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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和国十大将军传-陈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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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和国十大将军传-陈赓
《共和国十大将军传——04陈赓》

第一章 

出武门立宏志英雄少年时1903年2 月27日。湖南湘乡县城北二都柳树铺,解甲归田的湘军将领陈益怀家,喜气洋洋,人来人往。

这一天,陈益怀喜得长孙,取乳名福哥,学名庶康,字传瑾,这位落地有声、睁开双眼便哇哇大哭的婴儿,就是本书的主人公——几十年后叱咤风云、闻名遐迩的人民解放军著名将领陈赓大将。

陈赓的祖父陈益怀,是一位传奇式的人物。他出身寒微,家境困窘,但从小酷爱武术,喜欢拳脚棍棒,力气过人。十几岁时,跑到舅舅家混口饭吃。

这位娘家舅舅家境并不大好,为人又小气。陈益怀在他家被当长工使唤,白天放牛种地,样样活都干。夜晚他还要练习武艺。这样,自然食量不小。舅舅心疼粮食,对他练武横竖看不惯。一天,陈益怀干完活,拿起碗口粗的棍棒,在屋后的空地上“嘿嘿嘿”地练开了,舅舅从屋里跑出来,倚在门框上,冷言冷语:“成天练个啥?黄鼠狼变猫——变也变不高。”

陈益怀一听这话,气得抡起手中的棍子,砸倒了一颗小树。他实在忍受不了这种侮辱,心里想:我堂堂七尺男儿,干嘛要受这份窝囊气?我非干出点名堂让你瞧瞧!

当晚,陈益怀拿了几件自己的换洗衣服打一个包袱,愤然离开了舅舅家。

当时正值湘军招募新兵,陈益怀跑到招募处去报名,当了一名士兵。

既无靠山提携,又不会逢迎拍马攀高枝,陈益怀凭自己的一身武艺和沙场上英勇善战,一步一步登上了军中高位,从一个“伙头军”当上了湘军管带,成为一方名士。据传他在军中使用的大刀,重达八十余斤,他抡起来如同旋风,水泼不进。他能站在三张叠起的桌于上面,用牙齿提起四只捆在一起、装满水的木桶离地。每次作战,总是披坚执锐、一马当先。

陈益怀的夫人、陈赓的祖母,也是一位跨马挥刀、飞骑射雁的军中女侠。

两军阵前,常见她披一件绿色的花缎斗篷,出没在刀光剑影之中。

夫妇二人征战数十载,逐渐看清了清王朝的腐败无能以及连年战火对百姓的残害,尤其是对湘军充当清王朝帮凶、赶杀太平军的做法心存疑异,遂萌生退军之意。

不久,陈益怀上奏辞官,携带夫人,解甲归田。

陈益怀夫妇回到故乡湘乡县二都柳树铺羊吉安,买下了二百四十亩田地,一处院落。田地大都租种出去,自留三十亩,雇人耕种。陈益怀乐善好施,在当地享有盛誉。

二都柳树铺在湘乡城北十五里,东西两面,有两道绵亘起伏的小山峦,山峦之间夹着一条宽约三四里的狭长谷地。在湖南,人们管这样的地形叫“冲”。陈赓诞生之时,正是中国处于风云变幻、政局动荡的时代。湖南以其独有的地理上的重要地位和深厚的文化传统,成为斗争最尖锐的一个地区。

陈益怀解甲归田多年,过着平静的田园生活,但内心仍时时回想起往日的岁月。眼看两个儿子老老实实、本本份份,大概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了,他把希望寄托在长孙身上。

陈赓是个聪明调皮的孩子,深得祖父祖母喜爱。

健谈的祖父经常给陈赓讲述自己的战斗经历。绘声绘色的叙述,惊险动人的故事,常常使陈赓入迷,从小就培养出一份对当兵打仗的兴趣。他缠着祖父祖母要学武艺,比祖父年轻许多的祖母便开始一招一式地带陈赓练功。

当年的女骑士,威风犹在,对疼爱的小孙子要求极严。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越是陈赓叫苦的时候,她越是要让他练。就地十八滚,刀枪棍棒,虚实变换,长驱直入,摸爬滚打,越练越苦,越苦越练。

骑马蹲裆,一蹲几个时辰。在木棍上翻筋斗,一翻几十遍。折腾得泥一身,汗一身。常言道,“功夫不负有心人”。陈赓硬是练出了一身扎实的功夫。

马上的招数,地上的路数,抬胳膊动腿,处处不凡!柳树铺一带几十里没有能挡得住他的房舍高墙,没有他攀不上的悬崖陡壁!

陈赓自幼豪爽仗义,爱结交朋友,好打抱不平。他有一身硬功夫,脑瓜子又好使,自然成了前村后巷的“娃娃头”。哪个小朋友受了气,挨了大孩子的欺负,陈赓就一把拉起他,找人算账去。那些调皮霸道的“小刺头”远远看见陈赓,便不敢太放肆撒野。

爷爷常摸着陈赓的头,得意地夸道:“我家福哥就是有本事呐!”

陈赓六岁时,家里给他请了私塾先生,教他《三字经)、《百家姓》、《论语》、《孟子》等。

旧日私塾教学,先让学生背得滚瓜烂熟,然后老师再开讲。一天到晚,学生都得端坐凳子上,闭起眼睛,摇头晃脑,拉长了腔调背诵:“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陈赓生性活泼好动,对这种死记硬背经书常常感到厌烦,有时还搞一些恶作剧,以反抗老师的斥责。

有一次受到先生的严厉呵斥之后,他悄悄地溜进厕所,将茅坑上的踏脚板,踞开一半,然后在附近隐藏起来。先生上茅坑,刚踏上一只脚,木板断裂了,险些一脚踏进粪坑里。

类似的恶作剧,自然要受到先生的斥责。陈赓的父亲知道后也气极了,高声呵斥:“看!等你到十六岁的时候,一定把你从家里赶出去!”

陈赓低着头,满不在乎,心里不知又在转什么念头。后来,他在《自传》中承认:“幼年读书,调皮捣蛋。”“我的浪漫,不修边幅,从小就如此。”

不过,调皮归调皮,陈赓的功课倒是不错的。因为他头脑灵活,背书难不住他。

1915年,陈赓十二岁时,结束了味同嚼蜡的私塾生活,来到离家二十里的湘乡县立东山高等小学堂。

这所学校座落在离城二三里的东岸坪。从县城出东门,涉过一条河,就是一片广阔的平原,东山学堂就在青青的东台山脚下。

校舍是一栋用砖墙围成的园形建筑。庭院四周,古木参天,林荫夹道,环境幽雅。这是1890年废科举、兴学校时创办的一所新式小学。

学校除教经书以外,还设有自然科学、英文、音乐等课程,还向学生介绍一些西方的社会科学、人文思想。

学校里有几位从日本留学回来的老师,他们带回了日本以及西方的“富国强兵”之道,讲自然科学,也介绍外面世界的情况。学校里还订有外文报纸,这对学生们开阔眼界、接触新思想很有好处。陈赓到东山小学堂后,被编在二班。他有一种获得自由的新鲜感和解脱感。

他如饥似渴地读书,拼命吸收新思想养料,书报在他面前打开了一个新世界。他逐步懂得了“列国富强,我国贫弱”的原因,开始萌发了一种忧国忧民的爱国民族意识,产生了“富国强兵”做救国救民的英雄的抱负。这些,与他在私塾学习时有了很大的不同。

然而,陈赓愉快的求知生活只有一年就中断了。

1917年,家里按照农村的习俗,要给这个长子长孙包办婚姻,强迫陈赓和一位比他大两岁的姑娘成婚。

新娘叫陈碧君,家里是地主,住在相距十多里的城前乡。双方算是“门当户对”。可是,已经受到外面的新思潮影响的陈赓对于自己的婚姻大事由家庭包办,完全不顾本人的心愿这种做法极为反感,一直不承认这门亲事,要家里退婚,可家长哪里听得进去,硬是趁陈赓放假回来时把婚事办了。满以为生米煮成熟饭,陈赓只好死了这份心,老老实实地过日子。新婚之夜,闹腾了一天的人们陆续散尽。新房里处处散发着喜庆的气息,但陈赓的心却是冷得直往下沉。性格倔强的他不肯屈服,打定主意离家出走。

夜深了,清冷的月光照进新房。父母的住房已吹熄了油灯,屋里屋外一片寂静。

陈赓看了一眼脸朝墙角倚在床上的新娘,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声:“大姐!

对不起你了。我不是嫌你怨你,你也不要怨我。我要按自己的意愿生活。我走了,保重!“

他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小包袱,悄悄地溜出房门,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中……

这一年,陈赓才十四岁。

茫茫广袤,向何处去呢?

湘军驻地。

一队队士兵在操场上列队,齐步走,拼刺刀,练瞄准。

休息时,几个二十来岁的老兵围住一个小个子寻开心:“小兄弟,看你那样,像没断几天奶的孩子,到兵营里来干啥?吃粮?”

“还没枪高呢!打起仗来,还不净挨枪子儿?”

被围住的小个子急了,挺挺胸膛,把枪往身旁一放,大声说:“我十六了!扛枪打仗谁不会?我从小就练武术,抡刀使棍、翻墙上树我都会,不信比比?”

几个年长一些的士兵都乐了:“呵!这小子口气还挺冲,练两招看看!”

“对!练练,练练!”

周围的人也都围上来,跟着起哄。

只见这个小个子兵脱掉身上宽大的军衣,顺手操起一把刀,对四周围观的人扫了一眼,拉开架势,舞了起来。但见刀光闪闪,招式灵活,刀锋凌厉,看热闹的士兵不禁叫好:“这小子有一手!”

“不赖!有功夫!”

这个舞刀的小个子就是陈赓。

从家里出走后,陈赓到了宁乡人氏鲁涤平部当了一个二等兵。其时风烟遍起,各处都在招兵买马,扩充实力。陈赓以为这是实现自己“从戎”矢志的良机,便欣然应证了。他要效仿祖父,建功沙场,出人头地,成就一番事业。

和他一起投军的,还有几个乡邻,他的三弟陈尊三因受他的影响,后来也来这里当了兵。

陈赓怕别人嫌他年纪小,不收,报名时多报了两岁。

碰巧的是:比他大五岁,出生于湖南湘谭的彭德怀,也在同年到这里当了兵,和他同属一个团。

三个月后,陈赓就扛着一支和他个子相齐的德造套筒枪上了战场。

四年后,陈赓从二等兵提升为上等兵,个子长高了一个头。离家时披一件羊皮袍子,一副“少爷”模样的陈赓经过几年艰苦的士兵生活,完全成了一个能打能战的士兵。

湖南。彬州一带。

到处是败退下来的湘军。三三两两的伤兵躺在简陋的茅草棚里,有的就在路边树林下,不时有人“哎哟”呻吟。

士兵们的衣服破烂,神情疲惫、沮丧。有的在给家里写信,写着写着停了下来,眼里充满了泪水。

不远处,几个炊事员正往一口火烧得很旺的大锅里下菜,没有一片肉,净是素菜,且又苦又涩,难以下咽。

正是七月间,天气闷热,太阳晒得人心里烦躁不安。

陈赓坐在板凳上,面前放一盆凉开水,用毛巾轻轻地擦身。由于连日行军打仗,又没有足够的水洗擦,天气又炎热,陈赓长了一身疮,又痒又痛。

没有药,只能用凉开水洗一洗。

“福哥!你家里来了人!”随着话音,从门外走进一个小伙子,身后跟着一个戴草帽的中年人。小伙子是和陈赓一起投军同村的伙伴陈小湘。后面的人,陈赓一看,不禁叫了起来:“表哥!你怎么来了?快坐、快坐!”

陈赓拉着表哥,让他在床上坐下,自己去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表哥看着陈赓:“福哥!是你父亲要我来找你的,看你瘦多了。家里听说你在这里整天打仗吃苦,还生了病,要你回家去。跟我回吧!”

陈赓递了一条毛巾给表哥擦汗,回答道:“表哥!打仗吃苦我不怕,男子汉大丈夫吃点苦算什么?你告诉家里,让他们放心,我结实着呢。”

看着消瘦的陈赓,表哥苦笑道:“还说结实,看你!快成个瘦猴了。家里又不是没饭吃,干啥来受这个苦!还是跟我回家,过个安生日子吧!”

陈赓听了这话,转过头看着桌子上放着的军帽,拿在手里,用手指轻轻地弹了两下,定定地说:“要过安生日子,我就不会出来当兵!好男儿志在四方,总要干一番事业!我决不会回家。”

表哥看着陈赓,知道他拿定了主意不回家,怎么说也无用,叹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说:“福哥!你说男子汉要干大事,这大哥不拦你。可是眼下部队打了败仗,军饷也发不下来,你又病着,先回去养养也好呀!”

陈赓知道表哥的心意,笑笑说:“表哥!我知道照顾自己,又不是孩子了。这点病算不了什么,不几天就会好的。谢谢你大老远的来看我,告诉家里,我陈赓不混出个样子来,决不回家。”

表哥见劝说不了,只得返回。陈赓送了好长一段路。

陈赓坚持了下来,后又参加“护法”之役,驱逐张敬尧的战争。

随着年龄的增长,陈赓目睹军阀混战越来越多,他越来越感到失望。

1916年到1920年,南北军阀角逐湖南督军兼省长权位的混战一直在湖南进行。各派军阀、官僚勾心斗角,彼此倾轧。督军和省长,就像走马灯换个不停。为了自己的私欲,混战不休。每一次战后,往往都是数十里外杳无人烟。1918年春天,北洋军阀张敬尧、吴佩孚、冯玉祥大举进攻湖南,与湘军交战数日,给湖南人民造成空前的灾难。三湘大地,到处有尸骨,处处可见废墟。

目睹这一切,陈赓产生了一种很深的幻灭感。效法祖父,走他当年的路,似乎也走不通。祖父当年凭着勇敢善战,没有任何背景,从一个“伙头军”

上升为湘军管带,陈赓很希望自己能这样升上去。可眼下部队中除极个别的例外,一般士兵出身的,都不能被提升为军官,只有军官学校的学生才有资格充任军官。陈赓心中萌生了退意。

恰在这时,传来消息:与陈赓一起投军的三弟陈尊三在军中病死。陈赓闻讯痛哭失声,他对湘军彻底绝望了,暗中筹划今后的出路。

一天,陈赓正在给家里写信,连长走了进来:“陈赓!写什么呐?”

陈赓抬头一看,连忙站起敬礼:“报告连长,正在给父母写信。”

“哦。有一个任务交给你:团长要到长沙赴任铁路局长,要几个人护送,你去一个吧!下午就动身。你现在到团长那儿去报个到!”

“是!连长!”

团长叫曾君聘,原来的团长鲁涤平已升任师长,曾君聘是接任的。他出身行伍,是个老粗。“援鄂战役”中,这个团打到湖北蒲圻、咸宁间的汀泗桥,就同其他湖南部队全被打败,溃退下来。部队士兵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有的连队损失超过半数,严重的竟达三分之二以上。

战场上遭到惨败,官场上又受到排挤,曾君聘心灰意冷,对湘军失去了信心,便设法谋得粤汉铁路湘局局长一职,离开了湘军。

陈赓从岳阳一直护送他到长沙。一路上,曾君聘见陈赓为人机灵,又有文化,肯干能吃苦,心里有几分喜欢这个小伙于,他有意和陈赓多拉几句话:“今年多大了?念过几年书?”

“十八。念过八年书。先是家里请了私塾先生,跟先生念《三字经》、《论语》、《盂子》,后来进了东山学堂,学了些西洋课程。”

“你为什么来当兵呢?”

陈赓爽快地答道:“我爷爷原来是湘军管带,我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想长大了像爷爷那样指挥千军万马。十四岁那年家里给我找了一个媳妇,我不干就跑出来当了兵。我想反正我迟早是要当兵的,因为我喜欢。可是,可是……”

说到这里,陈展停顿了,想着怎么说好。

曾君聘追问:“可是什么?”

陈赓看着团长,慢慢地说:“我慢慢发现,军中的情况跟我以前想的大不一样,老是打来打去,也没打出个名堂,老百姓还遭了殃。再说,再说,我们这些不是军官学校出来的,仗打得再好,再多,也上不去。”

曾君聘看着陈赓:这小伙子有文化,有抱负,在长官面前答话,不慌不忙,说话也很直率,不是那种藏着掖着的,看来这小伙子以后能有出息。于是他问道:“陈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陈赓略想了一下:“还没有都想好,反正是要离开湘军,或者报考军校,或者找点其他的事先做做。”

“愿不愿意到我这里来做事?”

陈赓眼睛一亮:“到铁路局?太好了!团长,哦,不,局长,我愿意。”

“那好,你就跟着我,给我写写文告材料什么的,跑跑腿!”

“是!谢谢局长!”

陈赓在铁路局当上了一名办事员。事情很轻松,跟着曾君聘四处走走,写点材料之类,和当兵生活完全不同。每月薪水还六十元,相当于湘军一等兵的十倍。

陈赓发薪水后,买了几套衣服,给家里寄了一些钱。他感到从来未有过的轻松、安定。可以好好调整休养一下了。陈赓松了口气,为脱离了令人失望的旧军队生活感到高兴。

日子一长,生性活泼的陈赓渐渐觉得若有所失:难道一辈子就这样跑跑腿、抄抄东西混口饭吃?岂不辜负了一身的功夫、多年的磨难?时局动荡,风云变幻之际,自己在这里做一个守点的小办事员,终不是所愿。

陈赓开始在业余时间跑出去到补习学校读书。这期间,两所学校对他的影响至为重大。

一所是自强学校。学校设有哲学、文学、数学、英语等课程。陈赓选修了哲学、英语,接触到西方各种哲学思想,这对他原有的从经书中得来的观念冲击很大。对英语,陈赓尤其愿下功夫,他认为要富国强兵,必须要向西方学习,学习他们先进的科学技术,英语是有用的工具。陈赓经常清早起来背单词,晚自习后,回来继续看外文书。他的英语成绩进步很大。

对陈赓影响更大的是黄兴。这位率先革命的二号人物此时经常来校讲学,宣传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思想。陈赓为他的演讲激动不已,对这位湖南老乡敬佩之至。

另一所学校是毛泽东创办的自修大学。

湖南是革命运动开展最早的地区之一。这块土地上孕育了一批杰出的共产党人。毛泽东、刘少奇、何叔衡、郭亮等在这里展开了一系列革命活动。

自修大学为革命团体提供了一个合法的公开的活动场所,毛泽东、何叔衡、郭亮等人亲自授课,影响很大。

陈赓是在自强学校学习时听同学说起自修大学,有一批新式人物,思想见解新颖独特,闻所未闻,令人鼓舞。于是陈赓抽时间去旁听。连续听了几次,他完全被吸引住了,便转到了自修大学来学习。

1922年深冬。长沙橘子洲头。

陈赓和郭亮并肩散步。

陈赓穿着铁路职工制服,外披一件灰色呢子大衣。虽是深冬季节,他却丝毫不觉寒冷,一阵阵江风吹来,只觉得清爽快意。他刚刚加入了党组织。

十九岁的陈赓看到前面展开了一个新的世界,这个世界是那样新鲜、美好、令人向往、令人激动!

郭亮年龄稍大一些,身穿一件蓝色长袍,显得儒雅、成熟。他很喜欢热情,充满活力的陈赓,待陈赓像兄长一样。

此刻,陈赓热切地向他要求分配自己新的革命工作,想辞去铁路的差事。

郭亮劝他:“你先不要辞去铁路局这边的差事,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多读点革命书籍文章,等待时机。革命的路会很长,你年轻,会有许多工作需要你做的。”

陈赓点点头,说:“我也觉得现在有好多新东西都不知道,确实需要学习。到这里来了半年,收获不小。你上次说过,上海那边政治空气很浓,很多共产党人部在那里,我想去看看。”

“好啊!”郭亮赞成他说,“那里有个上海大学,是我们党领导办的。

陈独秀、李大钊都到那儿作过报告,蔡和森、瞿秋白、肖楚女都教课。学生中有不少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你要去,我可以给你写一封信,给蔡和森,他是我们湖南老乡,和毛润芝先生是同学,你去了可以找他。“

陈赓听了,十分兴奋:“好,我这就准备一下,找机会请个长假,去上海。”

上海。轮船码头。

陈赓手提一只黑色旅行箱,穿一身灰白色长袍,随着人群走下码头。他看着眼前重叠林立的高楼、熙熙攘攘的人群、各式各样的招牌、大大小小的广告,心里想,这就是“十里洋场”的上海,也是共产党的发源地的上海。

他不急于找上海大学,想先看看这个繁华的城市。不料到外滩公园时,却赫然看见门口放着一块上书“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十分触目。陈赓猛然想起路过汉口时,看见汉口英租界印籍巡捕、人称“红头阿三”棒打行人的情景。陈赓觉得心里一阵紧缩:中国,不起来革命,就没有救呵!他挥手叫了一辆黄包车,对车夫吩咐:“到青云里。”

闸北西宝兴路青云路青云里,上海大学就设在此处。主持校务的总务长是恽代英,社会学系主任是翟秋白。陈赓在这里见到了许多著名的共产党人,听到他们授课。茅盾、周建人等知名学者、作家教授也来此讲学。陈赓如饥似渴地学习,在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熏陶下,迅速成熟起来。

不久,陈赓带来的钱用完了,请的假也到期了。陈赓收拾了行李——比来时多出了一包书——乘轮船从上海返回长沙。

1922年1 月10日,长沙发生了“黄庞惨案”。湖南省长赵恒惕杀害了劳工领袖黄爱、庞人栓。消息传出,群情激愤。工人罢工、学生罢课,长沙掀起了蓬蓬勃勃的反帝反封建斗争的高潮。党组织指示,要深入工人学生之中,广泛发动、组织、争取斗争胜利。陈赓回长沙的第二天就参加了罢工斗争。

这天晚上,陈赓从工厂出来,刚出厂门,就发现有人跟踪,陈赓往后一扫,见是一个中国警察和一个身材高大的外国巡捕。陈赓加快步子紧走几步,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天已黑下来,巷子里没有行人,只有风声和急促的脚步声。陈赓看见前面一堵墙挡住了去路:是个死胡同!

陈赓停住脚步,转过身,对着两个迎面走来的一高一矮两个人。他两手不觉握成拳头,双脚分开,冷冷地迎着来人。

矮个子的中国警察不觉放慢了脚步。高个子的外国巡捕对面前的中等个子的中国青年颇不在意,他重重地踏着皮靴,一步一步逼近陈赓。

陈赓不避不闪,脸迎着他。待他走近,突然扑过去,照着他的肚子飞起一脚,那洋人“哎哟”一声弯下了腰,陈赓赶上前又是一脚,踹了他个嘴啃地。后面跟着的中国警察见状,急忙闪到一边,陈赓乘机跑了出去。身后响起了叫喊声和哨子“抓住他!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陈赓跑出小巷,见前面跑来几个警察,他一转身跑进另一条小巷,只跑了十来步,路就封死了。往左,巷口早已封锁,正有警察荷枪实弹抓人;往右,那是一座深宅大院,铁门紧闭,院内恶狗狂叫,怎敢贸然跃入?

面前高墙挡路,身后哨音甚急,何能化险为夷?陈赓抬头见一技树权探墙而过。他当机立断,飞身而起,双手攀树枝,正要抬腿过墙之际,忽听嘎叭一声响,树权折断,半边裂口,半边粘连。陈赓心急如焚,恰在这时,他悬在下面的两只脚突然被人抓住。陈赓暗想:坏了!来不及往下想,就觉得下面的人把他的双脚用力往上托,还轻轻地喊了一声:“快,翻墙!”

陈赓就势跃上高墙,回头一看,这位在危难之中助他一臂之力的,竟是一位素不相识的青年。陈赓感激地望着他,说出的话却是:“打倒列强!”……

1923年,全国人民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运动进入了一个新的高潮。

各地纷纷举行游行示威,要求收回旅顺、大连,废除“二十一条”。

4 月5 日,湖南各界爱国人士成立了“湖南各界外交后援会”,共产党员郭亮当选为后援会主席,陈赓当选为执行委员。

后援会决定:发动市民,抵制日货。

会员们分头行动,有些上街宣传,动员店铺老板不要进日本货、市民们不要买日货。不几天,进洋货的店铺生意陡然清冷下来。有些会员带人到日本洋行日夜监视,禁止人们进货。

陈赓带一部分会员和工人到码头上把守,禁止中国工人为日本人搬货。

5 月31日晚,郭亮急匆匆来找陈赓:“刚才得到消息,日本轮船‘武陵’号明天到这里,上面装有日货。你赶快布置人到码头去准备检查。”

“日本船在哪个码头靠岸?”陈赓问。

“两湖码头,也可能是金家码头。消息不太准确。”

陈赓说:“那我们在两个码头都派人。我这就去办。”

6 月1 日上午,两湖码头,金家码头,后援会调查员佩带袖章站在码头上,等着日轮“武陵”号靠岸。“湖南各界外交后援会”的巨大横幅悬挂在码头上。市民们自动聚集到码头助威,气氛不同寻常。

九时,“武陵”号在金家码头靠岸。

后援会调查员登船检查,几名荷枪实弹的士兵跟在后面。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阵喧哗声,接着是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中间夹杂着呼喊声:“不许打人!”“日本人滚出去!”

会员们跨出船仓,往码头上一看,只见几十名日本水兵正用枪托、棍棒殴打群众。会员们急忙上前阻拦,野蛮的日本兵又殴打劝阻的人们。

这时,陈赓和一群会员闻讯赶到。

陈赓奋力拨开人群,找到船长,严厉地说:“船长先生!请你立即命令水兵们停止殴打我国群众和后援会人员,否则一切后果自负!要明白,这是在中国的土地上!”

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群众越聚越多,两边相持不下。

下午一时,另一艘日轮“金陵”号抵长沙。

后援会调查员登船检查,日本水兵蛮横阻拦,调查员们毫不退让,双方言来语去争执起来。

突然,一日本兵拿出口哨,放在嘴里,使劲吹起来。

听到哨声“伏见”号日舰驶向金家码头,舰上士兵向人群鸣枪示威。

群众见日兵竟敢开枪,不禁怒气冲天,齐声高呼:“这还了得!”

日本士兵一声鼓噪,悍然向示威群众开枪射击,同时用刺刀刺杀。

陈赓听到枪声,立即跑到前面,招呼群众疏散。突然左臂一阵疼痛,陈赓负伤了。

日本兵当场杀死工人王绍元和小学生黄汉卿。重伤九人,轻伤数十人,造成震动全国的“六一惨案”。

通过这次斗争,陈赓认识到,我们的敌人是强大的,斗争也将是残酷无情的。要想胜利,没有枪杆子不行。

1923年底,广东政府大本营创办陆军讲武学堂,派人到长沙招生。

党组织派人找陈赓:“陈赓,广东政府要办陆军学校。你以前当过兵,对军事比较熟悉,党决定要你去报名,你愿意吗?”

陈赓兴奋地说:“愿意!我早想到军校学习,只是没有机会。”

“这次机会到了。你一定要好好学习,我们将来需要大批自己的指挥官,来推翻军阀。”

“请组织放心!我一定努力取得好成绩,做一个合格的军事人员。”

陈赓告别了长沙,开始新的军旅生涯。

第二章 黄埔岛将星涌救蒋结恩仇1923年冬。长沙。

一条消息不胫而走:“孙中山派人招生来了!”消息传出,湖南爱国青年无不为之振奋。“好,报国有门了!”他们奔走相告。

这天,长沙育才中学熙熙攘攘,百余名由中国共产党秘密发动的爱国青年和选派的共产党员济济一堂,踊跃应试。

这是孙中山创办的陆军讲武学校的第一期学生招生。二十岁的陈赓容光焕发,从容地走进教室。正要找座,旁边一位青年忙起身让位。让位青年是陈赓的同乡宋希濂。初次相识,二人一见如故,很快成了好朋友。

五六天后,陈赓等人接到录取通知书,再次来到育才中学集结。

负责招生工作的学校教育长李明灏说:“大家愿意远道去粤,我代表大本营陆军讲武学校表示热烈的欢迎。”接着,他简略他说明了孙中山开办这所学校的意义和宗旨。

只见他停了一下,又说:“由于现在湖南省尚为各派地方势力盘踞,我来湘招生完全是秘密的。希望大家不要声张出去。不过,有一点需要向大家说明的是:由于大元帅府还很穷,赴粤之路费尚需诸位自行筹措。你们可以自由组合,分批出发,争取半月之内抵达!到广州会有人招待你们的!”

会场嗡地一声乱了。大家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回事,参加革命还得自筹路费!”

“这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于是,有人观望,有人想着主意,有人悄悄地溜走了。

“宋希濂,你打算怎么办?”陈赓问。

“我跟着你,你说吧!”

“走,后天启程。既然是孙中山办的学校,我相信不会错!”陈赓坚定地说。

“我们后天启程,愿意跟我们同行的请到这边来!”陈赓对大家大声说道。

陈赓举止端庄,性格热情奔放,谈吐高雅,有一种非凡的气质。这种气质深深地吸引了陌生的同伴们。立时有二十来名被录取的青年围拢在他身边。他们推陈赓为班长,负责为大家安排车船食宿。

12月下旬,陈赓一行想尽办法,总算凑足了路费,由长沙启程。当时粤汉路才修至衡阳,到广州需绕道武汉、上海、香港。他们乘火车来到武汉,再搭英国太古轮船公司的轮船,前往广州。

经过二十多天艰苦的旅行,他们终于到达广州。

一踏进广州,他们就强烈地感受到一股灼人的革命热浪。街头上、码头边,到处公开出售宣传革命的读物。他们把行李捆在一起,等候接待的人。

眼见接船的人一批批离开,空旷的码头只剩下他们一行。大家不由得心急起来。找人打听,可一句粤语也听不懂。好不容易才碰到一位会讲普通话的人,这人看了他们一眼,说:“像你们这样子,在广州一般旅店都不会接待的,只有到华宁里去试试,那里有些便宜的客栈。”

他们急忙赶到华宁里,找一家客栈住下。陈赓说:“大家都累了,先住下,我去弄饭吃。”

“军校到底何时来接?”同学们焦急地问。

“别急,我马上去打听,先吃饭。”

陈赓弄来了饭,匆忙吃完,便到街上去打听。可转了一圈,也没打听到消息,只得拖着疲乏的身体,回到客栈。

转眼一个月过去,在长沙招的一百多人陆续到达广州,住进华宁里。可是从来没有人来打招呼。他们各自带的盘缠所剩无几,大家不由得心急火燎。

一天,有人打听到程潜的军政部所在地。他们知道,李明灏就在程潜手下作事。大家就公推陈赓和李默庵为代表前去见李明灏。好不容易找到军政部,见到李明灏,陈赓将情况一一作了介绍。他说:“我们都来了一个多月了,大家所带旅费也都用完了,既然招我们来了,到底如何安置我们?陆军讲武学校还办不办啊?”

李明灏一听,连忙解释:“陆军讲武学校正在修理中,一等修好,就可搬进去受训。在未修好之前,你们可先搬到关帝庙暂住。自己起伙可以省一点。”

一百多名青年才搬进关帝庙。这里既无桌凳,也无床铺,他们就睡在铺稻草的地上。每天,除了早晚各点两次名以外,无所事事。大伙不由得怨气冲天。

不久,陆军讲武学校营房修好,他们又搬入营房,正式开学。这所学校名义上隶属革命政府,却完全因袭旧军阀部队的军阀作风,没有一点革命气氛。陈赓等人感到非常失望。

一天,陈赓和宋希濂沿着珠江北岸的长堤漫步,走到南堤码头附近,看见一堆青年正围着墙头议论什么。陈赓挤进去一看,原来是陆军军官学校《招生简章》。

陈赓反复看了几遍,一把抓住宋希濂的手,脸涨得通红:“这才是孙中山办的军校,咱们投错胎了!快,去报名吧!”

“讲武堂怎么办?”宋希濂问。

“不管它,考完再说!”

“可是条文规定要十八岁以上啊!”宋希濂不安地说。

“你几岁?”

“刚满十七。”

“满了十七就算十八,我二十一岁,还可以借你两岁呢,走!”陈赓挽起宋希濂的胳膊就走。

一个月后,陈赓、宋希濂双双考取黄埔一期。

黄埔岛。林木葱郁,四面环水,风光秀丽。

黄埔军校就设在原广东陆军学校及海军学校旧址。这天蒋介石来到招生的最后一关:口试考场。

见到考官,蒋介石问起考生情况,主考官兴奋不已:“如果不是名额所限,我愿收下所有考生!这里是几个笔试成绩突出的,你不妨看看。”

口试继续进行。

贺衷寒进来。

主考官请贺衷寒回答:“青年军人与军阀有什么关系?”

贺衷寒低头沉思片刻,答道:“帝国主义者只利用他们的工具——军阀来造成中国的祸乱,军阀只利用他们的工具——军人来扩充自己的势力,中国的祸乱,完全是军人造成的。……但是,我们知道青年军人是最容易感觉自身的痛苦,是最富于抵抗环境的,是最善于打破恶魔的压迫……只有军阀是青年军人的大敌,也只有青年军人能够打倒军阀!”

贺衷寒越说越激动。主考官在贺衷寒名字下打3 个端正的五星。蒋介石也为贺衷寒激烈的言辞所打动,连连点头。

“报告!”

“进来!”陈赓走进来。蒋介石从这一声“报告”里听出他当过兵,兴趣极浓。他注视着陈赓,瘦高的身材,举止文雅。

蒋介石:“说说你的经历。”

陈赓:“我十四岁离家从戎,在湘军当到二等兵,想升官因没进过讲武堂而不得升;想进讲武堂而又说非军官而不得入,实在是走投无路,报国无门……

“你当过湘军?”蒋介石问,“你知道湘军的创始人曾国藩吗?”

“知道,不但我知道,连我爸爸,我爸爸的爸爸都知道”为什么?“

“我爷爷也是湘军,从伙头军一直做到师长,力大无比,能站在桌子上用牙齿叼起两桶水……”

“我看你这身体连一桶水也拎不起来。”蒋介石哈哈大笑。

“我从小就练过武术,不信你看……”

蒋介石又问:“你的眼睛有病?”

陈赓:“怕考不好,读书熬夜熬的。”

蒋介石点头微笑。

陈赓走后,接着进来的是蒋先云。蒋先云笔试成绩第一,口才也很出众。

蒋介石:“请你谈谈对帝国主义的看法?”

蒋先云欣然从命。他在列举了众多军事数据之后说:“列强口口声声要裁减军备,声言要开裁军会议,实际上他们受经济条件的压迫,不得不严整军备,维持其资本主义的残喘……从以上英法美日德的军备竞争看,战争不爆发于英法相争的欧州,即会爆发于日美相争的太平洋和远东。大战再发生时,全世界的弱小民族,又要遭到践踏,而中国即为战争中第一个瞄准的大目标!”

“讲得好!”蒋介石大加赞扬,“黄埔军校有你们这样的有志军人,莫说几个军阀,就是帝国主义联合起来,我们也能全诛而胜。”

1924年4 月28日。

黄埔岛。

第一期学生入学考试发榜。正取生三百五十名,备取生一百名。蒋先云名列榜首,曾扩情第二,贺衷寒排在三名以后,他们都分在学生一队。陈赓也被录取,分在学生三队。

第一次上课是填表,集体加入国民党。一堂课下来,全都成了清一色的国民党员了。

一天晚上,贺衷寒正与蒋先云谈话。

贺衷寒:“我想组织个‘中山主义学会’。”

蒋先云:“不,我倒是想扩大点范围,最好能组织个青年军人联合会。”

他俩谈得正起劲,这时,走廊里传来“咚咚”的大皮鞋声,学生们一听就知道这是总队长邓演达来查铺了。蒋先云急忙灭掉烟,贺衷寒和衣钻进被窝,顿时宿舍里鸦雀无声。大皮鞋声在门口停下,咳了两声,传出一口浓重的广东话:“乌烟瘴气,是哪一个敢在屋里抽烟,给我站出来!”

蒋先云心里一怔,正准备爬起来受罚,他睁眼朝门口一望,没想到站在门口的是陈赓。只见他双手背在后面,脚蹬一双大皮鞋,学着邓演达的模样。

蒋先云:“娘的,是你这小子!”说着一把抓住陈赓,其他人见势立地起哄,把个邓演达的扮演者陈赓抬了起来……大伙一齐说:“陈赓这小子真是个好演员,应该成立个剧社,让他演个女人……”

“不,演女人还是曾扩情拿手,”

“对。成立剧社,就叫血花剧社,怎么样?以血浇花,以校为家……”

突然外面有人敲着脸盆大声嚷嚷:“失火啦,快救火呀!”

大伙一听,顾不得其他,直往外冲。

只见不远处海军学校旧址的房屋真的着火了,火光一片。

大家奋战三个多小时,才将大火扑灭。

蒋介石:“今天这种迅速、勇敢、奋不顾身的精神,就是革命精神的表现。将来不管是在枪林弹雨,火山血海之中,我们军人的职务,只有一个死字;军人的目的,也只有一个死字。偷生怕死,不单是不能做军人,而且没有人格,就不能算是人。”

陈赓、蒋先云、宋希濂等一一受到表扬。

入伍生经过一个多月的操练,学会了作为军人的基本动作。军校生活,紧张有序。

这天晚上,邓演达又查铺来了。

听到楼梯口的皮鞋声,有人发出警报。

“总队长来了!”

只见邓演达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在宿舍里扫过。

“这是谁的铺?”

“我的!”蒋先云放下书,立正站好。

邓演达:“你背一遍内务要求!”

蒋先云背了一遍。

“你违反了内务规范,应受处罚。”

“床铺不是他弄坏的。”一旁的陈赓打抱不平。

邓演达转眼盯着陈赓:“你是三队学员,怎么窜到了一队宿舍里来?违反了校规,你要受处罚。说吧,是愿禁足呢,还是愿禁闭?”

“愿禁闭!”蒋先云抢先回答。

“他的床铺是我弄坏的,我愿受双倍惩罚。”陈赓说。

邓演达:“你们二人争先承担责任,这很好,可以从轻处理,就禁足一次吧!”

邓演达走后,贺衷寒抿嘴偷笑,躲了出去。

蒋先云:“准是贺衷寒捣的鬼?”

“别急,明天做操时看我的!”陈赓说。

第二天,学员们在大操场集合。陈赓站在贺衷寒的后面。他轻咳一声。

贺衷寒扭头一看,见是陈赓,一眼睁一眼闭,一脸怪相,惹得贺衷寒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教官闻声走了过来,这时陈赓己端正了姿式。

“贺衷寒出列!”教官叫道,“你看陈赓,他才是黄埔军人的样子哪!”

“好你个陈赓,你小心点!”贺衷寒有口难辩,只有在心里恨恨地骂道。

黄埔岛。蒋介石的办公室。

蒋介石正闭目养神,想着心事。这时蒋先云走了进来。蒋先云品学兼优,深得蒋介石的好感。

蒋介石:“是你呀,先云。怎么样,几个月的军校生活有何感想啊?”

蒋介石笑容满面,和气地问道。

蒋先云:“校长,我想在军校成立一个青年军人联合会,把热血青年组织起来。”

蒋介石眼睛一亮,高兴地说:“好啊,你不但要联合本校革命师生,还要联合粤军、湘军、滇军……组织一支救国救民的生力军!好!我亲自给你写一下联合会的序言。筹备人员我看由你负责,再加上李云龙、贺衷寒、曾扩情四人就够了!”

蒋先云:“让陈赓也加入进来吧!”

蒋介石:“他军事成绩优秀,为人侠义聪慧,我很喜欢他。他可以在军事方面多多发挥作用。”

在众多的黄埔学生中,陈赓、蒋先云、贺衷寒三人被同学们称为“黄埔三杰”,深得蒋介石的赏识。

黄埔军校,生机勃勃。

军校开学仅两个月,便爆出一桩震动全校师生的事件。校方决定成立中国国民党军校党部。校党部与队的区党部经过选举均己组成。当产生分队党小组的小组长时,校长办公室却在分队中指定一名学生任该分队党小组长,而这份指定名单是用校长蒋中正的名义公布的。名单一经公布,立刻在学生中引起强烈反响。学生们议论纷纷,表示不满。

中共党员宣侠父虽被指名为党小组长,但他对此做法也表示反对。他挺身而出,写了一份报告给蒋校长,指出:“由校长指定党小组的小组长,不符合党的组织法,校长应收回成命,改为由各小组选举产生自己的小组长。”

蒋介石一看报告,立刻气炸了。他派人把宣侠父找到办公室来教训,要他自动收回这份报告。

宣侠父:“我有权提此意见,校长你不应以势压人!”

蒋介石:“你无理取闹,限你三天之内写好悔过书,否则将严肃处理!”

三天后,宣侠父再度被叫到校长办公室。蒋介石问他写好悔过书没有。

宣侠父:“学生无错,故亦无悔!”

蒋介石恼羞成怒,决定开除宣侠父的学籍。

消息一经传出,全校师生愤愤不平。布告栏前,围满了人,大家对此议论纷纷。

这时,陈赓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布告,撕了下来,大声地对围观的同学说:“孙总理的三民主义,首当一条是民权主义。无民权,何谓民主、民族?

革命党内部若无民主制度,与封建军阀又有何等区别?侠父同学仅仅提了一条意见,请问,这犯了哪家的王法?违反了军校哪条校规?他蒋校长凭什么要开除侠父同学?难道只许他专制,不许人家民主吗?“

陈赓的一番话鼓动了大家。一时许多人纷纷叫道:“对,不公平,就要提意见!”

陈赓稍停片刻,继续说道:“既然校方如此不民主,我提议,同学们以罢课的形式,抗议校方的专制做法。”

陈赓的话,得到大多数同学的赞成,眼看一场罢课抗议的行动就要付诸实施。

军校军事总教官何应钦见此情形,十分忧虑。他带领上尉以上的教职员,再三恳请蒋介石对宣侠父网开一面,从轻处理。

蒋介石责问:“学生与校长发生抵触,你们不要求学生认错,却要求校长低头,这是什么用意?”何应钦无言以对,只好打电话给广州的军校党代表廖仲恺来处理这件事。

廖仲恺来到军校,先对蒋介石加以劝说。蒋介石固执己见:“我们是军校,纪律重于一切。宣侠父目无师长,违反纪律,再三教诲,坚决不改,实难以再姑息。若事情就这么算了,那我干脆辞职!”

廖仲恺见状,思虑良久,决定找陈赓谈话。

陈赓态度坚决:“蒋校长若不收回错误的决定,我们就罢课,以此抗议专制做法。”

廖仲恺:“你说的有道理。是的,一个革命党内,如果没有民主制度,不许人家说话,那么这个党也就无法生存,必然产生离心离德。但是,我以为你们用罢课的方式来解决此问题是不恰当的。”

稍停片刻,廖仲恺继续说道:“你想过没有,罢课将会造成什么样的严重后果?目前,革命事业急需大批军事干部,北伐正等待着你们。而建立起一支坚强的党军,才能完成国民革命事业,这是孙中山从陈炯明叛变的教训中总结出来的啊!孙先生为国民革命事业奋斗几十年,最后总结出这一条教训是十分深刻的。……诚然,蒋校长的做法有错误,但在他一时又没能认识到的情况下,若仅仅是为此事而逼走校长,军校停办,孙先生将会非常难过的。青年人,一个革命者应有远大的目标,同时还要具备超出常人的忍耐力,若无二者,革命是不会成功的。”

听了廖仲恺的劝说,陈赓被深深地打动了。

廖仲恺见陈赓不再辩驳,便带上他一同去看望宣侠父。

廖仲恺:“侠父同学,你的建议,我认为是对的。但为了这件小事,硬要校长收回成命,按照你的意见办理,那么校长的威信问题怎么树起来?为了顾全大局,保持你的事业前途,我提一个拆中意见,我到校长那里去收回你的报告还给你,作为撤销原议,来结束这事。这对你来说是委屈求全,但为革命而受点委屈,是值得的。”

宣侠父听了,两眼闪着泪花,激动地说:“党代表,你的好意我全领了。

然而,我认为个人事业前途事小,建立民主革命风气,防止独断专行的独裁作风事大。党代表,我的决心已定,决不为此折腰。“

几天后宣侠父怀着悲愤而慷慨的心情,告别了送行的师生,踏着坚定而从容的步伐,走出黄埔军校的大门。

宣侠父是黄埔军校第一期唯一被开除的学员。

通过这件事,陈赓对廖仲恺更加敬重和爱戴。这位黄埔三杰之一的陈康,人们只知他天不怕,地不怕,鬼不怕,怕的却是一个廖先生。

1924年10月。

广州。

在英帝国主义支持下,广州反动商团与盘踞在东江的陈炯明部相互勾结,杀气腾腾,占据广州市区,屠杀无辜的群众,强令商人罢市,妄图一举推翻孙中山的广州国民政府。

为迅速平息商团叛乱,巩固革命根据地,孙中山下令黄埔学生军出击平叛。蒋介石同苏联顾问、周恩来等人商量后,决定先派人潜入市区,探听虚实,收集情报,以便制定作战计划。这是黄埔学生军的第一仗,事关重大。

接受任务后,陈赓乘一叶小舟,悄悄来到北岸。小船在一片茂密的草丛中靠岸。

黄昏,他进入广州市区。整个广州,笼罩着恐怖的气氛,不时传来一阵阵枪声,偶尔有行人走过,也是惶惶不安,匆匆而过。

陈赓沿街走着,机警地观察四周。听到前边有人说话,他抬头一看,不好,迎面走来一伙商团军。躲已来不及,跑也跑不掉,在这危急时刻,陈赓灵机一动,迅速拾起几十张传单,假装成散发传单人,大模大样地闯过关卡。

就这样,陈赓在街上转悠了大半夜。敌人的布防情况已大体掌握。正当他准备与市区内秘密革命机关接头、通报情况时,被一伙巡逻的商团军拦住了。

领头的发问:“干什么的?”

陈赓坦然地举起手中的传单,镇静地回答:“自己人。”又拍了拍胸前别着的钢笔,说:“学生,我拥护你们的主张。”

“哪个学校的?”

“广州商校。”陈赓说。也巧,刚才在拾传单时,他就顺手捡了一枚商校校徽。别在胸前,这下可发挥作用了。

领头的仍心有疑虑,说:“你说你是商校的学生,你敢去对证吗?”

陈赓仍面不改色说:“我是商校的学生,有何不敢去对证?”

“那好,我们跟你去。”说着押着陈赓朝商校走去。

陈赓表面上沉着冷静,心里头却正千方百计地想着对策。好在商校还有几里路,还能容他考虑。

来到商校,商校的铁门紧闭。这伙商团军抡起枪托使劲砸门,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看门的老头。

领头的问:“老头,这人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吗?”

陈赓灵机一动,计上心来,脱口而道:“大叔,你不认识我了?每晚我都打搅你睡觉。”

看门老头早对这伙商团叛军恨之入骨,为救下这位落难青年,便机警地说:“我说李少爷,你怎么天天都这么晚才回来,仗着家里有钱,到处寻花问柳,可别闯出一身病来呀!”

“放心,大叔,我会照顾我自己的。”

听着这一问一答,领头的没话可说了。为挽回面子,说道:“以后晚上不准在大街上游荡。”说着领着一行人走了。

等商团军走远,陈赓感激地握着老头的手说:“大叔,我是黄埔军校的革命军,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来日再图答报。”说完,迅速地离开这里,回到黄埔岛。

黄埔军校校长办公室,蒋介石正焦急地等着陈赓的情报。见陈赓满头大汗地进来,蒋介石问:“怎么样,广州情况?”

陈赓把绘制的火力点草图呈送蒋介石,说:“滇桂军大部驻广州市内,赵成梁驻北江;廖行超驻西关;刘震寰驻东关……杨希闵的总司令部驻在广州中心区的八旗会馆,他有六个警卫团,分布在市中心永汉马路及广九车站等交通要地,总共约三万余人……”陈赓一口气讲完。

蒋介石望着陈赓说:“你的情报很好。”这时他想起学生中流传的黄埔三杰的佳话,说是“蒋先云的笔,贺衷寒的嘴,灵不过陈赓的腿。”他曾对周恩来、廖仲恺夸奖“陈赓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虎将。黄埔学生将大有作为”!

蒋介石问:“广州有议论我们黄埔军的吗?”

“有!杨希闵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他到处放风说,叫黄埔军先攻打他三天,然后他再还手!”

“狂妄己极!”蒋介石说,“我们马上回师广州踏平刘、杨!”

一天激战,商团叛军就被平定。首战树军威,黄埔军从此声威大震。

黄埔岛。夜色笼罩。

陈赓叫上他的同乡好友左权,来到一片清幽的园地。他俩漫步在花丛草径之间,谈天说地,倾诉着对湖南家乡的眷恋。

夜深了,一轮弯月渐渐地爬上了天空。陈赓、左权沿着一条小径往回走。

当路过周恩来主任的宿舍时,陈赓突然发现一条黑影紧贴在周主任的窗下,在那里窃听着什么。

陈赓拉了左权一把,用手一指,骂道:“这伙民族的败类,他们竟动到周主任头上来了。走,去看看是谁?!”

他们蹑着脚,悄悄地走近那条黑影。

“去把他逮住!”左权轻声说。

“等等!先看看他们到底搞什么名堂!”陈赓道。

突然,那黑影匆匆离去。从小屋里走出两个人。借着昏黄的微弱的灯光,陈赓认出这两人一个是恽代英,一个是肖楚女。顾不得与老师打招呼,陈赓拉着左权紧紧尾随着那条黑影而去。

这条黑影,原来是甘泉斌,是黄埔军校右派势力的一个“包打听”,专门拨弄是非,探听情况,监视共产党员和左派学生的活动。陈赓早就想教训教训这小子,今晚机会来了,岂能放过?

一会儿,甘泉斌穿过一片树林,闪身钻进一间教官休息室。陈赓、左权赶紧闪身一旁。

只见屋里七八个孙文主义学会的人,正坐在那里,听着甘泉斌的瞎吹。

为首的是“孙文主义学会”的发起者贺衷寒。

“孙文主义学会”处处与“青年军人联合会”为敌,他们四下散发传单,告密,打小报告,对青年军人联合会大肆攻击。此刻他们这帮人又聚集在这里,等着听甘泉斌打听到的共产党的机密。

只见甘泉斌从口袋里抽出一份文件,啪的一声摔在桌上,得意地说:“怎么样,共产党的机密文件,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它弄到手了。”

门外的陈赓一听这话,一惊,透过门缝往里一瞧,那不正是自己的一份文件吗,什么时候叫这帮狗东西偷走了?陈赓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踢开大门,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将那份文件抓到手。

全屋的人都被陈赓的神速惊呆了。等他们反应过来时,陈赓已将文件塞进口袋。

贺衷寒气愤地叫嚷:“你,你跑到我们这里干什么?不但偷听我们谈话,还抢我们的文件?”

“你们的文件吗?!甘泉斌,你有胆量就站出来,说说你今晚上干了些什么?是你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陈赓愤然说道,“再说这文件,分明是我的。你们这伙贼,抢了别人的东西,现在我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理所当然。”

“不管怎样,陈赓、左权你们半夜三更闯入这里,我们是决不会饶过你们的!”说着,一伙儿伸出胳膊动起腿来。

“哟嗬,你们想动真格的,老子奉陪!”陈赓说着一运气,猛攥双拳,左权也随手操起一把椅子。围上来的人一看陈赓这架势,顿时心虚起来。陈赓自幼跟爷爷学过一手好武艺,这在黄埔学生中早人人皆知。好汉不吃眼前亏。

贺衷寒见状,上前说道:“陈赓,你是明事理的人,今晚你跑到我们集会的地方寻事,是没道理的。”

陈赓冷笑一声,随手抓过一把椅子往中间一坐,大声说道:“贺衷寒,你先把问题搞清楚。不错,你们是国民党,我们是共产党,为了打倒帝国主义列强和反动军阀,我们两党连结在一起,合办了黄埔军校。但是你们中有的人却不顾民族大义,专与共产党为敌,拨弄是非,尽干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甘泉斌,有胆的你站出来说话呀,我们今晚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你这文件又是从哪里弄来的?你得给我说个清道个明。”

贺衷寒一听,顿时脸色刷白,张口结舌。要打打不赢,论理讲不过。何况,陈赓是周恩来主任的得意门生,廖仲恺党代表器重的红人,蒋介石校长赏识的高才生。三分得势,谁惹得起。贺衷寒虽说也深得蒋介石赏识,可他的人缘远没有陈赓好,他不是陈赓的对手,只有甘拜下风。

陈赓见他们愣在那里,便见好就收,拉起左权,走到门口,抬腿就是一脚,将房门踢开,扬长而去。

回宿舍的路上,左权兴奋地拍着陈赓的肩膀说:“陈赓,你真有两下子,今天算是将这帮家伙教训了一顿!”

黄埔军校。

风云际会。

“孙文主义学会”与“青年军人联合会”两派组织针锋相对,明争暗斗,好不热闹。

陈赓是个活跃分子,始终站在斗争的最前列。他多才多艺,会吹拉弹唱,富有表演才能,还会写剧本。他在第一期学生中组织了血花剧社,他既当领导,又当演员。血花剧社掌握在“左”派学生手里后,右派学生很不服气,又组建一个剧社,叫白花剧社,与血花剧社抗衡。演出时,两家争贴海报,争抢场地,专唱对台戏。对台戏,开场容易收场难。血花剧社的演出,每场观者如云,引起一阵阵热烈的掌声,尤其是陈赓那维妙维肖的表演,常常惹得众人捧腹大笑。可右派学生组织的白花剧社的演出,却很少有人观看。一连几次,他们都是灰溜溜地收场闭幕。右派学生实在没法咽下这口气,恼羞成怒,他们决心找机会报复报复。

这天晚上,由血花剧社社长李云龙创作的新剧目《皇帝梦》,又在大操场上开演。在操场东北角两颗老榕树下,搭了个简易舞台。演出还未开始,台下观众已爆满。幕一拉开,袁世凯和五姨太便出现在舞台上,蒋先云演袁世凯,陈赓饰五姨太。观众席上不时爆发出阵阵欢声笑语。

那边白花剧社的演出又是冷冷清清,观众都被血花剧社吸引过来了。

突然台下一阵骚动,“孙文主义学会”干将甘泉斌等人在台下吹口哨,尖声怪叫。后来他干脆窜到台上,一把揪住扮演军阀的演员的领口,高呼打倒军阀的口号。一下激怒了扮演军阀的演员,挥拳打过来,就把甘泉斌打得头破血流。

陈赓见状,大叫一声:“把他们拉下来!”说完,几个左派学生冲上舞台,围着右派学生打起来。

一时间,台上台下,乱哄哄的。戏台开始晃动,咔嚓一声,桌子断腿了。

蒋先云、陈赓找到孙文主义学会组织的负责人贺衷寒,当面责问:“你们搞的什么鬼?为什么破坏我们演出?”

“谁破坏?”贺衷寒不服气,操场是大家的,你演你的,我们演我们的,井水不犯河水,与我们什么相干?“

“我们血花剧社是政治部批准的!”

“我们白花剧社是校长点头的!”

“我们宣传反帝反军阀,你们演什么鸟戏?”

“我们宣扬三民主义,自由平等!”

两个人争执不下。

血花和白花两个剧社的人又扭打起来。

黄埔军校两派学生打群架,这已是第三次了。这一次,不但打得头破血流,而且还牵出了双方的后台人物。

“孙文主义学会”的后台是黄埔军校教授部主任王伯龄,他是蒋校长安插在军校的忠实走狗,专门同共产党和学校的进步组织作对,被称为蒋介石的“第一只手”。他操纵着孙文主义学会,造谣惑众,制造事端。

“左”派组织的后台是周恩来、廖仲恺。

因此表面上看,这起打架事件的发生是两派学生之间的冲突,实际上,则是共产党与国民党右派分子在军校里的较量。既然战幕已拉开,就只好动真的了。廖仲恺亲自主持会议,将右派骨干甘泉斌开除了国民党党籍,周恩来利用他政治部主任的权力,将孙文主义学会头目林振雄撤职查办。

严惩闹事者,赢得广大师生的一致称赞。而王伯龄对此却怀恨在心。决心想办法找点茬子,给“青年军人联合会”一点颜色看看。

陈赓呢,也料定王伯龄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从后台窜到前台。于是陈赓就来了个引蛇出洞。

一个周末的晚上,王伯龄一出办公室,就看到到处贴着的都是血花剧社今晚演出的海报。心想,机会来了,我得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恰巧,迎面陈赓正扛着布景走过来。于是,王伯龄招手叫住陈赓:“今晚又有演出吗?”

“是的,王主任。”陈赓礼貌地回答。

“我说陈赓,你就别惹事啦!”王伯龄说。

陈赓一听,说:“王主任,这话你得说清楚,我陈赓惹了什么事?”

“你还没惹事,上星期不就是为演戏才打起架来的吗?”

“我说王主任,那次打架的事能怪我吗?那是有人捣乱。”陈赓理直气壮。

王伯龄:“你们也别光怪人家,怎么说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你们也有责任。黄埔学生应该精诚团结,分这派那派的像什么话。血花剧社就是闹事的祸根之一。依我看,你们就别演了,血花剧社解散得啦,免得在学生中引起纠纷。”

陈赓据理力争:“王主任,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公道,不分是非,这是在找茬子要解散血花剧社。你今天是替谁说话,是为谁出气!你这是讲团结呢,还是破坏团结呢?”

陈赓和王主任争吵起来了!一时围观者越来越多。

陈赓见状,更提高嗓门说:“你身为堂堂军校教授部主任,拉一派,打一派,说话如此不公,这将在同学中造成什么政治影响,带来什么严重后果……”

“陈赓,你这是怎么说话?你知道不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王伯龄要以势压人了,“你太放肆!告诉你,今晚血花剧社不准演戏,我说了算!”

陈赓冷笑一声:“你如此霸道,怎能服众!我也明白地告诉你,今晚的戏,血花剧社演定了!”

“你好大的胆子!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陈赓说着扛起布景欲走。

“只要你今晚演戏,我就处分你!”王伯龄暴跳如雷。

“也有人会处分你!”

“你……你说,是谁支持你今晚非要演出?”王伯龄大声叫嚷。

“我!”随着一声铿锵有力的答腔,周恩来走了过来。

“是我准许他们今晚演戏的!今晚我倒要看看,谁敢再上台捣乱!”

围观者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王伯龄万没料到周主任此刻会突然出现,公开支持陈赓。他哪惹得起周恩来?连孙中山、廖仲恺,蒋介石都见面敬他三分,何况他一个小小的教育部主任!

王伯龄只好说:“那好……那好,有周主任在场,我就放心了。”说完,灰溜溜地走了。从此,王伯龄威风扫地。

陈赓被一群学生团团围住,他们众口一辞:陈赓,好样的!

1925年10月。大革命的浪潮席卷广东。

广东军阀陈炯明退出广州之后,占据了东江一带,重整旗鼓,欲卷土重来,妄图摧毁广东革命政府。为清除北伐后患,广州革命政府镇压了商团叛乱之后,又接着举行了第二次东征。

东征军的主力,是黄埔军校的学生军。由蒋介石任总指挥,周恩来往总政治部主任。

东江重镇惠州,是陈炯明的老巢,有重兵把守。第二次东征就以攻打惠州为主要目标。

10月6 日,蒋介石发出了进攻惠州的命令。强攻任务由第二师四团和第三师承担。陈赓任四团尖刀连连长。

惠州苦战,陈赓身先士卒,率领尖刀连英勇作战。因攻城有功,深得蒋介石赏识。蒋随即指定陈赓率领他的连队到东征军指挥部担任警卫。

东征军稍事休整,即乘胜分左、中、右三路挥师东进。周恩来率领第一师,向海丰追击。当时陈炯明主力林虎部集中在华阳,第三师不探虚实,贸然向华阳前进,结果与林虎军遭遇。

蒋介石站在山上,四下眺望,山下到处飘扬的是“林”字虎头旗。第三师已溃不成军。

“娘稀匹!”蒋介石骂道,“陈赓,快去传达我的命令,命令三师师长,谁再后退一步就枪毙谁!”

兵败如山倒。第三师师长已无法收拾残局。

枪声逼进,子弹呼啸,打着林字虎头旗的敌兵,潮水般地涌上来。

蒋介石心头一阵刺痛,一身虚汗。

“警卫连呢?陈赓,陈赓呢?”他急得直叫。

陈赓:“我在这儿,总指挥!”

“陈赓,你是黄埔的好学生,现在校长命令你,赶快下山去,代理三师师长,指挥三师反冲锋。快去!”

“是!”陈赓拿起手枪,只身跑下山去。

山下,粤军官兵们溃不成军,狼狈而逃。

陈赓迎面跑来,扬起枪喊:“喂,不要跑,蒋总指挥命令,三师由我指挥,都到我这里来,不要跑,听我指挥……”

可粤军官兵们根本不听指挥,仍然四面溃逃。

陈赓气喘吁吁跑回山头,向蒋介石报告:“三师全垮了,他们不听我指挥……”

蒋介石怒不可遏。骂道:“娘稀匹,三师师长毁我国民革命,我要枪毙他!”

“校长,指挥部该撤退了!”

“撤退,不,我要坚守阵地,即使打到一兵一卒也要坚守阵地!”

“校长,我们已经落进环形包围圈,再不走,就走不出去了!”

“我要反击!”

“先转移个地方,再图反击!”陈赓心急火燎。

石:“现在还能撤出去吗?”

陈赓:“西面还有空隙,能冲出去。”不远的地方有条河,那里是结合部。“

“好吧,试试看!”

陈赓飞身登上岩石,高喊:“警卫连注意:现在向西突围,一定要保证总指挥的安全!”

说完他又跑回到蒋介石身边说道:“总指挥,快跟上!”

蒋介石两退发抖,走不动了。陈赓架起他的胳膊,跑了起来。

轰!炮弹从头顶飞掠而过。

蒋介石忽然不走了,坐在地上,叫道:“我不走了,堂堂总指挥落到这步田地,还有什么脸面!誓师东征我曾训诫你们,战死则罢,不战死则杀身成仁,今天我要实现自己的诺言,不辱黄埔之威名!……”说着,他拔出短剑,举到胸前。

陈赓见状,一把夺过短剑,说:“你是总指挥,你的行动会对整个战役发生影响,赶快离开这里,再不走就晚啦!”

“陈赓!”蒋介石说道,“我实在走不动了,我的脚……”

“我来背你!”陈赓背起蒋介石不顾一切地奔跑,淌过稻田的泥水,踏着山坡的荆棘,冒着密集的炮火,一气跑了七八里。

前边是一条河。陈赓我来一条小船,安顿好蒋介石,吩咐手下的士兵挡住敌人的追击,撑船向对岸划去。

来到对岸,枪声渐稀。一场虚惊过后,蒋介石睁开眼:“怎么,就剩你一个人了吗?”看着陈赓汗流满面,脸上、腿上挂着一道道血痕,蒋介石鼻子一酸,泪水汪汪,上前紧紧抓住陈赓的手说:“陈赓,我的好兄弟!你是校长的好学生!校长忘不了你,我要提拔你重用你!我要好好报答你!”

过了小河,枪声渐远渐稀。

蒋介石恢复了平静。他立即召集指挥部的几个军官,对他们说:“此地不能久留,得设法与第一师取得联络,让第一师赶快来接应我们!”

此时,第一师远在一百六十多里外的海丰,中途必须闯过充满险恶的莲花山。当时无电台,只好派人去送信。

蒋介石:“我们必须跟周恩来联系,谁愿意去送信!”

几个人你看着我,我望着你,都不吱声。

“我去!”又是陈赓挺身而出。

蒋介石打量着陈赓,只见他满身泥水,腿上还挂着道道血痕。几天来疲惫地行军,刚才又冒着危险把自己从火线上背到这里,其疲劳可想而知。

蒋介石走到陈赓面前,用充满了感激的声调说:“陈赓,今天,在枪林弹雨中你已经背了我七八里地,本该让你好好休息。海丰搬兵,山高路险,我实在不忍心让你去送信。无奈,军情急如火,帐下缺良将,只好辛苦你了。

你是校长的好学生,我将来一定重用你!“

陈赓一听,忙说:“请校长不必如此,为了搬兵解围,莫说是闯莲花山,就是赴汤蹈火,我陈赓也在所不辞!”

蒋介石:“你可装扮成农民,带着我的亲笔信,去找第一军副军长兼第一师师长何应钦和第一军政治部主任兼第一师党代表周恩来。军情如火,你必须在明天早晨十点前送到。”

陈赓:“是!学生保证按时完成任务!”

蒋介石随即叫来一个侍从,吩咐他与陈赓同行。

离开了蒋介石,陈赓和一名随从上路了。此时已是夕阳西下,天色渐晚。

莲花山,山路崎岖,峰峦叠障。夜幕降临,山上一片漆黑。陈赓二人手拿一棍子,艰难地走着。

突然,一声吼叫划破了山村的寂静。“干什么的?”

“赶路的。”陈赓看都没看清来人,便机警地回答。

随着声音,从密林深处窜出几条壮汉。“饥年荒月,生活所迫,请留下几个饭钱!”

听到叫声,陈赓的那位同伴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趁陈赓与这帮人应付之机,悄悄地溜走了。

陈赓一看,心想坏了,遇到土匪了。他只身一人不好对付,只好将身上所带一百元银元全部交给了领头的。

土匪上下打量着陈赓,见他举止豪爽,猜他八成是个军人。便直截了当地问:“你老实讲吧,你干的那个行当是陈炯明的军队,还是广州来的革命军?”

陈赓一怔,断定这帮人不是坏人,便说:“实话对你说吧,我是广州革命政府的东征军,来到东江地区,为民除害,讨伐军阀陈炯明。”

“你是东征军?”来人问。原来这帮士匪是一些走投无路的贫苦农民,不堪忍受受人奴役的生活,而被逼上梁山的。

“你说吧,今天夜里,你冒着生命危险来莲花山干什么?我等定然拔刀相助。”

陈赓说:“我东征军总指挥部被陈家军围困,须连夜去海丰搬兵解围。

我奉命来到莲花山,求大哥赏光了!“

领头人望着陈赓,看他一身正气,早有几分敬佩。听他这一说,连忙道:“既是革命军,我们就放你一马。”并把买路钱还给陈赓一半。还告诉陈赓:“深山里有老虎,一年前,有个人夜里与一只虎相遇,被老虎吃了。你们一定要小心提防。”

陈赓紧紧裤带说:“我重任在肩,别说几只老虎,就是火海刀山我也得闯过去。”

领头的说:“这样吧,我给你带张通行符,再遇上我们弟兄,可以少些麻烦。”说着,掏出一张纸,拿出铅笔在纸上画了个圆圈,点了几点。

陈赓拿过通行符,谢过众人,又继续往前走去。

陈赓就凭着这张通行符和五十元银元,又两次被“土匪”放行。

夜越来越深,陈赓手提一根木棍,深怕有老虎出来,随时提防着准备与老虎来一场格斗。

山路越来越险峻崎岖,陈赓的脚扭伤了,脚踝肿得很高,腿上也划伤了。

他忍着疼痛,一拐一拐地朝前走。终于在次日中午一时赶到了海丰后埔,见到了周恩来。

周恩来看完蒋介石的求援信,沉吟道:“蒋校长让我们派一个团去接应他,哪个团去呢?”

贺衷寒站起来:“当然是我们第一团去。蒋校长有难,我们不去更待何人。”

“我再跟何师长商量一下。”周恩来说,“你先动员部队作好准备。”

第一团的增援,使蒋介石解了围。林虎军节节败退,东征军越战越勇。

到11月底,东征基本结束。广东获得了统一。

火线救蒋,陈赓更加获得蒋介石的赏识,蒋介石感恩戴德,要重用陈赓。

汕头。东征军总指挥部。

一天,担任步科一团七连连长的陈赓带兵在操场上操练,碰到匆匆走过的蒋介石。

“校长!早晨好!”陈赓立正,恭敬地叫了一声。

“哦,是陈赓。”蒋介石面带微笑地低声问,“我送你的礼物收到了吗?”

“谢谢校长!”陈赓诚恳地回答。

蒋介石:“你到我房间来,我有话跟你讲。”

陈赓跟着蒋介石来到蒋介石的住处。“校长,你叫我来有何吩咐?”

“随便聊聊,你不要拘束。”蒋介石和颜悦色地说。

说着,蒋介石将桌上一本厚重的线装书推过来,那是一套精致的《曾文正公全集》。“你要好好读这本书”。

“我天天带乒操练,哪有功夫读这么厚的书。”陈赓急着说。

蒋介石:“我是要你留在我的身边,当侍从参谋。怎么样?”

陈赓一听霍地站起来:“不行!我这个人性子急,屁股坐不住,还是让我带兵好。”

“以后当然可以带兵。你看蒋先云、邓文仪、贺衷寒他们不都在我身边工作过吗?他们带兵就能明白我的意图。再说,当侍从可以磨练你的性格,将来带更多的兵。”

蒋介石把陈赓留在身边当侍从参谋,是费了一番心机的。一则可以向众人说明他知恩图报,二则他真的很赏识陈赓的才干,他想在他们俩之间除了上下级关系之外,再加上一层私人感情色彩,日后必有用。

蒋介石为了表示对陈赓的信任,常常有意把公文密件堆放在桌上,或是故意把开抽屉钥匙放在桌上就走。

陈赓为人正直,心无邪念,再说此时正是国共合作的鼎盛时期,他没想到蒋介石会搞什么鬼。

陈赓本无意探听什么机密,可偏偏机会来了。一天晚上十点,陈赓像往常一样,来到蒋介石的办公室,看看是否留下明早要办的事。他走到办公桌前,看到一份名册,这是一本黄埔军校学生和各级负责人的名册。陈赓无意地翻了翻,却发现每个共产党员的名字上头都画了个红圈。在他陈赓名字旁边还有一行批注:“此人是共产党员,不可让他带兵——可惜!”

陈赓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思绪纷乱。这是怎么啦?那个口口声声称他为救命恩人的人,怎么对他存有戒心?再说,共产党员不都是冲锋在前吗,可为什么不让共产党人带兵呢?

陈赓急忙跑到二楼,敲开周恩来的门。

“周主任,不妙啊!”

“怎么回事?”周恩来放下报纸,让陈赓坐下慢慢说。

“蒋校长心术不正,口是心非,他把共产党员脑袋上都圈了红圈了!”

陈赓说,“干脆,咱们跟他摊牌,各走各的路。他蒋介石这样不够朋友,过河反手要拆桥,他不仁也别怪我们不义。”

“不行。”周恩来一向沉着,冷静。他对蒋介石心怀鬼胎,早有察觉,听了陈赓的汇报,也不免大吃一惊。稍后他又镇静下来,说:“情况很复杂,最近广东区军委也发现蒋介石的许多秘密活动,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我看,明天你给他写个条子,辞职不干,看他如何处置……”

第二天,陈赓托辞母亲病重,写了一个条子请假回家。

蒋介石从陈赓手中接过条子,扫了一眼,说:“陈赓,你是个聪明人,你不会无缘无故辞职吧?”

“我母亲病重,我要回去照看。”

蒋介石眯起眼情,露出一丝狡黠的笑,说:“不是吧?你看了我的什么东西了吧!”

陈赓没吭。等了一会,他镇定一下情绪后说:“我早就说过,我这个人脾气坏,不适合当侍卫,既然带不了兵打不了仗,还不如辞职回家。”

蒋介石:“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加入了C.P ?”

“我是个跨党分子,贺衷寒他们都知道。”

“我是问你,你和周恩来、恽代英他们是否有组织上的秘密联系?”

“是的,我正式加入C.P 组织已经三年了。”“你必须脱离C.P ,我要拯救你。你要跟我走!你年轻有为,不要走错了路啊!”

“总指挥,你不是说,三民主义和共产主义联合才能完成国民革命吗?”

“不管怎样,我明白告诉你,一切C.P 分子都迟早要退出国民党,你还是趁早脱离C.P !”

“不,绝对不行!”

“你作战勇敢,我不明白你在政治上怎么这么糊涂。”蒋介石说:“好吧,既然你不肯从命,我也不勉强,你还是回黄埔去吧。”说着,递给陈赓一样东西。陈赓接过一看,是张委任状,只见上面写着:“委任陈赓为中央军事政治学校中校队长。”

随后,蒋介石又叫人送来了船票、路费。

第二天,陈赓离开汕头,乘船到达广州。结束了蒋介石的侍从参谋职务。

1926年3 月18日。

广州。

这天蒋介石经过周密的策划和部署,制造了“中山舰事件。”

这天早晨,蒋介石的亲信欧阳格以黄埔军校驻省办事处名义,向海军局代理局长、共产党员李云龙传达蒋介石的命令,要他调派中山舰到黄埔待命。

19日清晨,中山舰开赴黄埔,停泊在军校大门前。李云龙向教育长邓演达报告此事。

谁知当邓演达询问蒋介石时,蒋介石竟一口否定。随即操纵孙文主义学会的人员大造其谣“共产党阴谋暴乱,要推翻国民政府,唆使中山舰开赴黄埔,企图炮轰黄埔,劫走蒋校长深夜,蒋介石来到第一军,以广州卫戌司令的名义,命令全城戒严,同时派第二师部队包围了苏联顾问团的住宅和共产党机关及省港罢工委员会。

命令第一军中的贺衷寒等将本部共产党员加以扣押。李云龙遭到逮捕。

3 月21日夜。陈赓等几名党员留在黄埔军校里,听说广州全市戒严,又听说第一军及军校的许多共产党员被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防意外,党支部立即召开紧急大会,决定立即动员全团官兵,阻止右派军队登陆,并且推陈赓负责,连夜把部队布置开。

第二天,团长向陈赓瞥了一眼,问:“你们怎么搞夜间演习?”

“夜间演习?”陈赓先是一愣,随后马上顺水推舟地说:“哦,那是既定科目。”

“以后演习要事先请示!”团长不满地说。

过了几天,蒋介石来找陈赓谈话。蒋介石问:“近来都看些什么书?”

陈赓:“《三民主义》、《建国大纲》……”

“学生的情绪如何?”

“……还好!”

蒋介石端详着陈赓,一字一顿地问:“你把队伍拉出去做什么?”

“听说校长被右派扣留……”陈赓不露声色。

蒋介石不满意地哼了一声。迅速走开。

这时,准备筹建黄埔同学会的曾扩情走了过来,对陈赓说:“蒋校长是国家民族的唯一领袖,我们应该追随他。”说着,他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国民党党员登记表,递给陈赓,轻声说:“校长并没忘记你,只是希望你脱离C.P ,跟他走。这是顶顶重要的时刻,千万拿定主意!”

陈赓听了,坚定地说:“本人当着众同学的面宣布,我曾经是个跨党分子。现在声明,本人也是一个主义——共产主义;一个党一共产党!”

几天后,陈赓又当着众同学的面,公开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1926年9 月。上海。风和日丽。

陈赓和顾顺章、陆留三人结伴,从上海码头起航,前往海参崴。

由于陈赓在中山舰事件后,坚决地站在共产党人的立场上,与蒋介石作不屈不挠的斗争,蒋介石对他大为不满。他在黄埔呆不下去了,于是离开广州,前往上海找到党中央。经周恩来的推荐,党中央派他和顾顺章、陆留三人前往苏联,学习苏联的政治保卫工作经验。

他们先在莫斯科住了十几天,再从莫斯科返回苏联远东地区,被安排在红军中学学习政治保卫工作和武装暴动经验。他们学习侦探、审讯、暴动、劫牢、爆破、射击、秘密审讯等各种技术知识。学习结束后,1927年2 月,他们一行回到上海。

此时蒋介石已是磨刀霍霍,加紧叛变革命。

陈赓回到上海,党组织指示他前往南昌。在南昌北伐军总司令部,陈赓还见到了蒋介石。蒋介石一见他,就问:“你这些日子跑到哪去了。”陈赓回答:“一直在上海呀,做秘密工作。”此时蒋介石对陈赓仍然客客气气,还送给陈赓一笔钱和一个“特别通行证”。

不久,陈赓受命来到武汉,被分配到北伐军第二方面军唐生智部,当特务营营长。

1927年4 月12日。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反革命政变,一时全国处于血雨腥风中。

在此紧要关头,中国共产党于1927年4 月27日在汉口召开了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大会会址就在陈赓所带领的特务营驻地附近。

就在这次大会上,陈赓见到了他倾慕己久的上海姑娘王根英。

五年前,陈赓去上海大学旁听时就认识了王根英。那时她是上海日商怡和纱厂的一名普通女工。她朴实、端庄,热情大方,聪明好学。给陈赓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王根英呢,也深深地爱上了这位仪表堂堂的年轻教员,他有知识,有教养,懂得许多革命的道理。

一天,夜校根本不上课,根英无意间又走到夜校。她也不明白,这几天她像是掉了魂儿似的。她满腹心事地低头走着,没想到迎面碰到了陈赓。

“根英,我已在这儿等你半天了。”

“哦,陈先生……”根英不知从何说起。

“根英,我喜欢你,我也看出来了,你也喜欢我,是吗?”陈赓生性爽直。

毕竟是涉世未深的姑娘,听陈赓这么一说,反而吓得扭头就跑,一口气跑回了家。

陈赓跟着追到了王家。根英全家见一个陌生男人追进来,全都愣住了。

陈赓自我介绍:“我是夜校的教员陈赓。”

根英的父亲迎了出来:“哦,你好,陈先生,有什么事吗?”

