯承总参谋长的检阅。朱老总还作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给了他很大鼓励。
接着,朱老总又交代了三项任务:打敌骑兵、侦察道路、筹集粮食。许世友一一点头,然后飞身上马,绕场一周,一声令下:“上马!前进!”这命令的声音,激起了暴雨般的马蹄声,整个骑兵师,下属三个骑兵大队,像三股山涧泄下的激流,冲向西北的山道上。尘土飞扬,三千余骑向卓克基急驰。
许世友骑在奔驰的马上,思考着如何完成筹粮任务。他深知北上征程的艰险,深感自己肩上担子的分量。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前两次过草地的经历,使他有了更深刻的体会。许世友暗下决心,不管遇到多大困难,付出多大代价,一定要筹到更多的粮食,保证主力部队顺利通过草地。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许世友的沉思,侦察兵向许世友报告道:“报告师长,前面不远就到色曲河。”
他们扬鞭催马穿过山沟,再越过两条河流,半个小时后,眼前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情景:蒙古包像繁星洒落在色曲河两岸;绿油油的草地恰似墨绿柔软的地毯。
这个地方离甘孜不远,群众对红军早有所闻,一听说红军要筹粮过草地北上抗日,纷纷献出自己的牛羊、青稞、豌豆、酥油、奶茶……红军按当地的价格购买,许多群众不愿收钱,他们再三向牧民说明:公买公卖,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这是红军的纪律。
深夜,奔波了一天的战士早已进入梦乡,许世友和各团的指挥员还在研究第二天的行动方案。
许世友开完会,刚刚躺下休息,骤然而起的一阵枪声把许世友惊起。
“出了什么事?”许世友吼道。
“不好,反动土司派人袭击我们啦!”哨兵风风火火地跑来报告道。
鼾睡别忘槽上的马,无事别忘身旁刀。身不离刀枪的许世友急忙举起驳壳枪,朝天空“砰砰砰”连放三枪,向哨兵道:“还愣着干啥!快通知部队集合出击!”
“是!”哨兵转身跑去。
霎时间,我部队与反动土司接火,枪声四起,噼噼啪啪。这些人是反动土司豢养的武装,以能骑善射著称。但他们毕竟是乌合之众,不懂战术。许世友带着部队第一次冲锋就把他们冲得落花流水。
“抓他两个”‘舌头’!“许世友命令骑士们。
不一刻,一个五花大绑的“舌头”被骑士带到了许世友师长的面前。许世友一步跃前,伸出左手一把抓起那人的脖领子,像老鹰抓小鸡似地使那人双脚离开了地面。那人两条小腿蹬抓着,口中连连喊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快说,你的主子叫什么?”许世友右手伸出了驳壳枪,黑色的枪口对准了那人汗淋淋的脑门。
“乌兰吉!”那人道。
“他的牛羊转移到什么地方?”
“老爷,我说实话,他的牛羊已转移到大青沟!”
“你若说半点假话,我这驳壳枪可是不饶人的!你能给我们带路吗?”
“老爷,只要饶俺不死,俺什么都干!”
“那好吧!”接着许世友又向身旁的骑兵团长罗辉成耳语几句:“你去吧!速去速回!”
罗辉成带领部队连夜搜索,按“破坏抗日红军的一切反动分子的土地财产一律没收”的政策,把反动土司乌兰吉的八千多头牛羊全部收缴归公。
许世友准备组织部队出发。他翻身上马,来到前卫连。前卫连连长郭向东见师长过来,忙整理队伍,一系列口令下达:“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然后向师长敬礼请示是否出发。
“你的队伍整得齐不齐?让我用这枪来试!”许世友翻身下马,随手掏出驳壳枪,然后阔步来到队伍的排头兵前,把枪口从第一名排头兵的鼻尖上瞄了过去……
空气立时凝固了,前卫连的战士个个脸色都变了:谁要是不齐或突出,枪声一响,就要意味着鼻子被打掉!
好个许世友!好支驳壳枪!这驳壳枪不仅是他杀敌自卫的武器,也是他整顿军纪的极好手段。发明枪者是英雄,用枪整顿队伍在红军中也是第一人。
艺高人胆大。许世友从排头兵的鼻尖上一枪打出,子弹贴着前卫连三十八名骑士们的鼻尖飞出去。大家惊出了一身汗,许世友满意地说:“好!还像个看齐的样子!快出发!”
一声令下,前卫连的骑士们个个翻身上马,然后飞驰而去!
行军第三日,部队赶到阿坝外围。立刻同阿坝外围的土司武装交了火。且说这阿坝坐落在大草原的南部边缘,是方圆百里最大的村镇,同时也是我大军过草地的必经之地。这里的土司头目名叫墨桑,是国民党匪军豢养的一只看家犬,有枪有武装,极为反动。他获悉我军要经阿坝北上,一方面派武装前去阻挡,一方面阴毒地把当地的群众统统赶走,将粮食和牲畜全部转移到外地。
且说许世友带部队向阿坝走去,还没到跟前,就被敌人的轻重机枪压了回来。炮弹像雨点一般地往骑兵队伍中心飞来。那许世友的骑兵师一来刚刚组建,从没打过这样的硬仗,二也没有配备重武器,怎能抵挡得住?这时,许世友的指挥所周围炮弹轰响,有的就在指挥所门前爆炸。罗应怀一见这情形,说:“世友,快撤吧,不然就撤不出去了。”许世友望着那炮火的烟柱,骂道:“让他炸,我看他到底有多少炮弹!”罗应怀着急地说:“不行啊,我们这样下去要吃大亏的!”许世友眉毛立起来说:“要下你先下,让子弹从后面追我,丢脸!”原来那墨桑指挥土匪大队冲锋过来,只见阵地正面黑压压的人群。就在这时候,突然从侧翼响起了稠密的枪声,墨桑的部队阵脚一下子乱了套。许世友一看,把驳壳枪一举,连放三枪,扬鞭催马,高喊着:“冲啊!杀啊!”那号兵立刻吹起了冲锋号。号角一响,这一团人立刻冲了上去。墨桑的土匪武装丢了阿坝向东逃去。
7 月15日,许世友带部队向东继续前进,到达麦加而康、觉儿黄、赛苟共巴地区时,红日西沉,突然发现千米开外火光点点,不时传来马叫声。经侦察,那是驻扎休息的反动土司武装,约四五千人。这些土司武装屯兵在阿坝通查理的要道上,企图阻击我军。我们必须搬掉这一“绊脚石”。骑兵师经过长途征战,已经有不少减员,对这数倍于我的敌人,只能智取,不宜强攻。许世友立即命令部队停下,然后和参谋长召集三个团的团长开诸葛亮会,制定方案,决心乘敌尚未发现我军,全无戒备之际,立即发起进攻。
夜色沉沉,伸手不见五指。骑士们分多路迅速隐蔽地接近敌营。敌兵们围着为驱赶野兽而点起的火堆,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马匹零零散散地拴在周围。
在许世友指挥下,按预定时间,部队发出了攻击的信号,指战员们首先向火堆甩出了一批手榴弹。随着爆炸声,燃烧着的柴火腾空而起,火星直冲天空。敌人的马匹被炸惊了,嘶鸣着四处乱窜。敌兵们有的当场被炸死,有的被惊马踩得鬼哭狼嚎。骑士们高举马刀,左冲右杀,将敌大部歼灭。
这是骑兵师组建后打的最大的一仗,也是最顺利的一仗,缴获了近百匹马和一批枪枝弹药。
进入红军大学
1936年10月上旬,位于甘北六盘山区的会宁,呈现出一派节日的气氛。街面上处处悬灯结彩,主要街道的墙上还贴满了红红绿绿的标语。那标语的大意是:“喜迎三军会师!”“欢迎红二四方面军的到来!”
会宁大会师,标志着我们红军结束了历尽千难万险的长征,也标志着张国焘分裂党和红军的阴谋彻底破产。这是在毛泽东思想指引下取得的伟大胜利。
这时,许世友接到党中央和军委的入学通知,要他进当时设在保安的红军大学(后改抗日军政大学)二期集训,并参加清算张国焘罪行的斗争。
会师后的第七天,接到离职到红军大学学习命令的许世友,作为一名军人,雷厉风行,背包一打,挎包一拎,步行来到了保安城。
这地方,一向地瘠人稀,物产不丰富,交通不发达,人民文化很低。工农民主政府虽刚成立,但已呈现出一派新气象。今年天旱,近日幸而下了一些毛毛细雨,庄稼不那么黄了;快干涸的小河,也开始流动起来。
城廓原来是很大的,由于历年来不断的战争,城市受到了很大的破坏,房子已不过百间,少得可怜;加上近年来国民党军的反复烧毁,现在所留下的只有几栋木房和几座石砌窑洞而已。全城人口不到四百人。
好在城外山边还遗留下许多依着天然石壁凿开的石洞,这是敌人不容易毁坏的。学校就选了这些天然石洞作校舍。这就是抗日根据地的最高学府——中国工农红军大学第二科的驻地。
这些石洞,好似蜂窠一样,不知是哪个朝代开凿的。大的高宽各约一丈,深约一丈四尺;小的不过高宽各约六尺,深五尺。很简单,红大的校舍除了石洞以外,什么也没有。
一切都是学员们自己动手建设起来的。用许多小洞作为卧室,两个人、三个人或者四个人一间,睡的都是石炕;一个较大的洞作讲堂,以石壁作黑板,用石头彻成桌子和凳子……总之,绝大部分的用具是石头做的。就好像人们还过着石器时代的生活。
许世友住在这里的第二科(第一科离这里四五里路、第三科远在甘肃庆阳县)大多数是军、师两级的军政干部,只有几个是团级的。这些人都是经过多年斗争锻炼的,差不多每人都负过多次伤,大多数是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上下的人。

               第二十七章
红军大学中的特殊经历
许世友报到的第二天,集训动员就开始了。作为红军大学名誉校长的毛泽东同志代表党中央作了开场白,主要讲了这次集训的指导思想、全国战场的形势以及我军所面临的战略任务的转变,要求全党团结一致,共同对外,在组织上建立统一的最高集体领导,彻底清算张国焘分裂红军的罪行,为迎接新任务而做好理论、思想、组织准备。毛泽东的讲话不时激起了大家一阵又一阵的掌声。
时间已跨入了1937年。3 月中旬的一天晚上,一声哨响,红大学员被紧急召集到操场,大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只见校长林彪已走上讲台,此时他面目严肃,声音低沉,开始传达西路军失败的情况。面对着这个残酷的事实,大家心里怎么也接受不了。文件没传达完,会场已被哭声淹没。尤其是许世友和红四方面军的学员们,个个哭得泪人儿一般。林彪敲着桌子要求“安静安静”,可是会场还是安静不下来,会议不得不在哭声中结束。
要知道西路军的失败太惨了,几乎是全军覆没。这些死难者大多是红四方面军的干部战士。此前,他们曾南征北战,进军川北,解放南通,转战川康,三次穿越荒无人烟的雪山草地。艰辛的岁月,使他们有苦同受,挤身而眠,一块糯粑分着吃,一壶清水让着喝,如今昔日的手足战友,长眠黄沙,悲壮牺牲,怎不令人痛心疾首,一个个都哭得像个孩子似的。会散后,许世友被搀扶到宿舍,和衣上床,以被蒙头,又是大哭。炊事员小阚把饭菜几次热了又端来,许世友视而不见。王建安、陈赓同志红着眼睛来劝说许世友,他还是绝食了一天。在那个环境下,红大已开始把张国焘和红四方面军的干部战士捆在一起批判。尤其是西路军的失败,无疑又被认为是张国焘分裂主义的一大罪状,暴风雨要来了,他们将被当做替罪羊批斗,有口难辩,人人感到自危。四方面军的每一个同志的心底,不光流泪,还在暗暗流血。有的人甚至说,活着的还不如死了的强。
果不出他们所料,西路军失败的消息传达第二天,一场有计划有组织的全面揭发张国焘的战斗打响了。其速度之快,超过人们的预想。
在那些风云变幻、蒙冤受屈的日子里,风言风语很多,像雪花纷纷飘舞,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使人们躲也躲不开。低人一等的四方面军的学员被整得灰溜溜的,一个个抬不起头来,不敢在一起聚会,不敢在人前高声说话。他们认为,在张国焘手下当差,是错投了娘胎。
这时的许世友,见“下面干部非常宗派,瞧不起四方面军的同志”,心里非常生气,可是他强压怒火,采取了超然态度,他坚持“只要你不点到我头上,我就不管不问,看你教条主义者能逞凶几时!”他每天晚饭后,不是去河边散步,就是去女友雷明珍那里谈天说地,以解除心中的苦闷。树欲静而风不止。许世友,这员战场上的虎将,把这场党内斗争看得过于简单化了,不几天,他便不由自主地卷入了这场旋涡,使他不能自拔……
那是三月底的一天,“张国焘的斗争会”开始了。作为批斗对象的张国焘坐在前排,面向大家,耷拉着脑袋,一扫昔日威风。毛泽东和中央政治局的委员也都来了,并在前排就座。延安地区的不少群众组织也列席旁听。会议八点开始,毛泽东同志首先做了指示。会议遵照毛主席关于要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分清是非、划清界限的教导,开始后的一个小时秩序井然,有问有答,弄清问题,找出症结,一切都很顺利,一切都很文明。可是后来,一些教条主义者出来干扰,尽提些枝节问题,一下子把会议方向弄偏了。许世友正想举手发言,纠正会议方向,还没容他站起来,只见有两个教条主义者,突然闯入主席台,不由分说,将张国焘的双臂向后一扭,按住他的头便进行认罪批斗。主席及时站出来制止,那两个教条主义者弄了个无趣,走下了台。会场开始平静。
这时,许世友的“师弟”钱钧站起来要求发言,主席允许后,钱钧润了润嗓子,揭发了张国焘的一件鲜为人知的“桃色新闻”。
钱钧说:“我们军部有一个女宣传员,才16岁,是四川人。张国焘身为党的重要干部,竟和她乱搞。”接着便有血有肉地讲了事情的经过。末了说:“她在军部当科长,擦屁股的事尽让我处理;她生病,我把她及时送到医院。她对我很感激,把事情全告诉了我,说她和张国焘共搞了十几次腐化……”
“不许你污辱我!”张国焘听不下去了,一拍桌子,激动得站起来反驳:“同志们啊,我张国焘是搞马列主义的,怎能搞这个呢?”
