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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剑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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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剑冰心-陈青云
第一章 闪电杀手
雪剑。
当代第一奇兵,“顽铁大师”南宫宇冶铸,费时三十六年又七个月零三天,剑长三尺六寸,切金断玉,无坚不摧,唯剑性奇寒,取材自极地玄冰窟之万年铁母。
发炉之日,适逢“地三妖”及“石城八怪”赶到谋夺,遂成为开剑之牺牲。
剑成,人与器俱失其踪。
以上这一则简略的记载,是见于“剑圣”公孙无望的遗札中,曾引起武林的骚动,于今犹未止息。
六月天!
赤日炎炎,流金或石。
有钱的爷们要就是觅地避暑,要就是家居蛰伏,但必须为生计而奔波的行商贾贩人等都尽量把日程改为夜路,早晚趁凉,白天歇脚,如果非白天上路不可,也都单衣赤膊,抢凉赶荫,这种热死人的天气,要是有人穿着狐皮袍子顶太阳,那这人不是疯子定然也是怪物,可是天底下无奇不有,眼前就有。
开封城外的官道上,烈日当空,铺路的青石板烫得可以烤熟鸭子,天地真成了一个大火炉,行人莫不挥汗如雨,尤其那些身上还有负载的苦哈哈朋友,擦汗的布巾每隔一阵子就得拧一次水,简直热得叫人发狂。
现在,如果有一桶冰凉的水从头淋下,或是干脆整个人没到冷水里,那该是非常非常惬意的事,可惜这只是热昏了头的胡想,沿途连一条可以湿湿脚的小水沟都见不到,草候着头,黄土仿佛已晒成赤红。
这时,居然有一个暖带轻裘的年轻人在火伞下安步当车,一副悠然自在的样子,像是在冬寒未尽的郊原踏青。
所有见到他的人全直了眼,感受上不是遇到疯子,简直就是碰见了鬼,因为疯子也是人,虽然心智丧失了,对许多事物已失去正常的反应,但生理上的变化是自然的。可是,此人额不见汗,连脸皮子都不红,你说邪门么?
他真的是鬼么?当然不是。
鬼不会在大白天现形,他不但百分之百是人,而且还是个赫赫有名,令江湖黑白两道闻名丧胆见影亡魂的人。他是谁?
闪电杀手“不见红”司徒明月。
人如其名,他的风采就像天上的一轮皓月。
他何以有这外号?杀人能不见红么?答案是否定的,用剑杀人当然非见红不可,问题在于被杀之人没有当场见红,通常是在他收剑之后甚至更久才开始流血,为什么?通天之下知道这秘密的一共只有三个,除了他自己,一个已经不在人世,所以实际上只有一个。
他年纪不大,绝对没超过二十四岁。
他十九岁出道,于今整五年。
五年,他做过不少震惊武林的大事,其中比较胎炙人口的是诛杀中原道上以暴虐凶残闻名的七剑十三鹰,使茶毒武林十二年的“剑鹰帮”瓦解冰消。其次是剪除关洛巨盗“牟氏三凶”。再就是废了称霸关外达二十年之久的黑道魁首“笑面阎罗”皮立万,而使他在出道之夜一夕成名的是击败不可一世的“青城八剑”。“青城八剑”是集合该派的三代高手,曾经粉碎过昆仑、武当、峨嵋、华山四大剑派的高手,能将之击败可以称之为武林奇迹。
他有两样很明显的标志,一是不分春夏秋冬四季,他身上穿的都是极华贵的皮裘;另一是他的佩剑,银鞘、银柄、银穗外加一颗悬在穗上的核桃大的晶莹白珠子,任何在道上行走的只要见到他的影子便能认出来。
还有,就是他那份天生的高贵气质,使他成为不折不扣的贵公子,而冷峻也属他的特征,令人不敢逼视。
好不容易前边出现了一片苍绿,仿佛就是沙漠绿洲。
三株浓荫匝地的大古榕如顶顶大无朋的巨伞撑苗在路旁,荫覆数亩,不但遮盖了长长一段路面,遂形成了一大片阴凉,喷火的太阳被阻隔了。
树荫下空荡荡不见行人,因为这是私人开的路。
官道两端的人马投入荫凉汇聚,脱衣服、拭汗、喝凉茶、摇扇子,有的干脆朝地上一躺,四仰八叉大喘其气。
司徒明月来到,穿过人群,到树荫旁缘没人的地方面向岔路拣了个光滑的石头坐下,这位置已漏阳光并不凉。
人群稳下来之后,嘴痒的便开始抖嘴皮子了。
“那穿皮袍的公子哥儿满有意思的……”
“不知是个疯子还是白痴?”一个尖嗓子的年轻小伙子立即接话,“这种天气穿皮袍,不怕烧坏了骨头,真他妈的造孽。”
“喂!小声点,说不定是什么奇侠……”
“江湖奇侠?哈!”尖噪子的声音更大。
“他不是带着剑么?”
“剑?城里街上什么地方没得卖?”
“老兄,人家剑柄上那颗珠子值多少家当?”
“你知道那是真的假的?”顿了顿又道:“俺跑的地方大,见的古怪事可多了,凭那一身行头,带不起跟班骑不起马?告诉你,八成不是失心疯便是呆子,说不定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只有一点好处,这种人不会闯祸。”
“像么?”另外一个接了口。
“你不见他那木头样子?”
司徒明月坐得很远,但人群里的每一句话他一个字不漏,这种情况他碰得多了,无知俗人,根本不值一笑。
他仍呆呆地坐着,目注岔道尽头。
远远看去,在一般平常人的眼中他的确像个呆子。
一声重重的冷哼过处,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出门在外,还是少翻舌头为妙,没听过祸从口出这句话?”
说话的是一个靠在树身上打吨儿的糟老头子,说他是糟老头子一点不假,一身粗布衫已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黄不黄黑不黑还加了两个补钉,鞋尖子露出脚趾头,一蓬枯草似的头发纠缠着满嘴胡须,身边还放了根青竹子。
尖噪子是个瘦削年轻人,看上去不到三十岁,嘴皮薄薄,头骨高耸,一眼便可看出是那种喜欢饶舌之人,凭老头子的形象,他当然不服气。
“老头,你教训俺?”他瞪起了斗鸡眼。
“那也没什么!”
“你算老几?”
“至少比你多活了几岁,多耗了些米,多走了些路,多见过些世面,对别人不敢说,对你来说算老大足有余。”话说了一大串眼睛却是闭着的。
“老不死!”
“好在我老头子设做过贼,世代身家清白。”
“你居然骂人?”尖嗓子的蹦了起来,握拳拿袖,摆出要揍人的姿态。
“算了,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的,争什么闲气,难道天还不够热要活动活动?”原先接口说话的劝了一句。
“哼!倚老卖老,不瞧瞧自己的德性。”尖嗓子的怒犹未息,狠狠瞪了老头子一眼:
“碰上你算俺倒媚!”
老头子不再开口。
尖嗓子的口里还在滴咕,但已没有接腔。
就在此刻,一阵急骤的蹄声倏然响起,一簇人马旋风般匝地卷来,眨眼间便到了树荫之下,齐齐勒马离鞍。
来的一共九骑,八个是剽悍的劲装汉子,人高马大,就像是八头豹子,个个凶神恶煞,为首的是一个面目阴沉的半百老者,鹞眼鹰鼻,留了撮山羊胡子,黑衫佩剑,目光溜扫之下,就像是猛鹰在搜寻它的猎食对象。
在树荫下歇凉的除了那糟老头子照睡他的大头觉外,其余的全都以惊恐的眼光望着这一行九个恶客。
尖噪子在此刻是低头缩胸,仿佛连看都不敢看。
司徒明月还是一动不动地呆坐着。
他在想心事么?对,极重的心事。
“总管,在那边!”一名劲装汉子用手指了指司徒明月,人强气粗,在他以为是低声,其实老远都可听到。
“嗯!”鹰鼻老者点点头。
“抓活的不容易!”另一名汉子接上口。
“要死的!”鹰鼻老者阴森地吐出了三个字。
“就动手么?”先开口的汉子补上一句。
“嗯!”鹰鼻老者又点点头,锐利的鹰眼遥盯着司徒明月。
一名汉子接过马纽,然后把九匹马聚拢级绳联结。
行旅商贩最怕碰上江湖凶专。一看情形不对,纷纷起身上路,刹那间去个干净,只剩下那精老头子酣睡未醒,尖嗓子的换位置缩到了树身之后,口里嘟联道:“再过去十里之内没地方歇凉,毒太阳准把头皮晒炸。”
精老头梦吃般地道:“想看热闹何必表白!”
尖嗓子的横过斗鸡眼,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九个人扇形散开朝司徒明月迫去。
糟老头子闭着眼又哺哺地道:“人要作死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倒是这几匹牲口还不赖,说不定可以发一笔小财。”
尖嗓子在皱眉,但没吭声,脸上浮起惊疑之色。
八汉一老已到了司徒明月身前,弧形站立。
鹰界老者站在弧形人围的中央略前。
这老者是何许人物,竟然敢找上别人避之犹恐不及的“不见血”司徒明月?既然找上了就应该采取有利的部署,却摆出双方对阵的姿态,仅仅控制了一方,留下三面空档,这又是为什么?他们有这大的把握?
司徒明月像是不知道来了敌人,纹丝不动。
冷,像一座冰山,改变了周围的空气。
“司徒明月!幸会!”鹰鼻老者开了口,声音像经破竹子,使听的人有被针扎的感觉,喉头会冒酸水。
“朋友是谁?”
“我们绝对不是朋友!”
“好,那你是什么人?”司徒明月声音一寒。
“认不出来就不必问了,知道了也是多余。”
“你们已经跟踪了在下七天七夜?”
“对,为了选风水、合时辰!”
“你以为此时此地最好?”
“完全正确。”
“何事找上在下?”
“讨债!”
“嗅!在下欠的债太多难以分清,但不知是哪一笔?”司徒明月还是望着前方,连眼皮子都不撩一下。
“吕梁山风火谷那一笔。”
“哦!吕梁山风火谷剑鹰帮,你是该帮漏网之鱼总管‘九阴绝剑’郭光远,没错吧?”
说着缓缓起立。
司徒明月转身面对“九阴绝剑”部光远,精亮的眸子透着野性,神色是冷峻中带着孤傲,充分代表了他的性格。
“部总管的剑术想来已经更上层楼?”
“今天杀你不必用剑。”
“嗅!另外有高明的杀着?”
“可以这么说,老夫耗费心力,特地为你准备了一分超生之礼,不但你满意,还会大快江湖人心。小子们,把礼物给摆出来。”
八名剽悍的劲装汉子齐齐抬手,每人手里多了一个两尺长粗如鹅卵的乌竹筒子,简口齐指向司徒明月。
是以机簧发射的暗器筒么?以机簧发射的暗器不但劲道强、射程远、数量多,而且不受暗器型式的限制,即使细如牛毛仍然根根着力,可以说既歹毒又可怕。
司徒明月心里在盘算,但表面上眉毛都不曾动一下。
“九阴绝剑”邱光远嘿嘿一声狞笑道:“司徒明月,现在告诉你,这暗器是长眼睛的,你有通天的本领也逃不过,筒子里装的是苗疆蛊王特饲的‘千蛊蜂’,每筒一百双,八筒共计八百双,不放出毒刺不休,你认为这礼物还满意吗?”
司徒明月登时心头泛寒,这种连听都没听过的毒物不是凭武功可以抗拒的,想不到对方会使出这种手段。自己就算剑术通神,一举尽毙对方,依然逃不过毒物的追刺,三万两黄金买八百双“千蛊蜂”,那就等于自己的命值三万两黄金了?
“哈哈哈哈……”邱光远得意地狂笑起来。
司徒明月急急运转他的智慧,他必须绝处求生。
八名劲装汉子全都面露狞笑,他们似乎已笃定可以讨回这笔债。
“司徒明月!”郭光远敛笑开口:“你号称闪电杀手‘不见血’,现在你也不会见血,被毒蜂螫咬是不会流血的,倒是有一点先声明,这毒蜂饲养时每天喂以各式蛊毒,故而奇毒无比,被螫之人无救是当然的,最要紧的是蛊毒攻心之苦,铁铸钢浇的罗汉也受不了,痛苦会持续一个时辰,想自决亦不可能,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显然都光远是故意先给对方精神上的折磨。
司徒明月现在只有一个打算,以他的闪电剑法,在倒地之前一定可以擎杀郎光远,其他的杀一个便赚一个。
他痛恨这种手段,但痛恨于事无补。
他并不想死,他还有许多大事要做,但不想死并非可以不死,至于如何死法他不在乎,好死歹死总是死。
突地,郎光远一个倒弹,退到了弧形人墙之后,动作太快。
太突然,司徒明月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一手。
现在,司徒明月面对的是八支竹筒。
毒蜂的飞行速度极快,八百双足以控制每一寸空间。
生死俄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司徒明月突然双睛一亮,因为他发觉一个淡蓝色的影子无声无息地飘向部光远身后。
他当然知道这淡蓝色的影子是谁。
为了不便邱光远惊觉,他开了口。
“即总管,我们来谈谈条件!”
“现在谈条件?”
“对,随便你开出价码!”
“有意思,闪电杀手居然也怕死要谈条件,可以,只有一个条件,你自决,老夫不放毒蜂,这样你可以死得安然,免了死前的折磨。”
淡蓝色影子已经快近郎光远。
“你要在下自决?”
“对,你活着一天,本帮的死者便一天不能瞑目。”
淡蓝色影子幽灵般到了邹光远身后八尺之处,影子一停你可以看出来是一个身着淡蓝儒衫的白面书生,俊逸滞洒、风度翩翩,手持一柄折扇,男人而长得这么美,仿佛就是由一个最美的女人改扮的,所差的是他有男子的英气。
“要是在下死不了,你如何到地下向他们交代?”
“可惜你今天死定了!”
“未见得!”
“嘿!”冷笑声中,邱光远正待抬手下令……
“别动!”
朗喝发自身后,声音不大,但仿佛就像在耳朵旁,连心弦都为之震颤,足见发话之人内力的深厚。邱光远并非等闲人物、“九阴绝剑”这名号是令人闻之胆落的,手下很少有三招之敌,现在被人欺到身后而不自知,焉能不惊。
刚刚抬到一半的手垂了下来。
八名剽悍的劲装汉子背后不长眼睛,看不到后面的情况,但没有一个人回头,仍然紧盯住司徒明月,显然是久经惯战的好手,同时对他们的首领也有绝对的信心,所以临阵不乱,这使得司徒明月无可趁之机。
“什么人?”胡光远的手指搭上了剑柄,但没转身。
“逍遥公子!”
“白云堡少堡主?”郭光远鹰脸大变,他本来很有把握回身突击,现在却失了信心,“逍遥公子”管寒星名列当今十大年轻高手之一,一柄铁骨折扇打遍大江南北无敌手,而且足智多谋,武术十分博杂,难缠难惹。
“不错!”
“意欲何为?”
“没什么,要你手下放下那些竹筒子。”
“凭什么?”
“凭本公子手中这把扇子,这扇子一共十二根扇骨,每根扇骨藏有三支要命的神针,这样一共是三十六支针,而你们只九个人,每人一支,还剩下二十七支,如果九针齐发,你猜结果将是什么?”管寒星说话从容之极。
“管公子为什么横岔一枝?”
“因为司徒明月是本公子的至交好友,谊同手足。”
郭光远的脸色变得说多难看有多难看,本来是十拿九稳的一次行动,策划了三年,花了三万两黄金,奔波了几万里路,结果是功亏一策,心里那份怨毒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只差一点没有发狂。
当然,如果部光远矢志为“七剑十三鹰”复仇,为“剑鹰帮”
讨公道,他尽可下令放出毒蜂,九个人固然避不了“逍遥公子”
的“透骨神针”,而“逍遥公子”与司徒明月也绝对难逃毒蜂之厄,可惜真还不怕死的太少,因为人只能死一次,死了一切算no郭光远当然也怕死,他不甘心打退堂鼓,放过这可能不会再有的机会,但又舍不得牺牲,人活着总是好的。
“管公子,你能不管么?”这本是句废话。
“不能!”斩钉截铁的回答。
“如果我们同归于尽?”邱光远咬牙说出了这句话。
“未尝不可,不然世上哪有生死之交这句话。”
以管寒星的出身地位名头,竟然为朋友之间的一个义字而无视于生死,真可以说是侠义道的典型。
有友如此,夫复何憾?即使真的是同胞手足,又有几人能坦然相爱?司徒明月忽然觉得自己是武林中最最幸福的人,因为他居然交了这么一个义重云天的朋友,以往他对管寒星的作风或许有些不敢苟同,但现在他是百分之百地心许了,天下没有完人,即使是对自我也无法苛求,他真想过去拥抱他,但眼前办不到,他只要一动,八名汉子可能不待令下便会放出毒蜂,那就真的是同归于尽,他不在乎生死,但还不到最后的时机,他必须忍耐。
“管公子,你不怕白云堡后继无人?”