一番交谈,根英的父母已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

以后,陈赓成了根英家的常客。

不久,陈赓离开上海,回到广州。一别就是五年,五年中,根英的影子不时在脑中闪现,没想到这次竟然在汉口相遇。

几年不见,王根英已成长为上海工人运动中一名活跃的人物。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中,她英勇地带领妇女参加战斗。起义胜利后,她当选为新成立的中共上海特别市临时政府的人民委员。这次她是作为“五大”的正式代表从上海来武汉出席会议的。

久别重逢,陈赓和王根英都特别高兴。陈赓被王根英的气质深深地吸引了。爱神己悄悄来临,陈赓已意识到,自己已深深地爱上了眼前这位姑娘。

一旦认谁目标,陈赓就抑制不住地发起了进攻。这天,代表们正在讨论,陈赓悄悄地塞给王根英一封情书。王根英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根英,我爱你,我现在正式向你求婚。”王根英竟将这封信贴在墙上。陈赓又写一封信,王根英竟然毫不犹豫地又贴在了墙上。立时引来众人观看。陈赓没有退缩,他从王根英独特的举止中,看到了王根英的独特个性,而这正是他刻意追求的。于是他接着递去第三张纸条,“根英,我非你不娶,你一定要答应我的请求”。

王根英被陈赓的执着精神深深地感动了。最后的设防已崩溃,两颗心相撞碰出了爱的火花……

黄昏,当太阳从西边徐徐落下,陈赓和王根英缓缓漫步在江边。

陈赓:“阿英,你怎么不说话呀?”

王根英:“说什么嘛,此时无声胜有声。”

陈赓:“我们结婚吧,我已经等了你五年了!”

王根英:“不,这个时候我们不能结婚,革命正处于危急关头,结婚了,我还怎么参加斗争呀?”

“革命也不都得打光棍呀!我们志同道合,结婚以后,照样可以各自干各自的。”

王根英仍然摇着头:“不,请你再耐心地等一段时间。”

陈赓一听,急了,忙说:“再等,再等我都快成小老头了,我一天也等不及了,我爱你,阿英,求你了,我们结婚吧!”说着拉起王根英的手。

回到营房,大伙一下围住了陈赓:“营长,今天会谈结果怎么样,她答应你了吗?”

陈赓开玩笑地说:“哪位说动王根英跟我立刻结婚,我当众给他磕三个响头!”

立时满屋哄堂大笑。

恰巧这时周恩来走了进来,问明事情原委,说:“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经周恩来和邓颖超的工作,王根英总算同意了立刻与陈赓结婚。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夜深了,祝贺的人们都走了,屋内只留下陈赓和王根英。

陈赓一往情深地说:“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是的,我们俩永远在一起。”王根英含情默默。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谁?”

“是我,团长找你快去?”来人说。

“什么事?”

“夏斗寅叛变了!”

陈赓一惊,抓起手枪就冲了出去。

风云突变。陈赓和王根英新婚第一夜,却就要分别了。

这时,王根英已奉命要回上海从事地下工作,陈赓则要带兵去讨伐叛贼。

分别在即,陈赓和王根英没有过多的缠绵,陈赓说:“阿英,离别之后,我会很想你的,你也一定很想我,这样吧,咱们约个想的时间,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躺在床上先别睡,先想对方一刻钟,怎么样?”

王根英笑道:“就你鬼点子多。”

这天晚上,周恩来悄悄地来到陈赓住处。他心情沉重地说:“撮合你们的是我,拆散你们的又是我,看着你们亲亲热热的样子,我真于心不忍。可我有什么办法?我要带他去打仗,出师讨敌。根英,你放心,我今天带走一个新郎官,下次回来还你个大将军!”

周恩来走后,王根英止不住泪水,一下扑在陈赓怀里哭起来。

一对新婚夫妻就这样分别了。一个要回到白色恐怖的上海,一个留在枪林弹雨的武汉……

第三章 进龙谭入虎穴惩叛又除奸1927年。

风云突变。

继“四一二”政变之后,武汉政府内部的投机政客汪精卫为首的国民党假“左”派也动摇起来。首先公开叛变的是夏斗寅,接着,许克祥在长沙叛变。6 月29日,三十五军军长何键发出“反共训令”,命令他的部队和共产党分裂。7 月15日,汪精卫集团举行“分共”会议,正式与共产党决裂。

一时,武汉三镇,白色恐怖笼罩。

“七一五”政变之日,国民党军阀何键,带着人包围了陈赓特务营驻地,把机枪架在房顶,对着陈赓的门口,逼着他把特务营交出来。

陈赓见状,呼啦就把特务营拉出来。

“我说姓何的,你听着,你不仁别怪我不义,有种的你往前迈一步我看看,咱们枪口对枪口……”

何键的人越集越多。

陈赓站在房顶上,放开嗓门大骂起来。

之后,陈赓又声情并茂地讲开了。

“我北伐军的官兵们:你们当中,有不少是我的同学,有的是从平定滇桂叛乱、讨伐军阀陈炯明的战斗中结下的朋友,我们一起爬过山,涉过水,一起趴过战壕,又一起来到北伐军。我真不理解,你们为什么要大动干戈,把我特务营团团围住,要我们交出枪,这是为什么?

“正当我们北伐军节节胜利之时,蒋介石和汪精卫却叛变了革命。我多灾多难的中华民族,你旧恨未清,又添新仇;你身上的血迹未干又被人戳上了几刀子……”

围困陈赓的官兵,被陈赓的演讲深深地打动了。

何键干生气,说又说不过他,理屈词则穷;骂也骂不过他,词穷气不壮;冲又冲不进去,急得何键干瞪眼。只能干嚎叫:“把枪交出来!再不交我可要开枪了!……”

这枪到底该不该交?共产党内部发生了争执。最后,右倾机会主义路线占了上风。陈赓含着委曲,被迫交出了特务营,只身离开特务营,离开汉口。

7 月20日,陈赓伴随周恩来秘密从武昌起程,乘船来到南昌,谋划有关起义部署问题8 月1 日,不屈的共产党人在周恩来、贺龙、朱德、叶挺等领导发动下,打响了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

陈赓在起义总指挥部负责保卫工作,随后又在贺龙的第二十军先头第三师六团第一营任营长。他率领部队一路打到江西会昌地区。原计划在两翼发动攻击的部队没有按时赶到,陈赓所率一营成了孤军深入,打到弹尽粮绝,被迫撤退。

撤退途中,突然敌人的机枪一阵扫射,陈赓左腿连中三颗子弹,膝盖、胫骨、腓骨三处被打断,鲜血顺着裤筒往下流淌。他倒下了。

这时,敌军又扑上来。陈赓急中生智,脱掉身上的制服,从山坡上滚下去,跌进一条野草丛生的田沟里。

田沟里,鲜血染红了浊水,浸泡着尸体。这些尸体、呲着牙、裂着嘴、瞪着眼、握着拳头。他们当中有起义军的人,也有国民党的人。

搜查的敌人走近了,看到遍身是血的陈赓,在他身上连踢几脚,见没反应,以为他已停止呼吸,转身便走了。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陈赓怕敌人施计,仍不敢睁眼,躺在血泊中摒着呼吸装死。

好久好久。他忽然听见一声轻轻的呼叫:“陈营长……你还活着?……”

陈赓睁眼一看,原来是三连一班组长卢冬生。

“你……冬生,你也活着?”陈赓激动地抓住冬生的两只手。

卢冬生憨憨地笑笑:“嘿嘿,我没有受伤,我是见你受伤滚进稻田,也就跟下来了。”

陈赓一把抱住卢冬生:“我的好兄弟!……”

“来人了!”卢冬生轻轻地惊叫一声。

一阵枪声逼近,一群荷枪实弹的国民党兵又返回来了。“快装死”!陈赓对卢冬生说。

于是两人又滚到死人堆里闭上了眼睛。

咔嚓,咔嚓,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走到陈赓身边,先用枪托打了两下。

陈赓憋着气。

“我看这人好像没死,干脆再戳他两刀算啦!”一个士兵说。陈赓一听,完了,这下彻底没命了。

这时又有人说:“不许违反纪律!”

陈赓听了,不由得一怔。这声音好熟!他睁开眼睛偷偷一看,“啊,这不是大刘吗?”他兴奋极了,连忙说:“我是陈赓!大刘!”

原来这次返回来打扫战场的,是起义军部队。

大刘和战士们连忙将陈赓扶了起来。

会昌战斗结束后,部队折向福建汀州、上杭地区。陈赓因伤势严重,便坐船前往汀州,与起义军一部分伤员一起住进傅连障办的曾进福音医院。

伤未痊愈,陈赓又随军行动了。

九月的南方。热浪滚滚。

陈赓随部队来到广东汕头。此时他的伤腿化脓,体弱气虚,被送进一家日本人开的“博爱医院”。卢冬生被派到陈赓身边陪同侍候。

一天,卢冬生来到街上,发现街上国民党兵荷枪实弹,满街抓人。卢冬生感觉不对,扭头往回跑。

原来,起义军为避开敌人主力,半夜就紧急撤退了。部队临走时曾派人去医院通知陈赓,那人临危而逃,使陈赓和卢冬生与部队失去了联系。

当卢冬生气喘吁吁地跑回医院时,一群国民党兵已涌进医院来搜查了,一个个伤员从病床上被拽下来抢走了。

好险哪,陈赓差点被认出!

搜索的国民党兵走了,卢冬生的心仍在怦怦直跳。

可是躲过了国民党兵的陈赓,却遭到日本人的冷遇。这天,一个日本大夫对陈赓说:“你是共产党,我们对你的安全不负责任。”陈赓被赶出医院。

正当陈赓走投无路时,一位好心的护士小姐搭救了他。

“我要救你。”那护士走到陈赓踉前,小声说。

护士小姐冒着杀头之险,帮助陈赓脱离了险境,坐船前往香港。

迈着沉重的伤腿,陈赓刚上船不久,一伙巡捕赶来搜查。

巡捕一见到陈赓,就用怀疑的口吻说:“你一定是汕头失败的共产党!”

“不,先生,我是潮州人,在潮州电报局做事,不幸被一颗流弹飞进办公室打中了腿,潮州没有医院,特来汕头医治!”陈赓机警地用不太熟练的潮州话回答。

巡捕被陈赓蒙混过去,走开了。

香港。高楼矗立,万家灯火。

卢冬生搀扶着陈赓,走过一家又一家餐馆、旅店、医院,又被一一赶了出来。

最后,卢冬生把陈赓背到了厕所,这才歇了一口气,不觉肚子饿极了,对面就有一家西餐馆。陈赓与卢冬生开玩笑道:“真想吃顿西餐啊。”卢冬生是个厚道人,听说后马上叫人送来一份西餐。那人跟着他走到厕所跟前,以为他是开玩笑,将他一顿臭骂,丢掉饭盒就跑了。

怎么办?陈赓摸摸口袋,恰好还有二十元钱。他对卢冬生说:“走,我们到上海去,那里有党组织。”

卢冬生上街去打听到上海开船的时间。

“一小时后就有去上海的船!”卢冬生回来说。

一上汽艇,人家发现陈赓是打仗受的伤,就百般刁难。他只好让他们敲去五块钱的竹杠。

上了轮船又遇到麻烦。人家说他有病,就是不卖给他船票。多亏一位好心人的劝解,陈赓和卢冬生才坐上了船。

轮船离开香港,又折回汕头装货,又有许多人拥挤上来。

一小时后,船离开香港。陈赓和卢冬生找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突然,他的眼睛一亮,一个熟悉的人影在他眼前一闪而过,那不是三师师长周逸群吗?陈赓一阵兴奋,却故意拿起一张报纸对卢冬生说:“这报纸上的消息可真灵通,周逸群还没上船,报纸就登出来了!”

周逸群听见,抬头一看,见是陈赓,猛然一惊。两人一阵好笑,便互诉离情。

“我被他们俘虏了,但没认出我是周逸群,于是我又逃了出来。”周逸群小声说道。

两人一路亲切交谈,不知不觉到了上海。

上海。

一片白色恐怖。

陈赓回到上海,见到了久别的妻子王根英。

新婚即别的这对患难夫妻又重逢了。见到陈赓那化脓的腿,王根英泪流满面。她立即把陈赓送到上海一家最有名的骨科医院——牛惠霖兄弟骨科医院。

牛大夫误认为陈赓是偷东西时摔伤的,说什么也不肯收留。

王根英苦苦哀求:“牛大夫,你看这腿,已经烂成这个样子,你就行行好吧,这里边已经长了蛆……他年纪轻轻的,可不能没有腿啊!……牛大夫,你是上海有名的骨科大夫,求您行行好,收下他吧……”王根英泪水盈盈,牛大夫仍不为所动。

“我再问你一遍,这腿是怎么受的伤?”

“下雨修房,风大雨急,一不小心从三楼掉下来摔的。”王根英回答。

“摔伤多久?”

“三十多天!”陈赓说。

牛大夫好像探得了什么假象,从鼻孔里发出几声笑来:“不要瞎编了,为什么受的伤,我心里明白。”

情急之中,王根英打开包袱。“牛大夫,这儿有三百大洋,求你收下他吧!”

不说还好,一说更加重了牛大夫的怀疑。

“不义之财,我牛某人分文不取。今天,我就是不收你们!”

当王根英与牛大夫争执时,坐在椅上的陈赓一言未发。见牛大夫将他怀疑成小偷,他苦恼极了。心想:与其被人怀疑为强盗,还不如直言相告。他从牛大夫的言谈中已看出牛大夫是个刚正不阿的人。

于是,陈赓说道:“牛大夫,你的眼光果然厉害。不过对我这条腿,你怀疑错了。我并不是坏人,更不是强盗,我是南昌起义的营长,陈赓。”说着将受伤的经过也讲了出来。

牛大夫听完,深受感动:“你是陈赓?”牛大夫激动地说。

原来这牛氏兄弟是宋庆龄的亲表兄弟,一向同情革命,如今听了陈赓的叙述,使立即把这一情况告诉了宋庆龄。

误会消除了,牛大夫紧紧抓住陈质的手,连连道歉:“恕我刚才太冷漠无情了。兵慌马乱,实不敢轻信。我虽然还不信仰你们的马列主义,但我也是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我同情你们的遭遇,表姐也曾嘱托:凡有起义军伤员来此求医者,严加盘问,精心治疗。”

宋庆龄得悉陈赓负重伤,立即千叮万嘱,要牛大夫一定治好陈赓的腿。

牛大夫仔细检查了陈赓的伤口,只见腿己严重化脓,流血不止,他欲言又止。

“牛大夫,请直言相告吧,我是军人,什么都挺得住。我这腿,到底怎么样啊?”陈赓见状,立刻问道。

“这腿恐怕难以保住啊!得截肢保命。”牛大夫只好实话实话。

王根英一听,哭出声来。

陈赓听后也愣了一阵。“牛大夫,我从不求人什么,可这次我要求你了。

要知道,我是军人,军人要带兵打仗,不能没有腿啊!“

牛大夫望着陈赓那期待的恳切的目光,半天才说道:“那……即使设法保住了腿,恐怕也是个瘸子。”

“不管怎样,只要保住我的腿……”陈赓乞求道。

“那好,我一定尽心尽力全力保住你的腿。”牛大夫说。

在牛大夫的精心治疗下,陈赓的腿奇迹般地保了下来,又奇迹般地一天天好了起来。

一天,宋庆龄专程来到医院看望陈赓。宋庆龄的来访引起隔壁一国民党军官的好奇。他故意探身往里屋望,想看看到底这屋里住着什么人。

真是冤家路窄,这位团长也是黄埔一期毕业生,他一眼便认出了陈赓,便与陈赓攀谈起来。陈赓只好临时瞎编滥造一些故事。可这根本骗不过这位团长,好半天这人才走开了。

陈赓当即立断,未跟牛大夫打一声招呼,就请一位也住在这家医院的自己的同志背着他迅速逃出医院。

等那位团长再来,陈赓已不见人影。

几天后,陈赓在街上碰到牛大夫。牛大夫立即握住陈赓的手,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辞而别?”

陈赓小声地把那天的情形告诉牛大夫。牛大夫听后,连连跺脚:“唉,都怪我,早该给你找间好一点的房间!”

告别牛大夫,陈赓又一拐一拐地走了。

上海。

周恩来的秘密住所。

夜已经很深了,周恩来在床上翻来复去仍无睡意,他在记忆的脑海里,搜索着特科负责人的合适人选。

中共待科组织成立于1928年5 月。本来顾顺章是特科负责人。但经过一段时期的观察,周恩来发现此人身上毛病不少,居功自傲,贪图享受,又太热衷于恐怖、绑架、暗杀活动,长此以往,必酿大错,必须找一个信得过的助手。

周恩来又习惯性地拿出放在枕边的爱妻的照片,邓颖超正微笑地看着他呢。

突然,周恩来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翻身起来:对了,就是他!

陈赓,不是很合适的人选么?怎么就把他给忘记了呢?周恩来拍拍自己的脑袋。

说起陈赓,周恩来对他印象特别深刻。

在他任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时,一次,突然接到未婚妻邓颖超的电报,说她要来广州参加革命工作。当时他正忙得不可开交,便托陈赓替他去码头迎接未婚妻。陈赓手拿邓颖超的照片,跑到码头,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着邓颖超,可他怎么也没对上号。原来邓颖超下船后,不见周恩来的人影,自己找到周恩来的办公室。周恩来一见邓颖超,又惊又喜,连忙问:“你是怎么摸来的?我不是派人去接你去了吗?”

邓颖超正疑惑间,只见陈赓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周恩来忙介绍,“这是小超,这位就是前去接你的陈赓。”

陈赓见状,说:“怎么,尊夫人自己找来了?”说完,三人哈哈大笑。

周恩来抚摸着照片上的邓颖超,想起这些甜密的往事,会心地笑了。

对!陈赓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在黄埔军校时就担任孙中山先生的警卫,南昌起义中又在政治保卫处工作,他有地下斗争经验,还专门赴苏联学习过政治保卫工作。

想到这些,周恩来再也无法入睡,立即下床,叫来军委秘书白鑫,两人驱车前往上海牛惠霖骨科医院。

可陈赓早已出院。周恩来和白鑫只得返回。一路上,白鑫还在念叨:完了,这到哪去找他呢?

两人刚一进办公室,就有人说道:“伍豪,刚才宋庆龄先生打电话来,说有一位姓王的先生要与你见面!”

原来,这王先生就是陈赓。他离开医院后,即通过来庆龄打听到了上海中共临时中央委员会的办公地点。

周恩来正纳闷:“哪位王先生?”不一会,陈赓推门而进。周恩来又惊又喜:“是你,陈赓!”师生久别重逢,格外兴奋。

黄埔江畔。

轻风拂面。

周恩来和陈赓并肩走着,两人谁也没说话。还是陈赓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开门见山地问:“伍豪,这次准备给我安排什么工作?”

看到陈赓那副急切的表情,周恩来说:“我想让你做老顾的副手,参加中央特科的保卫工作?你看怎样?”

陈赓抬头看了一眼周恩来,说道:“这两天我看了特科的一些材料,也和几个同志聊了一下,发现老顾那套工作方法有些片面,他太热衷于暗杀、绑架等恐怖活动了,而忽视了情报工作!”

周恩来不停地点头。又问:“你有什么好办法呢?”

陈赓满怀信心地回答:“有,我准备组建情报科,我就来当这个科的科长,日后你就看我的行动吧!”

周恩来高兴地说:“好!这可是你毛遂自荐,自己要干的,干不好,我拿你问罪!”

只见陈赓一个立正,举起手来,作了一个标准的敬礼姿式:“报告首长,我愿立军令状!”

周恩来看了不禁笑了起来。

从此,陈赓化名为王庸,担任中央特科情报科科长,同时担任顾顺章的副手。每当顾顺章因事外出时,就由他代理顾顺章的职务。

在陈赓领导下、情报科迅速发展壮大,一大批优秀的同志加入了情报科。

李克农、潘汉年等后来都成为杰出的情报工作人员。

陈赓还编写了一部很详细的特工知识教材。他经常带领手下的人到上海西郊的一处密林中,进行实弹演习,给同志们讲授秘密机关的布置、联络、跟踪、脱险以及情报网的分布、传递情报的方法等一系列有关课程。

一天,陈赓带领学员来到郊外树林,给学员讲如何快速准确而又先发制人地使用手枪。

这时,一个队员问:“王科长,你能否给我们表演表演?”

“是啊,给我们露一手吧!”队员们纷纷要求。

“好!你们看!”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陈赓把三支手枪分别插在腰间、裤兜、腋下,然后,突然以极快的速度,抽出手枪,只听叭!叭!叭!三声枪响,树上的枪靶应声落地。队员们眼都看直了,佩服地说:“真不愧为神枪手啊!”

陈赓还为红队举办短期训练班,训练队员熟悉上海各街道里弄的名称、路线和居民住宅的具体情况,熟悉敌人警宪特务机关和流氓帮会等情况;学习化妆术,以便能够切实有效地隐蔽自己和对敌人进行侦察、监视;学习猜译密码等等。

红队队员很快熟悉了业务,红队又称打狗队。红队队员中既有生龙活虎的小子,又有年轻漂亮的姑娘。他们个个体格健壮,反应机敏。他们为保卫党中央的安全,为处置叛徒和营救同志立下了汗马功劳。

1928年秋。

上海。

丽都剧院门前,人头攒动,这里即将上演一部美国新片。离开演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人们就陆陆续续来到剧场门外等候。只见一位算命先生正在给一些人算命。他一边嘴里说着,一边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剧场铃声一响,他立即撤掉摊子,换上衣服走入剧场。这位算命先生就是王庸。原来,今天恽代英、彭湃、杨殷等几位同志假借看电影之名准备秘密集会。王庸亲自担任这次集会的保卫工作。刚才他假装算命,就是为了观察,看同志们是否已到。

看到同志们陆续进入剧场,王庸便在最后一排离出口处不远的地方找了个位置坐下。

一会儿,电影开始了,场内灯光媳灭。今天上演的是美国著名喜剧演员卓别林的片于。卓别林的表演滑稽幽默、维妙维肖,观众被深深吸引住。观众席上不时爆发出阵阵欢声笑语。

此刻,恽代英、彭湃等却无暇顾及银幕情景,正坐在后边靠墙角的一排座位上悄声议论着,交流着。

突然,灯光四起,电影中断,从门外涌进一群英国巡捕和几个便衣特务。

只听他们高声叫道:“大家不要惊慌,我们是来搜查一批非法集会的共党分子,请大家协助!”

观众惊恐万分,场内一片混乱。

这时,王庸走到一位巡捕探员面前:“老张,又有公干了,来,我替你把守一个出口,咱们一起清查共党!”

这位探员正忙得不可开交,不知如何应付局面,听王庸这么一说,满心欢喜:“啊!是王先生,好,有劳你了!”

只见王庸搬来一把椅子,迅速把住出口处,大声叫道:“诸位,请准备好证件,请接受检查,别让共党溜掉!”恽代英等早已明白王庸的意图,立刻纷纷向王庸这边涌来。

待同志们已涌到他跟前,王庸又故意将身子一歪,人群一下都涌出剧院门外,王庸也趁机溜掉了。

王庸跑到街上,跳上一辆电车,又换了几次车,到傍晚才辗转回到中央特科机关办公室。得悉同志们都安然无恙,他才松了一口气。好险哪!

回到家,妻子王根英早已准备好饭菜,正焦急地等着他。看到桌上摆着他喜欢吃的湖南菜,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肚子早咕噜咕噜地叫起来。于是抓起筷子就香喷喷地吃起来。

王根英在一旁看着他那副吃相,不禁笑出声来。

“看你,慢慢吃,小心噎着!”

“我就喜欢吃你做的菜,一辈子都吃不厌!”

夫妻俩正说话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陈赓忙说:“是自己人,快开门!”

王根英连忙起来开门,特科“红队”队员小刘气喘吁吁地走进来。

“老王,你们快走。一会儿巡捕房要来抓你们来了!”

王根英听罢,立即进里屋拎出一只大皮箱,对陈赓说:“老王,你收拾一下快走吧!”

陈赓无限感激地看了妻子一眼。这已经是他们第四次搬家了,妻子跟着自己受了太多的惊吓,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陈赓迅速地把所有文件都收拾起来,三人迅速离开房间,钻进早已等候在门外的一辆黄包车。

等巡捕们赶到这里,已是人去楼空。

第二天,王庸照样出没于国民党军、警、宪特之间,听他们谈论着:“你说玄不玄,明明见他进去了,你堵门一抓,没了。”

“听说他会飞檐走壁,你上哪去抓?”

“抓什么?真正的共产党员你抓着几个?也就是随便抓几个老百姓交差了事。”

王庸听到这些传奇的议论,或点头,或微笑,或跟着掺和几句,借机打听点消息。

就这样,王庸凭着机智和勇敢,时而以国民党要员的名义,时而以富商阔老板的派头,时而以外国巡捕探员的身份,置身龙潭虎穴,出入各种公开场所,与敌周旋,秘密地掩护着党中央和同志们的安全。敌人见面时都亲热地叫他“王先生”或“老王”,认定他是他们中间的一员。

陈赓从不放过一切可以利用的关系。在同敌人进行隐蔽斗争的过程中,陈赓又把注意力放在打入敌特内部、建立反间谍关系上。

一天,特科工作人员,共产党员陈养山对他说起这样一件事:“我有一位好友名鲍君甫,与我同乡,自幼留学日本,交际很广,与上海洋务工会负责人杨剑虹关系密切,杨剑虹投靠陈立夫的特务机关后,便要鲍君甫也来当国民党的侦探。鲍君甫不想投靠国民党右派,但又碍于好友的面子,不便一口回绝。那段时间,我正好住在他家,他便常与我谈心,谈及此,他很苦恼。”

陈赓听到这里,立即站起身来,对陈养山说道:“太好了,你提供的信息很有价值。”

第二天,陈赓向周恩来汇报了这一信息,并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的建议立即得到上级的批准。

在陈养山的引荐下,陈赓与鲍君甫作了两次推心置腹的谈话。

鲍君甫一开始还犹豫不决,听了陈赓的开导,激动地表示:愿意接受杨剑虹委派的差事,只要对人民有益,我鲍君甫都愿意干!

鲍君甫成为我党建立后的第一个反间谍关系,化名杨登瀛,与陈赓保持革线联系。

杨登瀛进入调查科以后,立即与国民党要员进行接触。在交际活动中,他时常捉襟见时,但又不好意思向陈赓说明。这情况很快被陈赓知道了,陈赓立即设法等到一笔巨款交给杨登瀛,随后又专门为他配备了一辆福特小轿车,并派在苏联受过训练的连德生给他当保镖,专门负责他与陈赓间的联络。

从此,杨登瀛俨然一幅阔老板的派头,出入于灯红酒绿的大上海。他谈吐高雅,学识渊博,立即获得众人的好感,掌握了国民党大量机密,为我党提供了大批有价值的情报,成为上海地下党的得力助手。

这天,杨登瀛路过英国租界,一英国巡捕迎了上来:“杨先生,我们探长要见你!”

这探长便是兰普逊。陈赓曾让杨登瀛送以重礼,因此兰普逊与杨登瀛关系非同异常。

未等杨登瀛进屋,兰普逊便迎了出来。两人一阵寒暄之后,兰普逊突然神秘地凑到杨跟前,悄声说道:“昨天有一对中国夫妇来到新闸捕房,向法国巡捕房古邦探长自首,供出了中共中央军事委员会书记和中共浙江区委军事委员会书记罗亦农,他们还答应提供一份有三百多名中共在上海的地下人员名单,同时他们也提出了三个条件。”

兰普逊又接着说:“我想我们既然是好朋友,我把这一消息先告诉你。

等破获中共地下组织以后,还请杨先生在上海当局面前多美言几句,多付些酬劳给我们的探员,你看怎样?“

兰普逊说得轻松得意,杨登瀛听了却心惊肉跳。不过他很快便镇静下来,问道:“能提供这样有价值的情报,这两个人一定来头不小,不知姓啥名谁?”

“我也不清楚,只听说他们都姓何,都在中央内部工作。”

两人又拉扯了一会。

从英国巡捕房出来后,杨登瀛即令连德生火速驱车赶去军委办事处。他一步跨进屋里,只见彭湃、陈赓等人都在座。

“君甫,发生了什么事情?看把你给急的!”彭湃说。

“我们内部出了叛徒!”杨登瀛一口气把刚才兰普逊给他讲的情况说出来。

大家听了,大吃一惊。叛徒到底是谁呢?大家一时也想不起来。

这时站在一旁的李克农说道:“临时中央上海联络站的负责人何家兴,他妻子叫贺芝华,会不会外国人‘何’、‘贺’发音不分,都以为姓何呢?”

经李克农一提醒,彭湃说:“对,何家兴夫妇都留学过苏联,回国后曾给罗亦农当秘书,他们还掌握了上海地下党员干部登记表,看来他俩的嫌疑最大。”

1928年4 月15日上午十时,罗亦农从上海英租界戈登路何家兴家里走出来,几个巡捕和便衣便扑了上去,罗亦农当场被捕。

第二天,上海中外报纸纷纷刊登出:“首要已擒,共祸可熄”的消息。

得悉罗亦农被捕完全是何家兴夫妇事先与英巡捕房勾结谋划的,陈赓愤恨地说道:“必须立即行动,坚决惩处这一对叛徒,以免带来更大祸害!”

几天后,罗亦农同志英勇就义。

在罗亦农牺牲后的当晚深夜,在何家兴的住处附近,陈赓和李克农带领几个红队队员趁黑摸到何家门口,李克农带一个队员在一楼口警戒,陈赓带其他队员迅速上楼,破门而入。这时,何家兴从梦中惊醒,翻身下床,摸出手枪,刚想举枪,陈赓一挥手中驳壳枪,子弹连续发出,直射何家兴胸部、头部,何家兴当即倒在血泊中。其妻贺芝华钻到床底躲起来,也受重伤并打瞎一只眼睛。

与此同时,旅馆外面燃起震耳的鞭炮,掩护同志们安全撤离。这对叛徒受到应有的惩罚。

转眼到了1930年4 月。叛徒黄第洪秘密写信给蒋介石,信中称蒋介石为“蒋校长”,说他在共产党内“不得意”,要求同蒋介石面谈,并告密周恩来准备同他会面的地址。陈立夫首先看到这封信,看过后立即批徐恩曾办,徐恩曾又把这个任务交给杨登瀛,要杨登瀛到南京路邮局,与黄第洪接头。

杨登瀛迅速将这一情况通知陈赓,并转报中央。周恩来指示先将黄第洪隔离,同时特科组织人员进行调查。陈赓带领红队队员,迅速将这个叛徒秘密镇压,保护了周恩来和党中央的安全。

1930年5 月。上海,一片白色恐怖。

在这种白色恐怖的形势下,党中央决定在敌人眼皮底下召开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

周恩来把负责会议安全保卫工作的任务交给了陈赓。

如何保障大会的顺利召开?如何保障代表们的安全呢?陈赓接到任务后,陷入了沉思。他深知自己肩上的重任,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半点漏洞,都将危及代表们的安全。为此,他亲自前往英租界赫德里路进行侦察,然后找到杨登瀛,通过杨登赢的关系,他租下一幢四层的红楼,决定临时开设一家医院。

这是一所特殊的医院。经过精心构思、策划,陈赓派特科人员在一楼充当门房、帐房先生等职,并开设挂号窗口,负责接待临时偶然闯进来求诊的一般病人,并应付查电表、收水费电费等事宜,防止外人进入正楼。二楼、三楼是与会代表住宿的“病房”,四楼则是举行大会的会议厅。一群年轻的特科红队队员充当起医生、护士。

各地代表陆续抵达上海。代表们先在指定的旅馆住下,然后,陈赓派出特科人员,逐个将代表们作为“病人”挽扶进“医院”,住进病房。开会之前,这里完全同一般医院没有两样。“病人”们住下后,由医生、护士看护。

1 月25日。会议正式开始。红楼四周,红队队员装扮成各种身份的人员严密监视着,以防不测。

为确保代表们的安全,陈赓又派特科人员刘鼎在红楼不远处租一间房子住下,并布设机关。万一遇到紧急情况,“病人”可以迅速从红楼楼顶转到刘鼎住房顶上,再经过他的住房走出大门而逃走。

为应付万一,陈赓专门准备了适合各种身份的人员穿着的阔绰服装。

陈赓亲自把守在会议室门口。会议在极其保密的状态下紧张而顺利地开了两天。

两天后、代表们换上早已备好的服装,陈赓派红队队员逐个将他们送出“医院”,分散住进各个旅馆。

随后,陈赓立即组织撤离。几天后,这家医院,如同海市蜃楼一般倏忽不见,所有人员一走而光。

上海。

百乐门豪华饭店。

一天,上海警备司令部的头目钱大钧与杨登瀛又见面了。此时的杨登瀛已被蒋介石亲自任命为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科驻沪特派员,与钱大钧关系密切。酒足饭饱后,钱大钩说道:“杨兄,咱们书归正传。近来上海颇不太平,中共特工厉害着呢,我们感到压力很大,你可要帮帮我哟,可不能袖手旁观哦?”

杨登瀛忙道:“司令说哪里话,我杨某一心要为党国效力,岂能袖手旁观,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听听,能帮得上忙我杨某绝不推辞!”

“不瞒兄弟,你是搞秘密工作的,我们警备司令部正缺一位政治密查员,不知你可否屈就?为了对付中共特科,我们要加强力量啊!”

杨登瀛听了不觉暗自惊喜。正想开口答应,却又想到应该让更多的同志打入敌人内部。于是便说道:“司令,我实在是公务繁忙,无法分身再兼职了。不过,司令的事,我不能不管。我有一位朋友曾在南京搞秘密工作,因和徐恩曾不和,离开调查科,正想找一份差事。此人精明能干,我把他推荐给你,司令觉得怎样?”

“那此人可靠么?”

“绝对可靠,我敢以人格担保!”

“好,这样吧,过几天你把他带来看看,如何?”

与钱大钧分手后,杨登瀛立即让连德生开车把他送到陈赓住处,将钱大钧要一位密探的事报告了陈赓。

“太好了,这可是一次打入敌人内部的极好机会。我们要抓紧时间,物色合适人选!”陈赓欣喜地说。

送走杨登瀛后,陈赓在记忆的脑海里搜索着合适人选。他想起一个高个子的年轻人来,这年轻人名宋再生,五卅运动中他站在队伍的最前列,摇旗呐喊。

第二天,陈赓叫人找到宋再生,把他带到办公室来。

“请坐下谈吧!”陈赓说,“我想让你去执行一个艰苦而又光荣的任务……”

宋再生望着陈赓:“老王,放心吧,我一定尽力做好!”

在陈赓细致而耐心的指教和帮助下,宋再生很快便熟悉了这方面的工作。几天后,杨登瀛把宋再生引荐给钱大钧。钱大钧看了二话没说,从此宋再生在淞沪警备司令部当上了第四号政治密查员,打入英法巡捕房和上海警察局、侦缉处。

一天,宋再生走在街上。一个人神秘地把他拉到一僻静处:“宋先生,好事,天大的好事!我有一位朋友,探听到了共党要人的行踪,他想亲自见你!”

“这样的情报天天有,没什么新鲜!”宋再生不屑一顾。

“宋先生,我那位朋友探听到的可是中共大人物!”

“好吧,明天同一时间,你带他来长乐茶社见我!”

第二天,这人果然带来一位姓黄的年轻人。见到宋再生,此人连忙说:“我可以帮助你们抓到共产党江苏省委书记罗迈,请问我可得多少赏金?”

“罗迈!”宋再生的心都提了起来。

罗迈是李维汉的化名,正是国民党反动派极力追捕的“共党要犯”。

宋再生瞟了一眼这个贪财的家伙,问道:“消息可靠么?”

“绝对可靠,我黄某拿性命担保!”

“那好!后天咱们这里见。赏金少不了你的。”

打发那人走后,宋再生将此事秘密报告陈赓。

陈赓听后,想了一下说:“好,到时候你把那家伙带到大东旅杜,看我的!”

大东旅社。宋再生带那位姓黄的家伙走了进来。

这时,身穿黄呢军装,装扮成国民党高级军官的陈赓出现了。宋再生介绍说:“这位是我们司令部的王参谋长,你可跟他去见司令!”

陈赓开车带着姓黄的到了预定地点。

“下车吧,黄先生,我们司令正在那里等着你呢!”

陈赓停下车说。

姓黄的抬头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只见此处非常僻静,不觉心头打了一个冷颤。

未等那位姓黄的家伙进屋,顾顺章带三名红队队员就扑了上去,陈赓顺手把门关死。顾顺章拔出匕首,直向他的胸膛刺去。叛徒“啊”地一声,命归黄泉。

1929年5 月21日。上海火车站。

陈赓身穿一件灰色的丝绸长衫,绸裤,布鞋,扮作商人模样,来到火车站。由于中共顺直省委屡遭破坏,陈赓受命前往天津酌情建立特科组织。

列车徐徐启动,在一声长啸中离站向天津驶去。

陈赓刚上车,就发现几个国民党高级将领。他怕遇到熟人,连忙走到前面一节普通车厢,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然后把帽沿拉下遮住半个脸佯装睡觉。

“陈先生,我们钱军长请你到他那里去坐坐!”这时突然有人走过来对他说。

一听这话,陈赓就知道被原黄埔教官钱大钧盯上了。他连眼都没睁,一动不动,好像这话不是对他讲的。

“陈先生,我们钱军长请你去坐坐!”那人又重复一遍。

“你认错人了,我不姓陈,是做生意的,根本不认识你们钱军长!”陈赓抬起头来,认出说话的是国民党的一个马弁。

马弁离去。

一会,钱大钧竟亲自来了。“哈,我没认错吧!快,到我车厢里坐坐。”

说着掀开陈赓的帽子不由分说挽起陈赓的胳膊就走。

“你们看,我捉来一个活共产党!”钱大钧对同行人说。

“我早就不干了,现在做点生意,准备找胡宗南去想点办法。”陈赓微微一笑,表现非常轻松。

“怎么,你改邪归正了?”

“共产党嫌我落后,不要我了!”

接着,陈赓有意把话题扯到黄埔的往事。

“那次校长遇险,多亏你搭救,还帮了我一把。”钱大钧回忆说。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陈赓见目的已达到,故意表现毫不介意,脑子里却在思考着如何脱身。

车到徐州,陈赓说:“我该在这里下车了。”他在人丛中转了几圈,偷偷地又钻进一节离钱大钧很远的车厢。

列车又开动了。

他刚一坐稳,那个马弁来了。“陈先生,我们军长请你去!”

“你在我面前搞鬼!你说你不干了,我还不了解你,你是不会变的!”

钱大钧一见陈赓就说。他在陈赓下车后派人一直在跟踪。

“哎,像我这样的人,就是干也不会被重用,不然的话,早让我掌握兵权了,而现在只落得四处漂流。”陈赓含糊其词,一副不得志的样子。

“你安心坐你的车吧,念在黄埔的旧情,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不过,我劝你还是收敛些,校长很注意你,被他发现可就不好办了。”钱大钧恳切地说。

“嗨,看你说到哪去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过不去的,我还能信不过你!”

陈赓避开他的话题。

车到天津,钱大钧果然没有再为难他。陈赓那副似是而非的态度,使钱虽有怀疑,但确实没搞清他的真实身份。钱大钧念往日的恩情,对陈赓网开一面了。

1929年8 月24日。军委秘书白鑫家中。

彭湃、杨殷等人按约定时间,准时来到这里集会。

白鑫及其妻子王英殷勤地招待大家。

大家正热烈地讨论着,突然,数十名荷枪实弹的巡捕和敌特冲进来,包围了会场。彭湃、杨殷等五人全被带走。为掩人耳目,白鑫也被当场押走。

事后查明,白鑫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向国民党市党部秘密自首。这次在他家中开会就是他一手策划的阴谋。

出事那天,陈赓和周恩来都因有急事未到,才幸免于难。

这天,陈赓办完事回来。路上,一个跟他混得很熟的特务悄悄对陈赓说:“王先生,这回你等着看吧,用不了几天陈赓就得落在咱们手里。”

陈赓一惊,却故意装作没事似的打哈哈:“你别又跟我在这儿瞎吹,悬巨赏都没抓注人家半个影儿,还吹呢?”

“你不信?”那特务认真地说,“他们里边有个姓白的到市党部秘密自首了,他认识很多共产党的大头。”

陈赓听了差点叫出声来,急忙赶到军委办公室,才知出了事。他立即指挥有关人员迅速转移,又马上与杨登瀛联系,叫他前去打探。

当天晚上,周恩来主持召开了紧急会议。陈赓接受了两个紧急任务,一是营救彭湃等被捕同志,二是侦察白鑫的行动。

杨登瀛打听到彭湃等人关在公安局小北门外一拘留所里,并告诉陈赓,8 月26日,公安局要对彭湃等人进行“审讯”。

陈赓听到这一消息后,一面派人住到侦缉队附近进行侦察,一面与杨登瀛共同谋划,让杨登瀛利用参加“陪审”的机会,带一个彭湃认识的同志去,站在杨登瀛背后,暗示彭湃,组织上正在营救他,使他有所准备。

那天,对彭湃等人的审讯开始,杨登瀛在“审讯”时气势汹汹,大骂共党分子,却非常巧妙地把党的意图暗示给彭湃同志。

但对彭湃的营救没有获得预期的效果。蒋介石下令立即杀害彭湃等人。

杨登瀛连夜将这一消息告诉了陈赓,并告知彭湃等人将于8 月28日从拘留所解往龙华警备司令部。

“拦路截车!”陈赓得悉后当即立断。“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不惜一切牺牲,截囚车营救彭湃同志!”

一场营救彭湃等人的行动计划,很快部署停当。陈赓担任现场指挥。

1929年8 月28日清晨,一伙化装成拍电影的摄影队出发了,背箱的,提包的,挑担的,说说笑笑,走向街头。他们支起摄影机,站好角色的位置,拉开了“排戏”的场面。一伙化装成过路的、小商贩,都围拢在四周看热闹。

很快摆好了劫法场的阵势。

然而,预定时间已过,仍不见囚车的影子。大家正纳闷间,一红队队员带来杨登瀛的口讯:“不好了,敌人已提前押走了囚车!”

狡猾的敌人怕节外生枝,竟提前几个小时押走了囚车!

陈赓听到这一消息,愤怒极了。

8 月30日,彭湃、杨殷、颜昌颐、邢士贞四位优秀的共产党员在龙华国民党警备司令部被秘密杀害。消息传出,全党悲痛。周恩来当即代表党中央起草了题为《以群众的革命斗争回答反革命的屠杀》的告人民书。

陈赓接受了处决叛徒的任务。“不除白鑫难消恨!”陈赓心里暗暗发誓。

再说那叛徒白鑫,一时不敢出门,成天躲在上海老西门一所公寓里,门外有便衣特务昼夜把守。特科无从下手。

一天,陈赓找到连德生,问:“白鑫近来跟什么人来往?”

连德生想了想说:“前几天白鑫整日不敢出门,这两天他闲不住了,不时叫来上海党部委员范争波,两人常一起喝酒、打牌,处得十分火热。”

听到这一情况,陈赓心想:我们必须找一个引蛇出洞的办法。

上海霞飞路43号。范争波家中灯光闪烁。

这里正在举行一场家庭舞会。杨登瀛也应邀来参加舞会。白鑫及其新婚妻子(他叛变后,敌人送给他的娇妻)自然也在座。

一会儿,范争波把白鑫夫妇引荐给杨登瀛,原来白鑫并不知杨登瀛的底细。

杨听了范争波的介绍后说:“白先生弃暗投明,可喜可贺!不过,白先生好像很少出来活动,这样可不好,应多结交些朋友嘛!”

“兄弟何尝不想,只是不敢哪,中共视我为眼中钉,我实不敢随意行动!”

白鑫忙道。

“既然这样,白先生何不搬到范争波这儿来住,这里是法租界,安全是绝对有保障的。我可给范兄打个招呼!”

范争波忙说:“白先生有何困难尽管直说,你明天就搬来好了!”

果然,第二天,白鑫夫妇就搬进了范宅。

陈赓得悉,高兴地叫道:“好!蛇已出洞,下一步就看我的!”

上海威海路。

一天下午,白鑫带着两个保镖,来到一家私人门诊部。这家医院是上海地下党员柯麟和贺雨生以医生职业为掩护而开设的一个党的掩护机关。白鑫与柯麟相识多年,常来找柯大夫看病。柯麟在此之前,早已得悉白鑫叛变。

柯大夫一边给他号脉,一边考虑如何通知联络员。

看毕,他装作下楼找药品,从后门溜出来找到了联络员。等他回来,白鑫已走。当晚,柯麟前往新世界饭店陈赓住处,向陈赓汇报了这一情况。

陈赓听后,对柯麟说:“这样吧,你明天照常营业,如果听到枪声,你马上跑开!”又派两名红队队员来到诊所附近,作了捕捉白鑫的周密部署。

然而,白鑫未再露面。

几天后,白鑫又打电话请柯麟到他家去看病。此时,白鑫已住进范宅。

柯麟趁机将范宅四周情况考察一番,回来向陈赓作了汇报。

根据柯麟提供的情况,陈赓在紧靠白鑫住处的二十七号三楼租了一间房住下。这里居高临下,可以非常清楚地俯瞰白鑫住所的动静。

同时,又通过杨登瀛的关系,派几名红队队员住到范宅对面,派一名红队女队员小兰化装成女佣人,同范宅女仆接触,实行对白鑫的严密监视。

一天,红队队员发现范宅女佣人大量采购,立刻通知小兰前去范宅打探。

路上,小兰碰到范宅女仆刘嫂:“刘嫂,又出去呀,看你今日像挺忙的?”

“是啊,明晚那姓白的先生要走了,我们老爷要给他饯行呢!”

陈赓得悉,连忙派杨登瀛前去打探。恰好这天张道藩要去范争波家同白鑫接头,约杨登瀛同去。杨登瀛弄清当晚白鑫确实要离开上海,前往意大利避风。

陈赓让邵达夫去一一通知参加这次行动的同志,指定了集合的时间和地点,传达了行动计划。

陈赓看看时间还早,想找个地方喂喂肚子。他来到街上,见一群人正围着观看官方新出的布告。陈赓凑上前去,一看禁不住浑身打了个冷颤。原来正是悬赏捉拿陈赓的布告!布告的左上角印着他在黄埔军校时的半身照片。

陈赓暗暗发笑:你们连老子一张近照都没弄到手,还悬赏抓人?

陈赓的大脑迅速地运转:是马上走开,还是停留片刻?马上走开,怕人群中暗藏着特务,引起他们的怀疑。停留片刻,万一被人认出了怎么办?

突然,一只手搭在陈赓肩上:“王先生你看,三千块,你要能把陈赓抓住,这可就发大财了。”

陈赓回头一看,原来是跟他混得很熟的“包打听”,此人也姓王,叫王根新。

“好,我帮你打听打听,你发了财可得分我点儿。”陈赓笑着说。

一阵谈笑之后,陈赓抽身走了。他穿大街、拐小巷,突然发觉后面有条尾巴跟着。原来人群中确实暗藏着特务,在陈赓和王根新交谈之前,这个特务就盯上了陈赓。

陈赓连拐三弯,仍未甩掉这条尾巴。

陈赓急中生智,跑进一家小饭馆。这是他的一位朋友的父亲开的饭馆。

陈赓叫了一声“潘掌柜”,就进去了。不一会儿,只见他扎上围裙,套上套袖,一副伙计的打扮。

潘掌柜已不是第一次掩护陈赓了。在潘掌柜的掩护下,陈赓终于甩掉了“尾巴”,直奔霞飞路而来,正好是预定时间。

上海霞飞路。灯火辉煌。

范争波由两位保镖护送,白鑫夫妇由范争波弟兄等五人陪同,从家门口走向停放汽车的地方。未等他们上车、就被冲上来的红队队员团团围住。只听大喝一声:“不许动!”

红队队员的枪对准了白鑫。第一枪没打中,白鑫拔腿便跑,企图夺路逃命。陈赓一枪射出,白鑫应声倒地。

范争波的两名保镖拔枪抵抗,走到弄堂口,被扮作卖水果、修皮鞋的两名红队队员击中身亡。

乱枪中,范争波被击伤,其弟中弹身亡。

一时,霞飞路弄堂口,枪声四起。事毕红队队员迅速撤离,一个巡捕开枪拦截,当场被击毙。租界巡捕和国民党警探闻声前来,陈赓已带领队员们远走高飞。

第二天,上海十几种中外报刊头版头条,登载了叛徒白鑫被镇压的经过。

为对付红队的袭击,法租界、公共租界的巡捕、特务骤增。国民党追捕陈赓的风声越来越紧,陈赓的处境更加艰难陈赓想找个合适的住所。由于白鑫的出卖,上海许多秘密联络点都遭到了破坏,到哪去找住所呢,陈赓一连跑了几天。

这天,陈赓来到街上,迎面又碰到了“包打听”王新根。陈赓立即凑上前去,“过来,过来,有好消息告诉你。”陈赓附在王新根耳边说:“你那天说的那个姓白的,前天晚上让共产党的打狗队给掏走啦。”

“就这消息?”王新根似乎不感兴趣。

“你别急嘛,还有更精彩的……”陈赓故意卖着关子。说得越来越玄,王新根听了直打哆嗦。

陈赓又说:“你也别紧张,那么多人呢,那里就单单让咱们碰上。”

末了,陈赓说起这几天为找住房而发愁的事。王新根一听。连忙说:“王先生,你如果信得过我,你就搬到我那儿去住,我七间房腾出三间给你,怎样?”

原来王新根听了红队的故事后,好生害怕,想拉陈赓合住,给他壮壮胆儿。

“那怎么好意思去打扰你呢?”陈赓装出为难的样子。

“看你说哪里话,咱们交情一场,借几间房给你住,算得了什么?”

“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天后,陈赓一家搬进了王新恨的家。王新根像一把保护伞,把陈赓和王根英保护了起来。陈赓像是进了保险柜,外国巡捕、国民党的军、宪、特,准也没怀疑到他头上来,他们把陈赓当作是“自己人”。陈赓也就利用他们时常在王新根家进进出出,不断探听到一些消息。

这一天,又来了两个“包打听”到王新根家喝酒,陈赓被请去陪客。

一个叫张天亮的“包打听”说:“我说王先生你信不信?干我们这行的,全凭这双眼和这俩耳朵。咱不是瞎吹,不管他是什么人,他就是会七十二变的孙悟空,只要在我眼前一晃,我就能看出他是不是共产党!”

“那……请张兄看看我是不是共产党?”陈赓指着自己的鼻子尖,开玩笑地问。

“你?……你真会开玩笑,你还能是共产党?自己人!哈哈哈……”

陈赓端起酒杯,与张天亮碰杯。

几杯酒下肚,张天亮话更多了:“咱不是吹,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什么消息也瞒不过咱。”

张天亮摇摇晃晃地凑近陈赓:“兄弟你过来,这机密只能咱哥俩知道。”

说着附在陈赓耳边小声说道:“前天,在武汉抓着共党首领顾顺章,正往南京运,这消息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了,说了要杀头……杀头……”

张天亮话未说完,就倒在沙发上。

陈赓听了,猛然一惊,他恨不能马上就跑出去,可这边还得与张天亮应付。

如何尽快退席,赶快通知党中央采取应急措施?情急之中,只见陈赓把手往口里一伸,一口气运上来,“哇”地一声全吐了出来,然后捂着肚子弯着腰,退出酒席,回到房间悄声告诉王根英,让王根英赶快通知党中央。

1931年4 月24日。汉口新市场魔术馆内人山人海。

负责护送从苏联回国的张国焘、陈昌浩等到苏区去的顾顺章,此刻正在舞台上表演他的拿手好戏——魔术,完全沉浸在表演的兴奋之中。

演出结束后,他还依依不舍,余兴未尽。

傍晚,当他从新市场走到三教街西段三叉路口时,突然有人高喊:“他就是上海暴动的总指挥!”随即一群特务蜂拥而上。

“魔术师先生,演出已结束,请跟我们走一趟吧!”一个特务说。

顾顺章被捕之后,未经任何周折,就立即叛变,供出了党内许多重要机密。事后得知他早有投敌的打算。

4 月25日,急于报功的武汉特务机关立即把顾顺章在武汉叛变的电报发往南京的徐恩曾。

这天恰好是星期天,徐恩曾早已回家度周末去了,留下钱壮飞一人值班。

一封封恃急绝密,都注明要徐恩曾亲自拆译的密码电报,立即引起钱壮飞的高度警觉。

钱壮飞是中共党员,凭他的机敏、聪明,又加上与徐恩曾是同乡,深得徐的信任,获得徐恩曾的机要秘书一职。

钱壮飞拿起电报,小心拆译。一行行触目惊心的电文译出来:顾顺章在汉被捕自首……三天之内,可将共产党机关全部肃清,一网打尽……“

钱壮飞惊呆了,但很快又镇静下来,将电报重新密封好放到徐恩曾的办公桌上。

当天夜晚,经过周密策划,钱壮飞让女婿刘杞夫坐特快赶到上海,而自己和家人都留了下来,以免引起怀疑。

徐恩曾度完周末回来了。钱壮飞神情自若地将武汉来电交给他。

徐恩曾译出电报,半天说不出话来。等回过头来叫钱壮飞,却已不见钱壮飞的人影,桌上留下钱壮飞的一封信。徐恩曾看了,气得暴跳如雷,他做梦也没想到,他无比信赖的这位同乡,竟然是共产党员!

深夜,李克农的住所。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刘杞夫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交给李克农一封绝密信。

李克农看了,不禁冷汗直冒,急忙连夜去找陈凑。此时陈赓已从“包打听”那里探听到顾顺章叛变的消息,正在向周恩来汇报。

周恩来听了,果断地说:“马上通知,召开紧急会议!”

在此紧要关头,周恩来和陈赓当机立断,采取断然措施:掐断一切与顾顺章有关系的线索;废止一切顾顺章所知道的联络暗号和接头方法;撤离中央机关、江苏省委机关和共产国际在上海的机关;转移中央领导和机关工作人员、地下交通员;废除凡顾顺章所能利用的一切关系。

第二天,等陈立夫亲自率领一帮特务按顾顺章指定的地点,来到上海地下党机关所在地时,己人去楼空,只有刚刚烧完的文件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陈立夫目瞪口呆,特务们面面相觑。

恼羞成怒的陈立夫立即拦住一过路人,问:“刚才可曾见到有人从这里离开?”

路人答:“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路过!还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刚从这里走出!”

那“女人”就是周恩来,那老头就是陈赓。

陈立夫听了长叹一声:“活捉周恩来和陈赓,只差五分钟!”

一场浩劫终于过去,党的损失减少到最低限度。

顾顺章叛变以前,在工作上与陈赓的关系最密切,党中央怕陈赓在上海出事,便派他到天津去工作。

在天津工作了一段时间后,陈赓又奔赴新的战斗岗位——鄂豫皖苏区。

生活在召唤着他!

第四章 进铁窗陷囹圄凛然不可犯1933年3 月24日。

上海。

大自然的春天已经来临,而神州大地依然一片白色恐怖,寒气袭人。

上海贵州路北京大戏院,一场新影片即将开映。场内人声嘈杂,热闹非凡,座无虚席。

陈赓化装成商人模样,走了进来,在最后一排找了个空位坐下。他此番来上海,是再次找牛大夫给治疗腿伤,如今经牛大夫的精心治疗,他的腿很快就好了。明天,他就要离开上海,前往江西中央苏区,他想抽空来看场电影。

陈赓刚坐稳,旁边座位上一位小白脸便与他打招呼。陈赓侧过头一看,不觉一惊,此人好面熟!但他装作不认识他,只是礼貌性地跟他点点头。

一会儿,电影开始了。观众都被银幕上演员精彩的表演深深吸引住了。

而陈赓却毫无心思。他想起来了,旁边这位小白脸,名叫陈连生,化名张阿林,原是上海先施公司学徒,后到上海特科工作过。看着小白脸那极不自然的神态,陈赓似乎有一种预感,不觉对他警觉起来。

电影的情节扣人心弦,小白脸的心思却不在电影上,与陈赓东扯西拉,十分热情。陈赓记得,此人平素并不爱言笑,今日怎么这么多话,于是有意试探一番。

“我出去上个厕所,一会儿就回来。”

“正好,我也想去厕所,一起去。”

“你小子,我刚见你从厕所出来,怎么这会儿工夫又要上厕所?”陈赓并没见他去厕所,只是诈他。谁知这张阿林经不住诈,脸刷地变红了。

陈赓见状,断定此人有鬼。

从厕所出来,陈赓让张阿林回去坐,说前去买包瓜籽,小白脸又跟了上来。陈赓不觉加快脚步,想甩开小白脸,可是他的腿伤刚刚好,跑不快。张阿林追上来了,一把拖住了他。

陈赓一转身,一拳打在张阿林的胸口,张阿林躺在地上,拼命吹起口哨来,四周的英国巡捕闻声而来。

“抓住他,他是共党要犯陈赓!”小白脸大声喊叫。

陈赓当场被捕。事后得悉,这个叛徒早已盯上他了,这次电影院的邂逅,未必真是“巧遇”。

同一天,陈赓的同乡、女共产党员谭国辅,因事先不知陈赓被捕,前往陈赓住所找陈赓,也不幸被捕,被捕后化名陈藻英,自称陈赓妹妹。

上海老闸巡捕房。陈赓被押着走进房门。

巡捕们一见,大惊失色,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叹:“啊?!

有人惶恐地问:“怎么,你是陈赓?”

陈赓笑笑。

有人上前上下打量一番:“你不是王先生吗?”

陈赓向他摇摇头,然后向着他笑笑:“十分抱歉,我竟骗了你们这些年!我,也很感激你们‘掩护’了我这些年!”

有人哈哈大笑:“王先生,行啦,你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你可真是一名好演员,你们看,他演得多像!”

陈赓态度认真地说:“不,不是开玩笑,这是真的,我就是陈赓!”

那人还在哈哈大笑:“你们看他演得多像?”

公共租界工部局的英国特务头子、巡捕房政治部的探长兰普逊,更是震惊,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位共党要犯就是当年与他打得火热的王庸先生!

他连忙吩咐取来陈赓所有材料。

夜已经很深了,兰普逊仍然坐在写字台边,用放大镜辨别着一张张陈赓在不同时期、穿着不同服装的照片:黄埔军校中的陈赓,身穿学生制服,一副标准的军人姿态;北伐战争时期的陈赓,佩戴着少校军衔,英姿勃发;上海地下活动中的陈赓,西装革履,派头十足;鄂豫皖苏区的陈赓,头戴五星八角帽,威风凛凛。

最后一张是与顾顺章的合影,那是1926年在莫斯科照的。

“还有什么材料吗?”兰普逊问。

“没有了,就这些!”他的女秘书回答。

“你认为,他们是一个人吗?”兰普逊指着桌上的照片问。

“是的,如果您不相信,最好的证人就是他的这位老同事!”秘书指了指照片中的顾顺章。

“叫顾顺章来!”兰普逊吩咐。

一会儿,顾顺章走进兰普逊的办公室。

“密司特顾,请看一下这些照片,你认识他吗?”兰普逊对顾顺章说。

“怎么,这不是陈赓吗?”

“你还没仔细看呢,你敢肯定这是陈赓吗?”

“不需细看,我和他实在是太熟悉了。不管他如何装扮,我都能认出来。”

顾顺章肯定他说,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心想,看来陈康要倒霉了!

阴森森的牢门哗地打开。陈赓衣衫破烂,皮开肉绽,敌人用皮鞭抽,用电刑,逼他交出共产党员的名单和党的机密,陈赓咬紧牙关,硬是没吐一个字。

巡捕们一个个失望地走开了。

兰普逊只好又叫来顾顺章。

“密司特顾,你过去曾是陈赓的上司,你能使他与你一样,与我们合作吗?”

“对于他,我不能发生任何影响!”顾顺章说。

“你不妨试试看嘛。”

“我太了解他了。他不会与我们合作的!”顾顺章说道,“我认为,对于他,最好的办法便是马上处死他!”

“可是,我现在不能这样。我必须弄清楚,他怎么又回到了上海,他们的总部是否也回到了上海。我一定要他讲出来。否则,我的租界又要大乱了!”

南京。蒋介石官邸。

蒋介石正沉浸在一个美好的梦境中,突然,一阵急骤的电话铃声响起。

蒋介石被惊醒,抓起电话,电话里传出兰普逊的声音。“哦,是兰普逊先生,有什么急事吗?”

“我们抓到了一个神秘人物,他就是共党要犯陈赓!”兰普逊激动地说。

“什么?陈赓?你是说你们抓到了陈赓?”蒋介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顾顺章也认出了他。他是被他过去的一位同事抓到的!”

蒋介石一听惊喜地叫道:“好,很好,你们一定要好好看管,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跑掉!马上押他到南京来,路上要特别小心,只要他不逃跑,吃的、喝的尽管满足他!”

放下电话,蒋介石仍然愣在那里:抓住了陈赓,这可是件大事,我一定要在他身上好好做做文章!

1933年3 月31日。上海第二特区法院。

法庭内外座无虚席,警察守卫四周,这里正在举行一场公审。被审讯的是陈赓、谭国辅(陈藻英),还有廖承志、罗登贤等人。

不一会儿,陈赓、陈藻英被带上法庭。叛徒张阿林也被传到证人席上。

由宋庆龄邀请的陈赓的辩护律师在座。

法官宣读了陈赓的罪行。张阿林作了证明。

该辩护律师说话了。辩护律师指出:“你们宣判陈赓是共党要犯,你们的证据在哪里?证人空口无凭是无效的。另外,陈赓和陈藻英两人之间有何关系,你们凭什么要无故逮捕陈藻英?”

辩护律师义正严词,台上法官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这时,陈赓站了起来,他慷慨陈词,完全蔑视敌人法庭的威严,对敌人进行面对面的驳斥。

台下一阵轰动。

法官见状,只好宣布休会。一场虚伪的公审不了了之。

第二天,陈赓等人被引渡给上海公安局。

西牢的后院,正在进行引渡陈赓的交接。

兰普逊将一袋卷宗,交给了一个国民党宪兵。

陈赓等人被宪兵们押上了卡车。为防止陈赓逃跑,敌人特地将他铐在一根铁栓子上,囚车从租界闹市走过。随后敌人又把陈赓和陈藻英锁在一起,带到一列破旧的列车上。

列车疾速地驶向南京。

闷罐车箱里,陈赓和陈藻英相视而坐。他们的手被锁在一起。每到一站,他们就唱起悲壮的《国际歌》。这歌声,给周围的旅客以极大震动和鼓舞,引起狱卒们一阵阵恐慌,但他们对陈赓毫无办法。

一位国民党宪兵少校说:“陈先生,您要是不睡,吃点东西,好不好啊?”

硬的一套不行,他们又来软的一套。

宪兵班班长张厚德立即端来一大堆食品。

陈赓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一边发起感叹:“国民党宪兵队,居然优待起‘共匪’来了!真稀奇啊!”

少校尴尬地笑笑:“这是蒋委员长亲自交待过的,委员长说,只要你不跑,怎么着都行!”

“这个骗子,又耍起手腕来了!”陈赓愤恨地说。

列车到达南京车站。国民党宪兵司令谷正伦亲自来到火车站接陈赓。待列车停稳,陈赓被押下闷罐车厢时,谷正伦疾步迎上前去:“啊,陈兄,久违,久违!让你受委屈了,请上车!”

陈赓右腿一拐一拐地走到月台上,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谷正伦:“嗬,国民党宪兵司令来迎接一个囚犯,未免太掉价了吧!”陈赓不无调侃地说。

谷正伦说:“我知道你对我有成见,我不跟你计较。现在我只给你看一样东西,一看你就明白了!”说着拿出一份电报,展示在陈赓面前,只见电报上写着:宪兵司令部:由于陈赓在广东和北伐期间的历史,要尽量给予舒适和鼓励,以使他悔过,加入国民党。

此令蒋中正民国二十二年四月五日陈赓一把抓住蒋介石的电报,愤恨地说道:“哼,悔过?到底是谁之过?”

谷正伦说:“校长总忘不了旧情,他要亲自来见你。见了面,无论如何不能动肝火!”

陈赓抖动着镣铐:“不忘旧情,难道他就是这样不忘旧情的吗?”

陈赓的思绪一下回到往昔岁月。

那是国共合作的第二年,东江战役中。蒋介石遭到陈炯明部林虎军的反击和包围,情况十分危急,枪声逼近,蒋介石急得团团转。他望着溃退中的粤军,向陈赓命令道:“陈赓,你是‘黄埔’的好学生,现在校长命令你,赶快下山去,代理三师师长,指挥三师冲锋。快去!”

陈赓看着电报,又看看谷正伦,愤恨地说:“好一个恩将仇报的蒋介石,我看他如今又要耍什么花招!”

南京夫子庙清心堂。

卸掉沉重镣铐的陈赓,感到轻松了许多,他习惯性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所在。

这时,宪兵班长张厚德和一个勤务兵从殿堂内的洗澡间走了出来。

“陈将军,水已放好了,请将军洗个澡吧!”

陈赓疑惑地看看,说,“我不洗!”

“将军不洗,我可交不了差啊!”张厚德一脸的恳求。

“好,我不难为你!”陈赓说着走进澡堂。

一会儿,陈赓从浴室出来了。

只见邓文仪走过来,他一见陈赓便说,“陈兄,久违,久违,听说你来了,我特地看你来了!”说完,递给陈赓两套衣服。

邓文仪与陈质同是黄埔一期生,又都是湖南人。在黄埔军校当学生时,邓就是右派人物。在国民党反共高潮中,他曾是黄埔军校“清党检举审查委员会”的头头,以后多年担任蒋介石的侍从秘书,深得蒋介石的信任。今天他身穿毕叽军服,戴着少将军衔,佩着中正剑,好不威风!

陈赓轻蔑地看着邓文仪,又看看他送来的那两套衣服,说:“邓文仪,你这是叫我换衣服,还是叫我换心哪?”

“说哪里话,这是委员长亲自交待的,我不过是执行任务而已。”邓文仪从陈赓那犀利的目光中感受到一股挑战者的威严,可他不敢怠慢眼前这位老同学,“快穿上,南京名胜古迹很多,你愿出去逛逛吗?”

“好,我想去中山陵,好跟孙先生汇报一下,如今的蒋介石是怎样一个独夫民贼,我还要去给浑代英老师扫墓!”陈赓激动地说。

邓文仪连忙换了话题:“要不,咱们来一个同学聚会吧!”

正说着,庭院里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七八个将校军官结伙而来。这是蒋介石有意安排的。只见他们个个穿着镶金边的将军制服和闪亮的皮靴,显示他们的高级军衔。

他们一进屋,便发出了动情的感叹:“啊呀,陈兄,我的老同学!”

“区队长,你好啊!”

“连长,你还认得我吗?……”

他们说着,笑着,故意在陈赓面前显露他们如今的身份。

陈赓没有答话,环视着他们,只见这群俗不可耐的家伙,个个金星军衔,光彩照人。他故意带着羡慕的口吻说道:“嗬,各位学友都发达了,真荣耀啊!”

“这都是校长的栽培!”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是啊,校长对咱们黄埔同学,可谓情深意长啊!”一个中将感叹道。

“真可惜呀,想当初,陈兄还是校长的救命恩人,假若陈兄不离开校长的话,今天必定更荣耀!”一个少将说。

“现在也不晚嘛,老连长如果现在回来,我们还是你的部下!”众军官纷纷表示。

陈赓听后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各位老同学的盛情,真令我感动不已,不过像我这样的囚犯,怎么配当国民党的军官呢?”

这时一个少将问:“陈兄,你们红军那样艰苦,你能忍受得了吗?”

陈赓收住笑容:“红军生活的确是艰难困苦的,又受到国民党的围追堵截。可我们红军是代表广大工农群众利益的军队,我们军队官兵一致,不会像你们那样做官当老爷,搜刮民脂民膏。我们乐在其中!”

接着,陈赓给他们讲述了红军如何智斗国民党军队,活捉三十四师师长,痛歼汤恩伯第二师等动人事迹。

军官们听了面面相觑,脸色气得发紫。

“你还敢在这里作宣传?”一个中将说。

“问题是你们提出来的,我不过是真实地回答这些问题而已!”陈赓带着轻蔑的冷笑,幽默他说,“你们回去告诉蒋委员长,我陈赓决不会做你们这样的败类!”

“陈赓,你太放肆了,我们是念在老同学的份上才来看你的!”一个中将说。

“得,别装蒜了,我知道你们是来诱降的。在我看来,你们身上佩戴的这些闪光的玩艺儿,全沾满了共产党人的血、老百姓的汗,亏你们还挺神气的!”

“陈赓,你太不识相了!你应该明白,你现在是我们手中的囚犯,我是这里的宪兵司令。本来校长交待了要优待你,可你竟敢辱骂校长!那好,你不识抬举,不怪我们不讲仁义了!”谷正伦勃然大怒。

“来人啦!把他带下去!”

宪兵们应声而至,正准备将陈赓带下去,突然,听到有人喊:“司令,夫人来了……”

只见宋美龄在侍女的陪同下,果真来到了庭院中心。

谷正伦急忙迎了上去:“欢迎夫人!”

宋美龄与军官们一一握手。看到陈赓,她说:“你就是……”

谷正伦连忙说:“他就是陈赓。”

“哦,我听校长说过,校长一直惦记着你呢!”宋美龄说。

陈赓毫无表情地说:“难得委员长还惦记着我,把我关进监狱!”

“说哪里话,我知道你对校长是有过救命之恩的、校长他不会恩将仇报的!”宋美龄微笑着说。

“这不是个人恩怨,是他背叛了中山先生的旗帜……”

宋美龄脸色沉了下来。

只听陈赓又说:“你们南京政府是腐败的政府,看看这些军官们,都想做官当老爷……我敢断定要不了多久,你们的党国就会灭亡!”

军官们个个气急了。

宋美龄狠狠地说道:“你们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点把他拉下去?”

一伙宪兵拉起陈赓就走,陈赓又被投进监狱。

宋美龄本来是替蒋介石来劝降的,不料遭到陈赓一顿辱骂,气恼地回去了。

陈赓被严刑拷打一阵后,关进了宪兵司令部监狱。

这是一座死牢,阴暗潮湿的牢房连窗户都没有,低矮的破床上,铺着几块草垫和发霉的破棉絮,墙角落里还堆着骷髅。

陈赓遭到电刑后,又昏了过去。几个钟头过去,他才清醒过来,睁开肿涨的双眼,只见床前摆着一只小木箱,上面摆着纸张、墨水和笔。这是为陈赓写悔过书而准备的。

陈赓看了,气愤地说道:“悔过,悔过,到底谁之过?”

他想站起来,可沉重的脚镣手铐,受伤的双腿怎么也迈不开。一阵钻心的疼痛,陈赓又昏了过去。

南京。蒋介石别墅。

蒋介石靠在沙发上。这时邓文仪匆匆进入:“报告委座,陈赓到了!”

蒋介石急忙问道:“真是陈赓吗?你看到他了吗?”

邓文仪说:“看到了,确实是他!”

“好,我马上见他!”蒋介石说着站起身来,准备更衣。

“不行,他现在火气太大!”邓文仪连忙说。

“我可以原谅他,明天我要到南昌去,我要带他一起去!”

“委座,现在他不可能归顺,刚才他还怒骂您,他现在正在火头上,您不要去!”邓文仪继续劝道。

“我,……我不怕,我一定要亲自见见他,让他跟我走!”蒋介石说。

“不能见!”这时宋美龄出来了,“你是一国之尊,难道能让一个俘虏来辱骂你吗?”宋美龄怒气未消。

“不,我一定要拿住他,要他归顺我!”

“一个小小的陈赓,你为什么这样看重呢?”宋美龄不解地问。

“你不懂,你不懂。陈赓人才难得,能打胜仗,一个陈赓能顶五个胡宗南!……”蒋介石感叹道。

“不,你现在还是不能去。过几天,等他火气消了以后你再去?”宋美龄柔和地劝道。

蒋介石无可奈何他说:“好吧,邓文仪,你一定要叫他悔过,悔过,告诉他,过几天我将去看他……”

两天后,被关进死牢里的陈赓,几度昏迷之后又清醒过来。

这时,牢房的门打开了,邓文仪走了进来:“哎呀老兄,你看你何苦要讨这份罪受呢?那么好的一场同学聚会,可是你”邓文仪,你别跟我来这一套!“

“我知道,你对我有成见,所以你的案子我不管了。现在,校长委托了一位最合适的人选,来和你谈!”说着,邓文仪向宪兵使了个眼色,宪兵打开了陈赓的手铐。

陈赓愤恨地说:“我不谈,你回去告诉蒋介石,跟你们这帮家伙没什么好谈的!”

“这回一定能谈好,校长说了,他要保你出去。”邓文仪说。

陈赓跟着邓文仪走出监狱,心想,看他们还有什么花招!

走进一座殿堂,只见顾顺章正神气地坐在那里。

邓文仪望着顾顺章,对陈赓说:“你看这不是你的老同事吗?你们好好谈谈吧!”向顾顺章使了个眼色,退出门去。

顾顺章兴冲冲地迎了上去:“啊,陈赓同志,我们又见面了……

“顾顺章,原来是你!”陈赓厌恶地说。

顾顺章深知陈赓对自己恨之入骨,但这是蒋介石亲自交给他的任务,故不得不强装笑脸说:“啊呀,陈赓同志,我们真是有缘份,想不到你我会在这儿相见?”

陈赓看着顾顺章那双鼓起的暴眼和那张丑恶的嘴脸,骂道:“你这可耻的叛徒,你从狗洞里钻出来,还有脸来见我!”

顾顺章满不在乎:“我是作好了让你骂的准备的,你尽管骂吧!”

“你太厚颜无耻了,你出卖了党的机密,出卖了党中央机关,出卖了同志,你真该遭千刀万剐,呸!”陈赓愤恨地说。

“骂够了吗?好,你听我说,陈赓同志,过去我是你的上级,我对革命是有功的,一开始我也雄心勃勃,可是,你想想,我后来为什么要叛变革命呢?我的叛变是经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而后作出的选择,共产党大势己去!”

“失败,你说谁失败?”陈赓追问。

“你们呀,你看你们红军被打得四处流窜,被围追堵截,你们快完蛋了!”

顾顺章说。

“住口,你不要污蔑红军,红军还在战斗,共产党领导的土地革命正在兴起!”陈赓激情昂扬。

“不,你不要不承认,失败了就是失败了嘛,你们就像太平天国一样,开始轰轰烈烈,最后免不了全军覆没!”顾顺章固执已见。

“你没有资格谈论这些,共产党不是洪秀全,我们不会失败!”陈赓坚定地回答。

“这么说,你坚信共产党会胜利?”顾顺章十分惊讶。

“是的,我对此坚信不疑。我对我所选择的道路深信不疑。”

“陈赓,你别自欺欺人了,还是投靠蒋介石吧,你救过蒋介石的命,委员长不会亏待你的。你看我,自从投靠了蒋介石。再不用担心受吓,过得舒适,委员长还答应要重用我!……”顾顺章劝道。

“你这个狗叛徒,我绝不会像你那样无耻,卖身求荣,叛变革命,出卖同志,你也得不到好下场!”陈赓指着顾顺章的鼻子说。

顾顺章脸都气紫了,他真想一拳打在陈赓脸上,可他得克制,蒋委员长亲自交待的任务还没完成,说不定他劝降成功,蒋委员长会封他个大官呢,他得意地想。

第二天,顾顺章又送来好多的水果和一大堆贵重礼品。

陈赓见了,一脚踢开:“别来这一套,我陈赓不收叛徒的礼!”