这时会场群情激昂,人们纷纷振臂高呼:“打倒假马列主义者张国焘!”“张国焘不投降,就让他灭亡!”“剥去画皮,还其真面目!”“让他讲清楚!”……一阵惊天动地的口号淹没了张国焘的辩驳声。张国焘摇摇头,显得无可奈何。
钱钧见张不认账,立时火了,冲上去,随手脱下一只鞋子,对准张国焘的长脸,重重打了一记耳光,张国焘的眼镜立时落地。
张国焘慌忙伏地摸眼镜,拣起眼镜时,只见两面镜片已分了家,引起一阵哄堂笑声。
“毛泽东,他竟敢在光天化日下打人,我抗议!我抗议!”张国焘捂着长脸大喊。
这时的毛泽东正在点烟,一支烟还没点上,这才注意到张国焘已挨了打。而手疾眼快的钱钧已回到原位,坐在地上了。
“谁打的?”毛泽东在台上高声询问。
“报告主席,是我打的!”钱钧嚯地站了起来,朗声回答。
“打人怎么行呢?君子动口不动手嘛!解决问题关键在脑袋!”主席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报告主席,下次改正!”
一度终止的批斗会又继续进行了。
这时,许世友的心情难以平静。他了解钱钧,就像了解自己一样,他相信钱钧绝不会扯谎。作为共产党员,为穷苦人打天下,最忌讳的有两条,一是爱财,二是贪色。没想到张国焘这位高级干部生活如此糜烂透顶,这是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一个人的政治腐败首先从生活腐败开始,张国焘算是应了这条规律。接着他又想到了张国焘在大别山“肃反”中的严重政治错误,想到了被迫害致死的弟弟许仕胜和许许多多被害的同志……这些错误不可原谅。可错误归错误,要一分为二看问题,不能墙倒众人推。他不同意那些说张国焘是逃跑主义的观点,更不能容忍那些对红四方面军的无理指责……
大会结束后,开始分小会批判。
第二天上午,在红大一队的批斗会上,有些人又把张国焘的问题与红四方面军扯在一起,上批张国焘,下连干部战士,尽讲不利于团结的难听话,许世友听着听着,再也坐不住了,如哽在喉,不说便不能平静。
“报告队长,我讲几句!”许世友红着脸呼地站了起来。
“世友同志,不要急嘛,想好了再讲吧?!”作为在鄂豫皖曾当过许世友师长的陈赓队长,熟知许世友的秉性,他见许要放炮,含而不露地劝道。
可是直言快语的许世友并没有理解陈赓队长的一番好意,他匆匆走到队前,着着实实地放了一通“横炮”:
“……怎么能说张国焘是逃跑主义呢?中央就没有逃跑?中央红军不也是从中央苏区撤出来的吗?如果说逃跑,应该都叫逃跑,中央有,中央红军有,四方面军有,所有红军都有!打不过敌人了,换个地方再打嘛,怎么叫逃跑呢!四方面军撤到川陕,部队不是发展了吗?这样的逃跑,有什么不好!”
许世友的话,落地有声。在别人眼里,这些胆大包天的言论,像一颗颗重型炸弹爆炸,敲击着人们的耳膜,又像竹筒子倒豆子,倒出了他和四方面军同志的心声。
“休要讲了!”有人出来制止。
“我的舌头我的嘴,谁敢说不让讲!”许世友双目喷火,接着又道:“有人说张国焘搞分裂,我不那么看。我就知道有人一夜之间走没了,怎么跑了的不是搞分裂,没跑的倒是搞分裂?这是哪家的逻辑,真让人想不通……”
许世友的讲话足足持续了一刻钟,算是把多日埋藏在心里的疑虑和愤懑一股脑儿地倒出来了。
“许世友,你这是与中央唱反调!”有人呼喊。
“不准你胡说八道!”许世友回敬对方。
“你是张国焘的徒子徒孙!”
“你是托洛斯基!”
“你是大别山的土匪!”
“打倒张国焘!”
……
终于有人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坐在队列里振臂高呼,呼声盖过许世友的发言,气得许世友心血潮涌,暴跳如雷。他手指一位年轻的学员吼道:“呸,你有什么资格骂我?老子当年参加敢死队的时候,你还没生下来呢!我反对中央,我是张国焘的徒子徒孙,我是托洛斯基,我是土匪……”许世友突然说不下去了,只觉闷得很,双手紧捂胸口,口中喷出一股殷红的鲜血……
被关进监狱
许世友住进了医院。
红大的斗争会照常进行,一天比一天开得频繁、厉害。斗争趋向白炽、刺刀见红。
恰在这当儿,一件不愉快的事发生了……
事情过程是这样的,导火索发生在黄克功身上。黄克功是红军大学的在校学员。小伙子二十多岁,人长得帅气,不少姑娘围着他转。而他却正在追求他的心爱人。这心爱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国民党统治区来延安投奔革命的女青年。这女青年也是美人。眼下也有小伙子追她,她在爱情的港湾里,脚踩两只船,犹豫不决。这天,黄克功把她带到郊外谈心散步,二人话不投机,黄克功感到失望,当场就拔出枪来,对准美人,“砰砰”两枪,这位女青年倒下了。
悲剧,给人们敲响了警钟。
当时,有关公安部门给党中央打报告,鉴于以
上情况,除一些警卫人员例外,其他在延安一带的军人不准私自带枪,随身枪支由原单位封存。中央军委批准了这一报告。于是一场收缴枪支、弹药运动在延安地区迅速展开。红军大学当然也不例外。由于教条主义者作祟,本来四方面军的同志对立情绪较大。再加收枪运动这么一稿,作为四方面军的许世友,带头拒绝缴枪,当然要骂娘了。他把收枪者当场弄个无趣。这时,在中央和主席身边的善于借题发挥的教条主义者又跑了出来,借机抓住许世友的“辫子”,说他老子天下第一,是大别山的土匪恶霸;说他反对党中央,跟随张国焘贼心不死;说留枪是为了暗杀中央主要领导人等等,不绝于耳。还有人偷偷打了黑报告,还有的写了匿名信,官司告到了中央。矛盾一下子激化了起来,大有你死我活之势。一潭清水搅浑了。

               第二十八章
被冤枉成“反革命”
许世友躺在医院,心情难以平静。他在往事的回忆中这样写道:“这时,四方面军的营、团、师、军级干部来看我的,没有一个不哭的,这样一连三天,尤其军级、师级干部的哭,对我影响触动很大,过去都是老同事,一起为穷人打天下,眼下大家都感到没出路。”
面对这些以泪洗面的战友,许世友内疚得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当初,是他力排众议,说服大家到党中央身边来,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一种结局。现在大家谁也没有埋怨他,可他却受到了强烈的内心谴责。
许世友睡不好觉了。
在这泪水洗面的三天中,他身躺病床,眼望房顶蜘蛛网,想起了当初对大家的许诺:“到中央去看看,不好再说嘛!”现在大家“都感到没出路”,许世友,你该怎样用行动兑现自己的诺言?这时,他看到一只蚊子向蜘蛛网飞去,撞到了网上,眼看要被蜘蛛捕住,可是它挣扎几下飞走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左思右想,终于作出了一个符合其个性的选择。
第二天上午,詹才芳、王建安、吴世安等人来看望许世友,又是泪流满面。许世友开门见山:
“你们就知道淌眼泪,哭有什么屁用?!”
大家心里一愣:“被人家捏在手心里,往后的日子咋办呢?”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们走!”
大家睁大了眼睛:“走,到哪?”
“回四川找刘子才去!他们还有一万多人,又是我们的老部下,巴不得我们去哩!”许世友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在这里天天说我们是反革命,还要缴枪!我们到四川去打游击,叫他们看看我们到底是不是革命的,愿走的就走,不愿走的也不要告诉中央!”
王建安首先响应,接着大家都表示赞成,多日不见的笑容重又回到了每个人的脸上,犹如柳暗花明、绝处逢生。
经过秘密串连,愿走者越来越多。许世友后来回忆说:“到第三天时,有20多个团职干部、2 个营职干部、6 个师职干部、5 个军职干部愿意走。当时,我们决定不带张国焘、何畏、周纯全,因为他们都要骑马。我们计划步行7 天7 夜,通过陕北,到达四川汉中靠巴山会合刘子才再说,一切计划都是我作的,路线图也是我画的,还有给毛主席的信,都在我身上,准备4 月4 日夜10时出发。”
为了安全顺利实施计划,4 月4 日是星期天,夜间10点正是人们熟睡之时。作为制定计划的许世友,他把每个细节都想得周全,他不想伤害那些把守城门的哨兵,决定从北城墙下的一个下水道里出城。
时间过得飞快,一切都在顺利之中,转眼到了4 月4 日这天,准备出走的学员不动声色地整理行装,采购食品。这时的许世友也悄悄地从医院回到红大,安排吴世安和两名警卫员提前携枪出城,准备夜间在北门外一一接应。
一切都如平常。准备工作的顺利进行,更使许世友对这次行动充满自信。他相信成功,就如他相信这些忍辱负重的四方面军的干部战士一样。可是,许世友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意外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信任的战友、前红四军政委王建安身上。在这关键时刻,王建安幡然醒悟了。对此次行动,他开始动摇,后持否定态度。下午3 时左右,王建安正式报告了红大保卫处长。这位处长看了看表,大惊失色,赶紧报告了红大政治部副主任莫文骅。莫文骅感到事情重大,不敢怠慢,急忙又找到校长林彪。这时林彪听了莫文骅的汇报后,显得异常冷静,当即指示道:“此事不许声张,我去请示主席。”林彪说完,径向毛主席的办公室走去。
下午4 时,一阵尖刻刺耳的哨声,划破红大一、二队驻地上空。臂戴红袖章的值班员在院子中央站定,口中连喊:“紧急集合,不准带枪!”