“这点不劳你邓总管操心。”管寒星连想都不想。
话到这里算是说绝了。
郭光远心念疾转之后,得到的结论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活着就有机会,话是不错,但严格地说,这是怕死者最佳的自我辩解。
“管公子!”邱光远长长吐了口气,“冲着你的面子和老夫对令尊的崇敬,暂时放过司徒明月,老夫撤退。”
八名汉子站在弧形两端的侧头回顾了一眼。
“人撤退,竹筒子留下!”管寒星语调仍是很和缓。
“什么,这……不嫌太过分么?”邱光远鹞眼圆睁,鹰钩鼻子连连霸动,霍地回身面对管寒星,狞态毕露。
管寒星的折扇平伸胸前但没张开,是预备的姿势。
“一点也不过分,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你以为老夫不会改变主意?”
“本公子不早说过不考虑这一点,随部总管之意。”
邱光远的脸皮子抖动了几下,看样子他想同归于尽。
司徒明月现在已看不到邱光远脸上的表情,但可以判断出对方的心意,他开始担心,不是自己而是管寒星,不管怎么说,要管寒星赔上一命是他所不愿意的。
可怕的沉默,在场双方十一条人命取决于部光远一念之间。不,应该是十三条人命,那边树底下还有贪睡的糟老头和躲着看热闹的尖嗓门汉子,毒蜂出筒,势必乱飞胡窜,见人就螫,虽然隔了几丈远,保不定不碰上几个。
面对要命的“透骨神针”,胡光远始终狠不下心。
管寒星对人性似乎了解得很透彻,看穿了光运的心,他不但神态安详,居然还带着一丝微笑。他的笑是迷人的,尤其对女人,现场没有女人,但男人也一样会有异样的感受,因为他实在是俊美,似乎造物者对他优厚。
如果管寒星是赌徒,他定然是一个很高明的赌徒,目前赌的不是钱而是命,但他的沉稳就已经表示稳赢不输。其实身在江湖就是一连串的赌博,无时无地不在赌,运气、本钱、机会、机智、经验、加上狠与稳等等都是决定输赢的因素。
郭光远终于发出了命令:“把竹筒子放下!”
八名手下立即回过身,惊愕、愤慨。
其中一个激动地道:“总管,我们是作什么来的?从帮主以下所有遭劫的英灵都在看着我们,三万两金子是本帮的全部遗产,就这样付之流水?”
另一个接着说:“我没忘记在死者灵位的誓言。”
郭光远脸孔一阵抽搐,厉声道:“放下!”
原先的那名汉子暴声道:“怕死的尽管走,我跟这两个小子拼了!”一转身,竹筒子一抬,不见了司徒明月。
司徒明月已趁八名汉子回过身的瞬间飞闪到了半圆人圈的右侧,是以那名汉子转回身时失去了目标,接着又有三名汉子转回身,变成了四反四正,分控前后两个方向,很明显,他们志在报仇,不接受部光远的命令。
几乎是同一时间,“逍遥公子”管寒星如流星般射上了头顶的树帽,目的当然是躲避对方的毒蜂。
郭光远斜掠三丈,他算是脱离了“透骨神针”的威胁,但却失去了对手下的控制,当然他也明白命令无效。
司徒明月本可趁机远离,也可以上树,但他没有走,他如果这样脱身,不但有损名头,也对不起为友情而不计生死的管寒星;管寒星上树是在他行动的同时略后,他身形落实,管寒星正好穿枝而上。
他的剑已掣在手中,而闪身这时剑光曾划过人圈。
现在他与胡光远各在半围圈的一端,相隔近七丈。
四名反过身的汉子又已回转,在发现目标之后立即弹身换位,竹筒子指向司徒明月,四个原本对着这边的其中两个突在此时倒下,不见血,但人死亡,这两个是司徒明月在闪过时顺便下的手。
六支筒发出了轻微的“咋咋!”声,他们已触动卡簧施放毒蜂。同一时间,剑芒乍闪,如冷电撕空。
司徒明月必须杀人,在毒蜂未上身时杀几个算几个。
未闻惨号声,也不见倒,因为剑芒闪得太快。
奇怪,竹筒卡簧分明已触动,却不见半个毒蜂飞出。
剑光已门划到人圈尽头。
邱光远弹身飞射,掠向榕树荫外的马道。
司徒明月无暇去思索现场状况,他必须把握每一瞬的杀敌时间,是以他毫不迟滞地掠起直追邱光远。
这一带除了烈火般的艳阳空无“物,是一片赤地,视线绝不受阻,追敌十分便当,三个起落,他截到了头里。
树荫下的六名汉子这时才-一翻倒。
管寒星下树,察看现场,死者全都被切断喉头,不见血,致命的部位不差分毫。但他并不惊奇,他太明白司徒明月的闪电杀人手法,使他震惊的是阿以竹筒子放不了毒蜂?太古怪了,怎么也估不到的事。
竹筒仍握在死者的手里,没有任何变化。
竹筒的机关失灵么?
当然,他绝对不敢去碰竹筒,一个不巧,只要有一简洁蜂飞出,他非惨死当场不可,他转头朝那边榕树下望了那两个留下来看热闹的人一眼,然后奔向司徒明月。
司徒明月与郭光远对峙。
邱光远的“九阴绝剑”已离鞘在手,脸色难看之极,他做梦也想不到会变成这种情况,阴摄之气已消失过半。
“姓郎的,现在你怎么说?”司徒明月开了口,晶莹得、子透明的长剑斜在手中,剑身在放射逼人杀气。
“我们之间必须有一个倒下。”部光远还算有种,他很清楚以剑绝对不可能在司徒明月手下侥幸,但不示怯。
“你说得很对,你认为倒下去的是谁?”
“那得等事实证明。”邱光远硬起头皮回答。
“剑鹰帮茶毒武林,积恶如山,铲除不可,你木县漏网之鱼,不思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竟然用这种手段妄图报复;这才算是不知死!”
“司徒明月,你倚仗利器为所欲为,股害江湖同道,以同道的鲜血漆成你的招牌,你知道有多少人要把你食肉寝皮?居然还大言唤埃,这才真是不知死所。”
“不分是非,颠倒黑白,这些废话免了!”
管寒星手持折扇,清洒地步近。
郭光远瞄了管寒星一眼,阴声道:“一对一么?”
管寒星笑道:“部总管,凭你还没资格说这句话,放眼江湖,需要本公子与司徒明月联手对付的还没几个。”
邱光远道:“你不插手?”
管寒星道:“本公子绝不插手,如果却总管能杀得了司徒明fj,:6可是轰动武林的大事,本公子敬佩有恐不暇,怎会插手,定当行礼恭送。”翩翩蜀州佳公子,完全就不象是江湖人,更病论是名动武林的高手。
“却总管!”司徒明月开了口:“在下还有急事要办,时间不多;我们速战速决,在下只出一剑,绝不发第二剑,如果你有能力继续出击,在下束手以待,现在你先出剑,否则你可能机会不容。
这种狂傲到极点的话,也只他有资格说。
邱光远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登时气得两眼发了蓝,阴驾之性立被激发,但他没忘记对手是谁,激动的情绪在极短的瞬间平息下来,他必须全力急取活命的机会,他自感机会不多,作却不能放弃。
“九阴绝剑”徐徐扬起,青闪闪的剑身杀气不弱。
空气在邻光远扬剑之际骤呈紧张。
司徒明月莹白的霜刃仍斜撒着,没取任何姿势,但剑身放射的杀气已在加浓,冷峻的脸孔也更冷,冷得像个雪人,偏偏他身上穿的是狐皮裘,加上项空的烈日,形成了极端不调和的画面,矛盾中的恐怖。
谁也无法想象霜刃一闪的威力竟有多大?
管寒星后退了数步,脸色平静得像是在赏花观景。
现场的杀机已足可与当空的烈日比美。
远远的树荫下,糟老头子似乎已睡足了,现在是坐着遥望这边,尖嗓子的换到了靠这边的树下。
“呀!”厉叫声中,邱光远发剑攻击,青闪闪的剑芒在阳光下变成了一张网,罩向司徒明月,势道之强在远远的榕树荫下都可以感觉到,搏命的一击志在必得,一招十二式,每一式都是致命杀着,就像十二支剑同时攻向敌人要害,而且快如闪电,闪避格架俱感无从,其中任何一式只要沾身绝对足以致命。
司徒明月号称“闪电杀手”,能成为闪电杀手其应具有的条件当然是反应快、动作快、判断力超人,别人要想,他可以不想,才能在几乎不可能的瞬间采取最正确的行动,制敌机先,这行动不但要绝对正确,而且绝对完美。
现在,司徒明月表演了正确而完美的动作。
他寸步未移,仅是身躲摆扭闪动,轻易地避过了这一招十二式快攻,仿佛每一式都故意为他留了空隙,间不容发的空隙,他没有出剑。
邱光远收剑后退两步,心胆畏寒。
“部总管的剑术果然不同凡响!”司徒明月这句话不知是讥讽还是真的赞赏,不管如何,他有资格说这句话。
“少得巧卖乖!”郭光远鹞眼里杀光凝聚成形。
“在下可以再让你一剑!”
“不必让,不会再有第二剑!”
最后一个字离口,剑已飞出,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在行家的眼中,这一剑才是“九阴绝剑”的精髓,可以用阴柔寡毒四个字来形容,剑未到阴气已先触体,而且根本无法判断会指向什么部位,仿佛全身要害大穴都在被攻击之中,说来话长,实际上这情况只是电光石火地一瞬,剑势再和缓,时距还是有限度。
而就在剑过中途之半突然变势的同时,一蓬针雨随之疾射,是从剑柄部位进出的,阳光下是一蓬蓝色的光丝。
毒针,随剑而发,而且是近距离,无从闪避防范。
莹白品光的霜刃突然竖起、振颤,幻成半扇门宽的一堆晶幕,金铁碰击声中。部光远后退,霜刃止振还原,仍立在胸前,只是剑身上吸附了一片蓝毛。
统光远神色惨变。
司徒明月冷冰冰地道:“在下要出剑了!”
邱光远身形一动,不知是想逃避还是准备出剑,反正只是一动,没有形成任何可资研判的动作。
白光一间即灭,就像电光在空中乍闪一样。
唯一改变的是司徒明月的剑本是立在胸前的,现在已回到鞘中,手指仍留在剑柄上,没有任何的声息。
部光远寂立着,阴骛之气僵化在脸上。
“逍遥公子”管寒星打开折扇摇了摇,俊面上泛起个微笑道:“司徒见,这是我们相交以来小弟第三次开眼界,实在令人心折。
司徒明月放开抓住剑柄的手指淡淡地道:“谬赞!”
“砰!”地一声,邱光r栽倒地面,喉头上有道切痕但不见血。
管寒星转头朝树荫方向扫了一眼。
“司徒见,古怪,不见毒蜂飞袭?”
“也许我们运气好,竹筒子忽然失灵。”
“那些竹筒子必须销毁,否则会贻害别人。”
“那麻烦管老弟处理一下如何?”
“可以,司徒见准备……”
“愚兄我必须赶紧去办一件大事。”
“要小弟作伴么?”
“不必!愚兄我就先走了!”说完立即转身举步,顺马道扬长而去。
管寒星望着司徒明月的背影“咕!”地一声轻笑。
榕树荫下。
糟老头子拿起身边的那根四尺长的青竹子在榕树虬根上“拍!”地敲了一下道:“过来,我老人家有话说。”
尖嗓子的年轻汉子朝这边瞥t一眼没理会。
糟老头子拉开了嗓门开声道:“要你过来没听到?”
尖嗓子的转头道:“你叫俺?”
糟老头子骂骂咧咧地道:“这里除了人连半个鬼都没有,不叫你叫谁?你小子是聋子还是瞎子?”
尖嗓子的翻起斗鸡眼气呼呼地道:“你骂人?”
糟老头子道:“骂人?我老人家火了还要按人。”
尖嗓子的一股心火不打一处出来,简直是七窍冒烟,三步并着两步奔了过来,直迫到糟老头子身边,两只手朝腰间一叉,摆出了一脸凶相。
“老头,你哪一根筋出岔了?”
“这一根!”糟老头子将青竹子贴地扫出。
“哎!”尖嗓子左脚骨拐上挨了一下,痛得他尖叫出声,几乎流出了眼泪,骨踝被敲的滋味没挨过不知道。
“这一下是教训你别对老人家无礼。”糟老头子正经八百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记住,以后要乖乖听话。”
尖嗓子的哭笑不得,但气可就大了。
“老不死!”提起脚便踢了过去。
“啪广又是一记。
“啊!”尖嗓子的跳了两跳。弯腰坐了下去,这一下是重的,差点把踝骨敲碎,痛得他找牙咧嘴,眼泪直流。
“怎么样,裤裆没湿吧?”槽老头子憋着老脸。
尖嗓子的一挫牙,扭转身躯,一把抓了过去,这一抓之势既狠且快从手法看来,他还是有几套的角色。
糟老头子的青竹子随手一点,就这么不成招式地随随便便一点,尖噪子的闪电反手改抓为捞,可煞作怪,十拿九稳地一捞竟捞了个空,不但没捞到,手拐的麻筋上却挨了一下,整只手臂麻痛得像已脱离了身躯,他本住了。
那边,“逍遥公子”管寒星已步到八名汉子陈尸的现场,他在视察那些毒蜂筒,不敢攀然去碰,要是触动机簧放了“千蛊蜂”,那可是不了之局。
这边与那边相距七八丈。
“金老四,你的确会装佯,人不认得你,我老人家对你有几根汗毛都知道,现在规规矩矩听我老人家说。”
“你……”斗鸡眼瞪得老大。
“你是受雇盯踪司徒明月的对不对?”
“这……”
“你是运气好,如果被他发觉,喉头准开口。”
“你……您……”他不敢再放肆,显然已经觉察到这令人看一眼便惹厌的糟老头子不是等闲人物。
“金老四,你是个很了不起的贼,也是跟踪的专家,我老人家对你很欣赏,正好我老人家就缺像你这么一个好助手,从现在起你就跟着我老人家,准保你受用无穷。”
“您老人家是……”
“贼祖宗!”
金老四啼笑皆非,他真想撕了这老怪物,但一只手似乎是废了,连动都不能动,如果再挨上一下他可受不了。
“您老人家真的是……”
“你不认识这根青竹子?”
金老四茫然地望着老人手里的青竹子,苦苦思索了片刻,脑海里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传闻中的不世奇人,登时惊喜莫名,斗鸡眼连翻,脸皮子也一起的抽颤。
“您老人家莫非是……通天怪物‘青竹老人’!”
“嘻!你还真有点见识!”
“青竹老人”被人称为通天怪物,功深莫测,脾气怪诞,一生游戏风尘,但形象却不时改变,‘青竹老人’是他化身之一,疾恶如仇,软硬不吃,是江湖上公认最难缠难慧的人物,邪恶之徒如果不幸碰上他,准保过三代都忘不了,这辈子就不必提了。
金老四的脸色变了,就像是走夜路突然碰上了鬼,他完全不明白这怪物要想在自己身上打什么主意,作什么文章,口说要找个助手,那只有天知道,他心里开始打鼓,因为他明白自己在道上是什么样的角色。
“金老四,我老人家忽然高兴收你作助手,这可是你的造化,一句话,就这么定局了,从现在起,我老人家要你去死你可不能活着,要你活,你便绝不可以死,懂不懂这意思?”
这几句话可是正色说的。
“这……是真的?”金老四不敢相信。
“放你的狗臭屁,我老人家说话还有假的?”
“是!是!”金老四连连打躬,但心里还是不敢完全相信,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这老怪物怎会看中自己。
“有句话你牢牢记在心里……”
“您老人家请说?”
“以后你要是敢对我老人家不忠心,我就会敲你的贼骨头,一天敲_寸,敲光为止,你估量着,这不是玩话!”
“是!”金老四点头,脸上的表情不像哭也不像笑。
“现在我老人家要交代你一些事,你坐下来仔细听。
“是广金老四只有应承的份儿,依言坐了下来。
另一边,“逍遥公子”管寒星仍在视察那些装有“千蛊蜂”
的乌竹筒子,要处理并不难,挖坑掩埋或是用火烧掉,但却撇不下想明白真相的好奇心,刚才看“九阴绝剑”郭光远的姿态绝不是虚张声势或要滑头,但为什么在要命关头放不出毒蜂?
他敢找上司徒明月凭的就是这个,否则岂非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他又下意识地望向“青竹老人”这边,见两人谈得很起劲,谈些什么他当然听不到,因为相隔太远了。
两个歇凉的路客当然不会引起他太大的注意,他只是有点奇怪,为什么这一老一少胆敢逗留在凶杀的现场?
金老四起身离去,走的是岔道方向。
“青竹老人”拄着青竹棍子,一拐一瘸地朝这边走来。
这可就引起管寒垦的注意了,现在他判断这精老头子是江湖人物,之所以滞留现场不去,定然有某种目的。
第二章 通天怪物
“千蛊蜂”是前所未闻的毒物,这老头和刚才离开的年轻汉子居然不惧,这有两种可能,一个可能是他们歇脚的位置跟现场有一段距离,没听到“九阴绝剑”与司徒明月的对话,所以不知道有这致命的毒物;另一个可能是他俩与“九阴绝剑”本是一路的,先涂了防螫之药,这是管寒星心里依情况所作的分析。
“青竹老人”走近。
在管寒星眼里,对方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糟老头子,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看到而且是根本就不值一顾的角色。昏沉沉的目光毫无神采,怎么说也不像是练过武功的人,表面上的反应是如此,但却不敢掉以轻心。
“青竹老人”冲着管寒星减牙一笑,然后巡视了现场一遍,就最靠近脚边的一具死尸仔细看了看,摇着乱蓬蓬的头,自语般地道:“都了结了,准没苦主。嘻,九匹马,是一笔小财,运气还不错。”
管寒星一怔,这老头是装伴还是真的想发死人财?