顾顺章终于控制不住了,气急败坏地说:“好你个陈赓,你软硬不吃,你真是胆大包天。告诉你,老头子已把你交给我了,你识相一点!”说着大喊一声,“来人,把他拉下去!”

四五个宪兵应声而至。

顾顺章命令:“用电刑,看他是不是铁做的!”

陈赓又被投进了监狱,又遭一阵毒打。

南京,宋庆龄故居。

陈赓、廖承志等人的被捕,立即引起备方人士的关注。中国民权保障同盟组织营救政治委员会,宋庆龄亲自到南京设法营救陈赓等人。

一天,陈赓遭到酷刑后,昏迷中突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他睁开肿涨的双眼,只见一群人走进来。一个宪兵中将捧着新衣服向他走来,对他说:“喂,你跟我走……”

陈赓莫名其妙,问:“干什么?”

“换个地方!你把这身衣服换上!”

陈赓被带到一间单牢房间、他正纳闷间,突然听到宪兵中将的声音:“夫人,欢迎您光临检查!这边请——”

陈赓伸出头一看,不觉一惊,这不是孙夫人吗!后面还有一群中外记者,扛着摄像机。

陈赓激动地大叫:“夫人,我是陈赓!”

宋庆龄听到叫声,回头一看,发现了陈赓。“陈赓,是你吗?”宋庆龄握起陈赓颤抖的瘦弱的双手,动情地说,“我就是来看望你的!”

陈赓激动地流下热泪。

宋庆龄转身对记者们说:“先生们,这就是我说过的那位陈赓同志,他是孙先生第一批学生之一……”

陈赓对宋庆龄讲到监狱里的残暴黑暗。他说:“夫人,这一切都是假的,为了欺骗你们,他们刚刚才把我弄到这间单牢房间,才给我换上这套囚衣!”

人群中发出唏嘘声,几个外国记者端起照相机。

宋庆龄继续说:“就是这位陈赓,当年在枪林弹雨中还救过蒋介石的命,而今他却被关进了监狱,受到这非人的折磨……”

记者们又发出唏嘘声。

宋庆龄满怀激情地说:“先生们,你们都看到了,我希望你们把真实情况向外宣传。我再一次号召全体人民,大家一致行动起来,要求当局无条件释放一切爱国人士……”

陈赓望着宋庆龄,热泪盈眶。

宋庆龄再次握住陈赓的双手,趁机塞给他一张纸条,那是党组织委托宋庆龄转交给陈赓的。

陈赓的无情揭露,使得监狱当局当场出丑,非常难堪。等来访的人一走,敌人又把他投进一间又脏又暗的牢房。

南京。蒋介石官邸。

宋庆龄从监狱出来后,当即驱车来到这里。

宋美龄和蒋介石见了她,亲切地叫道:“二姐,二姐……”

宋庆龄冷冷地注视着蒋介石:“中正,你别装假了,你应该明白我此刻来是为了什么。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抓陈赓,你想杀死他吗?”

蒋介石假装不知道,说:“什么?陈赓?他怎么啦?他在哪儿?”

“你还想敷衍我?今天我已经去看过他啦,他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蒋介石故作惊讶:“我真的不知道……”

“不,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他到底犯了什么罪?”宋庆龄逼问。

蒋介石张口结舌。

“好,我问你,是杀他还是放他?我要提醒你的是,陈赓是你的救命恩人,不然你也活不到今天,如果你要杀他,简直就是忘恩负义!”

“我早说过,黄埔的校长决不杀黄埔学生……”蒋介石吱吱晤晤,“我马上去查,查到陈赓,马上就放!”

“中正,你说话可要算数!”

蒋介石脸上的肌肉抽动着:“算数,我拿人格担保!”

宋庆龄愤怒地离去。

然而,蒋介石出尔反尔。两天后,为了转移视线,蒋介石授意将陈赓押往南昌,然后贴出布告说陈赓已越狱潜逃。

雨后的长江,天水茫茫。

陈赓凭靠在货船的栏杆上,望着渐渐远去的南京城,心中升起一股悲愤的情绪。他大声向旅客们宣传共产党和红军的事迹,围听的群众深受鼓舞和感染,宪兵们惊慌失措。

船到九江,敌人把他押上南浔铁路的专车,蒋介石的亲信吴忠信亲自来迎接。

车到南昌,陈赓在宪兵们的押解下,抱着镣铐,拐着脚,来到南昌市中心洗马他的江西大旅社。这里,正是当年“八一”南昌起义总指挥部所在地。

故地重游,陈赓触景生情,眼前仿佛又出现起义时的火红的场面。抚今思昔,陈赓感慨万千。

邓文仪带了许多礼物,来到旅社。蒋介石派邓文仪来接待陈赓,是他全部攻心战术的一个组成部分。邓文仪不仅是蒋介石的侍从秘书,也是陈赓的同乡和同窗。让他先打前站,先在蒋介石和陈赓之间架起一座桥梁,打通渠道。

邓文仪一见陈赓,便感叹地说道:“陈兄,你这是何苦呢?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陈赓轻蔑地看了看眼前这位老同学,心想:老蒋又派他来劝降了。

邓文仪见陈赓不语,又继续说:“中国革命已经失败了,你应该正视现实。中国需要团结和强有力的领袖,民主在中国是不切实际的!”

陈赓听了哈哈大笑:“中国是需要强有力的领袖,但决不是蒋介石这样的独裁者。中国革命没有失败,一颗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邓文仪说:“陈兄,你要现实一点,其实你错怪了校长,校长是很讲义气的。校长说过,黄埔校长决不杀黄埔学生……”

接着,邓文仪又列举了蒋介石的一系列“德政”,从国民党的政治成就谈到经济建设,邓文仪喋喋不休。

陈赓义正词严地驳斥了邓文仪,列举了蒋介石反共、反人民的种种罪行。

邓文仪理屈词穷,无言以对。

一着不行,又换一着。邓文仪又说:“北洋军阀仅用保定军校的三千名毕业生,就统治中国三十多年。黄埔军校一万多名毕业生,一定能统治中国八十年。蒋先生的愿望就是要把所有黄埔军官争取回来!”

陈赓笑笑道:“蒋介石口是心非,反共反人民,他是笼络不了人心的!”

邓文仪与陈赓的谈话持续了两天,毫无结果。临走时,邓文仪劝陈赓再好好想想。

第三天下午,陈赓被押去见蒋介石。邓文仪又向他交代:“老兄,这一回,可是你性命攸关的一次见面……”

陈赓在宪兵们的押解下,拖着镣链,肢着脚,进入一座高大建筑物的大门。圆柱门上高高地挂着“国民党革命军剿总司令部行营”的牌子。这里是南昌百花洲科学仪器馆。

陈赓刚坐下不久,就听到楼梯上响起叽叽嘎嘎的皮鞋声音。蒋介石为了保持他的“尊严”,故意在楼梯上用他那一口浙江话大喊:“陈赓在哪里?陈赓在哪里?”

陈赓听到声音,便抓起一张报纸,半躺在沙发上看起报来,未加理睬。

蒋介石来到大厅,真像久别重逢的友人那样热情:“陈赓!……多年不见,好想啊!……你是校长的好学生,好学生!……虽然在政治上犯了错误,我可以原谅你!”

陈赓丢下报纸,眯起眼睛望着蒋介石。当蒋介石伸出双臂,悲切切地走近时,陈赓眼里忽然闪现出华阳战场的情景——脱险后的蒋介石走近时,含着感激的眼泪,展开双臂,拥抱似地走向陈赓。

蒋介石望着陈赓,脑海里也闪现出当年的情景:陈赓背着他在两军阵中拼死突围……

蒋介石不禁一阵酸楚,说:“陈赓,校长忘不了你,校长要重用你!……可是你太糊涂,你太不听校长的话,终于走错了路……不过,我可以原谅你,黄埔人都应当团结,黄埔的校长决不杀黄埔学生……”

陈赓听了,冷冷地说:“我根本不需要你原谅,我也没犯什么错误,我对自己选择的道路坚信不疑!”

陈赓的思绪又回到了当年:东江战役中,陈赓救了蒋介石,对此,蒋介石深深感激。为了报答陈赓,蒋介石要陈赓当他的侍卫参谋……大革命失败后,国共合作破裂,当蒋介石举起屠刀捕杀共产党人的时候,陈赓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跟共产党走的革命道路……

“你还是那样一副犟脾气!”蒋介石的说话声打断了陈赓的思绪。

蒋介石感叹地说:“我黄埔师生,各奔东西,一别八载,无日不牵挂,……

真没想到,你我师生竟然反目相争,同室操戈,煮豆燃其,怎不令人感伤啊!……“

说着,蒋介石挤出几滴眼泪,神色凄怆。

陈赓眯起眼睛,像观看表演似地看着蒋介石。

蒋介石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接着说:“国家搞成这个样子,剿匪当中死去三十多万都是同胞啊,中国不能这样牺牲……”

这时一个侍从走过来,递给蒋介石一包东西。蒋介石接过,对陈赓说:“哦,你看,这是西洋参,是一个外国朋友送的,对滋补身体很有疗效,你拿回去吃吧,吃完了我那边还有!”

陈赓没有理睬,反而背过身去。

蒋介石十分难堪,在一旁的邓文仪慌了,上前劝道:“陈兄,你看校长对你多好啊!”

蒋介石端出长者之态,笑着说:“没关系,他一时想不开,还可以多想想。”

接着蒋介石又理论一番。最后,他对陈赓说:“你不要想不开,只要你跟我走,我马上让你自由,你不是想带兵吗?我可以让你随意挑选哪个师当师长!”

“让我当师长去剿共,这简直是做梦!”

“不,你没有别的办法,你迟早要听校长的话。假如你不愿上前线,你也可跟我回南京,我让你做南京的卫戌司令!”

这时,一副官双手托着高级呢料将军服走进来。邓文仪手里拿着一张委任状。

蒋介石表现得十分宽容大度。“我蒋某素有江湖义气,愿救人于危难之中,只要你跟着我干,我既往不咎。这是给你的委任状。”

陈赓非常认真地问:“这委任状是真的?”

蒋介石:“我亲自签发的,不信你看……”

陈赓:“我陈赓无功不受禄。我决不背叛共产党,决不背弃马克思主义,更不会领着军队去剿共!”

“你应该明白你现在的处境,陈赓!”蒋介石威胁说。

“我不怕死,从你把我投进监狱的那一天起,我就作好了被你杀死的思想准备。不过,只要你敢杀害我,我敢断定,所有的黄埔同学,包括那些效忠于你的人,都会看清你的真面目,你这个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独夫民贼!”

陈赓声音高昂,声色俱厉。

蒋介石脸色惨白,用发颤的声音说:“你……你这个态度,这个态度,我一定……一定要你悔过!”

陈赓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他的严正态度使蒋介石十分难堪,几乎无法下台。双方对视良久。

这时于学忠手持电文,从楼上下来:“委座,宁都急电……

蒋介石这才找了台阶下,忙对身边的邓文仪说:“你再好好劝他,这个不行,这个不行!”

陈赓站起来,表现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英雄气概,斩钉截铁他说:“我决不会出卖我们的党,而来向你们投降!”

蒋介石一脸恼怒,气冲冲地走了。

走到门口,蒋介石又转身说:“以后邓文仪代表我同你谈。校长不跟你一般见识,校长还允许你考虑悔过……我要找一个最清静、最舒适、最自由的地方,让你去好好考虑,反省,悔过!”说完,跟着于学忠走出了门。

邓文仪又喋喋不休地劝了陈赓好半天。可陈赓仍然不为所动。末了,他对邓文仪说:“邓文仪,你别枉费心机,回去跟老头子讲,我陈赓不会跟他走的,死也不会!”

南昌。蒋介石剿总行营。

蒋介石慢慢地,沉重而有节奏地踱着方步。此刻,蒋介石心绪难平,一想起前天与陈赓的那场对话,想起陈赓那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说实在的,自从陈赓被抓起来后,他无时不刻不在考虑如何对付陈赓,如何才能让陈赓跟他走。现在看来,要想陈赓跟他走几乎不可能。怎么办呢?

难哪!陈赓真成了扎在蒋介石心上的一根刺,甩又甩不开,拔又拔不掉。

硬的用过了,各种严酷的刑罚都用过了,可在他面前都失去了威力。软的也用了,封官许愿他全不接受。

杀又杀不得,放也放不得。那就再把他关进监狱里吧,不行,那些为陈赓说情的、上书的,搅得他日夜不宁。

陈赓真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一个陈赓尚且如此不好对付,共产党就更使他寝食难安了。井冈山就那么一片弹丸之地,竟成了攻不破的铜墙铁壁!

他集中百万精锐兵力,前后进行三次围剿,井冈山根据地居然不为所动,他反而损兵折将……眼前这个陈赓,曾经是他的学生,又是他的救命恩人,如何对付他呢?……

蒋介石思绪万千。

“总司令!”邓文仪拿着一探书信和电报走进来。“一个陈赓,把咱们搅得鸡犬不宁,请总座过目,又有这么多为陈赓说情的。”

蒋介石摆摆手,他此刻不想看。

“这有一份黄埔学生联名发来的电报,您是否要听听?”邓文仪从中抽出一份。

蒋介石一抬手说:“念念!”

邓文仪撕开电报,读了起来。

总司令:我等三十二名黄埔一期同学,三叩于地,为陈赓求情。恳求总座——我们的老校长,宽大为怀,道义为重,刀下留情,放走陈赓。师生情份,不能不讲;救命之恩,不能不报。有道是:知恩不报非君子,恩将仇报是小人。

倘使执意要杀,不仅黄埔子弟为老校长绝情绝义而心灰意冷,总司令也将无面目立足于人间。此可谓:杀一人之命,失众人之心,孰轻孰重,何得何失,请总司令三思,明鉴……

黄埔同学联名上书为陈赓说情,真是情真意切,溢于纸上。

“还有吗?”蒋介石冷冷地问了一句。

“有。”邓文仪从一大摞信件中一封一封地翻着,“还有杜聿明将军的,张治中将军的,还有孙夫人宋庆龄的……都是为陈赓求情的。”

“算了,别念了!”蒋介石一脸恼怒。

南昌机场。

陈赓被蒙上眼睛、押上一架军用专机。

飞机在南京机场降落,陈赓又被推上一辆囚车。囚车把陈赓带到南京郊外的汤山。这里有一座城堡似的院落,这是一座特别拘留所。这里环境优美,室内布置典雅富丽,但外面却是高耸的危墙和电网。

在这里,陈赓拥有绝对的自由,可是却与世隔绝。他每天除了读书、看报,就是钓鱼、画画、照相。表面上看,他似乎已平静下来了,这使看管他的宪兵班长一阵兴奋,连忙向邓文仪汇报:“他好像安静下来了,并有悔过之心了!”

邓文仪听了高兴地叫道:“太好了,我马上就向校长汇报!”

而实际上,在陈赓的内心深处,时时刻刻挂念的是前方的战场,他得设法把他的处境告诉关心他、营救他的人们。

陈赓在狱中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深深地感化了看管他的宪兵班班长,他们成了好朋友。一天,陈赓托他把一大堆材料、照片带了出去,找到内山书店,转交给了鲁迅先生。一张张照片,一份份材料从鲁迅手里转到了宋庆龄手中。

南京。宋庆龄居室。

宋庆龄、鲁迅正被一群外国记者包围着。

宋庆龄将照片伸到一位外国女记者面前,用流利的英语说:“看见了吗?

亲爱的史沫特莱,这就是当局所说的‘陈赓越狱逃跑’!“

史沫特莱说:“我又一次被欺骗了,想不到你们的蒋委员长,竟敢这样欺骗公众和舆论!中国实在太不幸了!”

宋庆龄说:“现在,我们就是要解除这种不幸!”

杨杏佛说:“我去,我带证据去,去当面质问他,看他还说什么?”

宋庆龄说:“不,这一次,我们要悄悄地去,要把证据突然放在他面前。

不然,如果他发觉泄露了秘密,他一定会把陈赓再转移出去,或秘密杀害……“

两天后,蒋介石的办公桌上,堆放了一大堆陈赓在汤山拘留所的照片,还有一份文稿的副本——宋庆龄通电。

邓文仪焦虑地说:“委座,孙夫人和杨杏佛,还有一群外国记者,都在外面等候您!”

蒋介石怒目圆睁,说:“不见,我一概不见!”

“可是,您不见,他们是不会走的!”邓文仪战战兢兢他说。

“都是你干的好事,你要负责!”蒋介石怒吼道。

电话铃又急骤地响起来。

邓文仪拿起话筒:“啊,夫人……好,请等等!”回头对蒋介石说:“委座,夫人请您讲话!”

蒋介石说:“我不讲,告诉她,我正在开军事会议,抽不开身!”

话筒里传出宋庆龄的声音:“中正,我听到你的声音了,你为什么怕见我?为什么不接电话!”

蒋介石惊恐地接过电话:“啊,夫人,对不起,对不起,我刚从前线回来,现在正在开一个紧急会议,我走不开……”习惯于撒谎的蒋介石编了一大段谎言。

宋庆龄对着话筒厉声斥责:“你还在敷衍。你原来的保证在哪?人格在哪?你不见我也可以,不过你要立刻回答我,到底放还是不放陈赓?放,我的通电可以作罢;不放,你已看到了,那些照片、证词、通电明天一起见报!

我相信,全国和全世界都会一致声讨你!“

“不,夫人,”蒋介石早已惊恐不安,“我立刻就放!”

宋庆龄一行气愤地离去。

蒋介石转声瞪着邓文仪:“下命令,放陈赓!”

邓文仪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放陈赓?”

“是的,立刻下命令!”

“委座,你这不是放虎归山吗?”邓文仪忐忑不安地说。

蒋介石一边用手帕擦着脸上的汗珠,一边躲着脚,说:“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呢?”

邓文仪说:“依卑职所见,情势已很清楚:杀,则失义于众;放,犹如放虎归山,此事难两全。不过,委座一定另有高招,既不失义于众,又无放虎归山之患。”

第二天,邓文仪带着一群宪兵和一群中外记者,来到宪兵司令部监狱。

邓文仪故意高声喊叫:“陈赓同学,你自由了!校长讲了,以后你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可以自己回来!”

陈赓被带了出来,记者们纷纷举起了照相机。

陈赓说:“我是要回来的,不过不是来投靠蒋介石,而是来解放南京!”

两天后,蒋介石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各种中外报刊,看着报上刊登的“蒋介石义释陈赓”的新闻,蒋介石狡黠地笑了,一个阴谋又在他心中谋划而成。

他拿起话筒:“我是总司令,接调查局……立夫吗?你挑两个最可靠的人,要枪法好的,马上到我这里来……有紧急行动……”

刚刚获得自由的陈赓,又面临着蒋介石指使的特务的暗杀。这是蒋介石的惯用伎俩。

陈赓从拘留所出来后,找到宋庆龄。在宋庆龄的帮助下,他与党组织联络上了,党组织派一名绰号叫麻老广的老共产党员护送他先到上海,再往苏区。

列车上,两个便衣特务紧紧地跟随着他。车到一小站,趁列车慢慢地降速之际,麻老广用力挽起陈赓的胳膊,两人一起跳下火车,负责迎接他们的一位同志,带着他们拼命奔跑,来到一个安全的所在,终于摆脱了特务的跟踪。

呼吸着自由的新鲜的空气,望着远离的列车,陈赓说道:“蒋介石,你太狠毒太狡诈了,我陈质算是彻底地看清了你的面目!”说着,挽起麻老广和另一名同志的手,冒着蒙蒙细雨,踏上了新的征途。

第五章 击惊涛破骇浪战场露锋芒1931年9 月。

秋风送爽,天高云淡。

陈赓离开上海,跋山涉水,几经周折,经过河南信阳前往鄂豫皖苏区,开始了新的战斗历程。

此时,正值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九一八事变”。蒋介石置民族危亡于不顾,却加紧了对鄂豫皖苏区的重点“围剿”。

陈赓一踏上苏区的土地,就感到一股的人的革命热浪。这里到处是激动人心的场面。新的战斗生活在召唤着他。他一来到苏区,党组织就安排他任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第十三师三十八团团长,积极投入反围剿的各项准备工作。

11月初,由红四军和红二十五军合编的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在湖北黄安县七里坪宣告正式成立。陈赓晋升为十二师师长。

红四方面军成立后,集中全力攻击南线敌人盘踞的黄安。陈赓率十二师担任主攻任务,协同兄弟部队英勇战斗。

黄安位于大别山的南麓,是鄂东北重镇和南线蒋军伸入根据地的重要踞点。

陈赓初到根据地,就被委以如此重任,他既兴奋又紧张。从秘密的智力较量到公开的武装斗争,这一战是陈质战斗生涯的转折点。接到任务后,陈赓投入到紧张的战斗准备之中。

11月10日夜,陈赓以三十四团向下徐家、三十六团向东王家发起猛烈攻击。守军赵冠英遭此突然袭击,慌忙于十一日上午派了两个团的兵力向黄安增援。陈赓率部一举击溃敌援军,并部署力量阻击南逃之敌。

14日上午,三十四团与南逃之敌展开一场恶战。三十四团团长许世友率领全团战士,不顾敌人机枪的扫射,挥起大刀率先冲入敌群,战士们个个如猛虎下山,使出浑身解数与敌人展开激烈的肉搏战。最后,敌人弃阵逃跑。

21日,黄安战役转入第二阶段。陈赓率第十二师担负紧缩包围圈的任务。为诱敌远离城池于野外聚歼,陈赓巧妙布置,设置口袋,俘虏近千名敌人。陈赓又趁势紧缩包围圈,把守军赵冠英紧紧地逼到危城绝地。此时适逢大雪纷飞,天寒地冻,赵军军营一片鬼哭人嚎,陷入四面楚歌之境的赵冠英叫苦不迭,士兵们怨声载道。

12月18日,宋埠、黄陂之敌以八个团联合大举北援黄安,敌人凭借其优势火力一举突破前沿阵地,蜂拥而来,严重威胁着红四方面军总部的安全。

在此危急关头,总指挥徐向前亲临前线,调陈赓十二师三十五团和三十三团从王家湾由右翼包抄;以总预备队三十团由倒水河西岸作左侧迂回;将三十一团和三十二团置于嶂山正面。经数小时的激战,终将二千多敌人包围歼灭,从而彻底粉碎了蒋军增援的企图。

22日,战役转入第三阶段,总攻黄安。陈赓精心布署,决定以三十五团担任主攻,将三十四团二营置于城东门佯攻。

黄安战役历时四十三天,无日不战,最后攻占黄安城,歼灭敌第六十九师,活捉敌师长赵冠英。这一战,迫使南线蒋军居于守势,从而巩固了鄂豫皖根据地的中心区域。

紧接着,红四方面军又发动了商潢战役。

1932年1 月19日,红四方面军第十、十一、十三师由黄安向北,红二十五军七十三师由皖西向西对进,合力发起攻击。陈赓率十二师从西面直捣汤恩伯盘踞之地,协同兄弟部队完全控制了商潢公路,切断了敌人之间的联系,完成了对商城之敌的孤立与包围。

商城之敌被围之后,频频向河南呼救。河南刘峙急令第二十路军总指挥率七十六师急驰潢川,会同潢川之敌,分两路驰援商城。

面对气势汹汹的敌军,红四方面军别无选择,只有硬着头皮,与敌人展开搏斗。陈赓的十二师在此危急关头,又担负起正面御敌的艰巨任务。

1932年2 月1 日,狂风呼啸,大雪纷飞。豆腐店,这个在地图上找不到的仅有十余户人家的小村庄,这里道路曲折,东西两面临河,南边是一片森林,北边是一条高岗。陈赓实地勘察,认为这实在是一个理想的打援战场。

经过精心部置,一场漂亮的伏击战就在此打响了。陈赓率部连续击溃敌人十九个团的二十多次进攻。豆腐店一役,陈赓声名大震。当年参战的红四方面军将领在谈及商潢战役时,都盛赞陈赓直接指挥的豆腐店之役是整个战役中最精彩的一幕。蒋介石的嫡系二师师长汤恩伯一出马就碰到了陈赓这一颗硬钉子,蒋介石赖以起家的第二师遭到歼灭性的打击。一气之下,蒋介石撤了汤恩伯之职。

同年6 月,潢光战役中,陈赓又率十二师三面包围双柳树。陈赓采取“三面围攻,网开一面”的战法,从东、南、西三个方面向敌人展开围攻,另以一个团的兵力隐蔽集结在双柳树以东,环山以北地区,虚留北面为出路,诱敌突围时予以追歼。这一战斗,全歼敌军一个旅,击毙其旅长。

当时任十二师三十四团团长的许世友,事后回忆双柳树之战时说:这个战役的部署,充分表现了陈赓同志机智灵活的指挥艺术,当时我们三个团对敌人两个团,在兵力对比上并不占绝对优势,况且敌据守于工事之内,强攻硬打不易奏效。采取三面包围,网开一面的战法。

诱敌撤离既设阵地,这就为我军歼敌子运动之中打下了基础。

仅仅八个月时间,红四方面军即四战四捷。活捉赵冠英,痛打汤恩伯,生擒厉式鼎,严惩陈调元,歼敌六万多人,彻底粉碎了蒋介石对鄂豫皖苏区的第三次围剿。红军声威大震。陈赓的军事指挥艺术初露锋芒,被誉为未尝一挫的红十二师师长。

庐山。

蒋介石别墅。

蒋介石得悉对鄂豫皖苏区的第三次“围剿”又以失败而终,恼羞成怒,立即召开军事会议,确定了首先集中主要力量消灭鄂豫皖、湘鄂西两区红军,然后进攻江西中央苏区的第四次“围剿”的总战略。

1932年5 月,蒋介石又亲自出马,担任鄂豫皖三省“剿匪”总司令,坐镇武汉。调集主力组成左、中、右三路大军,附四个航空队,总共约三十余①见许世友著《我在红军十年》第158 页。

万人的强大阵势,发动了对鄂豫皖苏区的第四次“围剿”。这次,蒋介石是下了决心要一举歼灭红军。他怎么也弄不明白凭借他优势的兵力和武器装备,为什么就对付不了红军?

形势对红军来说是异常严竣的。在严寒酷暑中转战了数月的部队已疲惫不堪,急需休整。而面对来势汹汹的敌人,当时任中共鄂豫皖分局书记兼军委主席的张国焘,却对形势作出了完全错误的估计,没有作反围剿的各项准备,却反而命令红军主力向京汉线出击,从而丧失了反围攻的有利时机。当各路敌军发起总围攻后,张国焘方才如梦初醒,急忙命令红军仓促应战。

陈赓接到红四方面军总指挥部的命令后,即率红十二师先行出发拒敌,星夜转移到红安七里坪,与敌展开了一场恶战。

陈赓所部与兄弟部队一起,冒着炽烈的炮火和敌机轮番轰炸,向敌展开猛烈反击。有的指战员与敌人肉搏十余次,血染征衣,仍轻伤不下火线,坚持战斗。胡山寨一役中,陈赓在指挥战士们向敌人发动冲击时,一颗子弹飞来,正好打中他的右腿膝盖,鲜红的血,立时染红了衣裤。陈赓咬紧牙关,继续指挥战斗。在场的徐向前总指挥看到了,命令他立即离开战场,陈赓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火线。

战斗仍在紧张激烈地进行着。陈赓未等卫生员将伤口包扎好,就急着要去指挥战斗,可他的腿已无法活动。陈赓心急如焚,他命令警卫:“快找一副担架,把我抬到战场去!”就这样,警卫们用担架抬着陈赓,又来到了指挥现场。

陈赓躺在担架上,指挥红十二师与兄弟部队红十师在河口以东击溃了敌人一个旅和胡宗南第一师一个团。第二天,敌第二师又向河口东北地区进犯,陈赓又在担架上指挥战士用刺刀、手榴弹打退了敌人七八次冲击。

红军艰苦作战两个多月,虽多次击溃敌人,终因张国焘战略指导思想的错误,未能扭转战局,导致第四次反围剿失利。红四方面军被迫撤出鄂豫皖根据地,越过平汉线西进。一路上,陈赓仍躺在担架上指挥战斗,成为担架上的指挥员。

10月,红四方面军来到河南,此刻伴随着战士们的,没有欢声笑语,只有疲惫和沮丧。陈赓的心情更是沉重,丢弃了无数革命志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鄂豫皖根据地,他心里痛苦极了。面对张国焘搞的那套宗派主义和肃反运动,陈赓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好端端的一个营垒,却被张国焘搞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第四次反围剿为什么失利?带着这种种疑问,陈赓陷入痛苦的思索中。他的腿在流血,他的心也在流血。

部队走到河南南阳、新野之间时,陈赓的伤腿已严重化脓感染,无法随部队行动。于是组织上决定让他离开部队,前往上海治疗。陈赓的腿无法行走,于是大家想出一个办法:让陈赓扮成商人,腿上生疮,去城市医院治疗。

另派两名机敏的战士装扮成脚夫,推着独轮小车送行。三人乔装打扮就绪,就上路了。

三人行至一个山乡小镇,已是太阳落山,他们决定在此歇口气。不料他们刚在一家饭铺坐下,就碰到民团的人来查店。民团的人上下打量着陈赓。

问:“从哪里来?”

陈赓急中生智回答说:“从樊城来。”

“干什么的?”团丁继续追问。

“卖桐油的。”陈赓随口答道。

“你们住樊城哪条街?”

这可把陈赓问住了,他从没到过樊城,他只依稀记得樊城滨临汉水,就顺口说道:“住河街。”

陈赓暗暗捏了一把汗,等着对方发作。奇怪的是那几个团丁听了,并没说什么。难道樊城当真有一条河街?陈赓心里想。

乔扮成“脚夫”的两名红军战士,忙端起酒杯,请团丁喝酒,民团班长把杯子一推拒绝了,又继续盘查其它人去了。

陈赓和两名战士暗自高兴。一名战士正欲问:“师长,你去过樊城?”

话未出口,团丁们又转过来了。原来他们听陈赓口音不对,对他仍有怀疑。

陈赓等三人吃饱饭后准备歇一晚上,明天再赶路。当晚,四个团丁也住到了这家饭铺,并把陈赓他们三人夹在了中间,盯得紧紧的,他们想等明天把陈赓等三人带到南阳详细盘查。

陈赓一看这阵势,退无路退,躲无处躲,怎么办?

陈赓见势不对,忙从身上掏出二十块银元交给饭铺老板说:“我这儿有二十块大洋,先存你这儿,明早走的时候再取,这屋里人杂,我不能不防着点儿。”

陈赓这话是有意识给团丁们听的。老板受了贿赂,连忙说:“你放心,明天早晨,如数奉还,我这里吃的,喝的,抽的,想用什么尽管开口!”说着拿出几瓶酒,几包烟,把四个团丁灌得酩酊大醉。然后,老板又给陈庚指了条路,两名战士又推着陈赓上路了。

连走了几天的路,他们一行才辗转到达郑州。这时陈赓的腿伤势更严重了。他们一到郑州,便连忙找了一家医院。说来也巧,就在两名战士扶着陈赓下地时,迎面走来一位年轻的军官。

尽管陈赓一副商人打扮,这位军官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他惊奇地叫道:“陈赓!你……这是怎么啦?”

陈赓抬头一看,此人是黄埔一期的同学,现在是胡宗南部队的一名高级军官。

陈赓摇摇头,装作不认识对方,他用一口流利的上海话说:“阿拉弗姓陈,阿拉是从上海来格搭做生意■,依格位长官认错人哦!”这位黄埔同学看看陈康的腿,又看看陈赓的脸,心中疑团仍未消除:真怪了,世上难道有长得如此酷似的人么?可陈赓是湖南人,这人一口标准的上海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他将信将疑地走了。

那人一走,陈赓赶紧离开这家医院,乘火车离开了郑州。

陈赓暗自庆幸,多亏有一口流利的地方方言把他骗过,否则,大祸难逃。

“师长,你是跟谁学的这口标准的上海话呀?”一战士凑近陈赓身旁小声问。

“阿拉太太是上海人。”

“噢,你太太是上海人!俗话说:”你学八方话,四海吃得开。‘这趟出来我们要托您的福喽!“一名战士说。

几句上海话,闯过一险关。陈赓三人好不高兴!说笑着二名战士又推起小车吱吱呀呀地上路了。

1933年3 月。春暖花开。

陈赓又回到了上海,第二次住进了牛惠霖骨科医院。这次牛大夫热情地接待了他,并把他安排在一间舒适且安全的病房。经牛大夫的精心治疗,不到一个月,陈赓的伤就好了。谢别牛大夫,陈赓出院回家了。

陈赓是个闲不住的人。出院后,他找到过去在上海地下工作时的朋友,向他们讲述红军的英勇事迹。他那些充满激情,诩诩如生的精彩讲演,常常使听者为之倾倒,深受感动。当时就有人认为这些故事比苏联小说《铁流》所反映的战斗场面更激烈,气势更雄伟,如果有一个作家把它写成书,一定比《铁流》更令人惊心动魄。

党中央宣传部根据一些同志的记录,把这些故事油印出来,党组织叫宣传部的冯雪峰把这个油印的谈话记录送交鲁迅。鲁迅先生看了十分受感动,便邀请陈赓到他家做客。

听说鲁迅先生要邀请他去做客,陈赓欣喜若狂。他平时就爱读鲁迅的作品,今日有缘相会,他一定要把红军战士的生活和战斗,详详细细他讲给先生听,请先生为红军战士写书。想到这些,他兴奋极了,恨不得立刻就飞到先生家去。

到了预约的那天,陈赓身着灰色线呢长袍,还特地在大襟上面别了一支闪亮的金笔。陈赓照照镜子,自己也满意地笑了:“嘿嘿,行啊,我陈大将军竟是如此风度翩翩!”

妻子王根英在一旁听了,笑道:“瞧你美的!说不了三句话就漏馅儿了,满嘴火药味儿,告诉你,先生可是个大文人,你说话可得注意点儿!”

“夫人的话一定记在心里!”陈赓嬉笑道。

陈赓在江苏省委宣传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秘密来到鲁迅先生的家。

还未进屋,鲁迅就出来迎接了。能见到一位真正的红军将领,鲁迅也非常激动。

陈赓向鲁迅先生行了个鞠躬礼,说:“啊,鲁迅先生,您好!啊,您还和从前一样!”

鲁迅不由得一惊:“从前?!难道我们见过?!”

“是见过,在照片上!”陈赓高兴而又顽皮地一笑。

“哦,原来如此!你很幽默!”

短短几句话,二人都被逗乐了。

鲁迅把陈赓引进书房,特意将陈赓让到书桌前环臂椅子上坐下,自己则坐在书桌旁的藤椅上。

谈话开始了,主要是陈赓讲述。陈赓绘声绘色地讲述红军作战情况,苏区人民生活。鲁迅聚精会神地听着,时而默默点头,时而浓眉紧皱,时而开怀大笑。

陈赓谈到军民关系时,说:“先生,自古以来,兵匪一家,可在咱们红色苏区,却是军民一家。有一次一位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在国民党军队搜查的时候,她推开敌人的刺刀,硬是扑上去,紧紧抱住了我们的伤员,说是她男人。靠着这位姑娘的掩护,我们的那位伤员才免于一死!”

陈赓滔滔不绝,先生为之感动,动情地说道:“多好的姑娘啊!”

谈到红军战士的战斗场面,陈赓更是激动不已。他说:“一天,我带着一个团,要翻山越岭,绕到敌军后面,我们刚钻出一条山沟,不好!正和来抄我军后路的敌十三师相撞了,一个团对付敌人一个师!面对如此悬殊的兵力,我军战士抢先一步爬上山头,居高临下,全团一起大声吼叫:”冲啊,杀啊!……喊声惊天动地,敌军听到这如雷的吼声,早已吓破了胆,不战自溃,接着,战士们直向敌军扑去,把敌人打得晕头转向。“

鲁迅和他身旁的许广平听得入了迷,雪前的烟雾在鲁迅眼前缭绕升腾,他那双拿着陈赓勾画的草图的手在微微颤动。听罢陈赓的叙述,他久久地仁立在窗前,遥望西天,激动不已。

时间在极度地兴奋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不觉间,他们谈了整整一下午。天到傍晚,许广平邀请客人吃饭。鲁迅拉着陈赓的手步入餐厅。鲁迅亲自打开一瓶韶兴者窖,两人边饮边谈。

两杯酒下肚,陈赓情绪更加奔放。苏区军民的战斗,红四军战士的生活被他讲活了。

“先生,您写了那么多,您知道得那么多。在您面前,我简直是个文盲。”

陈赓谦虚地说。

“是的,我的确写了许多东西,但我还没有写像你这样的人,还没有写到你们红军——中国的脊梁!”

“啊,中国的脊梁!”陈赓的眼里闪着激动的泪花,“您说红军是中国的脊梁?”

“是的,红军是在用血用肉、用头颅书写中国的新历史!你们是在用前赴后继的战斗,创造最伟大的作品!”

陈赓兴奋他说,“先生,我一定把您的话带到前线去,让红军战士们都听到您的声音,让您的声音和我们一起战斗!”

夜己很深,月亮已悄悄地爬上天空。鲁迅拉着陈赓的手,送他下楼出门,并为他雇了一辆黄包车。

在回家的路上,陈赓仍沉浸在无比的兴奋之中。

几天后,陈赓再次应邀来到鲁迅先生的家,将军与文豪促膝相谈,为陈赓富有传奇性的生活又增添了色彩斑澜的新篇章。

与陈赓的两次谈话,给鲁迅先生以极大的震动。先生对于写一部反映苏区红军战争题材的小说,在心里酝酿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几次与冯雪峰谈起要写一部像《铁流》那样的作品来反映红军生活。但鲁迅先生不熟悉红军及其战斗的实际情况,这很难给他以创作所需要的灵感和真实感,而先生的创作态度是很严谨的,终于未能动笔。后来,先生不幸早逝,这一写作愿望终于未能如愿,这不能不说是中国文坛上的一大遗憾。

就在陈赓即将离开上海的前一天,陈赓来到上海贵州路北京大剧院看电影,不幸被叛徒认出,当场被捕。将军蒙难,在狱中受尽折磨。蒋介石耍尽花招,终不能使陈赓“悔过”,最后迫于各方面的压力,被迫释放了陈赓。

经历了四个月监狱生活的磨难,1933年8 月,陈赓来到上海,找到中共上海临时中央,随即又经赣东北转入红都瑞金。

此时红色根据地受临时中央的错误领导,党内一大批正确路线的执行者受打击、遭排挤。毛泽东首当其冲!陈赓历尽千难万险,好不容易回到党的怀抱,可迎接他的却是接受审查,取消其共产党员的称号!

这是怎么啦?陈赓愤怒、痛苦,可他对革命、对党的一片忠心仍矢志不渝,他坚信乌云终究遮不住太阳。怀着这样的心情,他到红军学校担任教官,不久后又被任命力红军步兵学校校长。

不久,中央军委命令,中央红色区域的四个军事学校——红军大学、彭杨步兵学校、公略步兵学校和特科学校合并组成红军干部团,番号为“中央第一野战纵队第四梯队”,陈赓担任团长,宋任穷任政治委员,归中央军委第一纵队司令叶剑英指挥。

这是一支非常奇特的队伍,不仅陈赓自己的问题没有公开的结论,另外还有不少干部,也是被“左”倾错误领导者迫害打击视为“包袱”、“累赘”

而欲抛弃的。但干部团有优势的装备,人才济济。

秋风阵阵,落叶遍地,一片凄凉。

1934年10月,红一方面军指战员,怀着沉重的离情别绪和欢欣的转移战斗的兴奋,告别了瑞金,告别了中央苏区,精神抖擞地踏上了艰险的征程。

决定中国革命历史进程的二万五千里长征,从瑞金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并不叫长征,而叫战略大转移。最初采取这一行动,有很大的被动和盲目性,只因为有了遵义会议,才使二万五千里长征有了史诗的意义。

陈赓带着干部团这支特殊的部队,跟随中央红军从江西南部瑞金县铜锣湾出发,开始向西线突围。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中央红军怀着依依惜别的心情,一步一回头地走着。他们告别了红色故都,告别瑞金父老,告别兄弟姐妹,踏着夕阳,走远了,走远了,在苏区人民的视线内消失了。

两个月过去了,红军突破敌人的一道道封锁线。湘江一役,红军与敌人展开了殊死搏斗,最终虽突破了湘江,但八万红军损失三万五千人。

在惨重的损失面前,红军指战员们越来越感到困惑。红军要转移到哪里去?红军的前途何在?这样硬拼下去能行吗?

即是临时中央的主要领导博古,也是六神无主,万般无奈。湘江之役,红军损失过半,博古感到责任重大,可又一筹莫展,痛心疾首。在行军路上,他拿着一支手枪朝自己的脑袋比划,苦恼得不能自拔。红军当时的“头羊”

精神面貌是这等状态,可见红军濒临什么境地了。

红军继续向湘西开进,只能把红军带向灭亡的绝境。在此紧要关头,毛泽东力主放弃会合二、六军团的意图,改向敌人力量薄弱的贵州前进,开辟新的根据地。毛泽东据理力争,党内多数同志也逐步清醒过来,站在毛泽东一边。红军改向贵州方向前进,几乎没放一枪一炮就占领了黎平。

“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的贵州,在寒冷的冬天,变得更加凄凉,萧瑟,红军的到来,给这里增添了生机。

12月18日,皓月当空,繁星闪烁。党中央在黎平召开了政治局会议,研究红军战略方向问题。会后,我军向遵义进发。但欲取遵义,须强渡乌江。

乌江,是贵州第一条大河,江面虽不宽,但两岸峭壁悬崖,水深流急,十分险要,是天然的屏障。先头部队抵达乌江,发现渡口只有两只木船,红军如何渡江呢?中央军委经过研究,认为只有架设浮桥,才能迅速渡过乌江。

架设浮桥的任务就交给了陈赓领导的干部团。

元旦夜,任务下达给干部团工兵连。战士们顶着风冒着雨,在漆黑夜空下沿着畸岖的山路急进,于天亮前赶到了江边渡口。

陈赓首先派人到江边测量了乌江水情,决定扎竹排,搭浮桥。他还特意请来技术指导员,并将工兵连全连二百多名学员分为器材供应、编制竹排,架设、救护、预备等作业小组分头行动。他们用三层叠起的竹排做桥脚,每对桥脚中间铺两根枕木,枕木上连接四个桥衍,再铺上门板钉上横木,组成一节节门桥。战士冒着严寒和对岸敌人的炮火,把门桥送到江里。可门桥一进到深水就像脱缰的野马直向下游冲去,无人能控制。怎么办?后面敌人的追兵将至,全体红军将士的安危全系于此,陈赓心急火燎。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凑成一个诸葛亮”,每当这种时候,陈赓就会召集大家献计献策,共同讨论研究。最后陈赓根据大伙的意见,用大小石头装在竹篓子里,四周插上粗大的竹杠,作为锚爪,锚的顶端再系上一根粗锚纲、这样才把门桥固定住了。问题解决了,陈赓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加油干哪!同志们!”他大声鼓舞着战士们。

浮桥不断地向前伸。突然,投锚组组长手中的竹篙被迎面敌人一颗炮弹打落,他一头栽倒在门桥上,门桥立即失控。在这危急时刻,投锚组组长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扑通一声跳入水中,用手拉住门桥的边沿,用胸膛死死地顶住门桥。门桥下移的速度减慢了,险情解除了,可投锚组组长却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经过三十六个小时的紧张战斗,浮桥终于架起来了。四路大军浩浩荡荡地通过浮桥向对岸前进,直取遵义。

毛泽东走过浮桥时,连声称赞:“真了不起,我们工兵就地取材,用竹排架起这样的浮桥世界上都没有!”

当薛岳纵队追至乌江时,红军已烧掉浮桥,跃马在乌江上游一百里以外了。

乌江天险终于变成了红军的通途。“莫道乌江天堑,看红军等闲飞渡!”

但它却真正成了追堵中央红军的国民党中央军的天堑。

中央红军突然挥戈遵义,甩掉了十几万国民党军队的围追堵截,为中共中央在遵义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提供了可贵的时机。

为保卫遵义会议的安全,陈赓派肖劲光率上干队由桐梓赶到遵义,负责会议的安全。长征开始时,肖劲光被视为犯人失去了党籍和军籍。上干队在经娄山关时,顽强地顶住了敌人的进攻,坚守娄山关,保证了遵义会议的顺利召开。

事后,周恩来接见肖劲光,对他说:你这次主动坚守娄山关,为遵义会议顺利进行作出了贡献,是有功的。你的问题过去搞错了,处分不算数,恢复党籍、军籍,中央准备安排你的工作。“

遵义会议,结束了临时中央的错误统治,确立了毛泽东的领导地位,从而成为中国革命由失败走向兴盛的重要转折点。

1935年1 月27日。

土城镇。

中央红军撤离遵义挥师北上,到桐梓后,发现四川军阀刘湘的部队已渡过长江,准备对我红军进行阻击。27日,中央军委到达土城镇,决定利用当地有利地形,集中优势兵力,对敌实施合围夹击。并作如下部署:一军团继续北上夺取赤水城,以三军团三个师、五军团二个师占领土城镇以东,朱德总司令亲临三军团指挥,刘伯承坐镇五军团。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红军就与敌人展开了一场恶战。猛烈的炮火,染①见《中共党史资料》第五辑314 页。

红了土城的天空,长征以来一次最为激烈的战斗——土城战役打响了。原来的敌人兵力远不止两个旅四个团,而是四个旅八个团,共一万余人。此时红一军团已奔袭赤水城,红军面对优势敌军,受到严重挫折。毛泽东立即电令一军团速返增援。在一军团尚未到达之际,战斗紧张地进行着。五军团阵地被敌军突破,伤亡很大,敌人抢占了山头,步步紧逼土城镇,逼向马山中央军委指挥所。后面是赤水河,若不能阻止敌人的进攻,红军将陷入背水作战的危险境地,中央军委指挥所更是危在旦夕。

在这危急关头,毛泽东急令干部团发起反冲击。陈赓临危受命,率干部团把敌人抵挡了下去。干部团全体将士拼命奋战,重创敌军,一直坚持到一军团返回增援。

站在山头指挥战斗的毛泽东欣喜地赞许道:“陈赓行,可以当军长!”

红军直取遵义城,蒋介石亲自来到重庆督战,采取堡垒主义与重兵进攻相结合的战术,企图压迫红军于遵义地区,然后聚而歼之。毛泽东将计就计,佯攻贵阳,而将主力南下云南昆明。当蒋介石发现这一情况后,急忙调中央大军和滇湘部队尾追而来。这时,毛泽东又突然从昆明兵分两路,直逼防务空虚的金沙江。

金沙江蜿蜒穿行于川滇边界的深山峡谷,水流湍急,波涛汹涌,地势险要。红军如不能迅速北渡金沙江,就有被敌人压缩在深山峡谷中歼灭的危险。

毛泽东下令速渡金沙江,甩掉追兵。干部团的任务是抢夺皎平渡。接到命令后,陈赓立即召集会议进行战斗部署,他向五连连长交代:“中央决定我军北渡金沙江,并把抢夺皎平渡的任务交给了我们干部团,我决定以二营为先遣支队,你们五连为前卫连。你们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尽可能迅速地抢夺渡口,掩护后续部队渡江。马上出发!”

五连战士接到任务后,即连夜踏着崎岖的山间小道,直奔金沙江。他们爬山越岭,经过两天一夜的急行军,赶了两百多里路,达到江边,迅速夺得了敌人过江侦察的两只渡船。根据敌情,五连决定以一二排分头乘船渡江,渡江后,一排以突然动作消灭对岸敌人的一个正规连,二排也一举歼灭对岸敌人保安队,迅速控制了渡口,搜得七条木船,解决了中央机关和全团的渡江问题。

这时,陈赓又突然接到通知,得悉原先准备在另外两处渡口渡江的一军团和三军团,由于那里江面太宽,敌人飞机不断骚扰,无法实施原计划,决定也转到皎平渡渡江。

陈赓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深知这一仗是干部团长征以来第一次独立作战,它关系到全军的安危,此仗只能打胜,不许失败。

当陈赓得悉四川军阀刘元璋两个团已从会理出动,准备抢占通安州时,陈赓迅速决定除留先遣营维持渡口秩序、工兵连准备架桥外,其余由他亲自率领连夜出发与敌人争夺通安州,以扩大纵深,巩固渡口。

五月的云南,酷暑难当。

四十里的山路有十多里是悬崖峭壁,只有半尺多宽的羊肠小道可攀登,旁边是望不见底的深谷,一不小心掉下去便会粉身碎骨。干部团五连的勇士们,顶着酷热,冒着敌人密集的火力射击,艰难地行走在这崎岖的山道上。

拂晓,五连准时到达山顶,并迅速在会理通往渡口的必经之路旁的山丘上布阵待敌。

不久,五连左翼发现有两营敌兵向前运动,右翼也发现有敌军防守。双方很快在山顶隘口处接上了火。

“陈团长真英明,昨夜要是在山沟里宿营,今天不知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呢!”昨夜因在睡梦中被叫醒而闹情绪的一名战士现在心服口服了。

根据敌情,陈赓作了周密的部署,他向大家动员说:“同志们,前面是敌人,后面也有薛岳的追兵,我们全军在这里渡江,大家说怎么办啊?”

“咱们死也要死在通安州,决不返回金沙江。”战士们齐声回答,声如洪钟。

在猛烈的炮火的掩护下,尖兵排的战士们勇猛前进,见有石头滚下来,就向旁一闪,等石块滚下去了,又迅速地跑步通过危险地带。费了好大劲,尖兵排才运动到离隘口约一百米的一处“死角”集结。

冲锋号一吹,战士们奋不顾身,端起刺刀朝敌人猛冲过去。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破了胆。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战斗,终于打垮了据险顽抗的敌人。

干部团又一鼓作气,追击敌人,活捉敌团长以下六百多人。从此干部团声名大震。

这时,金沙江上七只小木船开始日夜不停地摆渡,经过九天九夜,中央红军在皎平渡顺利渡过了金沙江,完全跳出了几十万敌军的围追堵截。

1936年5 月。大渡河两岸白水茫茫,漫天大雾,只有大渡河水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这里曾经演出过一场悲壮的历史悲剧:1863年太平军最后一位领袖石达开所部四万士兵全部葬身在大渡河。

红军渡过金沙江后,到达四川会理。党中央在会理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

会议决定继续北上,与红四方面军会合。由会理北上,必须经过大渡河。红军后有数十万大军追赶,前有四川军阀扼守着所有渡口。蒋介石猖狂地吹牛说:“后有金沙江,前有大渡河,几十万大军左堵右击,共军插翅难飞!”

然而,英勇的红军不是石达开,他们以坚忍的毅力,冲破险风恶浪,战胜了大渡河不可飞越的神话,一举飞夺泸定桥,抢渡大渡河,甩掉了国民党几十万大军的追击。

年后,在大渡河泸定桥边,一座纪念碑上留下当年红一军团政委聂荣臻的撰文,其中专门提到这样一笔:干部团不断击溃和消灭河东岸敌人,对四团夺取泸定桥起了策应作用……

毛泽东对干部团评价极高。他曾设想,如果中央红军和四方面军会合受阻,就把干部团留在川东,由它创造新的根据地。

当中央红军向陕北挺进时,又遇到了马鸿逵的骑兵追击。

毛泽东对陈赓说:“后面的敌人是条讨厌的‘尾巴’,让他们一直跟进陕北,对我们很不利,一定要把这条尾巴斩断在根据地门外!”

“是,干部团保证完成任务!”陈赓向主席敬了一个军礼,响亮地回答。

陈赓找到第五连连长肖应棠,问:“你们连还有多少学员?”

“还有四十二名,加上炊事员和我们两人,共四十八名。”肖应棠指了指旁边的支部书记张文礼回答。

“虽然我们只有几十个,打国民党一个营没问题!”肖应棠又补充道。

陈赓又问:“学员情绪怎样?装备如何?”

肖应棠:“同志们情绪甚高,大家很想打个胜仗作为与陕北红军的见面礼!部队装备也挺好,打仗没问题!”

“好吧,那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们了!”陈赓说,“敌人害怕我们与陕北红军会师,想把我们主力吸引在吴起镇以南地区,然后调集陕甘宁地区的反动军队来围歼我们。现在马家军又像一条尾巴一样紧追着我们。你们的任务就是在这里把追击我们的敌人骑兵阻击住,掩护主力部队在吴起镇集结。”

根据陈赓的精心安排,五连三个班分别潜伏在东西两面山坡上待敌。

干部团四十八名学员在肖应棠连长的带领下,挥起大刀,冲向敌人,硬是把追击红军的“尾巴”砍下一截。

干部团再立新功,保证了红军主力向吴起镇顺利前进。

川西,白雪皑皑。

干部团开始攀越的第一座大雪山就是夹金山。雪山是“天空鸟飞绝,群山兽迹灭”的一片白皑皑、高耸入云、神秘莫测的奇险世界。山坡是一片原始森林,越往上走,路越窄,坡越陡,雪越深,气温越低,呼吸越困难,行动越艰难。雪山气候变化无常,时而晴空万里,刺得人睁不开眼;时而大雾迷漫,笼罩整个山头;时而寒风大作,乌云蔽天;时而毛毛细雨,靠靠白雪;时而满天冰雹。

对于双腿残伤的陈赓来说,这需要克服怎样的困难!可陈赓天生是个乐天派。他艰难地爬到高坡上,向正奋力往上爬的战士们喊道:“同志们,老乡都说雪山是神仙山,鸟飞不过,人烟绝迹,只有神仙能过,如今我们上来了,岂不成了神仙!”一席话,说得战士们都乐了,劲头也上来了。

翻过雪山,干部团又进入草地。这里举目荒凉,没有人烟,没有树林,没有飞鸟,是一个死寂的世界,连空气也很稀薄。正是:“草滩千年绝人烟,鸟禽无踪荒一片、泥坑吞人黑水毒,雨雪雾雹多变幻”。千年草地,阴风沉沉,只有红军的到来,才给它带来一些生机。

红军战士艰难地行走在这茫茫草地上,死神威胁着他们,饥饿煎熬着他们。

这时,周恩来、王稼祥等同志重病在身,无法行走。原先抬担架的同志也都病倒了。中央决定重新组织一支担架队。正在考虑担架队队长的人选时,陈赓闻迅而来,自告奋勇请求担任担架队队长。

“把任务交给我吧!我陈赓没有多大本领,但有一颗对革命赤诚的心,只要我的心脏还在跳动,就一定能把周副主席抬到目的地去!”

一路上,陈赓紧紧跟随在周恩来担架旁,他和担架队的同志,以坚强的毅力,克服了各种难以想象的困难,一路小心地抬着周恩来等中央领导同志艰难地行走在雪山草地之中。

一天,周恩来发高烧,昏迷不醒。毛泽东得知,立即指示:“赶快找傅连暲医生来!”可当时傅连暲医生在相距很远的地方,无法及时赶来。眼看周恩来的病情越来越重,陈赓急中生智,马上让一名担架队员到附近背阴的山岗去取来冰雪降温。周恩来苏醒过来了,经过几天的精心护理、治疗,周恩来竟奇迹般地康复了。事后,周恩来感激地对陈赓说:“东征时你曾经救过蒋介石,长征途中你又救了我!”陈赓笑道:“假如那时我知道蒋介石竟是如此反动,我就不会从战场上把他背下来了。”

红军艰难地行走在茫茫草地上。六天六夜过去了,终于看到了草地边际,胜利在望了。第七天,陈赓骑着马慢慢地走在草地上,这时,他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小战士坐在地上,他忙朝小战士身边走过去,只见小战士面色苍白,顶多只有十二三岁。陈赓对他说:“小家伙,走不动了吧,来,上马吧,我们一起走!”

小战士抬头看了看他,笑道:“不,你走吧。我不骑马,我能走,不信,我还可与你的马比赛呢。不过,我要等我的同伴。”

陈赓看看他,然后解下自己的干粮袋,递给了小战士,嘱咐说:“吃下这点青裸,就会好些!”

陈赓骑马没走出几步,回头一想,不对,立即策马回鞭,欲带小战士走,可是已经晚了,只见小战士的脸已没了血色,双眼已闭上,他已停止了呼吸。

陈赓十分难过,后悔刚才没硬拉着他上马。一路上,小战士的形象在他脑海中不停地闪现。心中默默地念叨:“多好的战士呵,我对不起你!”对同志,他充满了深深的爱。

经过七天七夜艰苦跋涉,与死神搏斗,红军终于走出了水草地。沓无人烟的茫茫草地,留下了红军战士的足迹。

陈赓凭着顽强的毅力,迈着一双残疾的双腿,硬是走完了这段常人难以想象的路程。

1935年6 月13日。

夹金山下。

一片欢腾。

红一方面军第二师的先头部队第四团与四方面军第二十五师七十四团,胜利会师。两支兄弟部队的指战员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当晚,为庆祝两军会师,举行了联欢晚会。战士们尽情地唱啊,跳啊,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然而,此刻四方面军的领导张国焘在微笑的面孔背后,却另有打算。他妄图利用红军和党中央面临的暂时困难,趁机威胁中央,阴谋篡党夺权。

因为陈赓曾在鄂豫皖苏区工作过,毛泽东要他对这次会师多做点工作。

一天,陈赓去见张国焘,张国焘问:“你在一、四方面军都干过,你觉得哪一个部队好?”

向来直率的陈赓未加丝毫思索,就回答说:“一方面军打仗勇敢,群众纪律好,政治工作做得好。四方面军打仗勇敢,政治工作和纪律性较差。”

陈赓本来说的都是大实话,可却戳了张国焘的痛处,张国焘竟勃然大怒,拍案大骂。陈赓没料到张国焘心胸如此狭窄,更没料到他对自己会发这么大的火。通过这件事,他更加看清了张国焘的真面目。张国焘对陈赓从此怀恨在心。

一天,政治保卫局局长邓发告诉陈赓:“张国焘要杀你了,已经挟持川陕省委作出了决定。”陈赓听了,大吃一惊,他虽知张国焘对他怀恨在心,但没料到张国焘会对他起杀机。

邓发又把这一消息报告了毛泽东和周恩来。

毛泽东、周恩来立即派人给陈赓送去一封信,命他速去毛儿盖。陈赓见信后当夜即回毛儿盖,路上遇到张国焘的一个死党,又诬骂陈赓“开小差回来”,陈赓对之未加理睬,火速赶回毛儿盖。

听说陈赓来了,周恩来高兴地出来迎接,并亲自把陈赓安排在毛泽东身边住下。毛泽东说:“看他张国焘还敢来杀人不?”

不久,毛泽东派陈赓到新成立的红一方面军司令部工作。

在反对张国焘分裂主义错误的斗争中,陈赓坚定地站在毛泽东正确路线一边,又积极地向毛泽东反映情况,提出意见,毛泽东认真听取了这些意见,及时地纠正了工作中的偏差,使一些被错误关押的同志很快得以释放。

1935年10月。陕北吴起镇。

中央红军与陕甘根据地的红十五军团在吴起镇会师,胜利结束了二万五千里长征。

红军到达陕北,陈赓改任红十三团团长。

蒋介石又派大军围攻陕甘宁根据地,妄图趁红军立足未稳之际加以消灭。

对此,中央决定在直罗镇一带打一个歼灭战,以彻底粉碎蒋介石的围攻。

两天后,敌人钻进了我军设伏的直罗镇。战斗开始前,中央领导决定让所有伤病员一律留下休养。陈赓一听说这消息,立即找到第一军团参谋长左权,非要参加这次到陕北的第一战不可。左权说:“你双腿受过伤,长征走过来已实属奇迹,这次战斗你就不必去前线了,我可以代你指挥。”

陈赓一听,仍是不依。左权深知他的倔性子,只好说,“如果你执意要上前线,那就配给两匹马代步吧!”

陈赓听了又说:“长征我是走过来的,不是骑马来的!”

左权没法,只好把团特派员找去,嘱咐他给陈赓准备好一副担架,担架不要离开陈赓身边。事实上,这副担架一直闲着。

就这样,陈赓坚持要上前线指挥,十二团又担负起军团的警戒掩护任务。

11月20日,三颗信号弹升起之后,各部队按照预定方向奔袭前进,拂晓前包围直罗镇。

战士们一路小跑,陈赓拄着棍子赶夜路,可总也走不过小伙子,渐渐地,他落在了部队的后面。警卫员一看急了,连忙轮流背起陈赓,追了上去,终于赶上了部队。

一夜的奔跑,陈赓率十三团准时到达指定位置,协同兄弟部队将敌人团团围在了直罗镇。毛泽东亲临前线。陈赓率十二团占领直罗镇后,毛泽东热情地向陈赓问候,祝贺胜利。

直罗镇战中,陈赓左手拇指被飞来的一颗子弹打伤,当即鲜血直流,可陈赓仍乐哈哈地说:“想不到敌人的枪法还如此准确,正好打在了我的左手拇指上。不过不要紧,断一根拇指丝毫不影响我指挥战斗!”

直罗镇一战,红军共歼敌一个师加一个团,俘敌五千三百六十多人,为红军在陕北扎根举行了一个奠基礼。

不久,陈赓调任红军第一军团第一师师长。

西安。

蒋介石行营。

红军三大主力胜利会师,使蒋介石十分震惊,他急忙调胡宗南等中央军及东北军、西北马家军等一百二十个团,包围陕甘边区,蒋介石亲临西安督阵。

十二月的陕北,北风裹着漫天飞舞的黄土,吹得人眼都睁不开。胡宗南率第一军四个师,浩浩荡荡地从南向北向红军开来。

为了粉碎敌人的追剿,中央决定集中红军三个方面军的主力部队,狠狠打击敌人。

战斗开始前,大家考虑到陈赓多次负伤,双腿行走已很困难,师部领导要求他留在师指挥部指挥,由其他同志到主攻团去。陈赓经不住众多领导的一再劝说,勉强同意了。可战斗一打响,他的心就直痒痒。正当战斗打到最紧要关头时,陈赓来到了前线。大家惊奇地问他是怎么来的,他却乐哈哈地说:“我是爬着来的!”

黄昏,红军开始了反击。陈赓率领红一师从东向西,攻击敌人防守的一座山。十三团担负师的主攻任务,红一师、红二师与红四师三个方面军展开了对山城堡的合围。

陈赓拄着根棍子,来到担任突击任务的十三团,对十三团团长魏洪亮说:“敌人是胡宗南的精锐,我们千万不能轻敌,要准备啃骨头,动刺刀、马刀。

今天是夜战,夜战是我们红军的拿手好戏,要猛,要机动,要灵活……“

几分钟后,战斗打响了。战士们个个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敌人开始拼命抵抗。几分钟后,敌人不战自溃。站在山头指挥的陈赓下令:“追!追!追!”

战士们个个挥起马刀,喊着口号,拼命猛追不放。

胡宗南的所谓“精锐”之师,碰到红军的夜战,完全丧失了战斗力。山城堡夜战,俘虏三百多名敌人,打垮了胡宗南的一个整师。这是红军长征的最后一战,也是结束十年内战的最后一战。

胡宗南,这位陈赓黄埔同期同学,从内战爆发,他都是当红军的运输大队长,这末尾一战,他遇到了他的同学加对手,打垮了他的一个整师,从此胡宗南怀恨在心。

内战就要结束了,日本帝国主义者的铁蹄踏进了中国大片领土,初露锋芒的陈赓即将奔赴抗日前线。

第六章 抗倭寇赴国难铁旅捷报传1937年9 月6 日。陕西省三原县石桥镇。

一片空旷的原野上,一二九师一万三千名指战员仁立在雨中。奔赴抗日战场誓师大会如期召开。

陈赓昂首挺胸,与刘伯承一行人走向阅兵台。

全军肃然。

四十五岁的刘伯承身材魁伟,走近部队时,向战士们挥手致意。前排的战士见状,刷地举起手来向首长敬礼。检阅台边、号手们跟着吹起嘹亮的军号。

陈赓一愣。这些原定是要等刘师长登上台之后进行的,现在全给打乱了。

他只好说道:“欢迎刘伯承师长!”

“欢迎刘伯承师长!”指战员齐声说。

刘伯承瞄了一眼陈赓:“你点子蛮多嘛!”

说笑间,一行人登上阅兵台。

“大会开始,欢迎刘师长讲话!”陈赓宣布。

雨中,刘伯承激昂的声音铿锵有力:“同志们,日本鬼子要亡我国家,灭我种族,杀害我父母兄弟……我们要奋起抗战,决不动摇!”

接着,刘伯承宣读誓词。他读一句,同志们跟着读一句。

日本帝国主义,是中华民族的死敌。它要亡我国家,灭我种族,……为了民族,为了国家,为了同胞,为了子孙,我们坚决抗战到底!

为了抗日救国,我们已经奋斗了六年。现在民族统一战线已经建成,我们改名为国民革命军,上前线杀敌人。

我们拥护国民政府……服从军事委员会之统一指挥。严守纪律,勇敢作战,把日本强盗赶出中国。不把汉奸完全肃清,誓不回家!

我是工农出身,不侵犯群众一针一线,替民众谋利益,对友军要亲爱,对革命要忠实,如侵犯民众利益,愿受革命纪律裁制,同志之指责。谨此宣誓①。

雨声和宣誓声交织在一起,久久回荡在原野上,鼓舞着全军将士的心弦。

刘伯承讲完后,副师长徐向前宣布中央军委的命令:中国工农红军主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辖一一五师、一二○师、一二九师三个师。一二九师师长刘伯承,副师长徐向前,政委张浩,下辖三八五旅,旅长王宏坤,三八六旅,旅长陈赓。

徐向前拿起一顶帽子,雨中,帽子上的青天白日徽章,闪着白光。他用沙哑的声音宣布:“下面,我们换帽子!”话未说完,泪水在眼里打转。

台下一阵躁动。有人喊:“丢掉五角星,换上青天白日皮,这就是改编换来的吗?我们不戴匪军帽!”一些战士想起红军与国民党匪军生死拼杀,怀着对国民党蒋介石的满腔仇恨,禁不住呜呜地哭出声来。

刘伯承的眼睛也不由得湿润起来。

“同志们,换帽子换不了什么,那只不过是个形式,我们人民军队的本质不会变,红军的优良传统不会变,我们解放全中国的意志也不会动摇!这顶军帽上的帽徽是白的,可我们的心永远是红的!现在,我命令:换帽!”

刘伯承神情激昂。

雨中,缀有猩红五角星的八角帽一顶顶脱下,各部队分发着新帽,又负责收回旧帽。可没有人丢掉红军帽,一个个都装进自己的口袋里,像是珍藏一件宝贝。这破衣旧帽的确与红军战士们结下了不解之缘。

陈赓在这一天的日记中的记叙反映了一二九师广大指战员的共同心情:举行换帽时,大家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情。我戴着它——红星帽,血战了十年,创造了震撼世界的奇迹,动摇了几千年来视为神圣的社会制度,今日为了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日本帝国主义,结成全民族的联合战线,暂时将它(红星帽)收藏起来,换上一顶青天白日的帽子。但我们永远是党军,红军永远是红军,任凭换个什么名义,戴上什么帽子,我们始终为了共产主义的光荣事业而奋斗……

正当红军整编为八路军,陈赓行将奔赴抗日前线时,传来一个特大喜讯:8 月26日,新近才从南京出狱的王根英,经由西安来到了八路军总政治部。

陈赓接到总政治部打来的电话,兴奋极了。

王根英自陈赓被叛徒出卖,被捕入狱后不久,也被捕人狱,在狱中关了四年。国共合作实现后,在周恩来的过问下,才被释放了出来。

四年的生离死别,陈赓曾无数次在梦中与妻子相聚。想不到此刻真的就要见到朝思暮想的妻子了。陈赓好激动!

陈赓在8 月28日的日记中写道:昨日振英由西安到云阳总政治部,小平同志加莱为我们庆贺,并另辟一室,使我们作竟夜之谈。是晚彼此互诉离情,直达深夜,尚无疲意,其快乐有胜于1927年武汉新婚之夕。振英在狱达四年,艰苦备尝,在敌威迫利诱下,始终坚持共产党员的立场,不为动摇,使我对她更加敬佩……一对患难与共的夫妻,久别重逢,按常理本该多给他们一些相聚的时间,可此刻,战火在燃烧,陈赓就任三八六旅旅长以后,又要率部出师抗日了。

王根英于同一天也奔赴延安,不久调到新中华报社工作。陈赓夫妇刚刚团聚,又分别在即。各奔东西。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次的分别竟是他们最后的诀别!

两年后,王根英壮烈牺牲在日寇的刺刀下。

1937年10月7 日。陕西芝川镇。

陈赓与三八六旅在这里渡过黄河进入山西。此时,日军进逼忻口,猛攻娘子关,正面战场节节败退,频频告急,山西民众人心惶惶。陈赓奉命来到长生口、井陉一带,积极配合友军御敌。

陈赓充分发挥我军长于夜战的优势,连续向井陉板桥村、长生口等地的日军展开夜袭和阻击。这些被陈赓称为“我对敌之处女战”的胜利,迟滞了日军对娘子关的攻占,正面阵地获得暂时稳定。

10月18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刘伯承所部进抵平定地区。当天,沿正太路西犯太原之日军正猛攻娘子关,国民党数万人的军队纷纷溃退,晋东前线形势十分紧急。

这时,一二九师七六九团夜袭阳明堡机场,大获全胜。沿正太路西犯的日军第二十师团、一○九师团,从正面猛攻娘子关不下,便分出部队,企图从侧翼袭击娘子关国民党守军。

10月21日,正当娘子关告急的时刻,陈赓率三八六旅七七二团夜袭井陉、长生口,一战解旧关之危,救出旧关被围困的国民党曾万钟第三军和陕军武士敏第一六九师部队。

10月24日,日军已进至侧鱼镇地区,陈赓率部在七亘村南侧山地,选择伏击地。

刘伯承在附近的山岗上,选好一处高地,架起望远镜,观察四周的地形。

陈赓紧随其后,心想:刘师长又要耍魔术了。

果然,刘伯承折下一根树枝,兴奋地回头对他说:“又可敲它一下喽,这地形要得!”

七亘村是敌人支援娘子关的必经之地。这一带地形复杂,西北均有高山,通向娘子关的大道两侧,是高十米左右的土坎,杂草、灌木丛生,便于设伏,而敌人的队伍在公路上却不易展开。

刘伯承吩咐陈赓:“这设伏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三八六旅也要打一个胜仗喽!”

“太好了,战士们早就摩拳擦掌了!”陈赓欢快地回答。

陈赓回到旅部后,马上派七七二团副团长王近山,带领第三营进抵七亘村,进一步察看地形,选择伏击地,进行战前准备。

在战前动员大会上,陈赓说:“同志们,抗日以来,‘大哥’一一五师在平型关打了大胜仗,‘二哥’一二○师在雁门关一带也打了胜仗,我师七六九团,在夜袭阳明堡机场的战斗中,歼灭日军一百多名,只有我们旅还没有打仗,现在,机会来了,就看你们的了!”

王近山响亮地回答:“我营保证完成任务!”

黑夜中,七七二团三营进入了伏击阵地。

夜,静极了,连最喜欢夜间叫唤的猫头鹰也逃得无影无踪了。战士们手握着钢枪,卧在透凉的草丛之中。大家互相警告着:“不要出声!注意隐蔽!”

王近山拿着夜光怀表,一秒一秒地数着。

已是五点十分了,曙光爬上了远远的天际,隐约地看见了七亘村升起的缕缕炊烟和七亘村模糊的影子。天,又下起了小雨,秋风加秋雨,使伏在地上的战士们,不禁打起了寒颤。

“下雨了,敌人还会来么?”三营长身边的战士问。

“刘师长神机妙算,他说来,敌人不敢不来!”三营长轻声说。

天慢慢亮了。侦察员回来了。

“敌人已经从侧鱼镇出发了,二百多名的掩护部队分做两截,一截在前,一截在后,中间是辎重队。”侦察员报告。

七点多钟,还不见敌人的影子,真难熬呀!

终于,东边大道上传来嘈杂的声音,日本鬼子的大队人马出现了:步兵、大车、骡马队……一百多人的先头部队,斜扛着三八大盖,还吱吱呀呀地哼起了小调。他们谈笑风生,并不进行搜索。这是因为自从他们进犯华北以来,从未遇到过中国军队的阻击,以为这次更不会有问题。

草丛中的战士们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小日本的胡茬子,握枪的手沁出了汗水。

紧接着,三百多名的辎重营走过来了。每人都牵着一匹骡马,驮着军粮和弹药,后边还有两个连掩护着他们前进。

挎战刀骑大马的鬼子队长,睁着鬼眼溜溜地转,扫射着两边。

这时,鬼子队长突然发出一声嚎叫。三营长一惊,以为鬼子发现了伏兵,他沉静地看着敌人,并没有做出战斗姿态。只见鬼子的步兵加快了脚步,端平了手中枪,迈着整齐的步伐,在泥水中前进。前边的掩护部队走在前面后边的大车、骡马队慢慢跟上来。前后拉开了一段距离。

战士们眼睛里在冒火,看着敌人一步步走近,只差一百米……五十米……

二十米,只待攻击令下。战士们已急得快忍不住了。子弹已上了膛,食指在扣着板机。

“通知部队,把前边的步兵放过去!”三营长冷静地向身旁的传令兵说。

敌人的步兵走过去了。辎重队越来越近。

刹那间,枪声大作,杀声四起,山崩地裂,血肉横飞。没等敌人回过神来,八路军战士已冲上公路和日军进行肉搏了。

第十二连四班战士杨绍清,与包围上来的敌人拼刺刀,连续杀死六个敌人,自己的左腿也挨了三刀。

“划算,敌人捅我的腿,我捅他的肚子!”他心想。

鬼子被打得晕头转向,狂呼乱叫,慌作一团,“皇军”的威风不见了。

走在前头的敌人,赶快回援。哪知三营早已为他们准备了陷阱。一阵机枪扫射、手榴弹的爆炸,便把他们送上了西天。

仅仅两个小时就解决了战斗。

敌人逃走一部分,被打死二百多名。

村民们赶来了,与战士们一起收拾战利品。

一个战士拾到了敌人丢下的胶卷和相机。他拿起来,不知何物,正纳闷间,不知谁喊道:“这是照片呀?”

“快来看!这是照片!”战士们笑着,抢着。他们小心翼翼地用手揭开胶卷的封纸,展开,再展开,可是什么都没有,全是空白。

“这是空白胶卷,还没照过呢?”这时一个战士忽然明白胜利品由四百多名战士和群众整整搬了一天一夜。

“打胜仗,叫我们搬几天几夜的东西都乐意。”老百姓说。

“日出东海,”一个老汉唱开了,“日落西山!”意即从东海过来的日本鬼子将要在山西走进坟墓。

这次战斗,第三营牺牲了一个连长,一个通讯兵和三名战士。部队开会追悼死者和庆祝胜利,又召开全团班以上的干部战斗评议会。满脸胡子的陈赓说:“这一仗虽然胜利,但这只是一个开端,我们还要继续作战……”他说,“游击战的实质,是大踏步的前进,大踏步的后退,有时走大路,有时走小路,有时分散,有时集合,要游要击,不游不击,反受打击——这是经验告诉我们的……”

陈赓讲到这里,只见一个通讯员跑进会场,送来了封信。他接过信打开一看,当众朗读:“敌人又有两个连到了七亘村,有向我前进之势……”他说:“不讲了,准备打仗!”

原来敌人在七亘村遭到袭击后,一面派出部队到七亘村收敛死尸,一面整顿部队集中力量准备西进。

娘子关失守,日军又蜂涌而至。

刘伯承提出可来个重叠的伏击战。

陈赓提出自己的主张。他说:“常言道,一回遭蛇咬,十年怕井绳。敌人挨了第一次袭击,第二次会提高警惕。况且时间才隔一天!”

三营营长也提出疑问。

对此,刘伯承说:“川岸文三郎不是傻瓜,他不但懂得现代军事科学,还熟读了中国的孙子兵法。他懂得用兵之道。以正合,以奇胜。按常规,他才被咱们打败了,绝不会原地接着搞第二次伏击;按常规他才吃了亏,绝不会第二天又来。他第二天又来,在他看来是出奇制胜,我们在原地设伏,便是奇中之奇,以奇制奇。他跑不了的!”

听了刘师长的分析,陈赓和三营长连连点头。

陈赓根据刘伯承的指示,叫第三营继续利用七亘村附近有利的地形,在离原来的伏击地稍偏西一点,更巧妙地隐蔽起来。

望着起伏的山岭,战士们心想:这一回是否要扑空?