话说此时,许世友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到哨声,觉得情况反常,但他仍然自信计划不会泄露。于是,他十分沉着地和一队学员走出宿舍,进了一间教室。他也注意到,二队学员也走进了另一间教室。几乎与此同时,中央警卫团的一队官兵,荷枪实弹地冲进校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缴了红大警卫连的枪(该连原是红四方面军红大的警卫连),接着又迅速包围了一、二队的教室。一支支黑洞洞的枪管,从每一扇窗口直指室内。这一切都干得干净利落,显示出组织者的艺术高超。继而,两名彪形大汉抱着一捆麻绳走进一队教室,又“口平”的一声关上了门。许世友见状,方感到大祸临头了……
这时,早在教室等候的红大政治部副主任傅钟同志走上讲台,面目严肃地讲了几句开场白,接着宣读被捕名单。喊一个,绑一个,一连绑了30余个。包括透露风声的王建安同志。
许世友是最后一个被喊出列的。只见他目不斜视地走上前排,在离绑人者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你们来啊,上来绑吧!”许世友冷笑一声道。
两名彪形大汉听了,不禁有些寒颤,他们知道这位“武以寺名,寺以武威”的少林和尚出身的将军,不同别人。既然是执行公务,又不能不上,连连给自己打气壮胆,雄赳赳地走到许世友身边,一边一个,像刚才一样,熟练地抓住许的双手,欲向后拧。许世友佯作不动,气归丹田,轻轻运气,霎时,双手一揽,将两个大汉撞了个头碰头。继而双手一压,将其摁倒在地。学员大哗。
“你们来捆吧!”许世友以胜利者的姿态,不无傲慢地将双手反剪背后……
霎时间,八个膀大腰圆、经过严格训练的警卫战士一齐上前。许世友纵有一身少林武功,在这突然变化了的情况面前,也无可奈何,先是双手被扣,继而被绑。
“娘日的,你们对同志搞突然袭击,你们是强盗!你们是土匪!我许世友不死,总有报仇申冤的一天!”许世友对着这些执行命令的警卫战士破口大骂。
“快堵上他那狗嘴,别让他满口喷粪!”
一声令下,战士们急忙掏出手绢和布什之物,又堵住了许世友惟一能伸展动怒的嘴。
就这样,警卫部队用同样的方法,不到半个小时,抓获了四方面军30多名中高级干部,无一漏网。
男儿心如铁,有泪不轻流。闯一番天下,写一段春秋,青山绿水就是人的追求。当这30多个手脚被绑,嘴巴被堵的干部被推进牢房的时候,惟一能表现心态的眼睛,相视一下,那泪水像珠子一样扑簌簌地从心底涌出眼眶……他们的心在流血。
被五花大绑的许世友,这位在革命中建立卓越功勋的将军,直挺挺地躺在石炕上,因捆绑太紧,连喘口大气都很难,但是这绳索怎能捆住坚强汉子的心!许世友一夜没能合眼,思思前,想想后,越思越想越难过……二十多年的军人生涯,从和尚到战士,从班长到军长,从大别山打到大巴山,又从大巴山战斗到陕北,打了多少大仗、恶仗?多少敌人成了他的刀下鬼?直到当军长时,还身先士卒。翻越大巴山,坚守万源城,鏖战江油镇,两次围麻城,三次过草地,四战刘湘军,五次反围剿,那险那恶,那苦那累,想到此两行眼泪从他的脸颊上滚下……
说起张国焘,许世友双目喷火,心想:不是我处逆境说他不好,我作为下级不能选择自己的领导,但是我压根就对他看不顺眼。众所周知,张国焘这个人道德品质不好,喜欢出风头,说大话,摆架子,耍军阀,领导作风简单粗暴,独断专行。打仗没什么本事,搞阴谋是个里手。红四方面军几遭挫折,都是他从中作梗。作为下级执行者,不能很好抵制,自己是有一定责任的。但要把四方面军的广大指战员都划在张国焘的同一条杠上,实在是天大的冤枉!
算起来,这是许世友一生中的第三次被捕入狱。第一次是在吴佩孚部队服役期间,他因一拳打死了一个为非作歹的老兵痞,被关进了北洋军阀的铁窗;第二次是在国民革命军中,连里的两名班长抢劫民财,因管理不善受株连而被关进国民政府的监狱;这一次是以“组织反革命集团”罪,被关进了共产党的监狱。三次入狱三种味道,辛辣苦咸,他都尝到。
临到开饭的时候,厨子把汤盛进碗里,放上两支筷子,筷子上再放上一个黑色窝窝头。
晚饭后,许世友被押进一间审讯室,接受了第一次审讯。
“密谋出走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树有根,水有源。出走是他们逼的,我们成了军阀,我们成了土匪,还要枪毙,我们受不了这些窝囊气,要说犯法,首先是他们犯法,应该先审讯的是他们!”
“够了,够了,你们要到哪里去?”
“到四川,我们要打一块革命根据地,让他们瞧瞧,究竟谁是革命谁是反革命!”
“谁指使你们这样干的?”
“我不是3 岁的伢子,容易受人利用。要杀要斩,由我一人负责。”
“你口气好大啊?”
“口气大不怕,好在正气在身。”
“张国焘知道你们要走吗?”
“他想跟我们走,我还看不上哩,包括何畏、周纯全之流。”
“你知道还有哪些人想走?”
“谁告诉你们,你就去问他吧。”
“这次行动听说是你策划的?”
“是,一切计划都是我做的,跟其他人没关系。”这时,许世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给,这是我给毛泽东留下的信,是我写的,拿去吧,权作证据!”
……审讯足足两个多小时,许世友有问有答,不隐不瞒,像竹筒倒豆子,毫不保留地陈述了他对党中央的意见,对张国焘的看法,对红四方面军的正确评价,以及对红大部分学员过火言辞行动的不满……等这些全说出来后,他才感觉到心情好受些。
审讯结束,许世友回到牢房已是十点左右,正遇上同班同学小张,给他送行李来了。
“谁让你送的?”许世友冷眼相问。
“陈赓队长。”小张回答。
“我原以为今晚要睡凉炕了,没想到还有人关心我。”落难中的许世友心中涌出一股感激之情。然后又问:“外面有什么风声?”
小张咬着许世友的耳根道:“陈赓队长让我转告你,要你小心点,现在外面讲得好厉害,说你组织反革命集团,领导暴动,还要抢去张国焘,打死毛主席,炸平延安等。”
许世友听后,像被蜂蜇了一下骂道:
“娘的屁,全是胡说八道!”
“不要乱骂,还是小心点好。我要走了,有没有要我帮忙的事?”
许世友顿了一下,道:“如果你有空的话,带个口信给我老婆雷明珍,叫她来一趟。”
“那好。”小张说完匆匆离开了许世友。
许世友到达延安地区后,经人介绍,与投奔延安的革命青年雷明珍订下百年之好。那时雷明珍住在延安等待中组部分配工作,这使他们间有了更多的接触时间,随着爱情的与日俱增,不久便结了婚,每周总要举行一次“爱的会餐”,落难之中思念自己的妻子这是人之常情。此时此刻,许世友把一切都看得很灰很暗,别人不能理解他,作为妻子总是可以理解他的。虽然他没有把这次出走的计划告诉她,但他相信妻子是会原谅他的。
在度日如年的铁窗生活中,他盼着雷明珍的早日出现。先是一小时一小时地盼,后是一天一天地盼,可是半个月过去了,雷明珍没有来。他并没有失望。他强烈要求要见妻子的目的不是别的,而是要当面向她陈述这次事实真相,当面告诉她,他要为不能陪她白头偕老向她道歉……

               第二十九章
恍忽间,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是她来了!”他凭着自己的感觉从石炕上坐起来。门开了,来人不是雷明珍,而是上次来的小张。
“这是陈赓队长给你送的一条烟。”小张开门见山。
许世友接过烟,压低嗓门问小张:“上次的口信捎到了没有?”
“捎到了。”小张叹口气道:“雷明珍已提升为延安县妇女部长,昨天她到红大,交给我一封信,让转给你。”说完,小张便把那封没有信皮的“公开信”掏出来,递给许世友。
“信?”许世友接过,迫不急待地展读,只见映入他眼帘的又是一个意外。信中写道:“许世友,我恨你!我决不爱一个反革命分子!为保持革命的纯洁性,咱俩的事情一刀两断,我坚决要求离婚!请你看后签字。”
许世友看后如五雷轰顶,自己所爱的人竟是这么不理解他。“我许世友今生今世算瞎了眼!”他抖动的手,连划了三根火柴,才点着了一支烟,若有所思地深吸了一口,那升腾的烟雾,使他难以控制自己的理智,他想骂娘,骂这个世上没有好人!“你不要我,我还看不上你哩!”许世友说完掐灭烟蒂,在雷明珍的原信上,用力唰唰地写了起来:“坚决离婚!”落款“许世友”三字还没写完,“格崩”一声,笔尖断了,然后把信交给了小张。
许世友送走小张,关上门后竟痛心疾首地哭了。同志们的误解,战友们的背叛,老婆的离婚,难道人世间还有比这更痛苦的吗?许世友心凉了,他把这一切都记到了毛泽东的账上,他想到了死,想到了快死。
在这以后的时间里,他经常在“思想上大骂中央”,并且“亲口骂了两次”。
他认为这样骂了,一定有人报告中央,自己就能快死。然而,人们似乎把他遗忘了,既没有人来提审,也没有人来探监。
毛泽东与许世友
许世友等被捕后,党中央为审理“许世友反革命集团”案件,专门成立了一个高级军事法庭。经过初步审讯,一些大的问题基本上澄清了。可是在这些人的处理上,两种迥然不同的方案,尖锐对立。有人认为枪毙算了,少了后患。有人认为,事情并非那么简单。一些在主席身边工作的教条主义者,也趁机跑出来煽风点火,企图把事情闹大。作为毛泽东主席,这时他头脑开始清楚,许世友的问题决非是他个人的问题。特别是他看了许世友出走前致他本人的一封信,更改变了他对这事件的认识。许世友固然有他个人的问题,而我们一些同志也不起好作用,把事情做绝了,把人家逼上了梁山。为此他曾批评过不少人。作为一班之长,眼下在潮流面前,要掌握政策、摆平关系、力排众议也难啊。
一天,红大警卫连在清算“国焘路线”时,有几名战士围绕“究竟是毛泽东的学问大还是张国焘的学问大”,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有人认为这是政治觉悟极端不高的表现,遂对那些认为“张国焘学问大”的战士进行了批判。
此事传到善于举一反三的毛泽东耳中,立即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视和警觉,毛泽东诙谐地说:“还是张国焘的学问大呀!张国焘在批判毛泽东时,没有批战士,毛泽东在批判张国焘时,却连战士都批了。”
于是,他立即着手纠正反对“国焘路线”中的扩大化问题,“决定只批张国焘的错误,不能批对张国焘路线本来就不应负责的四方面军干部,更不能去批战士。”
事关全局。危急时刻,毛主席有些睡不好觉了。
常言说,捕人容易放人难。他想先做一做红四方面军被捕同志的工作,冤家宜解不宜结。他掐灭烟蒂,拉开窗帘,天色还灰蒙蒙的,那颗启明星特别亮,似乎给了他些悟性。他急步走到门前,开了门,对着门外的哨兵道:“通知司机出车!”
“主席,这天还不亮,你要到哪里去?”哨兵不解地问。
“到红大。”毛主席吐出三个字。
哨兵见主席这么着急,也没有问下去,转身离去,去通知司机和主席的秘书及警卫团长。
黎明前,第一声雄鸡高唱、红霞碎开时,主席的车子缓缓开出了。
许世友似睡非睡,一声鸡啼,他睁眼一看,天将破晓。这时,外面又隐隐约约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消失,接着是掏钥匙开锁的声音,片刻,门“哗啦”一声开了,走进来两个持枪的战士。一个高个战士道:“许世友,让你自由了。”说完两人又为将军松了绑。继而那战士又道:“毛主席看你来了,请跟我们走一趟。”
事情发生在党中央所在地保安,不提毛主席还罢,一提毛主席,许世友怒发冲冠,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见!”将军一动不动,丝毫没有离开此屋的意思。
两个小鬼还算机灵,只好转移同屋中其他的人。话说四方面军被抓起的30多名干部,许世友可称是职务最高的。转移工作很快结束。小鬼们又从外屋搬来了两个凳子,那分明是给中央首长准备的。
再说红大值班室的值班员接到毛主席要来的电话,还没来得及通知校方主要领导,主席的车子已经驶进了校园大门。值班员风风火火地迎过去,敬了个军礼道:“主席,您早!”