“公子!”老人望向管寒星:“你认识他们么?”
“不认识广管寒星随口而应。
“你是过路的?”
“唔!”
“看来你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不在乎小钱,我老头可是个穷哈哈,三天两头缺酒钱,他们留下的那几匹马……你不反对我老头子牵去卖吧?”
“当然!”管寒星现在有些摸不透这糟老头子了。
“九匹马,贱卖,每匹至少十五两银子,九得九,五九四十五,一百三十五两,嘻,可以自在地混上一些日子了!”晃了晃毛头,用竹棍拨了一下脚边的乌竹筒,哺哺地道:“这是什么捞什子,不会藏得有宝吧?”
管寒星的心弦震颤了一下,他怕把毒蜂给拨出来。
“青竹老人”弯腰捡起两个竹筒,走向原先司徒明月所坐的大石头,朝两端看了看,作势就要往石头上砸。
“老先生,你要做什么?”管寒星脱口惊叫。
“你……叫我老先生?”
“是呀!”
“哈!有意思,从来没听人称呼过我老头子作老先生,糟老头、老不死、老狗这倒是听惯了的,你很懂礼。”
管寒星可没耐性跟对方扯淡,他担心的是毒蜂。
“老先生想做什么?”
“打开来看看呀!说不定里面有可以卖钱的东西。”
“里面是要命的东西。”
“要命的东西?嘿!公子很会说笑,我老头子连白天做梦都想要命的东西,钱就是穷人的命,要命就是要钱,对不对?”
说着,把乌竹筒用力朝石头砸去。
管寒星欲阻无及,呼吸一窒,向后急弹。
竹筒碎裂,黑点飞迸,洒了一地。
管寒星连脸都青了。
奇怪,不见毒蜂飞起?
“青竹老人”扔去手中碎竹片,口里道:“晦气,我老头子以为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想不到是些死蜂子。”
死蜂子?
管寒星回过了神,弹身掠了过去,一看,真的怔住了,石头上、石头边地上洒满了一大片黑毛蜂子,细腰虎头尖角,全身披满黑毛,每一只足有半寸长,看上去就十分恐怖,但都死了,没半只能动的。
这可是做梦也估不到的怪事,“九阴绝剑”花了三万两黄金从苗疆买来了这批特饲的“千蛊蜂,主要目的是对付“不见血”司徒明月,怎么会是些死蜂呢?怪不得这些死者在按动卡簧之后,不见有毒蜂飞出……
“这怎么回事?”管寒星脱口问。
“怎么回事?”老人反问。
“在下……是说这些死蜂子……”管寒星一向口齿伶俐。
俊逸洒脱,现在却变得很笨,非常之笨。
“死蜂子就是死蜂子,这有什么稀奇。”
“老先生知道这是什么蜂么?”
“野蜂,谁都能一眼就看得出来。”
管寒星哑口无言,对这g老头子他又无法作任何判断。
“糟!这笔小财发不成了。”老头子跺了跺脚。
’‘为什么?”管寒星有些迷茫。
“我老头子在开封混了一辈子,好歹二个是分得请楚的,这里是‘古月世家’的地盘,在他们的地大卜死了这么多人,他们一定会追究一,要是我老头子把马牵会女厂,这不是找死么?
命还是比钱重要,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还是趁早离开为妙广说着掉头便走。
管寒星的头脑忽然清醒过来,他要把事情弄个明白,堂堂白云堡少堡主“逍遥公子”绝对不能受人戏耍。
“老先生慢走!”他轻轻一飘截在头里。
“公子有话要吩咐?”
“不错!”
“莫非看我老可惜财发不成,要赏赐几个酒钱?”
“并无不可!”
“那……谢啦!”
“先别激,老先生到底是谁?”
“我?”老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还能是谁,开封城一个老混混,连姓什么都已忘了,只差点没做伸手大将军,偷鸡摸狗混日子.又没勇气上吊…,——”
“老先生是江湖人?”管寒星切断了对方的话。
“当然,没亲没戚没地方落脚,不是江湖人是啥?”
“在下要知道老先生来路?”
“公子,说过了,无名少姓的老混混。”’“老先生还是说实话的好?”管寒星的俊面已寒了下来,人俊,看起来一点也不凶,但语气却已经不善。
“我老头子说的没半个字是假的!”
“老先生要迫在下得罪么?”
“哦!这……岂敢、岂敢,公子太看得起我老头子了,竟然用上了得罪二字。峪!真是的……”头一转,突然怪叫道:“我的妈呀!这下可惨了,这一耽搁,长翅膀也飞不了,公子,我老头子的命交给你啦!”
管寒星转头望去,心头突然一紧,俊面也随之一变。
一顶红色轿子,由四名赤膊壮汉抬着,像一朵红云般飘来,轿后随着两名红衣女子,已经进人树荫之中。
糟老头子躲到树身之后,口里急念房:“阿弥陀佛,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保佑我老头子别被这婆娘逮到。”
也只眨眼工夫,轿子已到现场。
管寒星暗叫了一声:“霹雳夫人!”
“霹雳夫人”是当今武林几个使人连听都不敢听到的邪门巨率一魔二鬼三妖四大怪之中四大怪之首,其余一魔二鬼三妖各代表一个人,名次是这么排,但各有千秋,谁只要碰上其中任何一个,就算是倒足了八辈子的霉。
管寒星现在断定糟老头子是江湖人物了,而且可能不是些次之辈,只是装疯卖傻而已,否则他不可能一眼便认出来的是四大怪之首的“霹雳夫人”而且还加以躲避。
轿子放落,四名轿夫退到轿后,双臂环胸、昂头,就像是四头没毛大狗熊。两名红衣女子站到轿门边,粗黑旷悍。如果不是因为衣着打扮,你绝对不敢承认她两个是女人,大小之别与四个大狗熊异曲同工。
“莫三白,给老娘滚出来!”
声音从轿子里传出来,像平地起了个声焦雷,武功不济的定会震破耳膜,怎么说也不像是女人的声音。
管寒星打了一个震颤,并非由于“霹雳夫人”的霹雳之音,而是“莫三白”三个字。
“通天神怪”的化身之一“青竹老人莫三白他没见过但耳熟能详,对方的青竹棍是标记,自己竟然没想到,实在是差劲。
“莫三白,你还敢躲着?”又是一声雷鸣。
“老婆子,你怎么阴魂不散,老盯着我?”
“今天不打你,快出来!”
怪人怪性,管寒星直想笑,但他不想招惹麻烦,所以忍住了不是。
“青竹老人”像小孩子做错了事怕见娘般从树身之后造了出来,一步一挨,也只走了四五步便停住了。
“莫三白你还是这副德性?”
“人穷,没办法,钱都送给杜康子了。”
“哼!我问你,这些躺着的怎么回事?”
“不干我事,是别人做的。”
“谁?”
“一个叫什么‘不见血’司徒明月的小子。”
“嗯!老娘我认识他,这小白脸又是谁?”她指的是“逍遥公子”管寒星。
“白云堡少堡主‘逍遥公子’管寒星!”
“管彤云的儿子?”
“不错!”
“他跟你是一路!”
“不错!”
管寒星可是一怔,“青竹老人”怎会这么顺当地承认自己跟他是一路?这老怪物是信口而应还是想玩什么把戏?
“老不死的,你还真会巴结有钱有势的人……”
“人穷志短,没办法!”
“少放胡屁,听着,今天老娘破例不揍你,你去替我办件事。”
“什么事?““把‘人妖’崔花风的老瓢儿摘来给我!”
管寒星心头又是一震,“人妖”崔花风是一魔二鬼三妖四大怪之中的“三妖”,是江湖上成了精的色魔,可以说是天怨人怒的巨邪,武功之高自不在话下,现在“霹雳夫人”竟然要“青竹老人”取他的脑袋,这真是骇人听闻的事。
“老婆子,这……你认为我办得到么?”
“非办到不可。”
“那是为什么?”
“他调戏老娘,你……”
管寒星实在忍不住“咕广地笑出了声,“霹雳夫人”的真面目他没看过,但凭声音就可以知道绝对高明不到哪里,论年纪当然也跟“青竹老人”差不了多少,居然说崔花风调戏她,简直是不可思议。
“老婆子,崔花风是不是瞎了?”
“谁说的?他那双色眼还好好的……”
“他不瞎……天底下女人绝了种也不会调戏你。”
“好哇!老不死的,你居然敢损老娘,今天要是不拆散你的骨头……”听语气似乎就要冲出轿子。
“喂’老婆子,老婆子……”“青竹老人”连连摇手急排!:千万别生气,我是说着玩的,你吩咐的我马上就办,宁可要崔花风拆散我这几很老骨头,我这就去,尽心尽力去办。…”边f边转身播少,身躯还在发抖。
这外!一物有一克,“青竹老人”莫二白被称为‘通天怪物’,是人见人怕的人物;想不到他对“霹雳夫人”如此服帖,怕她怕成这样子。
这两个怪物之间是什么关系?
“青竹老人”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
“老婆子,我有句话忘了说……”
“有屁快放!”
“崔花风相当贼滑,要找到他并不容易,而要摘他的瓢儿更得看机会,可不比采豆摘瓜那么顺当,你不能限我时间!”
“可以!”
“还有”
“你怎么这样罗嚏?说!”
“这一点非常重要,我这一生与竹子结了不解之缘,手里拿的是青竹棍,嘴里灌的是竹叶青,我此番去找崔花风,无凶就危,后果是很难料的,要是不幸有了三长两短,得用竹叶青酒泡在大坛子里,埋在绿林中,这点你能答应么?”他不但说得煞有介事,而且毛脸上还流露出企盼之色,真的是交代后事的样子。
“老不死的,你一向命大,绝对死不了,要是真有这种事发生,我一定照你的话做,尽管放心好了!”
“青竹老人”扬长而去。
管寒星望着那顶红艳艳的轿子,心里却不敢把这件事当笑话看,他在想:“以‘霹雳夫人’的能耐难道还对付不了‘人妖’崔花风而要假手‘青竹老人’?‘青竹老人’又为什么肯受她的支使?这批在武林中成了精成了怪的邪魔外道要是斗起来,定然会使天下大乱……”
像管寒星这等俊品人物,即使是男人也会忍不住要看他几眼,然而奇怪,轿边的两名红衣女子却始终望着前边连眼角都不曾扫他一下,是自惭形秽还是“霹雳夫人”的管教太严?
管寒星一向习惯了被看,是以现在觉得奇怪。
“小子,老不死的收了你?”轿子里发了话声。
“晤!”管寒星含糊以应,刚才“青竹老人”承认了他跟他是一路,现在无法否认,如果否认可能又是麻烦。
“老不死的瞎了眼厂管寒星怔了一怔,他完全不明白对方这句话的意思。
照理,像管寒星这种资质人才,如果能收归门下该是很难得的缘分,而管寒星是武林世家之子,是不是肯投门还是问题,“霹雳夫人”竟然说“青竹老人”收他是瞎了眼,这句话的确耐人寻味。
管寒星微笑不言,保持了极佳的风度。
“你跟司徒明月是好朋友?”
“是的!”两个字管寒星回答得很坦然。
“他也是瞎了眼!”
管寒星室住了,一脸的惊愕。
“老前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走!”“霹雳夫人”显然不愿意回答,下令上路。
四名大狗熊般的轿夫立即就位,平平稳稳地把轿子放上肩头,如行云而去,两名红衣女子跟在轿后身法若流水。
红云飘进艳阳中,然后消失于官道。
管寒星皱着眉头木立当场,他似乎在深思一个问题。
另一片红云从反方向飘来,管寒星立即惊觉,转身一看,登时舒开了眉头,脸上绽出了令人着迷的笑花。
红云飘到,停住。
是一个健美烟娜的红衣劲装少女,披着红色斗篷,骑在一匹枣骡马上,再加上红色的鞍辔,变成了耀眼的红。
红代表火,这少女就像一团火。
“管公子!”少女下了马,手提软皮鞭。
“鸳鸯姑娘!”管寒星笑面相迎。
这火一般的凤凰是古月世家的千金胡驾营,外号就叫“火凤凰”,在开封一带是无人不知的人物,刁蛮任性,谁见了都会喜欢她,也可以说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如果妄想攀折,定会被刺得皮破血流。
“这怎么回事?”胡营管望着那些死尸。
“发生了一点小冲突。”
“你杀的?”
“在下没动手!”
“谁敢在此地杀人,难道不知道我家所立的规矩?”胡骂骂的柳眉翘了起来,一对黑珍珠似的眼睛登时瞪大,本来就弯的嘴角拉得更弯。
“营营姑娘应该看得出来!”
胡鸳鸯挪步上前仔细看了看。
“喉管被切断,流血不多,是他,司徒明月?”
“不错!”
“为何杀人?”
管寒星从容地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青竹老人”和“霹雳夫人”的一段则避而不谈,他是有意如此的。
“千蛊蜂,头一次听到,天底下居然有这种歹毒的东西,为什么都成了死蜂呢?”胡鸳鸯转动着目光c“在下想之不出。”
“司徒明月人呢?”
“说有大事要办,先走了。”
“他有什么大事要办?”
“不知道,他没有说,他一向独来独往,不喜欢别人干预他的行动。”
“你们是至交好友?
“对,但不例外。”
“嗯!如果我早来一步……”胡骛鸳跺了跺小蛮靴:“我到处找他却都错过了。”粉腮上现出了懊丧之色。
“他最近神不守舍……”
“为什么?”
“在下想……多半是为了女人,在下真为他担心,他的仇家太多,如此失魂落魄,很容易被人-*…-”
“你所说的女人是指‘羞花公主’柳漱玉那贱人?”
“应该是厂“哼!”胡萝营连连挫牙。
“在下真想不透,营管姑娘才貌双全,出身世家,对他垂以青睐,他偏不知好歹,死心塌地去喜欢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在下为他不愎也为姑娘抱屈,说句实在话,在下一向眼光不低,但对于姑娘……”他笑笑止住。
“他会后悔,嘿厂胡蓄营冷笑了一声,红色的软皮鞭朝空中一挥,响起了一声音爆,转身飞跃上马,连声再见都没说。
佛律律长嘶声中,红云又飘去。
“胡鸳鸯,你心里只有司徒明月,竟然对我堂堂‘逍遥公子’不屑一顾,总有一天我会捏住你这只火凤凰,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自语完之后他也走了。
日头已经西偏,余威犹烈。
宽阔的马道已完全瘫痪。
马道上没有马,但有一个人,一个身披皮裘的怪人,他,正是闪电杀手“不见血”司徒明月,不知寒暑的人。
马道尽头是一座巍峨的巨堡胡家堡。
由于阳光反射的关系,堡楼上“古月世家”四个斗大的金字牌匾泛出耀眼的金光,大老远便可以看到。
胡家堡一向通称为“古月世家”,在关洛一带,与“四绝山庄”和“白云堡”鼎足而三,说是中原武林的三大家门也不为过,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现在有了三虎,是以三大势力之间早就存在着争斗的暗潮,只是还没到表面的白热化的程度,主要的原因是“四绝山庄”比较保守,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多少发生了些制衡的作用。
你不犯人却难保别人不犯你,除非人有强硬的本钱,“四绝山庄”便有这一套本钱,是以产生了制衡作用。
本钱可以抵挡明争,却无法阻止野心者的暗斗。
古月世家和白云堡都是有野心的,所以暗斗难免。
白云堡主管彤云,号称“金剑无敌”,少堡主便是名列当今十名青年高手的“逍遥公子”管寒星。
古月世家老主人已经谢世,继承的是独生子胡天汉,是为第三代主人,也就是胡骂骂的胞兄,为人残狠机诈并具野心。
司徒明月来到了堡门之外。
堡门是敞开的,四名雄赳赳的带剑武士分立两侧。
“什么人?”四武士之一大步上前喝问。
“司徒明月!”冷冰冰的回答。
另一名武士脱口道:“闪电杀手!”
问话的武士神色乍变,下意识地手摸剑柄,可能觉得不妥,手又放了下来。
“是……号称‘不见血’的司徒大侠,”声音微抖。
“不错!”
“请问何事?”
“求见贵堡主人。”
“请稍候,容小的通禀!”
那名武士转身奔了进去。
司徒明月侧过身面向堡外旷野,挺立在炎阳下。
三名武士偷视着司徒明月的侧影低声交谈。
“这种熏死人的天气穿皮袍,不热?”
“八成是招了寒!”
“听说他四季如此?”
“天生怪物!”
“别忘了他是闪电杀……”
“嘘!”进去的武士可能已经传了话,又出来站在原位。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
一个身着锦绣长衫的贵公子型人物正与一个尖脸削腮留着口须的黑衫老者在谈话,双方神色都很凝重。
这贵公子正是胡天汉,年未到三十便已于承父业当了煌赫有名的“古月世家”的主人。
黑衫老者是他供奉的客卿“玄狐”武宏。
“玄孤”,人如其号,是成了精得了道的老狐狸,满脑子的鬼主意,一肚子的坏水,在中原武林中是相当令人头痛的人物,谁招惹了他便算倒了八辈子霉,这种人物与胡天汉相处自是如鱼得水,宾主相得益彰。
“武老,这样做能使司徒明月为我们所用么?”胡天汉的眉头紧聚在一起。
“这要徐图,不能操之过急,司徒明月冷傲成性,自无余子,这种人极难驾驭。”武宏手捻长髯,目芒连闪。
“可是……”胡天汉忽然舒眉作了一个诡橘的笑。
“堡主想到了什么?”