十一时,一百多名日军骑兵出现在七亘村。他们探头探脑,用机枪扫射四周丛林。随后是辎重队,后面跟着二百多名步兵。

陈赓在观察所里感叹:“刘师长真神了!”

三营的指战员看着敌人搜索、观察了半天也没发现情况,几乎要笑出声来。但不能笑,只能紧紧地贴在地上,沉着,镇静,瞅着敌人往伏击圈里钻。

敌人一步一步走近伏击圈。战士们的心越来越紧张。

一声令下,机枪,手榴弹,一齐冒烟。战士们个个如猛虎下山,扑上公路。

战斗到夜间结束,敌人又伤亡一百多人。我军缴获一大批战利品。

“又打胜仗了!”老百姓奔走相告。

就这样,陈赓指挥部队,三天中间,以一个营的兵力,在同一地点,连续伏击两次,歼敌四百多。经过这两次战斗,一团人都换成了“日本装”,大部戴上了钢盔,穿上了黄呢大衣、皮靴,扛起了崭新的日造“三八”式步枪,很多人还骑上了高头大马。连在太原向阎锡山要不到的中国印制的山西和华北军用地图,也都从敌人手中得到了。

看着欢腾的战士们和喜形于色的老百姓,陈赓心中对刘伯承师长又生出几分敬佩:三天两次伏击,同一地点,别人不敢,敌人不料,刘师长全做了。

10月30日,日军突破娘子关,向阳泉、平定进攻,正面战场节节败退。

太原岌岌可危。

为打击西犯之日军,陈赓奉命率三八六旅进抵昔阳。利用黄崖底的有利地形,对敌以猛烈的火力奇袭,三八六旅仅以三十余人的伤亡,毙日军五百余名,战马四百多匹。

十一月初,日军又被陈赓部袭击。敌死伤二百五十多人。

至此,陈赓率三八六旅从1937年10月22日至11月7 日,半个月时间共指挥作战二十六次,歼日军一千四百多人,取得了对日军作战的初战胜利。

三八六旅初露锋芒。

1938年2 月,敌人调集平汉、同蒲、道清线上的日军三万余人,配合津浦路上日军的进攻,向晋南晋西发动攻势。敌军一路由太原南下,一路由东阳关西进,取得长治,钳击临汾。国民党正面战场望风而逃,日军所向无阻。

整个山西战场,几十万国民党军队,丢下广大国土和人民,弃甲曳兵争相抢渡黄河逃命。

此时,一二九师奉八路军总部的命令,将各主力团集中,向正太线东段进攻,以钳制向晋南进攻的日军。

2 月19日,刘伯承召开旅级干部大会,研究钳制日军进攻的方案。

“我们是战术的创造者,我们要打敌人的弱点,倘若敌人并没有弱点,我们可以给敌人创造弱点!”刘泊承语出惊人。

“长生口东边的井陉有大部敌人,西边旧关驻有二百多名敌人。我们以少部兵力佯攻旧关,对敌实施包围,但并不切断敌人的电话线,让他们向井陉之敌求援,这样井陉的敌人就会走出据点,向旧关增援,一旦敌人出据点,我们便给他造成了弱点!”刘伯承望着陈赓:“怎么样,再战长生口的任务还是交给你们喽!”

陈赓敬佩地望着刘师长,作了响亮的回答。

七七二团第二营由叶成焕团长亲自率领星夜越岭翻山,进到长生口的南山上。这里是他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不一会儿,旧关方向传来了机枪声、炮声,这是七六九团的一部开始了对旧关的佯攻。

果然,敌人中计了。急忙出动二百余人乘八辆汽车赶来增援。

这时天刚亮,东方才露出鱼肚白。呼啸的北风裹着黄土漫天飞舞。战士们埋伏在山上,露水打湿了他们的衣服,但没有入觉得冷,他们手中紧握着枪,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股复仇的火焰在胸中燃烧。

脚蹬高筒皮靴的日军少佐荒井丰吉昂首挺胸,率领敌军大踏步前进,走近我伏击圈。

七七二团突然发起进攻,五小时的激战,毙敌少佐荒井丰吉以下一百三十余人,击毁汽车五辆,缴获迫击炮三门,重机枪两挺,步枪无数,还捉到一个日军俘虏。

听到八路军在长生口获胜,许多村镇的群众特地赶来。

战士和群众欢欣鼓舞,欢庆胜利。

陈赓没有被胜利陶醉。战后,他及时地总结了这次战斗的经验教训。他说:“未能将敌全部消灭,实为憾事。而且与前几次伏击战相比,伤亡达百余人,代价大了些,很不合算。”

“今后只做赚钱的生意!”他暗暗下定决心。

1938年3 月,春寒料峭。

一二九师奉中央军委命令,集中力量破坏邯长公路日军的后方补给线。

邯长公路横贯太行山脉,是普东南到晋西南的交通要道,日军在沿途各县均有设防。刘伯承根据日军一处受袭,他处必援的规律,决心以七六九团对黎城实施了强袭,由三八六旅将潞城被吸引出援之敌消灭于运动之中。

再战长生口后,刘伯承来到三八六旅驻地,对陈赓说:“长生口打了胜仗,但我们自己也付出了较大代价,是不合算的。以后打伏击,要尽量减少伤亡,子弹要打在敌人头上,刺刀要捅在敌人的肚子上,手榴弹要扔在敌人的屁股上。把黎城里的鬼子调出来打一顿。陈赓,你来过把瘾要得不?”

“要得,我旅指战员正愁没仗打呢!”陈赓爽快他说。

设伏战场应选在哪里?陈赓领了任务后一直在思索?他派出两组便衣侦察人员,侦察黎、潞间敌情、地形及长治日军的动态。连日来,他对着已划了不少红道道、蓝道道的地图,茶饭不思。

“敌人在潞城兵力增至三千多人。”周希汉报告。

“嗯,馒头大了,我们兵力不足,要没有个好地方。就更不好吃啦!”

陈赓说着又将目光凝聚在地图上。经过思索,他想出了一套作战方案。

第一次战前准备会在张部举行,陈赓与各团干部共同研究。

十几双眼睛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盯在地图上的一个地方——神头岭。

从地图上看,神头岭位于潞城县城东北十二公里处,那里有一条深沟,公路正从沟底通过,两旁山势险峻,既便于隐蔽,又便于出击。

“对,整个邯长公路上,再也没有比这更理想的伏击地了!”大家齐声说着,等待着旅长作结论。

没想到,旅长突然问了一句:“师首长已经察看过了,咱们还有谁看过神头岭的地形?”

没有人回答。陈赓笑了。他说:“这不是纸上谈兵么?我看,会先开到这里,马上看看地形再说!”

派出侦察组后,陈赓穿上在长生曰缴获的呢大衣,骑上东洋大马领先出发。一路上,一向谈笑风生的陈赓一反常态,沉默不语,总在沉思着,只偶尔回头对大家指明沿途值得注意的地形。

来到潞河村附近,陈赓一行下马,沿公路北面之山梁徒步隐蔽西行,翻过一座山,看到神头岭,大家都愣住了:实际地形和军用地图上标示的根本不同。公路不在山沟里,而在山梁上。山梁宽度不过一二百米。路两边,地势比公路略高,但无一隐蔽物。仅有过去国民党部队挖的一些工事。山梁西部是仅有十来户人家的神头村,再住西就是潞城了。在这样的地方打伏击,一不利于隐蔽,二不易展开,三不利于预备队运动。

“怎么样,这一趟没有白跑吧!陈赓拍拍地图,打趣说:”画图的人大概天生是个懒汉,怕爬坡,从岭下走过去了。如果我们按图索骥,把部队埋伏在下边,恐怕鬼子从山岭上过去了,我们还在岭下傻等哩。这地图差点坏事,要不得!“

面对眼前的地形,大家都愣住了。

“粗枝大叶要害死人的!”陈赓对发愣的众人说。

“靠这种地图打仗,难怪国民党屡战屡败呢!”七七一团政委说。

陈赓没有吭声,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靠公路的那些已被国民党军队废弃的工事上了。

“走,回去研究一下。地形是死的,人是活的,想吃肉,还怕找不到一个杀猪的地方么!”过了好久,陈赓才挥手说。

回到旅部,天已黑了。

大家吃过饭就继续开会。会议的气氛很热烈。大家各有所持,但谁也不再去想神头岭了。

陈赓一直专心地听着大家的议论,没有发言。直到大家议论的高峰过去,他才向大家扫视一下,用洪亮的声音说:“我看,这一仗还是在神头岭打为好!”

“神头岭?”大家吃惊地问。

“是的,神头岭!”陈赓望着正在注视着他的王新亭政委说:“看问题要全面看,不要只看一面,你说对么?”

“应该有辩证的观点!”王新亭点了点头。

大家仍茫然地望着陈赓。

陈赓站起来,走到地图跟前说:“不要一说伏击就想到深沟陡壁。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可供我们用的深沟陡壁呀?没有它,仗还是要打的!”

大家知道他要说正文了,都洗耳恭听。

“一般讲,神头岭打伏击的确不太理想,然而却又正是出其不意击败敌人的地方。正因为那里不险要,敌人必然麻痹;那些残破工事离公路最远的不过百米,最近的只有二十来米,敌人来来往往,早已司空见惯。如果我们把部队隐蔽在工事里,隐蔽在敌人的鼻子底下,伪装好,是很难发党的。山梁狭窄,兵力不易展开,但敌人更难展开!”说到这,陈赓把手杖在两张桌上一架,问:“独木桥上打架,对谁有利呢?”

七七一团团长笑道:“我看是谁先下手谁占便宜!”

“对啊,只要我们做到突然,勇猛,这不利条件就只对敌人不利而对我有利了!”

陈赓又问七七二团团长叶成焕:“如果把二营放到申家山,能不能在四十分钟内冲上公路?”

“半小时保证冲到,预备队运动不成问题?”叶成焕说。

大家心里亮堂了。然而,一股游丝般的疑问还在飘动。有人问:“这样是不是有点冒险?”

“要看怎么说,”王新亭说,“有许多时候,最危险的地方,恰恰是最安全的!”他和陈赓好像早有默契。

“打仗,本来就是有点冒险的事嘛!”陈赓说,“有的险冒不得,有的险却非冒不可。诸葛亮的空城计不也是冒险么?如果一点险也不冒,他只好当司马懿的俘虏,还有什么戏好看?”

陈赓一席话,说得满屋人都笑了起来,大家豁然开朗。

陈赓接着作了具体部署。以七六九团为左翼部队,派出一部袭击黎城,该团主力伏击涉县可能来援之敌;三八六旅的三个团为右翼部队,在神头岭三面设伏,准备伏击潞城方面来援之敌。右翼部队七七一团在左,七七二团在右,埋伏在路北;补充团设伏于对面,七七一团抽出一支小部队向潞河村方面游击警戒,相机炸毁浊漳河上的大桥,切断两岸敌人的联系;七七二团三营担任潞城方面的警戒,断敌归路。

部署完毕,陈赓问周希汉:“潞城方面敌人有多少?”

“三千多,我们兵力有点不足。”

陈赓沉思一会,扭头说:“叶成焕,你们再抽一个连出来,撤到潞城背后打游击去!”

叶成焕猛然一惊,但立刻领会了旅长的意图:这是要把这块肉切开来吃!

他高兴地点了点头。

刘师长听了陈赓的汇报后,高兴他说:“好,下一步就看你们的具体行动了!我等着听好消息!”

3 月15日,天刚擦黑。

长长的队伍沿着山间小道,向申家村、神头村方向走去。补充团大部分兵员是才由游击队和民兵组织起来的,第一次参加这样大的战斗,“初生牛犊不怕虎”,劲头显得格外足。他们老早就把红缨枪磨得又尖又亮,把脚上的鞋带扎得紧紧的。

指挥员又兴奋又紧张,每个人都担心,生怕出什么漏洞。

陈赓却表现得很轻松愉快,一会儿跟战士们拉呱,鼓励几句;一会儿又跟王新亭开个玩笑。走着走着,他喊了一声:“瞎子当心,下坡了!”

王新亭是个深度近视眼,看书都要贴在眼边上。一听说要下坡,他忙蹲下来摸摸地皮,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唉,你这瘸子……”王新亭下了坡到了平路上,便连连催促陈赓,“快走,快走!”

陈赓在南昌起义中左腿三处中弹,幸得牛大夫的精心治疗,才保住了双腿,但从此落下个瘸子,走路一拐一拐的,他只好认输。

要过河了,陈赓止步,伸出手杖说:“来,我这瘸子牵你这瞎子!”

部队走过申家山,月亮爬到山头上,已接近伏击区。陈赓传令不许再说话。部队悄悄地沿着山岗和峡谷疾进。

陈赓爬上了神头岭,先到神头村里看了看,又到各团督促部队进入阵地,检查伪装情况。他对补充团给予了特别的关注。“要用最巧妙的办法,瞒住敌的眼睛!日本鬼子没什么了不起,不伯他气势汹汹,就怕咱们满不在乎,骄傲麻痹!”

战士们一听,一个个动作特别小心,一点也不敢动工事的旧土,踩倒了的草,又顺着风向扶了起来,踩出来的脚印认真地盖好浮土……

“旅长,离敌人太近,可不要让敌人踩到脑袋上呀!”一个战士开玩笑道。

“我看这地方不错。只要伪装得好,敌人踩到头上也发现不了。不信,到时候你可以开我的斗争会!”陈赓的话引得大家都笑了。接着他又说道:“可是我要问一问,要是伪装不好,暴露了目标;或者仗打不好,吃不掉敌人,该怎么办呢?”

“处分我们!”战士们说。

“处分,处分有什么用?”陈赓说,“这点子事都办不好,还当什么八路军?回家当老百姓得啦!”

战士们加快了伪装隐蔽的速度。一切准备就绪。

十六日凌震三时三十分。一阵沉闷的轰隆声,从黎城方向传来。七六九团开始“钓鱼”了。

天大亮了,黎城方面的枪炮声越来越清晰。

“大概把鬼子的屁股打疼了,他们正在向潞城求援呢!”战士们心里想。

拨开那刚刚发绿芽的蒿草,向外观看,四周一片寂静。看不到一丝丝人迹。神头村也没有鸡叫的声音,也不见烟囱冒烟。公路像一块硬板似的躺在面前,路面上的灰土,随着晨风飘动。兄弟部队互相观察着对方的阵地,看不出对方一丝破绽。

电话铃响了,传来了陈赓的话:“注意隐蔽,要沉住气!敌人来时,要等七七二团打响了再下手!”

好不容易熬到九点半。叶成焕又接到陈赓的电话:“潞城敌人上钩了,共一千五百多人,做好战斗准备!”

叶成焕把消息告诉了各营营长和教导员,他高兴他说:“好啊!来少了不够吃,来多了吃不下,这一千五百人,正合胃口!”

伏在壕沟里的战士们一下紧张起来,抓住武器,可是不准探头。战士们摩拳擦掌。轰隆隆的声音就像是从战士们的头上擦过去。

敌人的部队在微子镇方向露头了,前边走的是步兵、骑兵,中间是大车队,后边又是步兵和骑兵。敌人先头部队走到神头村,突然停下来。过了很久,才出来三十多个骑兵搜索队。

搜索队突然离开公路,沿着一条羊肠小道,直奔七七二团一营阵地。战士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可敌人没向脚底下看,只是用望远镜望着申家山,不见动静,便继续前进了。后边的大队,随后沿着公路跟了上来。

七七二团发出攻击的信号。

刹那间,平静的山梁变成喷射岩浆的火山,雨点一般的手榴弹落在了敌人的脚边;横飞的弹片,连同滚滚腾空的硝烟和黄尘,汇成了一条愤怒的火龙,把鬼子兵的长队吞没了。

敌人这时才知道中计了,只作绝望的挣扎。一个中尉指挥官,来不及部署队伍,绝望地叫着:“就在这块地方,大家一块死吧!”话音未落,一枚迫击炮弹落在了他头上。

小山正美少尉中弹之后,狂喊着:“天皇万岁”。敌军乱作一团。

“冲呀,杀呀!”战士们把满腔的仇恨和怒火,挥向敌人。他们用刺刀、长矛奋勇杀敌。在这“独木桥”上,红缨枪大显威风,许多鬼子还没有辨清方向,便送掉了性命。敌人的火力根本无法发挥作用。

一名战士用红缨枪刺死了六个鬼子,胳膊负了伤,他用毛巾勒住伤口,又向敌投了十二颗手榴弹。炊事员和司号员赤手空拳闯入阵地,用石头砸向敌人,夺了两支三八大盖枪。

然而,用“武士道”精神武装起来的日军,虽然到了垂死的地步,仍然拼命挣扎,负隅顽抗。

正当两军杀得难解难分时,一阵杀声从天而降。七七二团二营从申家山冲过来了,战局马上起了变化,中部的敌人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就在这时,出现了一个意外的情况:残余的敌人集中到了东西两头,东头的敌人是跑不了的,他们归路的大桥已被烧掉了。西头的三百多名敌人却乘隙占领了神头村,企图依据房屋、窑洞,固守待援。

补充团二营营长和教导员不待上级命令,便向部队喊道:“往村里冲!”

这时,枪声大作,敌人乱作一团。村里的敌人拼命往外跑。村外的八路军大喊:“老大哥们干得好啊!”

当鬼子冲进神头村时,陈赓刚好由申家山下来,来到七七二团指挥所,看到这个情况忙问:“村边是哪个排?”

“七连一排!”叶焕成说。

“是蒲达义那个排么?”

“是的!”

陈赓斩钉截铁他说道:“命令一排,不惜一切代价,把神头村拿下来!”

一排共二十多个人,在蒲达义排长的率领下,一个猛冲,仅以伤亡五人的代价,把敌人赶出了村,打死打伤几十个鬼子。敌人还要反扑时,叶成焕团长带来了八连,巩固了村中阵地。

敌人集中全部火力从村外向神头村猛攻。村口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陈赓进到村里,命令:“快上,把敌人赶到山梁上去!”一颗炮弹在附近炸开,陈赓的手杖被爆炸的气浪震落,小草房燃烧起来了。

警卫员急得大喊:“旅长,这里危险!”

陈赓抖了抖身上尘土,取下眼镜一边擦一边说:“你老跟着我干嘛?快上去,告诉大家,决不能再让敌人占去一个窑洞、一栋房子!”

叶成焕举起驳壳枪大喊一声:“冲啊!消灭敌人!”

几面夹攻,雷霆万钩,残余的敌人全被消灭了。

枪声平息了,公路上到处摆满了敌人的尸体。神头村西边山坡上,在打倒的敌人、骡马、辎重之间,抬伤员的,搬胜利品的来去奔忙,热闹得像赶集。

陈赓穿着灰棉衣,敞开胸怀,正笑容满面地和叶成焕站那里交谈。

这时周希汉送来了两架崭新的照相机。

“嗬,照相机,这也是武器呀!”陈赓接过照相机说,“我们可以用敌人送来的相机拍些照片,给报纸、杂志发表,让全中国,全世界人民都知道,这就是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下场!”

随后他打开相机,对准狼籍满地的鬼子尸体,连拍几张。又对身边的一个战士说:“来,也给你拍一张!”小伙子转过身来,腼腆地笑了笑,立刻把红缨枪和刚刚缴获的三八枪朝前一收,昂首挺胸。

“咔嚓”,陈赓又拍了一张。

此次战斗,歼敌近千人,毙敌五百多人,打死骡马六百余匹,缴获长短枪三百多支。这一仗打得干脆、利落。刘伯承曾于1939年8 月22日在《对目前战术的考察》一文中赞扬神头岭伏击战是“吸敌打援”的一个好战例,并多次引述。

傲慢的日军统帅部,也把这一仗列入典型战例,从中分析研究对付八路军的办法。

一个日本随军记者,由于躲进一孔破窑而死里逃生,以《神头村附近战斗■尾队之奋战》为题写下了一篇报道,说神头岭战斗大伤皇军元气,八路军的灵活战术,实在使人难以琢磨!

战斗结束后,陈赓骑着东洋大马,手握日本军官指挥刀,看着战士们打扫战场。

神头岭之战后第二天,从长治增援潞城之日军姗姗而至。此时三八六旅早已撤出。敌人狂轰滥炸一番后,以几十辆汽车搬运走了鬼子尸体。

1938年3 月。响堂铺。

日军惊魂未定,刘伯承又来了。3 月29日,一二九师师部根据所获情报,决定伏击从黎城兵站运载军用物资,途经东阳关到涉县去的日军两个汽车中队。

响堂铺,位于东阳关和涉县之间。这里一条公路沿小河床而过,路南是不易攀登的悬崖峭壁,路北则为便于隐蔽出击之多谷口和连绵起伏的高地。

三八六旅又担负起了设伏的任务。

3 月30日晨七时,陈赓率部进至庙上村与马家峪一线隐蔽集结。他亲自到前沿查看地形,具体部署。

上午九时,一阵马达声由远而近,一条汽车长蛇在远方出现,渐渐地,渐渐地,进入了伏击圈。领头的是一辆卡车,陷入了陷坑无法动弹,后面汽车也随之受阻。敌人正疑惑间,突然,三发信号弹腾空而起,公路两侧枪炮声、喊杀声震耳欲聋。战士们有的跳上汽车,有的冲上公路与敌人展开肉搏。

被打得惊慌失措的敌人乱作一团,有的被击毙在车厢里,有的被刺死在地上,有的滚下车企图顽抗,有的藏到汽车下面装死。许多鬼子未等弄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就命归黄泉。残余的敌人向南山逃窜,被我南山的部队一阵猛打,回到公路上也被消灭。

战斗到十一时,除二十多个敌人乘我南山部队少,空隙大而逃跑外,其余四百多敌人均被歼灭。此役烧毁敌人汽车一百八十辆。日军森木少佐被击毙。

战斗开始前,朱德、彭德怀特意邀请了国民党的一些高级将领前来观战。

这次漂亮的战斗,使不少国民党的高级将领对八路军游击战的战略战术和指挥艺术及三八六旅勇猛顽强的战斗作风赞叹不已,心服口服。

日军随军记者,则认为“响堂铺伏击”战是一次更为典型的游击战。

1938年4 月初。晋东南。

八路军在邯长公路上的接连胜利、抗日根据地的开辟和游击战的广泛展开,使日寇惊恐不安。

为解除后方的威胁,敌人以一○八师团为主,调集了万余众,对晋东南发动了九路围攻。日军指挥官寺内寿一在地图上画了九个进军的箭头,要把八路军的主力压缩到箭头的终点,聚而歼之,想到这个胜利的结局,他心里美滋滋的。

针对敌人的围攻,各部队进行了反围攻的紧急动员。

4 月10日前后,从东、西、北三面进犯的日军,相继进入抗日根据地。

一路侵占辽县,一路审至辽县以东,其余各路受到八路军的阻击。

4 月13日,日军一千多人带着四门迫击炮,由武乡开往榆社。一路上无人、无粮、无鸡羊、无水。公路被炸坏了,大车不能过,只好又退回武乡。

敌一○五联队二千五百人,行进在月球般荒凉的土地上。士兵们沉默寡言,一个罐头几个人分着吃。黄土高坡上,人群夹着骡马,毫无生机。这里成了无人的世界,找不到吃喝,敌人只好弃城而走,沿浊漳河奔襄垣。

刘伯承打听到这些消息,兴奋他说:“太好了,鬼子辎重骡马多,又不惯于夜间行运,追!”

刘伯承随即抓起电话,对陈赓说:“三四四旅的六八九团也归你指挥,与七七二团为左纵队,沿浊漳河北岸追击敌人,七七一团为右纵队,沿南岸追击。七六九团为后续部队,沿武乡至襄垣大道前进!”

“师长!”陈赓问,“我们是追到鬼子就打,还是赶到鬼子前头去打?”

“现在鬼子正急着找咱们,只要你追上就打,他肯定要回过头来跟你打的!”

敌人只知道八路军善于打伏击,从来也没有想到过八路军会找上门来打。

16日凌晨,敌人的侧翼警戒部队四百多人来了,叶成焕团长问:“旅长,打么?”

“不打!敌人的辎重队还在后头。”

敌人的先头部队已经走过了长乐村,辎重部队还在后面很远。

机不可失,七七二团团长叶成焕迅速地布置好了一切。

日寇的人马车辆及辎重,沿大道缓缓而来。七七二团突然开火。霎时间,敌军人仰马翻,乱作一团。七七二团冲锋号一响,战士们如万虎出笼,从天而降,把敌人打了个晕头转向,好不热闹!

正当七七二团与日军激战时,路过长乐村的一支一千多人的日军,听到枪声大作,急忙返回来救援。他们奔向位于七七二团左翼的戴家垴阵地。这块阵地原定由六八九团占领,可六八九团还在途中。

在此紧急时刻,刘伯承立即令七七二团第十连抢上去堵击敌人。这个连与十倍于己的敌人浴血奋战四个多小时,全部壮烈牺牲。阵地又落入敌人之手。

正在这时,参谋长跑过来报告:“一一五师的六八九团到了!”陈赓紧锁的眉头又舒展开了。果然,只见素有“徐老虎”之称的徐海东,率领六八九团到了。

陈赓一拍大腿:“徐老虎,有你这一扑,我就可以安心煮鬼子了!”

立足未稳的日军在六八九团的一阵猛扑之下,溃不成军,敌人死的死,逃的逃。战士们忙着清理战场。

几个团已打得很紧张,不能再贪多了。于是刘伯承命令:“七六九团、六八九团各抽出一个连,分散开来,从侧翼袭击敌人,迷惑敌人。以便好好清扫战场,撤走部队!”

叶成焕团长,望着兄弟部队陆续撤走。他爬到一个高坡上,用望远镜观察着增援的敌军。

他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全然没有顾及自身的安全。

“团长,你站在高地上危险,赶快撤吧!”

他没有动,仍然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他在想:有没有机会将这股援敌吃掉?

突然,敌人的一颗子弹飞过来,正好射中叶团长的头部。

“不好了,连长,团长负伤了!”通讯员急呼。战士们抬着叶成焕往后撤。

不一会儿,刘伯承、徐向前、邓小平、陈赓一齐蹲到了担架旁边。

已经昏迷了的叶成焕,还在喃喃地吐着简单的话语:“队伍!照顾……队伍!”

在这次战斗之前,他已身患肺病,一连好几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还是休息一段时间吧!”临战前,陈赓劝他。

“不,打完这一仗再走!”叶成焕不肯去疗养。

刘伯承见到躺在担架上的叶成焕,这位爱兵如子的师长禁不住双眼流泪,滴在叶成焕苍白而年轻的脸上,他用颤抖的双手抱起叶成焕的头,连声呼唤:“成焕,成焕哪!”

陈赓走过来,小声劝慰师长:“师长,别太难过了,成焕由我们照顾,放心吧!”说着连忙背过脸去,悄悄地擦泪。

“你们要想尽一切办法抢救!”刘伯承说着,再一次抚摸着叶成焕的头和脸。

当天夜晚,陈赓守在叶成焕床边。

淡黄色的灯光,摇曳着满屋的凄枪。陈赓直勾勾地望着这个还未停止呼吸,已经不能说话的爱将,心对心地跟他交谈着:“你是光山县的贫农子弟,1930年你参加了红军,从通讯员,到指导员,教导员,团政委,团长,多少次,在危急关头,只要有你叶成焕在,我就放心了……”

陈赓望着跳动的油灯,心里默默地念叨着:“你不能死啊,成焕!……”

陈赓苦守着亲密的战友,彻夜未眠。

4 月18日凌晨一时,当叶成焕被担架抬到合壁村时,英雄停止了呼吸。

痛失爱将,刘伯承和陈赓悲痛不已。

第二天,部队为叶成焕和其他抗日阵亡将士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朱德总司令也从八路军总部赶来了,刘伯承亲致悼词。长乐村村头,高高地竖起了叶成焕纪念碑。

长乐村一战,击毙击伤日军二千二百余人,加上其他各路敌人的伤亡,共四千余人。这是粉碎敌人九路围攻的决定性一仗。

敌人在长乐村受挫后,其他各路见势不妙,纷纷溃退。不到半个月,敌人的计划完全破产了。

长乐村激战为八路军施行较大规模的运动歼敌战提供了范例。陈赓的三八六旅威名远扬。蒋介石也发来了嘉奖令:朱总司令玉阶:刘师陈旅努力杀敌,殊堪嘉许,即希望传偷嘉勉。

中正寒曾在侵犯长治、临汾作战中获得日本大本营勋章的一○四旅团长苫米地,在从襄垣经沁源溃退时,完全失去了他向人家吹嘘的“左胸挂着勋章,右肩也高了起来”,并以墨索里尼自诩的那股神气劲。

九路围攻的粉碎,使敌人更进一步认识到八路军的威力,日军彼此相互告诫:“华北有八路军是不能安枕的。”日寇对于三八六旅的英勇善战,感到异常恐惧。

1938年10月。中日战争进入战略相持阶段。从此日军把进攻的箭头从正面战场转向敌后战场,而对国民党则以政治诱降为主、军事进攻为辅。国民党由积极抗战转为消极抗战。

抗日战争进入艰苦的年代。形势对陈赓很严酷。

1939年10月,日寇先后纠集第十师团主力,一一○师团,十四师团,二十七师团,一一四师团各一部,以三万之众,分十一路,对冀南根据地进行了大规模“扫荡”。

针对敌人联合“扫荡”,八路军主力分为几个集团,配合地方部队分区活动,与日寇在平原上展开了游击战争。巧妙地与敌周旋。三八六旅在这期间,多次袭击各据点之敌。

趁黑夜,三八六旅的战士化装成老百姓悄悄地摸到敌人跟前,出其不意地发起进攻。待敌人发觉时,战士们早已销声匿迹。

三八六旅新一团在搔扰驻敌时,常在白天混在出城种地的农民中,进入城内,等夜深入静,便炸毁敌人的弹药库,烧毁敌人的给养。

为迷惑敌人,新一团连续几夜组织周围群众,虚张声势,架起土枪、土炮,佯装攻城,开始敌人认为只是小股八路,不加理睬,结果上城一看,四面喊声,便连夜调兵遣将,企图与新一团决一死战。谁知他们一来,新一团的战士们又化整为零变成了周围各村的老百姓,敌人丈二和尚摸头不知脑。

恼羞成怒的日本鬼子,在三八六旅新一团的不断搔扰下,决心寻找八路军主力,进行决战。陈赓根据敌人求战心切的特点,决定布置圈套,引狼就范,聚而歼之。

隆冬季节的翼南平原。光秃秃的一片,为选择适当的设伏点,陈赓一连几个晚上未曾入眠。

经深入了解和实地勘察,陈赓选中威县南端的香城固西北的一带沙滩作为设伏点。

这里地处黑龙港流域,四周长满一丝丝红柳树,野枣丛生。地势呈倾斜状。洼地以南的张家庄,有一道长约三里,高达数丈的大沙岗,与东面庄头村遥相对应,把洼地紧紧地夹在当中,是一个理想的袋形伏击阵地。

“这是一个很理想的伏击阵地。特别是这厚厚的河沙,是捆住敌机械化部队手足的最好绳索!”陈赓高兴他说。

在组织各团干部秘密察看了当地地形地物后,陈赓作了如下部署:以六八八团第一营在香城固正面,该团主力进至张家庄一带集结;以补充团在庄头一线设防;以新一团一个营牵制四周之敌,其主力担任切断敌退路的任务。

并以骑兵连为诱敌部队。

2 月9 日深夜,黑夜如漆,寒冷的北风发出刺骨的吼叫。

香城固西北老沙河西岸人头攒动,沙石冻土铁镐的撞击声同狂暴寒风的吼啸声交相呼应,演奏着一曲特殊乐章。经过一夜的功夫,一个隐蔽战壕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完成了。部队已悄悄进入阵地埋伏待敌。

与此同时,集结于张家庄一带的六八八团两个营,已悄悄地摸到威县城下,分布于四周,虚张声势地架起云梯,摆出一副攻城的姿态。

骑兵连进至威县,故意将部队的行动暴露于敌。威县城内之敌误以为八路主力来了,全部纷纷登上城楼。却不料对方只虚晃一枪,便迅速向城南撤去。日军补充大队和安田步兵中队,分乘八辆汽车倾巢而出进行追击,紧追骑兵连不放,骑兵连且战且走,诱敌步步深入,当进至耿家庄时,突然隐蔽起来。鬼子一看骑兵连不见了,十分急躁。一会儿,骑兵连又从香城固东南二里以外的地方出现了,向敌展开猛烈进攻。鬼子立即指挥汽车队离开公路,直扑骑兵连。敌人的鼻子被牢牢地牵住了,紧紧跟进了伏击圈。

周希汉从旅指挥所房顶上用望远镜看到这一情况,高兴地向陈赓汇报:“敌人上了我们的金钩了!”

当敌人气势汹汹地全部进入伏击圈,到达香城固村北街口时,埋伏在那里的六八八团迅速猛烈向敌开火,击毁了一辆汽车。敌人遭此突然袭击、慌忙组织兵力。日军安口中队长拿起望远镜东西北三处张望,却什么也没发现,只有正南面一小股部队向他射击,于是立即命令继续向南我军阵地冲击。然而两次都被顶了回去。

安田似乎感到不妙,便分出一股兵力,由东向南,抄我后路,又遭到补充团的出击。

“不好了,中了八路的埋伏了!”安田一阵嚎叫。

慌乱之中,安田下令:“赶快突围!”

就在这时,西、南、东三面我军部队一起开火。敌人调头向北面一窝蜂地涌去。这一面是伏击圈的人口处,地势低又无法预先构筑隐蔽工事。原定由新一团抢占这一面,可现在新一团还未赶来。

情况十分危急,敌人凭着人力优势和汽车的快速运动,一面架起两门山炮,向北面炮击,一面调动汽车,拉开距离成扇面形,向北全线突击。

正在这时,新一团的勇士们突然从西北冲上了坡岗,端起枪向敌人猛烈地射击,截断了敌人的唯一退路。敌人成了瓮中之鳖,被团团围困在大沙河的中心。

鬼子的汽车陷入沙窝中,车越陷越深,安田中队长惊恐万状,立即命令鬼子下车还击,数百名鬼子端着刺刀冲上新一团阵地。勇猛的战士们扔出手榴弹,拿起刺刀与敌人展开拼搏。垂死挣扎的日军竟施放起毒气,战士们用手榴弹炸散毒气后,又端起刺刀向敌人冲去……

天近傍晚,安田一看难以突围,便发出信号弹求援,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随着一阵嘹亮的冲锋号声,八路军突击队和当地群众武装,跃出阵地,端起刺刀,从四面八方冲向敌人。只见到处是鬼子的尸体,到处是鬼子绝望的嚎叫,敌人的汽车一辆辆烧毁,浓烟滚滚。深夜十二时,战斗胜利结束。

当晚,我军开始打扫战场。骑兵排在沙坡后边找到了五个负伤的鬼子,其中一个举起刀朝排长砍去。排长跳下马就将他拦腰砍死,其余生俘。这个被砍死的敌人正是安田中队长。

此役共歼敌二百五十名,生俘鬼子八名。毁掉敌汽车九辆。

当月亮升上天空时,三八六旅主力满怀胜利的喜悦,披着垦光,离开了香城固。

胜利的消息传到冀南军区,军区领导高度评价:“对整个冀南解放区震动很大,从而坚定了华北平原抗日军民必胜的信心。”

刘伯承对这次战斗也非常赞赏,他在总结经验时说:“三八六旅的口袋布置得好!其优点,第一是善于示弱诱敌,特别是激发了敌人轻视我军的骄纵心理;第二是善于把伏击诱导到机动的围攻,而且把附近的房屋都占领了,让鬼子没有办法固定,也没办法逃脱;第三是善于协同动作……。这次战斗敌我伤亡之比是四比一,这是一个漂亮的伏击战……。”

不久,蒋介石和卫立煌也分别致电嘉奖三八六旅。

兴高采烈的人民群众则用顺口溜来歌颂三八六旅:三八六旅好儿郎,打头的是陈、王。

沙滩布下口袋阵,香城四面大罗网。

大汽车冒火光,日本鬼见阎王。

解了咱们心头恨,保住咱们好家乡。

就在举国上下欢庆香城固战斗胜利之时,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陈赓心爱的妻子王根英不幸遇难!

王根英于1937年8 月与陈赓团聚几日后,一对患难夫妻,为了抗日,又各奔东西。

1939年3 月8 日,一伙日军突然包围了一二九师供给部。在危急时刻,王根英把配给她的马让给伤员骑,而自己却随警卫部队突围,已经冲出村外,她突然发现装有公款和文件的包忘了带出来,她便毅然返身冲回村去。这时敌人已包围了她,当接应她的同志们赶到时,她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听到这悲痛欲绝的消息,陈赓强忍住悲痛和眼泪,继续主持全旅干部会议。

这天晚上,陈赓回到住地,拿起日记本,悲愤地写道:“今天是我不可忘记的一天,也是我最惨痛的一天……”

三八六旅自抗战以来,屡战屡胜,早就成为日军的眼中钉。

香城固一战后,敌人又纠集七十辆汽车,出动五回飞机,对三八六旅进行了整整七天的搜索和追击。

“是不是三八六旅?”敌人沿途都这样探询,打听不是,汽车一溜烟就走了。

三八六旅每到一处宿营的第二天,敌人的飞机便来侦察。可是三八六旅早已转移,敌人找不到三八六旅的行踪。而三八六旅却以灵活机动的战术一次又一次地袭击敌人。日军疯狂报复的图谋宣布失败。

陈赓及三八六旅威震抗日抗场,而他对日军交通线的破坏,更使日军闻之丧胆。

日军太田部队比野写信告诉他的上司:“铁路两侧,八路军大大的有,为了警备,昼夜不得安静,作战的事情,可说没有一天没有,我能够活到现在,也实在不可思议!”

一个士兵说:“和陈赓的部队打交道,一切没有不叫你痛苦的!到了夜间电线和铁路就被破坏,离开兵营半步就有八路盘踞之所,五个人十个人是不敢出来的!”

三八六旅成为日军的眼中钉,日军对晋东南进行九路围攻时,先头的装甲车上贴有“专打三八六旅,专打陈赓”的标语。

敌人害怕三八六旅,专打三八六旅,人民也熟悉三八六旅,群众亲切地称三八六旅是“我们的队伍!”

三八六旅以他的英勇善战威震华北,是中国最英雄的部队之一,旅长陈赓威名远扬,成为八路军一面胜利的旗帜。

第七章 反扫荡立奇功横扫太岳区1939年10月。天津。华北侵华日军大本营。

新上任的日本华北派遣军总司令多田骏正在召集会议,贯彻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关于对山西实施全面军事占领,重点开发山西资源的计划。

多田骏说:“对付八路军的游击活动,我们不妨以铁路为柱,公路为链,碉堡为锁,辅之以封锁沟、墙的囚笼政策。”

多田骏的意见立即得到众人的赞同。

从此,日军依托平汉路向东扩张,相继修成石家庄至南宫、内邱至钜鹿、邢台至威县、邯郸至大名等公路干线和许多支线;又抢修白晋和临(汾)邯(郸)铁路。在这些铁路和公路的两旁,日军广设碉堡、据点、封锁沟墙和铁丝网。诺大的冀南抗日根据地被分割成若干小块,太行与太岳、冀中与冀南、太行与晋察冀、山区与平原、抗日根据地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他们又依赖这些交通线,对抗日军民施行残酷的“扫荡”、“蚕食”、“清乡”。抗日根据地进入艰苦时期。

敌人近乎疯狂的筑路挖沟行动,使八路军领导人朱德、彭德怀等十分焦虑。

4 月11日,中共中央北方局召开太行、太岳、冀南地区的高级干部会议,彭德怀主持了会议。会议研究讨论如何对付日军的“囚笼”政策,决定集中兵力,发动百团大战,以挽救时局。会后,彭德怀回到八路军总部王家峪。

1940年4 月末,山西黎城谭村。

一个普通的农家院子里,八路军众将齐聚。邓小平、刘伯承、左权、聂荣臻,陈赓在座。这里正在举行一次重要的军事会议,研讨有关百团大战事宜。

刘伯承首先发言:“我一直在想,敌人的这个‘囚笼政策’究竟是啥子意思?”“作个比喻来说,敌人是要用据点间的铁路和公路构成网状,把抗战军民紧紧地缠起来。他这个铁路好比是柱子,公路呢,好比是一条链子,连接铁路公路的据点就是一把锁。这就像一个‘囚笼’!如果我们不能打败敌人,打破这个‘囚笼’,我们就变成了‘待决之囚’。所以我们要坚决截断敌人的交通,使他们的‘血管’不能流通,手脚不能动弹,直至困死!”

邓小平接着说:“为了让全区军民对这一点有足够的清醒的认识,我看可以提出四个字的口号:”面包交通‘,怎么样?“

刘伯承:“要得!”“日军修这么多的路,筑这么多的碉堡,看上去气势汹汹,实质上却是外强中干,前强后干,上强下干。敌人这种碉堡主义是耗散兵力的,他们只能把自己捆绑在柱子上,被动挨打……”

左权示意刘伯承继续讲下去,他想多听一听刘伯承的意见,回去向彭德怀汇报。

刘伯承接着从战略意义的高度对交通斗争进行了深刻的剖析。他说:“敌人以战养战政策的推行,必须依靠交通,铁路公路之于日寇,有如人体上之大小血管,据点则好比淋巴腺,倘使我们到处展开交通斗争,切断敌人之大小血管,一方面可以阻止敌人输送中国人的膏血去营养他们,使它日益消瘦枯朽,另一方面,可使我丰富资源尽归已用。”

“还是刘师长高明。”陈赓笑着说,走到桌前给刘伯承倒了一杯水。

聂荣臻想了想说:“要彻底打掉嘛,目前还不可能,打掉了它还会修起来的,不过,打断它一个时期也是有利的!正大路我们搞了它多次了,这次大家集中力量先把它给搞掉,如何?”

会议围绕破击战术问题深入下去。

邓小平:“作战有三种战术,一是牛抵角;二是马的战术,用后蹄踢;三是狼的战术。彭总所要求的这次破击战和往常我们所打的各自为战的破击战比较,规模要大得多,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次破击战役,仍然带有游击战的性质。”

刘伯承插话:“我比较赞赏狼的机动战术,好比有一条坡路,狼在坡路上静坐着。一个推手车的人走到半坡时,狼就照准他的屁股咬下他一块肉。

能否掌握和运用敌情、我情,地形、袭击时机以及作战动作等,对袭击成功与否都有着重大的,甚至决定性的作用。“

左权听过大家的议论,笑道:“彭总要我到这里来,正是为和大家商量这件事,他有个想法,由荣臻和泊承同志再次协力,从南北两面对正太路来个大破袭,打断晋察冀和太行区的联系。”

左权的话使谈论热烈起来。

会议最后决定:从南北两面对正太路进行大破袭,由晋察冀边区负责东段,第一二九师负责西段,冀南的陈再道,冀中的吕正操以及晋绥的贺龙各负责管辖区域内的铁路的破袭。会后左权策马离开潭村回八路军总部向彭德怀汇报。

7 月20日,朱德、彭德怀、左权联名向中共中央军委发出请示电的同时,下达了集中二十二个团兵力,大举攻击正大路的战役预备命令。

会后,太岳部队进行了整编,并成立太岳军区。陈赓为军区司令员兼三八六旅旅长,王新亭为政委,周希汉为参谋长。

陈赓领了任务后,即率七七二、十六、二十五等四个团,经五昼夜急行军,从太岳区越过白晋铁路日军封锁线,于十八日抵达寿阳县以南约二十五公里处秘密集结。安顿好部队,陈赓偕周希汉骑马飞奔前线指挥所。

1940年8 月。太行山黎县石拐镇。

陈赓和周希汉,带着几名警卫战上,骑马飞奔而来。

石拐镇倚山而建,风景优美。一二九师的前线指挥所设在一座用石头垒起的小三合院里,正屋中间的墙上挂着一幅军用地图。这里既是作战指挥室,又是刘伯承和邓小平的卧室。

陈赓和周希汉一步跨进屋里。

“报告!”陈赓还未说完,刘伯承便说:“算了,算了,赶快吃饭,大家就等着你们两位了。”

陈赓一看,果然,陈锡联、谢富治等都已在座。

等陈赓和周希汉吃完饭,刘伯承走到地图跟前,手拿红蓝铅笔说道:“这个战役规模空前,朱、彭首长命令,重点破击正太铁路。我们一二九师负担阳泉至榆次的破击任务。本战役由陈赓、陈锡联、谢富治统一指挥。

右翼纵队由范子侠负责,带两个团担负阳泉、寿阳间的破袭,中央纵队以三八五旅的七六九团、十四团及三八六旅的七七二团组成,由陈赓和陈锡联指挥,以一部兵力攻长治以西日军据点,牵制阳泉之敌,左翼纵队由三八六旅的十六团和决死一纵队的二十五团、三十八团三个团组成,担负寿阳至榆次间的破袭任务……“

刘伯承讲到这里,突然停止,看着坐在前排的周希汉说:“根据陈赓同志的建议,决定左翼纵队由你指挥!”

“由我?”周希汉一愣,看看刘伯承,又看看陈赓。陈赓微笑地点点头。

“是的”,刘伯承说,“怎么,你不乐意?”

“不,只是……”周希汉一时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

“一定要坚决攻下芦家庄,上湖、下湖、马首等车站和敌据点,然后视情况向北。向西扩大战果,一定要遵守统一时间协同配合,彻底破坏正太路。”

刘伯承边谈边挥起握得紧紧的右拳,有力地砸在桌子上。

汉认真地听着,他心里明白,刘师长已向他下达了死命令,他也非常清楚,这是首长对自己的信任和考验。

“我师当面之敌为片山第四混成旅团所辖之四个步兵大队,并各附骑兵、炮兵、工兵、辎重及通信兵。”李达介绍了敌情。

“这次参战的地方武装和民兵群众很多,要派得力干部去组织带领,庄意保证他们的安全,注意搞好军民关系。”邓小平补充道。

说完,各位首长都以信任的目光看着周希汉。

“是!我周希汉决不辜负首长们的信任,坚决完成任务!”周希汉站起身来立下军令状。

会议结束后,陈赓和周希汉并肩回到宿舍。

“你这个好战分子,这回可以好好地过把瘾了吧!”陈赓拍着周希汉的肩膀说,“怎么样?我举荐你,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我知道这是你对我的信任。”周希汉答。

夜己很深了,辗转反侧的周希汉突然附在陈赓耳边说:“旅长,我今天得赶回部队,把任务布置下去。”

“你走吧!千万要记住师长和政委讲的,既要指挥好作战,又要把政治思想工作做好。”陈赓叮嘱。

这一夜陈赓也彻夜未眠。他此次举荐周希汉,就是想让他在实践中锻练,他相信,周希汉是可以培养成一个优秀的高级指挥员的。

次日拂晓,周希汉带着骑兵通信班赶到左翼纵队的指挥所,当即召集三个团的团长、政委,传达了上级指示和作战任务,并作如下部署:由十六团攻打芦家庄车站,并以一部兵力向榆次方向佯攻,牵制日军;二十五团攻打马首车站,并派一小部兵力牵制寿阳县城日军;三十八团攻打上湖车站,并攻占下湖,尚足两个日军据点。部队进入战斗后,即切断敌人的电话线,破坏敌人交通。

一切都在悄悄地进行。茂密的青纱帐掩护着部队的行动。

20日晚,三颗红色信号弹在天空升起,这是总攻开始的信号。一场震憾日军的大战打响了,各路突击部队如猛虎下山扑向正太路日军车站和各据点。

轰隆隆的枪炮声把日军从睡梦中惊醒。未等日军清醒过来,八路军两个连队迅速越过小河,攻占芦家庄以北日军碉堡,占领了芦家庄,并由西向东攻击车站;另三个连攻占车站南面五百米处的两个碉堡后,由东向西朝车站扑来。手榴弹、火枪火炮、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日军被打得晕头转向,抱头鼠窜。

人民群众发动起来了。一二九师左翼纵队的破路地段约三十公里,每一公里的铁路上都有成千上万的人,他们锤击着,呐喊着,夜以继日地炸桥梁,毁隧道,折铁轨,烧枕木,平路基,砍电杆,收电线。

天一亮,日本人傻了眼,正太路许多地段变为平地。

恼羞成怒的日军组织起了反扑。

31日,长凝日军五百多人在飞机的掩护下,向陈赓所部的高坪阵地猛攻,芦家庄二百多名日军向道坪右翼前进。

为避免受敌合击,陈赓令十六团主力向进犯高坪、道坪之敌进行反击,将敌击溃,掩护破路部队安全转移出外线。

经过十几天的激战,婉蜒二百余公里的日军所谓“钢铁封锁线”已被抗日军民破坏达三分之二以上,并占领沿线大部据点,日军伤亡达二千九百多人。

对于这一沉重打击,当年日军的《华北方面军作战记录》上曾作过记载,称:盘踞华北一带的共军,按照第十八集团军总司令朱德部署的所谓“百团大战”,于1940年8 月20日夜,一齐向我交通线及生产地区(主要为矿山)进行奇袭。特别是在山西,其势更猛,在袭击正太路及同蒲路北段警备队的同时,并炸毁和破坏铁路、桥梁及通信设施,使井陉煤矿等设备,遭到彻底破坏。此次袭击,完全出乎我军意料之外,损失甚大,需长时期和巨款方能恢复①。

这一沉重打击,还使许多日本士兵非常惧怕和绝望,一个日本士兵在给家人的信中说:“八路军天天攻击,早上活着,就不知道晚上怎样。”

全国抗日军民沸腾了!延安和重庆都举行了盛况空前的庆祝大会。

大后方在悲观空气的弥漫中,突然听到八路军在华北前线胜利出击的消息,精神为之一振。重庆《大公报》、《新蜀报》、《新民报》、《力报》等,竞相刊登百团大战战绩,发表评论。

谈了一年多反共调的国民党最高当局,对八路军的胜利表示欢迎。蒋介石也发来了嘉勉电:朱副长官,彭副总司令:迭电均悉,贵部窥破时机断然出击,予敌以甚大打击,特电嘉勉。华北的百团大战第一阶段在9 月10日宣告结束。

面对举国上下一片赞扬声,陈赓却高兴不起来。实际上,就当时八路军的状况而言,继续进行攻坚战已是勉为其难了,部队伤亡增多,战士疲惫不堪。对此,陈赓陷入痛苦的思索当中:他越来越感到现在的打法,同毛泽东所历来倡导的关于游击战的战略战术思想,有些格格不入,但为什么全国上下,包括毛泽东本人都持一致的赞同声?

陈赓把苦恼深深地埋在心底。这时他又接到了新的任务:攻打榆社城,配合百团大战第二阶段的榆辽战役。

榆社是日军自正太路经平辽公路、辽榆大道向白晋公路各据点,转运粮草弹药的主要枢纽之一。这里地形险要,工事坚固,精兵守卫,日军视为固若金汤。

陈赓和周希汉受命后,研究了部署。9 月23日,部队按预定计划开始向榆社秘密推进。当部队接近县城时,快速的脚步惊起了一阵犬吠,接着是一阵没有目标的乱枪乱炮的射击。前进中的指战员,没有丝毫犹豫和迟疑,迅速奔向各自的战斗目标。在神不知鬼不觉中一举占领了县城,取得了进攻东关敌人核心工事的依托。

深夜十一点,陈赓下达了猛攻东关的命令。

“独立营,不要白费力气啦,你们是攻不下来的!”睡意尚浓的敌人,以为是地方游击队来了,他们自恃工事坚固竟嘻嘻哈哈地高声喊叫。

指战员们未予理睬,借着月光飞快地跃进。

黎明时分,当山炮和机关炮雷呜般地落向敌人碉堡时,敌人方才恍然大悟。惊慌失措中他们叫道:“不是独立营,八路军的大部队来啦!”并开始疯狂地施放毒气和发射炮弹。

战士们追近敌人堡垒,一个个拔出手榴弹,砰砰向堡垒里的敌人掷过去。

敌人以机枪火力构成火网,前后左右护卫,使我军无法再前进一步。

陈赓命令部队暂停进攻。

清晨。

秋风带着蒙蒙细雨。

陈赓亲自出马,带着一个特务员,跳进前面的阵地。他仔细地观察着,嘴里不停地数着“一个,两个……”数着敌人堡垒上的炮口和枪眼,研究敌人火力的发射点。

“攻不下才是怪事!把炮调到左后方来!机关枪火力封锁敌人的枪眼,不准敌人一颗子弹射出来!”陈赓眼里冒着火花。

随着一阵嘹亮的冲锋号吹响,战士们的神经立时紧张起来,由工事里伸出头来,把机枪子弹对准敌人堡垒的枪眼打进去。敌人的堡垒已打坍了一半。

可敌人的炮弹,又从另一个堡垒里飞出来。

“妈的!又放毒了!又放毒了!”

陈赓在烟雾的笼罩中,在毒气的弥漫中,指挥着部队继续向敌人堡垒攻击。敌人的碉堡一个个被攻克、炸毁。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高声叫道:“旅长中毒了!旅长中毒了!”只见陈赓面色苍白,呼吸困难。经过急救后,陈赓又投入了战斗。

冲锋号吹得震天响。

机枪声一阵紧似一阵。

轰!轰!……头顶响着飞机的声音,毒雾滚滚,战士们向前攻击,中毒了救醒过来,握紧枪再攻击。

陈赓再次下达暂停攻击令。

二十三时五十分,开始了第四次攻击。随着一声巨响,坑道爆破的巨大震撼力,敌人的碉堡顷刻崩塌。敌人血肉模糊的肢体与四面飞散的碉堡木石混杂一起,战士们跃出工事,握紧步枪,一直跳到堡垒面前。

“缴枪啊,不杀你!”战士们欢呼着大声喊着。敌军藤本中队长、看大势已去,剖腹自杀了。

截至25日黄昏,历时三天的榆社攻坚战终于胜利结束,全部拔除了榆辽公路上的敌据点,解放了榆社城,全歼该城守敌。

榆社之役充分显示了陈赓在攻坚战术上的造诣。一名日军俘虏战后心有余悸地对陈赓说:“你们是脚露出来打脚,手露出来打手,火力又强又准。”

但是,陈赓的心情却依然沉重。他心里最清楚,获得这样的胜利,曾付出了怎样巨大的代价:第二次攻坚战中,十六团五连一排长连破五道铁丝网后最后英勇牺牲!

第三次攻坚战中,十六团八连最后只剩下十八个人仍在坚持战斗;第四次攻坚战中,七七二团七连三排坚守西北角阵地一昼夜,最后全体将士阵亡!

还有许许多多优秀的指战员都付出了可贵的生命。代价太大了。

“再不能沉默下去了!对于尚为数不多的八路军主力不能就这样消耗下去了!”陈赓在心里说。

可是,陈赓的意见还未来得及提出,又接到攻占关家垴的命令。

关家垴高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现在日军控制了这个制高点。

为拿下这块高地,陈赓指挥部队进行了艰苦的作战。

彭德怀在距日军控制的墩顶三百米处,对日军阵地作近距离的观察。当他足抵壕沿,手拿望远镜,仔细地观察日军阵地时,一名记者摄下了这一珍贵的镜头。彭德怀雄健的身影,专注的神情,战士的装束,背衬着简陋的工事,为人们留下了八路军在敌后卓绝英勇无比的时代写照。这一照片后来被广泛地刊登、转载,成为人们所熟悉的彭德怀形象。

部队越打越艰苦。这时刘伯承给彭德怀打电话,询问是否可以暂时撤围,另寻战机。彭德怀听了,竟然对他一向尊敬的战友刘伯承也发了脾气:“拿不下关家恼,就撤掉一二九师的番号,杀头不论大小!”

辽县、黎城几千日军援兵就要来了,日军援兵一到,后果更不堪设想,彭德怀命令:必须在下午四时,向日军发起总攻!

此时决死一纵队三十九团占领柳树垴后,又遭日军猛攻,阵地又被敌人占领。这对于进攻关家垴极为不利。

攻击关家垴日军的七七二团、三十八团各一个营,及总部特务团,虽然接近日军阵地前沿,但地形对于进攻不利,攻击部队根本过不去。

摆在陈赓面前的形势是异常严竣的。这时,彭德怀打电话对陈赓说:“你不把这股敌人消灭,要你的脑袋!”

陈赓听了一愣。作为八路军一名战将,陈赓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对他说话,而且这话是从他一向尊敬的彭德怀嘴里说出。

陈赓听了,没有像以往那样坚决果敢他说声“是”,而对彭德怀说:“对于人数尚不多的八路军主力,不能这样消耗下去了吧!”

彭德怀没有回答,陈赓又说:“我们现在与敌人拼了,将来怎么办?”

陈赓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他等待彭德怀的回答,可是火气未消的彭德怀什么也没说,陈赓只好把话说完:“这样打,我不赞成!”

“你的意见可以保留,但命令必须执行!”彭德怀的话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是!”陈赓回答。他懂得,作为一名军人,执行命令是天职。

这时,部队连续攻了几次,再也攻不动了。战斗异常紧张、激烈。一连七十多人,只剩下三人,二连五十多人,只剩下指导员和两名伤员,四连六十八人,只剩下十来人。

战斗到下午两点,蒲达义带着四连剩下的四个人退了下来。他见到陈赓和彭德怀。

陈赓向蒲达义问了七七二团的情况,蒲达义如实作了汇报。

彭德怀问陈赓:“七七二团究竟怎样?”

陈赓心情沉重地回答:“七七二团,打是没有问题,只是没有兵了!”

“随后抓紧时间补充!”彭德怀说。

30日上午,陈赓奉命率部再次对关家恼高地展开进攻。经过研究最后决定,采用挖地道的方法,一直挖到日军机枪阵地附近,然后再猛冲上去。日军的机枪手来不及调转枪口,就被战士们用刺刀戳死了。

血战到深夜,终于拿下了关家恼,全歼被围日军。陈赓所部亦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百团大战以后,敌人对根据地的扫荡更加频繁。仅在1942年间,敌人就对太岳区发动三次大规模扫荡。陈赓领导太岳纵队一次又一次地粉碎了敌人的扫荡。两年间,太岳军民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战斗。1941年秋季反扫荡中,就进行五十多次战斗,毙伤日军伪军官兵一千三百六十多名。1942年作战二千七百六十七次,民兵作战一千七百多次,全军共毙伤日伪军六千二百三十六人。

在游击区,针对敌人在边缘区的蚕食政策,陈赓领导太岳军民开展反蚕食斗争,同时在敌占区开展声势浩大的政治攻势。太岳军民经过英勇奋斗,渡过了最艰苦最困难的时刻,不仅坚持了岳北根据地,并且扩展了岳南,开辟了中条山区。到1943年初,太岳解放区的面积已扩大到七万八千平方里,拥有一百一十二万多人。

陈赓在敌后坚持斗争的日日夜夜,时刻都处在战备中,对付敌人的扫荡,陈赓每次都是指挥主力部队分散转移到外线,和内线部队、民兵的游击战相结合,协同作战,内外夹击,使敌首尾不能相顾,终将敌人的扫荡粉碎。此间,陈赓曾多次历险。

一次,日寇扫荡我腹心地区扑空后,因我在外线对敌交通线和据点大攻击,情况紧急,敌人慌忙从沁源、沁县等地分两路开向临汾方向,猛扑外线合击,企图捕捉我军转到外线活动的部队。这时,陈赓的司令部还未转到外线,司令部正处在两路敌人合击的交会线上,情况十分危急。指战员们都为司令员的安全提心吊胆。

陈赓得悉敌情,命令指挥部停止前进,就地宿营。营地就设在离山顶公路和沟底大路都只有几百米的小山庄里。山顶的公路,沿小山庄背后由北向东南侧翼而下;沟底大路,在小山庄前面,由西向东南方向穿过。陈赓下令:这天夜晚不准生火,不准点灯,不准吸烟,不准高声讲话。同时,命令在小山庄的四周,分别派出暗哨,严密监视敌人的动向。战士们都紧张极了。

而陈赓司令员却骑着大马,四处巡视部队宿营情况。不知不觉,他把处在黑暗中的前面的军队当作三八六旅的七七二团,他快马加鞭,急速奔去。

哪里知道,这支军队是敌人!他与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敌人已发现了他。

但一时也分辨不清敌友。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骑兵班一个战士突然高声大叫:“首长,前面是敌人!”陈赓敏捷地调转马头,加鞭疾走,在骑兵的掩护下,陈赓方得脱险。事后,陈赓说:“我还以为前面集合的队伍是七七二团,正想赶去给部队讲话呢!”

北平。

夕阳残照,一座高大的日式建筑矗立于暮霜之中。一面太阳旗在楼顶迎风飘扬。楼门前警卫林立,戒备森严。这是位于北平市内的日本华北驻军司令部。

冈村宁茨这位反共老手接替多田骏为华北方面军司令官。

夜已很深了,冈村宁茨坐卧不安。八路军刘伯承、邓小平和陈赓、薄一波两部在太行、太岳之间遥相呼应,久剿不胜,不拔掉这两颗钉子,皇军的后方将永无宁日。他必须吸取他的前任多田骏的教训,以免重踏覆辙。

冈村一到华北即出行巡视。经周密策划,他决定以五万兵力对晋察冀边区进行持续“扫荡”,号称“百万大战”,以示对百团大战的报复。他雄心勃勃,决定搞一次“山岳剿共实验”,实施其治安强化运动方案。花谷正就是这个实验的具体实施者。

10月19日,花谷正率三万大军,天上以飞机相助,威风凛凛杀向太岳山区。一路上,花谷正好不得意!可得意之余,花谷正内心又生出几分莫名的恐惧,他频频向后方向基地发报:务求谨慎防守,不得随意出战,如发现陈赓主力,速报勿误。

10月21日傍晚时分,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的三万日军在沁源县城会师。

鬼子进到城里,四处搜索,却不见一只鸡,一只羊,不见一粒粮,更看不到一个人。

轻装疾进的日军,本来就没有带多少干粮,士兵们肚子早已饿极了,想不到来到沁源城,不但找不到吃的,甚至连一口水都找不到,所有的井都被封死了。

花谷正茫然了。“无人区”,他猛然想起这个词,不禁心中泛起一阵惊恐。

怎么办?花谷正脑子一转又想出一个新招:何不向县城以外发展?于是他选择大村大镇为重点据点,重兵屯扎,每日以据点为核心,向外出击,抓人抢粮。

花谷正横下一条心:来了,就不走了,定要与陈赓再打一次交道。

眼看鬼子摆出了长期驻扎的架势,陈赓率部在白晋、同蒲铁路两侧敌人后方频频出击,然而花谷正仍不为所动。

形势不断恶化,躲进深山沟的群众开始断粮,部队给养也发生困难。而花谷正却请来了“维持会”,妄图拉拢部分群众,这是花谷正的又一阴谋。

日军将华北分为治安区、准治安区和未治安区。对治安区,以清乡为主,建立各种伪组织,并实行保甲连坐;对准治安区,以蚕食为主,步步逼上伪化、特务化道路,防止八路军的深入;对未治安区,是以扫荡为主,实行三光政策。在治安强化中,日军使清乡、蚕食、扫荡三者配合,以清乡巩固其占领,以蚕食缩小我根据地,扩张其占领区。

为粉碎敌人的阴谋,陈赓决定实行长期包围、战胜敌人的方针。他把熟悉沁源情况的主力部队陕一旅三十八团从外线调回,执行长期围困任务。把全县划分为十一个战区,以三十八团和二十五团、二十九团各一部为骨干,结合全县民兵群众,组成十三个游击集团,开始群众性的围困沁源的斗争,日军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人民群众创造发明了一系列的困围新战术。

夏天的傍晚,当成群的蛤蟆聚集在河岸边“呱呱”乱叫的时候,群众扯来一串串蛤蟆,先把胡椒粒塞到蛤蟆嘴里,再扔到鬼子据点周围,蛤蟆受到刺激,通夜大叫不止,弄得据点的敌人无法入睡,这样他们白天就没精力出来抓人抢粮了。后来敌人出来捉蛤蟆,民兵又在蛤蟆腿上挂地雷,炸得鬼子窝都不敢出来了。这是所谓蛤蟆阵。

民兵还在城关通往四乡的道路上埋上一种高大多刺的红眼圪针,这种荆棘灌木在太岳山区随处可见。鬼子看见这玩艺害怕,只好一根一根地往外拔,可他们没想到在这圪针的下面还带着地雷手榴弹,随着轰隆的爆炸声,鬼子骨肉分家,吓得哇哇直叫。这是所谓圪针战。

1943年1 月24日,在沁源驻扎了三个多月的日军六七九师团两个大队,因“实验”毫无成就,还损兵折将二千余人,连牲口都杀了吃光,补给难以为继、而被迫撤回同蒲线。“实验”任务便交给白晋线的三十六团驻沁县之水川联队斋滕大队接管。

“我要在一个月内建立起‘维持会’来”。大队长斋滕一到沁源便夸下海口。

斋滕的新方针是缩短战线,军事进攻与政治欺骗双管齐下。

“皇军换了防,要久驻下去,大家不要在山沟里受罪了,快回去成立‘维持会’吧!”

“快过年了,皇军给大家准备了大米白面……”

斋滕派遣特务汉奸化装成冀豫两省逃晋的灾民,四处散布谣言。

当时,群众正面临着严重的春荒,部队战士吃不饱。针对于此,陈赓亲自深入调查研究,组织领导采取各种措施解决粮食困难,组织部队掩护群众到敌占区抢粮,进行抢耕抢种抢收。

“送粮怕见鬼门关,背粮怕走沁河滩;过了圣佛岭,进入鬼门关,如若死不了,就是活神仙。”

在鬼子中间广泛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

由于措施得力,有效,群众的吃住问题都解决了,从根本上安定了群众的情绪,鼓舞了他们长期围困的信心。

这样,斋滕的一个月实现‘维持会’的梦想不但没有实现,反而还损兵折将,沁源城变成了一个没有人民的世界。城里除一家合作社,一家蒸馍铺外,其余的都是大门紧闭。鬼子哀叹:“日往红波液,身在圪针巢,望虎深山虎不在,大城大乡无人烟。”仅仅半年多,斋滕便呆不下去了,也灰溜溜地走了。

两次惨败,使冈村宁茨明知继续进行剿共实验已不会有什么结果,但就此撒手不管,未免太丢脸面,于是又硬着头皮,从胶济路调新编第六混成旅团木村大队,来接替这个倒媚的任务。但木村大队一踏进沁源的土地,就遭到游击大队的袭击。从此不敢主动出击。到1945年4 月11日,木村率部逃窜,沁源围困战共坚持了两年半,进行大小战斗三千五百多次,毙伤日伪军四千二百多人,在一千六百平方里的区域内,造成一个“有鬼无人区”,被誉为“太岳抗日根据地的一面旗帜”和历史奇迹。

沁源人民的斗争,不但得到太岳区党委和太岳军区的关怀和鼓励,也受到党中央的表扬。延安《解放日报》发表社论:《向沁源军民致敬》社论称赞:“模范的沁源,坚强不屈的沁源,是太岳抗日民主根据地的一面旗帜,是敌后抗战中的模范典型之一。”

1941年4 月。太岳军区司令部。

一名年轻人大步跨进屋里。年轻人名叫高庆魁,是受党培养多年的情报人员。

面对日伪顽固的夹攻,陈赓决定向白晋、同蒲铁路再撒出一张情报网。

“首长好!”高庆魁见到陈赓,立正敬礼。

“你好呀,小高!”陈赓紧握他的手。

“首长召我来是有什么急事吗?”高庆魁开门见山地问。

“看把你急的!”陈赓以慈祥的目光打量着面前这位年轻人,“我准备调你去当情报队长!”

“我能行吗?”高庆魁疑惑地问。

“我们考虑你曾跑过天津、北平等大城市,与各种人物打过交道,有一定的社会经验,做这项工作是比较合适的。”

高庆魁从陈赓的目光中得到鼓舞。

“我们准备再搞一个情报队到白晋、同蒲一线,特别是太原、临汾、长治等地活动。这项工作由我直接领导,我的代号是一○一,你的代号是三○三,我们单线联系,情报队下设三个分队,三个分队长同你也是单线联系。”

陈赓说。

高庆魁认真地听着,不时地点点头。

陈赓又说:“军事情报工作,是一项艰巨而光荣的任务,不仅需要有勇气、有胆量,而且还必须保全自己。为此,我规定了六戒:一戒白天大街上露面;二戒在敌占区照像;三戒嫖妓;四戒赌博;五戒去娱乐场所;六戒酗酒。我们给你配备两部电台,一部设于屯留县余吾镇东北一带游击区,代号丰隆号;另一部设于太原城北和城西一带,代号大丰号,分别由第一、第二分队使用。”

陈赓边交待,边递给高庆魁一本《怎样做军事情报工作》的手册。

“你的公开身份是太岳军区后勤部经济科员,化名尚武。”

陈赓又交待道。

“请首长放心,我高庆魁决不辱使命!”高庆魁举起手来立下军令状。

1942年2 月14日,高庆魁潜入长治市。

高庆魁在长治西关北街东面,看见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和一个五六的小孩摆着一个书摊。书摊后面屋子里的窗户上贴了一对纸剪的小猫。

“这是安全信号!”高庆魁想起陈赓的交持。

“掌柜的,有《水浒》吗?”

“有,要旧的,还是要新的?”

“要旧的!”

“这里缺了两个角,给你少算两毛钱吧!”

“缺两只角,应少算六毛!”

“行,就卖给你吧!”

暗号全对上了,高庆魁被引进屋里,出示了陈赓的亲笔介绍信,就这样,高庆魁潜入长治市。

从此,有关日军在长治驻防、指挥官变动情况等,陈赓都通过高庆魁了如指掌。

为进一步了解敌情,陈赓指示,抓住时机打进敌人内部。

一天,高庆魁向陈赓反映了这样一件事,他说,长治日军司令部有一个掌握军事机密的大佐,是山西榆次人,自幼父母双亡,由姑母抚育长大,讲一口流利的日语,被日军选用。此人作风正派,又讲孝道。

陈赓忙问:“他叫什么?”

“纪群。”

“他姑母是干什么的?”

“一般群众,住在榆次,她还有个儿子,比纪群小。”

“那就先做他姑母和表弟的工作!”陈赓指示。

高庆魁立即派人做通了他姑母和表弟的工作。陈赓派情报员陈华到长治,与纪群交上了朋友,并结为把兄弟。

不久,陈华又将纪群的姑母专程接到长治,让她对纪群进行劝说。

这天,陈华到纪群家串门,恰遇其子发高烧,急需上医院,可纪群家生活清苦,无钱医病。陈华见状,连忙背起其子就送往医院,并代交二百元医药费。这件事深深地感动了纪群。当晚,纪群请陈华和表弟来吃饭。

席间,纪群的表弟先提出了话头:“哥,你看、日本鬼子和汉奸把咱老百性害苦了。不过他们的日子不会太长了,你将来怎么办呢?”

纪群沉默未语。

“我也早有几句话想对你说,不知当讲不当讲?”陈华接着说。

“你我生死之交,兄弟有话尽管直说!”纪群说。

“我有两个同学在八路军多年了,现已当上了大官,如若你有意,我可同他们联系一下。”

“行,我虽是有罪之人,但今后八路军只要用得着我,我愿效犬马之劳。”

纪群急切地表示。

这样,纪群成为打入长治日寇心脏的第一人。

从此,纪群提供了大量有价值的军事情报,陈赓根据这些情报,一次又一次地击退了敌人袭击,粉碎了敌人一次又一次对根据地的扫荡。

在抗日战争最艰苦的年代里,在日伪顽夹攻的形势下,陈赓以其敏锐的洞察力和杰出的情报工作才能,通过巧设窗口,如实地掌握敌情,一次又一次地粉碎敌人的扫荡和袭击,使太岳根据地不但没缩小,反而成为从太行到延安的重要桥梁。

1943年10月。

太岳区。

冈村宁茨眼看着自己精心策划的绝妙战术全被粉碎,气极之余,又制定了铁滚式三层阵地新战法。

1943年10月1 日,日军第六十九师团、六十二师团、三十六师团,配合伪军第十一师、第二师,共五千余人,由太岳区从三个方面以三层兵力滚压而来。

敌东京参谋部非常重视冈村宁茨这一杰作,特地从各地抽掉二百名中队长以上的军官组成“战地参观团”,由他的亲信服部直臣少将率领,前来太岳区进行实战观摩。

陈赓通过密布的窗口,对日军的动向早已了如指掌,面对气势汹汹的来敌,陈赓显得从容不迫。

他对周希汉说:“这一次,我把七七二团和二十团交给你,走路时脚步轻点,别把鬼子给吓跑了啊!”

他又对王近山说:“近山同志,你可是出了名的虎将,再加十六团这只老虎,能不能把鬼子那个什么‘战地参观团’给咬一口呢?”

他对三十八团团长蔡爱卿说:“我呢,和蒲书记一道就再当一次你的累赘了,这么大的云盖山,我实在背不走啊。鬼子来了,就和他捉捉迷藏,鬼子不来,我们正乐得多疗养疗养几日。”

一席话,顿使紧张万分的作战会议轻松起来。一场重大的作战部署就在这样轻松诙谐的气氛中布置下去了。

10月18日夜,就在长治、长子沿线日军留守部队放心睡大党的时候,七七二团和二十团在周希汉参谋长的指挥下,已完全包围了日军在这一带的重要兵战基地——大堡头。零点时分,一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在二十团的强有力的冲击下,不到半小时两个大队的伪军即全部投降。天亮时,数千伪军在装甲车、坦克的引导下从长治、长子等地增援来到大堡头。可此时八路军已全速转移得无影无踪。

服部直臣少将率领的“战场参观团”,个个都是正牌的日军野战部队中队长以上的军官,他们成天坐在汽车上在太岳山区东游西转,总也看不到皇军取得重大胜利的动人场面,服部直臣少将好不失望!

正在这时,洪洞县东面日军据点韩略村传来一阵阵激烈的枪炮声,那里王近山的钓鱼部队对日军据点发起了攻击。日军六十九师团司令官清水中将得悉这一情报,立即电令中村中队长,以小股出击吸引八路军不使之溜掉,一方面向洪洞、赵城之日军发出命令:各火速抽调一个大队兵力,于24日十时前到达韩略村据点集结。清水中将又亲自带领另外两个大队的日军于24日一早乘汽车奔袭韩略村。清水中将心想:创功立业的机会来了。

却不料,王近山率领的十六团的指战员们早已悄悄地进入了韩略村以西的十公里处的伏击阵地。飕飕的寒风在呼啸,稀疏的星儿在天空闪烁。轻快的脚步,一个紧跟一个,战士们隐没在指定的阵地上,静静地等待着。

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了,初升的旭日变成了白色,埋伏着的人们,开始悄悄地议论:这时候仍不见敌人的影子,今天恐怕要扑空了!

正在这时,啪啪两声,信号枪响了,大路上烟尘滚滚,敌人来了。王近山一声令下:“打!”