“电话接到了吧?”主席问。负责保卫主席安全的罗瑞卿也紧随主席身后。
“接到了。校方领导我还没来得及通知。”值班员略有歉意地回答。
“不用惊动他们啦。过后通知他们一声。我来看看许师长,他住哪儿?”主席笑道。
“就在那儿,不远。我给你们带路。”值班员用手一指那边的一片丛林道。只见两位战士喘着粗气跑来,一见是身材魁伟的主席,忙敬了个军礼道:“主席,我们已经通知许世友了!”
“不,你们应该叫他许师长。”毛主席立即纠正那位战士的话语。
“是,主席。”两位战士吐了吐舌头,脸一下红到了脖根。
天渐渐地明朗起来,大地、树木也渐渐地袒露出它们的轮廓。在东方,一道霞光,一片桔红色的光亮,越来越大。毛主席步履矫健,在值班员带领下,沿着小河往东北那片丛林里走,缥缥缈缈的晨雾,润润湿湿的泥土气味,不住地扑在主席的脸上,钻进他的鼻子。小河水清得一眼望到底,岸边上到处都是浅浅的牛蹄印儿。
“到了,那就是许师长住的洞屋。”值班员向主席一指道。接着,他紧走了几步,先主席进了洞屋,向许世友道:“许师长,主席来看望你来了!”
许世友拿大眼扫他一下,双目充满敌意,并无表情地说:“他来就来呗,何必大惊小怪。我许世友,乃被抓之人,还有什么看不看之理!”
说话间,毛主席低头进了石屋,立在了许世友面前,道:“许师长,让您吃皮肉之苦啦。我代表党中央,向您和四方面军被抓的全体干部赔礼道歉!”站着的主席,接着脱下八角帽,向坐在石炕上的许世友连鞠三躬。
坐在石炕上的许世友,此时并没有感恩之状,在他看来,这是虚假和做作。他在想:你既然批示抓我,让我受尽皮肉之苦,难道两片嘴一碰,赔个礼道个歉,就算拉倒,没这便宜的事!我许世友也不是那种可欺的人!想到这里,许世友强压怒火,把拳头紧攥,紧攥,霎间,那感情如潮似地在他心扉上拍打,犹如欲决岸破堤一样,使他难以控制地抬起紧攥拳头的右手,要打毛主席,还说:“可惜我手中没有枪!要有枪,我不毙了你才怪哩!”
“还愣住干啥?还不快给我抓起来!”没容主席发话,在一旁的罗瑞卿立时命令道。卫士们一齐动手,三下五除二又把许世友捆了个“四蹄倒栽葱”。许世友还喋喋不休地道:“你们捆吧,捆得越结实越好!你们杀吧,杀头不过是碗大的疤!反正我许世友这口气非出不可!”说毕,像个斗牛士的许世友,又是一阵狂笑。
许世友居然要打毛主席,博古以事后诸葛的姿态笑着说:“看来我们没抓错吧!当初主席还批评我哩!若不是老许要打他,说不定我博古还要背一辈子黑锅哩!”
凯丰接着说:“当初我们写文章批评四方面军的土匪作风,军阀作风,主席还不同意我们的观点,说我们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只见缺点,不看成绩。唉!”
“事情如此严重,你说该怎么处理?”博古问道。
正在这时,康生走了进来。
“不请诸葛诸葛到。你是我们中的诸葛,你也发表发表看法?”博古问道。
“莫谈国事。我是一心只读马列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康生世故地说道,言毕,他停顿一下,观了观二人的脸色,显得很有主见地道:“我们山东诸城有句俗话,打蛇不力尚有罪,窝蛇放蛇罪更深。我要是主席的话,我就……”言下之意,他作个手抹脖子的手势。
凯丰、博古对视一下,博古道:“主席要是不这样看呢?”
“我们在他身边,常言说,谬论百遍也成真理。何况我们真理在手呢!”康生恶狠狠地道。接着又是“一棍子”打下去,“他要打主席,就是谋杀主席之举。他反毛主席,就是反中央。难道还不是杀头之罪吗?!依我之见,他不亚于张国焘的罪过。张国焘虽分裂红军,还没有发展到要打主席的地步。党有党纪,国有国法,按法按纪办事,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看秉公执法,少数服从多数,咱们一起干,对毛主席负责!”
康生的一席话,使他们二人也无话可说了。
三人又谈了半天,于是一份有关许世友的反党反毛主席的言行录,连同他们的处理意见,便起草好了,并趁热打铁,很快被呈报到毛主席处。
日理万机的毛泽东同志,刚刚开完一个重要的会议。
会议下来后,主席的嗓子已经有些哑了,吃过晚餐,回到办公室,坐下来,已经是深夜二点了。这时,他才发现桌子上关于许世友一案的处理意见。主席愣了一下,忙问秘书是谁送来的。
“是博古的秘书小张送来的。”秘书答道。
接着,主席认真阅读了这份上报材料,阅毕又不屑一顾地把它放到桌上。然后点着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说实在的,胸怀全局,日理万机的主席,他太累。在大敌当前、任务转变的紧急关头,有多少工作在等待他去做、去布置、去运作,这些内部问题他早已丢在了脑后。虽然许世友感情冲动,要动手打他,大海胸怀的他并没记在心上。许世友原在四方面军,毛主席对他的情况若明若暗,说心里话,也不甚了解,只从徐向前同志的口中,得知他善打恶仗、硬仗的气魄,这点主席是很欣赏的。他给主席的初步印象是:敢做敢当,粗莽而勇敢,自信而武断。文化低了些,是一位讲义气的农民英雄。这一次他要动手打主席,更加深了主席的这种看法。不过,风言风语传说他与张国焘的勾结,到底是什么情况,他还不甚清楚。
秘书走过来,对主席道:“康生同志要来见您。”
“让他进来。”
康生来到屋里,主席用手指一下凳子,示意他坐下。
“主席,您还没休息。”康生边坐边道。
“事情太多,休息不了啊!”主席道,“你有什么事?”
“关于许世友的材料,主席看了吧?”康生欠了欠身子道。
“看了。”
“此案以尽快处理为上。不知主席有何意见?”
主席沉思片刻道:“这几天会议很多,还没最后收尾。对此问题也考虑不周。要问我的意见,还是团结为重,四方面军被抓的干部要尽快放,许世友是一名有影响的军官,还是不杀为好。具体意见拿不出,你们看着办吧!”
“那好,那好。”康生连连点头道,“主席实在太忙,我们具体办吧,有什么意见和问题,再来请示主席。也请主席尽早休息,我告辞了。”
常言说,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许世友再度被抓被关禁闭,然而他心里反倒平静多了。

               第三十章
许世友和毛泽东
心情平静下来的许世友,这时仿佛回到了当年青灯木鱼、坐禅习武的少林生涯中。他不觉在不足四平米的屋内,练起了武功。他把屋内惟一一只木凳舞了起来,左盘右转,疾如旋风;上下翻飞,宛如盘花。舞完板凳,他信步走到炕边,气纳丹田,平伸出两条胳膊,练起梅花拳来。慢慢地,他忘记了禁闭室,忘记了人世间的烦恼事,也忘记了自己,进入了那个他向往的清静无为的世界。
“砰砰”一阵门响,继而门被人推开。正处在清静无为世界的许世友好一阵才收过功来,向伫立在门旁的荷枪实弹的警卫战士吼道:“你们来干什么?”
“你已死期临头了!明年的今日就是你周年祭日!”一战士道。继而,一队警卫战士跑步而来,迅速立在门口两旁。那带队的不是别人,恰是康生。
且说康生其人,关于许世友一案,他请示主席后,断章取义地向凯丰、博古等作了简要介绍:“主席工作很忙,拿不出具体意见,委托咱们去办。”凯丰、博古听了很高兴,感到主席很相信他们。
康生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道:“我们先起草公文,白纸黑字,盖上红印,造成既定事实,恐怕主席有心想改也改不成了。”
“就这样办!”二人一致同意康生的意见。
康生不到半天工夫,文件从起草到打印便出来了。又很快呈送到主席那里。毛主席很快阅毕,觉得事情有误,问博古的秘书道:“此件下发没有?”
“已经下发执行。”
“此件不妥,你快跑步回去,通知他们停止执行!”主席命令博古的秘书。
“是,主席。”博古的秘书说毕抬脚走出主席的办公室,直奔红大而来。
再说,康生这位“执法官”,带着警卫部队来到许世友住处,向许说道:“这是正式文件,请你签名吧。”
许世友接到文件,扫了一眼,道:“杀头不过碗大的疤。我许世友打了上千次仗,没有一次想活着回来。今天要死了,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临死前,与毛主席见上一面,我要当面与他理论理论。请你快去通知主席,看他是否同意?”
“你先签名再说。”康生道。
“你不通知主席,我是高低不能签名的!”许世友那口气说一不二。
“那好吧。”康生说完,立时派一战士飞马去禀报主席。
且说战士张明义飞马来到瓦窖堡毛主席的办公室前,恰好与博古的秘书撞个满怀。
“小张,许世友那边情况怎么样?”博古的秘书火烧屁股地急问:“还没有执行吧?”
“许世友拒绝签名,要求见主席理论,我特来请示主席。”小张口喘粗气地回答。
“看来还没砸锅。”博古的秘书松了口气道,“你快去请示主席,咱们一块走。”
小张连忙走进毛主席的办公室,道:“报告主席,许世友死前要求见您一面,并要当面与您理论。”
“他现在在哪儿?”主席着急关心地问。
“他现在红大,拒绝签名,还未押赴刑场。”小张一五一十地回答。
毛主席有心要保虎将许世友,急忙对小张道:“快让他来,我等他!越快越好!”
“是,主席。”小张因着急,连个标准的军礼也没敬,转身就旋风般地跑出了主席的办公室,与博古的秘书飞马而去。
马蹄扬起一路烟尘……
康生本想先下手为强,不料许世友拒绝签名,非见主席不可,招来这场麻烦。他不时地看表,遥观远方的大道、小张的身影……
突然远方大道先是传来了马蹄声,接着他渐渐看到了骏马飞驰的身影,他的心忐忑不安,急忙迎上前去,只见那高头大马上驮着小张和博古的秘书。
“主席有什么指示?”康生未容他们下马,急切地问道。
“主席让许世友快去!”小张气喘吁吁地道。
博古的秘书这时也紧走两步,附在首长的耳旁,低语道:“主席认为此事不妥,命令收回。”
“喔!”康生一听心里凉了半截。但他在大庭广众面前不便发作,马上镇静下来,并对秘书说:“知道了。”
“许世友,你准备一下,主席要见你。”康生的话也不像先前那么硬气了。
许世友听到此话,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主席要见我,看来并没有杀我的意思?!难道是一场阴谋……”他的思想在急骤地变化着,如今在事实面前,他却挪不开脚步,粗中见细的许世友,此时突然变了卦,连在场人听了他的话都感到十分震惊。只见他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道:“既然主席给我面子,我领情。请你再派人去问一问主席,我许世友乃军人出身,能否带枪去见?”
许世友话一出口,不要说康生,就连其他人也惊出一身汗来。他们心想:上次与主席见面,他要打主席;这次若是带枪去,他不把主席毙了才怪哩!
“此人太野,还不把他捆起来再说!”有人向康生建议。
“慈善太过当作恶。此事不能让他得寸进尺!这是计谋!”
“不能再去请示,尽快处置为上!管他签不签名!”