“我想……改变主意!”
“见到了柳漱玉之后,我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羞花公主’果然有闭月羞花之貌,足堪作‘古月世家’的女主人,普天之下恐怕再难找到第二个,所以……”
“老夫以为不可。”武宏不假思索地加以反对。
“为什么?”
“太多理由!”
“请说?”
“第一,柳漱玉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她爱的是司徒明月,未必肯因富贵而屈从堡主。
第二,她的出身来路还是一个谜,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背景,堡主难道没想到她娘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女人,而她的身手并非泛泛?”
“嗯!第三呢?”胡天汉的笑意消失了。
“第三,我们控制她的方式,只能算是权宜之计,难保中途不会发生变化。第四,堡主这么一做等于自暴其短,明摆着告诉人是一项有计划的预谋……”
“还有第五么?”胡天汉的脸色起了变化。
“有,最重要的一点,就算我们不择任何手段,使柳漱玉成为世家的女主人,司徒明月绝不甘休,我们的初意网络一个足以助成大事的高手,反而制造了一个可怕的敌人,又不幸而为人所乘而加以利用的话,后果如何?”
胡天汉沉着脸站了起来,低头踱步。
就在此刻,一个中年文士装束的匆匆来到厅门之外。
“堡主!”
“哦!屠总管,什么事?”胡天汉抬头向门。
“刚刚外面传进话来,司徒明月求见堡主!”
“司徒明月,说曹操曹操就到,他……怎么会来了?”胡天汉脸色大变:“他什么事要见本堡主?”
“不知道!”
“武老,您看如何?”胡天汉转头望向武宏。
武宏缓缓起身,显得相当沉稳。
“先请他进来,问明来意再作打算。”
“如果他是为了……”
“不可能,这事相当秘密,他不可能知道,说不定有别的事!”
“万一要是的话,我看于脆……”胡天汉的眼里泛出了可怕的杀机。
“玄狐”武宏摇摇头,他摇头的动作也是缓慢的,笑了笑然后才道:“堡主,这应该不是你的本意也不是你平时处事的法则,不要因为一个女人在心头的蔽障而影响了你的聪明才智,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古月世家’岂可贻人口实?除掉一个司徒明月不难,但影响便深远了,老夫蒙堡主厚爱,不敢不直言以陈。”
胡天汉深深点头。
“武老,我受教了!”转头又道:“屠总管,你去请客人进来,顺便探一下口风,好让心里有个数。”
“是广居总管躬身退下。
“武老,如是对方真是为了那女人之事而来,该怎么应付?”胡天汉还是放不下“羞花公主’聊漱玉这档事。
“一概否认!”
“要是对方有凭据呢?”
“这……由老夫来应付!”
“为了万一起见,要不要作防而不备的安排?”
“这……”武宏搔了搔头:“好!老夫这就去安排,堡主看事应事,能推则推,能拖则拖。”说完,快步从厅后走了出去。
胡天汉又开始踱步。
踱步是表示心里不平静,同时也是思考和消除紧张的好方法。现在胡天汉是既不平静又紧张,他安排钓取司徒明月是主动,而司徒明月突然来访,破坏了预定的步骤,使他由主动变成了被动,一向深沉的他也不由得紧张。又由于私念的滋生,与自己的计划起了冲突,形成了自我的矛盾,又焉能平静?
工心计的人,是世界上最苦恼的人,因为他只要“得”而不愿意“失”,无时无刻不在谋算,睡里梦里都不会安宁,表面上他事事应付自如、着着抢先,实底里他完全为利欲二字所控制,一切以自我为中心,却失去了自我。
踱步时停时止,眉头也时经时舒。
“司徒大侠到!”厅外响起屠总管的声音。
“请!”口说请,人已步出厅门。
司徒明月在距阶沿五步的院地中立定不动。
胡天汉堆下一脸笑,降阶而迎,表示他的风度。
“司徒大侠,久仰,失迎!”深深抱拳。
“不敢广司徒明月还礼,但人与声音都很冷。
“大驾不速光临,真使蓬革生辉!”
“更加的不敢!”
屠总管侧在一边,对胡天汉微微摇头,这表示他对司徒明月的来意并没探出端倪,胡天汉只微瞥了一眼。
“请到厅里坐!”胡天汉侧身肃客。
“在下看不必了!”
司徒明月的回答使胡天汉大感意外。
“司徒大侠此来有何指教?”
“向胡堡主请教一件事。”
“何不到厅里奉茶再谈?”
“在此地就可以了。”这就是司徒明月的冷傲和固执之处,照江湖规矩,既是明里拜堡,不管来意是什么,无有不坐之理,这是礼教,否则便太明显地表示了敌意。
胡天汉当然已经感觉到气氛不对,但他笑态未改。
“既然如此,那就请指教?”
“堡主认识三年前封刀退出江湖阶燕云神雕’齐啸天齐老英雄吧?”
“当然!当然!齐老英雄是区区最崇拜的人。”
胡天汉口里应着,他一直以为司徒明月是为了“羞花公主’柳漱玉而来,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现在一听不是,当然乐了。
“齐老英雄是在下忘年之交。”
“哦!难得,难得!”
“可是齐老英雄一家八口已遭了灭门惨祸。”
“有这等事?”胡天汉大表震惊。
“在下此来就是要请问血洗齐门的因由!”
“这……区区怎会知道?”胡天汉惊愕:“如果不是司徒大快现在说出来,区区还不知道发生了这桩惨事。”
“堡主应该知道广司徒明月吐出的字变成了冰刀一“怎么说?”胡天汉的脸色变了。
“因为凶手就是贵堡的杀手。”
屠总管不自禁地:“啊!”出了声。
胡天汉的脸色泛了青,但仍保持镇定。
“司徒大伙说这话必有根据?”
“当然!”
“清说?”
“古月世家豢养了十名冷血杀手,行动时照例蒙面,役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但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司徒大侠是说凶手杀人时也是蒙了面的?”胡天汉的脸皮子跳动了几下。
“一点不错!”
“会不会是误会?”
“绝非误会。”
“江湖上喜欢蒙面的比比皆是,并不能据以认定……”
“在下有直接证据!”
“直接证据?”胡天汉的脸色又变了一次。
“对广司捐明月的目光也变成了刀。
房总管的脸色并不比胡天汉好看;心头也深深皱了起来,怀疑的目光不断在他的主子和司徒明月脸上运巡。
‘“请出示证据?”
司徒明月把手伸进泡襟里,但没立刻抽出来,冷森森地道:“贵堡的十大杀手每人身上都有一面特制的金牌,而且都编了号,很不幸,惨案现场遗留了一具蒙面人的死尸,死者身上有号牌,编号是第九……”
“九号?”胡天汉脱口惊叫。
“不错,九号杀手!”司徒明月的手抽了出来,两根指头钳了一面两寸长宽的黄澄澄牌子亮向胡天汉。
大白天,近在飓尺,牌子上的图纹数字极为清晰。
胡天汉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当然不是因为天热。
屠总管栗声道:“不可能!”
司徒明月森冷如刀的目光朝他一扫,没有说话。
胡天汉一挥手道:“马上去查个明白!”
屠总管应了一声:“是!”立即奔离。
“不可能!”胡天汉说了同样一句话。
“铁证如山,为何不可能?”
“本堡这十大弟子由区区亲自指挥,没第二人能对他们任何一人下达行动命令。其次,齐老英雄是中原道上倍受尊崇的人物,人已封刀洗手,与本堡又无过节,可以说没任何下手的理由。再其次,以齐老英雄父子的能耐,凭良心说,九号弟子还够不上行凶的资格。”
“九号只是遗尸,并不证明凶手仅他一人。”
“‘如果多人行动,便不会有遗尸。”
“很难说,没人知道当场是什么情况。”
“司徒大侠不信区区的解释?”
“在下只相信证据!”
“那司徒大侠的意思……”
“为齐老英雄讨回公道。”
“如何讨法?”胡天汉的面皮再次抖动。
“以血还血!”
“对象呢?”
“主谋之人!”
“司徒大侠的意思是指区区?”
“如果堡主敢承认的话!”
“哈哈哈哈……”胡天汉突然狂笑起来,久久才敛住笑声道:“司徒明月,胡家堡可不是任人张牙舞爪的地方,古月世家的声誉也不容轻侮,本堡主现在郑重声明,绝未涉及这件血案,信不信由你。”
“不信广司徒明月断然回答。
胡天汉眼里已陡露杀机。
司徒明月还是那么冷沉,真的就像是寒冬夜月,一团冷,除了冷还是冷,任何接触的人都会感受到那份森寒。
“哈哈哈哈……”笑声传处,一个黑衫老者从厅门步出,下阶直趋院地,朝司徒明月拱拱手:“司徒大侠,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瞻风采,真是三生有幸!”
“不敢请教……”
“老夫武宏!”
“人称‘玄狐’的?”
“正是!”
“在下也久仰。”司徒明月略一抱拳。
“刚刚屠总管已经对老夫说了事情的因由!”笑容一敛,作出悲愤之状:“齐老英雄乃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想不到竟为肖小所乘,武道何存?老夫即为武林一派,绝不袖手,誓要竭绵薄为齐老讨回公道。”他说得慷慨激昂。
“武大侠在堡里是什么身分?”司徒明月不为所动。
“客人!”
“嗅!”
“武老,查明白了没有?”胡天汉沉声发问。
“查明白了!”武宏深深点头。
“怎样?”胡天汉似迫不及待要知道下文。
“栽赃嫁祸,居心叵测广话锋顿了顿,目光移回司徒明月脸上:“有人冒本堡弟子行凶,居心实在恶毒,九号弟子人在堡中,司徒大侠请看这个……”说着,一面同样的金牌递了过去,又道:“请比对一下!”
司徒明月倒是心头暗震,但表面上冷寂如故,接过金牌比对,一样轻重,一样大小,同样是九号,同样的图纹,根本就分不出真假,是一个模子锤铸出来的,他怔住了,就是要造伪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造出来,何况本人还在堡中?
“如何?”武宏瘦削的老脸上又浮出笑容。
“真伪莫辨!”
“请由老夫一视?”
司徒明月把两面金牌交给“玄狐”武宏。
武宏拿在手里反复细看,老脸又变为凝重,好半晌才“喧!”了一声道:“这是处心积虑的阴谋,果然是真伪难辨,堡主请看z”顺手递过。
胡天汉接过手,仔细看了看,挫了挫牙道:“这是针对古月世家的阴谋,卑鄙而恶毒,本堡主誓要追查到底。”
司徒明月竭力保持冷静,他在想难道真的有人以这种手段嫁祸为古月世家制造敌人?
一向与“古月世家”争雄长短而暗斗的是“白云堡”和“四绝山庄”,这一庄一堡之中到底是哪一家的杰作?
还有第三者么?
新崛起的“金剑帮”野心极大,有可能么?
他随即报到了与自己情同手足的“逍遥公子”管寒星,管寒星是“白云堡”少堡主,他知道自己跟“燕云神雕”齐啸天是忘年之交,如果“白云堡”要做这种事,他一定会阻止,阻止不了也会透露风声,所以“白云堡”的可能性不大。“四绝山庄”
作风比较保守,也不可能采取这种激烈的手段,反而是‘’金剑帮”的可能性较大……
“司徒大侠,现在你相信了么?”胡天汉开口。
“暂时相信!”司徒明月没理由再坚持。
“意思是仍然存疑?”
“不错,在下会尽力查个水落石出。”
“老夫有个建议广武宏插上口。
“晤!”司徒明月对这只老狐狸一向印象不佳。
“如果司徒大侠愿意跟胡堡主合作,共同戮力去查这桩公案,相信必可在短时间之内奏功!”说着,望了胡天汉一眼,他们原本就计划笼络司徒明月为“古月世家”所用,现在正是争取他的好机会,而且不着痕迹。
“武老之言正合区区之意!”胡天汉立即帮腔。
“对了!”武宏又接上话:“令师‘万寿老人’当年曾对老夫特别青睐,在武功上有所指点,可惜……”
“请别再提先师当年。”司徒明月最讨厌巧言令色乱套交情,同时他也不愿意重提昔事,勾起心头隐恨。
“玄狐”武宏老脸上有些讪讪地不好意思,但老狐狸竟与众不同,这神情只一现即隐,干咳一声掩饰过去。
“司徒大侠,武老的建议如何?”胡天汉接过话。
“在下会加以考虑!”
“很好,误会已消,容区区略尽主人之谊,请。”
话只说了一半,却被匆匆奔来的屠总管打断了。
“启禀堡主,有不速之客闯堡!”
“不速之客,什么来路?”
“来路不明,四名大门守卫全被点倒……”
五个装束诡异的人已从穿堂进入院地。
胡天汉脸色倏沉。
五个不速之客为首的是一个面目狰狞的红发老者,胡子也是红的,葛布短衫掖在腰间,赤足芒鞋,腰带上吊着一串小红葫芦约莫有七八个之多,他身后是四名黑衣汉子,腰间也各吊着小红葫芦,一至三个不等。
“神火教徒!”胡天汉某声说。
“想不到‘神火教’遗率又重现江湖兴风作浪!”武宏的瘦脸也告大变,目露骇芒,能使老狐狸骇震的应该不多。
司徒明月冷寂的脸色也变了,不是骇色而是恐怖的杀机。
“神火教”是一个神秘而恐怖的江湖门户,专擅用各种奇诡毒辣的火器,十年前摧毁了三教四门五帮,搅起了中原武林的血雨腥风,以至激起武林公愤,由五大门派出面,邀集正义之士,直捣该教太行山密巢予以除灭,司徒明月的师父“万寿老人”便是在那一次武林空前高手的行动中与神火教主偕亡的,事后曾在现场立碑为记。
想不到十年后遗孽又重现江湖。
第三章 古月世家
小红葫芦是该教的特殊标志也是致命的火器,其多少代表佩挂人的身份地位,同时也代表其人“火功”的高下。
五名神人教徒来到三丈距离处停住,前一后四。
胡天汉与武宏不自觉地站成了犄角之势。
屠总管侧在左边。
司徒明月原地不动,位置成了右侧稍前。
为首的老者逐一打量四人之后,狞恶的目光停在司徒明月脸上好一阵子,然后又转移到胡天汉的脸上不动了。
“你就是‘古月世家’的主人胡天汉?”
“正是!阁下是……”
“神火特使!”
“哦!光临敝堡有何指教?”
“传达本教教主的金令!”
“什么金令?”
“封你为本教开封分坛的坛主!”
“什么?”胡天汉脱口栗叫:“封本堡主为分坛主?”
“一点不错!”
“玄狐”武宏与屠总管脸色变得说多难看有多难看。
司徒明月却是更冷,整个人仿佛成了冰雕。
“意思是要并吞本堡广胡天汉已转惊为怒。
“本教一统武林之后,你胡堡主便是开基功臣!”
“哈哈哈哈!”胡天汉怒极而笑。
“这是非常严肃之事,没什么好关。”
“如果本堡主不接受呢?”
“古月世家将从武林中除名!”
“哼广胡天汉重重哼了一声:“神火教早在十年之前便已除名,余孽未尽,妄想称尊武林,真是小鬼跳梁。”’“胡天汉,你会后悔莫及!”人像从不同角度涌现,至少有百人之多,立即把院地四周布成了人墙,闪电的剑光泛出了森寒的芒影交结成了一圈硕大光环,气势相当吓人。
四名神火教徒脸上浮出了阴残的笑意,完全不把这近百的剑手放在眼里,自称特使的老者竟连眼睛都不转。
“胡天汉,你准备反抗?”老者狞笑。
“古月世家不可侮!”
“你想自取灭亡?”
“五位现在退出本堡还来得及厂’“嘿嘿嘿嘿,今天就拿古月世家做个榜样,让其他的庄堡门派看一看抗拒本教是什么下场,预备!”
四名教徒立即转身各对一个方向。
集全堡之力对付五名敌人,看起来似是小题大作,但要是明了“神火教”当年情况的人便不会这么想。
一直保持缄默的“玄狐”武宏突然靠近胡天汉低低地说了几句。
胡天汉高举右手作了一个手势。
“神火特使”狞笑了一声道:“胡天汉,你不必妄想集中暗器对付我们,神火可熔金化石,不信就让尔等见识一下,一号表演!”
背对老者左侧的那名神火教徒腰间挂有两个小红葫芦,他执起其中一个,葫芦口斜向丈外摆着盆景的石砌花台。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投射向那名教徒。
一道蓝光突然从葫芦口射出,接触到花台之后,“膨!”地一声,爆开成一团径丈的烈焰,红蓝相间的火星溅散迸飞,“啼啼!”之声不绝于耳,仿佛是庆典年节施放的烟火,如果是在夜晚,定然十分壮观。
时间很短暂,火花消失,剩下缕缕轻烟。
惊呼之声跟着爆起。
简直是骇人听闻,一个由大青石板修砌成的花台在眨眼之间竟然面目全非,仿佛那里根本就没有花台,只是一堆焦黑的土石,盆景花树不用说连渣滓都没剩下。
神火,血肉之躯碰到了会如何?
以其焚烧的威力和范围而论,如果是群围又如何?