刹时,平静的小高地上枪声大作,狭窄的公路变成火海。一刻钟之前还得意洋洋,耀武扬威,做着美梦的服部直臣少将,顷刻间已成了刀下鬼。

轰!轰!一辆汽车爆炸了。本来是保卫“战地参观团”的两车卫兵还未进入实战就已报销殆尽。

尽管服部直臣少将阵亡,但这个参观团的成员都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他们纷纷和八路军展开殊死的抵抗。

“必须在二十分钟内解决战斗!”王近山大声命令。

“保证完成任务!”营长一甩帽子,大声喊道,“冲啊!”不到二十分钟,“战地参观团”被全部歼灭。

清水中将焦虑不安地踱着方步。

这时参谋长进来:“报告太君,围攻韩略村的是陈赓主力十六团和二十五团的八路。”

“报告太君,服部少将阵亡,参观团遭八路伏击。”又有人进来报告。

“撤!火速回援无名高地!”清水中将一脸沮丧。

可等到敌人扑向无名高地时,己不见八路的影子。

“完了,陈赓啊陈赓,你硬是设好圈套让我钻!”清水中将的心凉了下来。

虎口拔牙,王近山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日军“战地参观团”,除三人受伤装死逃跑外,一个少将旅长、六个联队长、一百八十名大队长和中队长全部毙命。而我十六团和二十五团总共伤亡不到一百人。

冈村宁茨得知,气得脸成猪肝色。他大骂清水无能,谎报军情的中村该死。清水中将因此被降职,中村中队长则被以军法处置。

三天后,冈村宁茨不得不自欺欺人地发布命令:“鉴于铁滚式三层阵地新战法己在八路之腹心地带取得重大成果,太岳区之陈赓主力已被基本肃清,各部可于11月10日前依原路撤回出发地。”就是这次被冈村宁茨竭力吹嘘、东京报纸宣扬再三的铁滚式三层阵地新战法,它所取得的战果是:五万日伪军东奔西窜一个多月,日军伤亡二千一百多人,伪军伤亡一千三百多人、而八路军阵亡四百二十人,伤四百一十九人。

从此以后,雄心勃勃的冈村宁茨再也没有能力对太岳根据地发动强大攻势了。而花谷正少将被陈赓打得落花流水,叫苦连天,从此一蹶不振。

这次胜利极大地振奋了根据地的军民。极大震怒了敌人,冈村宁茨恼羞成怒,火冒三丈地嚎叫:再牺牲两个联队也要吃掉这一股共匪。他把日军担任战役侦察的六架飞机全部调来追踪陈赓部队,又从临汾派出五百日军赶来增援;并从浮山、塔儿山等地清剿部队中抽调几千人,台击韩略地区。但当敌人气势汹汹地扑过来时,我军已胜利地奔向延安。冈村宁茨又扑了个空。

太岳根据地以及整个敌后抗日根据地,就是在这种扫荡与反扫荡、蚕食与反蚕食、清乡与反清乡的斗争中,发动广大人民群众,对日寇实行坚壁清野,最后将日本侵略者置于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抗日战争的胜利己为期不远了。

第八章 出奇谋创奇迹战场见高低1945年9 月5 日。晴空万里,阳光普照。

这一天,日本无条件宣布投降。举国上下,一片欢腾。人们唱啊,跳啊,喊啊,互相祝贺,互相拥抱,众口一辞:日本投降了!我们胜利了!

是的,终于胜利了!浴血抗战八年的中国人民太渴望和平了。

然而,刚从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下解放出来的中华大地,又笼罩着内战的阴云。和平,谈何容易!

蒋介石公开抢夺胜利果实,企图抢占华北,争夺东北。为实现这一企图,蒋介石密令山西军阀阎锡山,向我晋东南地区进犯,把足球向我华北解放区的中央大门踢来。

重庆。

蒋介石官邸。

蒋介石昂首挺胸,踱着方步,好不得意。

“阎锡山趁机占领了上党,好的!”他对站在一旁的何应钦说,“阎百川占领上党,对逼近开封的刘伯承是一个有力的钳制。命令阎百川:坚守上党。自古那里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上党丢失,河北不保,反而会进一步威胁中原。蒋介石挥挥右手,声色俱厉他说:”不能给共产党以喘息之机,刘伯承厉害得很哪,八年抗战,他手下的旅长、团长全出息了,像土匪一样一个个变成这个纵队的司令,那个纵队的司令,姑息养奸,后患无穷。眼前党国关键大事是抢占要地和交通要道。给长治发报,嘉奖史泽波!“

史泽波因此而捞了个集团军副总司令的职务。

长治城。史泽波一早就带着参谋长和其嫡系三十七师师长杨文采和文武官员一行人登上了长治城城头,戎装整肃,趾高气扬。

史泽波说,“我们晋军一向以‘守’闻名天下,这点正是八路的短处,长治被日军精心经营多年,储有大量的粮食和弹药,刘伯承若来攻城,他们武器低劣,弹药缺乏。刘伯承肯定又是围城打援,我们不去上当,固守坚城,刘伯承再神,也会败在我手下,到那时……”

史泽波得意洋洋,想入非非。

上党地区,亦称晋东南地区,包括长治周围十六个县。这一地区东临太行,西倚太岳,南有中岳,北望五台,群山环抱,峰岚排空,与天为党,所以名为上党。这里,水土肥美,物产丰富,煤炭、轻工、纺织业发达,交通便利,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就在蒋介石连电催请毛泽东赴重庆共商国事之际,阎锡山的第八集团军副总司令兼第十九军军长史泽波,率十九军、第六十一军各一个师一万七千多人,直取上党,乘虚攻下长治周围六个县城。第七集团军副总司令彭毓斌在祁县集结重兵,准备沿白晋路南下,协同史泽波一举夺回晋东南。

晋东南上党地区对阎锡山、蒋介石重要,对共产党更重要。如果阎锡山夺得晋东南,便将刘伯承的太行太岳两个军区割开,那么太行太岳两区便难以立足。丢了晋东南,晋冀鲁豫根据地便难以立足。

因此,上党之争成为重庆谈判的一个重要法码。

中共中央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原则,命令晋冀鲁豫部队予敌以坚决的自卫还击。

1945年8 月25日,陈赓随晋冀鲁豫军区司令员刘伯承、政治委员邓小平等同机从延安飞抵太行,并即刻出席晋冀鲁豫中央局会议,参与惩戒阎军具体部署的研究。

刘伯承:“蒋军沿五条铁路向我们伸来五个爪子,平汉、同蒲是我们作战的主要方向,但现在阎军竟占去我们上党六县,在老子背上插了一刀,芒刺在背,脊梁发凉啊!不拔掉这把刀子,心腹之患不除,这内战第一仗叫我们如何打?!因此,一定要发动上党战役!”

李达站起来说:“我以为首先要拿下被阎军占去的襄垣,作为太行军区部队的屯兵之地,以会合大岳冀南部队打上党战役。”

“对!”邓小平走到地图前,“此役可大致分为一个序幕和三个阶段。

序幕就是收复襄垣。第一阶段是夺城打援,首先夺取留屯和上村据点,吸引长治之敌出援,在野外将其歼灭;第二阶段是围城打援,所围之城,当然是上党的心脏——长治;第三阶段是攻城追敌。“

薄一波听完此计,不由得发出赞叹:“邓政委此计大妙!”

邓小平一笑,向刘伯承望了一眼,说:“我有什么妙?还不是刘司令的独有风格!”

刘伯承也笑道:“攻其必援者,歼其来援者,这本是古人发明,我可不敢居功。只是国民党军队怎么这样笨,我老是用此计,他们仍然要自己钻出来,这才叫人难以捉摸呢……”

欢声笑语中,上党之役的具体部署就定下来了。

8 月27日夜,太行部队包围了襄垣城,拉开了上党战役的序幕。几天激战,夺取了襄垣城。司令部迁了过来。刘、邓说:上党战役的成败关系着毛主席在重庆谈判桌上说话的分量,更关系着毛、周等人的生命安全。上党一役只能胜不能败。

为适应新形势的要求,太岳军区主力奉命组成太岳纵队,陈赓被任命为纵队司令员,下辖六个团,即三八六旅的七七二团、二十团和独立团,决一旅的三十八团、二十五团和五十七团。太岳纵队是上党战役的主要作战集团,其任务是在肃清长治外围阶段中攻取长子城。

长子城位于长治西南五十华里。这里城防坚固,固若金汤。陈赓面对的是阎锡山优势的兵力和精良的装备。太岳纵队要战胜阎锡山这块硬骨头,只能靠智取。

陈赓苦苦思索着最佳战斗方案。经过深思熟虑,他决定由三八六旅和决一旅三十八团负责攻城,决一旅二十五团和五十七团设伏打援。

他在向部队下达任务时说:“这次让我们来攻打长子,是邓政委的建议,经总部批准的,这是首长对我们的信任。大家一定要注意总结这次作战的经验,从战争中学习战争。”

“攻城作战,关键在于以隐蔽、突然的动作展开接城运动。”在攻城问题上,陈赓提出新点子。

“在实施接城运动时,必须用轻重机枪压制敌人对己威胁最大的火力点,以掩护投弹组接近城墙。投弹组在接近城墙后,应以最快的速度向城墙内大量投掷手榴弹,以掩护登城部队搭梯子登城。登城部队进入城内,也必须以手榴弹为先导,迅速控制制高点,以向纵深发展。”陈赓又向指战员们具体交待了攻城的步骤。

攻城的重要武器就是土造的手榴弹,士兵身上挂着手榴弹,手提柳条篮子里装的是手榴弹。陈赓教他的士兵们说:“一颗手榴弹虽然威力不大,几颗手榴弹一齐威力就不小。我们搞土工作业抵进,无数颗手榴弹甩上去造成一片火海和震耳欲聋的响声,不把敌人打死也把敌人吓昏,使其丧失战斗力,然后一个猛冲就上去了。”

按照陈赓的部署,战士们在城墙挖洞、埋炸药、爆破,只要炸开一个缺口,手提柳条篮子的士兵便像潮水般一涌而上。几天的攻坚战,长子城守敌全部被歼。

接着,陈赓又接受了攻占长治城的任务。不到半个月,史泽波所得六城丢了五座,兵力损失三分之一以上。

阎锡山为解长治之围,急派第七集团军第八十二和二十三军附炮兵两个团加上伪军两个师,共两万余人,由彭毓斌带领,从祁县的东关镇经白晋铁路向长治增援;并急电长治守军军长史泽波:“上党必争,长治必守,援军必到,叛军必灭。”史泽波接到电报,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草,连忙向部队转发这一消息,以稳定军心。

10月2 日,援敌刚到,即被刘、邓所部合围于老爷山、磨盘垴地区,并被迫扼守制高点,仓促应战。

一场激烈的阵地争夺战打响了。陈赓所部负责攻老爷山,陈锡联负责攻磨盘垴。敌人居高临下,依山筑工事,山地不利土工作业,仰攻又甩不上手榴弹,部队屡攻不下。

这时,虎将楚大明率二十团通过悬崖峭壁,从老爷山东侧迂回到北侧,突然出现在主峰东北高地上,一举占领了有利地势,待敌人发觉,楚大明已把枪口对准了敌人的胸口。依据有利地势,利用敌人的武器弹药,楚大明率部一次次击退了敌人的轮番强攻。陈赓率主力在山下大喊:“你们绝粮断水死路一条,快投降吧!”敌人被搅得军心大乱,人心惶惶,争先恐后,人喊马叫,开始无秩序地向沁县撤退。

这时,陈赓接到刘伯承的电令:“你们的任务不仅仅是收回上党,而且要把敌人彻底消灭掉,让阎老西从此不敢再把爪子伸过来,做毛主席重庆谈判的强有力的后盾!”

根据这一指示陈赓立即下令部队:“停止收缴武器,我们的任务是抢到敌人前头,追击敌人,干净彻底地消灭之!”

一场恶战开始了。经三个小时的激战,彭毓斌部全部瓦解。敌人这股包括八个师、两万多人的援军,全军覆没。彭毓斌带伤逃到武乡,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在电话里向阎锡山报告战败经过。阎锡山不待他说完厉声斥道:“彭毓斌,彭副总司令!你畏敌怯战弃军先逃,该当何罪?……”不等阎锡山骂完,彭毓斌悔恨与羞愧交加,拔枪自决了。

困守长治,渴望援军解围的史泽波,得悉援军全部被歼,像泄了气的皮球,完全丧失了防守的信心。

山西。

太原。

阎锡山官邸。

阎锡山正向参谋口授电报:“长治,史泽波,趁我主力尚未南返之际,赶快撤离长治向西突围。”

史泽波接到阎锡山的急电,慌忙弃城而逃。殊不知阎锡山的这步棋早在刘、邓意料之中。陈赓根据刘、邓指示,命令三八六旅和决一旅不顾疲劳,向翼城以东急进,堵击逃敌。

三昼夜的急行军,我军追上了逃敌。敌人陷入我三面包围之中。战斗两个小时,除少数先头部队逃跑外,其余敌人全部被歼。

五十七团七连支书宋忠贤清点俘虏时,一俘虏指着前面一个小山头说:“军长在那里!军长在那里!”

宋忠贤一听,当即带人直朝俘虏所指的那个小山头扑去,只见十多个敌人活像一群丧家之犬,龟缩在小山头上。宋忠贤大吼一声:“不许动!缴枪不杀。”

敌人乖乖地放下了武器。

“谁是史泽波?”宋忠贤问。

“老弟,史泽波是我,史泽波是我!”一个年近五十操河北口音的黑瘦军官答。

“你是什么?”宋忠贤又指着旁边一位又高又胖的家伙问。

“我叫郭天兴,六十八师师长。”

“跟我走,如不老实,这小山头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老弟不敢,老弟不敢!”史泽波、郭天兴连连点头哈腰。

可到半路上,史泽波、郭天兴竟赖在地上一步也不肯走了。

无奈,宋忠贤只好找来两块门板,让八名俘虏兵抬着他俩,当天把这两名国民党军官交给了旅部。

陈赓亲自接见史泽波,同他作了交谈:“你认为你们这次作战失败的原因是什么?”陈赓问。

“八年抗战中,贵军在上党地区和日军作战,日军投降后,我们来抢占地盘是不对的,不过,没想到失败得这样快,真是天助你们!”史泽波感慨他说。

“你讲对了!《水浒》说梁山泊的好汉们‘替天行道’,我们也是‘替天行道’。希望你们今后能为反对蒋介石、阎锡山发动内战作些贡献!”

陈赓的话,打动了史泽波的心。后来,他领衔联合上党战役被俘的高级将领,发通电揭露蒋介石挑起内战的罪行。

上党一役,仅陈赓指挥的太岳纵队,就歼敌一万四千多人。经此一战,阎锡山数年培植起来的精锐之师,折损过半,迫使蒋介石在《双十协定》上签了字。

毛泽东回到延安,对上党之战高度赞扬。他说:太行山、太岳山、中条山的中间,有一个脚盆、就是上党区。在那个脚盆里,有鱼有肉,阎锡山派了十三个师去枪。我们的方针也是老早定了的,就是针锋相对,寸土必争。这一回,我们“对”了,“争”

了,而且“对”得很好,“争”得很好。就是说,把他们的十三个师全部消灭。他们进攻的军队共计三万八千人,我们出动三万一千人。他们的三万八千人被消灭了三万五千人,逃掉两千,散掉一千。这样的仗、还要打下去。

蒋介石见报不免大吃一惊。一惊解放军士气之高出乎意料,更惊于民心之向背。此役解放军主力不过三万多人,而民兵、自卫队员和党政干部参战者竟达五万,出动民工更是不计其数。蒋介石说:“这是最堪注意的。上党地区人口不过三十六万,被动员参战的竟达三分之一。这就是说,共军三万,实相当于六万甚或更多。”

上党之役,我军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1946年1 月10日。

重庆。

午后的重庆,蒙蒙灰雾变得稀薄了,天渐渐晴朗起来。

就在这天,国共两党代表签订了停战协定,开始和平谈判。美国政府派①见《关于重庆谈判》载《毛泽东选集》台订本第1156页。

了马歇尔来“调处”中国内战,帮助蒋介石加速大规模决战的准备。

1946年11月,成立了军调部,分设若干执行小组,分赴各军事冲突地点进行调处。

蒋介石在下达停战令的同时,又密令其军队“抢占战略要点”。这时,陈赓奉命前往临汾、太原、北平等地参加和平谈判。他在战场上打得敌人丢盔弃甲,在谈判桌上则寸步不让,咄咄逼人,揭穿了敌人一个又一个阴谋。

临汾小组的成员,除了陈赓,美方代表是上校伯尔,国民党方面是阎锡山集团军总司令工靖国。

每次开会,王靖国总要抢先发言,对我军造谣诽谤。陈赓照例沉着应付,后发制人。等对方讲完,他把带来的地图摊开,列举大量事实,驳倒美、蒋(阎)方代表,他拿出阎军被俘人员名单,拿出阎锡山、王靖国等亲自签署的向解放区进攻的命令。在铁的事实面前,美、阎方代表总是抓耳挠腮,窘态毕露。

有次开会,王靖国胡扯一通后,陈赓以大量的确凿材料,揭露对方破坏停战协定的罪行。他慷慨陈词,一连讲了两个小时。王靖国理屈词穷,窘得话都讲不出来了。陈赓侃侃而谈,妙语连篇。许多国民党军官,闻声而来观看。听到陈赓的话,这些人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美方代表伯尔想下台阶,等陈赓讲完,连忙伸出大拇指表示钦佩他说:“我今天见到中国也有将军风度的将领!”陈赓根本不买他的帐,冷冷他说:“我不需你的夸奖,我们与你们美国的将军完全不同!”

面对蒋、阎方面的挑衅,陈赓采取实事求是的态度,巧妙地击败对方的阴谋。他以非同寻常的机智,常使国民党和美方代表受到出其不意的打击,在谈判桌上处处压倒对方。

经过陈赓的坚决斗争,彻底揭露了敌方破坏停战协定的罪行,终于将阎军的进攻制止下来。

陈赓很注意对待美国人的态度,尽可能地利用美、蒋、阎三方的内部矛盾,向美方代表说明情况,使他们了解真相。

美方代表原本为了偏袒国民党方面而来的。但蒋、阎方面的代表大部无能无才,常使美方代表感到恼火。陈赓的风度和杰出才干,使美方代表伯尔深感佩服。就在陈赓调往太原中心执行小组工作之际,伯尔上校在单独送别陈赓时,非常激动他说:“将军!我对您和小组的合作表示感谢,我本人对将军十分钦佩!”

当时作为美方代表的报务员莫里斯。舒曼,也很欣赏陈赓。他说陈赓那种指挥员的气质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为了参加和谈,陈赓还到过太原和北平,接触了不少国民党的高级将领。

有的还是他在黄埔军校的老同学。

在北平,他见到了张治中。两人进行了一场辩论。

张治中说:“谈判如果成功,中国就和平统一了,你们的军队装备就可大大改善了。校长一定会这样做的!”

“不会吧,他还会给我们改善装备?!”陈赓深知蒋介石反共反人民的本性,但在同学面前,他注意了讲话分寸。

“一定会的,校长讲话是算数的!”张治中坚持。

“抗日战争时期,我们改编成国民革命军,开始还给点军饷和弹药,以后不仅不给,还派军队打我们。你说和平统一后,他会给我们改善装备,老天保佑,但愿如此!不过,我不相信。”陈赓说道。

“陈赓呀!你还是老脾气,老样子啊!”张治中感叹。

“是呵!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哟!”陈赓笑着说。

话说到这份上,两人再不可能继续谈下去了。两人不欢而散。

就是这样,陈赓不仅是战场上的一名优秀指挥官,而且在谈判桌上也表现出杰出的才能,是一位优秀的谈判家。

尽管中国共产党人为争取和平做出了真诚的努力,然而,蒋介石国民党却以和谈为幌子,一步步地把中国推到内战的边缘。停战协议墨迹未干,蒋介石就挑起了全面内战。

1946年6 月26日,三十万蒋军围攻中原解放区。全面内战爆发。战火很快从中原向华中、山东、华北蔓延开来。

1946年6 月27日。南京,蒋介石官邸。

蒋介石正在对胡宗南面授机宜:“你把主力集中于潼关以北,相机进占陕甘宁解放区,以捣毁共产党的老窝,派一部兵力沿同蒲路北上,与二战区的阎锡山部南北对进,夹击陈赓主力于洪洞、赵城一带而消灭之,进而威胁刘、邓主力的右侧背,以防其南出陇海路。”

胡宗南洗耳恭听,不时点点头。

顿了一会,蒋介石又说:“宗南,你和陈赓都是我的学生,陈赓还救过我的一条命,我也把他当成子侄一样看待,可他还是跟着周恩来跑到共产党那边去了,处处和我作对。”

胡宗南:“陈赓这个家伙,在学校里就是个左倾分子,根本就不是我们一条路上的人,这次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蒋介石:“我知道你们在学校里就是死对头,一个是青年军人联合会的头头,一个是孙文主义学会的骨干,连上列队课都从不站在一块儿。不过,我不希望你把陈赓打死,如果实在不能活捉的话,就放他一条生路吧,算是我还他一命。”

蒋介石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东征战场。

胡宗南听了,也动情他说:“校长,你这样念旧情,我们这些当学生的一定誓死效忠!”

“好了,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尽快赶回西安去吧!”蒋介石说。

七月的晋南,酷暑难当。

内战的火焰在燃烧,使本来就炎热的天气变得更加炎热。拥有美械装备的蒋军嫡系主力胡宗南部六个旅及炮兵特种兵一部,由陕西风陵渡、茅津渡过黄河,向运城、安邑地区集结;随即沿同蒲路侵犯晋南解放区。盘踞在临汾南北铁路沿线的阎锡山第六十一军等部,积极呼应,妄图以南北夹攻之势,三个月内打通同蒲路南段,寻歼我军主力于洪洞、赵城地区。

蒋介石不愧为老奸巨猾。这一会攻晋南的计划可谓计中有计。一可寻歼冀鲁豫解放军陈赓部,拔除位于中原一侧的这颗钉子;二是控制山西南部这块地方,限制阎锡山的地方势力;三是策应平陆路北上的国民主力,以求迅速控制华北局面。

冒着酷热,胡宗南的“天下第一军”军长董钊、“天下第一师”师长罗列率六个旅过茅津渡,从平陆向北推进。这六个旅即整编前的六个师,他的部队编制大装备好,其旅长大都为中将。

“以我之六个精锐旅对付陈赓的三个旅可谓游刃有余!”坐在吉普车上的董钊得意洋洋。

经过七天的颠簸,仍不见共军的影子,董钊心里犯了嘀咕。他命令部队原地待命,向胡宗南请示:“东线刘峙尚未动,邯郸刘伯承不西援,陈赓躲得远远的,敌情是否有变?是否仍按原计划推进?”

胡宗南接电,复电董钊:“陈赓仍在侯马,刘伯承不敢轻出,加快推进速度,灭陈后占临汾。”

随后胡宗南又给太原的阎锡山发出电报:“陈赓势孤力单,请令第三十四军止于洪洞、赵城,倘若构成南北攻击之势,陈部极可能惊慌溃逃,宜待董钊部灭陈后协同贵部取东南为稳妥。”

阎锡山听完副官念完电报,说:“胡蛮胡蛮,既想灭陈又想牵制咱们。好一个一箭双雕之计!”

面对胡宗南大兵压境,晋冀鲁豫军区司令员刘伯承问陈赓:“胡宗南把王牌甩了出来,势在必得,你准备怎么办?”

陈赓透过近视眼镜,望着刘伯承平静地回答:“胡宗南兵强马壮,硬碰硬怕是碰不过他,我想先躲着他,等待时机,看准了就宰他一刀,打掉他几个团,能打掉几个旅更好,然后再看情况而行动。”

刘伯承听了,拍手称快:“你这个想法很好。”

胡宗南的王牌军骄横不可一世。一路无敌情,便渐渐松懈,队伍不那么整齐了。董钊、罗列的心也宽了起来,各部队渐渐松懈起来,各旅之间距离越来越大。报务人员随意呼叫。陈赓的监听台很快就摸到董钊的行踪。

7 月3 日,陈赓的电台在监听中,发现有两个呼号叫y-8 和叫w-6的电台,并从声音的强度和报话员之间的聊天中,逐渐摸清w-6 是胡宗南总部的电台,y-8 是一六七旅的电台。

“胡军可能是由运城北上,经夏县、闻喜向侯马进攻。临汾的王靖国也一定会全力出动夹击我们。”通过敌电台的活动,陈赓做出了初步判断。

鉴于敌四倍于己,陈赓认为,与敌在侯马交战,显然于已不利,不如趁阎军南犯,而洪洞、赵县空虚之机,迂回到临汾以北,攻占这两个县城,先给老对手阎锡山一点厉害看看。

部队准备向北开进的那天晚上,陈赓在作战室里,点燃蜡烛在地图上仔细端详。他似乎在捕捉着什么信息。

7 月7 日,陈赓收到了刘伯承、邓小平给他的电报。

根据内线情况报告,运城、介休之敌拟于近日沿同蒲南北对开,寻歼你部。已令太岳军区部队在临汾以北阻击阎军南下。望你以纵队主力秘密集结于闻喜、夏县以东,于运动中寻歼胡军一部……

陈赓看完电报说道:“胡宗南这个家伙,过去在黄埔打架都不是我的对手,现在仗着有几个美械师,就想来占我的便宜,我倒要看看,他这二十几年来到底有多少长进!”

他又对参谋长说:“赶快通知部队,改变原计划,调头南下!”

7 月11日凌晨,胡宗南接到阎锡山发来的十万火急电报:“三十四军在霍县以南至辛置遭到共军主力袭击,至盼敦促所部迅速北上……”

“好!”胡宗南一拍桌子,对参谋长说,“阎锡山这个软柿子,已经把陈赓给粘上啦。命令部队加速前进,活捉陈赓!”

7 月12日,胡宗南部整编第一师两个旅沿铁路进至闻喜,整编第二十七师三十一旅沿运城至夏县至闻喜的公路进至夏县。

7 月13日,陈赓的三个旅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夏县附近。趁夜间突然袭击敌人,敌三十一旅正在吃饭,听到炮声,丢下饭碗就去抓枪,可是来不及了,已被包围了。

在审问中该淀参谋长惊问:“你们不是在侯马吗?”

陈赓的通信科长厉声喝道:“少废话,你的电台在哪里?”敌旅长惊慌失措。陈赓让通信科长找到三十一旅电台,制造一个假情报。接着,陈赓留下一个旅迷惑董钊,两个旅挥师北上,越过侯马和临汾,突然出现于洪洞、赵城,歼灭了阎锡山的先头师。

三十一旅全部被歼。正当战斗紧张时,胡宗南令先期抵达闻喜的整一师一六七团南下解三十一旅之围。走到半路,就听说三十一旅已经完了,正准备回撤,就被陈赓所部截住。

厄运再一次降临到胡宗南头上。

22日,胡宗南得知出援的三个团全部被歼,半晌说不出话来。

闻夏战役历时十天,全歼敌人六千三百余人。

8 月14日,我四纵第十、十一、十二旅和太岳军区第二十四旅,突然发起了同蒲战役。连克洪洞、赵城、霍县等城,歼敌一万多人,切断了阎、胡两部的联系。

秋风阵阵,秋雨连绵。

9 月20日,进驻临汾、翼城的胡军开始向浮山进攻。敌以三十师二十七旅由翼城向浮山进犯,以一师一六七旅沿二十七旅左侧北犯。这两部敌军于22日侵陷浮山县城。不出陈赓所料,在临汾的第一军军长董钊、第一师师长罗列发觉情况不妙,便派第一旅沿临浮公路前去援救,该旅第二团杀气腾腾地进至官雀地区。

这时,报话机里突然出现董钊对罗列的通话!“下一步的行动要注意南边那个高地方!”

21日下午,罗列对李昆岗下令:“你们明天到浮山卖柴,临汾的人和你姐夫也去!”

“你们去几个四人组?”李昆岗与二十七旅通话。

“四个。”二十七旅回答。

由于事先陈赓对胡军的密语、胡军部队的代号都了如指掌,综合这些通话,陈赓判断:胡军将出动三个旅攻占浮山。

“趁敌分散且立足未稳,我们就集中主力在临汾、浮山之间组织战役,先打第一旅!”陈赓同纵队其他领导人研究决定。

他在作战室里向大家讲了敌情之后说:“我们决心歼灭第一旅,以李成芳第十一旅首先歼灭官雀之敌;以周希汉第十旅截断敌人同临汾的联络,并阻敌东援,相机捕敌而围歼之;以陈康第十三旅位于南北韩略村,阻浮山之敌二十七旅、一六七旅西援;太岳军区第三军分区部队向浮山佯动,钳制该敌;十一旅之三十三团向临汾之敌接近,迷惑并牵制敌人。”陈赓一口气授完作战部署。

纵队司令部。陈赓正面对一张地图沉恩。

这时情报科长急冲冲地走进来报告:“敌第一旅二团从临汾出动,进占合理庄、老姆村、官雀、南北韩村一线。”

陈赓一听拍案而起。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些村庄都在临浮公路上,所处位置,正好在临汾到浮山的中间。我军在这里易于取得突袭。

陈赓满意地看了情报科长一眼。

“天下第一旅”的二团,曾经作过蒋介石的“御林军”,消灭这个团一定会痛在胡宗南的心上。抓住二团就牵住了董钊的鼻子,争取了战役的主动权。

这是一个大胆的计划:西面是临汾城,是董钊的大本营,东面浮山城有敌人两个师的兵力。撇下两头,从中间下手,吃掉敌人一个主力团,谈何容易!参谋长听了不禁为之一震。

冒着东西两面敌人夹击的危险,陈赓勇敢地发动了围歼“天下第一旅”的临浮战役。

发动奔袭后,陈赓一直坐在报话机房,密切地监听着。“发现土匪搔扰!”

报话机里首先传出故官雀第一旅第二团团长王亚武向第一旅旅长黄正诚的报告声。

“赶快收缩集中部队!”黄正诚下令。

“好的,不过这是小股土匪,没有关系,请旅长放心!”王亚武虽表示遵命,但不以为然。他自命自己这个团是第一旅最强的部队,凭其实力,对付小股土匪不是小菜一碟么!

这就是“天下第一旅”的特点。这“天下第一旅”,是整编前的第一师,是蒋介石军队中嫡系的嫡系,胡宗南曾任这个师的第一任师长。这个部队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全部美式武器。这个旅的官兵历来骄横,目空一切。旅长黄正诚,中将,曾留学德国希特勒军事学校,号称百战百胜的将军。第一团团长刘玉柱,二团团长王亚武都是少将。

“我们找到敌人了!”陈赓很高兴,并立即同各旅通话询问情况。

“敌人已集结于官雀,是第一旅第二团全部。”我第十一旅旅长李成芳报告。

“赶快集结部队,实行分割包围,今夜发起攻击!”陈赓命令。

李成芳领到任务后,立即派侦察组组长带三个侦察员,换上当地百姓的衣服,带上绳子、毛巾直奔官雀村,混在人群中。他们摸到敌团部,抓住一个俘虏带出村外。这个俘虏恰好是敌二团作战参谋,他供出了敌全部部署。

而此刻,董钊却依然以得意的神情站在地图前。他向参谋长说:“陈赓在呼水河露了一面,以后销声匿迹,我以十一旅之众对付他的三个旅,他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看他下一步如何动作……”

参谋长请示:“是否向西安发报?”

董钊说:“当然要向西安发报:临浮公路以南肃清了共军,陈赓正向洪洞以东大山窜去……”董钊对参谋长口授道。

董钊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从整个态势来看,自闻喜作战后,陈赓被他逼得步步后撤……同蒲路的打通指日可待了,到那天,我董钊……

正当董钊想入非非时,不料参谋长惊慌地闯了进来:“二团急电呼救,陈赓包围了官雀,战斗激烈。”

董钊大惊失色,冷汗直冒,刚才得意的神情一扫而光。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他原以为共军弱,不敢打强,所以他才把最强的二团推到第一线,不料陈赓这次却专挑硬的打。二团如遭不测,后果将不堪设想。他不会忘记,当初三十一师全军覆没,胡宗南亲临前线对他大加训斥的情形。董钊一时心乱如麻。

一军军长罗列和参谋长问道:“请钧座明示,采取什么得力措施?”

董钊仍然愣在那里,像是没听见参谋长的问话。好半天他才说:“命令二团团长,固守待援,支持到天明。”

就在这一刻,一个方案跳到董钊的脑子里来:用二团作饵,拖住陈赓,迅速调集部队,逼迫陈赓主力决战。陈赓自动找上门来,他有九个主力师在手,足以击破陈赓。想到这里,董钊一阵兴奋。于是他对参谋长说:“赶快下令,一六七旅、二十七旅放弃浮山全力回援官雀;一旅黄正诚带全旅主力东援。七十八、六十七、三十一、三十四、四十七、四十九旅,迅速向官雀推进。

董钊一口气授完他的作战命令。参谋长带着电报文稿匆匆离去。

这一夜董钊像是过了一年。他焦急地等待着,守在电话机旁。这时电话里传来二团的紧急呼叫声:“共军攻势猛烈,阵地被突破,正展开村落战。”

董钊一把抓住电话耳机,急切他说道:“二团坚持,援兵即刻就到!”

放下电话,董钊的心仍怦怦地跳着。随即他向西安胡宗南报告了一切。

胡宗南接到电报后大发雷霆,气急败坏地命令董钊:“简直是乱弹琴,必须想尽一切办法,从两面夹击陈赓,解二团之围。”

这是董钊到晋南后的第二次挨训斥。董钊一脸沮丧。

临汾。

敌集团军司令部。

董钊一夜未眠。官雀的呼叫,西安的责骂,南京的训斥,电报频繁,搅得他心烦意乱。

第一旅旅长黄正诚走来,他脸色黝黑,面孔阴沉。

董钊指着地图,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对黄正诚说:“估计陈赓会在这一带阻击你。”他又指着陈堰村,提高声音说:“以临战姿态攻击前进,不借一切代价解官雀之围。”随即又加重语气高声他说:“贻误战机者,杀。临战不进者,杀。”

他转向参谋长说:“把我刚才说的话作为命令下达各师,这是一场会战,必须申明军令。我不信美械装备打不过小米加步枪。晋南决战在此一举!”

黄正诚领受任务后,立即带着一团和一旅的全部人员、武器从临汾出动,以解官雀二团之围。

黄正诚,“天下第一旅”旅长。初踏晋南前线,他确有气壮山河之概。

心想,别人都怕陈赓,他陈赓有何了不起?何足畏哉!黄正诚好一副得意神情。

正当他醉心于自我欣赏之际,他的参谋长突然惊慌他说道:“陈赓已经控制了有利地形在等待我们了!”

黄正诚从参谋长手中接过望远镜,只见前边山上果然站着一群人。他心里一惊,随后立即镇定下来,用报话机向董钊通话:“上陈、王村一线发现敌情。”

董钊回话:“用猛烈炮火掩护攻击前进!”

黄正诚:“请浮山方面配合作战。”

董钊说:“浮山方面,也发现敌情。”

黄正诚又请求:“请空军配合。”

盛气凌人、目空一切、骄横的黄正诚在没有各方面配合的情况下已经不敢作战了。

董钊告诉黄正诚:“飞机已从洛阳起飞。”“陈赓能作战的不到两个旅,而且几面受敌。我已令二线部队兼程前进了。我一线二线兵力共九个师,可一举击败陈赓!”

听了董钊的话,黄正诚方才定下神来。于是他下令将部队依次展开。他相信,只要他的火力展开,共军是抵挡不住的。现在该是他显示美械装备的威力的时候了。破晓时分,黄正诚在八架飞机狂轰滥炸的配合下,开始了对上陈展开猛烈的攻击。敌机狂炸,大炮轰鸣,火光冲天,大地颤抖。官雀敌人也拼命地发起反扑。

临汾。

董钊的大本营。

王亚武见东、西援军毫无进展,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坐镇于临汾的董钊见状,大骂黄正诚进攻不力,决定亲自出马督战。

“我要出城指挥,以激励士气。”他充满信心地自语,“击破陈赓在此一举,河东我可高枕无忧。”

几十部车辆载着董钊、罗列和随行人员,出现在离临汾五里远的公路上。

董钊站在车上,直接用报话机和黄正诚通话。

黄正诚使尽了浑身解数,使用了全部武器,又有飞机助战,连攻八次也没能攻破共军阵地,气得他脸色铁青。

董钊用报话机叫黄正诚的名字,毫不客气他说:“全副美械装备,又有八架飞机助战,连共军一个小小的土包都拿不下来吗?草包!”

黄正诚被董钊骂得哑口无言,堂堂第一旅旅长脸涨得通红,却又无处发泄,只得再次发起攻击。横下一条心,决心打到底,给董钊看看,也好出出他这一腔怨气。

“孝闵同志,你知道吗?董钊骂黄正诚草包,他这个大草包亲自出马了。

你们立即插到临汾至陈堰的公路上去,活捉董钊,快,动作要快!“陈赓对二十九团政委吴孝闵说。

正患疟疾的吴孝闵接到命令,顿时浑身起劲,病也好了,大喊一声:“出发!”

茂密的青纱帐掩护着二十九团向前急驰。可临近临汾却未见敌人一兵一卒。原来,董钊骂了黄正诚一顿,一气之下驱车回临汾去了。

黄正诚挨了一顿骂之后,决心不解二团之围决不回临汾城。他狠狠他说:“解了二团之围,我要用阅兵式开回临汾城。否则我不想去看董钊的脸色。”

可是士兵要吃饭,黄正诚站了一整天,也感到腰酸腿软难以支撑了。他向参谋长说:“下令部队进驻陈堰,明天再战!”

参谋长:“我看还是暂回临汾为妥。”

黄正诚:“二团还在,陈赓吃不了我,向临汾发报,当晚进驻陈堰。”

傍晚时分。黄正诚把大队人马、炮、辎重,从高地上撤了下来。士兵们个个神情沮丧,人人疲惫不堪,士气低落。

“怎么援兵还没有到?”下午四时,王亚武慌神了。

“坚持到天明,援兵一定到达!”黄正诚安慰他。

“坚持到明天拂晓吧!”罗列说话也没那么有劲了。

“做好包围黄正诚的准备,争取在明日拂晓前解决战斗,活捉黄正诚!”

陈赓在电话里指示周希汉。接着又向陈赓询问情况。

“阵地守住了,三分区部队还没有联系上。估计敌人黄昏前会向后收缩。

我们除火力杀伤外,准备组织小分队出击,晚上进行袭扰,打击敌人士气。“

陈赓报告说。

“你们要尽快解决官雀战斗!”陈赓又指示李成芳。

“已作好准备,黄昏即发起攻击。”李成芳回答。

陈堰。离敌集团军大本营近在咫尺。

这里坚固的寨墙林立,上面有垛口,可以凭险固守。黄正诚谅我军不敢打他,当晚把部队拉到了这里。

敌人一进陈堰村,就像一群饥饿的狼,见到吃的就抢。吃完饭后,倒下便睡,丝毫没有戒备。

谁知就在他们进驻陈堰村时,陈赓二名部下霍刚、田芳带两个营趁天色昏暗、敌人队伍混乱之际,与敌人同时混进陈堰村。

霍刚、田芳和敌人一起进村,敌人丝毫没有觉察到。他们来到一个院子,见敌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枪支丢得满地都是,他们立即缴了二百多支枪。

田芳见一个老兵,手里抓着一只鸡,上前问道:“你这么大年纪,还当兵,跑得动么?”

老兵疑惑地看了看田芳,说:“我是伙夫、这不,团长要吃鸡,我就给他抓来一只。”

“你们团长是谁?带我会见他!”

老兵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说:“叫刘玉树,是一团团长。”

此刻,天下第一团团长刘玉树,正悠闲地坐在团部一张椅子上。当田芳带人持枪闯进来时,他吓呆了。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就被缴了枪,当了俘虏。

押着刘玉树,田芳来到团部,向政委报告:“黄正诚第一团团长被我捉来了!”

吴孝闵一下站起来。在这混乱之际竟捉到天下第一旅一团团长,太令他兴奋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玉树。”

“你们怎敢以一个团来增援二团呢?”

“这儿离临汾很近,东西有我两个师,我们还怕什么?”刘玉树仍然是一副骄傲的口气,“今日歇一晚上,明天再战!”

“如果等不到天明呢?你要明白,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如你明智一点,最后行使一次团长的职权,叫你的下级和弟兄们放下武器,不要再作无谓的牺牲,我们不杀俘虏,立功者可受到优待。”吴孝闵说。

田芳带刘玉树回到村子里,把他安排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说:“你喊话,叫你的人放下武器!”

刘玉树用激动发颤的声音叫他的营长:“咸宁,咸宁……”

“谁叫我的名字?”敌营长问。

刘玉树叫道,“咸宁,是我,我是玉树啊!”

“你在哪儿?”

“我到了这边了,别打了,放下武器吧!”刘玉树说。

敌营长还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刘玉树又喊道:“咸宁,放下武器吧,别打了。再打下去只能是自相残杀,谁没有父母兄弟姐妹……”刘玉树伤感地说。

听清了,一阵沉默之后,突然明白过来,然后以宏亮的声音喊道:“不打了,放下武器。”

士兵们听到命令、立即纷纷放下了武器。

就这样,不费一兵一卒,“天下第一旅”第一团就放下了武器。

黄正诚得悉刘玉树投敌缴械,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仗还没开始打,一个团完了。刘玉树投敌,他被置于十分尴尬的地步。原想凭着他优势的美械装备,占据陈堰的优势地理位置,他不信他对付不了陈赓。可共军何时打进村里,他全然不知。巷战是共军的拿手好戏,他的武器无法发挥作用。如今又听得刘玉树投敌,急得他干瞪眼。二团之围未解,他反步了二团的后尘。

他本来暗自发誓,不救二团之危,他决不回临汾。可如今到了这地步,他不得不向董钊呼救了。

董钊得到情况后破口大骂:“草包,大草包,现在是官雀和陈堰两处同时呼救,怎么办?”

参谋长听了,回答:“固守待援,或命令陈堰和官雀同时突围。”

董钊一听冒火:“突围就等于全军覆没。”

参谋长:“那就速调七十八旅。”

董钊急得直跺脚:“来不及了,陈堰的防御已破。”他这才感到如同一场恶梦降临,急忙问参谋长,“一六七旅、二十七旅情况怎样?”

参谋长如实报告了情况。

董钊命令一六七旅、二十七旅合力攻击官雀,趁胜来解陈堰之围。

参谋长说:“二团联系中断。”

董钊一下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向黄正诚呼叫。

黄正诚沮丧地说:“晚了、黑夜是共军的天下。”

董钊“能否突围?”

黄正诚:“只身突围有何面目见人?”

董钊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安慰黄正诚:“我已命令一六七旅、二十七旅回援,预计天明可到。”

天已微微亮了。情报科长向陈赓报告说:“敌人两个师越过官雀,匆匆西开,正向陈堰推进。”

陈赓听了立即命令陈康:“从背后打击敌人。”并通知周希汉:“敌人援军已迫近陈堰。”

李成芳向陈赓报捷:“我们已全歼官雀之敌,二团团长王亚武在村西被击毙。”

“亚武,亚武……”罗列还在那里喊叫。

“死啦!”陈赓戏谑地说。

“亚武那里可能不行了,你们一定要坚持到天亮,那几位蒋先生为什么不用?”叫不到王亚武,罗列对黄正诚说。

“几位蒋先生在一个院子里,无法使用。”黄正诚回答。

“哈!原来这蒋先生是几门山炮!”陈赓听了不禁笑出声来。

“要沉着!坚持到底!……”罗列给黄正诚打气。

黄正诚:“我一定坚持……”话没说完就没声儿了。

顿时,炸药包、手榴弹的爆炸声在报话机里响成一片。

陈赓焦急地等在电话机旁。天亮前必须解决陈堰战斗,否则就会陷入被动。

“我们已攻入敌人指挥所!”周希汉报告。

“快去捉黄正诚!”陈赓命令。

“黄正减捉到了,还有两位少将副旅长。”周希汉报捷。

“立即撤离战场,把黄正诚送到司令部来。”陈赓命令。

“成芳同志,你们赶快撤出战斗!”

“陈康同志,赶快把部队拉到西佐岭两侧,放敌之大部队过去,然后尾追歼灭其一部!”

陈赓忙着通过报话机指挥战斗。

这时,报话机里传出罗列不断呼叫黄正诚的声音。

陈赓听了,说:“你不必叫了,你们说不上话了,该我和他谈了。”

24日晨,我十三旅追击西援之敌二十七、一六七两个旅,歼其一千多人。

临浮战役至此全部结束。此役全歼天下第一旅,活捉旅长黄正诚。敌一六七、二十七旅遭到重大杀伤。共计毙俘敌人五千余人。

纵队指挥所。

一片欢腾。

周希汉奉命将黄正诚带了进来。

陈赓一见黄正诚,问道:“你是黄正诚?”

黄正诚先是低头不语,随后抬起头来,畏怯地望着陈赓,问:“你是……?”

“我是陈赓,与你们胡先生同是黄埔一期。”

“久仰,久仰!”黄正诚连连点头。

“坐下来谈吧!”陈赓指了指凳子说。

“你们本来是想消灭我们,现在被消灭的不是我们而是你们,不知你对此有何感想?”陈赓不无讥讽地问。

黄正诚带着非常丧气的神态,说道:“自从进入解放区,我军就像瞎子一样不了解贵军情况,贵军对我军的行动了解得很清楚,又善近战,我们的火力还未展开,就遭到贵军的猛烈攻击……”

“是不是还有点不服气?”陈赓问。

“我的部队还没有摆开就被歼灭,不能说明贵军高明。”黄正诚不服气他说,“你们的打法很怪,一般都是打两翼中之一翼,我们第一旅在中间,你们却打我们。作战宜正不宜奇。你们采用奇袭,这种打法不正规!若是摆开了打,你们不一定能胜利!”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是孙子的兵法,怎能说不是正规呢?打的结果是我们胜利了,你们败了,说明我们的战术是好的。”陈赓说。

“你们部队的装备和训练不如我们。”黄正诚说。

“我们从来就不摆开同你们打,你们装备再好,也发挥不了作用。至于究竟谁的训练好,那要看谁的战士政治觉悟高,谁最勇敢。”

陈赓正色道。

黄正诚的头垂下来,一扫开始那副傲慢自信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我们这个部队在那边是很有名望的,是改编前的一个师。胡先生当过这个师的师长,请贵军不要发布这个新闻,以免使胡先生过于难堪!”

“谁叫他进攻我们呢?”陈赓说,“这个仗不是我们要打,是蒋介石坚持法西斯独裁,主动挑起来的。”

“这话怎讲?”黄正诚不解地问。

陈赓耐着性子,给他讲蒋介石如何坚持独裁,挑起内战。

面对一系列的事实,黄正诚似乎明白过来。他开始低头沉思。

“老大哥言之有理,使我茅塞顿开,请容我三思。”黄正诚说。

“好吧,我请你到我们解放区去住一住,看一看,与蒋管区作个比较,我相信你会得出正确结论来的!”

“我愿意去!”黄正诚站起来表示。

黄正诚被带到解放区。途中,他诚恳地向护送他的战士说:“感谢你们的陈赓司令员,他使我顿开茅塞,请你回去转告他,我向他道歉,因为我在他面前承认错误不彻底。”

不久,黄正诚被释放,回到蒋管区,蒋介石没有放过他,竟将他枪毙了。

陕北的秋天,天高云淡,凉风宜人。

毛泽东今天心情特别愉快。得知陈赓歼灭“天下第一旅”之后,毛泽东拿起笔,在电文上批道:“陈赓是个大将之才,今后可以独当一面。”

随即,又通报全军指出:“晋南战场我军只有三个主力旅及一个地方旅,敌军兵力四五倍于我,我军仍然能够成旅地歼灭敌军。这一事实再次证明:只要集中优势兵力坚决歼敌一路,在指挥上既灵活又勇敢,敌人的进攻是能够打破的。”

临汾。董钊大本营。

“天下第一旅”全军覆没的噩耗传来,董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瘫软了。

消息传到西安,胡宗南如丧考妣,颜面无存。他决心亲临前线。

飞机越过平坦的秦川,到了晋南。晋南一片绿洲,可此刻,坐在飞机上的胡宗南无心欣赏。他想不通,为什么他老是败在陈赓手下?

飞机飞越运城上空,尔后直奔临汾。

临汾机场上,站着一群迎驾的人,胡宗南看到人群里没有黄正诚,不由得怒火冲天。他效法着蒋介石的气派走下飞机,一言不发,一直朝着为他准备好的汽车走去。汽车直驶董钊集团军司令部。

董钊面色灰白,额头冒汗。军长们、师长们依次落坐。

胡宗南满脸通红,气势汹汹,望着集团军参谋长,问道:“陈赓手下多少人?”

“三个旅。”参谋长回答。

“我军火器和兵员远远超过陈赓,为什么第一旅会被陈赓吃掉,后边那几个旅为什么不火速驰援?”胡宗南唾沫飞溅。

“陈赓出其不意包围了二团,23日夭明,我自临汾出动,一六七旅、二十七旅向浮山回援,本欲两面夹击陈赓于官雀,迫使陈赓主力决战,然而……”参谋长连忙解释。

胡宗南把手一挥,打断参谋长的话:“我不想听解释,立刻派兵去追,把黄正诚给我追回来……”

“已派一六七旅去追,空军全部出动。”参谋长答。

胡宗南盛怒难消,大骂黄正诚:“一个团在手,支持不了一夜,丢黄埔军人的脸。”

下面众将洗耳恭听。

胡宗南又转向董钊:“立即将被歼的第一旅补充齐备,我要用第一旅去占领延安,非出这口气不可!”

1946年10日。南京,蒋介石官邸。

这里正在召开一次重要的军事会仪。会上,蒋介石宣布:五个月内务必打垮共军。并决定集中十个师的兵力偷袭延安。胡宗南又充当起偷袭延安的急先锋。

胡宗南信誓旦旦:“两个月后延安定会在我手中,共军无首自会土崩瓦解!打下延安方解我心头之恨!”

晋南动荡。胡宗南军队移防调动,日夜不停。公路上卡车如流,满载着作战物资向黄河渡口疾驰。风陵渡的黄河水面上,漂着成百上千的船只,载着士兵、大炮、卡车、牲口开向关中。从渭南到宜川的公路上,日夜黄尘滚滚,几天几夜看不见晴朗的天空。

与此同时,国民党的宣传机器开始大张旗鼓地宣传国军进占张家口的胜利,以掩盖陕西方面胡宗南军队的调动和集结。

胡宗南又激动又兴奋:“一举攻下延安,当震惊中外,让世人知道我胡某,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胡宗南夸下海口。

面对胡宗南大兵压境,毛泽东电令陈赓:四纵由陈赓、谢富治率领,准备越过同蒲路,经吕梁山区西渡黄河,参加保卫陕甘宁边区作战。并以十三旅进入吕梁地区开展攻势,掩护四纵过吕梁……。

陈赓接到电报,电报内容使他陷入沉思。他考虑到,开赴延安会给延安人民带来沉重的负担,再者,开赴延安,和胡宗南作正面交锋,这不符合毛泽东一贯倡导的游击战的战法,也与刘伯承“狼”的战术格格不入。我们应该在胡宗南开动战车到半山坡时,扑上去从背后咬它。胡宗南不能无视从背后杀来的这一刀,这样既破坏了胡宗南的作战计划,又减轻了陕北人民身上的负担。

陈赓对谢富治说:“先不谈后勤,就战略高度看,太岳地处河东,不能没有主力部队。如果胡宗南偷袭延安不成,要么暂时作罢,要么以绝对优势①见寒风著《战将陈赓》第223 页。

实行强攻,他可源源不断地增兵陕北,其后果将是中央首脑机关被迫撤离,延安陷落……“

他转向参谋长:“向中央发报,提出我们的意见。”然后开始口述电文。

电报发出,陈赓几天几夜失眠,焦急地等待着中央复电。

11月11日,毛泽东来电:你们到吕梁看情况,如胡军急进,则你们亦急进;如胡军缓进,则你们可攻占吕梁各县,待命开进。②参谋长看过电报说:“看来毛主席并没采纳我们的意见。”

陈赓却兴奋他说:“依我看,事情大有转机,你看,到吕梁看情况,如胡军急进,则我亦急进,如胡军缓进,则攻占吕梁各县。这就给我们最后的主动权。我们尽快攻占昌梁各县,逼近黄河,胡宗南不可能无视他背后出现的情况。”

于是,司令部赶紧制定了吕梁作战计划。

11月20日,第四纵队自沁水、和川地区经霍县强渡汾河,进入吕梁地区,同由离石南下的王震晋绥野战军第二纵队相配合,自11月22日起,以风卷残云之势,仅用十天时间席卷中阳、石楼、永和、大宁、隰县、蒲县等城。胡宗南见陈赓在其后大肆放火,慌忙令已入陕的整编第一、第九十师东返,连同驻临汾、吉县的整编第二十七师第四十七旅共六个旅,分路向蒲县、大宁反扑。企图先稳定晋西南局面,尔后再向延安进攻。

陈赓挥师吕梁,与王震将军并肩作战,一举打乱了胡宗南的整个部署,令胡宗南瞠目结舌。就在他即将向延安发动总攻势之际,没想到陈赓会来这一手。延安正面战场再增加三个旅,他不怕,侧背出现陈赓、王震七个旅,这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倘若这七个旅渡河西来,罗列抵挡不住,西安危矣!“胡宗南心烦意乱,只有发报请示南京决策。

胡宗南偷袭延安未成,晋西南陷入陈赓之手。他对陈赓恨得咬牙切齿。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这位老同学,处处都要与他作对呢?为什么他屡战屡败呢?陈赓打破了胡宗南的美梦。胡宗南恼羞成怒。

蒋介石收到胡宗南的电报,更是气恼。原想以闪电之势,偷袭延安,一举成功,没想到陈赓会来这一手。他的计划落空了。这时他想起,当初释放陈赓时邓文仪对他说过的话:“释放陈赓,这是放虎归山哪!”

悔不该当初,后患无穷啊!蒋介石一声长叹。

蒋介石在房里踱来踱去,左右权衡,最后下定决心:先消灭陈赓,再图延安。

“调一旅、一六七旅、六十一旅、四十七旅、五十二旅、六十七旅,由董钊率领北上吕梁,逼陈赓于晋西南决战。给阎百川发报,令他在北面出兵配合作战,一举击败陈赓!”蒋介石对何应钦说。

电报传到西安胡宗南手中,胡宗南下令,延安暂时不打,董钊率六个旅北上吕粱,寻找陈赓主力决战。

陈赓看到自己的老同学恼羞成怒的架式,忍不住哈哈大笑,边说着俏皮话边作好了战斗部署。

“陈康,钓鱼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鱼饵用一个团就差不多了……”

12月22日,陈康派一个团进入吉县以北地区,对整编第三十师六十七旅等部进行正面运动防御,诱敌深入。四纵主力及王震率领的三五九旅集结于蒲县以西地区,伏击进攻大宁之敌。28日,该路敌军在连遭三次伏击之后,胡宗南令其撤退。六十七旅被陈赓截住,激战两天,全部被歼。

另一路敌军由临汾出发西犯,刚出临汾口十里,前面的道路就被晋绥野战军破坏了,只好走走停停,又怕被陈赓抄了后路,只得心急火燎地往回赶,缩回临汾。

陈赓这一仗,不费吹灰之力,就歼灭敌人一万多人。胡宗南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被蒋介石狠狠地训斥了一通。

就在胡宗南垂头丧气,还没有想出怎样对付陈赓的办法时,第四纵队及王震部队稍经休整,又转向敌守备薄弱而又储粮不足的汾阳、孝义地区作战。

1 月17日,第四纵队全力包围了阎锡山暂编第七十师。汾阳告急。阎锡山立即以其主力第六十一、第三十三、第三十四军等部,分北、中、南三路,增援汾、孝。陈赓以少部兵力阻击北、中两路援敌,另以太岳军区地方部队和民兵继续佯攻汾阳,吸引南路敌军来援。四纵三个主力旅及晋绥野战军三五九旅组成打援集团,隐蔽集结于孝义东南地区,对付南路援敌。

21日,各路阎军大摇大摆地向孝义城进犯。

陈赓一声令下,隐蔽于野外待机出动的第十旅及三五九旅一个团的指战员,犹如猛虎下山,英勇出击。

傍晚,周希汉报告:“部队已集结一多半。据初步清查,战果是:敌六十九师两个团及孙楚军部全部被歼,重创敌三个师,俘敌三千余人,缴获山炮十多门,轻重机枪百余挺。孙楚带领几个人已逃向介休。”

“迅速将所有缴获物质集中起来,继续加紧集结,准备再战!”陈赓命令。

就在我第十旅发动反突击追击敌人的同时,敌孙楚部三个团被第十旅、三五九旅等部包围了。

24日拂晓,大雪纷飞。我各路部队迅速集结,向阎军展开猛烈攻势。

第十旅副旅长楚大明亲率三十团及二十九团三营,在三面受敌的情况下,机智地隐蔽迂回。

1 月25日,周希汉和楚大明率十旅与兄弟部队一起将阎锡山主力残部,包围在中街村。

为迅速消灭这股阎军,陈、谢决定以十旅、十一旅为第一梯队,十三旅为预备队,十旅在村西,十一旅在村北于27日拂晓同时向阎军发起攻击。

26日黄昏,周希汉和楚大明突然接到命令:十旅突击方向由村西改向村南。原先的战斗方案被打乱了。

夜幕降临,十旅各部趁黑夜掩护摸到了指定位置,准备拂晓前进入冲锋出发阵地。

在旅指挥所,楚大明坐不住了,他摇醒了周希汉,焦急他说:“旅长,还是让我到前面去看看吧!”

周希汉看着楚大明急迫的样子,点了点头,并关照他总攻前一定要回到指挥所。

拂晓前,楚大明指挥第一梯队摸到了出发阵地,在距中街村约二三百米的一处一米高的土坡隐蔽下来。

随后,楚大明来到主攻团二十九团。

天刚蒙蒙亮,几声枪响之后,总攻开始了。

顿时火光冲天,枪炮齐鸣,震天撼地。

二十九团政委吴孝闵指挥部队发起了连续冲击,可每次都刚冲出不远,就被打了回来。

楚大明听后,又眉头紧蹙。此时,天已快亮,中街村四周是一望无垠的大平原,我军所处位置极为被动。楚大明见状,便弯着腰沿土坎跑到二十九团,命令负责指挥的副团长和参谋长带领二十八团按预定计划发起进攻。交待完毕,楚大明又赶回二十九团。

二十八团冲了一阵仍没效果,楚大明放心不下,又跑了过去。

两个团的冲击连连受挫,楚大明双目怒睁,猛地扯下帽子一甩,“呼”

地一下站起身来,大吼一声:“我就不信冲不上去!”说完就要亲自带队冲锋。

副团长和参谋长的警卫员见楚大明站了起来,一起扑上去把他按在地上。

脾气火爆的楚大明,见大家按住他,怒冲冲他说:“你们按着干什么,赶快想办法冲上去!”

楚大明又第二次站起了身。

“趴下!副旅长!”副团长发现楚大明又站了起来,赶忙扑上去,想拉住楚大明。

可是,晚了。阎军已发现了目标,两挺机枪同时朝他开了火,四颗子弹射中了他的胸部。

楚大明倒下了,鲜血从他胸部喷射出来……

噩耗传来,周希汉惊呆了,双手颤抖,久久说不出一句话。他猛然醒悟过来,急忙奔向前沿,抚摸着浑身是血躺在担架上的楚大明的遗体,不禁失声痛哭:“大明呵,我的好战友,你不能倒下!”

当周希汉打电话,向陈赓报告这一不幸消息时,陈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半天他才喃喃说道:“他是个英雄。是个好同志,损失太大了!”

说完,泪水夺眶而出!

作战室里,一片肃静。楚大明的事迹一桩桩一件件不时闪现在陈赓的脑海中。

楚大明是一名虎将。是一位传奇式的人物。他南征北战,全身三十多处负伤,从头到脚到处是伤痕。他却很少住院。他常说:“打仗就是最好的治疗。要是负伤让我住院,非憋死我不可!”

1946年夏,三八六旅第三次攻打赵城。楚大明率突击连冲锋,一枚迫击炮弹落在楚大明身旁,弹片把他的右臂部削去一大块肉,战士们把他抬下阵地,在战地医院住了一个多月,他多次找医生要求返回部队。一天,有个伤员伤愈归队,楚大明悄悄地告诉他,要他叫警卫员骑马来接他回去。警卫员奉命牵着马来了,他就骑马“开了小差”。

由于伤口未愈合,屁股右边还有一个大坑,楚大明在马背上难以坐稳,他让警卫员到医院找来一大团棉花,硬是把坑填好,骑马出院了。那段时间,他就是这样垫着棉花,骑马指挥作战。说来也怪,他的伤也在战斗中不治自好了。战士们都说他是:“特殊材料做成的人”。

1946年9 月,在陈堰村阻击战中,楚大明带着先头部队与敌展开巷战。

一颗子弹打穿他的胸部。鲜血染红了衣裤,可他仍不下火线。大伙要把他送往后方医院,他吃力他说:“到田埂那边去……把我提……提起来,头朝下,把积血吐掉……就好了。快!照我说的……去做!”

警卫员和卫生员只好把他抬到土坎上,一人抱住一只脚,把他倒过来。

只见他大口大口地吐出了淤血。然后稍事休息又上战场继续指挥战斗。

这次上前线之前,他伤未痊愈,上级本来准备调他到延安,但他坚决要求到吕梁作战。没想到这次他躺下就再也爬不起来“多好的同志呵!他是真正的英雄!”陈赓在心里默默他说道。

战斗结束后,部队为楚大明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吕梁、汾孝两个战役的胜利,推迟了蒋介石进攻延安的行动,解放了晋西南广大地区,将山西境内的胡军和阎军压缩到了同蒲沿线及晋南盆地,扩大了陕甘宁边区与晋绥解放区的联系,形成尔后进一步开展晋西南战局的有利形势。

1 月30日。陕北延安。

毛泽东接到陈赓的捷报,十分兴奋。他对周恩来、朱德等人说:“当初幸亏没有要陈赓来延安,‘围魏救赵’这个办法好。如果下一步蒋介石大举进攻延安的话,我们还要采取这个办法,不过,那时的步子要迈得更大一些,要真正做到‘直趋大梁’”。

朱德:“总的来说,陕北这个地方不宜有太多的部队,多了我们养不起。”

毛泽东:“陈赓将才难得啊!胡宗南永远不是陈赓的对手哟。”

1947年3 月18日。

延安。

胡宗南大兵压境。毛泽东为诱敌深入予以各个击破,主动撤离延安。中共中央在部署撤离延安时,特电陈赓,指出:“第四纵队和太岳军区部队仍有协助陕西之任务。”要求他与谢富治、王新亭统一指挥所属,立即向临汾以南的河津、风陵渡地区进攻,相机逐一攻取晋南三角地带一切可能夺取的地方,坚决打击胡宗南侧后,以配合陕北解放军之作战。

接到电报后,陈赓即主持召开了会议,部署晋南战役。

胡宗南将其主力调往陕北之后,晋南地区只剩下六个正规旅的防御兵力,连同地方保安队共三万人。陈赓决心以第四纵队全部及太岳军区部队共五万人,在一百三十多个民兵连的支援下,在胡宗南的屁股上狠狠地捅上几刀。

3 月26日,四纵主力由沁源、安泽地区出发,向临汾以南地区挺进。

4 月4 日,陈赓所部绕敌人占领之翼城、曲沃,以猛虎下山之势,奔袭侯马及其以西以南各城镇。战役进展迅猛异常。

4 月10日,陈赓将司令部移驻曲沃附近,亲自指挥夺取曲沃之战。

曲沃是晋南要塞,是阎军在晋南的重要据点。在陈赓的亲自指挥下,四纵主力全歼守敌,解放曲沃。这是解放战争以来,陈赓所指挥的最大的一次攻坚作战,为以后的作战提供了十分宝贵的经验。

胡宗南因晋南要地运城受到威胁,急令已过黄河准备向陕北开进的整十师一部开回运城,加强防御。陈赓见胡宗南把运城看得很重,决定攻打运城,希望胡宗南再从陕北抽回一部分兵力回援,以减轻陕北的压力。陈赓把自己的决定报告毛泽东。毛泽东回电说:“对于运城,除令地方游击队加以监视外,你们主力不要理他,放手扩大战果,尽快攻占河津、万泉、临晋等城,打敌薄弱据点,歼敌有生力量为要。”

看完电报,陈赓铺开地图,见毛泽东要求尽快攻占的各点都在黄河边上,立即明白了毛泽东的意图是打算要他们增援陕北。

于是,陈赓对参谋长说:“除运城、安邑、临汾暂时以少量兵力监视外,其余的,统统把它拿过来。我们要尽量做到不让胡宗南牵着鼻子走。即使陕北的局势恶化到我们必须过黄河,也要在过黄河之前狠狠地打他一顿再说。”

从4 月4 日到25日,陈赓一路挥师南下,席卷晋南,短短二十一天,夺取城镇二十多座,并控制了风陵渡、禹门口两个重要的渡口。

4 月26日。毛泽东电示陈赓:应乘胜相机夺取运城,彻底解放晋南三角地带,并以一部向吕梁地区协同吕梁部队继续威胁陕北敌军的侧翼。

5 月1 日,四纵主力围攻运城,在外围歼敌两个团。扫清城外据点后,陈赓亲自跑到前沿阵地看了看,看到运城城防坚固,易守难攻,便萌生了撤围的念头。恰在这时,毛泽东也来电指示:如运城急攻难下,可以放弃攻城,部队转入休整,准备执行新的任务。

5 月11日,陈赓下令撤围。至此,晋南反攻作战在歼敌一万四千人后,胜利结束。

晋南反攻作战,彻底粉碎了胡、阎联防体系,使晋南局势起了根本变化,直接有力地配合了西北战场的作战。对此,蒋管区舆论界评论道:“共军丢掉一块干骨头,换来一只肥牛。”

胡宗南丢失晋南,是他的又一大失误。

第九章 跨黄河越天险豫西把牛牵1947年6 月30日夜晚。鲁西地区黄河岸边一片繁忙。

在夜幕的笼罩下,刘邓大军开始横渡黄河,一举粉碎了蒋介石所谓“黄河天险等于四十万大军”的神话,从此,揭开了人民解放军战略进攻的序幕。

当刘邓大军跨过黄河,千里跃进大别山之际,陈毅、粟裕率华东野战军挺进豫东。两支大军同时挺进中原,给蒋介石来了个措手不及,顿时,蒋介石手忙脚乱,焦头烂额。

此时,陈赓率领的第四纵队,正转战在晋南。对于这支部队,究竟用在哪里,是中央军委战略决策中的一个重要问题。毛泽东的初步打算是让陈赓西渡黄河,参加陕甘宁边区保卫战。

七月初,陈赓接到毛泽东的电报,要他赶赴陕北,参加中央前委扩大会议。

7 月19日,陈赓到达靖边县小河村。

小河村,依山傍水,被一片苍翠的树林包围着。这个在地图上找不到的小地方,一时云集了中共中央主要领导人。

二十天前,毛泽东、周恩来、任弼时率领中央纵队摆脱敌人的追击,第二次来到小河村。就是在这时,毛泽东酝酿已久的晋冀鲁豫华东两大野战军相互配合,大举出击的构想,终于成熟了。

现在,小河村即将举行一次中共中央前委扩大会议。

会址设在一个临时搭起来的凉棚里。

第一个到来的是晋绥联防司令贺龙将军。他骑着一匹大白马来到小河村,下马后径直进了凉棚。他看看棚子,瞧瞧桌于,摇摇嘎吱嘎吱直响的破旧木椅,笑道:“哎呀,主席,在黄河那边,我的司令部有电灯、沙发,你看你们这……”

“我这司令部在马背上,三天两头搬家,胡宗南不许我们添置家具呀!”

毛泽东幽默地说。

彭德怀是接到毛泽东电报后第二天来到小河村的。

7 月19日,陈赓过了黄河。迎接他的警卫战士看到他的警卫佩带的武器,感到自惭形秽,都不敢往前去了。陈赓一眼看穿他们的心思,扶扶眼镜,对自己的警卫说:“跟他们换换,拿这样的武器,怎样保卫毛主席,党中央?”

到了小河,见到任弼时,他指着换到自己警卫手里的武器说:“我说司令,你们就是用这样破旧的武器保卫毛主席的呀?”

“我们叫胡宗南撵得到处跑,哪像你们,尽打胜仗,尽缴获,我们是见敌人就走,不敢交手。”任弼时笑道。

“眼红啦,好的还在后头呢!”陈赓哈哈大笑。这时,几个战士赶着五匹高大的骡子,四匹驮着木耳、蘑菇、虾仁、白糖、烟、茶等,一匹驮着无线电器材。

任弼时一看高兴地说道:“太好啦,多多益善,多多益善!”又大声叫道,“主席快来看啦,陈胡子慰劳我们啦!”

听说陈赓来了,毛泽东急忙从窑洞里出来,后面跟着彭德怀、周恩来、贺龙、习仲勋、王震。

陈赓急切他说:“主席,你可经过了不少艰险呀!你带的警卫部队太少了,武器又不好,我们实在担心。”

毛泽东听了,笑容满面地回答说:“这次就是叫你们过黄河来的呀,不过,不是来保护我,而是来保护陕甘宁边区的人民。我这里你不用担心!”

彭德怀上前说:“你们在晋南打得好极了,对我们鼓舞很大。”

陈赓说:“我们两家唇齿相依,互相支援,相互鼓舞,不要分彼此。”

周恩来跟陈赓握了手,指一指凉棚下的凳子:“坐下说。”

当晚,陈赓回到住处,摊开地图,又反复琢磨,越想越觉得毛主席让他渡河参加陕甘宁边区保卫战这套方案不对劲。

从他接到毛泽东要他参加陕甘宁边区保卫战的电报那天起,他心里就有想法,认为毛泽东这样用兵,实在是下下策。

7 月20日,大会正式开始。

毛泽东首先综述了全国战场的形势,然后按照他的构思,提出:“我们不能等到敌人的进攻被完全粉碎、我们在数量上装备上都超过敌人后再展开战略进攻,我们必须立即转入进攻,我们的主力应当立即打到外线去!”他神情激昂,手臂用力地一挥。

周恩来接着阐述了这个原则,他说:“蒋介石的兵力重点是山东、陕北两翼,中间的黄河天险仅有少数兵力实施防御。从某种意义上说,黄河是蒋介石的‘外壕’,陇海铁路是他的‘铁丝网’,长江是他的‘内壕’,现在我们应该越过外壕,跳过铁丝岗,打到他的内壕去!”

将军们接着各抒己见,会议热烈地进行着。

会议已进行到第六天了。一向活跃的陈赓,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沉默不语。这天散会后,彭德怀故意与他开玩笑道:“陈赓同志,你这把刀在晋南把阎锡山捅得吃不消了,现在你就再磨一磨,要磨得锋利一些,到了陕北,再去捅胡宗南。我告诉你,胡宗南可比你那个阎老西要肥。”

陈赓笑笑:“彭老总,再肥的猪也经不起你这一刀啊!”

陈赓几次想提出他的那套方案,但欲言又止。他不得不慎重啊,中央已有了决策,怎么能另拿出一套呢?他的那套“劝君”方案,果真是高人一筹吗?万一中央因兵力不足而出了问题,他担不起这责任哪!可是,如果就这样执行中央决策,这明明是下下策,为什么知而不言呢?

眼看会议已接近尾声,陈赓心里异常焦急。

陈赓在会议期间的表情,毛泽东早已看在眼里,知道他心里有事,准备散会后再找他谈谈,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没等会开完,陈赓就走到毛泽东身边,悄声附在毛主席耳边说道:“主席,我这次来陕北,你可还没给我接风,会快散了,你是否准备给我饯行呢?

嘿嘿……“陈赓憨笑道。

毛泽东望着陈赓那憨厚的表情,笑道:“你呀,馋啦?食堂早有准备,早给你陈大将军准备了送行酒。”

陈赓笑笑:“那是党中央请客,众人陪桌,不便跟你谈家常,看在同乡的份上,今晚我到你房间吃家宴。”

主席看看陈赓,心想:这家伙又有什么名堂了!

陈赓与毛泽东是同乡。1921年,陈赓离开湘军,来到长沙,进入毛泽东倡导开办的湖南自修大学,与毛泽东结识。从那时起,毛泽东就对这位同乡有了很深的印象。他性情活泼,能说会道,富有表演才能。一次,他演拿破仑,维妙维肖,引得台下的毛泽东眼泪都笑了出来。陈赓从来在毛泽东面前不拘束。那是在延安时期,一天,党中央正召开会议,陈赓也参加了。毛泽东在作报告,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着,陈赓还不时地记着笔记。突然他开始不老实起来,先是搔耳朵,再伸伸脖子,接着站起身来,径直朝主席台走去。

毛泽东正讲得起劲,不明白陈赓上台来要干什么。陈赓冲着主席做了个怪脸,笑道:“主席,天气太热,嗓子干得快冒烟了,借主席的水润润嗓门,行么?”

说着,未等主席回话,他就拿起主席的杯子,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大口。

然后正经地说道:“现在好了,谢谢主席!”

台下的人都惊呆了。有的人暗暗佩服陈赓真有胆量,敢抢主席的水喝,有的人心想陈赓太放肆了,大家都等着看毛主席如何发话。

只见毛主席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对陈赓点点头,笑笑。主席对陈赓从来不求全责备,他了解陈赓的脾气,大胆、诚恳、坦率,有时还很会开玩笑。

这天晚上,毛泽东真的备了几样酒菜。七点整,陈赓应邀来到毛泽东所住的窑洞,只见毛泽东正在等他。两人入座。席间,毛泽东先端起酒杯,说:“来吧,薄酒一杯,略表乡情。这一杯酒是庆功酒,祝贺你晋南大捷,这也是一杯送行酒,祝你一路顺风!”毛泽东一口浓浓的湖南乡音。

陈赓连忙起身,两位同乡举杯相碰。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别跟我演戏了。”毛泽东说。

“主席,恕我直言了。你令我回师陕北保卫党中央,是消极防御,而不是主动进攻。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下下策吗?”

陈赓说了几句便打住了,抬头望着毛泽东。

毛泽东微笑着点点头,说道:“说吧,我正洗耳恭听呢。”

“主席,你命刘邓大军的主力挺进大别山区,令陈粟大军挺进鲁西南地区,都是英明决策。这两路大军,南逼武汉,东逼南京,就像两把钢刀直插敌人心脏。可是,对我这小棋子儿,你却摆错了地方。你不该让我西渡黄河,保卫陕甘宁,你应该让我南渡黄河,东杀西砍,再给敌人胸膛插进一刀子。

有了这三把刀子直插敌人心脏,他那‘哑铃战术’的两个拳头,还有什么进攻力量?!“

陈赓一口气说完,毛泽东连声叫好:“真不愧为陈赓,我就知道你肚子里有绝的!刘邓大军主力挺进大别山,把蒋介石搞得手忙脚乱,到处抽兵去堵。胡宗南现在头在陕北,尾在豫西,肚子在西安,他的头已被彭老总扭住了,想缩头也不可能了。豫西一带,确是一个空子,你乘虚而入,南渡黄河,出师豫西,在西至潼关东到郑州的八百里地区,打他个天翻地覆!既踩着了他的尾巴,又威逼其心脏,既支援了刘邓和陈粟两路大军南进,又可西向配合陕北作战。从背后抽他胡宗南一鞭子,他胡宗南脚下的八百里秦川必然动摇!”

听了毛泽东的分析,陈赓佩服他说道:“还是主席的水平高,分析得头头是道。”

陈赓端起酒杯:“主席,请接受我陈赓这杯敬酒,你的大度和韬略,实在令我佩服。”

第二天,会议继续进行。毛泽东一开始就在会上讲出了陈赓的那套作战方案,供大家讨论。大家一致认为这确是一个好方案。

会议结束时,兼任军委总参谋长的周恩来副主席说道:“刘邓直插大别山,朝蒋介石胸膛砍上一刀!陈赓南渡黄河,挺进豫西,再砍他一刀!陈毅、粟裕大军,进入鲁西南,挺进豫东,再砍他一刀!这三路大军,在战略上就布成了‘品’字阵势,互为犄角,协力配合,在南起长江,北至黄河,西起汉水,东到黄海的中原大地上,向敌人展开大规模的进攻!中央决定:将陈赓统帅的四纵队,秦基伟和黄镇统帅的九纵队,孔从洲和汪锋统帅的三十八军,联合组成一个强大的兵团,由陈赓任司令员兼前委书记,在豫西一带突破黄河天险,直捣胡宗南屁股。”

陈赓听了,把手中的茶杯掂了掂道:“任务还怪重,我就要当过河卒子了!我说过解放全中国我才刮胡子,我都有点等不及了。”

任弼时磕了下烟斗:“那你得赶紧准备剃胡刀,形势发展得很快。”

夜幕降临小河村。山野透出一丝凉意。庄稼地里发出嘎嘎吧吧的抽穗声,青蛙在稻田里呱呱直叫。

河滩上出现两个人影,顺着水流缓缓而来。

走在前面的身材高大的是毛泽东。走在毛泽东后面的、腰里扎着皮带、英武神气的是陈赓。

会议结束后的当晚,毛泽东又约陈赓来到小河边散步交谈。

“……你们进到豫西以后,应当放手发展,东面配合刘邓、陈粟,西面配合彭德怀,东西机动,大量歼敌,在豫陕开避一片根据地。”毛泽东说。

“好的。”

两人继续走着。一阵沉默。

还是毛泽东先开了口:“你知道‘破釜沉舟’的故事吗?”