“不能这样做!”刚才去主席处的张明义提出了抗议:“主席自有处置的办法,先请示主席后再说,如果大家谁都不愿去,我愿再跑一趟。”
……
此时,当事人康生也感到棘手,若不是刚才秘书有话在先,恐怕他早已下令了。
“到底怎么办?你快拿主意吧!”大家把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康生。
恰在这时,红大值班员赶到,说主席来电话,让康生去接。
却说主席打发了博古的秘书和前来的小张,他还不大放心,又抓起了电话要到了红大值班室。
“你是康生吗?”
“我是康生。主席有何指示?”
“情况怎么样?详细情况请你谈一谈。”
“是这样,主席。”康生清一下嗓子道,“这里情况有变!”
“什么情况有变?”主席有些发急。
“许世友变卦,说要带枪见您。”康生见主席久没讲话,又进言道,“主席,你就死了心吧,到什么时候啦,你还一个劲儿团结团结,人家都把枪口对准我们了。你的性命安全决不是你个人的事,而是关系到中国革命的大问题。依我个人意见,还是当地处置为上,以免后患无穷。”
“不要讲了!”主席立即制止了康生的话语,声音提高八度,如同雷霆,命令康生道:“请你立即转告许世友,可以带枪来。再加上一条,也可装上子弹,你们怕死,我可不怕死!”
“主席,这……”康生还想说服主席,不料主席又道:“就这样办了!”那语气不容人辩驳,放下了话筒。
康生放下电话后,感到事情重大,他立时又挂电话,找到了负责党中央首长安全的罗瑞卿同志,向他说明了此事,并嘱咐他做好主席的安全工作。然后,他才来到许世友的住处,向许世友如实地传达了毛主席的意见:“你可以带枪去,按主席的意见,也可以装子弹。”说完便让部下取来他的驳壳枪和子弹,还给了许世友。
此时,许世友接过驳壳枪,他的手竟发起抖来。此问题的提出,他本想给主席出个难题,试探一下内幕:若不答应,那此事一定有鬼;若能答应,说明主席光明磊落。没想到主席竟能应允。这决非是一般常人的心胸。许世友也是血肉之躯,此时,他不觉落泪了。只是那泪水没有涌到外面,而是汩汩流入心底。是对伟人的感激之泪还是佩服之泪,他也说不清楚。反正他是被这伟人之举感动了。许世友决非那平庸之辈,要他佩服哪一个人谈何容易,可从此,“毛泽东”三字深深埋藏在他心底,成为他崇拜的领袖。
许世友边想边把子弹推向枪膛。
“请你对主席的安全负责!”站在一旁的康生有点不放心地提示许世友道。
许世友拿豹眼扫了他一下冷笑了声,并没说话。接着把子弹推上膛的驳壳枪插入腰间,阔步走出屋门。
再说罗瑞卿接到康生的电话,顿感如临大敌。关于许世友案的详情他了如指掌。尤其是上次许世友要扇主席的耳光,他就在场。对于许世友的粗鲁,他亲自领教过。这一次,许要带枪见主席,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来。此时,作为中央首长安全系于一身的他,心中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儿戏不得!于是他召集下属商量,在主席的办公室内外加强警戒,周密安排,以防不测。
日式吉普车把许世友送到瓦窑堡村头,康生便让许世友下了车。许世友向前方望去,只见毛主席办公室所在的院落中,哨兵列队两行,一直到街口;再看哨兵一个个全副武装,荷枪实弹。这使他想起当年他思母心切,要打出少林寺,方丈四门布阵……望着这阵势,许世友心想:“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啦?我许世友乃共产党员、红军战士,你们把枪口对我,而我把枪口对准谁呢?杀鸡何用牛刀!”许世友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接着他也把枪从腰间拔了出来,握在右手,形成了对峙局面。
闪亮锃光的驳壳枪,束着红缨;墨色的枪口,闪烁着几分神秘!
许世友在两行哨兵中间缓缓行进,此时,他目不斜视,向着前方,向着主席的办公室,一副傲世的模样。许世友究竟要演出什么戏来,令人不敢多想。
此时,毛主席正坐在办公桌前,准备接待许世友,同时也燃起一支烟,这是他一天的第十三支烟。他缓缓地喷了一口烟雾,神情自若。
说话间,许世友持枪来到了主席的门前。
“报告主席,许师长到!”一警卫官双脚一并,转身向主席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道。
“请他进来。”主席心平气和,抽了口烟道。
听到主席的唤声,许世友心如潮涌,他一进屋,“扑咚”一声,就双腿跪在了主席面前,双手把驳壳枪高举,道:
“主席,他们缴枪我不给。我把此枪交给您!这枪刻着我对革命的忠贞,一千多个敌军成了这枪下鬼!我丝毫没有谋杀主席之心,有的只是对您的歉意,请主席把兵退下去,这是对我许世友的齐天之辱!”
许世友说完,泪如泉涌,遂后低下了他那宁死不屈的头。
毛主席听了此话,也一阵激动,他赶忙上前接过许世友高举的枪,继而把他搀扶起来。接着,又向罗瑞卿嗔怪地看了一眼:“还不撤兵!我既然让他来,我就信得过他,你们就是不听我的话!”
罗瑞卿听到主席批评,忙把兵撤了下来。主席先让许世友坐下,遂又把一杯水放在他面前,道:“许师长,按照我们湖南人的话,咱们是不打不成交。你的出身我了解,你的性格我喜欢。常言说文武打天下。我毛泽东是文人,没有你这武将,一个巴掌拍不响噢!你说是不是?我爱都爱不过来,岂有处斩你之理!也请你理解我、理解我身旁的同志。单板易折,多枝难断。没有团结,什么事也难成啊!包括红四方面军的同志,我们也应谅解。他张国焘是他张国焘的事,与红四方面军的干部无关。”毛主席这时很激动,“红四方面军的干部,都是党的干部,党的宝贝,不是他张国焘的干部。张国焘的错误应该由他自己负责,与你们没有关系。你们打了很多仗,吃了很多苦,辛苦了,我向你们表示敬意。”
“主席,我就听您这一句话哩!”话明气消,许世友当时也很激动,“回去,我要向四方面军的干部讲,把您的话向他们宣传,让那些不讲团结的人站不住脚!”许世友稍停一下,接着又道,“主席,我的错处,你能谅解吗?”

               第三十一章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的性格很可爱。这既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我送你几句话,你用心铭记。”
“哪几句话?”许世友有些迫不及待。
主席幽默诙谐地说:“单用鼻子闻,认不出好菜;光发暴脾气,找不到好朋友。”接着,主席又补充,“除我例外。”
“主席,真有你的。”许世友说完爽朗大笑。
接着,主席又谈起了党内团结,张国焘的错误实质、危害和根源。毛主席的豁达大度和恳切话语,使许世友茅塞顿开,倍受感动,胸中苦思不解之疑一扫而光。
最后,主席讲了抗战的新形势和新任务,接着又把驳壳枪还给了许世友:“听说你这枪还有一番非凡的经历,是吗?”
“这枪原是日本天皇的皇家枪,他为了收买蒋介石,便把枪赠送了老蒋。老蒋从日本回国后,就发动了‘四一二’大屠杀,继而是五次围剿,最后把此枪赠给了剿共有功的,也是他的心腹师长张灵甫,后来我们同张灵甫交战,击溃了该师,意外地夺得了这支枪。遗憾的是我没有击毙张灵甫。从此这枪就成了共产党的宝物。”许世友简单地向毛主席作了介绍。
“好故事。”毛主席笑道,“可以写一本小说啦。这枪供你继续使用,用日本枪打日本,那才够劲哩!现下,我想派你到抗战前线、胶东半岛去打日本。你意下如何?”
“我许世友为穷人打天下,党指到哪里,我就打到哪里!”许世友立时道,
“什么时间开拔?”
“你回去准备一下,随时听我的命令。”
“是。”许世友起身欲走。主席又让他稍停,道:“听说山东有句俗话,山东的山,山东的水,山东的姑娘胶东美。等你们到那里打了胜仗,站住了脚,你这和尚也要给我领个媳妇来,我要喝你的喜酒!”
“我这傻大黑粗,谁家姑娘看得上。”许世友笑道。
“英雄自有美人爱,我敢打保票,信不信由你。届时你可不要重返少林寺啊!”毛主席说毕,二人相视,“哈哈”笑了起来。
接着,主席又针对许世友的性格,开出了一条药方,建议他多读几遍红楼梦。许世友点头同意。二人谈了很久很久,直到星斗满天时,许世友才离去。
此乃为不打不相识,不打不成交。此后,许世友对主席忠贞无二,交情甚笃。
胶东的岁月
许世友遵从毛主席指示到胶东之后,首先指挥打胜了牙山之战。
牙山战斗胜利结束时,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许世友命令战士们迅速打扫战场,准备撤离。战士们带着各种各样的胜利品,押送着一群群的战俘,挺着胸脯,昂着笑脸,迈开大步,走上了撤离的道路。每路过一村一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乡亲们,都放下手中的活计,有的熄灭灶火,有的放下织网,有的放下针线,还有的抱着孩子,拉着扯着,喊着叫着,纷纷涌向街头,有的拿着花生、水果,还有的拎着“拥军鞋”……那场面热闹非凡,令人热泪盈眶。
正在这时,一个剪齐发的脸蛋如红苹果般的小姑娘,趁机挤了过来,钻过人群,把一双特号的“拥军鞋”塞到了许世友的手中。
“旅长,这双特号鞋送给您。做得不好,请提意见。”小姑娘说完莞尔一笑。苹果似的脸蛋红到了脖根。
许世友转过头来,凝目看她时,只见姑娘如花儿一样秀丽,她不光脸蛋红似苹果,那眼睛也格外有神,透出她那纯洁的心灵。再加上她那衣裤,颜色和谐,剪裁合体,身材虽不算高,却很匀称。他立时想起了毛主席和他开的那句玩笑话来……
“这鞋做得不错。好,我收下,你叫什么名字?”许世友俯下身子问道。
“田普。田地的田,普通的普。”姑娘说完又是一笑。
“今年多大啦?”许世友又问。
“十七岁啦。”姑娘低着头扯着自己的衣襟。
“看样子你是参加工作了吧!”许世友端详着她。
“去年刚参加的,在五支队被服厂。欢迎首长到我们厂参观。”
“你嘴好甜,有时间我一定去。再见。”
“再见!”姑娘一直站在小土丘上,向许旅长挥手致意,一直待许世友消失在山梁后。
许世友向小姑娘招了招手,然后阔步赶上了吴克华,两人唠起了家常。许世友道:“我在延安时,毛主席曾和我说过,山东的山,山东的水,山东的姑娘胶东美。此话当真,美女出在胶东啊。”
“老许,说起来你来胶东已有半年多了吧!”吴克华赶上一步,接过许世友的话头问道。
“哈哈!”许世友笑了一声道,“我来胶东到今天止整整半年零一天!”
“说实在的,整天不是行军就是打仗,我还真不知道你的家庭底细呢!”吴克华问道。
“要说我也和你一样是苦命之人。”许世友道,“我家在大别山深山区。家有兄妹七人,我属老三,父亲殁的早,只有小脚母亲拉扯着我们兄妹,那日子也是难熬啊!八岁那年因家贫我便出家到少林寺当了和尚。十六岁那年,因我不慎打死了财主的儿子,被少林方丈开除,后参加革命,一直到今。”
“说我苦,你比我还苦!”吴克华无不感叹地道,“你今年三十出头了吧?”
“你看,我这半个月胡子没刮,活像花和尚鲁智深一般。不少乡亲还喊我老大爷呢!殊不知我今年才三十四岁,真正连个老婆还没讨上呢!”
“老许,你又开玩笑了吧!”吴克华有点不相信。
“我不骗你。”许世友又道,“要说老婆,母亲当初给我讨了一个,全是父母作主,完婚三天,我就西征了。打1927年离家,至今已经有十四五年了,一封信未通,说不定人家早已等不及咱改嫁了。我说没有老婆也不是骗你吧?”
“你说的也是。”吴克华也道,“你出家革命,一走十五年,音讯全无,眼下这个兵荒马乱之年,枪子儿不长眼,人家还寻思你早已不在人世了呢!”
“是啊!”许世友感叹地道,“她不改嫁才见鬼哩!”