狡黠的“玄狐”武宏也为之目瞪口呆。
司徒明月暗想:“刚刚武宏悄语建议胡天汉下令用暗器,以近百人之多如果暗器齐发集中对付五个的话再好的身手也得变成刺犯,的确是个好办法,可是对方这么一表演,情况便大大地转变,设使放暗器与喷神火是同时,五人困难幸兔,但古月世家自主人以下能活的不会有几个,这在‘神火教’而言,只损失了五名无关紧要的弟子,而‘古月世家’可能就从此覆巢…-”
“胡天汉广老者露出了令人不敢恭维的笑容:“啊!
不,胡堡主,你看到了,刚刚的只是表演性质,而且是火器之中最轻细的,如果改以威力较强十倍的,你认为结果会是什么?
本特使不是危言耸听吧?”
“——”胡天汉无言。
“你接受不接受金令?”
“……”胡天汉的脸孔阵阵扭曲。
“本特使在等待你的答复?”
“总得给人一个考虑的时间。”武宏插了口。
“你是‘玄狐’武宏?”
“老夫正是!”
“你免开尊口,轮不到你说话。”
武宏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在面对实力矛盾的情况下,成了精的狐狸也无所施其技,神人非凭口或武功所能抗拒。
司徒明月缓缓挪步,到了正对老者五步内处停住。
老者的脸色微微一变。
“看你这身打扮,你就是‘不见血’司徒明月?”
“不错!”
“你非‘古月世家’之人。
“对!”
“你意欲何为?”
“请你们上路“司徒明月,本特使不想跟你为敌,你自量些t“很可惜,在下早已认定‘神火教’是敌人。”
“你……”老者怫了甜牙,像饿狼在对它的猎物:“‘司徒明月,别倚恃你的快剑,神火足以使你神形俱灭。”
“你可以试一试的!”
“你要为“古月世家’卖命?”
“在下只做自己该做的事。”
司徒明月挺身而出,大出胡天汉等人意料之外,但谁也不敢乐观,闪电杀手仗的是快剑,快剑能抵神火么?
气氛紧张得无以复加。
“神火特使”声言不想与司徒明月为敌,这是为什么?难道说犀利的火器还及不上他的快剑?应该不是,该是什么原因呢?照理,十年前除灭“神火教”之役他的师父“万寿老人”
力搏神火教主两败俱亡,双方该是死敌才对?
司徒明月说早已认定“神火教”是敌人,这却是完全合乎情理的,恩师因此而以身殉难,现在余孽重现,当然是徒承师志,为武林彻底除去祸根。l所有在场的“古月世家”弟子早已被人莫能抗的所谓“神火特使”所震慑而失去了斗志,一个小小葫芦竟然有这大威力,而且还是火器中的小焉者,如果其如“神火特使”所说还有威力强十倍的,那简直就不堪想象。
司徒明月能斗神火么?这是共同的疑问。
如果无人能破神火,“古月世家”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投降,作“神火教”的附庸;二是接受毁灭的命运。
“司徒明月,本特使再说一遍,不想与你为敌。”
“那是你自己的事。”
“你真的执迷不悟?”
“除非你们主动退出胡家堡在下可以错过今天。”
“你以为办得到么?”老者狰狞的面目罩上杀机。
“那就请胡堡主破费五具棺材!”口气之狂之大,简直就像是狂人妄语,完全不切合实际,他真有这能耐?
胡天汉与武宏互望了一眼。
“古月世家”已面临存亡关头,而敌人只五个。
战,无力、降,不甘心。逃,等于自弃根基。
现在只寄望于奇迹出现,这是人在面临绝境时必然会产生的共同心理,两人互望这一眼,等于是交换了许多意念,“神火特使”手摸腰间葫芦。
司徒明月右手搭上剑把,左手抓住剑鞘。
无法逆料后果的搏斗一触即发。
司徒明月的剑尚未出鞘,但森寒的杀气已经透出。
空气似乎在此刻凝冻。
每个人的呼吸和血行也进人停滞状态。
在每个人的下意识里,五名神火教徒就像是五团待爆的妖火,而司徒明月就像一座冰山,火能化冰,冰能灭火么?结局是火被冰所灭,还是冰被火所溶?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问题的答案在事实。
凶险到了极至之时、便不觉其凶险,是麻木了么?还是知其不可避而索性接受?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而微妙,此刻,所有在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司徒明月和“神火特使”两人身上,没人再去想要是司徒明月不敌之后的后果。
四名神火教徒仍然是背对正厅各对一方。
时间也似乎停止在某一点上。
时间不再运转,当然也就无所谓长短。
不管怎么样,任何事情既然有开始就必须有结束,结束的好坏,正如所期或是适得其反又是另外一回事。
时、空、物、事全是静止,可怕的死寂。
然而相对的双方静止只是假象,“神火特使”对闪电杀手的快剑不无顾忌,他必须要作能使神火发生功效而又能保全自身的最有利打算,而司徒明月则是在等待出手的时刻,他心里充满了自信,但他不屑于先出手。
双方都在全神贯注,连对手的每一次呼吸都不放过。
生死的一击在绝对静止中突然爆开。
“神火特使”的葫芦口稍稍一扬,蓝光射出,人向后门退。
同一瞬间,白先乍闪,司徒明月右脚前跨。
蓝光没变成烈焰。
白光却变成了光幢。
蓝光在光幢中变成点点蓝星飘坠,消失。
这是一幕奇观,但奇观展现的时间很短暂。
场面又是静止。
“神火特使”由于后退避剑,与身后的成了背贴背。
司徒明月一脚前跨,这一跨抵消了“神火特使”的后退距离,手中剑斜扬着,保持出击之势,这时,可以看出他的剑不是精光闪亮,而是银白色,这种白色使人有如置身冰天雪地之感,剑身在散放肃杀的冷气。
在场的没有人见识过他的剑。
能看到闪电杀手“不见血”亮剑是大开眼界之事。
“啊!”现场这时传出了惊叹。
但在每个人的心里更骇异的是他的剑竟然能够破神火。
“雪剑广两个字是由“神火特使”口里冒出来的,很模糊,但已足够在场听到的人明白,凭发音就可判断。
雪剑!
凭这名称就足以震撼整座武林。
冶剑名匠“顽铁大师”南宫宇费了三十六年七个月又三天的心力,铸成了这柄神兵“雪剑”,由“雪圣”公孙无望的遗札中透露出来,这是十年前的事,此剑与“顽铁大师”俱告下落不明;想不到在司徒明月的手上。
场面又趋死寂,是被“雪剑”二字所震。
现在,恐怖的神火已经变成其次了。
滑溜阴沉如“玄狐”武宏也已呆若木鸡,其余的便不用说厂,只有极少数的不知情者在惊疑不安中等待下文c司徒明月何以只发一剑而不跟踪出击?
“砰广栽倒,头颅滚开,是两个,“神火特使”和跟他背贴背的手下,腔子口不见血,太以离奇?
“啊!”惊呼爆发。
三名神火教徒这时才惊觉不妙,齐齐撤转身。
白芒再问,只两闪,没有任何声息。
司徒明月缓缓回剑人鞘,银光隐藏了。
“砰!砰!砰!”三名神火教徒倒下但脑袋还留在脖子上,依然是不见血,他们脑袋没被砍只是切断了喉骨。
“啊!”惊呼又一次爆发。
到此刻,原先飞头的两具死尸腔子口才告冒红。
“神火特使”和四名教徒全军尽没。
“古月世家”的威胁暂告解除。
奇迹,如果说真有所谓奇迹的话,这应该就是。
司徒明月举步,向堡门方向走去。
胡天汉与武宏交换了一个眼色,武宏点点头,胡天汉立刻大步追上去,他俩似已心意相通,不必言语交谈。
“司徒大侠请留步!”
司徒明月止步。
“堡主有话要说?”
“敬谢大侠援手!
“不必,在下只是随意而行。”
‘坦解了本堡的急难是事实!”
“在下说句多余的话,‘神火教’损兵折将,不会善罢甘休,望堡主早为之计,人是在下杀的,在下会负起这个责任。”说完,又挪动脚步。
胡天汉的脸色变了变,即使司徒明月不说他也明白,急难更解,但后患无穷,而且可能更严重,好在有了预防的缓冲时间,他跟着举步,与司徒明月走成了并肩。
“司徒大侠不能稍事屈留?”
“在下还有事!”
“于你合作之事……”
“在下说过会考虑。”
“如此区区恭送!”
“不敢劳驾,堡主还是赶紧善后为佳。”脚步加快。
“那后会有期了!”胡天汉止步。
司徒明月虽然冷极做极,但却不愿失礼,回身抱了抱拳,然后才扬长出堡。他的心头异常沉重,头一次他在众目瞪陵之下亮剑,偏偏头断而头未落的“神火特使”把它点了出来,他很明白匹夫无罪怀壁其罪的道理。
夕阳西下,归鸦噪晚。
司徒明月踏踏独行在通向官道的黄土路上,显得有些孤寂,事实上他并不孤寂,冷傲的性格使他惯于孤独。
黄土尘衬托着一朵红云迎面飘来。
司徒明月皱了皱眉头,他知道来的是谁,可惜四无遮掩,否则他会避道而行。
眨眼工夫,红云飘到,停住。
来的是“古月世家”的千金“火凤凰”胡驾营。
“司徒大侠!”胡营管欢叫一声,下了马背,一身艳红,加之因疾驰而发红的脸,的的确确是一只火凤凰。
“胡姑娘!”司徒明月意态冷漠。
“我到处找你厂’眼里泛出一种异样的光焰。
“哦!有事?”
“你怎么会从这条路来?”胡营营不答反问。
“在下到贵堡向令兄查证一件事……”
“该死!”啪!她用皮鞭抽了一下自己的小蛮靴:“如果我先前多一句嘴,向管寒星问清楚你走的方向可能就不会错过,我就会作主人好好招待你,好在又碰头了。你找我哥哥查证什么事?”
“你回去就知道。”司徒明月不想多费唇舌。
“你难得到这儿来,跟我回去?”
“不,在下还有事!”
“司徒大侠,你的事很重要么?”胡骂骂声音变冷。
“是很重要!”
“比我的邀请还重要?”
“这……事情有缓急,不是什么比什么重要。”
“我知道你的所谓重要是什么?”
“嗅!胡姑娘知道?”司徒明月大感困惑,这件事他是放在心里的,没向任何人提过,她怎么会知道。
“对广胡茸茸断然地回答。
司徒明月冷冷地望着胡骂骂。
“胡姑娘知道在下要办的是什么事?”
“要我说出来?”胡鸳鸯咬咬下唇。
“说说看?”
“你急着要找‘羞花公主’柳漱玉,对不对!”
‘湖姑娘怎么会知道?”这一问等于是承认了。
“我为什么不能知道?”胡鸳鸯俏皮地斜起眼反问,粉腮上浮起很明显的妒意。
“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同徒明月急声问。
司徒明月的神情和问话使胡骛尊为之一怔,但随即冷冷地道:“别打算我会告诉你广其实她什么也不知道,司徒明月找柳漱玉这档事是“逍遥公子”管寒星告诉她的,由于妒意的驱使,她故意这么说。
司徒明月微哼一声,举步……
胡营管横移一步拦住。
“别走!”
“胡姑娘还想说什么?”
胡营营口角下弯,柳眉上翘,乌黑的眼珠子瞪得更大更亮。有人说,女人在嫉妒或是发喷的时候最美,这话没错,她本来就美,现在既妒且喷昂然是更美。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非常直接的表达方式,这与她的性格有关,换了任何一个少女,绝对说不出口。
司徒明月冷漠的神色丝毫未变,骄傲的人多半执着,他就是个执着的人,所以他非常骄傲,这就是所谓风格,而一般有个性的女人偏偏就欣赏这种风格的男人,可是这种风格的男人又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那就因人而异了。
“在下无法回答!”
“喜欢,还是不喜欢,一句话!”
“都谈不上!”
“什么意思?”偏起头,一副法问的口吻。
“不知道!”
“不知道?哼!”胡营营的脸更红3,不是羞红而是怒红,神情像一头准备发威的母狮:“你不知道我知道,你心里只有一个柳漱玉,她比我长得美,对不对?”以.;的仔性作风而论,这种态度已经算相当保守了。
“胡姑娘,你也不差!”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在下并没说不喜欢。”
“那是喜欢了?”神情转变成回喷作喜的样子。
“在下也没说!”
“司徒明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广她大叫起来,持鞭的手在抖动,换了别的对象,她可能已经挥出鞭子。
“顺其自然,不能勉强!”
“我不喜欢这种不着边际的话!”
“那就请便!”
“你…-”脸色红里泛青,她是气极了:“司徒明月,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告诉你,我胡鸳鸯可不是低三下四的女人,你这种态度对我是一种侮辱,我会要你后悔,你等着瞧吧!”飞身上马,猛挥一鞭。
红云猛飘而去。
司徒明月寂然举步,脸上依然什么表情都没有。
‘古月世家’的内书房里。
世家主人胡天汉与客卿“玄狐”武宏在交谈。
“武老,要不是你想到把备份的金牌拿出来搪塞,还真是不了之局,司徒明月相当狂傲,实在不容易应付。”
“堡主!”武宏眉头深锁:“那是小事,不值再提,现在有三个最人的问题,必须慎在考虑,速谋对策。”
“武老请说!”
“头一个,杀害‘燕云神雕’齐啸天一家五口的是谁?凶手的目的分明是。、嫁祸‘古月世家’,令人不解的是九号弟子何以陈尸凶杀现场,是被利用还是中了陷讲?”
“这个……等屠总管回来可能会有端倪。”
“屠总管去收尸略有不当,这不等于承认……”
“不是收尸,是去侦察,我们当然不能承认死的是九号弟子,十大弟子一向是秘密行动,真面目从没暴露。”
“这就是问题关键所在了,姑不论对方使的是什么手段,既然十大弟子从没暴露过真面目,对方怎会知道九号弟子的身份而加以利用?”
“嗯!”胡天汉吐了口气:“只有全力设法追查一遍。”
“第二个问题‘羞花公主’柳漱玉-二-,-”
“晤!”胡天汉脸上现出一种十分古怪的神色。
“她人已在我们手中,早先的计划是要利用她来网络司徒明月,而今情况变了,杀害齐啸天一家的凶手虽然是要把司徒明月制造成世家的死敌,如果柳漱玉的事也被对方利用上,定要弄巧成拙,后果更严重!”
“这是最高机密,可能么?”
“大有可能,九号弟子的事件便足以说明,对方似乎对世家的一切了如指掌,说不定堡里出了内奸。”
“内奸?”胡天汉脸色大变:“堡中都是忠诚可靠的老人,每一个弟子经过严格考核和训练,应该不会……”
“堡主,人是可以利诱或威迫的。”
“嗯……这可以慢慢密查暗探,除此别无他认。”’“第三个问题,也是最严重最迫切的问题。”
“‘神火教’?”胡天汉的声音有些发颤。
“对厂神火教’死灰复燃,东山再起,头一个目标指向了‘古月世家’,五名神火教徒横尸本堡,对方不但不会甘休,还会变本加厉,而且很快就会采取进一步行动月5时不会再有司徒明月的‘雪剑’替我们挡,胡家堡搬不了家,关不了门,该如何应付?”
“想不到传闻中的当代神兵‘雪剑’会落在司徒明月的手里……”胡天汉答非所问,一副神往的样子。
“堡主,现在不是谈‘雪剑’的时候。”
“哦!是,武老,你足智多谋,这问题……”
“老夫已经想到一个权宜之策……”点了点头又道:“仍然借重司徒明月。”
“他……肯么9”
“他说过愿负杀人的责任!”
“可是,远水难救近火?”
“老夫会作安排!”\就在此刻,一声:“哥哥!”胡营管冲了进来。
“胡姑娘!”武宏先出声招呼。
“武老!”胡骂骂应了一声,面对胡天汉,脸色极其难看,气呼呼地道:“哥哥,司徒明月来到我们堡里?”
“是呀!什么事!”
“我问的就是他来这里什么事?”
“他们没告诉你,堡里天翻地覆的事?”
“没有,我没时间听他们…——山一么天翻地覆的事?”
“你坐一厂来我告诉你。”
“我站着听/胡天汉对这任性的妹妹一向拿她没办法,无可奈何地一笑,开始叙述刚刚不久前发生的意外事故。
掌灯时分。
开封城厢一条小巷里一家没有招牌的小吃店,此刻正是乌烟瘴气的时刻,七八张小桌子挤满了几十个三教九流的酒客,各形各态,小嚷大呼,加上邻接酒座的炉灶冒起的火烟油烟,外带小二沙哑的呼应和故意猛敲的铲锅声,的确是乌烟瘴气,连路过的人都感到吃不消。
靠最里的角落,一个邀退者头独占了一张桌子,半闭着眼在自斟自饮,三把酒壶,七八个小碟子,只剩下半碟子卤菜,其余全是空的,看来他已经吃了不少酒菜,也耗了不少时间,吵翻天的场面似乎与他完全无关。当然,谁也不会去注意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糟老头子,连扫他一眼都嫌多余。
如果你是够格的江湖人而又知道这糟老头子的来历,那可就大大地不同了,你不是不屑于看他,而是不敢看他。
他是谁?
他就是黑白两道谁都不敢招惹的一魔二鬼三妖四大怪之中的“通天怪物”莫三白,他经常的化身是“青竹老人”,而现在他不是“青竹老人”,因为少了一根竹棍,现在他是谁?
没有人知道,就算是糟老头子吧!