陈赓望望毛泽东,没有回答。他深知此刻毛泽东不是考他,也不是让他复述典故。

毛泽东划一根火柴,点燃了香烟,说:“项羽跟秦兵打仗,过河以后就把锅砸了,把船也沉了,激励士兵不打胜仗决不生还!说来也巧,这个故事,就发生在你们将要渡河的地方,你要以最大的决心和勇气打出去。”说着,他拿着香烟的手在空中一挥,烟火在夜空中一闪一闪的。

陈赓认真地听着,毛泽东边走边继续说:“现在,胡宗南几乎占领了边区所有的县,敌人离我们只有一天多的路程,目前我们南有胡宗南,西有马家军,北有邓宝珊,如果敌人再压,我们的回旋余地将更小,况且,粮食也是个大问题,彭老总几万人要吃饭,我虽然在会上讲了许多乐观的话,可从陕北的形势看,我们仍然处于劣势。从全国形势看,我们没有打破国民党的重点进攻。”

陈赓深知毛泽东这一番话的份量。默默地点着头。

“如果你们不能在两个月内,以自己的有效行动调动胡宗南一部,陕北则将难于支持!”毛泽东说。

陈赓听了,说道:“主席,那我更要以‘破釜沉舟’的决心,打到豫西去!”

毛泽东风趣他说:“只是锅别砸了,船别沉了!”

“有什么困难吗?”毛泽东又问。

“我想没问题。”陈赓扶扶眼镜,说,“部队士气很高,有主席和军委正确领导和指挥,此次出师一定可传捷报。”他说得很谨慎,“出师以后,部队迅速展开,弹药的运送补给可能有时跟不上,到了新区,伤员的安顿也可能有困难,但这些困难是可以克服的。主席,你放心吧!”

“对嘛!弹药不足,由蒋介石来‘补充’,伤员安顿,靠群众嘛!根据地是创建起来的,不是一切搞好了才去革命,我相信你们依靠人民群众的力量,就一定能取得胜利的!”毛泽东笑着说。

临别的那天,毛泽东又亲自把陈赓送出了小河村外。路上,陈赓恳切他说:“主席,我看你还是过河吧!河东毕竟要安全一些!”

毛泽东爽朗地笑道:“不要担心,你们打得越厉害,打的胜仗越多,陕北人民的安全就越有保障,我的安全也就不会有问题。”

七月末,骄阳似火,酷暑难耐。

陈赓带着党中央的指示和毛泽东的殷殷嘱托,由陕北回到了晋南驻地山西翼城,立即向全军传达了党中央的进军命令。八月初,在太岳解放区的首府阳城召开了兵团前委扩大会议。会上制定了强渡黄河,挺进豫西的军事计划。

经过十多天紧张而周密细致的准备,渡河作战的一切准备皆已完成。

正当部队积极准备渡河作战的时候,黄河水势突然变化,河水暴涨。听到这个情报,陈赓心里异常焦急。他立刻派纵队司令部情报科长到黄河边日夜监视水情,又专门架起了一条电话线,随时向他汇报水情变化。一天过去了,河水仍在暴涨,二天过去了,河水仍在涨。陈赓急得直跺脚。

陈赓的耳边又仿佛响起了毛泽东的声音:“现陕北甚为困难,如陈谢及刘邓不能在两个月内以有效的行动调动胡军一部,协助陕北打开局面,致陕北不能支持,则两个月后胡军主力可能东调,你们困难亦将增加。”这是前几天他接到的毛泽东的电报。

看了毛泽东的电报,陈赓心里更加着急了。他怕黄河水情会影响这次渡河的行动,又立即给刘、邓首长发电报:河水突然暴涨,因渡船都是用新伐的树造的小船,水高浪急,强渡不能,不能如期渡河,焦急万分。只待河水稍落,立即率部抢渡。

毛泽东得悉这一情况,即拟稿电示陈赓,指出可推迟几天待水退后再渡河。

“你们看!中央多关心我们。但是,现在是战略反攻,需要整个解放战场统一行动,互相配合,刘、邓首长屁股后面的左右跟着二十来个旅,情况太紧急了,我们还是尽量争取早日渡河吧!”看了电报,陈赓很激动。

刘、邓首长接到陈赓的电报后,也立即回电陈赓:“我们这里并不太紧张,你们晚一天过河也没有关系,渡河要确保安全,不能着急。”

看了电报,陈赓感慨他说:“我们吃的是刘、邓的饭啊!”

就这样焦急地又等了两天。雨终于停了,黄河水终于落下去了,陈赓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了地。

8 月12日,陈赓兵团所属各部,开始南征。全军振奋,士气昂扬。曾经养育过这支部队的太行父老,大力支援子弟兵的南征,九纵队的战旗上,写着太行人民引以为荣的壮语:“太行子弟结长缨,跨河南征缚苍龙。”

陈赓和太行父老挥泪告别,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片与子弟兵血肉相连的土地,踏上了新的征程。

正是阴雨连绵的季节。白天,战士们在暴风骤雨中踏着泥泞的山道艰难行进。晚上,村边,路旁燃起了篝火,战士们脱下淋得透湿的衣服烘烤。尽管艰辛,可他们不知疲劳,个个精神振奋,欢欣鼓舞。

8 月20日,东路部队抵达济源长泉渡口附近,西线也如期到达平陆蒡津渡口。这里地势凶险,水流湍急,两岸均为峻峭的陡壁。

为确保这场战役的胜利,陈赓指示司令部制定了一套周密的作战方案。

他亲自带着同志们来到黄河岸边,仔细查检了部队的渡河准备工作。望着奔腾呼啸的黄河,他对四纵队各旅旅长们讲起了当年项羽北渡攻打邯郸“破釜沉舟”的故事。

旅长们听了,都激动他说道:“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只能胜利,不能失败!”

望着旅长们个个神情激昂的表情,陈赓微笑地点点头。是啊,这些与他一起出生人死的部下,每次战斗,他们都争先恐后地挑起重担,对他们,他完全是信得过的。

他向旅长们说:“我们对黄河南岸的敌情掌握得并不很准确,他们有铁路,有汽车运输,随时都有增加兵力的可能;对他们夜间的行动,我们就更难发现了。如果是在陆地作战,我们部队这么多,敌人就是增加一个师也不怕。渡河作战就不一样了,黄河水急浪大,我们的船又小又少,倘若敌人再秘密增兵,那就不是偷渡了。我们事前要有充分的应急准备。”

接着,他一连提出一系列可能遇到的情况:“如果敌人发觉我之渡河意图,偷渡不成怎么办?我们突击部队过去了,如果受到敌人阻击不能发展,怎么办?部队偷渡成功占领滩头,如果后路突然被切断,怎么办?”

针对这些问题,大家又展开了热烈的议论。

周希汉说:“我们渡河点长达几十里,敌人不可能知道我们渡河的准确时间和地点,偷渡是能成功的;黄河水面窄水流急,顺流横渡、强渡并不困难;我们把掩护渡河的火力阵地部署好,压住敌人的火力,占领对岸阵地应该不成问题。”

陈赓望着担任突击任务的周希汉和陈康旅长问:“如果遇到第二、三种情况怎么办?”

周希汉回答:“我同二十九团团长带一个营先过。如果遇到第二种情况,我在滩头固守,如果遇到第三种情况,我打游击去,等候后继部队。”

接着,其他几位旅长也纷纷表示了自己的意见。

陈赓深情地望着周希汉说:“好,就这样!过河以后,只能前进,没有退路!”

“过了黄河就不回来了!万一被敌人截断了我们还可以打游击嘛!”周希汉说。

“要做多种设想,准备独立处置各种没有料到的复杂情况!”陈赓又叮嘱。

8 月23日拂晓。大雨倾盆,黄河浊浪翻滚。

就在这时,我军出其不意地发起了渡河作战。一艘艘渡船悄悄地拉到了渡口,突击部队静悄悄地依次登船。在渡河点北岸组织起五个强大的火力点,掩护着部队的渡河行动。济源县第七区“杜八联”的水上民兵英雄们,给部队撑船,他们组织了葫芦队,在激流中护送我军渡河。

船未开动以前,“杜八联”游击队员们,手中执着枪,头上挽着衣服和子弹,胁下夹着葫芦和油布,在汹涌的激流中大显身手。他们或在前面开路,或在旁边护船,或与激流搏斗。勇敢地向对岸游去,很快就赶走了岸上的敌人。

第二十九团三营突击队第七连,乘七只大船,在民兵葫芦队的掩护下,仅用十五分钟即突破黄河天险,冲到了对岸,并占领滩头阵地。

第二十八团二营,冒着敌人猛烈的炮火的攻击,奋勇前进。不到三十分钟,就把敌人前沿工事占领了。

渡河战斗开始后,陈赓一直坐在报话机旁指挥。

胜利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听到这些消息,陈赓紧张而焦急的心才落下来。当第十旅渡河成功的消息传来时,陈赓兴奋地说:“渡河成功了!马上通知第十一旅和九纵渡河,我们也过河去指挥。”

24日拂晓,陈赓带着一部无线电话随军渡过了河。

到25日,陈赓兵团除第九纵队和后方部队外,均已完成甫渡任务。

陈赓兵团十万余众横渡黄河的伟大创举,在黄河沿岸人民中引起了种种传说。人们说,一天黑夜,大军刚刚来到河边,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黄河咆啸如雷,惊涛骇浪中突然出现一条金色蛟龙,朝着陈赓将军摇尾颔首,大吼三声,陈赓大手一挥,十万大军骑上巨龙,腾云驾雾,飞过黄河,吓得国民党守军目瞪口呆,一个个乖乖地当了俘虏。

人们所以在这个传说里提到骑着巨龙过河,也不是毫无来由的。原来当右纵队第一梯队第二十二旅到达平陆蒡津渡一带黄河岸边时,发现敌人已把附近的船只,统统在不久前抢走,砸沉了。怎么办?看到这一情形,指战员们心急如焚。部队派人找当地群众去商量,群众说:“蒋军抢走了我们的船,抢不走我们的心,我们一定要送部队打过黄河去!”他们提出要解放军“骑龙渡黄河”。这龙就是黄色的油布包。县委副书记介绍说,从前反敌人封锁的时候,这里的群众就利用油布包当船使用过。部队同志听了,当场作试验,他们把油布包抬进水里,两位战士卷起裤腿跨了上去,桨刚着水,油布包便冲了出去。

大家看了很高兴。但感到每个油布包只能坐三四人,而且不好操纵,战士们大部分来自山区,不习水性,到了河心,万一油包一打转,战士们难以驾驭。这时,有个通信员说:“把几个油布包并起来怎么样?”一句话提醒了大家。大家当场作实验,把三个油布包并在一起,后尾安上个舵,可以坐一个班的人,并同时载上一挺机枪和一门小炮。试验成功了!战士们欢呼雀跃。

部队在群众的积极支援配合下,一面加紧制作油布包,一面在水上练兵。

22日,电闪雷鸣,风声、雨声、雷声,同黄河河水的怒吼声交织在一起。

战士们冒着雨,顶着风,抬着油布包到黄河边。几十个黄澄澄的油布包首尾相连,真的像巨龙一样,在河面上一字排开。

午夜时分,第一批渡河的十几个油布包,离开河岸,飞向河心,老艄公们稳稳地掌着舵,乘风破浪,冒着对岸守敌炮火的袭击,奋勇向前。

二十分钟后,对岸发出了胜利的信号:三堆大火熊熊燃烧起来。

接着第二批、第三批油布包也顺利地渡过了河。

从此黄河岸边有了新的传说:陈赓骑龙过黄河。这一传说久传不衰,表达了黄河岸边人民群众对陈赓的无限崇敬。

黄河不可攻克的神话被粉碎了。陈赓兵团在一夜之间,就将东起洛阳、西至陕县三百余里敌军的黄河防线全部突破。

陈赓兵团神速突破天险黄河,出其不意地挺进豫西,使蒋介石措手不及。

正当他穷于应付刘邓大军时,他怎么也没料到陈赓兵团又从侧背杀进一刀。

陈赓兵团斩断陇海,攻占四城,不仅为我军以后的发展创造了条件,同时又从战略上调动了敌人,有力地配合了西北野战军和刘邓主力作战。

为了对付陈赓,蒋介石急忙组织起两个兵团,准备东西夹击,以堵住这一缺口。但此时蒋介石已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不得不忍痛剜肉补疮,从尾追刘邓的部队中抽调三师、十五师、二○六师等部增援,会同洛阳地区守军共八个旅的兵力,组成第五兵团,由李铁军统一指挥;以分布在陕东和灵宝、陕州地区之整三十师的二十七旅、整十五师的一三五旅、整七十六师之七十五旅等部约四个半旅的兵力,组成陕东兵团,由西安绥靖公署陕东指挥官谢甫三指挥。企图从东西两面夹击我军,打通陇海线,阻止我军的发展。

这时,毛泽东连续给陈赓发来几个电报,指出:“目前在兰州以东,长城以南,平汉以西,汉水以北的广大地区,主动权已转入我手,应放手发展,力求运动战,机动迅速,广占地区。”并指出:“洛阳地区敌所必争,不应使用主力;主力应向西,乘胡宗南在西面尚未完成部署之机,抢占陕县、灵宝等城,歼灭分散之敌,然后以一路出陕东南,一路出伏牛山,在豫西、陕南、鄂北建立根据地。”

陈赓深入细致地研读了这些指示,准确地把握了毛泽东的意图。决定一方面以第十旅、第二十二旅及三十八军一部绕过敌人重兵把守的陕州、灵宝,直趋潼关,第十二旅及三十八军一部进抵伏牛山,摆出一副欲重点攻占潼关、直取西安的态势;另一方面又命第九纵队除留一个旅监视洛阳外,其余在洛阳以南分散活动,攻占城镇,给敌方以主力在豫西的错觉,借以稳住第五兵团。

当时敌人的陕东兵团正在拼凑之中,陕县以西的敌人还在集结部署,这里一个营,那里一个团地摆成一字长蛇阵。陈赓命令十一旅绕过陕县先打灵宝,攻克灵宝之后再攻陕县。

灵陕战役战果辉煌。灵宝一战,全歼灵宝守敌,生俘五千六百余人,陕县一战,全歼陕县守敌,生俘四千七百余人。

与此同时,陈赓又以一部兵力越过铁路南进,揳入伏牛山脉,牵制敌第五兵团西援,给敌十五师、二○六师、第三师等部以重大打击。

仅仅半个月时间,陈赓兵团就歼灭敌人的陕东兵团等部三万多人。敌总指挥谢甫三弃城而逃。

陈赓兵团的活动,极大地牵制了蒋介石的兵力,有力地配合了西北野战军的作战,使蒋介石心惊胆颤。陈赓兵团像一把刀子割断了中原和西北战场的联系,形成对东西两面的严重威胁。蒋介石急忙抽调十几个旅去修补两大战场的破绽,并撤换了作战不力的谢甫三,改任斐昌会为总指挥。

陕北。

毛泽东窑洞。

毛泽东接到陈赓在前线的捷报,兴奋地对周恩来说:“陈赓的任务完成得不错,你看,蒋介石从陕北抽兵了不是?”说着放下手中的电报,说:“立刻拍电报表示祝贺,指示陈赓兵团挥师向南,歼灭豫西各县分散守备之敌。”

9 月23日,陈赓接到毛泽东的电报。电报要求陈赓“率主力四个旅于二十六日开始隐蔽东进,突然包围敌六十四旅及武廷麟师部,相机歼灭之。”

然后,“再寻机歼灭李铁军主力,并继续攻占郑洛以南、平汉以西十余县。”

11月2 日,敌十五师师长武廷麟率其师部从许昌进驻郏县。敌六十四旅的两个团,也由许昌而来。行装未卸,我军即“神兵天降”,出现在郏县城下。

负责指挥这场战役的周希汉旅长决定乘敌立足未稳,出其不意地歼灭该敌。

周希汉率第十旅于11月2 日夜完成了对郏县的包围。

此时,李铁军率五个旅正向郏县行进,欲包围第十旅以解郏县之危。李铁军在报话机里告诉武廷麟,说他四日到达郏县,包围共军不成问题,要武坚守待援。

周希汉得悉这一情况,一面立即派一个团去阻击来援之敌,一面又加紧作发起总攻的准备。

11月3 日,周希汉一声令下,部队突然向郏县之敌十五师袭击,发起猛烈的进攻。我军集中炮火压倒了敌人火力,炮兵将山炮推到距敌碉堡仅二十米的地方直接瞄准射击,工兵则对封锁、阻挡我军前进的碉堡进行连续爆破,经过两个小时的激烈战斗,全歼守敌,活捉敌第十五师师长武廷麟。在最后的一刻,武廷麟仍然负隅顽抗,声嘶力竭地请求李铁军快速增援,然而,尽管李铁军近在咫尺,却无法挽救十五师全军覆没的命运。

当李铁军急冲冲地赶来时,满以为可抓住我主力军决一雌雄,却不料周希汉率领部队已转移。李铁军一路追击,并以三个旅的兵力,在飞机掩护下向我军发动猛烈进攻,当即遭到我军痛击。随后第十旅甩开敌人的追击,与纵队主力会合了。

“郏县战斗是周希汉的杰作!”陈赓高兴地夸奖。的确,这是一个机动作战的范例。

首战告捷,李铁军尝到了陈赓的厉害。再不敢轻举妄动了,企图再寻战机与陈赓较量。

十一月的豫西地区,已是天寒地冻,冷风嗖嗖。

打下郏县,我军刚进至南召、方城一带,李铁军就带着七个整旅,气势汹汹地扑上来。

李铁军几万人马拼在一起,使陈赓既吃不了他,也感到巨大压力。如何对付敌人的尾追呢?对此,有人提出把部队拉向西面到伏牛山的牛背上建立根据地,有人又提出就地设伏,立即歼灭这股敌人。

针对这种种意见,陈赓主持召开了前委扩大会议,会上议论纷纷。陈赓提出将主力再作分遣展开,以拖散和疲惫敌人,创造新的歼敌条件。他说:“我们的作战方针是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不打无准备之仗,不打无把握之仗,如果我们贸然行动,可能使自己陷入被动。”接着他又说道,“李铁军我知道,他和我曾是黄埔同期,这个广东人精明得很,想让他上你的套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没后台,全是靠小心谨慎才有了今天的地位。我们对付他,必须得有个法子,可以把他引得四处跑,消磨他的气势,然后再寻机吃掉他。从中原的全局着眼,我们的主力绝不能向西钻到大山里去,而要在平汉路以西的广大地区展开,以便有力地配合挺进中原的主力作战。”

陈赓的意见,得到干部们的一致赞同。

但如何才能调动李铁军呢?陈赓又陷入沉思中。一连几天几夜,他吃不好,睡不香。终于一个成熟的作战方案在他脑子里酝酿而成:由十三旅、二十五旅负责伪装我主力,向宛西行动,想法引李铁军入伏牛山,其余部队则隐蔽待命。

第二天,陈赓提出了这一作战方案,指战员们一致认为这的确是引牛上钩的好办法。

会上,陈赓对陈康旅长说:“你这个旅,要牵着敌人走!”

部队就要出发的那天,陈赓来到十三旅,他对同志们说:“同志们,我们先给这条肥牛栓上绳子,一路上牵着别放,拖疲,拖瘦,拖垮他,然后杀牛过年!”陈赓师长几句幽默风趣的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任务下达后的当天黄昏,陈赓就带十三旅南下镇平,二十五旅则奔袭南阳以西的五佛寺。兵团主力也同时行动。牵牛部队,大张旗鼓地行进了。为了造成声势,诱骗敌人,部队一反常规,把队伍排成巨大的扇形向前推进。

于是广阔的平原上,到处留下了战士们的脚印。晚上,战士们又故意大声喧嚷、一反夜行军不准讲话的惯例。每到一个村庄附近,还特地传下口令:“往后传,拉开距离,放慢脚步。”

第二天,附近几个乡都传开了:昨天晚上有好几万八路路过呢,部队要打大仗啦!

这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李铁军耳朵里,但狡黠谨慎的李铁军仍不相信,不敢轻举妄动。他派人前去侦察,侦察员回来向他报告了情形,他感到疑惑,这一切不合共产党的常规呀!共军历来善于袭击,怎么会这样大造声势呢?

正当李铁军满腹疑惑时,恰巧我牵牛部队在前面遇到了一股地方反动武装。陈康旅长正愁没办法引“牛”上钩,便下令用火炮轰击这股反动地方武装,以造声势。

前方的炮声一阵阵传来,迟疑不决的李铁军惊叫道:“共军主力,共军主力就在前面!快,快追上去!”

担负牵牛任务的十三旅,听说“牛”跟了上来,一下活跃起来。有的战士编起了快板:“大摇大摆向前来,身后跟条大肥牛,这牛生得真奇怪,鼻子不用绳子牵;这牛真听咱的话,屁股不用鞭子打。”

战士们闹腾了半天,却仍不见李铁军部跟上来。

原来,这位谨慎用兵的李铁军心中的疑团仍未解开:“哼,我还是怀疑陈赓在耍把戏!堂堂一个陈赓对付几个地方武装怎么会用宰牛刀呢?我李铁军不会轻易上当的!”

陈康见牛牵引不上来,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急忙报告陈赓。

收到陈康的电报,陈赓并没感到意外,他了解他的这位老同学。面对地图,陈赓又陷入了沉思:我们要引开敌人,最好的办法是攻击敌人必救的战略点,但这个点在哪呢?

又是一个通宵未眠。当拂晓警卫员进屋时,看到陈赓眼里布满血丝,正想劝他休息一会,却见陈赓笑眯眯地拉他到地图前:“小鬼,怕是累了吧?来,我来踉你说,我找到牵李铁军这条牛的办法了!”只见他一脸的兴奋,“请将不如激将,诱敌不成便强按牛低头。”

第二天,陈康收到了陈赓的电报,只有六个字:“坚决攻下镇平!”

镇平是李铁军西去的必经之地。

陈康看过电报,立即下达了命令,连夜包围镇平。

11月17日夜,天刚蒙蒙亮。镇平,这个不起眼的小镇,一时火光冲天。

激烈的枪声、炮声震耳欲聋。几十个司号员分布在县城四周,一起吹起冲锋号,排山倒海的炮火,炸垮了城墙,摧毁了碉堡,城内敌人一片恐慌。炮火如此猛烈,甚至我军那些趴在工事里准备冲锋的战士也以为是我们的大部队真的来了。城里被围困的敌人声嘶力竭地向李铁军救授:“共军主力围攻镇平,几百门大炮正向城上轰击,万望火速增援……”

这一仗活捉一千多名俘虏,缴获大量武器、弹药和粮食。

这下李铁军终于完全上钩了。待他火速赶往镇平时,我们的部队已经补充了弹药,吃饱了饭,又浩浩荡荡地西进了。李铁军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下令:“快给我猛追!决不放走共军主力!”

同时国民党中央广播社很快传来消息:“陈赓主力已被追入伏牛山中。”

而此时战士们又编起了欢快的快板:“李铁军,大笨虫,昏头昏脑判军情。我军攻下镇平县,消息传到他耳中。拍桌子,打板凳,气得双眼发了红,指手划脚下命令,明明上了咱们当;他在那里还逞能!”

从此以后,李铁军的整三师就被陈康牢牢地牵着了。十三旅在前面牵,整三师紧跟其后,与敌人相距不过半天路程,有时仅一河之隔,就像和敌人捉迷藏一样。李铁军亦步亦趋地按照他的对手陈赓给他规划好的路线行动开了。

1947年11月。豫西,寒风凛冽。

李铁军不上当则己,一上就不得了。白天穷追猛赶,疲于奔忙,又千方百计地打探我军虚实,频繁地在地面、空中进行侦察活动。为迷惑敌人,陈康故意让部队白天行军,队伍拉成一条长龙,休息时,又故意燃起熊熊簧火。

侦察的结果,李铁军完全相信,陈赓主力就在前头,他立功的机会就要到了。

因此信心百倍,耀武扬威。可怜他的部队,带着沉重的辎重,整天上气不接下气地赶路。我军走,他们不敢停,我军一停,他们得赶忙拉开“进击”的架势。夜晚敌人刚想歇口气,又被我军小股部队不断袭扰,这样,敌人被弄得昼夜不安,越来越狼狈,行军速度也越来越慢了。

这时,陈赓怕敌人把“牵牛”部队吃掉,一会儿发出一个电报,询问陈康到了什么地方,一会儿又及时告诉陈康敌人的行动情况,作出具体指示。

陈赓非常重视通讯联络。牢牢地掌握了敌情、我情。当得悉敌人行军速度越来越慢这一情况后,陈赓又着急了:如何才能把“牛”牵得更紧些,让它跑得更快些呢?

11月19日,正当李铁军想休整一天的时候,又传来了内乡的告急电。

这是陈赓鞭抽敌人的计策。这一次的炮火比打镇平时更加猛烈。

内乡敌人向李铁军频频告急。听到一阵阵猛烈的炮火声,李铁军“牛性”

大发了,兴冲冲地向内乡扑来。本来已被吓破了胆的城内敌人,听到援军到来,突然又活跃起来。扬言我军已被包围,要我军赶快投降。有些战士听到这些,气急了,有的干部也要求下令攻城。这时陈康旅长提醒大家:别忘了,咱们的任务是“牵牛”。于是部队又拉紧“僵绳”西进了。未等李铁军整三师赶到内乡,我牵牛部队早已转移。李铁军见状,急令“快追!”

整三师一路被牵到了赤眉镇。这里是由内乡通向伏牛山深处的一个隘口。再往里走,沟深路窄,大部队不便运动,而便于我军伏击。

陈康立即派出一支侦察分队返回去诱惑敌人,另派三十八团三营在鱼关口,布置了囊形设伏阵地。

11月28日八点,赤眉镇枪声大作。

敌人被我侦察队从鱼关口对面牵了过来。第八连正准备将敌人引进口袋,可是狡猾的敌人却没有进去,扭头向九连阵地扑来,一场激烈的战斗展开了。

李铁军以为这下真的抓住了共军主力,亲自赶到鱼关口督战。可是,除了遍地都是自己部属的尸体外,李铁军连一个共军的影子也没有看到。但山上的工事又多又密。李铁军看了,更加坚信共军主力就在此地!

面对山势险峻的伏牛山,李铁军不禁心中打了个寒颤。心想:好你个陈赓,你躲在了这么个险要的地方,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李铁军传令部下:“对各隘口进行火力侦察,如无意外,全军杀进去,打它一个歼灭战!”

国民党中央通讯社也大肆鼓吹:“国军已将陈赓主力逼进深山穷路,共军士气低落,逃亡严重,粮食困难……”

满以为陈赓藏在深山里的李铁军,却怎么也没想到这是陈赓精心设计的只等他往里钻的口袋。而此刻陈赓则正在他的后面包抄过来。

李铁军得意洋洋,以为大功即将告成。第二天,他竟然丢掉辎重,扔下大炮,拼着老命往深山里追赶。

“牵牛”的战士们又欢快地编起了快板:“李铁军,好大胆,一心想把便宜沾,陈赓首长指挥巧,将计就计把牛牵,牵牛牛就跟着来,把它牵进伏牛山,拖得它精疲力尽,一刀杀死大会餐!”

李铁军兵团被我“牵”到南阳,整三师追过镇平,才发现进入宛西的并不是陈赓部队主力,还有一些部队在伏牛山东侧活动,而且攻克了一些县城。

于是,李铁军又慌忙将兵团部留驻南阳窥测我军动向,将二十师派置于南阳准备机动;又命其整三师继续跟着我军向西峡口、夏馆山区前进。23日,驻守南阳的敌二十师向方城发起攻击。但进入方城后发觉我军行动,又慌忙夺路逃亡。至此,李铁军的主力已被我军彻底拖垮,拖散。李铁军的整三师被陈赓的一个旅牵着走了几十天。几十天来,陈康率十三旅从北到南,从东到西,在毫无后方的情况下,牵着比他们强大数倍的敌军在伏牛山兜了一个大圈。

此时,在伏牛山东麓隐蔽待机的陈赓兵团主力已向平汉线靠拢,并和华东野战军的部队会师。震憾中原的平汉线破击战打响了。

陈赓挥师于平汉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有力地策应了刘邓主力在大别山的活动。

国民党蒋介石集团为挽救其在平汉路上的惨败,企图重新控制平汉路,继续其对大别山的围攻,急令孙元良兵团由郑州南下,第五兵团北上,实施南北对进夹击,以防陈赓南下。

根据这一情况,陈赓立即命令陈康,变“牵牛”为“赶牛”,十一旅代替十三旅担任“牵牛”任务,十二旅则参加宰牛。

李铁军率整三师由西面进到平汉线后,就把十一旅当成了大部队,紧追不放。十一旅把牛牵到了我军预定伏击的地区。新年将至,该是宰牛的时候了。

听说要宰牛了,战士们个个兴高采烈,摩拳擦掌,准备出击。追击的命令一发出,战士们个个像长了飞毛腿一样。尽管天气寒冷,战士们心里却有一团火在燃烧。

担任“牵牛”任务的十一旅估计敌军不会跟得那么紧,因此准备在夏馆镇休整一天。不料,李铁军派出两个旅由西面向我包抄过来。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真使十一旅又惊又喜,惊的是差点没给敌人追到,喜的是敌人到这时还没有醒悟过来,而正在寻找我主力“决战”呢。得悉这一情况,陈赓立即指示十一旅连夜撤离夏馆镇,迅速进到伏牛山深处形势险要的二郎坪。奇怪的是李铁军却又没赶来。正在疑惑时,从纵队突然传来了特大喜讯:平汉线破击战我军大获全胜,郑州至信阳八百多里铁路被我军破坏,敌人的重要屯兵基地许昌、漯河等二十三个县城被攻克。带着三十二个旅“清剿”大别山的白崇禧,不得不抽兵回援。蒋介石围歼刘邓大军的阴谋彻底破产。

听到这一消息,李铁军一下惊呆了,半天才醒悟过来。又接到蒋介石的命令,要他急速驰援平汉线。接到命令后,李铁军又不得不冒着风雪,星夜驰援平汉线。

此时正值天寒地冻,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号称蒋介石嫡系精锐的整三师,被陈赓的一个旅牵着鼻子走了几十天。其士兵早已精疲力竭,怨声载道,一路开小差,待他昼夜赶到平汉线,不仅未能帮上他的兄弟部队的忙,反而把自己也拖上了坟墓。

12月23日清晨,陈赓派出一支小部队,沿西平、遂平公路,会“迎接”敌人。正面受阻,李铁军以一个团的兵力,两次由公路以西,迂回我右侧,都被我击退。这时陈赓指挥主力迅速集结,准备对敌发起攻击。粟裕指挥的华东野战军一部也沿平汉线向南急进。李铁军见状,大声喝令向东南方向撤退,退到了位于西平、遂平之间的祝王砦、金刚寺地区,负隅顽抗,立图固守待援。

25日黄昏,整三师全部陷入我军重围。李铁军成天梦寐以求的寻找共军主力决战的时刻来到了。一天一夜的激烈战斗,到26日晚,敌人的大部分已被我军歼灭,龟缩在祝王砦的李铁军部,一片混乱和恐慌。

我第九纵队二十七旅七十九团,在枣子牙对交手的整三师三旅八团展开了强大的政治攻势。

一个被俘的少尉感叹道:“这天下,八成是你们的了……长官,让我去喊话好吗?那边早已乱成一锅粥了,弟兄们一怕死,二怕饿,三怕冷,早就想过来。二连长是我表弟,说不定会过来的。”

“好哇!放下武器,投向人民,这是所有蒋军官兵的唯一出路!”

于是,前沿的“攻心战”出现了一个高潮。那个少尉喊着八团连排长的名字,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说明共军对俘虏的宽大政策。

奇迹出现了。雪野中跑过来一个戴钢盔的蒋军士兵,他交上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整三师三旅八团团长愿意与共军谈判的措词。

经过一番谈判,敌三旅八团团长,耷拉着脑袋,带着一千多名部属走出了枣子牙,投降缴械。

末日将至,李铁军完全乱了方寸。他急令参谋长李英才赶紧报告蒋介石,还未等李英才发出电报,他又令李英才抓紧突围,然后塞给李英才一百万元钱,说:“快,你快逃出去后再到遂平附近集合。”

李英才也不知该如何动作,情急之中,他抓起一顶士兵军帽戴上,和兵团部、师部的一部分人员,冒死跳一两丈高的寨墙向南突围。还未跑出半里,我军就追了上来,李英才只好乖乖地做了俘虏。

李铁军见势不妙,慌忙率少数残敌向西逃窜。

在逃跑之前,李铁军极其伤心地感叹道:“我半世英名,竟被陈赓毁于一旦!”

战斗一直进行到26日晚八时。除李铁军率少数几个残敌逃跑外,其余敌军全部被歼,共歼敌六千余人。

第二天上午,一架美式敌机在祝王砦上空盘旋,企图与李铁军部取得联络。但是,它再也找不到它的五兵团和整三师了,第五兵团及整三师已全军覆灭。

兵团指挥所。气氛热烈。

被俘的敌参谋长李英才被带了进来。当问及整三师为何如此迅速地覆灭时,他大声供认:“还不是吃了顾祝同的亏!我们这次来是顾祝同的命令,叫我们启程北上。命令说二十师与我们在一起,可是当我们走到西平二十里铺和贵军一接触时,就发现情况严重,便立刻打电报给郑州,催二十师快赶来,这时顾祝同来电说二十师不能来了。电报又说贵军主力已经南下,我们又去电要求立刻派援兵来,但是没有下文,只让我们‘酌情处理’,弄得我们进退两难,只好缩到这一两个寨子来防守待援,一进来就发觉被你们四面包围了!”

李英才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上面只顾乱喊着要我们前进解围,但却不把情况和贵军的兵力告诉我们,又调不出兵力来作有效的增援。李铁军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上面叫进就进,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你们布置好的袋子里钻,哪晓得钻进去就再出不来了!”

当问及战争的前途,李英才感叹他说:“不管蒋介石怎样割肉补疮,他们的命运是确定不移的了!‘国军’的全部垮台,只是时间问题了!”

谈到解放军的素质和战略战术,李英才感到无限惊讶,他说:“你们的战略战术,使我们不可能不处在常败的境地,你们在墙上写标语说:”打死团队,拖垮国军‘。的确,我们这次垮台,一半是打的,一半也是拖的。我看,我们的其他部队,早晚也逃不脱这个命运!“他说,”你们士兵都愿意打仗,而且知道为谁打,而我们的兵不愿打仗,也不知道为谁打。这就是我们两军最基本的不同。当我被俘后,你们许多士兵都来和我谈话,我实在奇怪他们为什么每个人都说得这样好,这样动人,简直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完整的人生观。和这样的军队作战,我们难道还不会失败么?“

李英才,黄埔四期毕业,与陈赓是同乡。他的这番感慨,可谓一语破的,道出了敌人失败和我军胜利的根本原因所在。

,陈赓的牵牛豫西计划完满成功,打乱了国民党中原地区的兵力部署,歼灭国民党几万名有生力量。陈赓兵团从此牢牢地在伏牛山地区立足。

“十载征战铁■裆,陈郎才气不寻常,中原万里纵横意,会见红旗下洛阳。”

这是诗人柳亚子早在陈赓兵团渡过黄河、挺进豫西时作的诗。

整三师被歼,平汉战役结束后,陈赓兵团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攻打洛阳城。

南京。蒋介石官邸。

蒋介石急召邱行湘,面授机宜:“洛阳是中原与西北联接的要点,陈赓他们欺你兵单,或许会贸然来犯,我之计划是诱其来攻,随后几路大军会战夹击共军,你只要顶住最初阶段的攻击,主动权就转到我们手里了!”

蒋介石顿了顿,望着邱行湘,又继续道:“你在四平打得很好,你有卓越的治军才能,由你来担负洛阳的任务,我是放心的。”

邱行湘,浑名邱老虎,是顽固的反共分子。听罢蒋介石的话,他回答:“谢谢委员长的信任,我邱行湘决不辱使命!”

邱行湘回洛阳后,即全面加强洛阳防御工事。依靠坚固城墙,他亲临前线指挥,击退解放军多次进攻。他不由得满怀信心地对其部属说:“洛阳会战,两天之内必定解决问题,共军一个也休想跑掉!”他在《保卫洛阳告将士书》中告诫其部属:“洛阳会战,关系到国军的整个战局成败,我部务必不是成功即是成仁。”

邱行湘在每个据点上,都加修了上、中、下三层的射击设备,并配备充足的粮弹、医药储备。

如此之顽敌,如此坚固的设防,使攻取洛阳的战斗,必是一场硬仗。蒋介石有言在先:“此乃‘金城汤池’,共军如攻此城,无疑自投罗网。”

接到命令后,陈赓即开始行动。他判断洛阳东面及东南面为援军必经之路,夺取邱行湘的核心工事西关,是洛阳战役的关键。

这是一块硬骨头,陈赓决定自己来啃。他的任务是配合华东野战军陈士榘、唐亮的第三和第八纵队,攻打洛阳。他同陈、唐商定:决定以陈唐的第三纵队打北关、东关,相机攻城;第八纵队阻击郑州援兵;陈赓兵团之第二十二旅进抵漯河节节抗击,迟滞胡琏兵团援洛;第九纵队在洛阳以西肃清陇海路各城镇地方武装并作为战役预备队;第四纵队第十旅负责占领周公庙,从西关攻城,第十一旅占领西关,从南关攻城,第十三旅为四纵之预备队。

陈赓、陈唐所属按照部署,分别星夜兼程向洛阳开进。

3 月8 日,华野第八纵队攻占偃师、黑石关;第九纵队攻占新安、渑泄,切断了洛阳与东、西两面的联系。

9 日,华野第三纵队从城东、城北,陈赓第九纵队的第十、十一、十三旅从城西、城南对洛阳实施包围,并开始攻占该城外围阵地。

11日黄昏。雷雨交加。

总攻开始。一场激烈的战斗后,于12日零时四十分,陈赓所部终于轰开了东城门。

一阵激烈顽强的战斗之后,四纵消灭了西城和南城守敌,迫使邱行湘固守洛阳中学一带顽抗待援。

13日,蒋介石再电邱行湘,令他“坚持到底,与洛阳共存亡”。

邱行湘回电:“学生肝脑涂地,誓报党国,虽战至一兵一卒,也要坚持到底。”并亲自挥舞手枪督战,叫嚣道,“共军若不付出三五千人的代价,休想拿下核心阵地!”

面对顽固的敌人和坚固的工事,陈赓精心部署,决定组织强大的火力攻势攻占敌人外围阵地,使敌之援军无法预期到达。这时邱行湘急了,急忙电告南京:“天不佑我,非我之罪,誓与洛阳共存亡。”

蒋介石接到电报,连忙命令:“洛阳可以不要,邱行湘一定要接出来!”

并派飞机前去洛阳迎接被围的邱行湘。

14日黄昏,最后的总攻开始了。几十门大炮,一百多门小炮,一齐飞向敌人阵地,顿时烈火燃烧,山崩地裂。邱行湘完全傻眼了。

眼看救援的飞机在洛阳上空呼叫却无法着陆,邱行湘哽噎道:“请转告校长,邱行湘绝不辱使命,唯一遗憾的是,不能继续效忠党国了!”

邱行湘顽固到底,虽大势已去,仍然抵抗到最后一刻。从城外打到城内,从外围打到核心,又从地上打到地下。黑暗的地道里,邱行湘已与外面完全失去联系,仍鼓励着其部下,盼望奇迹的出现。然而奇迹终于没有出现,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解放军。他想杀身成仁也来不及了。只见他歪戴着帽子,穿着一身肥大的士兵服,浑身是土,这个原被青年士兵畏如凶兽的“邱老虎”,此刻威风扫尽,被我军战士们俘虏了。

“我们捉住了邱行湘!”

“我们捉住了邱行湘!”战士们欢呼着。

邱行湘失魂落魂地站立在俘虏群中,充满血丝的双目呆呆地望着前方。

战士们把他和他的参谋长一起送到了团指挥所。

这时,陈赓走进来。

“你是邱行湘?”陈赓坐下后,望着惶恐不安的邱行湘说,“黄埔五期的吧?那我们是同学呢,我是陈赓。”

邱行湘听见陈赓的名字,不觉惊奇地抬起了头,陈赓的传闻和事迹他早已听说过。此刻,面对这位英武的对手,他不禁羞愤交集,抬起的头又耷拉下去了。

枪声停止了!

邱行湘的二○六师二万余人被全歼了!

当蒋军援兵3 月18日进抵洛阳时,邱行湘的二○六师已被歼三天了。

鉴于敌情我情,陈赓决定再克洛阳。4 月5 日,全歼守敌,重占洛阳。

洛阳古都解放了!蒋介石苦心经营的“金城汤地”终于坍塌了!

洛阳大捷,切断了中原敌人与西北敌人的联系,巩固和扩大了豫陕鄂根据地。配合了西北野军的作战。从此,豫西出现了稳定的局面。

1948年7 月。豫西,骄阳似火。

陈赓率部转战在豫西地区。一天,陈赓的夫人傅涯在一位热心人的带领下,从黄河北岸来到豫西军区。

听说爱妻来了,陈赓心里好不兴奋!分别数月,他多想快点见到爱妻一面啊!

陈赓与傅涯是1943年结婚的。1939年,在反“扫荡”中王根英壮烈牺牲在敌人的枪口下。陈赓悲痛欲绝,整整一个月,他茶饭不思,大病一场。

看着日渐消瘦的陈赓,领导和同志们都十分焦急。大家心里明白,王根英的牺牲,给他的打击太大了。即使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人的感情生活也不能出现空白。于是,同志们争相给他当起了红娘。

在领导和同志们的有意安排下,陈赓与傅涯相识了。初次见面,陈赓就被傅涯的气质吸引住了。陈赓坦诚地对傅涯讲述自己的经历,傅涯喜欢他的坦诚。两颗心渐渐接近。

然而,当陈赓征求组织上的意见时,却遭到了阻拦。据调查,傅涯出生资产阶级家庭,她有特嫌!

什么?陈赓一听,完全愣住了。傅涯,一个单纯、活泼可爱的姑娘,就因为出身不好,就被认为有特嫌?这太不公正了!可是,他得服从组织。他只有把爱深深地埋在心底。而傅涯呢,还完全蒙在鼓里,她不明白,为什么开会时,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询问她的出身、她的经历。她委曲、痛苦,只有用更大的工作热情来表现自己,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一天晚上,部队文艺演出,傅涯在台上的精彩表演深深地打动了台下的陈赓,台上傅涯哀婉痛哭,台下陈赓泪流满面。一旁的邓小平看到了,心想,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一对鸳鸯被拆散,这正是陈赓的心病啊。

演出结束后,邓小平找到刘伯承说:“我看,就请组织部门批准他们结婚吧,你看一个在台上哭,一个在台下流泪,看着让人同情。再说傅涯有什么不好,不能就因为她出身不好就认为她也不好啊!”

刘伯承点点头。在刘伯承的亲自过问下,组织上终于批准:陈赓与傅涯可以结婚了。

听了这一消息,陈赓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他一口气跑到刘伯承那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刘师长,傅涯来了,我们可以结婚了!”

刘伯承此时正沉浸在一场战役的构想中,根本没听清陈赓在说些什么,看见陈赓进来,就说:“陈赓,你负责率领三八六旅从这里包围敌人!”

陈赓:“傅涯来了!我要去接她!”

刘伯承猛然醒悟:“哦,对了,你赶快去接新娘吧!”

当晚,陈赓与傅涯就结婚了。婚后,他们又各奔东西,很少团聚。在延安时,他们曾隔河而居,每逢周末,战士们便集中到河岸齐声向对岸呼喊:“傅涯,你快回来吧!”遇到河水上涨,便有人主动背起傅涯送过河来。

想起这些甜密的往事,陈赓感到一股爱的激流在心中激荡,他真想即刻就见到傅涯。

可是,现在战火正烈,前方战士正在流血牺牲,他不能带这个头。想到这,陈赓拨通了电话。

“你是傅涯吗?你好啊!”陈赓说。

“好!你呢?”听到丈夫的声音,傅涯激动万分。

“你还是回黄河北去吧!”陈赓说。

“为什么?”

“现在前方正在打仗,我不能带这个头。”

“可是,我已来到了你的指挥部。我们不能见一面吗?”傅涯声音颤抖。

“你还是开明点吧!听我的话回黄河北去吧!”陈赓语气坚定。

一阵沉默之后,傅涯说:“那好吧,你多保重!”

“这就好,再见了!”陈赓说。

傅涯兴冲冲地来,没想到连见丈夫一面都不行,她感到心里好委曲。可转念一想:丈夫是对的,他一向严于律己,此刻,还有什么话好说呢,前方战士在流血、在牺牲,自己连这点都做不到吗?

就这样,一对久别的夫妻近在咫尺,却硬是没见一面就分别了。

事后,参谋部的同志们觉得陈赓做得太过分,对陈赓有意见。陈赓说:“无论如何我作为司令员不能带这个头!”

陈赓战斗的足迹遍及豫西。

从此,在伏牛山一带,就有了新的传说:人民解放军奉命问鼎中原,鼎已经落在了陈赓将军手里,由邓小平送到延安去了。共产党该得天下了。

第十章 入黄淮绘杰作淮海谱新篇1948年10月30日。

一架银灰色的飞机从淮海上空飞过。这是蒋介石的总统专机。此刻、蒋介石正襟危坐,双目紧闭,眉头紧锁。

几天前,蒋介石连续接到徐州剿总刘峙的几封告急电。刘峙大肆叫嚷:“徐州会战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捉襟见肘的蒋介石,只得急令驻守郑州的孙元良兵团开赴徐州宿县地区,加强徐州、蚌埠间的兵力,以固守徐州、浦口间的津浦路,以掩护其统治中心——南京。

南京。蒋介石官邸会议室。

华丽的大厅里坐满了陆海空三军首脑人物、高级幕僚。

墙上挂着大地图。东北、华北、西北、郑州、徐州、武汉……地图上插满了色彩不同的小旗,标明敌我双方态势。东北:长春,沈阳,锦州已成孤岛。华北:有北平,天津,张家口,太原一线的零星点线。西北仅有西安一隅。

身材矮小的中将作战厅厅长郭汝瑰说:“共军中原、华东两大主力东徙南下,虎视徐州。徐州之战一触即发。”

诸将领纷纷发表意见。

蒋介石的眼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然后停留在杜聿明身上。杜聿明避开蒋介石的目光,恭顺地垂下了眼帘,等待着蒋介石发话。

蒋介石:“我们并没有垮台,也没有到垮台的时候,更不要作垮台的打算。我们的人还没有死绝。”接着,他宣布,“徐州剿总仍由刘峙主持,杜聿明南下,与刘峙共同指挥徐蚌会战。”

接着,郭汝瑰宣布新拟定的作战计划。他清清嗓子,说道:“按照总统的指示,我们决定进一步集中兵力于徐蚌之间,收缩两翼,沿津浦路两侧进行攻势防御,改变目前以徐州为中心的‘一点两线’的守备态势,以便在徐州、蚌埠一带伺机与共军决战。”

顾祝同站起来:“总统,我立即去徐州,直接传达总统的命令。”

蒋介石:“你前去,我也要去。”然后加重语气说道,“徐蚌为首都门户,党国存亡,在此一举,是否能免于崩溃,就看今后这三个月了!”

河北西柏坡。

毛泽东一连几天没合眼了。这时周恩来拿着电报走了进来。

“主席,这是粟裕的电报!”周恩来说。

毛泽东接过电报仔细看起来,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

毛泽东笑道:“粟裕建议举行淮海战役,有战略头脑。恩来,我们和朱老总、少奇、弼时同志开个会,商量一下。”

10月26日。毛泽东批准了粟裕关于淮海战役的计划。

毛泽东在《关于淮海战役的作战方针》中指出:“本战役第一阶段的重心,是集中兵力歼灭黄怕韬兵团,完成中间突破,占领新安镇、运河车站、曹八集、嶧县、枣庄、临城、韩庄、沭阳、邳县、郯城、台儿庄、临沂等地。”第二阶段“攻歼海州、新浦、连云港、灌云地区之敌,并占领各城。”第三阶段准备在淮阴、淮安方向作战。为达到战役第一阶段的任务,应以一半以上的兵力担任牵制、阻击和歼灭援敌的任务,并从北面威逼徐州,使邱清泉、李弥两兵团不敢以全力东援。

按照中央军委的部署,淮海战役将分三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的重心是集中兵力歼灭黄伯韬兵团,完成中间突破。第二阶段的中心任务是歼灭黄维兵团,第三阶段是决战阶段。

经毛主席批准,中央军委发布命令:“鉴于南线决战已十分有利,决定由邓小平、刘泊承、陈毅、粟裕、谭震林组成总前委,统一领导和指挥华野、中野两大野战军,以徐州为中心,与蒋介石最大的战略集团进行大规模的决战。并责成指挥中原、华东、华北三大解放区全力组织支援。”

顿时,整个淮南地区都处于大战的前夕。广大的土地上,河南、山东、河北、江苏、安徽支援前线的人民大军,车水马龙,人如潮涌。一场大决战的帷幕即将拉开。

淮海战役打响后,徐州地区的蒋军,像一群受伤的野兽,来回直窜。孙元良兵团刚跑到宿县以南,又想回头增援徐州。北上和南逃的敌人,乱哄哄地聚集在津浦路上。

此时,刘伯承正奔驰在通往淮海前线的路上。

为把黄维兵团拖住,刘伯承、邓子恢、李达率二纵、六纵及地方部队,在桐柏山区进行艰苦转战。11月1 日,蒋介石感觉到徐州方面吃紧,急调黄维兵团在确山地区集结,准备经阜阳、蒙城东援。刘伯承当即调整部署,以六纵并指挥陕南部队四个团与一纵之二十旅等,经由西平、驻马店中间地区,侧击、尾击敌人。

作战室里。刘伯承、李达等人正在研究敌情。

李达:“师长,对付蒋介石的‘长蛇阵’,你是很有办法的,现在老蒋摆了个‘十字架’,你打算怎么对付?”

刘伯承指着墙上的敌我态势,说:“你们仔细看看,蒋介石这回摆的还是他那个以不变应万变的‘死蛇阵’,只不过稍微变了点形:以徐州为界,扭起了蛇腰。我看啦,我们也用不着去想什么新办法,我们还是用我们的老办法;夹其额,揪其尾,断其腰,置之死地而后生。”

说完,刘伯承拿起一根教鞭,指着地图继续说道:“军委的意图,是首先歼灭黄伯韬,这就是‘夹其额’。我们把黄维拖进了桐伯山,使其不能东顾,这就是揪住了蛇的尾巴。至于蛇腰嘛,就是它的徐蚌线了,腰的要害部位在哪儿呢?宿县。”

刘伯承用教鞭敲敲地图上标明宿县的小圆圈,放下教鞭,接着道:“我们应该建议军委和陈老总、邓政委,相机攻取宿县,掐断蒋介石的‘蛇腰’。”

李达等钦佩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刘伯承当即起草了电报。

这一天,是11月3 日,离淮海战役全面发起还有三天。

西柏坡。

大战在即,毛泽东一连几天都不曾合眼。

几天来,毛泽东一直在看淮海地区的地图。地图上,宿县已被毛泽东画了个大大的红圈。周恩来推开房门,毛泽东也未觉察到。

11月10日,毛泽东电示陈、邓:你们主力是否已达宿县附近,并开始向宿县攻击?

你们务须不顾一切,集中四个纵队全力攻取宿县,歼灭孙元良等部,切断徐蚌路。华野三个两纵亦应用于攻击徐宿段,至要至盼。①陈毅在中野指挥所看完毛泽东的电报,开怀大笑:“主席现在要是有时间下围棋,一定赢。本来嘛,老蒋只有徐蚌线这唯一的补给线,该在这里补手棋。他不补,我们当然就当仁不让,在这个要害部位打入了。主席和军委的这着棋好!我完全赞成。”

邓小平看完电报,一连几天绷得紧紧的脸上也露出笑容。把电报递给站在一旁的陈赓,对陈毅说:“我不懂棋,但从打牌的角度说,这副牌我们差一个赢墩,怎么得到这个赢墩呢?按照主席和军委的打法,就是挤牌,让敌人首尾不能相顾,挤掉蒋介石的赢张。看来,这副牌我们又赢定了。”

陈赓高兴地说:“老总,看来你得啃刘峙这根骨头了!”

邓小平:“彻底消灭了刘峙集团,你们俩再比谁会啃骨头。陈赓,你负责组织黄口阻击邱兵团的部队撤下来,稍作准备,轻装快速,立即向宿县进发。”

陈赓响亮地回答:“是!”立即跑出指挥所。

宿县,位于徐州、蚌埠之间。又称“南徐州”,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

城墙保持完好,城墙上城垛高耸,远远望去,在淮北平原上显得气势雄伟。

环城有一条宽十米、水深两米的护城河、城墙,护城河成了宿县守军的最坚固的屏障。

陈赓领受任务后,即以第四纵队二十二旅迂回堵击孙元良兵团;以第十一旅、第十三旅分两路向符离集、李庄车站出击;第十旅进至李三集、李小棂地区,以分割围歼的战术手段歼灭该敌。第四纵队各旅在攻占上述各地的战斗中,切断了津浦铁路,歼敌后尾第四十七军军部及第一二二师三千四百多人。11月13日,陈赓接到刘、陈、邓指示,立即带领第四纵队沿津浦线向徐州急进。沿路所向披糜。

14日,陈赓各部直扑宿县城下,一举攻破宿县。

攻击宿县至徐州一线的行动,是淮海战役的重要一步。黄伯韬、邱清泉等四个兵团被关在宿县大门以内。另两个兵团被关在大门以外。这就打中了敌人的要害,卡住了敌人的咽喉。

南京。蒋介石官邸。

蒋介石在他富丽堂皇的屋子里不安地踱步。

这时顾祝同走进来,报告说:“13、14、15日三天,夹沟、宿县、固镇等相继失守。”

蒋介石一听,本来严肃的面孔更加阴沉了。宿县失守,徐蚌交通被切断,出乎他的意料,不禁怒气冲天。他宣布“夺回宿县,命令黄维火速向宿县推进”。

顾祝同立刻起身说:“我亲自去徐州。”

蒋介石:“好,救出黄伯韬,全局就会主动……我不相信三个兵团九个军夺不回宿县,我要在这里击破刘伯承。”

然而,一切都晚了。陈质已完成了对宿县的包围,全歼宿县守敌。这对歼灭黄伯韬兵团,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

11月22日,黄伯韬兵团五个军十个师共十二万人马被华野全部歼灭。

黄伯韬兵团被歼,使敌人“一点两线”的防御计划破灭。徐州“剿共”

和蒋介石最高统帅部一片惊慌,上下埋怨,互相指责,又一筹莫展。而此时,毛泽东设计的淮海战役就要进入第二阶段了。主要打击目标就是黄维兵团。

战马奔腾,人声嘈杂,炮声隆隆。广播里播出新闻:“新华社11月24日电:在我中原野战军配合下,我华东野战军在全歼黄伯韬兵团后,挥兵西进,包围徐州,淮海战役第一阶段胜利结束!

黎明,大地升腾着薄雾。

黄维十二兵团奉令挥戈驰援。这个兵团是这年9 月间刚刚成立的。为对付共军,蒋介石决定采取兵团战术,使我军“吞不下”,“啃不动”,以此挽回其惨败的局势。这个兵团下辖四个军及第四快速纵队,全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号称国民党的“精锐”。其第十八军,全部美械装备,乃陈诚一手培植,号称国民党军队“五大主力”之一,一向为蒋介石担负战场重要任务,是蒋介石的宠儿。徐州吃紧,黄伯韬被围,黄维兵团仓促挥戈东援。

黄维跳下车,身披大衣,手插在衣袋里,迈着大步走向涡河边,眼望着前方。心想:“刘伯承的几支游击队怎奈何我?这次看他逃到哪里去!他已经处在我们三个兵团的夹击之中!”想到这,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随后,他命令其部下杨伯涛:“迅速架桥。”

黄维绷着脸站在涡河岸边,监督架桥工作。很快,桥就架好了。黄维下令:“用炮火掩护渡河。”

炮兵阵地上大炮轰鸣。黄维的部队从桥上源源不断地跑步通过。

十八军军长杨伯涛看了前边情况之后提醒黄维:“我看形势不对,过去,刘伯承和陈毅是各自为战,现在他们联璧。我军如入无人之境,会不会中刘邓的诱军之计?”

黄维不理,伸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电报给杨伯涛,冷冷他说:“南京命令,总统亲谕,向宿县急进。”

黄维仍然豪威无比,认为十二万铁军威风凛凛,谁能阻挡!

黄维已占领赵集,离南平集只有三十里路了。

南坪集,一片平野,地形开阔,便于机械化部队和大兵团的展开。它的背后就是浍河。一道古老的坚固的石桥横跨在浍河上。公路通过石桥伸向宿县。黄维要争夺这座石桥。陈赓率第四、第九纵队担负起挡头阵、坚守南坪集的重任。

此时陈赓手里共七个旅,十八个团的兵力。而黄维兵团则有四个军、十一个师、三十三个团,兵力总数达十二万人。

这个任务是陈赓争来的。在中野纵队以上干部会议上,陈赓建议:“四纵背靠浍水,在南坪集对黄维摆开阻击阵势。背水作战敌人无法包围我们,而敌人过河必须夺桥,南坪集只有一座坦克能过的桥,可利用敌人夺桥予以重大杀伤。”

说到这里,陈赓请求道:“让我回部队指挥吧,黄维是我的老同学,在军校时,黄维打架就不是我的对手,战场上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陈赓这个建议很好,就由四纵守南坪集,时间暂定为三天。”刘伯承高兴地说。

陈赓带着参谋部的人骑马来到南坪集。他决定将黄维继续诱至淝河、浍河间歼灭。

从总前委开会回来,陈赓立即向各旅旅长传达了会议精神。他说:“现在淮海战场总的形势是:北线黄伯韬兵团行将就歼,社聿明直接率领的邱清泉等三个兵团紧缩徐州,黄维兵团急于北援徐州,正沿着宿蒙大道赶来。四纵的任务是正面阻击黄维兵团,不许它向徐州靠拢。并利用黄维兵团急进的企图,诱敌深入到浍河以南对我军有利的地区,创造战机,歼灭敌人。四纵留少量部队在罗集一线迟滞敌人前进,主力转移到浍河一线阻击敌人。”

陈赓转向担负固守南坪集一线阻击任务的十一旅旅长说:“你们旅的防御正面从大王庙、南坪集到东坪集约三十里。要想挡住敌人的强大进攻,必须在三十里的正面上实行重点防御,在南坪集形成强大的拳头。你们要以主力在这里扼守三昼夜。”

这时,有人小声嘀咕,说“万一敌人从别处迁回过去怎么办?”

陈赓听了,说:“黄维这个人,不是打仗的科班军人,是办教育的,书生气十足。他为人死板,不像蒋介石别的将领那样狡猾。这次黄维接到要他东援的命令时,正在大洪山扫荡。如果他狡猾一点,看到我们这里部队这样多,就会往东向李延年靠拢,那样就会对他稍好一些;往北径直驰援徐州,危险就大。原来设想他可能先往东进,然后再往北去。因他缺乏实战经验,直奔浍河而来。黄维这人是我的同学,他重视书本知识,不会打破常规,若不首先进攻南坪集,而去进攻别的地方,在他看来,是有违‘兵法’的。你们大可放心,他一定会经过南坪集的!”

南坪集地形开阔,无险可守,地形有利于敌人。鉴于此,陈赓命令十一旅将阵地推进到南坪集以南数百米的田野上。在正面构成以班、排为单位的集团工事,以减少炮火杀伤,增强独立作战能力。待敌步兵冲到阵地前沿,即突然开火,给敌人以重大杀伤。

陈赓一直留在南坪集,密切注视着前线战况。

21日,黄维以十军在左,十四军在右,十八军在中,八十五军随后,在第四纵队快速掩护下,摆开一个庞大的阵势向南坪集进攻。敌人轮番攻击我军各个阵地,不停发起冲锋,全都被打了回去。最后敌人集中兵力攻击我左翼突击阵地,一连攻了十几次,工事打平了,排长负伤了,三个班长都牺牲了,战场上杀声震天动地,英勇的战士们奋勇抗击。

陈赓注视着前沿阵地战斗。听到猛烈的炮火轰击,他焦的不安地在指挥所来回走动。心想:这样的轰击,部队伤亡一定很大。

南坪集这场阻击战打得异常激烈。镇子里许多房屋被夷为平地。整整激战了一天,敌军付出惨重代价,始终未能攻入南坪集。

秋雨连绵,洒落在淮海大地上。黄维身披雨衣,站在高地上,用望远镜向前方观察。前方便是南坪集,那里炮火连天,战斗正烈。

站在黄维身边的参谋长,感慨万端:唉,刘伯承这一着可把我们整苦了!

眼看我们十二兵团就要进到宿县,和徐州的邱、李、孙诸兵团汇合了,他偏在中间给放了个子儿,叫你进退两难……

黄维气恼地放下了望远镜:“再拉两个师上去!我就不信小小的南坪集就这么难啃!”

总前委指挥所。

刘伯承、陈毅两位司令员和邓小平政委俯身看着地图。

陈毅:“现在就在宿县拿黄维开刀,黄维想夺路前进,三路之中他的处境最不利。利用黄维急于打到宿县的心理,我们放弃浍河,吸引十八军过浍河。用四、九两个纵队,把十八军截在浍河以北,给他分割开,然后以一、二、三、六、十一,共五个纵队吃他浍河南边的三个军。”

邓小平说:“问问陈赓。”他接过话筒,“陈赓吗?我是小平。”

话筒里传来陈赓的声音:“我是陈赓,敌人猛攻一天,阵地一度被突破,我们发动反击,现在阵地已经夺回。”

邓小平:“问候南坪集阻击部队。他们给十八军以迎头痛击,伤亡怎样?”

陈赓说:“一个连剩下八个人,包括连长在内。他们不下阵地,要坚持到底。”

邓小平:“北面部队陆续赶来。看来黄维四个军一个快速纵队,紧紧地抱在一起,不易割裂。准备放十八军过浍河,然后由你纵和九纵把他留在河北……”

陈赓:“我同意总前委意见。”

邓小平放下话筒说:“定下来了,陈赓同意。”

于是总前委向中央军委发出电报。

23日夜间,陈赓率部主动撤出南坪集阵地。黄维错误地认为解放军已被击退,让十八军全部进入浍河北岸,十四军在南坪集东南地区集结,第十军与解放军交战。

24日上午,黄维兵团主力军第十八军过了浍河,进入陈赓所预设的囊形阵地后,黄维才觉察上了圈套。

黄维不安地来回踱着。

杨伯涛说:“我们所处的情况非常恶劣,共军布下天罗地网,有意放弃浍河诱我深入。我们已入了圈套。依我看,趁东南还没发现敌人,立即向固镇靠拢,与李延年联合起来再往北打。”

军长们纷纷同意这一意见。

黄维的心里乱糟糟的。蒋介石命令攻取宿县(此时宿县已被我军占领),打通徐蚌,可眼下根本不可能。怎么办?他觉得杨伯涛的意见不无道理,但又与蒋介石的命令相违背。黄维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终于,他下狠心似的站住了,说:“命令已渡过浍河的十八军、八十五军迅速撤回浍河南岸,第十军掩护第十八军,第十四军掩护兵团部依次撤退,部队到双堆集地区集结。立即行动!”

黄维的部署不可谓不周密。但情势已不等待,第十八军和第十军已和解放军展开激战。第十四军和第八十五军本可及早离开战场,但黄维谨小慎微,使我中野部队得以顺浍河横插而来,截住第十四军的后路。

总前委指挥部。

刘伯承、陈毅、邓小平正焦急地注视着前方战场的动静。

这时电话里传来陈赓的声音:“黄维跑了!”

陈毅听后下令:“出击!”

王近山带着他的部队来了一个大包抄,从敌人后尾插上来,他们是从千里以外的汉水边上尾追黄维来到宿县的。

一时喊声、命令声、杀声、枪声、几十万人马的叫声,混在一起,震天动地。

就在黄维准备行动时,中野主力乘其动摇不定之际,从东、南、西三面全线向敌展开猛烈的攻击,迫使敌人钻进以双堆集为中心,东、西二十里,南北十五里的包围圈里。陈赓率部从南坪集到东平集一线强渡浍河,全线向敌追击。把敌人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位于双堆集地区南端的中野六纵、十一纵队,封闭了东南方向敌人去路。侥幸漏脱在包围圈外的敌第四十九师拼命南逃,被六纵队跟踪尾追,于26日夜在大营集一带歼灭。

一夜惊吓,黄维要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报告南京。

南京,官邸会议室。

蒋介石正召集陆、海、空三军首脑人物高级幕僚开会。

蒋介石正得意于他的决策:南北对进,夺取宿县,打通徐、蚌交通。他站在地图前,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笑容:“这就形成对共军的夹击之势。我们变内线作战为外线作战,变被动为主动。”

顾祝同接到黄维的电报,大惊失色。顾祝同用颤抖的双手要把电报交给蒋介石。

作战厅厅长郭汝瑰走上来,接过电报看了一下,轻声地、谨慎地对蒋介石说:“黄维兵团忽于24日十六时,向固镇方向转进,被共军包围于双堆集地区……”

蒋介石一听就气炸了:“胡说,娘稀皮,不可能……”刚才得意的神情一扫而光。

蒋介石问:“共军谁守的南坪集?”

副官答:“陈赓。”

一阵难堪的沉默。

见蒋介石怒气稍息,郭汝瑰谨慎地说:“总座宽心,黄维不是万不得已,绝不敢擅自行动……”

过了好一会,蒋介石才说道:“命令徐州和蚌埠方面不惜一切代价向宿县猛攻,命令黄维以他本身的力量,向东南突围,命令空军配合作战。”

说完,懊恼地走出会议室。

此时,蒋介石真可谓焦头烂额,束手无策。怎么办?黄维十一个师,装备精良,向来称为主力兵团;难道束手待缚吗?

双堆集,是个有百来户人家的平原集镇,因两个古老的土堆而得名。平谷堆、尖谷堆两堆相隔二三里。

黄维令部队集结于双堆集地区。清晨,他驱车转了一圈。

看着黄维满脸愁容的样子,他手下一名副官走过来说:“司令,双堆集可是大吉呀!”不知是为了套近乎,还是为了安慰黄维。

黄维望着他,大惑不解。

“司令,我会拆字。依我看,司令不必焦虑,历来大将出师,每多讲究地理征兆,就凭双堆集这三个字,我们就会逢凶化吉。”

“此话怎讲?”黄维问。

“双堆集,‘堆’者,十一佳也;‘集’,十八佳也;而双呢,佳又佳也!合起来就是十一师佳,十八师佳,岂不是上上大吉么?”

黄维听了,不觉心里一动。可不是么,他的部队的战斗力应该是很强的,特别是十八军,锐气未减,只要一鼓作气,拼他个鱼死网破,就不信不能突破共军的包围。黄维想到这,气色又好了起来,走路的脚也有劲了。

黄维狠了狠心,传令各部:“休整一天,27日上午全线出击,一举突围!”黎明时分。总前委指挥部,屋里屋外都传送着喜讯。

王近山正在电话里向总前委报告喜讯。邓小平给自己点燃了一支香烟,露出了笑容。陈毅司令员摘下挂在墙壁上的军用水壶,给邓小平、刘伯承,也给自己满上了一杯白兰地。

刘伯承兴奋地说:“黄维这十二万兵马,被围在二十里长,十五里宽的地段上,这极好算帐,平均每五百米长宽的地段上,就有四百多敌人官兵,任何一炮下去,都要伤着敌人!”他用浓重乡音幽默地说,“真是十五个驼子困觉——七拱八翘地挤在一起喽!”

邓小平:“黄维兵团,是白崇禧的精锐之师,号称攻如猛虎,守如泰山,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我倒要看看他守着这两个砂谷堆,怎么样攻如猛虎,动如脱兔?”

陈毅:“消灭黄维兵团,这是淮海战场上承前启后关键的一仗!”说着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白兰地。

11月27日,黄维组织力量突围一天,没有得逞。晚上,他召集高级将领共同商讨办法。会上,黄维拍着八十五军一一○师师长廖运周的肩膀说:“老弟,你看怎么办?”

此时,廖运周已和我军取得联系,准备起义。于是说:“同意明天用四个师突围的计划,我师自告奋勇打头阵!”

黄维一听高兴地连声称赞:“还是老弟有办法!”说着顺手拿起一杯白兰地,对廖说:“老同学,这瓶白兰地藏了好久,一直没舍得喝,现在我敬你一杯,预祝你取得胜利。”

这一夜,黄维在不安中度过。共军攻势有增无减,外围村庄相继丢失。

黄维走出掩蔽部,大雾茫茫。黄维不安地不停看表。这时,廖运周来了报告:“突围成功!”

黄维高兴地宣布开始突围。此时是清晨七时。

廖运周率一一○师,在八驾飞机“掩护”下,排成了四路纵队,按照解放军指定地点,来到中原野战军的阵地,举行了光荣的起义。

蒙在鼓里的黄维,看一一○师已突围成功,立即命令十八军十一师、一一八师、十军的十八师,在坦克、大炮、飞机的掩护下跟进。

可是迎接敌人的是一片密集的机关枪和子弹。

十八军军长杨伯涛一下愣住了。连忙与黄维通话:“我的右翼不是廖运周……”

黄维用报话机呼叫廖运周,半天没有回音。气得他把话筒摔到了地上。

黄维绝望地说:“报告南京,廖运周师哗变!”

廖运周起义,黄维兵团已经动摇了军心。同一天,解放军向黄维兵团发布了广播讲话,黄维军心更加动摇。连续五天突围不成,黄维不得不调整防御部署,采取环形防御,等待徐州、蚌埠蒋军的增援。他以十八军守双堆集及其南北的平谷堆、尖谷堆纵深阵地;八十五军守前后周圈、大王庄地区,向西防御;十四军守沈庄、李围子、杨围子地区,向东防御;十军守东西马围子一线,向北向南防御。兵团部位于双堆集以北的小马庄,并在双堆集东北构筑临时机场,便于进行空中补此时,徐州“剿总”总司令刘峙、副司令杜聿明从南京开会回徐州,途中飞机经过双堆集上空时,杜聿明通过报话机与黄维通话,告诉他说:蒋介石决定徐州主力南进,蚌埠援军向北攻,南北夹击,打通徐蚌间津浦路,援救黄维。之后,蒋介石又给黄维发来同样内容的电报。

可此时,蒋介石已是捉襟见时,根本无兵可调。黄维屡向蒋求救无望,不禁又陷入深深的失望之中。他只有严密布防,以飞机、大炮为掩护,拼命突围一条路了。

前线作战室。

陈赓正拿着电话向刘伯承报告前线战况。

面对敌人猛烈的炮火,陈赓冷静地分析了双方的情况。看到黄维已构筑了环形防御阵地,形成了坚固的防御体系,而我方进攻地形开阔,在压不住敌火力的情况下,单凭勇敢,靠血肉之躯,无论如何抵挡不住对手的强大火力网。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停下来扎扎实实地搞近迫作业和火力准备。

陈赓将这一想法上报刘、邓、陈。

“你们在前面了解情况,就按你们的意见办!”听了陈赓的汇报和意见,刘伯承说。

陈赓的意见得到同意,接着,中野全军推广近迫作业。

陈毅连夜打电话给陈赓:“就照你的意见办,你的意见是对的,从现在起要推广你的经验。12月5 日发起全线总攻。”邓小平后来在总结歼灭黄维兵团作战经验时,也充分肯定近迫作业的效用。他说:“我们的工事迫近敌人愈近,就愈易奏效和减少伤亡。”

近迫作业,主要是在夜间进行。战士们先要匍匐前进。分段挖卧式单人掩体,并以此为掩护向前后挖交通壕。不仅工程浩大,还需严格的技术要求。

陈虚为此亲临前沿阵地视察,加强具体指导。

每到晚上,战士们便以夜色为掩护,排成一路,蛇形前进,当离敌人六七十米时,便一齐卧倒,开始挖土。眨眼间便挖成了许多卧式散兵坑,再从卧式挖成跪式、立式,互相打通,连成一线,配以掩体、防空洞,构成完整的进攻阵地,从四面八方一齐逼近敌人。

敌第八军军长杨伯涛见此,十分忧虑地说:“共军夜挖工事,一夜推进几十米,甚至一两百米。我们这点地盘,哪经得住他们这样没日没夜地蚕食呀!”

黄维兵团防御阵地日益缩小,解放军天天逼近!

杨伯涛说的是实话。对于黄维兵团防御阵地的日益缩小,双堆集的老百姓有过一个形象的比喻。他们说:“黄维来到双堆集,先当区长,后当乡长,再后变成了村长。”

到12月2 日,敌人被压缩在以双堆集为中心的纵横十里的地区,粮食柴草极端缺乏,空中补给无法解决,其大部分已被我打得残缺不全,黄维三十三个团,已被歼十六个。全团被歼及起义的达三万人,十一个师中只有十八军的第十一师尚完整,能机动的突击力量只剩下七八个团。我军发起总攻、全歼敌人的条件成熟了。

黄昏,一辆吉普车行进在路上。

车里坐着刘伯承、陈毅。歼灭黄维兵团的作战就要进入最后阶段了,他们驱车来到了前线。

陈赓带着旅长、团长、营长出来迎接。把司令们接到一个团的掩蔽部里。

刘伯承、陈毅、陈赓这三位南昌起义的名将,在淮海前线聚会了。

刘伯承感慨地说:“从南昌起义到今天二十一年了!”

陈毅:“那时是打响武装斗争的第一枪,今天则是和蒋介石进行决战。”

陈赓举起茶杯遗憾地说:“可惜没有酒,让我们以水代酒,举杯预祝我们的胜利吧!”

三个茶杯碰在一起。

听说首长们来到了前线,干部战士都争相来看司令员们。小小的团掩蔽部里,一时挤满了人群。

陈赓提议:“为了淮海前线英雄战士干杯!”大家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一会儿,司令员们来到最前边的交通沟里。

陈赓说:“这里离敌人前沿只有五十米。”他们走过步兵冲锋出发地,走过火力掩护阵地,看到了炸药发射筒。

然后刘、陈二位司令员与陈赓及其他同志道别,又驱车回到前委指挥部。

临走时,陈毅拍着陈赓的肩膀说:“待我们决战胜利,再与君痛饮一番。

那时,我在南京请客。“

刘伯承说:“看来我们得给黄维写信,敦促他投降,那会减少许多伤亡。”

“对,是应该写封信给他了!”众人赞同。

第二天,一名俘虏给黄维送去了一封信。黄维打开信封,拿出被揉皱了的纸团,只见上面写着:黄维将军:现在你所属的四个军,业已大部被歼……你的整个兵团全部被歼,只是几天的事。而你所希望的援兵孙元良兵团业已全歼,李延年兵团被我军阻击,尚在八十里外……你身为兵团司令,应当爱惜部属的生命,立即放下武器,不再让你的官兵作无谓的牺牲……

读罢信,黄维的心一阵紧缩。心想:看来这是最后通牒,共军要发动最后攻势了。

总前委指挥部,聚满了各纵队司令员。

刘伯承正在主持会议。

邓小平走到桌子跟前,说:“黄维拒绝放下武器,企图顽抗到底。杜聿明三个兵团往南攻,李延年两个兵团向北进,另两个军已从汉口出动挥戈驰援。鉴于敌情,总前委命令:于12月6 日30分,开始全线对黄维兵团的总攻击。陈赓指挥中野四、九、十一纵队和豫皖苏独立旅为东集团,首先消灭双堆集以东的李围子、杨围子、沈庄之敌;陈锡联指挥中野一纵、三纵华野十三纵为西集团,歼灭双堆集以北、以西之马庄、三官庙等处之敌。王近山指挥中野六纵、华野七纵、陕南十二旅为南集团,歼灭双堆集以南之敌。攻击重点首先放在东集团,使敌人防御体系迅速瓦解,攻占并控制上述地区,然后攻击双堆集,全歼敌人。总攻发起后,应连续攻击。各部队不惜以最大的牺牲保证完成任务,对于临阵动摇,贻误战机者,各级首长有执行严格纪律之权。”

会议结束。各纵队司令员纷纷与首长们握手道别,然后回到前线。

决战的时刻就要到来了。这是一场殊死的大搏斗。

12月6 日,寒风阵阵。

总攻开始了。陈赓的第一仗,是攻取李围子。

陈赓令十旅、十一旅和炮三团协同攻击。他亲自来到十旅二十八团三营的前沿阵地指挥战斗。这里离敌人只有四十米。同志们担心他的安全,劝他离开战壕,但他若无其事,亲切地与战士们交谈,仔细地检查炸药抛射筒。

战士们看到冒着敌人炮火来到战壕的司令员,深受鼓舞,斗志倍增。

经过九十分钟激战,李围子守敌一个师部、两个整团全部被歼。

接着,陈赓指挥部队开始攻打张围子。

8 日,开始攻打沈庄。对手是十四军八十五师。

经两个小时的激战,全歼八十五师师部及其两个团。陈赓部伤亡不到二十人,活捉八十五师师长。

10日,又发起对杨围子的攻击。战斗开始前,陈赓亲自到前沿检查准备情况,制订周密的作战部署。

战士们连夜在飞机轰炸和敌人火力下挖着交通沟,突击队安全地进入到敌人面前三十米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出击命令。

上百门炮口向着杨围子,成排炮弹落到敌人阵地上,整个杨围子变成了一片火海。炮射之后,步兵出击,各路突击队全部冲进村内。敌人溃乱了,集团工事大部被我军占领。敌人纷纷逃向西南。五支突击队从三面交叉冲击,在西南角会合。敌人阵地全被占领。

敌人早已吓破了胆。他们见到解放军,或跪下求绕,或自动缴械。有的甚至喊道:“欢迎解放军,你们不来,我们就困死了,谢谢你们救了我们!”