“胶东这地方我和老婆人熟地熟,有合适的,我们愿给你做个红娘,不知老许意下如何?”吴克华笑问。
许世友哈哈一笑,把话题一转道,“下一步,鬼子要进山‘扫荡’了,任务还很艰巨哩!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等一等再说吧。”
吴克华笑了笑,不过他已把此事放在了心上。当时吴克华的老婆也在胶东五支队工作,枕头风一吹,老婆便把电话打到了五支队的被服厂,几经查找,终于找到了那位名叫田普的姑娘。
田普风尘仆仆来到吴克华房间:
“首长,你找我?”
“你叫田普吧?”
姑娘“嗯”了一声,羞涩地低下了头。
“今年多大啦!”
“十七岁。”
“我已把你调到机关工作,有什么意见吗?”吴克华呷了口水道。
“谢谢首长的关心。首长叫我干啥我就干啥!”田普看了一眼吴克华道。
“让你负责宣传工作。”吴克华审视了对方一眼,道,“目前,反‘扫荡’快要收尾。下一步准备召开庆功祝捷会,还要好好热闹一番。你抓紧时间,排练几个胶东歌舞,到时也拿到会上表演一番。这也是个很艰巨的任务哩!”
“请首长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田普信心百倍地回答。
继五个月的反投降作战后,面对着日军极端残酷“扫荡”的来临。我军立即进行了组织整顿,成立了胶东军区。许世友在危难之时被委以重任,任军区司令员,林浩任政治委员,吴克华任副司令员。
在冬季反“扫荡”行军中,五旅主力驰骋在烟青路以西地区,灵活巧妙地从侧背狠狠打击敌人,炮击平度,袭扰招远,连战夏甸、驿道、朱桥、日庄等日伪据点。接着,我胶东军区主力部队与地方武装结合,在南、北、西海区相继举行大破袭,炸桥破路,伏击敌人,多处切断烟潍、烟青公路交通。当敌人于12月中旬越过烟青路,西进“扫荡”平、招、莱、掖边区时,五旅主力适时跳到外线,在福山猴子沟、莱阳北孔家等地成功地部署了伏击战,打得日伪军丢盔弃甲,鬼哭狼嚎。
敌人精心策划的冬季大扫荡,损兵折将,狼狈不堪,不得不于12月底收兵回窜。胶东抗战史上日军规模最大、时间最长的“扫荡”,终于被胜利地粉碎了。
胶东抗日军民以反“扫荡”战争的新胜利,跨进了新的一年!
胜利连着欢乐,欢乐连着胜利。
庆功祝捷会这天,热闹非凡。清晨,天还蒙蒙亮,方圆十里二十里的群众,身穿花花绿绿的衣服,手持庆贺胜利的三角小旗,便向设在青河沟山坳里的主会场奔赶。
上午十点,会议在鞭炮和锣鼓声中开始,作为胶东军区司令员许世友,破例穿戴一新,新刮的胡须,四方圆脸,容光焕发,他首先走向主席台,在军民齐声欢呼下,代表军区党委宣读了嘉奖令。接着,秧歌队在田普同志的带领下,手执彩绸,翩翩起舞。田普这个胶东最底层的农村姑娘,七岁殁了大(爹)。妈是个瘦小女人,白天翻地、拾粪、种庄稼,晚上推磨。就这样,妈一面交租纳税,一面养活婆婆和她们兄妹。妈常说腰酸、眼花、肚子疼,用破被捂着脸抽泣。她把稀粥留给儿女吃,自己吃野菜,饿得直不起腰来。
那年的大年三十,奶奶硬起心肠,两斗租谷就把田普卖了。她说:“这年月,借粮不如减口!”妈一把抱住她,喊着:“好孩子,妈身上的肉啊!”妈的泪滴洒了她一脸,抽抽噎噎地又说:“乖乖去吧,一家人要饿死呀!”田普那年虽然才九岁,已经懂得两斗租谷子可以让一家人熬几天命!背过脸,擦去眼泪,叫声奶奶,叫声妈,她听任一位高个老汉引领走了。
当童养媳妇好比活人跳进了滚水锅。好难熬的日月啊!人们唤她“没尾巴的驴”。每天锅锅灶灶、针针线线、砍柴挑水、推磨滚碾,两眼一睁忙到熄灯,还得挨打受气,比毛驴强不到哪里,眉打青,脸打肿,死去活来!这就种下了以后的病根——常疲劳,常筋骨疼,发起病来,手脚冰冷,全身僵硬,口吐白沫,全身哆嗦……那时呀,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过不多久,妈被苦日子折磨死了,小妹妹也叫苦海吞没了!没棺没坟,放在陵坑合了口。后来田普偷偷地给妈烧了纸,真想跟妈去了。苦命的妈,苦命的孩子,苦蔓蔓上结的苦果果!
那年月,昏天黑地,看不到一点光,看不到一点亮。田普姑娘心里老是放着这句话:老天,我什么时候才能得救?太阳,你什么时候升起?
1939年秋,五支队来到她的家乡。八路军个个都穿着黄色衣服,头上的军帽缀着五角星,那五角星红艳艳的,在太阳地里,在月光下,在油灯下,都放光,耀眼夺目。女“宣传”唱起歌:“人人来宣传,妇女听一番,宣传的话儿好好听,放足闹革命,打败鬼子兵,保家保和平!……”田普终于冲出家门,跳出火坑,头也不回,朝着女“宣传”,朝着红五星走去……
走啊走,走到了区政府。那女“宣传”名叫黄桂英,她见田普一片诚心,问清她的名字,道:“你也参加工作吧,把千百万妇女都叫醒!”
田普受了几个月的训,就被分配到五支队的被服厂去工作,穷人的女儿终于翻了身。
这次反“扫荡”大捷即将结束前,她又被调到军区机关工作,心里更是高兴,自己带领姑娘们第一次排练的节目要与大家见面了,尤其是要给军区首长看,怎不令她万分激动!大量组织工作对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来说是边干边学,说到扭秧歌,她也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因此,多少个夜晚她不得休息。今天,她与姐妹们一起挥动彩带,一起翩翩起舞,她是秧歌队排头兵,舞姿柔中有刚,有起有落,节奏分明,干净利落,潇洒自如,略胜姐妹们一筹,给大会增添了不少色彩。观众们喝彩叫好。许世友也不自觉地轻轻地鼓起掌来。他边鼓掌边把头侧过去,向身边的吴克华副司令员,道:“老吴,排头的这个姑娘扭得好!与众不同,叫人开眼界!”

               第三十二章
“你知道吗?这个姑娘是谁?”胸有成竹的吴克华这时反问许世友。
许世友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吴克华指了指许世友脚上穿的新鞋,不无风趣地说:“你把情人忘啦,她就是这双千层鞋的设计师。”
许世友恍然大悟:“啊,她就是田普,她这一身打扮倒叫我老许辨不出来啦!”
他用手轻轻一推吴克华,道:“老吴,今后不许你再开天方夜谭的玩笑!”
“何为天方夜谭?”吴克华反问道。
“人家是小姑娘,我这是大老爷们,岂不是天方夜谭?”许世友直来直去。
“要是人家姑娘同意呢?”吴克华笑问道,“你不是常说婚姻自主吗?”
“这……”许世友挠了挠头皮,半天说不出话来,接着他又把目光投向秧歌队的排头兵。
庆功祝捷会后,吴克华又把田普留下来道:
“今晚七点,你亲自到我那去一趟,你大姐(指吴克华夫人张明同志)找你有事。”
“是,首长。”田普敬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然后一阵风似的跑去了。吴克华望着她那窕窈多姿的背影,摇摇头笑了。
当晚七点,田普在机关食堂简单吃了两口饭,换上了一套崭新的军装,理了理腮旁的齐耳短发,就兴致勃勃准时地来到了副司令员吴克华的住处。
“咚——咚——”声音很轻很轻。
屋内有脚步声。门开了,闪出了一张相当好看的脸庞。她含着笑,长长的凤眼露着温柔,配上窄窄的眉毛和长长的睫毛,显出自然的美丽,她的身材是那样的匀称,使她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妙。
“大姐,今天你找我什么事?”田普坐下来,接过大姐递过来的茶水问道。
“没什么大事,有一份关于赵保原的敌情通报,你吴大哥看完了并签了字,让你一会儿送往许司令那里去。”
“那好,我现在就走。”田普说完就站起了身。
田普向大姐摆了摆手,拿起文件风风火火地离去了,直奔军区指挥部。
她和许司令相见,虽不是第一次,每次相见总有亲切感。以前她曾听说过司令员的不少传说和故事,每次听完总使她心潮难平。尤其是听说他在阿坝保卫战中,孤身一人,直入敌阵,用他那传奇式的驳壳枪,击毙了一百二十三个白匪。接着又用少林偃月大刀,挥舞起来,刀舞头落,一气劈斩了白匪两个排五十八个血淋淋的头颅。若不是一颗罪恶的子弹射中他的左肩,还不知他要劈斩多少白匪!战后,他对着左肩的伤口,右手操刀,硬是用刀尖取出了那颗罪恶的弹头。田普听到这里落泪了。她对许司令充满着无限的敬意,渴望早日见到这位英雄。打从她给许世友献上自己亲手缝制的“拥军鞋”、第一次见到他后,说不清是什么感情,她的心始终惦念着他……她担心鞋小,挤坏了英雄的脚,好心办了坏事。今天,她和姐妹们的节目表演,受到许司令的夸赞,她高兴得连晚饭也没吃好。现下,她又即将见到他了,怎能不令她激动呢。
庆功祝捷会后,许世友参加了一个重要的作战会议,会后他又找了两位同志谈工作,在机关灶随便吃了点饭,回到自己的住所,已是星斗满天了。他从上衣兜中取出怀表看了看,时针正指七点。眼下是段空闲时间,于是他把腰间的驳壳枪取下来,开始擦拭。他爱枪犹如爱自己的生命。自己的枪自己擦,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他像一位机械师一样,十分熟练地把枪的各部零件卸下来,依次在桌面上摆好。恰在他要分别擦拭的时候,屋外响起了敲门声。他随口喊了声:“请进!”
门轻轻地被推开了,一位眉目清秀的姑娘立在了门旁,面带笑容。
“噢,是田普同志。”许世友有点惊讶,“快,屋里坐。”
“大姐忙不开身了,让我把这份文件给您送来。”田普淡淡一笑,把文件呈送到许世友的手中,接着,她又道,“司令员记性真好,还没把我的名字忘记。”
“你的名字好记,正好与我们河南老家‘田铺’村同音,听起来很亲切,我怎能忘记呢!”许世友哈哈一笑;接着,他手指自己脚上的那双崭新的黑布鞋,道:“再说你给做的这双布鞋,不大不小,穿上正好,我得好好谢谢你哩!”
“首长不要夸奖”,田普望了许世友一眼,见首长这么亲切和蔼,她那紧张的心情一下松弛下来,“我一直想听听您的意见,只是没有机会。如果首长认为合适的话,我回去再亲手给您缝制一双。”
“要得,要得!”许世友拿眼溜一下文件内容,然后把它放在了桌角,道,
“赵保原这只老狐狸很狡猾,下步是看我们如何捉住他了!”
“赵保原对外投降日本,对内镇压人民,我们胶东百姓早就恨死他了。”田普也接着道。
许世友正眼打量了她一下,只见姑娘青春年华、花儿一般,她不但眼睛有神,那皮肤也白皙,惟一不足的是这套军装在她身上显得大了些,使她失去了些女性的柔和美。作为统帅三军的总司令,他有指挥三军的丰富经验,但在谈情说爱上,他还算是个门外汉。特别是想起老吴上午的那句玩笑话,他不觉脸红心跳了。他不知老吴在搞什么鬼,晚上又让姑娘送文件,莫非姑娘心里也有意了……许世友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慌乱,他提起姑娘身上的那套军装把话岔开了,道:“上次,你不是说你在被服厂工作吗?什么时候又穿上了军装?”
“首长”,田普莞尔一笑,“前一个月,吴哥已把我调到了机关工作。”
“负责什么?”许世友追问道。
“宣传队工作。”田普望了许世友一眼,“今天你不是看了我们的节目吗?”