一个瘦削的年轻汉于进了店,两个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即穿过乱哄哄的人群如糟老头子这边走来。
“你回来了?”待老头子的眼皮似乎很重,睁了睁又关上,看样子他是醉了。
“是!”年轻汉子应了一声,在老头对面坐下。
“要你办的事办好了没有?”
“算是好了厂“什么算是?”老头睁开眼:“好了就是好了,不好便是不好,哪来的算是好了,你到底办好了没有?”
“好了广年轻汉子耸耸肩。
“嗯!你很行。”
“大白天办事实在是吃力!”
“记住,以后要多多锻炼,多用你那副贼头脑,别尽在夜晚偷鸡摸狗,跟了我老人家什么狗屁事都得办。”
“老人家,请少提那个字。”年轻汉子有些哭笑不得。
“贼字,对不对?光明正大,怕什么?”
作“贼”而光明正大,不知是哪里来的歪理?
这年轻汉子正是糟老头子新收的助手金老四,神偷兼跟踪专家,他现在嗓子不失了,那本是故意装出来的。
“你吃过饭没有?”糟老头子眯着眼问。
“还没有!”
“好,叫酒菜!”
“小二广金老四的嗓子又失了,这种高腔在这种场合下很管用,可以穿越乱七八糟的噪声,小二马上便听到了。
“是这位大爷在叫?”小二偏着身挤过来。
“三壶竹叶青,照原来的菜重来一份儿。”
“是厂小二转身离去。
“喂!小子……”糟老头子七斜起醉眼:“你挺大方的,居然也学样叫我老人家的山海全席,你知道竹叶青多少钱一壶?”
“跟了您老人家能不学么?”金老四好着脸。
“算你小子舌头灵活!”
“夸奖!”
小二添上杯筷,三壶酒先到。
金老四先替老头斟上,然后自己连尽三杯,抹抹嘴。
“现在向您老人家禀报所办的事……”
“晤!好!”
“司徒明月是去了‘古月世家’,结果好戏连场。”
“少耍嘴皮子,快说,什么好戏连场?”
金老四用很低但非常流利的言词,把司徒明月进堡之后所发生的各种情况一五一十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糟老头子一面听一面点头,最后张开了双眼。
小二送上菜,把空的盘碟叠在地边,然后退开。
“小于,你说杀害齐啸天全家的凶手不是胡家堡派出的杀手,而是有人阴谋嫁祸?”
“是的,两面金牌真假莫辨。”
“不对!”
“不对?”
“嗯!胡家堡养了十个神秘杀手,以金牌作标志,人不死金牌不会现形,而金牌也是隐秘的,在此事发生之前没有人知道杀手佩有金牌,而企图嫁祸的人何处去找金牌来作样品造假?我老人家看……这当中有文章。”
“是呀!可是…-二-”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晚上再去查。”
“老人家,要是不巧碰上杀手……”
“我老人家可没要你去碰,要是碰上了那是你小子运气不好,技艺不精,怪不得别人,你子子自己估量着办吧!”
金老四哭丧起脸,作声不得。
“小子,你还说司徒明月‘雪剑’之秘已被揭破。”
“是的!”
“嗯!我老人家这下子麻烦了!”
“司徒明月跟您老人家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也没有!”
“那又何必管他的闲事?”
“闲事?小子,我老人家要是不管这些闲事,每天光喝竹叶青,岂不要闲死了?这些暂且不谈,喝你的酒。”
同一时间。
司徒明月也在喝酒,是一间很堂皇的大酒家“状元楼”的雅座,喝的是状元红,陪他的是“逍遥公子”管寒星。
“司徒兄,你说杀害齐老英雄全家的凶手并非‘古月世家’派出的杀手,而是有人企图嫁祸?”管寒星的星目泛出了奇芒,声调也很沉重。
“是的,九号杀手人牌俱在。”
“那你我变成嫁祸之人了4’“这话怎么讲?”
“你我一同去拜访齐老英雄,共同发现惨祸,而金牌是你搜出来的,如果说有人阴谋嫁祸,你我能脱嫌么?”
“凶手陈尸现场是事实!”
“司徒兄,你我都不认识九号杀手本人,只凭其号志,照你的说法,两面金牌真假莫辨,如果说是伪造,何来这秘密样本照着打造?”
“嗯!管老弟言之有理,但如何解释呢?”
“只有一个解释,两块号牌都是真的。”
“这怎么说?”
“这类花纹图案细致复杂的金牌必须先做模子,再以金片捶压而成,然后第二道手续是另用字模捶上字号,要仿造得一模一样是很难做到的事,而照惯例,这类模子用过之后便予以销毁以保机密。另方面,胡家堡的十大杀手并非无敌高手,总有失手之时,所以小弟判断,这种金牌必有双份儿,以备必要时补充,你受骗了。”
司徒明月为之动容。
“这极有可能!”
“不只可能,简直可以认定。”
“胡天汉不曾认帐,那该如何?”
“再找证据!”
“这……太难了!”
“司徒见,你我兄弟联手,应该没这难字?”
司徒明月深深颔首,冷脸上露出极度欣慰之色。
“管老弟,得友如此,不枉此生了,来,干杯!”
“小弟亦有同感,于!”
双方照了杯,管寒星又斟上。
“对了,司徒兄,柳姑娘有下落没有?”
司徒明月的眉锋立时皱紧,脸色也黯了下来。
“奇怪,她母女会离奇失踪?”
“会不会发生了意外。”
“应该不会,柳漱玉的身手并非泛泛……”
“可是她娘不会武功,而她又长得太美,江湖上无耻之徒太多,要是从她娘身上下手,她武功再高恐怕也……”
“愚兄我察看过她的住号,一切完整,门还上了锁。”
“莫不是搬了家?”
“不可能,她至少会先通知我。”
“好,小弟派出本堡精干弟子全力打探,相信一定会查出柳姑娘的下落,司徒见暂时放开心怀,焦急无补于事。”
司徒明月笑了笑,他很少笑,但现在面对的是情同手足的至友,真情自然流露,而实际上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忽然想到胡萝莲说过的两句话:“你急着要找柳漱玉……别打算我会告诉你……”这表示胡鸳鸯知道柳漱玉的下落,日间碰面时,由于生来的傲气没有向她追根究底,但要再找她并不难,实在用不着烦愁。
“喝酒……”他举起了杯子。
“古月世家”主人胡天汉也正端起杯子。
与他相对举杯的是“玄狐”武宏。
旁边没人侍候,因为两人谈的都是机要密事。
“武老,关于应付‘神火教’这一切你所作的安排不会有问题吧?”胡天汉一直放不下的便是这一点。
“绝无问题!”
“事情只怕万一?”
“堡主,我们并非没有退路,万一之时便用次策。”
胡天汉点了点头。“两个时辰的时间,加上快马,二十里地的路程,屠总管早就该回来了,怎么到现在还不见影子?会不会又出了岔……”胡天汉显得十分焦灼。
“应该不会,四号与六号是十大弟子中最稳健精细的好手,他俩暗中随护可以说相当稳妥,也许情况需要……”
武宏的话还没说完,房门外传来急骤的脚步声。
两人双双推杯而起。
一条人影冲了进来,前仆,手撑桌沿。
“屠总管!”武宏首先惊叫。
“发生了什么事?”胡天汉急问,脸已变色。
“哇!”屠总管一口鲜血喷了满桌子。
两名紧跟而至的弟子停住在房门之外。
“快扶屠总管到榻上!”胡天汉声调也变了。_“是!”两名弟子进房把屠总管扶上木榻,放平。
屠总管面色灰败,闭着眼喘息不止。
“怎么回事?”胡天汉望着两名弟子。
“禀堡主!”其中一个躬身回答。
“弟子与马林……”侧顾同伴一眼,才接下去道:“负责这一个更次的外围巡逻,发现有三骑马奔来,马上人全都伏鞍不动,上前扣住马,才发现是总管和两位管事,立刻带进堡来,总管坚持要先见堡主……”
“两位管事呢?”
“是……两具死尸缚在马鞍上。”
武宏“啊!”出了声。
胡天汉脸上的肌肉一阵抽动,手一挥道:“传下令去,全堡进人紧急戒备状态,外围卡哨加强,快去!”
“是!”两名弟子立即听令出房。
胡天汉近榻伸手准备检视屠总管的伤势。
屠总管睁开眼,抬手表示不必检视。
“屠总管,伤势要紧么?”胡天汉赴前。
“堡主!”屠总管长长呼吸了几口气:“内伤……不重,只是长途奔急了……才……绝对……死不了。”
“先休息,暂且不要说话。”
“不要紧,还……支持得住!”
喘息已经逐渐平缓下来,咬咬下唇又道:“属下到现场查探,附近邻居……已经出面为齐家善后,属下……以齐老英雄的生前友好的身份探询……”
“怎么样?”
“死者的致命伤痕显示,的确是……”
“十大弟子惯用的手法?”
“是的!”
“这怎么可能?……九号呢?”胡天汉的声音抖得厉害。
“陈尸现场!”
“怎么死的?”
“自找!”
“啊!”武宏又一次“啊!”出声,但他还能保持沉着,微点着头:“对方这一着够毒辣,等于坐实了这件血案是本堡所为,依老夫的判断有两个可能……”
“武老的判断是……”
“第一个可能,九号弟子是不幸钻进了圈套,他本身也是被害者,杀人手法是刻意模仿的,自战也是制造的,蓄意达到嫁祸的目的。第二个可能是九号弟子已被对方收买,事成灭口。”
第四章 群魔乱舞
“这可以解释九号弟子未奉令而行动的行为。
“非常有道理,我认为……第一个可能性较大?”
“对,十大弟子的忠诚应该可以信赖。”
“对方可能会是谁?”
“以老夫的看法也有两方面。”
“哪两方面?”
“一个是‘白云堡’,距离本堡最近,根据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视本堡为头号敌人是使理之常。”
“另外呢?”
“死灰复燃的‘神火教’,一方面威逼本堡臣脆改为该教分坛,以达到逐次并吞各门派的目的,一方面为本堡制造强仇大敌,这叫双管齐下。”
“野心勃勃的‘金剑帮’呢?”
“也有可能,不过‘金剑帮’是个神秘帮派,无人知其底结“武老,这问题我们再慢慢斟酌!”说完,转向用上精神已见好转的屠总管:一总管,四号和六号……”
“我们先后遭到伏击,是在回程时!”
“下手的是什么样的人物?”
“四名蒙面女子,身手高得惊人。”
一女人?”胡天汉大感意外。
“是的,女人!”
“四绝山庄?”胡天汉脱口叫了出来。
“有可能么?”武宏搔头:“‘四绝山庄’虽然作风横霸毒辣,但从没主动侵犯别人,而且是女人为主,难道也有称尊武林的野心?同时根本也没发生过正面冲突……”
不用明刀明剑才最可怕,女人的野心有时远超过男人。
江湖上不乏先例,愚意以为……积极搜证最重要。卯屠总管接过了话。
“先疗伤,别的从长计议!”胡天汉示意结束讨论。
闪电杀手“不见血”司徒明月仗“雪剑”宰杀“神火教”一名特使四名弟子的耸听新闻很快地传了开来。
这就是“古月世家”的客卿“玄狐”武宏所作的安排,目的是转移“神火教”对世家的压力,以缓急困。
另一方面,“古月世家”派出暗杀高手,杀害退隐的“燕云神雕”齐啸天一家五口的惨闻也同时传开,据传杀人的目的是齐啸大明里是封剑退出江湖,而暗中却是“神火教”的地区负责人,为神火教东山复起效命。
这一来,“古月世家”成了黑白两道的共敌。
这消息又是谁传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月色清如水!
天宇净无尘!
很美的月夜。
开封城外里许,距西行官道一箭之地有条小溪,一道木板桥横跨在溪上,溪边有岸柳,北岸连绵着一片柳林,是春夏踏青消暑的好去处。现在是盛夏酷暑,月光下,这片柳林的景色很美,给人以沁凉的感觉。
时方初更,不见有踏月的人。
说没人却又有人,一条孤寂的人影兀立在柳荫之下,是月光照不及的地方,他是否踏月来的不得而知。
晃眼望去,这人影像根树桩。
树桩忽然消失,是隐到了树后与树身合而为一。
又一根树桩出现,是动的,飘进了柳林。
静止下来,真正的树桩,没有头,上下一般粗,黑忽忽一段,你绝不能说他是人,天下没有这样的人形,如果说他是鬼倒有几分恰当,因为树桩不会动而他会动,无头鬼,谁要是碰上了准会吓掉魂……
无头鬼停止的位置距原先树桩般的人隐身的老柳树约莫是三丈,这位置有月光照及,是林中的一块隙地。
空气是死寂的。
没多久,一条人影冉冉飘来,停在无头鬼身前,是个蒙面人,他在空中划了一个手势,出声道:“见过密使!”
“自报字号?”无头鬼开口,声调古怪之至。
“天地玄黄行三!”
“情况发展如何?”
“一切均如预期!”
“你的身份没被起疑?”
“没任何迹象!”
“请防那对老狐狸!”
“卑属从不敢疏忽!”
“三天后的待命地点仍在此地,时间不变!”
“是!”
“有需要陈报的事么?”
“有,但不太重要。”
“说!”
“种花之人改变初衷,有意要摘花。”
“嗅!这是大事,你居然说不太重要,记住,密切注意情况发展设法阻止,必要时不择手段加以破坏!”
“遵命!”
“你可以走了!”
“卑属告退!”蒙面人抱拳,转身疾飘而去,身法相当轻灵,月光下有如一股淡烟眨眼工夫便消失无踪。
无头鬼似的人影一动……
“站住……”喝话声中,树后的人影电射而出,闪到了隙地中,与无头鬼似的人正面相对,身法之奇、快,弥足惊人,连一丝丝的风都不曾带动,月光下他不再是树桩了,而是个英俊挺拔的剑士,银光与珠光同时闪耀。
银光是佩剑,珠光是剑柄的垂珠。
“司徒明月?”无头鬼后退一步,语含震惊。
现身喝阻的正是闪电杀手“不见血”司徒明月。
月光下近距离相对,可以看得很清楚了,这无头鬼似的人真的没有头,黑色披风黑头罩,头罩蒙着黑布披垂到肩下,与肩同宽,连望上下一般粗,就像是没有头。
“‘金剑帮’密使‘无头人’!”司徒明月冷声念出。
“你……怎会知道?”
“江湖上没有绝对的秘密!”
“你早已候在此地?”
“不错!”
“怎会知道这临时地点?”
“不妨告诉阁下,阁下召见所属指示任务,同时规定下一次的时间地点,在下早已知悉,说穿了毫不为奇。”
“司徒明月,你很了不起!”
“好说!”
“你盯踪区区意在何为?”
“执行任务!”
“什么,执行任务,你替谁做事?”
“卫道会!”
“卫道会,没听说过?”无头人的腔调很怪异,听起来相当刺耳,仿佛是故意颠倒高低音,使人听了非常地不舒服,会有一种牙痒痒的感觉。
“现在听说就可以了!”
“你的任务主旨是什么?”
“察明金剑帮主的身份来历,敲碎他妄想称霸中原武林的美梦,消灭你们在江湖上恐怖暗杀的行为!”
“嘿嘿嘿嘿……”笑声有如鸟啼。
司徒明月冷冰冰地寂立着,等对方笑够。
“阁下是‘金剑帮’的一只锐爪……”
“随你怎么说!”
“今晚在下就要先剁掉这只锐爪。”
“你办得到么!”
“让事实来证明!”
“司徒明月,你所说的什么“卫道会’纯属子虚乌有,你只是受一个不敢露面的人所指使,美其名除魔卫道,实际上只是个杀人的工具,因为代价太高,所以你甘心作工具,区区对你的一切并不陌生,对不对?”
“什么代价太高?”
“就是你腰间的‘雪剑’,你不会否认吧?”
司徒明月呼吸为之窒,但表面上神色丝毫未变。
“在下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的‘雪剑’准备出鞘?”
“对!”
“司徒明月,区区奉劝你最好是保留!”
“绝不考虑!”
“你最好考虑,因为你非考虑不可。”
“为什么非考虑不可?”
“雪剑虽然无坚不摧,你的闪电手法也几乎无人能敌,可有一只无形的手控在你的脖子上,你绝无法移开,这只手不会直接要你的命,但比要你的命还要严重,你相信么?”话锋一顿之后又加了一句道:“要区区告诉你么?”
“无头人,如果你阁下想胡说八道而脱身那你就错了。”司徒明月口气已变。
“司徒明月,如果你如此认为,你也留了!”
何谓无形之手?司徒明月无从想象,对方虽然面目不就但口气似乎很笃定,不像是虚言诈语的样子……
“阁下说说看?”
“好,你听着……”
“无头人”在说完*好,你听着……”之后没继续说下去,似乎又想打什么鬼主意的样子。
司徒明月的眸光变成了两条线,充满杀机的线,月光下显得十分森寒可怕,这已经充分表示了他杀人的决心,只要“无头人”有任何异动,便可能真的成为无头之人,任何人只要接触到这种目光,立刻便知道它的含义。
他没再开口,下一步将以剑代口。
“司徒明月!”无头人开了口:“你一定很想知道那位被江湖人封为‘羞花公主’之人的下落,对不对?”
司徒明月震惊了,真正的震惊了。
这的确是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他的咽喉,柳漱玉母女如果落在对方手中,对他而言,不只是致命的要害,“无头人”说对他的一切并不陌生绝不是空口白话,不但了解,还加以掌握,这是相当可怕的事。
不能失去主动!