这时十四军军长熊绶春,躲在一个深洞里,一颗子弹打进去,打穿了他的左肋,一头栽下。

敌副参谋长跑出洞口时,也被击中。参谋长梁岱被俘,他已经是第二次当俘虏了。十几天之前,我军渡过浍河向南出击时,梁岱即被俘。当时他说是八十五师师部书记。过了两天,这个书记忽然提起愿意为我们到沈庄八十五师去送劝降信。陈赓当时没有识破其真实身份,就派他去送“劝降信”。

谁知他一去不复返,直到攻打杨围子,他又一次被俘。

12月11日夜,战士们从杨围子押出第一批俘虏军官。在几名高级军官之中,大家一眼就发现了那个送信的书记,此刻他完全变了,面貌修整,穿着崭新的高级军官服,手里提着皮包,这时他才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原来他就是十四军参谋长梁岱。

他走进政治部,看到陈赓,尴尬地说:“我已经是第二次进这屋子了!”

然后他从皮包里掏出了十四军的花名册,说:“请贵军参考,我们全军的军官名单都在这里了!”说完,头又低垂了下去。

事后,梁岱曾经谈到我军对杨围子进攻的情景。“解放军采取近迫作业掘壕前进的壕沟战术,每晚前进几十米,壕沟挖到一村,就消灭一村。面对这种情况,谁也想不出对付的办法来。各级指挥官只好蜷缩在掩蔽部里,面面相觑。军部所在地杨围子,也已成了前线,村前不远就是解放军掘进的壕沟,夜间咳嗽声都可相闻……”

至12月11日,我军全歼十四军。黄维兵团东侧的外壳已被剥光。敌人空投场和双堆集核心阵地都已落入我军炮火的有效射程之内。敌人末日就要来了。最后只剩下残存的第十八军、第十军被压缩在东西不过三里的狭长地带。

这时,中原野战军司令刘伯承和陈毅,发出“敦促黄维立即投降书”。

黄维拒绝投降。

12月13日夜,最后的决战时刻到来了。陈赓指挥四纵十旅、十三旅攻击敌人最后的核心阵地。黄维十分震惊,当我军攻入阵地时,他派出督战队,宣布凡后退者格杀勿论。15日黄昏,黄维像热锅上的蚂蚁,带着几个残兵败将惊恐万状地从兵团部走出来,登上坦克,后边跟着乱哄哄的拥挤的步兵,拼命向西南逃去。

我攻击部队撒开大网,向四面发起了冲锋,顿时大炮轰鸣,山摇地动。

黄维的坦克猛然煞住,坦克抛锚了。黄维跳出坦克向西落荒而逃。

当天二十四时,黄维及其副司令官均被我活捉。

在黄维等乘坦克突围时,根本没通知十八军军长杨伯涛。杨闻讯大惊,急忙和师长冲杀,试图混在督战队中冲出包围圈,但已晚了。杨伯涛举目四顾,都是解放军,他绝望地向一条小河走去,一走走到河心,走到彼岸。他伸手摸枪,枪也不在了。他只有徒手就擒。解放军将他带走了。

至此,黄维兵团全部被歼。

双堆集。灯火辉煌。

解放军战士们押解着成群结队的俘虏,抬着各式各样的胜利品,拉着笨重的大炮。双堆集和东西马庄,成了胜利品展览场:几十门大炮,几百辆美造汽车和坦克装甲车。战士们欢呼着清扫战场。

胜利的喜悦是空前的!

附近的村民们、民兵们也赶来了。人们欢呼着,笑着,闹着,胜利了,经过二十几天的殊死搏斗,终于大获全胜了!

第二天拂晓,陈赓带领参谋、警卫人员,乘坐刚缴获的美造吉普车,来到战场,看着满地的敌人尸体,看着欢欣鼓舞的战士们,欣慰地露出了笑脸。

几十天的疲劳不觉烟消云散。

在淮海战场上,陈赓一直领导部队自觉地挑重担,他常对四纵各旅长讲:“我们应当自觉地多担当重任,啃骨头的仗要自己承担,吃肉的仗叫别人打。”的确,陈赓领导的四纵和九纵担当起了啃骨头的任务。正是有了这种啃硬骨头的精神,所以才能胜利完成歼灭黄维集团的攻坚任务。

陈赓四纵得到了刘、邓的高度赞扬。

南京。总统府。

黄维兵团在双堆集被全歼的消息传到了南京,举座皆惊。蒋介石用手哆嗦地翻看着前线战报。屋里顾祝同、何应钦禁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突然,蒋介石脸色铁青,破口大骂:“陈赓!又是你陈赓!我没有这个学生,我没有这种不肖之徒!黄埔叛逆!”

黄维的问题,几乎熬干了他的心血,可是想尽办法也未能挽救败局,真没想到败得这样惨!他的十二兵团全军覆没!黄维被俘!

这时胡琏进来,狼狈不堪。他是那天同黄维一起坐战车逃跑的,可黄维被俘,他有幸逃脱。全军覆没,只身逃回,他羞愧万状,见到蒋介石,他头都不敢抬起来。

蒋介石未等他解释,劈头就问:“为什么不听我的命令,在飞机掩护下白天突围?”

胡琏:“尖谷堆丢失,共军控制了制高点。”

蒋介石:“为什么不把尖谷堆夺下来?十八军是我的主力胡琏:”十二兵团已困守二十多天,饥寒交迫,四次争夺尖谷堆,他们已没有力量夺回阵地……“顿了一下,他抬起头,望着蒋介石,说:”学生有责,请校长责备。“

蒋介石一听,转过脸来说:“你就任十二兵团司令官,组建新的兵团,到国防部去商讨细则。”

胡琏点头应许,退下。

蒋介石余怒未歇,口中仍在骂着:“陈赓,黄埔叛逆!”

前总指挥部。

刘伯承正召集他的将领们紧张而又信心百倍地讨论着下一步的战斗。粟裕、陈赓、陈锡联、周希汉、王近山等一一落坐。

刘伯承:“该吃的,我们都吃掉了。人家说共产党打仗是半夜吃桃子,专拣软的捏。这回我们就专门挑硬核桃。黄伯韬、黄维、胡琏、邱清泉,个个都是硬核桃,国民党的强将。淮海战场上,国民党是动了真格的……”说着,刘伯承望着陈虚,说:“陈赓,你和杜聿明是同学,你说,杜聿明是啥子套路?”

陈赓:“依我看,杜聿明是想与黄维会师。现在黄维兵团已被歼灭,杜聿明自身难保了。在此种情况下,我们完全可以集中绝对优势兵力,一举全歼被包围之敌。”

刘伯承:“我们先向中央发报报告战绩,听候中央指示。”

此时,在华东、中原战场上,蒋介石的黄伯韬兵团、黄维兵团已被全歼,杜聿明集团又被我人民解放军重重包围,孤立无援,已成了瓮中之鳖。在华北战场上,平津战役已经开始,从全国战局出发,中央军委对淮海前线总委作出如下指示:“从即日起,两个星期内对包围的杜聿明匪部不作最后歼灭之部署,以便蒋介石在华北战场不能立即下决心海运平津之敌南逃。”

与此同时,毛泽东给淮海前线司令部写了一篇《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

淮海前线总前委,当即把毛泽东的这篇《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通过解放军前沿阵地向被围的杜聿明所部官兵广播。同时在各个阵地前沿普遍开展火线劝降工作。在强大的政治攻势下,不愿为蒋介石卖命的蒋军下级军官和广大士兵,开始成排成班,后来发展到整连、整营的官兵,纷纷放下武器向解放军投诚。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杜聿明的士兵在交通沟里、地堡里、露天掩体里,冻得浑身哆嗦。一片充满绝望情绪的凄惨景象。

1 月6 日,华野对杜聿明集团发起总攻。杜聿明企图突围未成。经过四天激战,杜聿明集团被全歼。

情急中杜聿明带着副官、卫士十三人,先向西走出村庄,再转向东北,钻进壕沟里隐蔽起来。副官给他剃去小胡子,换上普通士兵的的服装。解放军大队过去后,他们继续向东北走了二十多里。天亮时,被一个老乡发现,老乡连忙将见到的情形向华野部队报告。华野立即派出人员俘虏了他们。

杜聿明一行被带到俘虏营,杜自称是“军需处长”,其副官假称是“随军记者”。

接着解放军与俘虏开始了一场有趣的谈话。

“你是哪个单位的,担任什么职务,叫什么名字?”

“我是十三兵团的,任军需处长,名叫高文明。”

“高文明?这个名字倒不错!十三兵团有几大处,请你把各处长的名字写下来!”

杜聿明一急了,发抖的手,只写了几个字就写不下去了。

“可否让我休息一下再谈?”

“也好,只要坦白交待,我们会宽大处理!只是战犯杜聿明除外!”

可到黄昏,杜聿明趁着看守他的哨兵离开之机,用一块砖头砸破自己的额头,弄得满脸是血,躺在地上装死,企图蒙混过关。

解放军某部政治部主任闻此,立即将他送到卫生处去,一面叫人把那个“随军记者”带来,厉声责问:“高文明究竟是什么人?你自己又是什么人?

老实交待?“

在严词责问下,这位“记者”吓瘫了,连声说:“他是杜……杜长官!

小的是他的随从副官,请求长官饶命!“

国民党中央委员徐州剿总副司令杜聿明,他的“军需处长”的西洋镜被揭穿了。

南京。蒋介石官邸会议室。

蒋介石气得浑身发抖。完了,他的将领,杜聿明被俘,黄维被俘,黄伯韬被打死,邱清泉被打死……完了,他的将和兵都完了。蒋介石一声长叹。

杜聿明全军覆没。南京震惊。

蒋介石的心一阵紧缩,泪水充盈了眼眶。

顾祝同走上来扶住他,轻声说:“用‘和谈’拖住共产党,容我们缓过气来,立即着手在江南编练新的兵团……”

蒋介石在顾祝同的搀扶下,走出官邸会议室。

淮海战役的胜利,预示着蒋家王朝的末日将要来临了。

第十一章 越天堑过长江金陵梦归去1948年12月底。南京总统府。

这天天气好像格外的寒冷,天阴沉沉的,北风呼啸,给南京增添了悲凉的色彩。

森严的总统府一改往日喧嚣的气氛,一片寂静。豪华的总统官邸,空荡荡的,毫无生气。蒋介石独自坐在客厅里,眉头紧锁。只见他微合着双眼,面部肌肉松驰,一副老态,正苦苦地思索着什么。

这些日子,是蒋介石最焦头烂额、心烦意乱的日子。前线,战败的消息一个一个接踵不断,他的将领被俘的被俘,战死的战死,投诚的投诚。完了,难道他的末日真的就要来临了么?

他怎么也想不通的是:全副美械装备的强大的国军怎么就打不赢小米加步枪的共军?短短的几个月,共产党就连续发动三大战役,他的军队望风而逃,节节败退。如今,长江北岸半壁江山已丧失殆尽。

最令蒋介石恼火的是:就在他最困难、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国民党内部党派纷争,派系林立。桂系如果全力支援徐蚌战役,倒还存在一线希望。可是,这个可恨的白健生偏偏在关键时刻不给他支持。更可恨的是,徐蚌战役战败后,白崇禧竟给他拍来一份“亥敬”电,电文称:默察近日民心离散,士气消沉,遂使军事失利……倘无喘息整补之机会,则无论如何牺牲,亦无救于各个之崩溃。言念及此,忧心如焚!崇禧辱承知遇,垂二十余年,当兹危急存亡之秋,不能再有片刻犹豫之时。倘知而不言,或言而不尽,对国家不忠,对民族不孝。故敢不避斧钱,披肝沥胆,上渎钧听,并贡刍荛:一、相机将真正谋和诚意转知美国,请英、美、苏出面调处,共同斡旋和平;二、由民意机关向双方呼吁和平,恢复和谈……

接着湖北省参议会,河南省参议会,以及湖南省主席程潜相继来电促蒋介石引退,以扫清和平谈判的道路。

眼看国民党蒋介石己成了扶不起来的阿斗,一天比一天腐败,蒋介石的后盾美国也不得不出面劝说蒋介石引退,转而支持李宗仁了。蒋介石的老朋友司徒雷登亲自登门拜访,劝说蒋介石暂时引退,以为和谈扫清道路。

想起这些,蒋介石不禁怒从心起,悲从中来,看来只有引退这条路了。

他不甘心失败,要以长江为防线,与共产党划江而治,实行南北朝。可是,重振旗鼓,他需要时间,只有和谈才能争取时间。他想通了,与其在位受内外攻击,不如下野把这一副乱摊子交给李宗仁,自己则在幕后操纵,一等时机成熟,他便卷土重来。12月31日晚。南京黄埔路总统官邸。

今年的元旦除夕远没有往年的热闹气氛。

蒋介石今天要在这里设宴招待党政军要员,副总统李宗仁、行政院院长孙科、立法院院长、监察院院长等人一一落座。

蒋介石面带笑容,缓步走进餐厅。每个参加宴会的人脸上都布满了阴云。

他们心里清楚,这恐怕是最后的晚餐了,党国形势不容乐观啊!

宴会开始,首先由张群念蒋介石的新年文告。

全国同胞:今天是中华民国三十八年开国纪念及宪政政府成立一周年纪念,我深觉建国事业陷于迟滞,三民主义未能实现,实在是感愧万分……

只要共党一有和平的诚意,能作确切的表示,政府必开诚相见,愿与商讨停止战争,恢复和平的具体方法。……只要和议无害于国家的独立完整,而有助于人民的休养生息;只要神圣的宪法不由我而违反,民主宪政不因此而破坏……则我个人更无复他求。中正毕生革命,只知为国效忠,为民服务,实行三民主义,从而履行一革命者之神圣任务。只要和平果能实现,则个人的进退出处,绝不萦怀,而一惟国民的公意是从。……

张群念完,立即引起一场争论。有人认为蒋总统下野是民智之举,有人坚决反对。

蒋介石看着李宗仁,笑着问道:“德邻兄有何意见?”

李宗仁答:“我与总统并无不同意见。”

双方争论不休,蒋介石见状,不禁怒火冲天。他大声说:“我不要离开,只是你们党员要我辞退;我之下野,不是因为共产党,而是因为本党中的某一派系。”

说完,蒋介石愤怒地离开宴会厅,最后的晚餐不欢而散。

1 月19日,蒋介石在一群军政要员簇拥下晋谒中山陵。路上,蒋介石说:“我暂且离开这里一段时间,诸事大家好自为之,最重要的是不要灰心丧气,哀莫大于心死。今天虽然军事失利,但并不可怕,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大家发奋图强,就大有可为。我们还有长江防线,有长江以南广阔地区,有大西南。所有这一切较之黄埔革命时期好得多,比抗战时期好得多。希望大家自尊自爱,发扬黄埔精神,精诚团结,一定可以转败为胜。”

1 月21日,蒋介石宣布下野。第二天,蒋介石携妻带子回到溪口老家。

这已经是蒋介石第三次下野了。

第一次下野是由于“四一二”事变,蒋介石大肆屠杀共产党人,引起国民党内部的分裂,被迫下野。

第二次下野是由于一心打内战,制定了所谓“攘外必先安内”的反动政策,使东北大好河山毫无抵抗地陷入日寇的魔爪,蒋介石再次被赶下台。

蒋介石一生最为执着的就是对权力的追逐。前二次下野,他以退为进,以屈求伸,击败对手,重掌权力。这第三次下野,他还能重返政坛吗?对此,他仍然深信不疑。他不相信共产党真的能逾越长江天险,他要以和谈来争取时间,重振旗鼓。他退居溪口,遥控南京,期待着有一天卷土重来。

西柏坡。中共中央临时驻地。

毛泽东面对已看过无数次的地图,点燃起一支香烟。他从南向北,又从东向西,审视着整个中华大地。现在,地图上蓝色的圈圈已经不多了。国民党长江以北江山丧失殆尽,其势力主要集中在长江以南。

长江,自古以来就是天然的屏障,曾多次造成祖国的分裂割据。但在毛泽东眼里,长江再也不能成为分界线了!中国不能成为南北朝。

就在蒋介石发布新年文告的同时,毛泽东也发表了一篇新年献词。毛泽东说:“1949年中国人解放军将向长江以南进军,将要获得比1948年更加伟大的胜利。”

毛泽东指出:“敌人是不会自行消灭的。无论是中国的反动派,或是美国帝国主义在中国的侵略势力,都不会自行退出历史舞台。正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中国人民解放战争在全国范围内的胜利,已经不能用单纯的军事斗争的方法加以阻止,他们就一天比一天地重视政治斗争的方法。……

最后,毛泽东庄严宣告:“已经有了充分经验的中国人民及其总参谋部中国共产党,一定会像粉碎敌人的军事进攻一样,粉碎敌人的政治阴谋,把伟大的人民解放战争进行到底!”

蒋介石听到毛泽东这篇令他胆颤心惊的文章后,半天透不过气来。喃喃自语:看来,毛泽东不会给我喘息之机了!

蒋介石一面打出和谈的幌子,一面加紧江防。从湖北宜昌到上海的长江防线上,蒋介石部署了约七十万兵力。其中京沪杭警备司令汤恩伯部约四十五万人,在江西湖口到上海的地段上布防;华中军政长官公署白崇禧部约二十五万人,在湖口至宜昌的地段上布防。另以海军舰艇一百二十余艘,空军飞机二百八十多架支援作战。蒋介石企图凭借长江天险和海空军优势,阻止人民解放军南进。

对蒋介石的反革命两手,毛泽东采取革命的两手,“和谈以揭露敌人,备战以实施渡江”,从思想上组织上物质上进行渡江的准备。

为适应新形势下的战争需要,中央军委命令各野战军开始进行大整编。

西北野战军改称第一野战军,由彭德怀任司令员兼政治委员,下辖第一、第二兵团。中原野战军改称第二野战军,由刘伯承任司令员,邓小平任政治委员,下辖第三、第四兵团,其中第四兵团由中原野战军第四纵队、第九纵队、豫西地方部队一部及淮海战役起义的廖运周师组成,陈赓任司令员兼政治委员,辖第十三、第十四、第十五三个军。华东野战军改称第三野战军。东北野战军改称为第四野战军。

第四兵团由此诞生。

1949年3 月,陈赓率部从河南漯河、周口地区向长江挺进。

听说要打过长江去,战士们斗志昂场。

誓师大会上,战士们举手宣誓:跨过长江去,捣毁蒋家王朝!将斗争进行到底!

正是春雨绵绵的季节,战士们冒着暴雨,踏着泥泞,日夜兼程。衣服淋湿了,鞋磨破了,许多战士光着脚行军。可是他们不怕苦,渡江作战鼓舞着每一个人。豪放的歌声和口号声响彻大地,四兵团的战士们士气饱满,斗志昂扬,恰似狂风暴雨,由北往南扫。

部队要远征了,留守在黄河以北的随军家属们,纷纷赶到驻地与亲人团聚。为做好家属的工作,陈赓亲自过问和安排他们的食宿。

对渡河作战以来牺牲的干部家属,他更是倾注了深切的关怀。

为保证渡江的顺利进行,陈赓在部队广泛开展反骄破满和人马健康运动。他说:“当年曹操率领号称八十三万的人马进到赤壁,由于长途跋涉,水土不服,病疫流行而遭至失败。大革命时期吴佩孚的失败,北方兵到南方来因水土不服影响战斗力也是其原因之一。我们要吸取历史经验,从现在起高度重视这一工作,以增强部队干部战士的免疫力和战斗力,保证渡江作战任务的顺利完成!”以后,这一运动在我军得以广泛推广。

3 月10日,第四兵团主力以十三军为左纵队,十四军为右纵队,开始向长江沿岸进发。

至3 月底,第四兵团进抵长江沿岸。

4 月14日。雨后天晴,天空格外湛蓝。

陈赓在四十五师驻地召开作战会议。各军军长都参加了。

陈赓:“军委命令我们就地停止待命,渡江推迟一个星期。因为在和谈,但是我们对和谈不要抱任何幻想,要积极争取时间筹粮,组织船队,做好随时渡江作战的准备。”

“按照野司的部署,这次渡江作战,由三兵团担负主渡任务,在安庆以西渡江。我们兵团作为预备队,在华阳镇以西保障主渡部队的侧翼安全。我之重炮团调三兵团协助主渡。”

“这次渡江作战是具有历史意义的军事行动,我们不能跟在主渡部队的屁股后面渡江。十五军作为我兵团的主渡部队,在华阳镇一带与东线各部队同时渡江。没有了重炮团,就用山炮、重迫击炮掩护;没有大船,就组织帆船渡江。十三军在马挡一线保障十五军右翼安全,并力争同时渡江。十四军随十三军前进,并调山炮、重迫击炮支援两军渡江。只要组织得好,我看没有多大问题。关键是要选好滩头阵地,集中猛烈火力准确射击,摧毁敌人的阵地。我们部队的北方人多,不会划船,要做好船工的政治思想工作,派专人协助船工。渡江的火力准备一开始,就用无线电话指挥。在此之前,报话机一律不呼叫联络,以免被敌人发觉。兵团部准备随十五军渡江。下面请大家都说说意见。”

“让十五军担负主渡任务,这是兵团对我们的信任。我们保证完成任务。”秦基伟说。

“我们十三军和东线同时渡江没问题,只是船只征集的数量还不多,一次渡不了多少部队,可以边渡边在两岸征集。”周希汉说。

“同意这一方案,我们十四军可将炮兵抽出支援主渡部队。”李成芳表示。

会议在和谐的气氛中结束。

4 月15日,陈赓将兵团指挥所迁至徐家桥。

渡江在即,陈赓豪情满怀。夜深人静时,从兵团指挥所里,常常传出一阵朗朗的咏诗声: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这是陈赓在吟涌王安石的《泊船爪洲》。他的心已飞向江南大地。

想到马上就要打过长江去,陈赓激情满怀,无比兴奋。一天,他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渡江后,我要设法找到牛惠霖大夫、黎莉莉一家、汕头地区的一位女护士和黄埔军校门前的一位老补鞋工人,我还要见孙夫人宋庆龄,她曾经给过我很多帮助。”

关于他在上海地下党工作时的经历,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已经听过多次了。渡江在即,他又情不自禁地提起了那段令人难忘的经历。

为了表达自己由地下斗争转入胜利进军的喜悦心情,他决定渡江后的代号,沿用在上海的老称谓——“王先生”。

二十年前,那位化名为王先生的特科情报科科长王庸,出入灯红酒绿的大上海,巧妙地与敌周旋,导演了一幕幕精彩动人的故事。如今,他将率部胜利进军,直捣蒋家王朝,打回南京,解放上海,这是多么巨大的变化啊。

二十年,弹指一挥间!

4 月20日,国民党拒绝在《国内和平协定》上签字,国共和谈宣布破灭。

21日,毛泽东、朱德一声令下,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便在西起九江、东至江阴长达千里的江面,展开了渡江攻势。

这天黄昏,四兵团十五军炮兵以猛烈火力掩护部队向彼岸进发。

几个小时过后,秦基伟便发来捷报:“我们渡江成功了,现在炮火正向敌纵深延伸射击!”

大雨倾盆,渡江的勇士们个个奋勇争先。

22日拂晓,十五军已渡过两个师。

与此同时,十三军也开始渡江,各船水手用几十枝篙向岸边用力一点,船像利箭离弦,齐向八宝洲敌滩头阵地奔去。

冒着枪林弹雨,突击营战士的船破浪前进。

“快划!前进!谁英雄,谁好汉,八宝滩上比比看!”

“加油啊,靠岸了,加油!”

桨划得更欢更快了,不久前这支部队的战士都是“旱鸭子”,经过一个星期的刻苦训练,现在人人成了划桨的能手,“旱鸭子”变成了“水鸭子”了。

早在渡江前,十三军三十六师一○九团团长顾永武通过反复侦察,弄清了我军渡江地段的敌情和地形。根据兵团通报,我军正面为敌六十八军的一一九师和一四三师,其结合部在八宝洲至小孤山之间。八宝洲有敌一四三师一个加强营与望江保安团防守。小孤山有一一九师三五六团二个警戒排。敌军主力在沿江南岸构筑有堑壕和火力点,还有重火炮。

在侦察过程中。一天,一四九团的战士正在江边侦察,忽见一个渔民打扮的人坐着一只木盆,摇摇晃晃地从八宝洲划过来,木盆左右还伴随着几只江猪,时隐时现,忽上忽下,却并没有把这只木盆撞翻。故士们不禁惊叫:“看,江猪把木盆护送过来了。”原来这竟是八宝洲守敌派来刺探我军渡江情况的特务。从此人的口供中,得知敌军对我军何时渡江,在哪里突破等,都一概不知。而且敌军许多官兵都有厌战思想,企图寄希望于“和平谈判”,因而防守不严。为迷惑敌人,顾永武用反间计,故意大声与侦察员对话,把渡江时间和地点往后推。关在隔壁房间里的敌特务信以为真,这个特务被放回八宝洲后,敌人完全相信了这个特务的汇报。

4 月21日,一○九团开始渡江,敌人一下慌了神,不知所措。一○九团冲过一千二百米的江面,仅仅十五分钟,两颗红色信号弹便在八宝洲上空升起。

八宝洲之战,一○九团圆满地完成了上级赋予的任务,荣获“渡江杀敌第一功”的锦旗。

22日黄昏,陈赓将指挥所移至华阳镇北,继续通宵作战指挥。“你们赶快追歼在正面防守的敌人六十八军,把这个军全歼了,才算我们渡江作战的第一阶段的全胜!”他对秦基伟、周希汉说。

23日佛晓,陈赓率指挥所部分人员乘船渡江。

望着茫茫江水,陈赓诗兴大发,吟到:“晨光熹微,鱼贯入船,微风南送,疾驶如飞。”

他在这天的日记中写道:“不一时,船登彼岸,踏上了江南大地。当时满怀兴奋,不可言喻。”

表达他兴奋无比的心情。

22日,杭州笕桥空军学校会议室。

一大早,李宗仁、何应钦、白崇禧、张群等党国要员正襟危坐,等候着蒋介石的到来。

昨天,蒋介石在溪口得到共军突破长江防线的消息,如五雷轰顶,大骂汤恩伯,当即坐飞机来到杭州。现在是该他出山的时候了。

不一会,蒋介石慢慢地走进来。一夜之间,他似乎苍老了许多。只见他一副苦笑,然后清清嗓子,强打精神道:“现在,这个局势,大家都看到了。

我以为没有关系。我们还有几百万人,有海空军精兵,还有大西南后方基地,还有盟军的援助。大家不必灰心丧气。“

下面众人议论纷纷。

蒋介石望望众人,说:“长江,让共军过了,钱塘江无论如何要守住!

因此,浙赣路,就是今天我军联系、支援的唯一命脉,皖南守江部队一定要守住浙赣路。“

正在这时,有人报告:“沪宁线已被共军切断,南京危在旦夕。”

蒋介石:“娘稀匹!命令南京守军立即将火车站、码头、电厂都给我炸掉,留给共军一个乱摊子。所有部队都撤至沪杭一带!”

陈赓兵团原定任务是攻占南京,接管南京。这时刘、邓根据敌人在江防被突破后变为溃乱的趋势,决定改变原部署,以全力直出贵溪、上饶、徽州,指向浙赣线。于是,取消四兵团接管南京的任务,改为直出上饶、戈阳,切断浙赣线,协同三、五兵团歼灭浙赣线上的敌人,迂回敌背后,隔断汤恩伯、白崇禧之间的联系。

刘伯承要求各兵团:“排除困难,不怕疲劳,兼程前进,勿使敌逃脱。”

战术上实行“平行追击,跟踪追击,超越追击”相结合,要不顾地形及气候所限制,“猛打,猛冲,猛追”,大胆迂回包围,务求抓住其主力而歼灭之。

接到命令,陈赓即作出了直出上饶、戈阳地区的部署。部队冒雨向浙赣线挺进。兵团主力首先到贵溪、横峰地区,切断浙赣铁路;右路十三军紧追逃敌,千里跃进,解放戈阳;左纵队日夜兼程,连克浙赣线上几个城镇;十四军自华阳渡江后兼程急进,占领浙赣线上的鹰潭、东乡等地。

十八军大部被歼,残敌向闽、浙、赣山区逃窜。陈赓当即命令部队寻歼逃敌,一路穷迫不舍,残敌逐渐被歼。

奉化,溪口。

蒋介石得悉南京陷落,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对蒋经国说:“把船只准备好,明天我们就要走了。”

蒋经国含泪点点头。上午,蒋经国已将妻儿送往台湾。虽然父亲没有明说,但蒋经国心里明白,大势已去,未日即将来临。

4 月25日上午。蒋介石带着蒋经国,到蒋母墓前辞别。然后依依不舍地登上军舰,驶往上海。

上海,龙华机场。蒋介石当即召开军事会议。他说:“坚守住上海,等待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届时即将得到美国全力保护,我们就会重新光复全国,这是至关党国存亡之战役。”

“代总统”李宗仁,在解放军隆隆的炮声中,于22日下午逃离南京,回到广西老家。

不久,上海陷落,蒋介石携子逃亡台湾。

5 月16日。细雨霏霏。

十三军前卫三十七师在贵溪接到陈赓将军的命令,抢渡抚河,解放南昌。

听到这一消息,指战员们欢欣雀跃,他们把师长周希汉包围起来。

“师长,要打回南昌去啦!”

“师长,请把主攻任务交给我们团吧!”

大家纷纷请战。

5 月19日。天下着大雨,部队沿着泥泞的田间小道,向南昌轻装疾进。

二昼夜急行军,部队行至南昌市郊。

5 月21日凌晨,师长周希汉一声令下,一一○团开始抢渡抚河、出其不意地迫使守敌四百多人投降了。

正当一一○团乘胜前进,并等待后续部队过河后立即进南昌时,自称“小诸葛”的白崇禧使出他多年战争生活中惯用的“绝招”——回马枪,命令其部下对三十七师进行反击。

当时三十七师渡过河的部队只有一一○团,而且其第三营已被敌人分割开了。敌我力量之比为八比一。在敌人猛烈的炮火面前,三十七师的战士们英勇无畏,决心与敌人来一次殊死搏斗。战士们用刺刀捅,用手榴弹砸,用拳头打。敌人连续发动七次进攻都被战士们打退了,接着又开始第八轮进攻,炮火更烈。

在此严峻时刻,师长周学义命令后续部队冒着敌人密集的炮火快速渡过抚河,加入战斗,将敌拦腰切断。终于,敌人的炮火被压了下去,在三十七师的猛烈回击之下,敌仓惶而逃,狼狈地退到南昌城内后,向西逃跑。三十七师战士们奋勇追击。

南昌沸腾了。人们奔走相告:解放军进城了!南昌解放了!

23日,三十七师健儿举行庄严的入城仪式。南昌人民无不欢欣鼓舞。人们送来大堆的慰问品,上面写着,送给我们的亲人——红军——解放军。

6 月6 日,陈赓带着第四兵团前线指挥所人员冒雨来到南昌,见到三十七师师长周学义和政委雷起云,他高兴他说。“你们打得好啊!南昌终于被我们解放了。南昌是我们渡江后解放的第一个省城,我们一定要十分注意教育部队贯彻执行新区政策,加强纪律性。”

当天,他在日记中以激动的心情写道:今天冒雨到南昌,这是我历史上第四次来到此。

第一次1927年,蒋匪南昌叛变,我险遭不测,逃入武汉;同年8月,南昌起义,从起义起至退出南昌止,我和李立三担任肃反工作,是为第二次;1932年冬,在红军中负重伤,返沪医治。至次年春,不意被捕,押解南昌,……

是为第三次。这次则以胜利者的姿态来此。

南昌,百花洲,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地方。1927年,南昌起义指挥部就设在这里,1932年,陈赓被捕又被蒋介石押到这里,如今,这里又成了三十七师的司令部。想起这些,陈赓感慨万端,他意味深长他说:“回忆我前三次入南昌,或为亡命客,或为阶下囚,或无立足之地,这些都反映了我党我军之艰苦奋斗和革命道路之曲折崎岖,没有前二次,也就不会有今日人民之胜利啊!”

南昌解放后,7 月初,陈赓兵团配合第四野战军部队,冒着江南酷暑,渡过赣江,追歼从南昌地区退踞赣江西岸的桂系夏威兵团残部。经过半个多月的连续作战,陈赓所部横扫逃敌,连续解放十多座县城,一路凯歌。

正是江南的酷暑和雨季。部队除了日夜进军追击逃敌,还得与炎热和疾病等自然界的敌人搏斗。这对于这支从北方过来的部队,不能不说是一场严重的考验。

对此,陈赓再次号召开展人马健康运动。他号召全军“要用一切办法,防止疾病的发生”。

大力开展人马健康运动,取得了巨大的成绩,第四兵团的下一步行动将是横扫大西南。

第十二章 大迂回狂奔袭扫荡滇缅边1948年3 月。春天的脚步姗姗来迟。

解放战争隆隆的炮声,震憾着中华大地。人民解放军旌旗所指,国民党军队望风披靡。三大战役相继结束,人民解放军在力量上已占绝对优势。国民党政权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此刻,退居奉化溪口的蒋介石,正密切地注视着时局的变化,并在幕后指挥蒋军继续抵抗解放军的进攻。现在解放军已发起渡江总攻,蒋介石不得不站出来收拾残局。

4 月22日,人民解放军百万雄狮过大江,石头城上的青天白日旗呼啦啦落地。国民党政府已到穷途末路。

蒋介石把他的赌注押在了险山恶水的大西南。他幻想着保住西南这最后一个反共堡垒,以实现其“等国际形势变化,以卷土重来”的迷梦。

1949年8 月24日。蓝蓝天空,万里无云。

一架飞机从广州机场腾空而起。这是总统专机。飞机上,蒋介石闭目养神,正苦苦思索:共产党军队何以在短短的几个月就完全击败了国民党军?

这是他永远想不通的问题。

不,我们不能就此失败,我还要以西南半壁江山与共军一决雌雄!蒋介石心想。

不一会,飞机在重庆机场降落。蒋介石扶着舷梯走下来。一群国民党军政官员早已迎候在机场。

蒋介石的眼光从众人身上掠过,然后以坚定的口吻说道:“今日重庆成为反共产主义之中心,负起支持作战艰苦无比的使命,望我全川同胞,振起抗战精神,为保卫抗战成果,完成民族革命而努力!……

蒋介石是不甘心失败的。此次来重庆他要坐阵指挥“川西大战”。

早在这年年初,蒋介石下野退居溪口时,就成天冥思苦想对付共产党的良策。就是在这时,他想起了抗战时期,有一天,他上峨眉山,一老和尚曾经告诉他两句真言:一曰“胜不出川”,二曰“败不离湾”。当时他没悟出其中的深意,现在当他走投无路时,他想起了这两句话。想起了大西南。不是吗?抗战时期,大西南成为他的战略大后方,现在他要再次凭借大西南的山川险阻,与中共来一次最后搏击,等待国际局势变化,以期卷土重来。

当解放军突破长江天险后,蒋介石惊恐万状,四处活动,以期取得国际上的支持。可是墙倒众人推,他的后台老板美国对他也冷眼相待了,尽管夫人宋美龄使尽浑身解数也未争取到美国的援助。蒋介石又飞往菲律宾、南朝鲜,也一无所获。不过,他坚信,国际局势总会变化,只要第三次世界大战一爆发,他的机会就来了,他不甘心承认失败。

此时,解放军主力部队已从西南地区的东、北两个方向包围上来。从东边看,鄂西的宜昌、沙市及湖南的长沙、常德等地已被解放军占领,国民党军主力之一桂系部队由白崇禧率领退守衡阳、邵阳一带。北面,西安、宝鸡等地已处于解放军控制之下。

蒋介石根据解放军向全国进军的矛头指向,判断解放军在向华南进攻的同时,很可能派一部入川。川东地势险要,交通不便,大兵团行动困难,解放军由此入川的可能性不大。川北是入川的捷径,且背靠老解放区,交通方便,解放军很可能由陕南、陇南入川。加之六月份以来,第一野战军第十八兵团对秦岭之敌接连发动攻势,蒋介石对上述判断确信无疑。于是调兵遣将,以四川为核心,以川陕边境为重点,构成了沿秦岭、大巴山、巫山、武陵山并向南延伸的“大西南防线”。具体部署是:以主力胡宗南集团五、八兵团等八个军,依托秦岭山脉,沿成县、微县带,构成第一道防线;以第七兵团六个军沿川陕边境的白龙江、大巴山一线,构成第二道防线,阻止解放军从陕南入川。

以宋希濂集团第十四、第二十兵团等部六个军及地方部队,置于鄂西湘西的巴东、五峰一带及其以西北地区,并同位于巫山至万县地区的十六兵团等部三个军相配合,构成川湘鄂边防线,阻止解放军从鄂西、湘西入川。

以谷正伦部第十九兵团两个军配置在贵阳地区,扼守黔东门户和湘黔公路沿线要点,阻止解放军从湘西入黔;以第八、第二十六军配置在湘黔边界和滇粤公路沿线,以对付中共领导的桂黔边区纵队;以直属西南军政长官公署的第十五兵团十二军配置在南充、达县地区,作为二线兵团,准备向川北、川东机动,以二十一、七十二军驻守泸外、内江一带,机动作战;以杨森部第二十军驻守重庆,邓希候部第九十五军驻守成都;西康省主席刘文辉部第二十四军驻守西昌等地,担任警备任务。

上述总共部署兵力达百万人。

8 月25日。山城重庆。山洞陵园。

蒋介石在一栋小平房的前廊上,正在等着他的得意门生宋希濂。

宋希濂走来,向蒋介石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校长,学生宋希濂奉命来到。”

“好,好,快坐下。”蒋介石笑着。

“你对当前局势有何看法?”一阵寒暄之后蒋介石开门见山地问。

“校长,当前国军连连败退,己抵挡不住共军的攻势了。西南虽偏安一隅,但也在劫难逃。依学生之见,总裁您还是早做打算。”宋希濂直言道。

“不,我们要固守西南,我还有一百万军队,还有西南五个省,我要在西南与共军决一雌雄。”蒋介石激动他说。

“目前,国际形势对我们很有利,第三次世界大战就要爆发,我们只要在西南坚守半年,等世界大战爆发后,我们的盟友就会来帮助我们。”蒋介石接着说,“我们同共产党是势不两立的,共产党得势,我们这些人便死无葬身之地。尤其高级军官,不管出现什么情况,都要抱定为总理的三民主义奋斗终身的宗旨,牺牲了也是光荣的。”

蒋介石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这次党国中兴大任就落在你和宗南身上了。你们都是黄埔学生,对党国对我一直忠心耿耿,现在党国正处于艰难时期,你们如果能够给我守住西南,等国际形势变化之后,我们就可以东山再起,到那时,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宋希濂听到这儿,立即响亮回答:“学生一定不辱使命!”

虽然下了保证,可宋希濂心里清楚,大西南怕是保不住了。

8 月28日,胡宗南、宋希濂经过密商之后,一起来到重庆,谒见蒋介石,面陈他们精心策划的退却方案,即保存实力,向滇缅、秦边境退却。

蒋介石一听,脸上立刻露出不快的神色:“我们大陆上必须保存西南地区,这样将来才能与台湾沿海岛屿配合进行反攻。如果我们完全放弃大陆,国民政府在国际上将完全丧失地位。

“成都、重庆历来是战略要地。抗日战争中,我们依靠山城,顶住了日本的大攻势,取得了胜利。今天,我们仍然要依靠西南,同共产党决一雌雄。”

“总裁所说都有道理。然而我认为目前形势十分险恶,保存实力为上策。

成都不是坐守之地。三国孔明不断北伐,实是以攻为守。死守四川,乃兵家所忌,望总裁明察。“胡宗南为了自己几十万大军的生死存亡,犯颜直谏。

“不,你们的这个退却方案,我不能接受!”蒋介石激动他说。

“作为一名高级将领,要善于分析和把握形势,不能光盯着自己的部队。

目前局势虽然于我们不利,但国际局势正在发生变化,第三次世界大战可能爆发。我们固守四川,就有了半壁江山,一切尚有可为。“蒋介石缓和一下口气,继续说服部下放弃退却计划。

宋、胡二人从山洞陵园出来,面面相觑。

“总裁固执己见,看来我们只有以死抗争了!”胡宗南说。

北平,菊香书屋。

毛泽东正面对一张军用大地图凝神深思。地图上箭头所指,表明人民解放军节节胜利,国民党军队望风而逃。毛泽东的眼光从南京移向广州,又从广州移到重庆、成都。

蒋介石欲经营大西南,卷土重来的美梦,早在毛泽东的预料之中。熟读史书的毛泽东,当然深知西南这块宝地的重要。当中国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后,毛泽东即兴赋词,慷慨高歌:“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一语破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必下西南,绝不会给蒋介石任何卷土重来的机会。

于是,毛泽东部署了大西南歼灭战。

他命令二野的陈锡联、杨勇兵团直出川东、贵州,解放川东、贵州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西出沪外、宜宾、乐山,截断胡宗南退往西昌、滇西的退路。这是第一道包围圈。

命令陈赓兵团经桂西、黔西,直捣云南,这是第二道包围圈。

命令贺龙率一野第十八兵团,开始在川北方向进行佯攻,迷惑敌人。切断敌人退路之后,迅速追击,直捣重庆、成都。

毛泽东远见卓识,高瞻远瞩,决心在大西南重演关门打狗。两军未开战,蒋介石就注定了要输掉这一仗。

大西南,地势十分复杂险要。中央军委和毛泽东根据西南地理情况和敌人力避与我决战的特点,决心采取大迂回、大包抄的战略方针。

大迂回,就是要插到敌后,先完成包围,然后再往回打,出敌意料,突然向敌防守薄弱的黔川东区挺进。毛泽东不仅仅要占领大西南,而且要关门打狗,干净彻底地消灭国民党残余部队。

国共两党两军的最后决战的枪声就要打响了。

1949年6 月,夏日炎炎。

国民党军队兵败如山倒。白崇禧,素有小诸葛之称,曾一度骄狂,与我军几度交战后,再不敢与林彪的四野正面交锋,只有节节败退。

然而,白崇禧毕竟是白崇禧,六月底,他又苦心经营了“湘赣防线”。

他一方面企图利用鄂西的宋希濂部,牵制共军主力,一方面把非桂系的四个军部署在粤汉路两侧地区,从正面抵挡我军;而他却将桂系的三个军部署在防线右侧的赣江以西、醴陵以东的浙赣路南北地区,企图相机侧击四野主力,将程潜的三个军部署在衡阳东西地区,一个军放在长沙、湘潭地区,既可监视程潜行动,又可在不利时掩护桂系主力脱逃。

此时陈赓的第四兵团归林彪统一指挥。

6 月25日,林彪向四野各部及陈赓兵团发出了向湘赣进军的作战命令。

林彪称之为“新的百团大战”,决定以四野十二、十五兵团及陈赓兵团发起湘赣战役。以陈赓兵团的第十三、十四、十五三个军为第一梯队,十八军为第二梯队,于七月中旬渡赣江经宜春进入湖南醴陵、衡阳、株州一线,以邓华的十五兵团从浙赣路以北插向右翼配合,形成一个半平行的正面,摆开决战阵势。

作战命令下达到第四兵团,此时,陈赓正在南京开会。副司令员郭天民连忙召集各军长开会讨论。大家对林彪的这一部署都有不同意见,但碍于林彪的地位,谁都沉默不语。

陈赓回来,听到副司令员的汇报,当即打电话给林彪,表示不同意去湖南的计划,建议迂回广东。

但是,林彪固执己见,根本听不进陈赓的建议。

陈赓左右权衡,思前想后,七月中旬,他正式向中共中央军委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他在给中央军委的电报中,提出了四点意见:第一,从双方所处的态势看,按照湘赣战役计划,只能侧击白崇禧之尾部,而使其主力像赶鸭子似的速向两广退缩,从而造成尔后聚歼的困难;第二,根据在长江以北与白崇禧较量的情况看,此人十分狡诈,正面与之决战极可能是一厢情愿的事情;第三,部属多出生在北方,到南方过第一个盛暑季节,非战斗减员已经不少,故不能再让他们作徒劳无益的消耗;第四,建议:充分利用四兵团有利态势,继续向南推进,实行大迂回,大包围,占领广州,堵截白崇禧到广东的退路。

电报同时发给刘、邓和林彪。

可是不等中央军委复电,林彪也未征得刘、邓意见,又重申命令:“我的决心已定,不能更改,立即执行!”

林彪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决定了的事情,别人提意见他也不会接受。

陈赓焦急地等着中央军委的回电。

7 月16日,终于盼来了中央军委给二、四野战军的电报,电报明确指出:和白部作战方法,无论在茶陵、在衡州以南什么地方,在全州、桂林等地,或在他处,均不要采取近距离包围迂回方法,而应采取远距离包围迂回方法,方能掌握主动。

7 月17日,毛泽东又以中共中央军委名义拟电就“追歼白匪之部署”再致林彪,指出:(一)基于白匪本钱小,极机灵,非至万不得已决不会和我决战之判断,基于四野之总任务在于经营华中及华南六个省,二野之任务在于经营西南四个省,以及进军之粮食道路等项情况,我们认为你们各部应作如下之处置:(二)陈赓三个军即在安福地区停止等命不再西进,待十五兵团到达袁州后,……陈赓三个军、十五兵团两个军统一由陈赓率部经赣州、南雄、始兴南进,准备以三个月时间占领广州。然后十五兵团两个军协同华南分局所属武装力量及曾生纵队负责经营广东全省。陈赓率四兵团三个军担任深入广西寻歼桂系之南路军,由广州经肇庆向广西南部前进,协同由郴州。永州入桂之北路军,寻歼桂系于广西境内。然后陈赓自己的三个军入云南……

毛泽东充分肯定了陈赓的正确意见。

随即陈赓开始着手进行迁回广东、广西的准备工作。他决定,先拿下赣州作为大迂回广东的出发地,然后将已渡过赣江的部队撤回,继续开展人马健康运动和反骄傲运动,为大迂回广东作战,做好充分的体力、物质和思想准备。

9 月12日,毛泽东再次致电二、四野首长:“对白崇禧及西南各敌均取大迂回动作,插至敌后,先完成包围,然后再回打之方针。”

根据毛泽东和中央军委的指示,9 月11日林彪下达命令:决定集中四野主力与陈赓兵团十四个军三十二万余人的兵力,组成三路大军,向敌“湘粤联合防线”展开突击。其中,以陈赓、邓华两个兵团共五个军组成左路军,由陈赓统一指挥,向广东战略迂回,切断敌海上退路,之后,邓华留干广东,陈赓入桂,协同四野中路、右路围歼白匪。

1949年9 月18日。赣州。

左路军作战会议召开,叶剑英、陈赓主持会议。

会上,陈赓强调:二野四兵团要在林总的指挥下,在叶参座为首的华南分局领导下,进军两广。要注意和兄弟部队的团结,主动配合,向四野老大哥学习。他提出:“道路拥挤时,我们走小路;住房紧张时,我们住小村;任务艰巨时,我们要抢着承担。”

会议定下作战方案是:全线部队9 月下旬赶到粤赣边境集结,然后兵分三路进军广东。以四兵团为右路,先取曲江,尔后以一部兵力直插三水,截断广州之敌西逃之路,主力沿粤汉路南下,从西和西北方向围歼广州之敌;以十五兵团为中路,先奔袭翁源之敌,尔后主力沿粤汉路东侧南下,以一部兵力攻占增城,断敌沿广九路东逃之路,主力从东、东北方向包围广州;以两广纵队及林平纵队为左路,负责切断广州与潮汕地区的联系,协同右路、中路军攻占广州。

会后,我军按计划开始行动。为使部队逐渐适应南方地区的行军作战,陈赓专门制定了一个科学的行军计划,开始时,每天行军四五十里,叫适应性行军,主要利用夜间天气凉爽时上路,尔后逐渐加快行军速度,待距曲江还有百余里时,再采取急行军,昼夜兼程,奔袭曲江。部队按此计划行军,轻松愉快,战士们高高兴兴。

曲江,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是广东的门户。也是白崇禧集团向广东南逃的必经之地。占领曲江,就切断了粤汉路,也切断了白崇禧与余汉谋的战略联系。

第四兵团大迂回任务的第一步是协同兄弟部队进军广东,歼灭余汉谋集团。

余汉谋深知曲江的重要,在此严密布防,一共布了三道防线。

10月3 日,南进大军士气高昂,夜以继日,冒着滂沱大雨,神速前进,一举完成对曲江的包围。

曲江解放,广东门户洞开。部队像潮水一样,沿着所有通往广州的道路,奋勇追击逃敌。

这时,林彪又接连给陈赓发来几次电报,令四兵团后尾主力原地停止待命,先头追敌部队如未能抓住敌人,并无把握吃掉敌人时也都停止待命,准备由曲江、英德地区直向西平行人桂,以协同四野于湘桂地区解决白崇禧问题。

10月10日,中央军委回电,同意林彪这个意见。

对此,陈赓有自己的想法,他认为林彪关于把白崇禧集团歼灭在湘桂边境,不使退人广西老巢的想法是对的。但在这时命令第四兵团不进攻广州,转往桂林、柳州地区,堵击白崇禧集团的主意,则是欠妥当的。

可是;中央军委已同意了林彪的意见,如何反映自己的意见呢?陈赓首先召集兵团党委同志开会讨论,他的意见得到兵团其他领导同志的一致支持;又经与当时还在赣州的其他领导同志磋商后,亲自起草给林彪并报中央军委的电报。电报上说:四兵团如立刻向桂林、柳州前进,实际上仍须集结队伍、重新动员的时间,则一方面路远赶不上,另一方面广州不能获得迅速解放!有两头失准备的顾虑。

电报发出,陈赓又焦虑地等着中央回电。

10月12日,毛泽东电示林彪及陈赓、邓华两兵团:如敌守广州,我军可能在广州地区求得歼灭敌有生力量时,陈、邓两兵团则猛烈攻击,夺取广州。但请陈、邓注意,要以必要的力量先直出广州、梧州间,切断敌向广西的逃路,不使广州之敌逃到广西去集中。如查明广州一带之敌向广西逃跑,陈赓兵团应不停留地跟踪追击。

10月13日,陈赓即电令各军部队向广州急进。

在强大的攻势面前,广东各处守敌闻风而逃。

远在台湾的蒋介石得悉桂系主力被歼,广州城被围之后,感到十分震惊。

当即给余汉谋发电,让他保存实力,撤向海南。

余汉谋见解放军的阵势,已是六神无主了,接到蒋介石的电报,更感大势已去。于是他匆忙布置撤退事宜后,逃往湛江。广州之敌开始大撤退,一部逃向海南岛,主力逃向雷州半岛。

14日,广州解放。

这时,邓华率军攻向广州城,陈赓率部向广州西南方向插去。

同日,十五军军长秦基伟报告:“四十五师先头部队接近广州西南市郊,查明广州守敌已逃窜,但去向不明。”

陈赓当即令十五军不进广州,向佛山追击。秦基伟在电话中当即表示:“我们坚决执行。”

陈赓十分满意,对副司令员郭夭民说:“秦基伟同志真有全局观念,我原以为不让他们进广州,他们会有些留恋呢!殊不知他也看到追击敌人比进广州空城图个虚名意义大得多。他这么坚决,那两个军就更不会有意见了。”

陈赓判断,广州之敌有两条逃路:一是越佛山向雷州半岛逃窜;二是经三水高要向广西逃窜。于是当即下令十四军军长李成芳,迅速占领三水、高要,堵敌西逃。

正当陈赓指挥各部勇敢追击逃敌时,林彪电令陈赓并直接下达命令给各军:“如广州之敌逃窜,我不要追击……”

陈赓一看急了。他让通信科长立即把三个军的报话机都叫出来,向三位军长讲话。

陈赓:“追击敌人不会犯错误,仍按我们原部署执行,继续追击敌人。”

他指示十三军。

“那个电报收到,我们没有执行,坚决按王先生指示办。”周希汉立刻表示。

“请王先生放心,我们坚决按既定部署执行。”李成芳说。

“王先生的指示,我都明白了,坚决执行。”秦基伟说。

听各军长的回答,陈赓欣慰地笑了。多好的部下啊!

10月17日,中共中央军委来电:“广州逃敌不是向西入广西,就是向西南入海南岛。四兵团应乘胜追击,直取高要、德庆、罗定等县……”

叶剑英报中共中央军委并发四野及陈赓的电报也来了。他也建议陈赓兵团向南追击敌人。

陈赓看过电报后,激动他说:“今后我们追击敌人合法了!”

陈赓立即决定:由李成芳指挥十五军四十三师、四十四师,十四军四十、四十一、四十二师和十三军三十八师,昼夜兼程向阳江追击,合围逃敌。并命十三军主力向茂名前进。

李成芳为争取时间,将六个师编成三个纵队,大胆打破了各师的原建制。

这种编组方法,大大加快了向恩平、阳江进军的速度。

陈赓听后大加赞许。

23日,四十二师攻占阳江。至此,陈赓四兵团经十昼夜的追击,终于将从广州逃跑的第十二、二十一兵团,三十九、五十、七十、二十二军残部抓住,对敌形成了东西北三面包围态势。

25日,黄昏。

四兵团对阳江之敌发起总攻。至26日中午,全歼被围之敌近五万人。

远在台湾的蒋介石得悉这一消息,气愤已极,喃喃自语:“天意,天意,这是天意。”

二十四年前,是陈赓救了他的命。如今陈赓却要把国民党从发祥地赶出去。想到这里,蒋介石不禁打了个寒颤,难道天真的要灭我不成吗?

10月27日。广州。鲜花盛开。

陈赓率四兵团机关进入广州。故地重游,睹物生情,陈赓不由得心如潮涌,感慨万端。广州是他投身革命的起点,此刻他浮想连翩。他想起了国共合作北伐的情景,想起了周恩来对他的教诲和影响,想起了蒋先云曾在这里介绍他入党。想着想着,陈赓的眼睛不由得模糊起来,泪水不禁夺眶而出!二十五年,多少次出生入死,多少战友牺牲在国民党蒋介石的屠刀之下!如今,终于又打回来了!望着黄埔岛方向,陈赓感慨道:“江山犹如故,昔人何在哉!”

广东战役历时一个月。陈赓所部前后共歼敌六万余人,一举破灭了白崇禧控制湛江港口、然后逃向海南岛的美梦。

阳江之敌被聚歼,陈赓如释重负。他兴致勃勃地带领指挥所的一些参谋人员在曲江转了一圈,并给大家讲了有关曲江在古代战争中的作用和大革命时期几次打曲江的历史。

胜利来之不易,这是陈赓冒险犯上,三次果敢地提出正确意见,机动指挥的结果。

“我们取得这样辉煌的战果,应该给司令员记头等功!”有人建议。

“不,这个荣誉首先应归于党中央、毛主席,没有中央的撑腰,最后还得听林总的。其次,应归功于军长们和广大的指战员。”面对荣誉,陈赓谦逊他说。

1949年10月。广西桂林。

白崇禧逃回广西后,忙着搜罗残部,扩充兵员,企图背靠云南、四川支撑,依托十万大山,与林彪再决一战。

11月4 日。林彪向中央军委申报战役作战计划。

11月5 日,林彪收到中央军委复电后,当即下令,发起广西战役。

陈赓决定率四兵团指挥所从广州迁到茂名指挥作战,四兵团的任务是进至信宜、博白地区,与兄弟部队构成钳形包围并防止蒋军逃窜雷州半岛,以防敌退向钦州、北海。

粤桂边战役打响了。

白崇禧的兵力部署是:以其主力作为先头部队向博白、陆川一线秘密集结,准备夺取雷州半岛,以掩护其主力部队向海南岛逃跑。同时以其第十一兵团的一二、五军向东佯动,以掩护其主力的行动。

林彪错误地判断了白崇禧的兵力部署,电令陈赓:留十三军三十九师在廉江阻敌向雷州半岛方向进攻。调十三、十四、十五三个军北上,围迁白崇禧第十一兵团。接到林总的命令,陈赓感到林彪未免小题大作了。从敌人的态势看,白崇禧的目标肯定是雷州半岛,假如兵团主力北上,就可能放跑白崇禧的主力。不如兵团主力留下堵住白崇禧的逃路,待四野主力赶到后,使敌十一兵团及其主力都成瓮中之鳖。

想到这里,陈赓当即致电林彪,建议更改原计划。

林彪回电陈赓:“我决心已下,不能更改,命令各军按计划立即出动,歼灭鲁道源兵团。”

副司令郭天民性子急,一看电报就火了,心中愤愤不平。当即奋笔疾书,要给中央军委发电报,言词激烈。

陈赓一看电报,感到不妥,于是亲自起草电报:“我军必须牢牢控制雷州半岛,如被敌所占据,势必从海上逃跑更加容易。建议我兵团占据廉江、控制沿海出海口,完全截断敌人的海上逃路……

毛泽东收到陈赓的电报,当即回电:“同意陈赓同志的建议。”

24日,毛泽东再次致电林彪、陈赓:白崇禧决于23日起令其所部共十六个师向廉江、茂名之线攻击,这是歼灭敌人的好机会。为此,陈赓所率十三、十四、十五、四十三四个军,除一个军由罗定、容县之线迂回敌之侧背外,主力不要深入广西境内,即在廉江、化县、茂名、信宜之线布防,置重点于左翼,即宜宾、贵县、玉林之线。白军主力既确定向雷州半岛逃窜,程子华兵团即应分路南下,第一步向百色、南宁之线;第二步向龙州、南宁之线进攻,以期尽歼逃敌于龙州海防国境线上。

林彪只好修改原定计划,调整作战部署。

11月25日,敌第七、四十八、五十八、一二六军进至信宜地区,没想到碰到了陈赓兵团主力。陈赓决定集中兵力首歼敌第七军主力,以第十四、十五军主力向敌第七军侧后攻击,以第十三军箝制敌四十八、一二六军。

27日,第四兵团全线发起反击。敌见势不妙,率部向博白方向溃逃,企图由钦州、北海向海南逃跑。四兵团乘胜追击。粤桂边大追击战的序幕由此拉开。

白崇禧自知夺取雷州半岛已无望,遂改变计划,妄图经钦州、北海逃向海南岛。

12月3 日,白崇禧亲赴龙门港,在军舰上指挥残部撤退。他急令其十兵团率第四十六、五十六军轻装抢占钦州,准备抢占钦州及东、北方向外围阵地,阻止共军,掩护主力在钦州集结。令一兵团残部集结于南宁及其以东地区,伺机向龙州转进,准备退入越南境内。

向钦州前进的陈赓之十四军,第一天行军就超过了一百五十里,第二天行程超过一百六十里。部队日夜兼程,终于赶在白崇禧部前头半天到达钦州附近,并立即包围了白军,截住敌向钦州港口的逃路,俘敌四万人。

钦州、北海相继失守,白崇禧焦头烂额。万般无奈,只好把希望寄托在退逃越南这最后一条路子。

12月1 日,当十五军与四野四十三军会师博白后,陈赓即电令秦基伟军长立即率部西进,切断白匪经龙州向越南的退路。

这时,陈赓又接到林彪的命令,决定十五军就地剿匪。看到电报,副司令郭天民生气地说:“这搞什么鬼呀!我们是过路部队,没有兼管军区的任务,怎么叫我们部队剿匪呢?我们应该率主力西进歼敌!”

陈赓劝道:“还是以大局为重吧!这不是原则问题,剿匪也是党的事业嘛,我们已同林总争了三次了,不好再争了,我们就来个就地剿匪吧!”

秦基伟接受了剿匪任务。

“既然我们同意剿匪,那就要认真剿,你们要将博白地区的散兵游勇、土匪一网打尽。”陈赓向秦基伟交代。

12月6 日,十三军陈康率三十六师赶到钦州。此时,陈赓才发现林彪根本没派四野部队追击向越南逃窜的敌人。他当机立断,一面向林彪报告情况,一面令陈康率三十七师追歼逃敌。陈康率部穷迫不舍,也只抓住了逃敌的尾巴,歼敌六千余人。敌人主力逃向中越边境。12月11日,友邻部队进占中越边境重镇镇南关,除敌第一兵团残部逃跑之外,散敌大部被歼。

至此,粤桂边大围歼战役胜利结束。白崇禧集团已全军覆没。

12月9 日,国民党云南省政府主席卢汉将军在昆明通电起义,宣告云南和平解放;川军将领刘文辉、邓锡候等也于同日通电起义,宣布与国民党反动集团断绝关系。

听到广播,陈赓兴奋不已。激动地说:“从此大陆无大仗可打了!”

十月的北京,金风送爽。

10月19日,人民共和国刚刚诞生不到二十天。

中南海,菊香书屋。习惯晚上办公的毛泽东,此时刚起床不久。他站在一幅大型军用地图前,正凝神思索。

此刻,他最关心的是四野同白崇禧的作战和二野进军大西南的问题。

昨日林彪等人的来电,提出在华南和大西南作战中,因敌我相距甚远,我正面部队估计难以抓住和扣留敌人,故拟先以大迂回抄断敌退云南之路。

毛泽东看看地图,又看看林彪等人的来电,便拿起笔就西南地区的作战方针问题,起草给林彪、叶剑英、陈赓三人的电报。

林彪同志并告叶陈:十八日十二时电悉,(一)你们准备先大迂回抄断敌退云南之路,这一计划很好……(三)……现在假定白匪主力退至云南,加上贵州之敌亦退到云南。

加上云南卢汉等部,共有敌军十五万人左右,我仍应只以陈赓兵团十万人,加以地方游击部队去对付,方有主动。……①在考虑西南作战问题时,毛泽东似乎特别关心陈赓第四兵团进军云南和迂回断敌退路之事。

1949年12月15日。广州,珠江口码头。

陈赓站在一艘炮舰上。历时一个多月的粤桂边战役刚刚结束,陈赓率领第四兵团又开始准备从广东经广西,向云南进军了。

12月10日,蒋介石携子蒋经国怆然飞向台北。抵台后,他立即派其陆军副总司令汤尧由台飞滇,将云南境内残存之蒋军嫡系李弥之八军和余程万之二十六军三万余人合组为第八兵团。汤尧兼兵团司令,于十五日进犯昆明,欲威逼卢汉,阻止解放军入滇。

陈赓兵团与蒋军在大陆的最后决战时刻就要到了。

舰艇启航了,直向黄埔港驶去。

陈赓带着随行人员离船上岸,来到黄埔军校旧址,瞻仰了原军校升旗的地方和孙中山的故居等地。

当天,中共华南分局在广州召开群众大会,庆祝四兵团在粤桂边战役中所取得的胜利。陈赓出席了会议。

会后,陈赓派人去向华南分局一位负责人联系四兵团进军云南所需汽油和鞋等事宜。问题没解决。

陈赓亲自去找那位负责人,仍未解决。陈赓忍不住发怒了,说:“假如你是商人,我们向你买行不行?广东是党和人民的,不是你个人的,中央命令我们向云南进军,你若不同意可向中央报告嘛!”

说完,愤而离去。

在隔壁办公的中共华南分局第一书记、广东军区司令员叶剑英,听到外面的吵闹声,连忙走了出来。

“陈赓为什么事发那么大的火?”叶剑英问。

四兵团的另一位负责人说:“部队向云南进军急需汽油、鞋子等物品,问题没有得到解决……”

叶剑英当即表示:“这应该解决嘛!我来华南前,毛主席就作过两条指示:一是解放广东要依靠强大的第四兵团;二是两广解放后,要大力支持第四兵团进军云南。

现在是执行毛主席第二条指示的时候了。你们把需要的物资列出详细清单,①见《毛泽东军事之集》(第六卷)第30页、31页。

我能批的都批,批不了的报中央批。今天晚上就把大商户召集起来开会,先买鞋子,所需汽油由军管会拨给。“

叶剑英的干脆直率的态度,使陈赓深受感动。问题得到圆满地解决。

12月17日,陈赓率第四兵团向云南进发。部队日夜兼程,赶到广西。

岁末的南宁大街,一派节日气氛。

而此刻,兵团司令部里,正在召开师以上干部会议。

陈赓:“同志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进攻昆明的李弥部队在我云南敌后人民武装和起义部队的英勇抗击下,在解放贵州的第五兵团部西进打击下,正在向滇南开远、蒙自地区逃跑……”

会场顿时活跃起来。

“逃,往哪里逃呀!逃到哪里我们追到哪里!”

“比赛吧,看谁的腿快!”同志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着。

陈赓微笑着看了一眼会场,继续说:“八军、二十六军是国民党残留在大陆上的祸根子。他们打算逃到国外,逃到台湾。在帝国主义支持下继续与人民为敌。毛主席、朱总司令命令我们不忘前仇,不留后患,打好大陆上的最后一仗,坚决、迅速、彻底、全部地歼灭该匪于滇南。”

停下一下,喝了一口茶水,陈赓接着说:“刘、邓首长的打算和决心是以我第四兵团协同四野兄弟部队一一四师、一一五师,取捷径直出滇南,配合当地人民武装,迂回截歼逃敌。”

说到这里,陈赓看了一眼十三军军长,说:“兵团党委的意思是,由十三军担负这一任务,由三十七师作为第一梯队。你们看有没有什么困难?……”

三十七师师长固学义,高兴地站起来表示:“首长给了我们这么光荣的任务,我保证在解放祖国大陆的最后一仗中,我们一定胜利完成党交给我们的任务,为我军争光,为人民立功、不辜负上级的希望和信任。”

十三军三十七师是一支以红军为骨干组织起来的老部队,在过去长期的革命战争中曾打过无数次的漂亮仗,是全军闻名的“红军团”,“夜老虎营”。

陈赓望了固师长和雷政委一眼,用宏亮的声音说道:“这回是远距离的追歼战。敌人离国境线只有四百里,我们的行程是二千里,而且在粤桂边战役后部队又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所以,要打好这一仗,你们在思想上必须准备吃大苦,耐大劳,在行动上要快速。要坚决贯彻执行毛主席和中央军委提出的‘不顾疲劳,连续作战’和‘逃敌必追,追必到底,不歼不止’的战术原则。同时,你们还必须明确认识到:我们面对的敌人虽然是蒋军的残余,但他们却是蒋介石的嫡系,又收罗了不少山东、河南、河北逃亡的地主还乡团中的坚决与人民为敌的反动分子。我们必须发扬勇敢顽强的战斗作风,机动灵活地运用战略战术。”

固师长和雷政委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着头。

会议结束后,十三军军长、政委和军参谋长与三十七师师长、政委在一起研究了具体的行军、作战部署和方案。

1950年元月1 日,十二军先头部队从云南出发,踏上了二千里大追袭的征程。

部队士气高昂、精神振奋,在欢乐的行军行列里,此起彼伏地飞扬着雄壮的歌声:前进,向着滇南前进!

我们不怕困难,我们不畏艰辛,为着坚决、迅速、全部地歼灭滇南残敌,我们誓死完成大陆上最后一次进军!

……

唱着雄壮的歌曲,三十七师以惊人的高速度前进,每日的行程不断增加,一百二十里,一百五十里,一百八十里,二百二十里;休息的时间不断减少,六小时,四小时,两小时。最后干脆日夜不停地前进。靠着坚强的意志和力量,十三军三十七师在十四天内急进二千里,完成了桂西到滇南的远程大奔袭。

台北。

汤尧正在为人员编制、武器配备、后勤补充等与顾祝同等人争执不下。

忽然被蒋介石侍从室一个电话叫到阳明山。

蒋介石:“据报道,共军近期有入滇动向。第八兵团要加紧整编。据说余程万第二十六军不大稳定,我打算把他们全部空送回台湾整训。以第八军为基础,扩编成第八兵团,辖第八、第九两个军,你为兵团司令。”

“共军有多少人马入滇?”

蒋介石说:“据国防部情报,目前共军只是有入滇模样,可能是陈赓带队。陈赓这个黄埔判逆,你不要怕他!”

汤尧想了想,说:“校长,时间紧迫,第八兵团的组编,人力物资都可能有困难。”

蒋介石:“我让顾总长随你同机去蒙自,有什么困难他可以解决。”

汤尧无可奈何地说:“我明天就飞回蒙自。不过,我请求校长,如作战失利,请允许我相机决定撤守。”

“好的,情况紧急时,我会派飞机接你回台湾的。你一定要控制住机场。”

第二天,顾祝同与汤尧同机到达蒙自。

1 月14日。蒙自,敌二十六军司令部。

汤尧、李弥、余程万、曹天戈正在为即将实施的行动方案争执不下。

这时,有人进来报告:“共军的先头部队已逼近蒙自。”

会场顿时一阵骚动。

汤尧一听猛地站起,大声问:“共军有多少人?”

“不知道,因为天黑,无法判断。”

15日夜。我第十二军三十七师逼近蒙自。神兵天降,包围了蒙自机场。

此时,蒙自的敌军怎么也没想到远在二千里之外的解放军会如此神速地来临,听到枪声,还以为是当地的土匪呢。

蒙自是滇南残敌第八军、二十六军赖以进退的战略枢纽。失去蒙自就等于失去滇南,也等于失去蒋介石反攻复国的最后一块陆上基地。对于我军来说,攻取蒙自就可以掐住敌人的咽喉,关闭敌人的空中逃路,造成关门打狗之势。

当我军接近蒙自时候,汤尧和他的文官武将,还有一些太太、少爷、小姐,正在蒙自剧院看戏呢。听到枪声,汤尧在他的卫士保驾下,从剧院里逃出来后,登上吉普车,带上个随行人员,直奔蒙自机场,打算强行起飞从空中逃跑。可是机场已被我军团团围住,公路被切断了,一场激战正在进行。

他看到坐飞机逃跑已不可能了,只好命令守在飞机场的部队继续顽抗,而他却坐着吉普车迅速向建水方向溜去。

陈赓命令十三军跟踪追击,穷追猛打,他规定,由四野负责追歼逃过红河一线的二十六军残部;由三十七师和三十八师协同在元江、墨江一带担任截击任务的云南边纵部队一同追歼八军于元江南岸。

解放军各路纵队紧追不舍。

1 月21日上午,部队开始攀爬元江大坡。

战士们看到左边山沟里出现忽明忽暗的火把,一支队伍行走在前面。

大家正纳闷,这时三位边纵战士气喘嘘嘘地跑到三十七师师部,报告情况。

“左边山沟里的那支队伍,正是敌八军和曹天戈带领的左纵队四十二师和八军直属队,右路队教导师和一七○师。”他们报告说。

这时又来了两个汗流侠背的青年民兵,他们说:“曹天戈带领的左路纵队被向导引到了一条被河挡住的绝路,现在向导跑了,他们走投无路,想到林子里抓向导,可是村民们都逃光了,老乡们把水井和粮食都埋起来了。这股敌人只好在山沟里露宿,企图等到天明后再逃跑。”

“太好了!这回曹天戈跑不脱了,我们可吃块大‘肥肉’啦!”

“红军团”团长顾永成一听到这里,忙问:“师长,打不打!”

“不打!”师长固学义说,“我们不仅要超过敌人左路纵队,而且要抓住敌人跑在前面的右路纵队,力争在元江东北岸全歼敌人!”

师政委雷起云说:“是啊,打蛇要打头!我们应该把尾追和拦击结合起来,使敌人首尾不能相顾,最后歼灭他们!”

晚上,顾团长和“夜老虎营”副营长赶到山顶,只见敌人都拥挤在一起。

黎明,战斗打响了。梦中惊醒的敌人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有的就当了俘虏。

经过两昼夜的激战,除少部敌人逃过元江外,大部敌人被歼。

曹天戈及其下属被解放军战士围困了,最后被活捉。

师指挥部里,一片欢腾。

曹天戈强装笑脸说:“兄弟早就想过来了,只因我初任军长,各师部队掌握不住,故虽有此意,却不能成为事实。时至今日,才向贵军投降,兄弟实感惭愧!”

师长驳斥说:“你率第八军进攻昆明,抢劫百姓,该当何罪?”

曹天戈面红耳赤,狡辩说:“兄弟是个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执行命令,上级叫我围攻昆明,我不能抗拒,上级叫我撤退,我也只得执行。至于那些抢劫百姓的事,都是士兵干的,我这个军长实在管不了……”

“你不要推脱责任了,难道你自己就没有罪吗?”师长严肃地问。

“兄弟不敢!兄弟该死!”

师政委问:“汤尧现在在哪里?”

曹天戈用手指了指东北面不远的一座高山说:“你们看,他在前面呢!”

师长一拍大腿说:“好,活捉汤尧去!”

阵地上立刻沸腾起来。

战士们一听说要抓敌军副总司令,顿时来了精神,忘记了疲劳,拔腿往前追去。

一阵激战后,汤尧所在阵地被攻破。敌四十二师师长及一大批敌人成了俘虏。

这时还有一群敌人在负隅顽抗,敌人中有一个老军官叹口气道:“兄弟交枪吧,不中了!……咳,不中了……”

他的语音刚落,剩余的敌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这位老军官就是汤尧。

汤尧很快被押送到师指挥所。他精神萎靡,面色难看。

“这几天真是饿坏了!……沿途老百姓都跑了,我们找不到一点吃的东西……”堂堂陆军副总司令显出一副可怜样。

不一会,元江县群众给解放军送来了大量饭菜。师长叫警卫员端给汤尧两碗热气腾腾的大米饭和一盘炒菜。

汤尧接过饭菜,立即狼吞虎咽起来。

随后,汤尧和他的参谋长、第八军军长曹天戈一起被送进了俘虏营。

逃过元江的敌第八军一七○师,被紧紧追上来的人民解放军和当地武装包围了。

昆明。四兵团司令部。

汤尧正在接受陈赓的审问。

汤尧:“陈将军,我汤某败在您手下,还不算太丢脸,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贵军何以如此神速?”

陈赓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腿说:“我们就是靠它。”

汤尧似乎很不理解,说:“真是不可思议。按照行军原则,步兵一天行程六十里为宜,最快走八十里,炮兵一天行程四十里为宜,最快六十里,这次我们鼓了劲,步兵炮兵一天都赶四十里,可没想到贵军违背了行军原则,一天竟走了二百里!”

汤尧的话音刚落,司令部里笑声四起,陈赓答道:“你说错了,我们并没有违背什么行军原则,我们是用我们的意志和行动创造了新的原则。根据我们共产党人的军事理论,世界上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的原则。我们用我们的意志和决心创造了新的军事原则。”

汤尧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声说:“兄弟佩服,兄弟佩服。”

又是一阵笑声。

当我军攻占蒙自时,顾祝同和李弥本想16日从西昌飞回蒙自,但发现西昌与蒙自的电讯中断,惊慌之中他们从西昌飞到海口,然后转飞台湾。

到了海口,两人方知蒙自陷落的消息,吓出一身冷汗。

远在台北的蒋介石,听到这一消息,立即瘫软在沙发上,久久不能起来。

“完了,完了,反攻大陆无望了!”蒋介石一声长叹。

1950年的大年初一,当全国人民欢庆春节时,第四兵团的战士们正在与敌人作最后的战斗。一场激战之后,残余敌人全部被歼。

中午,战斗结束。至此,连续征战四十八昼夜的滇南追歼战,以国民党第八军、第二十六军的彻底覆灭而告终。

20日,陈赓率第四兵团部机关进驻昆明。第十四、十五军于2 月中旬先后进驻滇西、滇西北。

1949年12月28日。川西重镇西昌。

胡宗南住所邛海新村。

“胡先生,台湾急电。”胡宗南的参谋长罗列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电报是蒋介石拍来的。胡宗南接过电报,打开一看,只见电报上说:“要固守西昌三个月,静观国际时局的变化,以伺机行动,收容川西脱围部队,加以整编,保卫西南大陆。”

胡宗南看完电报,眉头紧皱。当即召集亲信讨论固守西昌和保卫西南问题。

“总裁的电报大家都看过了,你们有什么想法?”胡宗南问。

一阵沉默。

罗列:“总裁让我们等候国际形势变化,等候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但是现在美国第七舰队虽到了台湾。但不是为了打世界大战,只是为了防护台湾,我认为三个月内世界大战决打不起来,国际形势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目前在大陆,中央的部队不是被共军吃掉,就是逃到了台湾和海南岛。只剩下我们和李弥、余程万这些人和共军继续作战,共军决不会让我们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呆着,一定会想办法除掉我们。现在我们手中只有几千人,就这么点人能守三个月吗?”