“不错,不错,尤其是你的秧歌扭得特别好。我很喜欢。”许世友说着心里却在想:“看来老吴已向我进攻了。”
“首长莫夸奖了。”
“不要称我首长,叫我老许更自在。”许世友哈哈笑道。“今后我要以兄长的身份照料关心你,好吗?”
“那太好了。”田普高兴得几乎要拍起巴掌来。
“人说,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工作、战斗要强,今后我们一起工作啦,你可要多给我提醒着点。”二人谈了一会儿,气氛十分融洽。电话铃声突然响起,田普怕耽误首长工作,主动告辞,许世友也没强留,接他的电话去了。
来电话者是吴克华副司令,他开口便问:“老许,接上火了吧?”
“老吴,你又和我开玩笑了!”许世友突然敛住笑容,又道,“讨伐赵保原的战役马上铺开,谁还有心去谈情说爱呢!此事放一放再说吧。”
“战斗是战斗,讨老婆是讨老婆,我们要做到双胜利、双丰收。”吴克华不紧不慢、耐心地解释道。
“好吧,我听你的。”许世友放下了电话。
田普姑娘从许世友处回到吴克华处已是九点了。好在皓月当空,路面好辨,她并没怎么害怕。
“好不容易把你等回来了,文件送到了吗?”大姐开门问道。
“文件送到了。”田普接过大姐递过来的苹果回答道。
“司令员在干什么呢?”
“正在擦枪。”
“你们谈的时间可不短啊!”大姐故意问道。
“见到我所崇敬的人,心里总有说不完的话,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天真无邪的田普直率地说。
“傻闺女,大姐说句公道话,你是爱上他了。”张明大姐笑说,“如果,你真的爱上了他,我给你做个红娘好不好呢?”
“做红娘,我也报个名!”说话间,吴克华推门赶到,自告奋勇地道。
“你……”田普刚想发作,一见是吴哥,她又羞涩地低下了头。
胜利贺婚礼
1939年,赵保原在莱阳下令四则:一是禁止供给八路军给养;二是八路军下乡人员一律逮捕;三是洗刷八路军的标语;四是不准参加八路军,违者全家抄斩。不久,赵保原纠集胶东地区大大小小投降派头目,组成“抗八联军”,自任“联军”司令,残酷镇压抗日武装力量,并以大量粮款、物产和壮丁资敌,以换取日军的枪弹,乞求日军的保护。
要消灭赵保原这股反动势力,许世友把拳头狠狠地砸在桌面上,吼道:“攻坚战就从河源西沟打起!”
河源西沟战役半夜时分发起。
这一晚,恰巧赵保原派剧团来河源西沟唱京戏,据点内守敌看完戏后,连吊桥都忘了吊起,一个个安然进入了梦乡。我军第十三团从水岔出发,犹如一把利剑,穿透浓重的夜幕,直刺河源西沟。夜静更深,守敌睡意正浓,鼾声阵阵。第十三团迅速勇猛地发起进攻,大量使用炸药连续爆破,一举突入四座碉堡。敌人猝不及防,退守西沟西北角的三座高堡。我军干部战士骁勇善战,夺碉克敌,杀得敌人鬼哭狼嚎。赵部四团团长栾子超被当场击毙。
黎明时分,河源西沟据点被我大军彻底摧毁,守敌几近全歼。我部缴获兵工厂一座、机枪十四挺、长短枪八百余支及大量物资,新开辟了莱西北根据地,孤立了赵保原的老巢万弟,一举改变了我南海分区腹背受敌的形势。
就在这天晚上,田普的身影又出现在许世友的面前,她把又一双新鞋送到了许世友手中,那脉脉含情的眼睛使她欲言又止。不过许世友已经从吴克华处得知了田普的心意,他立时对田普道:“打下河源西沟,这只是兴师直捣匪巢的第一步,等彻底打败赵保原后,用胜利的场面为我们的婚礼增彩!你说好吗?”
“我听你的。”田普向许世友报了个甜甜的笑脸,接着又羞涩地低下了头。
“你赠我新鞋作纪念,让我送你什么作纪念呢?”许世友边想边道,“我一无所有,只有这颗小小的弹头可以给你作个纪念!”许世友掏出弹头送到田普手中,道:“请你收下。这是万源保卫战中,敌人给我的纪念。我许世友不死,乃是苍天保佑!”
田普接过弹头,放在手心上。只见弹头闪光锃亮,熠熠生辉。姑娘的眼睛湿润了。这哪里是一个弹头呢,这是将军献给自己的一颗心!
万弟攻克,军民欢庆胜利。这次战役共歼灭赵保原八个团的兵力,总计一万二千余人,缴获兵工厂、被服厂、粮库各一座及大量枪炮弹药和其他物资,基本消灭了赵保原的反动武装力量,摧毁了山东投降派的一个重要堡垒,剪除了胶东日军的羽翼,使海莱边区八十万人民获得了新生。自此,胶东大地坚持抗战与准备反攻,展现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好局面。
许世友和田普重逢了。他们拥抱着,互相问候着。残酷的战争没有使他们二人分离。爱情的小舟经过风风雨雨,终于驶到了彼岸。胜利又为他们的婚礼增添了壮阔的场面。
1943年春天,许世友和田普举行了婚礼。婚礼仪式是简单的,没有鞭炮洗礼,没有亲朋祝贺。有的只是喜糖一包,清茶一杯,生死之交的战友一帮。他们在一间稍微收拾、权当新房的破屋内,开了一个庆祝会,吴克华和夫人作了祝福,大家也表示贺喜。许世友当场表演少林拳,为婚礼增添了喜色。接着,许世友在众位来宾的鼓励下,又拔出驳壳枪,表演了他的特技枪法。
许世友是少林出身,曾夺少林古刹三连冠,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对他的枪法却知之不多。要说他的枪法,经过战场多年的磨练,那枪法,并不亚于他的超群武功。“刀枪不入”是对他武功的称赞,“百步穿杨”却是对他枪法的形容。他的枪法之准,不管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撞到他的视野,没有不中枪丧命的。他随身所带的驳壳枪,十年征战,击毙敌人不下于一千个,相当于敌人一个加强团。
常言说,艺高人胆大。这次婚礼上的枪法表演更是别出心裁。只见他彬彬有礼地走到新娘面前,说:“来,请你给我当个助手。”
接着,他把婚礼撤到屋外场坪上。把来宾客献来的花卉分成三束,分别放在新娘的两肩和头顶,并亲切地安慰新娘说:“请你不要怕,咱俩也为来宾助助兴!”
田普点了点头,她理解丈夫胜于他人。只见她头插鲜花、肩佩鲜花,面带笑容,犹如花儿一般。这时,许世友离开新娘五步开外,冷不防地拔出驳壳枪,“叭叭叭”三枪,那新娘还未回过神来,花儿已从她的双肩、头顶纷纷坠下。不禁令众人瞠目结舌!
“表演不好,请提意见。”许世友“哈哈”一笑,随手把驳壳枪插入腰间。 
 战争年代,一次别开生面的婚礼!

               第三十三章
虎啸泉城
在党中央、毛主席战略方针指引下,山东兵团在许世友将军率领下再接再厉,于1948年3 月至7 月,以疾风扫落叶之势,先挺进胶济路,由西向东横扫胶济路五百华里;接着进军津浦路,由北向南横扫七百华里,连战皆捷,声威大振,歼敌十四万七千余名,解放了张店、周村、淄川、博县、潍县、邹县、兖州等数十座城镇及周围大片地区,完全孤立了济南,打通了山东腹地与鲁西南的联系,为我内外线兵团适时会师、解放济南创造了条件。
济南,一座孤城。
解放济南,指日可待。
古城济南,为国民党山东省政府和第二绥靖区司令部的所在地。全城人口突破七十万,位处津浦路、胶济路的连接点,北濒黄河,南倚泰山,地理位置奇特,历为兵家必争之地。
华野首长研究决定:以山东兵团加上外线兵团一部,占参战兵力的百分之四十四,共约十四万人,组成攻城兵团,由许世友和谭震林同志负责;以参战兵力的百分之五十六,约十八万人,组成打援兵团,归粟裕同志指挥。
许世友接受攻城任务后,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没叫攻城想攻城,真叫攻城他便忙碌了起来。会议围住他这个攻城总指挥开,通讯员、作战参谋等围着他转,电台围着他发,一切该动员起来的都动员了起来。
敌防御阵地在日伪原有工事的基础上,精心改建、加固,以内城为核心,外城、商埠为基本防御地带,设置了五道防线,修筑了密集的鹿砦、铁丝网、地雷区、交通壕、护城河、碉堡群、夹壁墙等,构成总面积达六百余平方公里的永备性防御体系。同时,还屯积了大量的粮食、武器、弹药和其他物资。敌方司令官王耀武预言:“济南外围能守半个月,市区至少能守一个月。”
蒋介石为了确保济南,特拟定了一个大规模的“会战计划”,即以第二绥靖区十一万人固守济南,以配置在徐州地区的三个兵团,约十七万人,随时北援,内外夹击,打败共军。
敌人的狂妄吹嘘,并不表示他的强大。然而,强攻济南这样的坚城,对我攻城兵团来说,仍是一项严重、艰巨的任务,来不得半点马虎。再说王耀武其人,在国民党队伍中受过系统教育和训练,尚可称为一名佼佼者,此人极有心计,再加上手握重兵,工事坚固、弹足粮丰。对我军来说任何麻痹轻敌的思想,都会给战役行动造成不应有的损失。作为攻城总指挥,许世友力排众议,决定攻城前,亲临实地侦察,以便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话说这天清晨,冉冉升起的太阳给大地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晨曦把笼罩在天地间的灰褐色帷幕拉开。通往济南城门的大道上驰来了一架菜车,车老板坐在辕马侧后,扬鞭催马,精神抖擞。他头扎羊肚子毛巾,身穿粗蓝布对襟小褂,下身也是深蓝筒裤,脚蹬黑色宽脸布鞋。衣着破旧,肩头和膝盖上都打了补丁。此人红脸膛,浓眉豹眼,那眼睛格外有神。车后还有两位押车卸菜的伙计。他们身着穿戴都和车老板相差无几。一群群麻雀在路旁时起时落找食吃。路上的行人不多。
马车在大道上奔驰着。车把式一个鞭花在空中放响,马蹄哒哒,铜铃叮咚,清新悦耳。话说这车老板正是威震敌胆的将军许世友。今天他和两个主攻兵团的团长,化装进城侦察。有人说许世友打仗心细,犹如姑娘绣花,单说将军去侦察,在中外战史上,也是空前少有。许世友又扬鞭催马,“叭!”一个鞭花,在空中炸响,打破了清晨的寂静。车子飞颠起来,不一会儿,便到了城门。
“干什么的?”城楼上持枪的哨兵出来盘问。
“你没长眼吗?我们给国军送萝卜来了!”许世友不紧不慢地答道,“假若你们不吃,我们就拉回去了。”
两名哨兵下得城楼,认真地检查了车上,又认真地审视了车老板,认为无疑,方下了通行令:“进去吧。”
许世友还真有心计,天下人谁还不吃菜?就这样许世友和他的伙计,连闯三门四关,哄得敌人高高兴兴,最后完成任务而归。
将军在决战前夕,不顾个人安危,亲自侦察。所以有人说,“跟着许司令去打仗,情况明,决心大,不打糊涂仗,叫人痛快!”虽是一句平淡之言,却道出了战士的心声和对将军的爱戴之情。
许世友胜利回到前线指挥部,这时,通讯员又把一封周恩来的加急电报呈送到他面前。向来以“稳健求实”著称的周副主席的音容笑貌又出现在他的眼前。“攻克济南,此役关系重大,正确的决心,来源于对敌情的周密侦察……攻打济南,既不同于打潍县,也不同于打兖州,这是我军第一次攻打坚固设防的大城市。打好这一仗,既有很大的军事意义,又有重要的政治意义。”
许世友展读到这里,当初那些帝国主义的预言家的预言又回响在他的耳旁。那些预言家曾嘲笑我军将在深沟高垒的现代化城防工事面前碰壁,就连我们的一些朋友,对我军是否有能力攻克国民党的坚固设防的城池,进而彻底摧毁蒋家王朝,也曾持怀疑态度。因此,敢不敢打济南这样的大城市,就成了对我军的严峻考验,在国际、国内都将产生极大的影响。
为了攻克济南,在攻城部署上,许世友提出了把攻城兵团分为东、西两个集团,夹击对攻。西线集团为主攻,东线集团为助攻。在攻城技术上,采用“牛刀子战术”。这个口号好懂好记。何为“牛刀子战术”?常言说,打蛇要打七寸,杀牛要杀要害。济南工事强固,纵深长,明碉暗堡成千上万。因此,在攻济战役中,强调打敌要害,集中兵力、火力,杀开一条血路,钻进去打,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直插敌人的心脏。因此他又强调东西对攻,不要在下面明确主攻助攻,通通都是主攻。关于真正的主攻,只要指挥员做到心中有数而已。这样,恰能一举打乱敌人的部署,击破敌人的顽抗,把王耀武部十一万人全歼于济南古城。
此外,由于济南守敌兵力众多,为了能顺利突破敌人设置的多道防线,粉碎敌人的顽抗意志,许世友又特别强调树立连续作战的思想,对敌人实施不停顿的攻击。在总结潍县战役等攻坚作战经验的基础上,研究确定各部队根据外围、攻城等不同的任务,轮番使用兵力。同时,贯彻连续战斗准备的原则,边打边侦察,边打边准备,边打边组织,边打边补充,边打边教育,始终保持突击部队的锐气和有生力量,越战越强,后劲不衰。
1948年9 月16日,在中国的历史上,这是一个难忘的日子。
半夜子时,三发红色信号弹升入夜空。霎时间,我各路纵队炮火齐鸣,杀声震天。攻克济南的战斗打响了。
总攻开始后,我东、西线集团密切配合,在我猛烈的炮火掩护下,利用夜暗,从东、西两翼同时进击,像一把巨大的铁钳,把济南之敌紧紧钳住了。
敌人以为至少能坚守半个月之久的茂岭山、砚池山阵地,仅经一夜战斗就被我军攻破的消息,震撼着整个敌人营垒,引起王耀武的极大惊恐。这两座山头一失,敌人在东郊就无险可守了。济南守敌高级将领献策会议开了一半就停下了,被这个震惊的消息搞得乱哄哄的。有的说:“茂岭山、砚池山的阵地那样坚不可摧,怎么一夜就丢掉了呢?丢了这两座山,整个济南就有瓦解的危险!”有的说:“共军主力可能在东,要加强东区防备,不可大意!”还有的说:“丢了这两座山,得追究责任,当事人要绳以党纪国法!”……会议再也开不下去了。王耀武恼羞成怒,亲自下令枪毙失守这两座山头的少校营长,立即执行。此时,被我打昏了头的王耀武又判断我攻城主力在东,急调西援立足未稳的第十九旅和第五十七旅,投入东线作战。弄得这两个旅的旅长,也当着士兵的面跳脚骂起了王耀武的娘:“娘的,真是白痴!什么玩艺,一会儿向西,一会儿向东,这座城池非丢在他们手里不可!”