司徒明月立即作了决定,失去主动不但成不了事还处处受制于人,如果柳漱玉母女的失踪是对方布置的阴谋,其最终目的便很难说了,以“金剑帮”的作风而论,什么残忍寡毒的事都做得出来,保持主动是最聪明的作法,只要自己剑在人在,对方绝不敢把柳漱王母女怎样,如此便不怕没有救人的机会。
于是,他冷冷一笑。
司徒明月很少笑,很难得笑,这一笑显示他心理上的转化。
“在下是想知道!”很淡,口气并不激烈。
这种反应大出“无头人”意料之外。
“要区区告诉你么?”
“阁下愿意说的话当然很好!”
“如果区区不说呢?”“在下出剑之时,会留余地,让阁下能开口。”这句话回答得不但巧妙,而且充满了无形的威胁意味,剑下留活口到时候当然是非说不可。
“司徒明月,你狂得相当可以,不必故装镇定表里不一,柳漱玉是你唯一的红颜知己,你关心她胜过自己的生命,你目前碰破头地在查寻她的下落,连睡梦里都在想,要是你留不住区区,又将如何?”
这是攻心之术,迫使司徒明月屈服于现实。
司徒明月的冷傲执着相当惊人。
“不会有留不住的事发生。”
“你有这么强的自信?”
“不错!”
“要是柳漱玉被别的男人带上床,你又如何?”
这句话不但卑鄙而且恶毒,但又并非不可能发生的事,司徒明月的杀机狂燃起来,不过,他竭力保持冷沉。
“那在下发誓要把‘金剑帮’徒赶尽杀绝,鸡犬不留。”
血腥的誓言,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这种话,也只有司徒明月有资格说。
就在此刻,“无头人”透过头套规视孔的目芒突然闪动了一下,司徒明月立即意识到对方来了援手,而且是身手不赖的援手,因为自己没有来了人的感觉。
“司徒明月,活人才能实践誓言对不对?”无头人的口气果然变了,等于是证实了司徒明月暗中所作的判断。
不能给对方时间!
司徒明月当机立断,弹身,森森白芒破空闪出。
快,果然就像是冷电一闪。
同一时间,一蓬暗器罩身射到,是一蓬不是一种或一件而且不同方位,噬噬的破风声显示手法相当强劲。
闪出的白芒就空打了个回旋,一闪即灭的白圈。
也是同一瞬间,“无头人”闪电划开投人柳荫。
“无头人”应该逃不过这一击,但他避过了,一来他的身法相当不慢,而且心里早有闪避的准备,二来发暗器支援的也是一流高手,司徒明月在本能上必须先应付暗器,就这一滞,他失手了,头一次失手了。
“哈!”一声怪笑传至柳林深处,“无头人”身影已古,听声音,人应该已在七八丈之外,他跑得可真是快。
援手的不用说也早已开溜。
司徒明月抖落吸附在剑身上的暗器,着地籁籁有声。
“雪剑”回鞘。
他深深自责,这是一次不该犯的错,面对强敌是不能犯错的,如果不作口舌之争,该拔剑就拔剑,“无头人”绝对无所遁形,但虽自责却不后悔,他一向不作兴后悔,后悔无补于事,以行动来代替后悔才是正途。
于是,他决定找到胡鸳鸯。
找到胡尊尊便可知道柳漱玉母女的下落。
月如玉!
人也如玉。
这里是地下室,没有月但有人,人,美得像是玉雕,灯光下,闪泛着一片眩目的晶莹,她,正是被江湖人封为“羞花公主”的柳漱玉,人如其名,洗珠漱玉,但她并非公主的打扮,只是一般少女的装束,更衬出其自然天姿。
这间地下室布置得华而不美,可以形容为高贵脱俗。
柳漱玉支头坐在妆台边,好一幅美人对镜图。
紫檀木的院花大床,锦帐半钩。
床上骑着个两鬓现霜的老妇人,面带病容。
“娘,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柳激玉回过娇躯。
一早晨换的这一幢药报有效,精神好多了。”
柳激五起身,坐到床边,轻轻抚着她娘的手。
“娘,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孩子,心肝,离开?恐怕……唉!”
“娘……”柳激玉欲言又上。
“孩子,听娘说,本来……我不想让你知道,但是又不得不说,浪急的是绝症,永远治不好的绝症……”
“这说的?”柳漱玉惊q4起来,人美,声音也悦耳,如乳鸳娇啼:“不是说……祖传秘方,几副就可以……”
“孩子,那是骗你的,怕你伤心,我的病本来活不过这夏天,胡堡主的祖传秘方不断的话,可以让我多活三年到五年,本来……我这样活着也没意思,只是丢不下你,孩子……这是命,相命苦也连累了你。”
“娘!”泪水像珍珠挂了下来。
一孩子!”老妇人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别难过,人总是要走这一条路的,能多活三五年算很幸运了。”
拍一向健吻,怎么突然会……”
“天有不测风云,谁能预料得到。”
“如果不是胡府的屠总管碰巧路过我家……”
“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对胡堡主这份天高地厚的人情,将来如何报答?”
“以后再说吧!”
“娘……”
“孩子,你有什么心里的话要说?”
“为什么……要把我们安顿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
“也许胡堡主有他的考虑。”
“他既然肯赐药,我们就在家里服食也是一样?”
“傻孩子,下药要看病情的变化,人家又不是行医的到我们那间小平房里出诊,别说了,让人家听到不好!”
柳漱玉拭了拭泪。
“娘,得想办法通知司徒大侠一声,不然……”
“最好不要!”
“娘,这是为什么?”
“孩子,你想也知道,胡堡主把我母女安置在地下密室,这表示他有某种顾虑,你要是提出来岂非令他作难?”
“可是……”
就在此刻脚步声起,胡天汉步了进来。
“堡主!”柳漱玉赶紧起身。
老太婆也要起身,但立即被胡天汉抬手止住。
“大娘您歇着不要动,再等三两天病势稳住就不碍事了!”
口里说着,目光望向柳漱玉,玉靥上仿佛有点泪,把他的目光胶住了再也移不开,这种目光谁也看得出来,含有某种特殊的成分,是异样的。
柳漱玉缓缓低下头去,娇羞更增加了她的美。
“堡主的大恩,我母女如何报答?”老太婆开口。
“大娘快别这么说!”胡天汉转过目光:“学医本就是济世救人的,我并非歧黄高手,仅只是托祖上之前,赖这秘方解救疾苦,以宏祖下之德,正巧碰上大娘罹患此症,机缘罢了,怎敢当这报答二字。”
“唉!机缘,这是老身之幸。”
“堡主……”柳漱玉抬起了头。
“柳姑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我想……”
“什么?”
“我想出去一趟,料理点私事!”
“嗅!”胡天汉眼珠于一转,带笑道:“当然可以,柳姑娘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就着人送姑娘去,骑马还是坐轿?”
“这孩子……”老太婆只说了半句。
“走路就可以,外面现在不知是什么时分?”柳漱玉望了她娘一眼,又转向胡天汉,似乎是迫不及待。
“还没到二更!”
“这时分正好!”
“不能等明天白天再出去么?”老太婆插了嘴。
“娘,我……很快就回来,夜晚凉快也方便!”
“那柳姑娘就随我来吧广胡天汉摆摆手,又朝床上道:“大娘,您安心歇着,早晨的药加重了分量,大娘服了觉得怎样?”
“药效很好!”
“那就对了,我着人马上送药来。”
“有劳堡主!”
“不客气。柳姑娘,我们这就……”
“堡主请!”
柳漱玉随着胡天汉离开地下室,外面是书房,出了书房是一个花木扶疏的小院,院里洒满明媚的月光。
“月色真美!”柳漱玉情不自禁地脱口赞赏。
“比之姑娘,嫣娥也会逊色了!”
“堡主说笑了!”
“是实在话,‘羞花公主’应该改成‘闭月佳人’!”是赞美,但出自一堡之主的口中却不甚恰当。
一名十七八岁的青衣少女从厢房快步走来。
“堡主,酒菜已经摆上了!”
“好,不必侍候,照我的交代做!”
“是!”青衣少女福了一福,深深望了柳出玉一眼,才穿花径而去,稀世美人,即使是女人也忍不住要看她一眼。
柳漱玉芳心里突起疑云,这是怎么回事?摆酒菜,不教人侍候,照他的交代做,那婢女临去的眼神,这预示着什么?
“柳姑娘倒那边去!”胡天汉指厢房。
“堡主,这……不是说允许我离堡……”
“柳姑娘,不要多疑,我今晚到地下室就是要带作出来,正巧你说要出去料理点私事,我便随机应和……”
“堡主先就打算要带我出来?”
“是的!”
“有什么指示?”
“想跟姑娘谈谈令堂的病情,同时也越便让姑娘出来诱透气,地下室持久了一定会烦。”抬头望了望夜空x道:“月色很美,天气也凉,所以我备了点酒菜,赏月兼带谈事情,一举两得,现在明白了吧?”
柳漱玉是明白了,心里急着的仍然是出堡去见司徒明月一面,免得他因母女失踪而着急,但大家要谈的是母亲的病情,说什么也不能拒绝,另外她一直感到用进的是母亲一向康朗,何以突然会得了绝症?事前怎么毫无征兆?
无可奈何地跟胡天汉进人厢房。
厢房一明两暗,酒菜摆在明间里,菜式相当精致,器皿也都是上品,江湖人很少有机会接触这等场面。
双方相对坐下湖天汉亲自执壶斟酒。
画烛、银壶、玉杯、唬油色的酒溢着清香。
柳漱玉显得很不自然,她不习惯这种气氛,她常常陪司徒明月喝酒,也常常为他斟酒,但那是赏心乐事,非常之自然,而且其味无穷,世间还有比陪心心相印的男人举杯细诉更乐意的事么?但此刻完全不同……
“柳姑娘,这是窖藏了三十年的波斯美酒,香醇适口,尝尝看?”
“我!不大会喝酒!”
“这酒有养颜的奇效,最合女孩儿家饮用。”
“哦!”
“来!”
果然是好酒,芳甘平和,喝了一杯便忍不住不再喝。
感恩的心情再加上胡天汉的殷股劝饮,不知不觉,柳漱玉已经喝下了五杯,烛光下,玉靥涂上了一层朱。冰肌玉肤再透出桃红,简直地教人目眩神夺。
“堡主,家母的病……”
“是先天的德疾,一旦发作,很短的时间便坐不起来,神医也会束手,可以说无药可治,通常有这隐疾之人如果是练武的随时都可能发作,不分年龄,而一般人多半在老年之时发作,事先没有任何征兆……”
“可是家母……”柳漱玉只说了半句倏然止住,脸上现出了犹疑之色,凝眸晖视着胡天汉,紧闭朱唇。
“令堂怎样?”胡天汉似有所觉。
“没什么,我是想到家母上了年纪……”
“这是无法的事,所幸本堡有这专对症的秘方专药,正巧又被屠总管发现令堂隐疾发作,实在是机缘。”
此际,紧临窗边的花树间来了一条幽灵般的人影,但房里的人丝毫未觉。
“此症能根治么?”柳漱玉的娇躯在微微摇晃。
“不能,只能控制,如果药不断,可以活下去。”
“三年到五年?”
“柳姑娘怎么知道?”
“听家母说的!”柳漱玉的舌头似已失去了灵便。
“嗅!我曾经坦白对令堂提过,她嘱我别让姑娘知道,想不到她却又告诉了姑娘,事实的确是如此!”
“我……好像醉了?”柳漱玉以手扶头。
“应该不会,这酒很平和。”胡天汉笑着说。
“可是我……真的……晕得很厉……”
“我扶你到里间床上休息一会儿!”
“不广口里说不,人已趴倒桌上。
“哈哈哈哈……”得意的笑声中胡天汉站起身来,自言自语地道:“美人儿,先造成事实,谅你也不至怎么样,堂堂‘古月世家’的女主人,不会辱没了你,你娘也会在此地安享晚年。”
绕过桌角,伸手……
“噗广窗很似被什么东西击中,但声音不大。
胡天汉急缩手,拣出门外,目光搜瞄之下一无所见,他又回进房里,望着伏桌酣睡的柳漱玉,眸子里射出了火花,口里哺哺道:“良宵一刻值千金,岂能辜负!”
手抚上了柳漱玉的秀发,眸子里的火花变成了烈焰。
花树间隐伏的人影从枝叶间冒了起来。
就在此刻,院门方向传来一个火辣辣的声音:“你居然敢搁阻我,不知死活的东西广然后是清脆的一声“啪广紧接着是一声尖锐的“啊!”
一条人影冲了进来。
花树间的人影缩了回去。
胡天汉抢到门边,口里道:“要命,该死!”
冲进院子的已飞掠到厢房门口,赫然是“火凤凰一胡鸳鸯,她的双眸也在冒火,直照在胡天汉脸上。
“鸳鸯,你……”胡天汉的表情不是哭也不像笑。:“我怎么样?”
“你乎常根本就……不到这院子来……”
“哼!现在我来了,不是时候?”目光扫向房里:“真想不到,你居然本领通天肥柳漱玉悄悄弄到堡里来,要不是……”
“是谁告诉你的?”
“这你别管!”
“鸳鸯,说话要有分寸,你忘了我是谁?”
“你是我哥哥,一堡之主!”鸳鸯吸了吸嘴,杨腮涨得通红:“你把她灌醉了想做什么?堂堂‘古月世家’的主人做出这等卑鄙下流的事,如果传出去江湖上你还想见人么?”
“你敢教训我?”胡天汉恼羞成怒。
“你是我哥哥,我不能不说,你知道她的男友是谁?”
“……”胡天汉故意闭口不答。
“司徒明月正在四处找她,如果被他查出事实真相结果将是什么?以我们目前处境,能再增加强仇大敌么?”
“你根本不知道我的计划!”
“什么计划?”
“你可以去问武老。”
一我问过了,就是刚才,原先的计划是你们一厢情愿,完全不了解司徒明月的为人,我敢断定会弄巧反拙。而现在,你改变初衷,推翻了原计划,更是愚不可及。哥哥,你平日的聪明智慧哪里去了?只思前而不顾后么?”
“你出去!”
“我不出去!”
“哼!鸳鸯,我真不懂,你一向倾心于司徒明月,而柳漱玉是司徒明月的女友,也是你的情敌,你居然……”
“那是另一回事,我姓胡,‘古月世家’的荣辱放在第一,这道理我还懂。”胡营营一向任性,现在却很明理。
“你想怎么样?”胡天汉简直下不了台。
就在此刻,“玄狐”武宏匆匆奔来,站在门口稻仍。
胡天汉寒着脸望武宏一眼后面相当尴尬。
“堡主,事情还来得及补救,柳姑娘只是醉酒,什么事也没发生,给她服下解酒药,由骂曹姑娘送她回地下室,一天云雾便算消散,别的……再从长计议。”真不愧是“玄狐”,见句话便把事情摆平,没损及任何人的自尊。
胡天汉当然无话可说,立即转身把一粒药丸塞到柳漱玉的口里,然后板着脸向胡营管道:“好,一个不会武功的老太婆,怎么说词你看着办。”
胡营营进房架扶柳漱玉片言不发地离开。
胡天汉深深吐口气步出厢房门。
一堡主,事情算过去了广武宏故作轻松。
棚!问胡天汉心里当然不是味道。
“老夫看……这事我们得好好商量一下对“是有必要!”
武宏突然惊“咦!”了一声,炯炯目光盯在门边的窗校上,满面骇异之色,粟声道:
“堡主,这……是什么?”
胡天汉怔了一下道:“什么?”
武宏手指窗技。
“啊广胡天汉模移一步,看清了之后脱口惊叫出声。
一片树叶钉在窗板上,人本三分。
这委实太惊人了、树叶既软又脆,能当暗器而钉人窗核,这份功力的确已到了不可思议之境,放眼武林,能达到搞叶飞花均成利器这种境界的绝对不会太多,可以说屈指可数,是谁的杰作?是一种警告么?
两人下意识地四下张望,月光,花影,一片冷寂。
胡天汉机灵灵打了一个寒颤,他忽然想起在把柳漱玉以药酒迷醉之后,正打算采取进一步行动,突然听到“由广地一声,出房探视设有发现,想不到是摘叶贯窗,如果目标是对正自己,其后果岂非难以想象?
“堡主,这证明已经有高手潜入本堡!”
“月的何在恻”胡天汉身上在冒冷汗。
“很难忖测!”
“我们的警戒不可谓不严密……”
“阻挡不了这等高手!”武宏幽声说。
“会不会是……”胡天汉目爆冷芒。
“会是推?
“司徒明月!”四个字,他说得很用力。”
“不可能,如果是司徒明月来到,而他又发现了事实的话,绝不会默许示警而罢,依老夫看应该是第三人。”
“我们先分头查探一下?”
“好!”
两个匆匆离开小院。
就在两人的身影从角门消失之后,花树的浓枝留叶间冒出一个身影,极快地窜去,不是向外而是朝里。
司徒明月还流连在距离通向“古月世家”岔路不远的官道上,他拿不定主意是否再闯胡家堡直接找胡鸳鸯追查柳漱王母女的下落?“金剑帮”密使“无头人”被免脱增加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一向冷静的他变得不冷静了。
胡草茸知道柳漱玉的下落,“无头人”也知道柳激玉的下落,这预示着什么?“古月世家”与“金剑帮”难道搭上了线?