“守不住又怎样?这回总裁已给我下了死命令。”胡宗南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胡宗南是蒋介石的嫡系王牌,是名噪一时的西北王。但是,随着国民政府的迅速崩溃,胡宗南也迅速从其一生“事业”的顶峰上跌落下来,从陕北败退到关中,从关中败退到陕南。1949年11月初,解放军二野向国民党政府在大陆的最后统治地区——大西南发动猛烈进攻,当大军突破川东与黔东防线、迫近重庆与贵阳时,胡宗南奉蒋介石之令,于1949年11月中旬指挥所部进入成都,从此‘西北王’成为‘西南王’。不料,成都战役胡宗南所部不堪一击。先一天还在会上信誓旦旦,12月23日,胡宗南便甩下他的部队,爬上早已准备好的飞机,偷偷地溜到海南岛。蒋介石闻知,大动肝火,给胡宗南加了个“不请示擅自脱离部队”的罪名。胡宗南无奈,只好从海口飞到西昌“戴罪立功”。

一到西昌,胡宗南即开始整编和收编,共网罗了一万三千多比较正规的兵力,在西昌暂时站住了脚。

1950年元旦。胡宗南召集残部训话。

士兵们一个个无精打彩。

胡宗南一身戎装,努力显出一副自信和沉稳的样子。

胡宗南:“今天我们在西昌过民国三十九年的元旦。我的心情极其复杂,现在我们几万兄弟还在川西和共匪拼命。我们和共匪誓不两立!

“党国现在正处于危难之时,我们作为党国的士兵,就应更努力地为党国尽忠效力……我们的任务是坚守西昌,这是我们在大陆的最后一块根据地,西昌的得失乃党国命运之所系。总裁说了,我们只要在西昌坚守三个月,三个月!待国际形势变化,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美国就会援助我们,那时,就是党国中兴之日……”

台上胡宗南神采飞扬。台下士兵们木然,毫无反应。

元旦之后,胡宗南开始为死守西昌做准备。

正当胡宗南四处招兵买马时,陈赓第四兵团在云南结束了对李弥、余程万残部的追歼。1950年2 月中旬,陈赓出任云南省主席,发动了西昌战役。

昆明。第四兵团司令部。

陈赓召集司令部作战指挥参谋人员和第四十四师长开会,制定行动方案。

四兵团分两路:十五军一部为右翼,从滇东北出发,经会理北上西昌;十四军一部为左翼,从滇北北上,取道盐源,直扑西昌。

3 月的云南,春光妩媚。

战士们翻越高山,淌过河水,穿越丛林深沟,斗志昂扬,神速前进。

3 月24日,两路部队直逼西昌。

3 月25日,蒋介石新委任的四川省政府主席仓惶逃离西昌。

邛海新村,胡宗南住所。胡宗南不安地踱步。

人民解放军进逼西昌的消息传来,胡宗南坐卧不安。听到陈赓的名字,胡宗南不禁暗叫:“真是冤家路窄啊!”

胡宗南与陈赓的确是老对手了。

1936年的山城堡夜战,陈赓一口吃掉胡宗南“天下第一旅”;……

多次交锋,多次失败。想不到,胡宗南在大陆的最后一战,又遇到了陈赓,可不是冤家路窄?

邛海新村,胡宗南住所。几个亲信紧紧围着胡宗南。

“胡先生,共军马上就要到了,我们是不是该想想后退之路了?”李犹龙道。

胡宗南的一些部下深知胡是不讲信义的,在情况紧急时会抛下任何人秘密偷跑。成都战役不就是如此么?

听到李犹龙的问话,胡宗南避而不答,转向罗列,问他西昌的防务问题。

胡宗南吩咐众人:“务必把行装、给养、交通工具都准备好,等我把动身的时间考虑好了再告诉你们。”

25日晚,西昌城失去了往日的宁静,一片嘈杂。胡宗南一夜未合眼,守在电话机旁。李犹龙等人担心被胡宗南扔下,便几个人和衣睡在一张床上,等候胡宗南逃离西昌的命令,谁也不敢入睡。罗列进进出出,时而打电话,时而找人谈话。

26日凌晨,罗列告诉李犹龙等人:“胡先生决定27日晨二时离开西昌,你们准备好同他一道从沪沽逃西藏。”

几个人离开办公室,各自去做逃离的准备。

昆明,四兵团司令部。

陈赓看完前方送来的战报,说:“马上给十四军,十五军发报,命令他们加紧行动,务必全歼西昌之敌。”

参谋转身正准备离去,陈赓又叫住他,说:“对了,你让他们留神一下我的‘老朋友’,别让他又跑了!”

3 月27日晚十一时,胡宗南再次抛下他的部下,悄然飞往台湾。

胡宗南刚走,西昌城即被攻破。

这时,胡宗南的参谋长罗列还蒙在鼓里,以为胡长官会与他同机撤离。

听到飞机的轰呜声,罗列急忙拿起电话筒。“喂,机场情况如何?什么?……胡长官走了?”

罗列气急败坏,骂道:“胡宗南逃走了,他妈的!”

大家默默无言。

周士冕:“胡宗南一贯只顾自己,不管别人的死活。”

当晚人民解放军攻进西昌城区。罗列等人化妆率残部仓惶出逃。

西昌一役,拔掉了国民党在大陆的最后一个踞点。

蒋介石在大陆的最后一个基地丢失了。

27日。台北。

蒋介石接到西昌失守的电报后,气愤异常,怒不可遏:“娘希匹,胡宗南无能!非以军法处罚不可!”

当天胡宗南刚飞到海口,就接到台北的撤职令。

逃到台湾的胡宗南,从此失去了蒋介石的信任。

经过二十五天的艰苦作战,西昌战役宣告胜利结束。

胡宗南,这个陈赓的老同学、老对手,又一次惨败在陈赓的手下,从此结束了声势显赫的军事生涯。

第十三章 援越南赴朝鲜异国立新功1949年12月底。

越南人民共和国主席胡志明由越共中央政治局委员陈登宁陪同,带着六名助手,秘密离开越北根据地,向中国走来。经过十七天艰苦的赤足步行,胡志明一行才步入中国地界,然后辗转来到北京。

胡志明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他此番来华,是来向中国求援的。

此时,毛泽东和周恩来已去苏联访问,由刘少奇主持日常工作。

刘少奇得悉胡志明一行秘密来华,非常高兴。当即安排一个小组与胡志明会谈,同时电告毛泽东。

当晚、刘少奇以中央政治局的名义设宴招待。席间,刘少奇告诉胡志明,中国已决定承认越南,胡志明听了非常高兴。胡志明提出,既然毛泽东和周恩来都在莫斯科,他也准备去莫斯科,面见斯大林。

刘少奇当即将胡志明的要求向毛泽东报告并转达苏共中央。

听说胡志明要来莫斯科,毛泽东非常高兴,斯大林也表示欢迎。毛泽东特意派周恩来飞回中国东北,在那里与胡志明见面。2 月3 日,周恩来陪同胡志明到达莫斯科。

在莫斯科,斯大林、胡志明二人会晤。胡志明向斯大林提出请求苏联派军事顾问援越,并提供弹药援助的要求。

听了胡志明的话,斯大林没有立即答复。这个问题他得先和毛泽东商量。

斯大林对毛泽东说:“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中国将成为亚州革命中心。你们离越南近,历史上你们两国又有许多联系,双方都比较了解,援助越南抗法战争这个职责,还是主要地由你们来承担吧!我们援助你们搞经济建设,怎么样?”

斯大林顿了顿又说:“我们已经打完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大量的武器是用不上了,我们可以运许多到中国去,你们可以留下来,其中适用于越南的,你们也可以运一些到越南去。”

毛泽东:“你这个建议很好。你们援助我们搞建设,中国援助越南抗法战争。”

这样,中苏两党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2 月17日,胡志明随毛泽东乘专列离开莫斯科回中国。

途中,他对毛泽东说:“我请求中国向越南派遣军事顾问团,提供武器弹药。”胡志明甚至设想,由中国派出人民解放军进入越南和法军作战。

毛泽东听了,说:“我们还是派遣顾问为好。不过,我们的顾问可都是土顾问哟。”

回到北京,毛泽东当即召开政治局会议,讨论援越问题。大家一致认为:越南革命是世界革命的一部分,如果越南抗法战争胜利,也会使中国南翼的安全得到进一步的保证。援越是必要的。

中共中央决定接受胡志明的要求,对越南承担国际主义义务,在物质上和军事上给予无偿援助。并立即派遣代表赴越,与印支共中央协商援越抗法的重大事宜,派遣以韦国清为团长的军事顾问团,协助越南人民进行军队建设和作战指挥。又以陈赓为特使,专程赴越帮助越共中央组织越北边界战役。

1950年7 月北京。中南海颐年堂。

中国军事顾问团师以上干部、部分团级军官和机要人员约四十多人,聚集在这里,等候着中央领导的接见。今天,中央领导要召集他们开座谈会。

不一会,刘少奇、朱德等中央首长来了。

刘少奇:“今天请诸位到这里来,是要和大家谈谈去越南工作的问题。

本来毛主席、周总理都一起要和大家见见面的,但是,由于朝鲜战争,主席连续几天没休息了,今天他刚刚躺下一会,我们就不打搅他了。周总理也正忙着开会,不能赶来。就由我和朱总司令来和大家谈谈吧。“

刘少奇,“还是请大家先发表一下意见吧!座谈嘛,有什么要求和意见建议都可提出来讨论。”

没有人说话。屋里静悄悄的。

刘少奇:“你们不说,那我就先谈谈吧。”

“……共产党人是国际主义者。中国和越南是近邻,如今越南被法国占领,那里的人民正在受苦受难,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哪。援助越南既是国际主义义务,也是为了巩固我们自己的胜利……”

朱德:“你们去越南,任务很重要,也很艰巨,同时也很光荣。你们去,不是像外交官那样办外交,而是去帮助人家打仗,帮助不是代替,不要推开人家,而是出主意,想办法。平时介绍我们的经验,打起仗来帮助分析敌情,提出意见……但介绍我们的经验要切合人家的实际情况,不能照搬照套我们的经验。你们要帮助越南走自力更生的道路。……”

会议在热烈的气氛中进行。

这时,工作人员小声附在刘少奇耳边说:“毛主席来了!”只见毛泽东面带笑容走了进来。

刘少奇对毛泽东说:“他们已经来了个把小时了。这几天你太操劳,本来想让你多睡一会的。”

毛泽东,“哎,睡不着啊。”说着走过来与代表们一一握手。

毛泽东:“同志们,这次你们去当顾问,是一件大事,这是我们党和国家第一次向外国派顾问团。你们是执行一项很重要而光荣的任务,你们要把越南人民的解放事业当作自己的事业来做。你们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搞好同越南同志的团结,特别要搞好与越南领导人的团结。”

毛泽东说:“我知道,派你们去的地方很艰苦,面临着很艰巨的任务,要打摆子,有牺牲的危险,要多准备克服困难,不要多作如意打算。尽你们最大的努力,园满完成中央交给你们的任务。中央准备派陈赓同志为特使,叫他先走一步。他和胡志明同志熟悉,井已经在边界上帮他们整训了些部队,装备了武器。他去协助你们工作一个时期。”

接下来,毛泽东谈起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怎么样当好顾问?这要研究。顾问就是参谋,要出主意,想办法,协助领导,不可包办代替,更不能当太上皇,发号施令。我们不要有大国的思想,不要看不起人家。更不能盛气凌人。……”

最后,毛泽东又叮嘱道:“一定要注意保密。如果帝国主义知道我们派了顾问,一定会大作文章。所以你们的行动一定要绝对保密,不可张扬,连亲友也要保密。要多穿便衣或越军军服。我们的军衣一律不要带去。不要随便单独活动,作战时不要太靠前,免得被敌人俘去。总之,要注意严守机密。”

毛泽东一席话,大家备受鼓舞和教育。最后,中央领导人与军事顾问团代表一一握手道别。

7 月7 日。昆明火车站。

陈赓吻别还不到一百天的小女儿小进,告别妻子傅涯,在一个警卫连护卫下,乘坐滇越铁路小火车,开始了他的秘密使命。

陈赓是一个月之前接到中央的命令的。接到命令陈赓雷厉风行,迅速确定了随同他赴越的工作班子,他心里清楚,这是一个艰巨而重大的使命。

从滇东南到越北,山高林密,山道崎岖。小火车的轰隆声在滇南的崇山峻岭中不时唤来重重叠叠的回音。陈赓,这位具有传奇色彩的常胜将军,又将为自己的军事生涯谱写新的乐章了。

一路上,陈赓无暇顾及山光水色,而是全神构思越北边界作战计划。

8 日,陈赓会见了即将随同三○八师开往越南的二十多位中国军事顾问。他幽默地说:“兄弟受中央委托,前来解决东南亚问题,东南亚问题不解决,兄弟我死不瞑目。”说得大家开怀大笑。

可陈赓却没有笑,他说:“现在国内革命战争已经胜利了,可是你们的事情还没有完,还要吃点苦,还要跟我到越南去打仗。你们想回来,可以,有两种可能,一是战死疆场,光荣了,我把你们运回国内;二是打下河内,我用飞机把你们接回来。”

一路颠簸,越往南走,道路越崎岖,只能步行。7 月19日,陈赓终于踏上了越南国土。

越共党政军民对陈赓一行热烈欢迎,一路盛情款待。除引导人员外,越共中央还指派了三位青年妇女带着两车水果随行。陈赓天性幽默,他把这番招待称作“五小时一小宴,十小时一大宴,上马香蕉,下马柠檬,饭后咖啡,睡前菠萝”;把三位妇女分别叫作“柠檬小姐”,“菠萝姑娘”,“咖啡大嫂”。

所到之处,陈赓与越方各级负责人交谈。渐渐地,他对高平作战,形成了自己的想法。7 月22日,陈赓就关于高平地区作战问题发电报,向中共中央报告:越军主力一部经滇、桂整训装备后,情绪甚高,但营以上干部实战指挥经验少。据此,目前越北作战方针,应争取于野战中歼敌之机动部队,首先拔除一些小的孤立据点,取得首战胜利,积累经验,提高与巩固部队情绪,争取完全主动,逐步转入大规模作战。对于越方决定打高平,建议采取围城打援。先夺取外围孤立据点,取得经验,再夺取高平,并利于吸引谅山之敌,集中业经整训的部队,选择战场,歼灭谅山方向出援的法军机动部队。若谅山机动部队三至五个营被歼,则高平及谅山附近之若干据点均将便于攻占,越东北及越北敌我形势亦可大为变化。①毛泽东对高平作战也很关心。收到陈赓的电报,毛泽东当即复电陈赓:“我们认为你的意见是正确的。越军应先打小仗,逐步锻炼能打稍微大一点的仗,然后才可能打较大的仗。目前不要直打高平,先打小据点,并争取围城打援是适当的。”

收到毛主席的复电,陈赓感到心里踏实多了。

7 月27日,陈赓一行终于来到位于越北宣光省山阳县以北十二公里处的越共中央所在地。胡志明等越共中央委员亲自出门迎接。老友相见,倍感亲切。

当晚,两人共叙离情。陈赓与胡志明主席是老熟人了。早在黄埔军校时期,陈赓是黄埔一期学生,被誉为黄埔“三杰”之一。那时胡志明任鲍罗延的秘书,他们两人就有过接触。以后,胡志明曾多次来到中国,成为中国人民的好朋友。久别重逢,两位故友感慨万千。随即话题转到边界战役。

胡志明:“你在中国久经沙场,是赫赫有名的常胜将军,这次你到越南来,边界战役的作战方案就交给你了,你看,这个战役该如何打?”

陈赓说:“根据我这几天的调查分析,我认为,越南人民军在越北战场作战的指导方针,主要应着眼于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以便改变敌强我弱的态势,争取主动权。”

听了陈赓的分析,胡志明连连点头。并立即主持召开中央常委会进行讨论。

这天中午,胡志明邀请陈赓吃午饭,备烧乳猪一只。席间,胡志明对陈赓在制定边界战役作战方案时所表现出来的谋略十分赞赏。顺口咏出两句诗来:乱石山中高士卧,茂密林中英雄来。

7 月31日,陈赓要往高平附近的广渊,同越军总部和韦国清率领的中国军事顾问团会合,一起制定具体的作战计划。

8 月14日傍晚,陈赓来到了设在广渊的越军总部。当晚,顾问团师以上干部向陈赓汇报情况。

陈赓一边听着同志们的汇报,一边看着地图。

突然,陈赓的目光盯在了地图上所标志的东溪这个地方。他的眼睛一亮,一个设伏打援的作战方案在他脑中形成。

第二天,陈赓找武元甲商谈战役问题。他说:“我的想法是先打东溪。”

武元甲愣了一下:“为什么不打高平?这不是早就作出的决定吗?”

陈赓:“不先打高平,而先打东溪,可以孤立高平,迫使敌人增援,越军则争取在野外运动中消灭敌人的援兵。这样,在消灭敌人有生力量的同时,也锻炼提高了越军的战斗力,围困而不马上攻击高平,则使它原先坚固的据点不能发挥作用,便于以后再攻击。”

听了陈赓的解释和分析,武元甲被说服了,同意了陈赓的意见。

陈赓随即拟定了作战部署:以一七四和二○九团分南北两路进攻东溪,将三○八师放在东溪以南,设置一个口袋阵,准备打从七溪增援之敌。同时派出两个营到七溪以南阻止谅山方面的援兵,再以少量兵力围困和监视高平之敌。打下东溪后,如果七溪之敌出援,三○八师就全力聚歼,如果七溪守敌不出动,就在东溪战斗结束后,挥师南下,集中力量围歼之。最后以全部主力进攻高平,尽可能迫使敌人出逃,在野战中消灭之。整个战役预计三十至四十天完成。这是一个周密的作战部署。

当天陈赓将作战计划呈报中央军委主席毛泽东。

8 月16日,高平。

胡志明正召开高级干部军事会议。陈赓应邀在会上作关于边界战役作战计划的说明和报告。

他说:“边界战役的计划,是根据越北战场的态势和高平、七溪一线的具体敌情以及人民军的实际情况,并考虑了敌方可能的反应和变化而制定的。高平地势险要,三面环江,背靠大山,工事坚固,守敌较多,易守难攻,既要打纵深,还要打增援的伞兵。这对缺乏攻坚作战经验的人民军来说,显然是很困难的,搞不好会打成得不偿失的消耗战。”

对此,有人提出:“应集中兵力消灭高平之敌,这样打虽然可能牺牲较大,但是是值得的。如先打东溪、七溪,再打高平,那时我们的力量已消耗了不少,恐怕不一定能完成解放高平、突破法军封锁线的任务。”

陈赓说:“想解放高平,首先要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否则即使能勉强攻下高平,也巩固不了。进攻东溪比进攻高平容易得多,胜利较有把握。首战胜利,对整个战役影响很大,把东溪敌人打痛,七溪、谅山之敌可能来增援,就给我军提供在野战中歼敌的机会。”

有人说:“我们没有连续作战的经验,体力又不好,连打几天仗,恐怕有问题。”

陈赓说:“既然如此,就更不应该先啃硬骨头,而应先打弱敌。”

这样,陈赓就形成了一套作战指导原则,这就是:打歼灭战,不打击溃战,集中优势兵力,先打弱的,后打强的;围点打援,争取运动中歼灭敌人;不打无把握之仗,争取首战必胜。

听了陈赓的报告、越南人民军总部领导人思想统一了,大家翘起大拇指说:“陈将军给我们上了一堂精辟而生动的军事辩证法课。”

越南人民军总司令武元甲也诚恳地说:“你的报告对我教育很大。老实说,越南从游击战转向运动战转得太快,干部不能适应,我本人充其量也只能当一个团长。希望你留在越南,帮助我们取得胜利。”

胡志明也说:“你等到战役取得胜利后再走吧!”陈赓:“我一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但打胜仗主要还是靠越军指战员和人民群众。”

面对越共中央和越军领导人的高度信任和重托,陈赓一再提醒自己和身边的工作人员:我们一定要指挥好这一仗,千万不可疏忽大意出半点差错!

8 月24日,毛泽东以中央军委名义复电陈赓:“同意你们的作战计划。”接到中央军委和毛泽东的复电,陈赓的心又踏实下来。随即开始着手战斗准备。

担任主攻的越军一七四团举行攻坚演习。

三○八师开向东溪以南的山谷设伏。担任这个师的顾问的是吴孝闵,可偏偏这个时候,他病倒了。陈赓只得命令王砚泉接替吴孝闵担任这个师的顾问。

一七四团和二○九团到达集结地域。

8 月底,战役所需粮食、弹药从中国境内陆续运进越南。

9 月3 日傍晚,五架法军轰炸机突然袭击广渊。两天后,又一批法国飞机袭击,越军总参谋部遭到扫射,数人伤亡。

难道法军发觉了边界战役的企图了吗?陈赓为此寝食难安。

这时,胡志明、武元甲一起来见陈赓。胡志明郑重地对陈赓说:“请你放手指挥,包下这一战斗的胜利,还包下下一个战役的胜利。”

陈赓说:“我一定尽自己最大努力,不过,打胜仗主要靠越南的军队和人民。”

胡志明又说:“我不是军事家,不长于此,你看准了就行。”

9 月16日拂晓,越南人民军向东溪法军据点发起进攻。边界战役的战幕拉开了。

赓的亲自指挥下,经过反复进攻,到18日,越军突破法军阵地,全歼东溪守敌三百多名,活捉敌指挥官。法军横挡在中越边界的一字长蛇阵被拦腰切断。

初战告捷,全军振奋。越南人民欢欣鼓舞。

这时,胡志明又赠诗一首给陈赓:携林登高观阵地,万重山拥万重云。

义兵壮气吞牛斗,誓灭豺狼侵略军。

读了胡志明的诗,陈赓高兴地说:“好,胡主席下了这么大的决心,我看法军一个也跑不了啦!”

高平,越军总部。

东溪前线的枪声停了。陈赓长舒了一口气,带着微笑凝视地图。东溪一战,谅山法军果然出动增援了,而且按他预想的那样朝三○八师设伏地带走去。

此刻印度支那法军总司令卡邦杰将军却满面愁容。在已经拉开了序幕的恶战中,他几乎步步晚了一拍,他不明白的是,越军怎么突然增强了战斗力?

由于越军在中间打入,高平已成一座孤城。陈赓认定,对手决不会丢下一千六百多名守军不顾。只要七溪法军北上,就会钻进三○八师的口袋阵。

可是,狡猾的卡邦杰却改变了部署,他令在河内的五个营的机动兵力,于9 月20日起向印支共中央所在地太原发起进攻。兵锋直指越南党政首脑机关,力图把越军主力从东溪吸引过去,再以七溪的兵力解高平之围。

一连几天、三○八师静静地等在公路两侧的山头。天下起了雨,战士们的衣服湿透了。可是七溪的法军仍然一动不动。

恰在这时,陈赓病倒了。一病就是五天。

胡志明来了,陈赓正在病中昏睡。他轻轻地走到病床前,摸了摸陈赓的额头,又轻轻地走了。

几天后,陈赓战退了病魔。

经过东溪一役,陈赓对越军现状的认识更深刻了。

他在日记中写道:东溪作战算胜利,震惊法帝内部,使之不敢即刻恢复东溪。但从战术上讲,则是一个大败仗。东溪敌实际人数为二百六十七名,我攻击部队人数为一万人,经三日两夜的战斗,中途几乎被迫撤退,我伤亡五百人。敌逃离二十余人,我方兵力火力均居绝对优势,以如此之战斗力,望攻击约二千余人据守之七溪,则不啻缘木求鱼。因此我以为越军仍须求得打小据点,以逐渐锻炼战斗力,特别是改正领导作风,改良组织,加紧干部训练。不然,作战计划都是空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对胡志明说:“从东溪战斗过程看,战士们还是很勇敢的,问题在干部。重视干部的文化素养是必要的,但也可以从有战斗经验的老战士中培养提拔一批,这些人多是解放区的贫苦农民,作风艰苦,基本素质好!”

胡志明:“你说得很对,我们提拔掊养干部的方法确实需要改进!”他很欣赏陈层直率的性格。

“另外,你们不注重妇女工作,就等于将一半以上的人口弃而不用,这不利于全民抗战!”陈赓又说。

胡志明听了点头说:“对此我也有同感。”

按照原定计划,人民军在东溪战斗结束后,如援敌不来,便歼七溪之敌。

可是侦察的结果表明,七溪之守敌已增强了。为了迷惑和调动敌人,陈赓于9 月28日建议人民军前线指挥部,派出第一七四团向七溪以南实施佯动,改使敌人误以为人民军主力南下保卫太原。

9 月30日,法军勒巴热兵团从七溪北犯,企图重占东溪,接应将由高平南撤的萨克东兵团。10月3 日,高平萨克东兵团弃城南逃,企图在勒已热兵团接应下摆脱困境。鉴于上述敌情,陈赓认为当前敌我态势对我十分有利、是难得的歼敌良机。

10月1 日,七溪法军一部进入东溪以南越军的伏击圈。这是送到嘴边的一块肥肉,但是由于越南人民军行动迟缓,失去了歼敌的良机。

鉴于此,10月5 日,陈赓致信胡志明,建议坚持集中兵力在边界战场全歼敌人。

与此同时,陈赓把这一作战计划电报中共中央军委。

10月6 日、毛泽东复电陈赓:先集中主力歼灭东溪西南被包围之敌,然后再看情形围歼高平南逃之敌,此种计划是正确的。如果东溪西南之敌能在几天内就歼,高平之敌又被抓住,谅山之敌又不出援,或虽出援而我军能分出一部分予以阻隔,使之不能防碍我军对东溪、高平两地之作战。则你们可以取得两个胜仗。因此,除对东溪西南之敌必须迅速、坚决、彻底加以歼灭,即使伤亡较大也不要顾惜,不要动摇(要估计到干部中可能发生此种情况)以外,并要对高平逃敌确实抓住,不便逃脱。并要对谅山等处可能出援之敌有所布置。只要上述三点处理恰当,胜利就是你们的。

毛泽东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后来,正如毛泽东所料到的那样,在关键时刻,越军司令部却动摇了。他们打来电话说,两股敌人即将会合,还有飞机助战,这一带都是石头山,很难全歼他们,想把部队撤下来。

陈赓一听,火了,愤然说道:“这样的仗再不能打,就无仗可打了。我就卷起铺盖走得了!”

他立即致信胡志明,建议由胡志明亲自鼓励前方指战员,坚持连续战斗,分割包围歼灭这两股敌人。并将毛泽东的复电给胡志明看了。

胡志明看过毛泽东的复电,亲自给前方指战员发出电报,要求他们“忍受疲劳、饥饿,不惜任何牺牲,坚决歼灭敌人”。指战员听了备受鼓舞,英勇抗敌。

此时,法国勒巴热兵团龟缩在山洞里,弹尽粮绝。7 日晨,越军越过背后,突然从上面向下猛攻,7 日下午,全歼勒巴热兵团,活捉参谋部全体人员。

同日,沙东兵团亦全军覆没。此役共歼俘敌军三千多人。这是越南抗战以来越南人民军打的一次规模最大的运动战和歼灭战。

得悉两兵团被歼,法军总指挥部十分震惊,慌忙下令撤出一系列据点。

到11月4 日,人民军收复四十四个据点。至此,法军在中越边界的防御体系完全崩溃,越北边界战役胜利结束。

边界战役战果辉煌,共歼敌八个营,毙俘敌八千余人,收复五个市、十三个县镇,缴获敌大批武器弹药。越北根据地得到扩大和巩固。

战役结束,胡志明派人将缴获的几瓶法国香槟酒和一封信送给陈赓将军。陈赓拆开信,原来是胡志明写的一首中文诗。

香槟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笆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敌人休放一人回。

读罢诗,陈赓兴奋他说:“有胡志明这样的主席,我相信越南抗战一定能取得胜利!”

应胡志明之邀,陈赓为越南人民军营以上干部作了四天报告。在这个以“国际主义精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题和指导思想的报告中,陈赓深刻地剖析了人民军的优缺点。在官兵关系、部队纪律、干部的提拔和培养,思想领导、作风等建军的根本原则,以及连续作战、夜间作战、近抵作战及战斗保障等战术问题上,陈赓都作了深刻的阐述。这一报告在越人民军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赢得了越南人民军的深深的敬佩。

他们说:“陈赓大将不仅能指挥自己的军队,还能调动敌人;不仅能指挥打仗,还善于建军;不仅有丰富的战斗经验,而且很会团结教育人。”

胡志明盛赞:“陈赓同志具有老布尔什维克的风格和伟大的国际主义精神,他给我们党和军队留下了一份珍贵的礼物。”

陈赓以他卓越的军事指挥才能和坦诚直率的高贵品质,赢得了越南人民的深深爱戴。

1950年11月1 日。陈赓告别胡志明主席,告别越南,踏上了归国之路。

新的战斗又在召唤着他。

中南海。菊香书屋。

毛泽东正伏案工作,烟灰缸里已堆满了烟灰,又是一个通宵未眠。

这几个月来,毛泽东寝食难安。新中国刚刚成立不久,百废待兴。人民多么盼望和平,盼望重建家园。可是,帝国主义不甘心失败,中国边境战事频繁。南部,越南战争还未结束,东北部,又爆发朝鲜战争。美帝国主义从大洋彼岸伸出长长的双手,悍然出兵朝鲜,战火已烧到了中朝边境。应朝鲜劳动党金日成的请求,中国人民志愿军由彭德怀率领赴朝参战。毛泽东密切注视着朝鲜战场的战况。

彭德怀指挥有方,短短两个月,就打了两次战役,把逼近鸭绿江边的侵略者打回到青川江以南。

昨天,毛泽东又收到了彭德怀关于第三次战役的捷报。彭德怀在电报中提出部队伤亡较大,各军急需补充。看来,朝鲜战争速决已不可能,要作长期战争的准备。

对此,毛泽东早就考虑到了,他决定再派一个兵团入朝参战。

派谁带队呢?为此,毛泽东冥思苦想,一时也没想出合适入选。

北京中南海,毛泽东住所。

陈赓正在向毛泽东汇报越南战场的情况。

毛泽东高兴他说:“好啊,你的任务完成得不错,越南战争已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你陈大将军又立新功了!祝贺你呀!”

陈赓:“我个人的作用是渺小的,主要是毛主席的军事思想的胜利。”

未了,陈赓说:“主席,现在越南战场已告一段落,我想向你提出一个请求,朝鲜前线战事正紧,让我带兵入朝参战吧!”

毛泽东一拍手,说道:“好啊,我这几天正在考虑入朝增援的问题,一时也没找到合适入选,想不到你主动请缨。只是你的身体吃得消吗?”主席关切地问。

陈赓:“主席放心,你看我身体不是很好吗?让我带兵人朝参战吧!”

毛泽东:“行,我和恩来等同志商量研究后再说。”

早在越南期间,陈赓就密切关注朝鲜战事。他在8 月5 日的日记中写道:闻悉我出兵北朝鲜,我认为是斯、毛最明智之举。战争始终不可避免,迟打不如早打,早打可以打一个美国无准备。也许还可以求得有利于我之和平,我甚兴奋,昨夜为之失眠。

11月6 日,他在日记中写道:昨晚失眠,总是思考着朝鲜战争,工作是艰苦与残酷的。我准备贡献我的一切。

由此可以看出,陈虚早就作好了入朝参战的思想准备。

当时,向党中央和毛主席主动请缨的还有陈赓的连襟陈锡联,陈赓对陈锡联说:“你已是炮兵司令员了,走了还得交代工作,而我刚刚从越南回来,国内工作尚未接手,不存在交代工作的问题,所以我去更合适。”

陈锡联:“可你刚从越南战争回来,够辛苦的了,再说你的身体也不太好,还是让我去吧,你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陈赓:“不,还是我去,对我来说,最好的休息就是上战场指挥作战。”

征得中央同意,1950年年底,陈赓即赶赴朝鲜前线,买地考察作战情况。

1951年1 月23日。朝鲜。

寒风凛冽。志愿军司令部驻地却热热闹闹,这里即将召开中朝军队高级干部联席会议。连日来,参加会议的代表从四面八方陆陆续续赶到这里。

彭德怀简陋的临时办公室。彭德怀正戴着老花镜,聚精会神地看材料,那是他即将在中朝联军高干会议上宣讲的报告。

彭德怀认真地看着,时而提笔添改,时而凝神深思。

这时,警卫员走进来报告:“彭总,有一位从国内来的首长要来见你!”

彭德怀正猜想是谁,只见一个人大步走进来,喊着“彭老总,是我呀!”

“陈赓!”彭德怀从椅子上站起来,“是你呀,刚才警卫员报告,说国内来了首长要见我,我还以为是高岗呢,想不到是你!”

陈赓笑道:“这么说,彭总不大欢迎我?”

彭德怀:“你说对喽,我不欢迎你……你刚从越南打了仗回来,还嫌仗没打够,怎么又跑到朝鲜来了?”

陈赓:“仗不能让你一人打呀,你彭总在朝鲜前线辛苦,我心里直痒痒,想来当你的帮手,难道你不喜欢我这个帮手?”

陈赓与彭德怀是老交情了。除了一般的战斗情谊之外,他们之间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友情:陈赓是彭德怀与浦安修之间的红娘。

那是在延安时期,四十多岁的彭德怀仍然子然一身。身为八路军副总司令的他,由于军务繁忙,一时也没顾得上自己的婚事,不少中央首长都想给他牵线当红娘。后来还是陈赓出了个点子。

一天,陈赓找到彭德怀,请他去看一场女子排球赛。彭德怀本不想去,陈赓来了个激将法,说:“你彭总要是不去关心一下群众娱乐生活,人家可要说你架子大官僚主义多!”彭德怀被陈赓硬拉去了。比赛当中,陈赓注意观察彭德怀,发现彭德怀十分注意场上一位戴眼镜的身材修长的女青年,并问陈康:“那个戴眼镜的高个子是哪个单位的?她打得很不错嘛……”陈赓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几天后,在陈赓一手策划下,那位戴眼镜的女青年便与彭德怀相识了。她就是后来成为彭德怀妻子的浦安修。

事后,彭德怀对陈赓说:“就你陈赓鬼点子多!”

每当想起这些美好的往事,彭德怀心里便乐滋滋的。现在在战火纷飞的朝鲜战场上,在异国他乡,彭德怀再次见到陈赓,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陈赓笑道:“我不管你彭老总欢迎不欢迎我来,反正我来了你就得给我仗打……”

顿了顿,陈赓环视了一下屋里,说:“彭老总,你的指挥部也太寒酸喽,一张木桌两条木凳加上一张行军床……老总,你身体怎么样?吃得消么?”

彭德怀:“我这个人你还不知道?!一辈子都吃苦吃惯了……听说你在越南干得不错呀,怎么样?”

陈赓:“不过,比彭老总指挥的抗美援朝几个战役的胜利,我可差远喽……”

彭德怀:“你干得也不错呀。……哦,对了,你们兵团司令部筹建起来没有?”

陈赓:“正在抓紧筹建,……我刚过元旦就从北京赶回昆明,组织兵团司令部。二野几个兵团都分散了。打算从三兵团抽出十二军,四兵团抽出十五军,从十兵团抽出六十军,共三个军,以三兵团名义入朝……不过,三兵团机关已变为四川军区机关,而且分为两个分区,所以我打算从云南抽出人员,以原四兵团机关人员为主,建立新的三兵团指挥部。现在各军正在集结,我是想先到前线看看,了解一下美军作战的特点和我方打胜仗的经验……”

彭德怀:“你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召开中朝军队高级干部联席会议,你可以参加这次会议,了解各方面的情况。”

“好啊,我这次来,主要是了解朝鲜前线战况的。”

1 月25日,大会如期举行。陈赓认真听了彭德怀《三个战役的总结和今后的任务)的报告及其他人的发言,深受启发。

会后,陈赓到前线看了几个部队,然后在宋时轮兵团司令部住了几天后,返回东北。

1951年3 月。中共中央正式任命陈赓为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三兵团司令员兼政治委员,王近山为副司令员,下辖第十二、十五、六十三个军。

任命一下,陈赓立即坐飞机前往昆明,从云南军区部队里选调一批军政后勤工作干部,组成第三兵团司令部、政治部及后勤等领导机关。他从第四兵团要了刘有光、王步青、王振夫和戴其萼等老政工和参谋人员。从川东军区调来王蕴瑞当参谋长。关于王蕴瑞到第三兵团还有段故事呢。

当时王蕴瑞已被他的老上级、二十兵团司令员杨成武要走,即将调往二十兵团任职。就在王蕴瑞即将赴任之际,陈赓找上门来。

见到王蕴瑞,陈赓开门见山地说:“我马上要带第三兵团入朝参战,你跟我当参谋长去吧?”

王蕴瑞为难他说:“我的任命已下到二十兵团了……”

陈赓:“命令下了不要紧,还可以重新下嘛!三兵团先入朝,你还是先跟我走吧!”

“这,我怎么对杨成武司令员说呢?”

“哟,你就不怕对不起我吗?”陈赓笑道,“我已经跟周总理讲了,你还是到三兵团来吧!”

这样,王蕴瑞又被重新任命为三兵团参谋长。

三兵团组建起来了。

正当一切准备妥当,准备赴朝时,由于长期劳累过度,陈赓病倒了,他那双曾经几度负伤的腿又痛又肿,无法行走,他只好留在国内治病。

1951年,朝鲜的春天姗姗来迟。

新入朝的志愿军第三兵团的十二、十五、六十,三个军正日夜兼程向三八线开进,副司令员王近山担起了指挥三兵团的重任。陈赓由于腿疾,留在大连治病。可是人在国内,心在朝鲜。当他得悉三兵团在第五次战役结束后,六十军一个师在转移途中遭到敌机和机械化兵团的包围袭击,损失三千多人时,心急如焚,顾不得腿伤未愈,即启程入朝。

8 月20日,陈赓到了第三兵团驻地。人们见他仍拄着拐杖,走路一拐一拐的。他不顾一路疲劳,一到驻地,就会见干部,听取汇报,问询情况,召集兵团和各军负责同志讨论第五次战役作战经验,并为第六次战役作准备。

陈赓在三兵团待了十天,他与各级干部座谈,对朝鲜战场的形势,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这时,鉴于美方己接受谈判,上级已决定将第六次战役发起的时间推迟一个月。

听到这一消息后,陈赓当即召开三兵团部处长以上干部会议,确定一个月的训练和后勤准备。

9 月3 日,志愿军司令部,陈赓拜见了彭德怀,参加党委常委会。

会间,他根据所了解到的大量材料,冥思苦想构思着对付敌军的最有效的方式和手段。

随后,他根据这些构想,写了一个战术指示,以启发中朝人民军队改正一些缺点。彭德怀对陈赓之作,非常赞赏,决定以“联司”的名义发表。

这时,陈赓身体一直不好,失眠、头痛、胸闷,呼吸困难。但他仍带病坚持工作,帮助彭德怀制定作战部署,鉴于战争已从大规模的运动战转向两军相持的阵地防御战,陈赓提出进行坑道作业。此时,小规模的前哨战几乎天天都有。陈赓决定抓紧战事不紧的有利时机,赶筑工事,巩固阵地。志愿军司令部充分肯定了这一举动。但有人提出:“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为总结坑道作业的经验,进一步统一思想认识,4 月陈赓召集各军参谋长会议。

他说:“坑道作业是保存自己,消灭敌人的重要依托。这是解放战争的实践充分证明了的。今后我们的坑道作业,要向既能藏又能打的战术坑道方向发展。坑道必须与野战工事相结合,必须与防御兵力相适应,还必须有作战与生活的设备,有统一的规格标准。”

会后,各部队在陈赓亲自督促与关怀下,对1951年秋季防御作战中出现的坑道工事雏形,经改进发展,到1952年夏季,一个以坑道为骨干支撑点式的阵地防御体系已在全线构成。这些工事,有的近抵敌军几十米,既保证了攻击的突然性,又使进攻有了依托而大大减少了伤亡。即使表面野战工事被占领,仍能坚守坑道配合预备队实施反冲击。

1952年10月14日。炮声隆隆,战火纷飞。

美军动用三个师共六万人的兵力,集中三百门大炮,一千余辆坦克和大批飞机,发动了“金化攻势”,疯狂地向志愿军十五军防御阵地进攻。

上甘岭,十五军驻守的阵地。在敌人疯狂的轰炸下,我野战工事几乎全部被毁,表面阵地大部被敌占领。我军依托地下坑道防御工事,与敌展开了顽强的争夺阵地的搏斗。战斗持续四十三天,敌人伤亡二万五千五百人,损失飞机三百架,大口径火炮六十一门,仅占领了志愿军两个班的前沿阵地。

敌人对我坚不可摧的坑道工事,毫无办法。上甘岭战役的胜利,显示了坑道工事在朝鲜战场的巨大作用。这个在陈赓直接指挥下构筑的地下钢铁长城,承受了世界战争史上空前集中的火力袭击,至今仍传为佳话。

陈赓两次入朝,都在志愿军司令部帮助彭总工作。除了有关作战方面的日常事务,他还常到前方部队了解情况,研究美军作战特点,帮助彭德怀考虑部署。共同相处,陈赓和彭总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为了让彭总紧张的神经可以松驰一下,陈赓想尽办法。有时他拉上几个人陪彭总下象棋。彭总输了不眼气,总要人家再来。有时赢了人家也不罢休,也对人家说“再来”。几盘棋下来,彭老总紧张的大脑得到了休息,陈赓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彭德怀为朝鲜战争立下了不朽的功勋,受到中朝两国人民深深的尊敬。

各报刊和通讯社记者,总想摄到彭总活动的照片。祖国去的慰问团、参观团也总想拉他合影留念,可彭总最不喜欢宣传他个人,尤其是不喜欢照相。每逢这时,摄影记者就请陈赓帮忙。陈赓欣然答应,说:“你们不要告诉他,悄悄地跟着我走。”

这天晚饭后,陈赓又拉着彭总和几个副司令员散步。摄影记者也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看到一切准备好了,陈赓就拉上甘泗淇等围住彭总,说:“彭总,我们一起照张合影,留个纪念。”彭总拿他没办法,也就高高兴兴地和大家一起站过来,让记者拍照。后来留下的彭总在朝鲜战场的一些照片,大多数都是通过这种途径拍摄下来的。

1952年6 月初,陈赓奉调回国。

6 月16日,陈赓满载朝鲜人民的伟大友谊,渡过鸭绿江,踏上归国之路。

第十四章 办军校育英才春蚕吐丝尽1952年6 月。北京。

陈赓应党中央之召唤,离开战火纷飞的朝鲜战场,回到北京。

一到北京,陈赓来不及与妻儿叙别,就直奔中南海。他想知道,毛主席召他回国,到底有啥子急事?

陈赓一步跨进中南海会议室,只见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央领导一一在座。

“主席!总理!你们好!”陈赓欣喜他说。

“哦,陈赓,你来了,快请坐!前线辛苦了!”毛泽东紧紧握住陈赓的双手。

“召我回来,是有急事儿?”陈赓问。

“不要急嘛,坐下来慢慢谈。”毛泽东说。

“先谈谈朝鲜前线的形势吧!”周恩来说。

陈赓端起一杯茶,喝了几口,说:“现在抗美援朝战争正处于战略相持阶段。第五次战役已经打过,上甘岭战役己胜利结束。看来美帝国主义想要打败我们绝不可能,我们一时要把美帝国主义赶出朝鲜也是不可能的。我们的军队是一支政治素质最好的、作战最勇敢的人民军队,但是我们的技术装备太差,苏联所支援的新式武器装备,我们也缺乏驾驭技术的力量。所以我认为,为了取得战争的彻底胜利,必须加紧培养技术人才,掌握现代化技术,把我军建设成为优良的现代化军队,以利于在将来有把握地战胜帝国主义的侵略。”陈赓一口气讲开了。

“说得很好!问题就在这里,为了彻底打败帝国主义,我们必须抓紧培养现代化的军事人才!”毛泽东说。

“陈赓,我们召你回来,就是为这件事啊,党中央决定创办一所军事工程学院,你看怎么样?”周恩来说。

“那太好了!”陈赓欣喜地回答。

毛泽东问:“谁来办?”他望望在座的周恩来,又望望陈赓,然后说:“你来办吧!”

“我来办?”陈赓疑惑地问,“主席,这个我隔行,恐怕办不好!”

主席笑道:“你隔行,我们党内还有哪位懂行?你指出来。还是你去干吧,不懂就学嘛!”

其实,对于这解放军第一所高等学府校长的选择,毛泽东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旱在三十年代,毛泽东就提出过,要办好一所学校,第一件事就是选好校长。陈赓身经百战,不仅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很高的政治素养,而且又有较高的文化基础,他先后赴越、朝,同美、法帝国主义作过较量,对新形势下之敌手,己具备从感性到理性的认识。何况三十年代他还当过红军学校的校长呢。对,陈赓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就这样,陈赓领受了创办军事工程学院的任务。

从司令员到学院院长,这是陈赓人生旅程上的一次重大转折。

摆在陈赓面前的困难是巨大的,校舍、教师、教材和设备均无着落,而他又从来没有办军事技术院校的经验,更不要说办这样的高等军事技术院校了。

困难吓不倒他,既然接了任务,就一定要办好,这是他的一惯风格。他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人民解放军是一只猛虎,创办军事工程学院,就是在为猛虎添翼。当然,创业是艰难的,但是革命的一切都是从无到有,军事工程学院也能够从无到有。我陈赓要是办不好军事工程学院,誓不为人!”

凭着这样的信念,他开始了艰难的办学。他像指挥打仗一样,先从调查研究入手,制定作战部署。

1952年7 月。陈赓陪同苏联专家小组,乘飞机从北京到上海、大连、青岛、武汉、沈阳和哈尔滨等地考察。经过反复磋商,最后确定把校址定在哈尔滨。同时确定把这个学院办成一所包括空军、海军、炮军、装甲兵、工程兵五个军种的综合学校。一个月的调查研究分析,陈赓提出了一个以边建、边教、边学和以教学为中心的建校方案。明确了军事工程学院的性质、任务、培养目标、专业设置、招生人数、毕业去向、校址选择、组织机构以及教师、教材和设备来源等一系列的问题。

陈赓还提出,在干部组成上应以知识分子为主,同时抽调部分经历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同志,让他们各司其职,各尽所能,以保障培养对象达到又红又专。

陈赓将他这些构想给中央作了汇报。中共中央军委决定以西南军区第二高级步校、华东军区科学研究室为基础,在黑龙江省哈尔滨市筹建军事工程学院。筹建时,也从志愿军第三兵团抽调部分干部参加,用陈赓的话来说,这叫做两根柱子齐心协力,共同办学。

办校的最大困难是师资力量的缺乏。为配备师资力量,他请来了弹道学专家张述祖等教授,并请他们提出教授名单,由他亲自去找周总理批示。

一向以急性子著称的陈赓,一心扑在创办“军工”的事情上。为尽快配备师资,他多次去找周总理。但总理日理万机,很难找到,陈赓只好在早晨或夜间到家里去“堵”。

一天早晨,陈赓来到国务院西花厅。这天总理要接见民主人士,客厅里已坐满了人。陈赓一看不好闯进去,就等在门外。恰好此时他看见总理要出来上厕所,他便迅速地跟了进去。总理见他匆匆忙忙走进来,问道:“陈赓,你怎么到了这儿?”

“总理,有几个教授的名单,请批一下!”陈赓说着就递上了名单。

“你等一下不行吗?”

“等一下你就走了。还是现在就批吧!”

就这样,总理在洗手间里批了这份名单。为了给学院从各大学选调教师,周总理多次指示教育部党组织帮助解决“军工”师资问题,并亲自主持召开两次会议,请教育部、清华大学以及中央组织部、国务院文教办公室负责人来参加,专门听取学院的汇报。由于总理的全力支持,很快就从全国各地抽调了一批有名的教授、副教授。仅仅几个月时间,七十八名教授和专家就陆续从华东、中南、西南、京津地区奔赴哈尔滨。

陈赓又请中共中央批准,从各大军区挑选了三百名优秀的大学毕业生成立助教队,由请来的专家教授讲课辅导。这批助教后来成为教学、科研的骨干力量。

仅仅一年时间,陈赓就组成了一个五百名教师、三百名实验人员的队伍。

师资力量已初步配备,陈赓的工作效率之高可见不一般。

陈赓一手“抓人”,一手“垒窝”抓紧校舍职工宿舍建设。当时国务院决定把哈尔滨医科大的校舍拨给“军工”,作为建校的立足点。陈赓又从哈尔滨市、中专铁路局等单位接收、租借和交换了一些房屋,大批教学、科研人员得以安顿下来。

1953年4 月,冰城冻土未开,“军工”校舍建筑工程,即已拉开战幕。

陈赓时刻关心施工进展情况,经常深入基建工地,遇有重大事情,他亲自同基建办公室的同志一起商谈解决。他还不顾腿伤,多次爬上脚手架同工人聊天,查看工程质量。

仅仅七个月时间,十万平方米,三十六幢的教学科研大楼便拔地而起。

1953年9 月1 日,中国历史上第一所军事工程学院成立,陈赓主持开学典礼。毛泽东给该学院颁发的《训词》中盛赞:“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的创办,对于我国的国防事业具有极其重大的意义。”

在陈赓的督促下,在中央和省、市党委的大力支持下,仅仅两三年时间,就盖起了四十多万平方米的楼房,五个系的教学大楼相继矗立起来。到1958年,全院新建校舍己有二百二十一幢,五十六万多平方米,加上从医科大学接收的四万多平方米,在市内各处租赁的五万九千多平方米的旧房,共计校舍六十六万多平方米。“军工”的建立凝聚着陈赓的一片心血。

“窝”垒起来了,人“抓”来了,下一步的工作就是如何办校了。关于这个问题,当时有两种看法,一方面一些老干部对党的知识分子政策不理解,瞧不起那些知识分子,另一方面当时苏联教育顾问和政治顾问提出取消党委制。针对这两种意见,陈赓提出,办校一定要依靠“两老”,即老教授、老干部。他常讲,“长征二万五和十年寒窗苦都是一回事,这是学院的两根支柱,缺一不可。”这样,既可发挥我军优良传统,又将科学技术知识传授给青年。他常教育军队干部说:“中国革命没有知识分子是不能胜利的,社会主义建设没有知识分子同样不能胜利。”“不要只看到自己经过战争的考验,也要看到人家十年寒窗的刻苦钻研。”他语重心长地对说怪话的同志说:“我们都是受党教育多年的党员,要协助党委主动团结知识分子。”他又教育教授、专家要尊重军队干部,同他们亲密团结,合作办好学院。

他视专家、教授为“国家最可贵的财富”。他号召教授、专家要做学院的主人。在工作中,他创造性地贯彻执行党的知识分子政策,真正做到政治上充分信任,工作上大胆使用,生活上尽可能予以照顾。

首先他在政治上给予知识分子以最大的关怀,他说:“这些人都来自旧社会,社会关系比较复杂,把问题搞清楚是必要的,但应重在表现。对他们世界观的改变也不能操之过急,应该让他们自己教育自己,自觉地进行改造。

他们也是劳动者,是脑力劳动者,应该给他们组织个工会。“为此,经上级批准,他在哈军工首创教育工作者协会,并由老教授周鸣■担任协会主席。

许多专家、教授,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中国共产党的光辉,要求入党的人增多了。为此他亲自召集会议,向他们介绍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优良传统作风和党员的基本条件。他对教授、专家们说:“中国共产党的大门,永远是向你们敞开的。”

有的老教授感到自己的历史、社会关系太复杂,怀疑得不到中国共产党的信任,针对这种顾虑,陈赓亲自参加了对两名表现很好,但社会关系复杂的老教授的审查工作。问题弄清后,他动员保卫部副部长当他们的入党介绍人,并参加了他们的入党宣誓仪式。

他说:“我们党的政策是有成份论,但不唯成份论,重在表现。”并以自己的经历来说明:“我出身大地主,在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曾当过蒋介石的侍卫参谋,冒着炮火救过蒋介石的命,情况够复杂的吧!一个人的出身成份是他自己不能选择的,但走什么道路则完全由自己决定。‘马日’事变的制造者许克祥,出身贫苦家庭,可是他是屠杀人民的刽子手。我们党内许多人出身不好,但却坚定地选择了共产主义道路。”一席话,那两名入党的教授听了,连连点头。

只听他又接着说道:“我们现在困难还很多,许多人还不适应,你们应该明白你们就是学院的主人,而不是客人。办好这个学院,要靠两根柱子来支撑,你们是一根,军队老干部是一根,二者缺一不可。你们有知识,这是你们的长处。军队老干部有丰富的实战经验,有好的传统作风,这是他们的长处。我希望两根柱子齐心协力,都把自己的长处充分发挥出来,共同建设学院。”

为充分发挥知识分子的作用,真正做到有职有权,陈赓决定,有关业务方面的领导干部都要安排专家、教授担任。

在生活上,陈赓尽可能给专家、教授以优厚的待遇。他自己住小平房,而把一幢最好的楼房作为老教授宿舍,并为他们专建饭厅,请来厨师为他们做饭。为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他还亲自抓他们的家属、子女就业升学等问题。总之,在生活上,陈赓尽一切可能来优待知识分子。

陈赓信任知识分子,重用知识分子,早在他担任云南省主席、云南省军司令员那短暂的时期,就留下了许多关心、重用知识分子的佳话。如今办学院陈赓更加注重知识分子,相信他们,重用他们,依靠他们。

“士为知己者死”,这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传统道德,陈赓的诚挚,深深地打动了知识分子们的心。许多教授、专家视他为“一生最喜爱,最尊敬的亲人之一”。他们的积极性得到了充分发挥。

对此,有个别老干部又发出了牢骚:“我们是从机关枪底下爬出来的,他们舒舒服服念了几年书,为什么就捧得那么高?”

听了这种议论,陈赓严厉地批评:“你们经历了二万五千里长征,是革命的功臣。可他们十年寒窗苦熬出来也不容易呀,现在我们国家的国防建设迫切需要科学技术知识,你们有吗?你们是老共产党员,调你们到这里来,是让你们来发扬光荣传统,来带作风的,不是来比照顾的,如果你们要争照顾,那就请退党嘛!我们应该多看人家的长处,向人家学习,从外行变成内行,而不应争照顾,来这里不是来图享受的!”

一顿严厉的批评教育,那些居功自傲、发牢骚的老干部惭愧地低下了头。

1954年10月,陈赓被任命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兼“军工”院长、政委。工作重点移到北京,但他心里仍时刻装着哈军工。

那时政治运动很多,在每次政治运动中,陈赓对于一切正直爱国的知识分子,总是采取坚决保护的态度,不让随便给他们戴政治帽子。

1957年反右派斗争中,有位老教授在政治上讲了错话,受到群众批判,学院把这位教授的言论送到北京,请示陈赓要不要给这位老教授戴右派分子的帽子?陈赓回答说:“老教师有点旧思想是难免的,不能要求他们一朝一夕彻底改变,有错误也是允许的,老同志也有犯错误的嘛!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位老教授在建院中是有功的,我看算了,不要给他戴什么帽子啦!”

陈赓一句话,果然使这位老教授免受那场劫难。

一位在解放前研究弹道的专家,曾留学法国,在国民党兵工署工作过,又曾任国民党第三战区的少将专员,解放战争时期在东北起义,对我军建设兵工厂、制造枪炮有过贡献。但他在民航总局任职时,因犯贪污罪在“三反”

时被判处死刑,后改为“死缓二年”。在筹办“军工”时,有位老教授向陈赓讲了这个人的情况,提名要他。陈赓听了,说:“只要是人才,我们就要他,可叫他立功赎罪嘛!”于是,陈赓给当时的最高人民法院院长董必武打电话,要董老“刀下留人,刀下留情”。董老听了陈赓的解释,决定叫他立功赎罪,改为监外执行。这位专家被送到哈尔滨,陈赓在老红楼为他找了一间房子,叫他专门翻译科技情报资料。他在那里一面劳动,一面工作,以后被政府特赦。事后这位专家感激不已,视陈赓为一生知己、亲人。

凡接触过陈赓的哈军工的教师、专家们,无不异口同声他说:“陈赓同志是自己的良师、益友、亲人。他胸怀坦荡,肝胆相照。他是真正把知识分子当作自己人看待的。有些老教师谈起他来热泪盈眶,滔滔不绝,感慨万千!

1958年。在“超英赶美”的口号下,神州大地掀起大跃进狂潮。顿时,工厂、农村、学校,上至首都、下至偏远山区,都掀起大炼钢铁运动。工厂停工,学校停课,男女老幼齐上阵,土法上马,高炉林立。

这股风吹到了哈尔滨,吹到了军工学院。在大炼钢铁的风潮中,陈赓没有赶潮流。

“学校总得念书嘛!怎么搞大炼钢铁?这话是不是真是毛主席讲的,我有怀疑。毛主席说过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科学研究也是生产嘛!我们这个高等学府应该结合教学办实验工厂,搞高,精、尖!”

对于来自上级的决策,陈赓历来不主张不顾实际,盲目执行。战争期间,他就多次对毛泽东的决策提出过意见。如今到了和平建设时期,他同样保持这一贯的风格。

按照他的指示,学院办了一个实验工厂,叫“海厂”。

他亲自抓飞机的设计工作,创立了风动实验室。这个实验室当时在全国首屈一指,至今仍继续为飞机的研究设计服务。

在他的督促下,哈军工各系都搞出了一批科研成果,举行科研成果展览,并请来周恩来、贺龙、陈毅、罗荣桓等同志参观。

在他的亲自关心下,在全国高校中“军工”率先成立了计算机专业,并很快得以发展壮大。“如果不是陈质院长亲自抓,我校计算机专业是不会发展得这样快的。”事隔多年后,当时计算机专业的负责人慈云桂感慨他说。

就是这样,陈赓在大炼钢铁的风潮中,丝毫没有放松教学科研工作。他的这些做法受到一些人的指责,甚至有人指责他犯有路线错误。陈赓不以为然。他得到了当时任总书记的邓小平的称赞,邓小平还极力推广哈军工搞尖端实验而不搞大炼钢铁的经验。哈军工避免了大跃进运动的冲击,教学、科研搞得红红火火,学院技术力量在技术革新中大有发展。国防部长彭德怀于1958年9 月视察军事工程学院后向军委和党中央写报告说:“军事工程学院经过四五年的经营,规模很大,在远东来说,可能是唯一的。”钱学森教授参观后说:“在我国现有条件下,这么短的时间内办起这样一所完整的、综合性的军事技术学校,在世界上也是奇迹。”

陈赓的工作,得到了中央领导和专家们的一致肯定和赞扬。

1959年,陈赓开始考虑学院的任务调整问题。他说,各军(兵)种应该建立自己的工程学院了。11月19日,他给中央军委写报告,建议将学院的炮兵、装甲兵、工程兵、防化兵四个系和空军、海军系的五个专科,分给有关军(兵)种,单独成立工程学院,除原有空军系海军系和新成立的导弹工程系外,再建原子武器系和电子工程系,将学院的培养目标由维护、使用改为研究、设计制造,并把学制分为基本班(大学本科)和高级班(研究生)

两个阶段,每年招生一千五百人,每年有一定数量的大学毕业生进入研究班深造。

中央军委接受了陈赓的建议。从此,中国人民解放军技术院校形成了三级分工的新体制:军事工程学院专门培养研究、设计和制造的工程师;各军(兵)种的工程学院培养维护和使用的工程师;中级技校培养一般技术干部。

这种体制一直沿用至今。

在陈赓的领导下,哈军工一步步发展、壮大、成熟。战场上,陈赓是常胜不败的将军,如今办军校,他也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就。

正当陈赓踌躇满志,为哈军工的建设奔波时,病魔却一天天向他逼近了。

长期艰苦的物质生活和超负荷的工作、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1954年,哈军工刚刚初具规模,陈赓的心绞痛已发作频繁。

“我活着就要干!”陈赓自觉地同病魔搏斗,与死神搏斗。

“我要争取再为党工作二十年!”他没向病魔低头。

1955年9 月,他获得中国人民解放军大将军衔及一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

1956年9 月他出席了中共八大并当选为中央委员。

此时,医生一再叮嘱要他少活动、多休息,可他却仍不停地操劳奔波。

他视察部队,到各地进行军事勘察,出国访问,开会,接待外宾……

终于有一天,他被击倒了。

1957年12月19日。陈赓访苏回国不久,突然发作了心肌梗塞。

就在前一天,他在军委开会,中午很晚才回到家。妻子傅涯还埋怨说:“我等你到一点钟还不回来吃饭,你呀,你这样做还没有什么,你还年轻,你把老帅们拖垮了怎么办?”傅涯担心的是老帅们的健康,没有意识到陈赓会出问题。这一天,陈赓感到好累好累。

晚上,陈赓对傅涯说:“今天我什么事也不干了,你陪我去看看戏吧!”

傅涯见他神色疲惫,就请假陪他坐车到中南海去看戏。

戏后,陈赓回到家就休息了,他紧张的神经得以松驰下来。傅涯也完全没意识到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第二天,像平时一样,吃完早饭,陈赓穿好军服,准备去总参谋部上班。

傅涯也穿好衣服上班去了。孩子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都走了。忽然有人因有急事来到他家里找他,陈赓只好留下来。来人走后,院子里只剩下他和二岁的小儿子,还有正忙碌着的阿姨。

客人刚走,陈赓就感到胸前好闷、好痛,一下跌倒在沙发上。这时二岁的小儿子涯子,从客厅里跑出来,在厨房里找到阿姨说:爸爸哭了。阿姨正忙着,以为孩子说着玩的,没理睬。涯子又从后院跑到总院,找到司机说:“爸爸哭了,爸爸真的哭了。”说着,拉着司机来到客厅,只见陈赓果然倒在沙发上,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司机一见此情此景,连忙把陈赓抱到里屋床上,又找到副官给北京医院打通了电话。不一会,医院便派来了抢救小组。

此刻,陈赓陷于昏厥,手脚冰凉,脉搏跳动微弱,血压也测不到。诊断结果是心肌梗塞。医生指示:立即进行抢救。抢救一直到深夜。陈赓仍紧闭双眼。

到十一点多钟,他终于苏醒过来。

听说陈赓病倒,中央军委和各兵种的首长都赶来看他:聂荣臻元帅来了,粟裕总参谋长、张爱萍副总参谋长来了,空军司令员刘亚楼来了,彭德怀元帅来了,小小的院子里一时挤满了车辆。

宋庆龄听到陈赓病倒的消息后,致函慰问。她在慰问信中写道:“我离京前一天听说你生病,很想去探望你,但据悉医生不让探病,致惊扰病,因而未果。特致函慰问,并希望你好好休息,早复健康。”

一向以坚强著称的陈赓,终于病倒了。他不得不在北京医院住院三个月。

医生鉴于他病情严重,不准他下地活动,他这个闲不住的人不得不卧床三个月。三个月后,他从医院回到了家。医生依然不准他会客,要他全休疗养。

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陈赓的病竟奇迹般地好了。从北戴河疗养回京后,他就提出要求上班,他天天找医生,要求准许他上班,他说:“我的病已好了,让我出去上班吧,工作对我来说就是享受,老让我这样疗养,我的病会更加重的。”医生无奈,只好再给他检查一次,感到总的情况较前稍好一点,报告中央批准每天少用点时间去上班试试。陈赓听了,高兴地回答医生:“太好了,只要允许我上班,我一定遵守医生的嘱咐!”

话虽是这么说,可一旦工作起来,陈赓又完全把医生的话抛到了脑后。

他是一个工作狂,哪怕是大病初愈,工作起来仍然没有节制。

一次,有个国防科研项目要在离京二十多公里的郊区一个市镇试车。当时陈赓任军委副总参谋长,兼国防科委副主任,这次试验同他分管的事情相关,他知道后非要参加不可。这天一早,傅涯同时接到两个电话,一个是中央军委办公厅的,一个是中央保健部门的,都是不叫陈赓到试车的地方去,要傅涯一定劝阻他。傅涯把这两个电话都告诉了陈赓,劝他千万别去。可陈赓不听劝告,还是坚持去了。试完车回家,一进门他就大声嚷嚷:“傅涯,你汇报吧,就说我活着回来了!”

提心吊胆的傅涯见他安全归来,喜不自胜。高兴他说:“没出事就好,没出事就好啊!”再仔细一瞧陈赓的脸,只见他气色不好,一脸疲惫。他嗔怪道:“还是别逞能了,看你,脸色都白了,累了吧,快休息吧!”

的确,只有陈赓自己心里明白,他的病很严重。他的胸口常痛,每逢胸口痛的时候,他就一面工作,一面不停地用手摸着胸部,日子长了,衬衣都被他摸破一大片。

鉴于自己生病,他主动写报告要求免去他代总长的职务,以免对工作造成损失。

1958年3 月25日,哈军工举行第一期学员毕业典礼。尚在病中的陈赓发去了热情洋益的祝贺信:“成批的、正规地培养多军种、兵种具有高等技术知识的军官,在我军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1958年,病情稍微好转的陈赓,即出席中共中央军委会议,参加研讨成立国防科技委员会的问题。会上,他说:“我的身体状况已不适应总参的工作,但还可以为国防科技的发展作点贡献。国防科委请聂帅挂帅,我当帮手。”

中央军委同意了他的恳求,任命他为国防科委常务副主任。

病魔缠身,他仍然没有一刻停止工作!

1959年6 月,他的心肌梗塞第二次发作。他又一次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

经历这第二次重病的打击,他的身体明显地衰弱了。他常感到胸闷气促,胸部一阵阵疼痛。

此时,陈赓已清楚地知道,属于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他虽然病了,心却一刻没有停下来。那时正值大跃进运动期间,党内左倾错误开始泛滥,陈赓在大是大非面前,从不含糊。

1958年在一次党中央召开的会议上,陈赓旗帜鲜明地批评了“左”倾错误。听到陈赓的发言,陈毅元帅高兴他说:“过去我和有些同志相处多年,他们总是躲躲闪闪,藏在心里的东西掏不出来。陈赓同志就不一样,他像一个玻璃杯,从里到外都是清楚的,透明的!”

1960年,在北京举行的中央军委扩大会议上,陈赓发言以后,陈老总又站起来说道:“陈赓同志就是我们党内一门炮。可惜我们现在这种炮太少了,希望能有更多的这样的炮。陈赓同志,我有什么错误,你也可以轰一下呀!”

是的,陈赓心怀坦荡,对党忠诚,即使重病在身,也没有放弃与错误倾向的斗争!

1959年10月。杜聿明、宋希濂、王耀武、邱行湘等十名蒋介石集团战争罪犯获得特赦,然后被分配到北京南郊红星公社参加劳动。这些人大都是陈赓在黄埔军校的同学。

1960年4 月,陈赓从广州疗养回京,听说后心里非常高兴。他带病作东,请他们在民族饭店吃饭叙旧。

4 月17日中午,杜聿明、宋希濂、周振强、王耀武、郑庭笈、杨伯涛六位黄埔同窗陆续来到民族饭店宴会厅。

见到六位同窗,陈赓感慨万千,他语重心长他说:“我们从黄埔到大革命是团结在一起的,后来我们分道扬镳了。我们打了几十年仗,今天我们又走到一起了!这是很难得的。过去的事就不谈了,从此以后,我们应该团结到底,共同为建设新中国而奋斗!”

听了陈赓的话,大家不禁思绪万千。

杜聿明,这位陈展的同期同学,又同在一个队,他曾经与陈赓朝夕相处。

但“四一二”政变后,杜聿明一步步走上了反革命道路,终于成为罪行累累的战犯,在淮海战役中被俘。这次重逢,杜聿明见到陈赓,既羞愧又激动,好半天他只说了一句:“我今天又和你团聚了!”说完热泪盈眶!

一席话,把大家从往事的回顾中拉回到现实。

默默无言中,大家端起了酒杯。

“干杯!”

一饮而尽后,又是一阵沉默。

这时,不知是谁打破了这沉默。

“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熟悉的歌声在众人耳畔响起。

怒潮湃澎,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主义须贯彻,纪律莫放松,预备做奋斗的先锋!打条血路,引导被压迫民众,携着手,向前行,路不远,莫要惊。亲爱精诚,发扬本校精神,发扬本校精神。

几双含泪的眼睛互相凝视着,激越的校歌久久回荡在饭厅。

末了,陈赓说:“你们今天就不必回公社了,我叫人为你们安排住处。”

当晚,他们住在旅馆。

金秋10月。黄埔师生再次聚会,周恩来也参加了。

宋希濂,这位陈赓的同乡,此刻更是心绪难平,思绪万千。1923年仲夏,在湖南湘乡一条崎岖的山间小道上,他结识了陈赓。两人结伴来到长沙,一同报考黄埔军校,后来又一同入黄埔军校。两人曾经是志同道合的同乡好友;曾经是共同投身革命洪流的热血青年;曾经是朝夕相伴的黄埔学子。可是“四一二”事变后,两人便分道扬镳了。在那决定命运的十字路口,他们互相讨伐,为了各自的信念,他们将昔日的友情深埋在心底。

在柔和的灯光下,轻轻的音乐声中,陈赓与黄埔同窗推心置腹,促膝谈心。时间在不知不觉中一晃而过。

在几个小时的叙谈中,三十多年恩恩怨怨的往事被一一勾了起来……

那是1950年,在重庆白公馆,这个以前关押共产党的地方,成了解放军关押战俘的场所。

一天,陈赓来到这里,看到了宋希濂。两人相互凝视了好半天,最后还是陈赓先开了口。

“你好啊!看见你身体挺好,我很高兴!”这是陈赓的第一句话。

宋希濂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陈赓随后又亲切地问道。

“1936年双十二事件后,在西安,你到西安警备司令部去看我……”宋希濂激动他说。

“对了,对了,我那次是奉周恩来副主席之命特地去拜访你的,你还记得吧?当时我说,你是国军师长,我是红军师长,十年内战,干戈相见,现在又走到一起来了,这可要给日本鬼子记上一功啊!”陈赓谈笑风生。

宋希濂点点头。两人走进里屋。陈赓扫射了一下屋里的陈设,关切地问道:“在这里住得习惯吗?伙食还可以吧?”“习惯,习惯。”宋希濂连声答道。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度过。到了吃午饭时间,一桌丰盛的饭菜摆了上来。

“来,老弟,尝尝这个辣椒,这是我专门给你带来的。”陈赓热情地邀请着。

和陈赓短暂的会面在宋希濂心中又掀起了波澜。临走时,陈赓说:“老弟,你自己要多加保重,身体很重要啊,你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也许正是这句话改变了宋希濂的下半生。

转眼又过了十年。如今这些战争要犯改造成了自食其力的人,得到党和政府的特赦。

陈赓举起一杯茅台,说:“诸位,我们都是当年黄埔军校的学生,想不到打来打去,如今又打到一块来了。今天在这里聚会,我提议首先为祝贺我们又走到一起来干一杯!”

周恩来:“在坐的绝大多数是当年的黄埔学员,我和文白曾经是黄埔的教官,是你们的老师。学生走错了路,不管怎么说,老师多少也是有责任的罗!……”周总理亲切风趣的话语使在座的众人的紧张情绪一下消除了许多。

“历史已成为陈迹,不管你们走了一段多么大的弯路,今天总算回到了人民的阵营,又走到一起来了,一页新的历史已经开始,让我们举杯同庆!”

饭后,陈赓和宋希濂像在黄埔那样,再度漫步湖边,亲切交谈。

事后,宋希濂深情地回忆道:“我对他印象最深的是解放后的几次会面,他没有一点以胜利者自居的那种神气和训话式的满嘴教条,令我心折,令我永不能忘怀。”

1960年冬。北京。

刺骨的寒风呼啸着。这年的冬天,对陈赓来说好像格外的严寒。近来,陈赓的病情愈来愈严重,胸区的疼痛日胜一日。他深深感到,自己的生命已快走到尽头,他得抓紧时间,为党为人民多做些工作。

首先,他亲笔给军工学院党委常委写信,对调整后的学校工作提出六点建议:一、抓思想;二、发挥老教授的积极性;三、培养更多更好的青年知识分子,组成科学队伍;四、大力抓科学研究工作;五、要改善教员、学员生活;六、要给教授、教员、学员以充分研究和自学的时间。这是他写给哈军工的最后一封信。三个月后,哈军工的师生就听到他们的前任院长不幸逝世的噩耗,听到这不幸的消息,哈军工的广大师生无不悲痛欲绝!

1961年初,陈赓应上海市委书记柯庆施之邀前往上海。开始,他并不准备带夫人和孩子们去。他对傅涯说:“等我回来,我要带你到哈尔滨去,到哈军工去。”是啊,戎马一生倥偬的战争岁月,他们聚少离多,建国后,他又东奔西颠,他多么想与妻儿团聚,享受天伦之乐!

鉴于他的健康状况,组织上还是决定让傅涯陪同他往上海休养,又正好是寒假,孩子们也一同去了。他又回到了上海,这块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他很激动。

听说陈赓病重,他在上海的许多朋友都纷纷来看望他。他的老朋友,他最尊敬的宋庆龄先生听说他病重,非常着急,春节特邀陈赓全家到她家作客。

看到陈赓那消瘦的面孔,宋庆龄说:“这次就在上海好好休养一段,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做了,待身体康复,我要和你一起上中山陵。”

可是,陈赓却闲不下来。他要赶紧写一部《作战经验总结》,他要把在长期实践中积累起来的宝贵财富留给后人。

他有一种生命的紧迫感,一到上海,他就投入紧张的构想,他常常通宵达旦地看材料、写提纲,却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体状况。而此时,他的病情已严重恶化!

3 月15日,是他五十八岁的生日。向来不作寿的他,今天却向夫人提出了要求:“傅涯,今天是我的生日,你给我擀点面条吃吧!”

经他一提,傅涯才记起,可不,今天是他五十八岁的生日。傅涯洗洗手,就下厨房和面,煮了一碗雪里红肉丝汤面给陈赓吃了。

这天深夜,陈赓觉得胸闷,疼痛,难以入眠,侧身凝视对面床上的傅涯,说:“傅涯,你怎么不看看我?”他终于忍不住轻声呼唤。

傅涯说:“睡吧,别太为写作的事费神了!”

他摇摇头,苦笑着。傅涯根本没意识到死神已向他逼近!

这一夜还算平静。

黎明,陈赓被剧烈的胸痛惊醒,大面积心肌梗塞第三次发作,他面色铁青,呼吸微弱。

傅涯见状,连忙打电话给医院。

儿女们惊恐地围了过来,泣不成声。

“我己是三闯鬼门关了,这第三次闯过去,还可以为党工作几年!”忍着巨痛,陈赓吃力他说。

“如果闯不过这一关也不要紧,只要毛主席、周总理和各位老帅活着就好……我的事,不要去惊动他们!”

傅涯握着陈赓的手。他的手心渐凉,瞳孔逐渐扩散……

大夫赶来了,立即进行紧急抢救。

可是晚了!1961年3 月16日上午八点四十五分,巨星陨落——陈赓这位把毕生精力献给党和人民事业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大将,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噩耗传出,熟悉他的人们无不悲痛欲绝!失声痛哭!

陈赓,你走得太匆忙了!

你亲手创办的哈军工,如今已硕果累累,在全军中首屈一指!

你不是向儿女许诺过,等放了暑假,一定带他们去海滨度假的吗?他们正翘首盼望这一天的到来呢!

你还年轻,共和国的国防科技事业还有多少事等着你去做啊!

可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休息的你,现在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从此,共和国失去了一名杰出的大将,人民失去了一位优秀的儿子……

陈赓将军永远活在人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