恰在这时,炮声轰鸣,我西线集团又加强了火力攻势。不久,西线部队又攻占长清、藤槐树庄、琵琶山、双庙屯等地后,乘胜向腊山、党家庄一线路进。敌人飞机场直接受到威胁,再度告急。前线电话打到王耀武处,王耀武捉襟见肘,再无机动兵力可调。正急得团团转之时,为了阻击我大军行动,他急中生智,竟采取当年蒋介石炸开黄河花园口的办法,命令部队打开黄河水闸,将黄河水倒灌入玉符河,阻止我军行动。王耀武这一招棋走得厉害,果然使没有准备的我西线大军着了急。许世友立即命令:“不要被困难吓倒!火山敢上,刀山敢闯!闯出去就是胜利!”
在许世友的命令下,面对汹涌混浊的黄河水和敌人密集的火力封锁,西线集团各部指战员毫不畏惧,奋勇抢渡,一举突破玉符河防线。接着,以猛烈炮火封锁飞机场,炸坏飞机跑道。敌原计划紧急空运整编第七十四师抵济增援,仅运进该师七个连,空运中断。满载七十四师后续部队的运输机,飞临机场上空,只见火光四起,烟雾冲天,赶忙掉转机头逃命。
这时,我东线集团在夺取茂岭山、砚池山后,继续向西挺进,连克燕翅山、马武寨、甸柳庄、马家庄等地。敌增援部队在强有力的炮火掩护下,拚命反扑,企图夺回已失阵地,未能得逞。王耀武又调刚刚空运抵济的整编第七十四师七个连,增强马家庄方向。敌我双方展开一场血战,一个地堡、一个地堡的激烈争夺,敌人的反扑被彻底打垮,死伤众多。东线集团越战越勇,直插外城。
此时,济南成了一座地震城。
王耀武得知东郊阵地大部丢失,西郊机场又危在旦夕,心急如焚,一筹莫展。这时候,王耀武最着急的是搞不清我军的主攻方向究竟在哪一边,只觉得时间不够用,兵力不够调。他把部队调到西边,我东边打得凶;他把部队调到东边,我西边打得猛。敌人机动兵力无固定阵地,无喘息之机,左防右堵,疲于奔命,被我军打得完全摸不着头脑。被俘的敌军官哀叹:“我们好好的队伍,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只晃了这么几下,就晃完了!”
敌西守备区首脑、整编第九十六军军长吴化文,在我军无坚不摧的强大攻势面前,胆战心惊,通过济南地下党组织联络人员,向我军接洽起义。许世友命令他立即率部撤出战场,开赴黄河以北集结待命。吴化文口头表示接受我军条件,但又不痛痛快快放下武器,撤出战斗,仍然占据着机场和公路两侧的地堡。西线部队坚决采取果断的行动,加强军事压力,吴化文眼看大势已去,覆灭在即,终于在19日晚率领所属三个旅,约二万人,举行战场起义,撤出战斗。西线集团各部乘虚而进,一部肃清机场残敌后,完全控制飞机场,缴获飞机三架,其余各部逼近商埠城下。
这一下,可击中了王耀武的要害。当晚,乌云密布,夜色朦胧。王耀武在东、西外围阵地均被突破,济南腹背受敌的情况下,惊慌失措,他首先想到了逃,于是便拉着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山东省党部主任委员庞镜塘,妄图混出北门,一走了之。但在我军重重围困之下,四处布满明亮的眼睛和警惕的枪口,王耀武眼看插翅难飞,不得不缩回城内,一面匆忙调兵遣将,加强绥靖司令部的警卫;一面急电刘峙、蒋介石,再次请求准其放弃济南,率部突围。蒋介石迫不及待电告王耀武,再三声称济南万不可失,严令其“将阵地缩短,坚守待援”。
殊不知这是一张空头支票!
我军已经连续激战六天六夜,虽然战果累累,但伤亡消耗也不小,部队处于极度疲劳。六天六夜没合眼,六天六夜没吃一顿应时饭。不到十分钟的战斗间隙,战士们手抱着枪杆就呼呼地睡着了。王耀武曾下断言道:“共军疲劳已极,要完成攻城准备,至少需要五天时间!”于是他接连下令调整部署,加强城防工事,妄图负隅顽抗。

               第三十四章
对于部队的极度疲劳,许世友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也是血肉之人,也爱他的部队啊!那些部队都是他一步一步带上来的,说实在的不容易。不要说部队,就连他这个钢铁之人,六天六夜,一百四十四个小时没合眼,这是人类史上最高极限。他也感到受不了啦,两眼冒金花,头脑似要爆炸一般,真想一下子睡它个三天三夜。若不是警卫员搀扶,几次他都要晕倒。此时,他心想:斗争艰苦,方显英雄本色。面对强敌,敌硬我更硬。眼下,我们疲劳,敌人也疲劳。胜利在于谁能坚持到最后五分钟。许世友想到这里,走到院子里,抱拳踢脚,摆首收腹,练了一套少林拳,顿觉精神抖擞,睡意全无。接着,他又从腰间掏出驳壳枪,连向空中“叭叭叭”放了三枪,击落了南飞过冬的三只野雁,顺手拣起,招呼警卫员道:“快去收拾,作为今天的晚餐。”许世友说毕,阔步走向指挥所,操起话筒:“给我接西线集团前指。”
“西线集团接通,请司令员讲话。”话务员不一会儿回话道。
“西线集团吗?我是许世友。目下我们疲劳,敌人也疲劳。为了不让城内敌人获得休整,我命令你们不等商埠之敌完全肃清,今晚八点转入会攻外城!有什么意见吗?”
“司令员,坚决完成任务!”
接着,许世友又以同样的方式向东线集团下达了攻城任务。当许世友坐到餐桌上吃野雁肉的时候,东西集团攻城的枪声响起来,霎时间,激烈的枪声如炒豆子一般在济南的上空爆响。炮火在夜空中闪耀,犹如特制的礼炮,令人眼花缭乱。
敌人连作梦也没有想到,我军的攻势来得这样快。王耀武瘫坐在沙发上,两眼发呆,久久说不出话来,差点儿昏厥过去。当他真正醒来,我军成百上千发炮弹,排山倒海般地落在内城城垣上。
炮火隆隆,硝烟弥漫。
23日傍晚,我攻城兵团在许世友的指挥下,全线发起了对内城的总攻击。大军首先集中全部炮火猛烈轰击,高大的内城城墙顿时隐没在硝烟之中,闪出团团火光,爆炸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接着,军号声、喊杀声响成一片,各路突击队、敢死队穿过浓密的爆炸烟雾,奋不顾身架梯登城。
被围困的敌人完全明白,内城城墙一旦被突破,他们就无计可施了。王耀武孤注一掷,亲自沿内城城墙走了一圈,严督部队拚死抵抗。敌人居高临下,充分发挥火器的优势,凶猛的火舌舔着地皮,席卷而来。
我突破部队全线受挫,被阻在内城城下。一场恶战之后,整个战场出现少有的寂静。
许世友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攻城的决心不可动摇。气只能鼓而不能泄。从战场的情况看,敌人的四道防线尽失,被我军团团围困在内城之中,慌乱不堪,败局已定。我军不少团、营建制尚且完整,仍具有一定的突击力。如果我们撤下来休整,外围阵地得而复失,前功尽弃。同时还要估计到,王耀武很有可能趁我部队后撤时来个反冲锋,使我们欲攻不克,欲撤不能,大大增加部队的伤亡。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打不能撤!同时,从战役全局着眼,赢得了时间,就赢得了胜利。
政委谭震林同志当即表态道:“老许对敌情分析颇有见地。我们的困难大,敌人的困难比我们更大!现在就看谁的决心硬过谁,我们要跟敌人比毅力,比顽强,比后劲,胜利往往就是在最后五分钟取得的!因此我同意老许的意见,深夜下达命令,全线再一次组织攻击,由东、西线集团两面对攻,一定要把内城拿下来!”
24日一时三十分,各部突击队、敢死队像一把把永不卷刃的刺刀,直刺敌人的心脏。炮火又重新弥漫着济南城。济南内城,王耀武苦心经营的保命城顷刻成了一座危城。城内王耀武像热锅上的蚂蚁,欲哭无泪。我军连夜攻城这一招又大出他的意外……
9 月24日,我大军完全攻占了济南。曾经耀武扬威一时的济南守敌十一万重兵,在八天里面就全军覆灭了。王耀武、庞镜塘等化装潜逃,难逃我们早就布下的天罗地网,被我军民一一捕获。
八天八夜,攻克济南,实现了“打到济南府,活捉王耀武”的战斗誓言。中央军委颁发嘉奖令,特授予七十三团以“济南第一团”、一九○团以“济南第二团”的光荣称号。
迎着朝阳,红旗在古城城楼上飘扬。为庆贺这特大的胜利,许世友将军举起他那心爱的驳壳枪在空中鸣枪庆典。清脆悦耳的驳壳枪声在古城上空萦绕。许世友将军手抚着他那心爱的驳壳枪,举目东望,他仿佛看到了新中国诞生的曙光……他由衷地笑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