这象显示柳激王母女的失踪内中大有蹊跷,“无头人”说过一句话“如果她被别的男人带上床!”这桩意外事件的起因是由于她的美,还是完全冲着自己?更可怕的是*无头人”
对自己的一切了如指掌,这就像一个人脱光了衣服暴露在别人眼前,没有保留,没有隐蔽,一举一动都在别人注目中。
想到这里,心脏突然产生一种收缩的感觉。
远处。
三条人影兔起码落,先后投入小树丛中,似乎在互相追逐,但分不清谁是追逐者谁是被追者,身法相当灵便快捷。
司徒明月心中一动,此地是“古月世家”的势力范围,发生了这种情况极不寻常,一方面基于好奇,另方面他要找世家的人,关于外传杀害齐啸天全家的确是世家派出的杀手,这与上次他闯堡时所答复的不一样,又须加以查证。
于是,他弹身掠去。
树叶间,两名黑衣蒙面人在穿梭游去,像是在搜寻什么目的物,原先发现是三条人影,哪另一个便是对象了。
司徒明月已经飘到现场。
两名黑衣蒙面人停止下来。
“这小子相当滑溜,藏到哪儿去了?”一个发了话。
“非把他揪到不可广另一个接口。
“这么严密的戒备,他居然进出自如……”
“老五,你负责外围,我按内圈,他逃不了的。”
“好!”
司徒明月立即判出了对方身份“古月世家”的秘密杀手。
老五,不用说就是五号杀手,他正要起步……
“别动!”司徒明月从一蓬矮树之后现身出来。
两个闻声转向,不约而同地脱口惊叫了一声:“不见血!”
司徒明月直迫对方身前八尺之处。
秘密杀手,在开封一带的道上是很恐怖的人物,但现在面对杀手中的杀手情况可就不一样了,等级上有了差别。
“司徒大侠!”一个抱拳开口,满客气的。
“你们在找人?”
“不错!”
“什么样的人?”
“一个潜入本堡的奸细。”
“嗅!”司徒明月不再追问下去,这本来就与他无关。
“司徒大侠在此有何贵于?”
“既然碰上了,本人要查证一件事……”
“什么?”
“外间传言,杀害‘燕云神雕’齐老英雄一家的是你们十大伙伴之中的人,而上次你们的主人却否认了……”
“本来就不是!”
“否认到底?”
“司徒大侠,我们十大伙伴之中除了九号之外,另有两个被害,先后已经三个,凶手是三个来路不明的蒙面女子,总管也受了重伤!”
司徒明月大为意外,但这说词可信么?
“真有其事?”
“我等奉命对大侠以友人看待,所以实话实说。”
一上次不是说九号安然在堡,还有号牌为证?”
“那是不得已,因为当时情况不明,又无法对大侠作解释,所以武前辈取出备份的号牌暂解急困,事后立即由屠总管带两名弟子前往齐府现场有探,九号确已陈尸现场泅程时遭遇伏击,造成了二死一伤。”
“不假?”
“绝对不假,大侠现在就可以到堡中查证。”
司徒明月半信半疑,心想:“如果是假话,将来可以查得出来,如果是真的,那显然是一项卑鄙的阴谋,眼前最急迫的是要找胡鸳鸯查询柳漱玉的下落,真相未明之前,不宜把情况弄僵。”
心念之间将头微点。
“好,本人马上要见胡堡主,你两个先传讯回去。”
“那就请随后慢来!”
两名秘密杀手互打一个招呼,双双奔去,搜索的任务放弃了,主要的是他俩实在不愿面对这杀手中的杀手。
司徒明月冷电似的目芒射向侧方三丈外一蓬茂密的树,冰声道:“出来!”他在来时便已凭超越常人的锐敏感觉发现了那被追捕者的匿身处。
枝叶颤动中,人影出现,是个瘦长的体型。
“过来广司徒明月像在发令。
人影步了过来,是个年轻汉子。
“司徒大侠片年轻汉子作了个揖庐音尖细。
司徒明月从声音和体型立刻想到了那天中午在路边古榕荫下歇凉时,那爱开口饶舌的尖嗓子源来也是道上的。
“我们好像见过!”
“嗅!这……是,是见过。”
“你叫什么名字?”
“金老四!”
“做什么的?”
“跟班的!”
“谁的跟班?”
“通天怪物!”金老四竖起拇指,像是十分弓i以自豪。
“青竹老人?”司徒明月声音依然冰冷,但内心却大为惊异,想不到对方会是“青竹老人”的跟班,以他所知,那怪物并没传人,而金老田说的是跟班,想来可能真正的是跟班,怪物居然也有跟班,的确是鲜事。
“你潜人胡家堡?”
“是!”金老四一口便承认了。
第五章 正邪难分
“做什么?”
“打探消息!”
“嗅!探什么消息?”
“就是刚才司徒大侠所求证明的消息。”
“结果如何?”司徒明月大感兴趣。
“那两头胡家堡的猎犬向您所说的是事实,十头猎犬的确已经被人宰了三头,姓屠的总管受伤也不假!”
“啊!”司徒明月现在相信了:“杀人者是谁?”
“这是个谜。”
“你探消息的目的是什么?”
“奉主人的差遣办事,不知道目的是什么。”
“你走吧!”司徒明月转身,准备赴胡家堡。
“司徒大侠,我告诉您一个大消息。”
“什么?”司徒明月又回过身来。
“‘古月世家’现在已经闹翻了天。”
“闹翻了天?”司徒明月心中一动。
“是的,听说是一件祖传的宝物被盗。”
司徒明月眸子里冷芒大盛,紧盯住金老四。
“刚才他们迫你就是为了这个?”言外之意,等于是问金老四是不是他干的好事。
“不是,他两个是在堡外巡查的,我出来时被发现,他两个还不知道堡里发生的事。”
顿了顿又接下去道:“这情况我是在暗中听他们嚷嚷才知道的,能进堡取走收藏最严密的传家之宝,定然是身手相当不赖的人物。”
这一说,金老四等于明告不是他做的。
由于“青竹老人”的缘故,司徒明月没再怀疑。“什么样的宝物?”
“没指明出来,不知道!”
司徒明月现在不得不考虑了,既然齐家血案已经证实不是“古月世家”所为,而堡里又发生了情况,找胡天汉已无必要,找胡莺莺查询柳漱玉的下落恰当么?
“司徒大侠,有人来了!”
“嗅!”
蹄声隐隐,月光下一骑马遥朝这边奔来。
马上人披风扬起,很惹眼的月夜飞骑。
“‘火凤凰’胡莺莺……”司徒明月国注远方哺哺出声。
“这种娘们儿少碰头为妙,找地方避一避!”金老四一歪身,朝树叶间逸去,轻灵快捷有如狸猫;只一闪便没了影子。
飞骑迅快移近,急勒,前蹄立起,唏律律一声嘶鸣才告站稳,马头已快碰到司徒明月,只差一尺不到。
来的果然是胡莺莺。
披风一卷,人已落到地面,习惯地挥了一下马鞭。
“司徒明月,你是存心要跟本堡作对?”
“在下没这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只是想求证一下关于齐家血案外间传言是否属实。”司徒明月神色冷漠,而冷漠往往就代表高度的骄仇人对事物的反应有时是矛盾的,尤其是女人,司徒明月这种态度,教心高气傲而又任性的胡莺莺受不了,但也令她欣赏,有独特性格的男人更像男人。
“司徒明月,你自认为你很了不起,是么?”
“在下并不如此认为,如果别人一定要如此认为,那也是没法的事。”
胡莺莺是站在马头边,离司徒明月只有三尺,说话时可以彼此感受到对方的吐气,在某种心态下,是会引起微妙的反应的。
“如果我说齐家血案是有人阴谋嫁祸,你相信么?”
“相信!”司徒明月不假思索地回答。
胡莺莺大感意外,为什么司徒明月如此轻易地便相信?
女人最敏感,尤其是对存在特殊目的的对象,即使是一个表情一个字都会激起她不寻常的反应。现在胡莺莺直党的反应便是司徒明月对自己的想法是否转变了?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司徒明月对这桩血案看法的改变是由于金老四提供的消息,并非是因为胡莺莺的一句话。
“你真的相信?”胡莺莺的神情平和下来。
“不错!”
“什么原因?”
“不必问原因,在下说相信便是相信。”
“你的求证算是有了结果?”
一对,不过另外还有件事!”
“什么?”胡莺莺芳心里下意识地起了涟漪。人的眼睛是最不会说谎的,乌黑的眸子里闪出了艳艳神采,她在期盼司徒明月的答复是她乐于听到的。
“柳漱玉母女人在何处?”司徒明月语音冷沉。
胡莺莺的脸色变了,这是她最不愿听到的。
“不知道!”三个字,既快又重,同样是不假思索。
“胡姑娘!”司徒明月的声音更冷:“你上次说过,休想我会告诉,这表示你知道而不愿意告诉在下?”
“对,我就是不告诉你!”蛮横的本性又暴露了。
其实她上次那句话是根据“逍遥公子”管寒星的说词,故意气司徒明月的,她并不知道柳漱王母女的下落,而现在她当然知道了,柳漱王母女就在她家里,所以她这句“我就是不告诉你”变成了一句真话。
“只怕非告诉不可!”司徒明月日暴寒芒。
“难道你要对我动武?”
“很难说!”
“司徒明月,我再说一遍,休想我告诉你,你要动武现在就可以拔剑,不然我就要走了!”她作势就要转身。
“别动!”司徒明月冷喝了一声。
“拔剑吧!”
“在下再问一句,贵堡与‘金剑帮’是什么关系?”
“‘金剑帮’?为何有此一问?”
“金剑帮密使‘无头人’也知道柳漱王母女下落。”
“噢!……古怪,难道……”
“难道什么?”司徒明月一点也不放松。
“没什么,既然‘无头人’也知道了,你问他好了!”
“在下当然会问他,不过现在是问你,胡姑娘,在下对这件事是非常认真的,坦白说一句,如果柳漱玉受到一毫一发的损伤,在下会大开杀戒,凡是有份参与的谁也活不了!”池外号“不见血”,这几句话却是血淋淋的。
“无头人”曾说过“……她要是被男人带上床……”这句话,司徒明月便是对此而作了强烈的暗示。
胡莺莺暗自打了个冷战,正巧她哥哥曾有这企图,她不知道“无头人”说过这话,但毫发之损这四个字代表的意义她是想得到的,如果她哥哥的行为没被及时阻止,那就不是毫发之损了,后果之严重简直无法想象。
但女人在情感方面的偏执有时是疯狂的,不可理喻的,尽管司徒明月已经表明了态度,却无法转变她的观念。
“我还是那句话,不告诉你!”
“别逼在下作不愿作的事?”
“我不在乎!”
司徒明月杀机已起,但他的确不愿对胡莺莺动武,如果换了别的人,绝对不会有这多废话,人是感情的动物,虽然他对她无意,但对她的心意无法完全抹杀,假设没有柳漱玉,情况可能就大为不同。
他要是杀一个该杀之人,绝对不会犹豫,而现在他却不知如何是好,因为他明白她的动机完全是一个炉字。
一个女人对男人生妒,怎么也不能解释成恶意。
蓦地,不远之处传出了一声:“啊!”
司徒明月心中一动,他听出是金老四的声音。
“什么人?”胡莺莺大声喝问。
司徒明月立即便明白了金老四这一声“啊厂的用意,他是在发警告,刚才只顾与胡莺莺理论,影响了应有的警觉性,一行人轿已到了十丈之内。
胡莺莺这时也发现了,手抓嚼环,连人带马退了数步,把与司徒明月的距离拉长到一丈之外,转注人轿。
抬轿的是四名赤膊大汉,轿后随着两名红衣女子。
司徒明月心头“呼!”地一震,在心里暗叫了一声:“霹雳夫人!”这令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怪物何以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他没有见过对方的庐山真面目,只是闻其名而知有其人,同时他也知道对方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轿子在两支处放落。
胡莺莺抛掉马缰,挨到轿边。
司徒明月大奇,胡莺莺跟“霹雳夫人”是什么关系?
“师父!”胡莺莺欢叫了一声。
司徒明月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火凤凰”胡莺莺竟然是“霹雳夫人”的徒弟,这可是做梦也没估到的事。
“师姐!”胡莺莺又朝后唤了一声。
“师妹!”两名红衣女子齐声回应。
“堡里发生事故?”轿子里传出震破人耳膜的声音。
“是的!”
“什么事?”
“很多,没办法只有请师父做主。”
“嗯i这小子就是……”
“他叫司徒明月!”
“看样子我就知道,小子,过来!”
司徒明月步了过去,朝轿门抱拳。
“参见老前辈!”
“免啦!那老小子向你提过我?”
“是的!”老小子指的是谁司徒明月心里明白。
“老小子看中你是你小子的福气!”
“是的!”
“你两个怎会在一道?”这话等于是问两个人。
“师父,您……认识他?”胡莺莺接话。
“嗯!有人特别向我撂话。”
胡莺莺深深望了司徒明月一眼。
“师父,我们到堡里去吧?”
“丫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话?”
“师父,回头再说吧!”
“丫头,不好意思当面说对不对?”
司徒明月有些啼笑皆非,这老女怪根本不知道情况,听她的话中之意是误以为自己跟胡莺莺是一双两好,这可真要命,要是她以后胡搅上一通,自己和柳漱玉的事恐怕就要节外生枝了,加上胡莺莺的任性,更加地难上难了。
“师父,我们走,堡里现在相当乱。”
“好吧!这小子也一道……”
“先别理他!”
“哈哈哈哈……”笑声更不得了,像巨浪澎湃,四野都起了回响,严格地说,这根本不像是一个女人在笑,而是空山暴雨,雷鸣谷应。
司徒明月是破题儿第一遭领教,他冷沉镇定的工夫到家,但还是几乎把持不住情绪,心神随着笑声摇曳。
笑声不绝,有变本加厉之势。
逐渐,司徒明月感觉到情形不对了,气血开始翻涌,整个人就像扁舟一叶随波逐流,这不是真正的笑,而是一种极厉害的内功借笑而发,不但能伤人,而且可以杀人,就在他幡然省悟之后,立即运功抵御。
他仍然兀立不动,以至高心法宁神因气,抑志归元。
不久,他进人了外物尽摒的境界。
像急湍狂流中的砥柱,寂然屹立。
不知过了多久,笑声嘎然而止。
司徒明月回到了现实,但却有大病初愈的感觉。
胡莺莺连吐大气,她是这老女怪的弟子,对本门功夫当然有抗拒之力,但看样子她似乎仍然承受不起。
四名轿夫和两名红衣女子倒是平静如恒。
“小子,你真的不赖,老小子没看错!”
这是赞美么?司徒明月无言以对。
“丫头,我们走!”
“是!师父。”
轿子抬起,胡莺莺上马,一行人离去。
月已西斜。
夜更凉。
司徒明月寂立原地,由于发现了胡莺莺是“霹雳夫人”的弟子,他的心情变得很沉重,要是老女怪干预到男女间感情的事,将是个最大的麻烦。一魔二鬼三妖四大怪之中有正有邪,也有正邪不分的,“霹雳夫人”属于后者。
一条长长的身影被西偏的月光投射在地上,映入了司徒明月的眼帘,他转身抬头正要喊出金老四,已经挤到口边的话咽回去了,眼前的人不是金老四,而是一个接近中年的高挑女人,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体态妖绕,浓妆艳抹,眉目含春,髻上还簪着一朵鲜花,光闪闪的衣裙是最上等的质料所制。
司徒明月冷冷地望着对方没开口,这是他的一贯作风,对陌生的人他向不主动开口,这是他自固的第一关。
“你就是‘不见血’司徒明月?”妖冶的女人开口了,声音带着磁性,很悦耳,如果不见人光听到声音你会以为对方是少女。
“正是!”
“听说你的剑很利?”
“玩剑人的剑无有不利的。”
“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口说不知道,但他没有问,心里想对方现身绝非偶然,目的是什么?称赞剑其用意何在?
“你想知道么?”声音中隐含荡意。
“芳驾肯说在下不反对。”
“司徒明月,你人够味说话也够味,我很喜欢你这种男人,我暂时不想告诉你我是谁,第一次认识应该有所保留!”说完,荡气盎然地笑了一声。
司徒明月有一种作呕的感觉,闭上嘴不想再答理,这种女.人绝对不会是正道人物,他对她下了判断。
他不开口女人的话却没停。
“你认识‘霹雳夫人’?”
“不认识广司徒明月不由心中一动。
“你们曾经交谈?”这句话证明她早在暗中窥视。
“不错!”
“谈些什么?”
“这不干芳驾的事。”
“司徒明月,我这是一番好意,怕你吃亏,那怪物能避之是上上大吉,躲得愈远愈好石则会后悔莫及。”
“好意心领。”司徒明月心里暗笑,彼此素不相识,刚见面就表示好意,的确是天底下最滑稽不过的鲜事。
“迟早我们会变成最亲近的朋友,我该走了,希望不久再见!”娇躯一扭,翩然而逝,身法之玄奇快捷令人叹为观止,绝不输于幽灵鬼魅。
司徒明月不由为之一呆。
她是谁?司徒明月不能不想了,像这等身手的女人绝非无名之辈,而且应该是大大的有名,可是没听说过?
看样子她是尾随“霹雳夫人”而来的,有什么企图?
呆了一会,他忽然想到金老四,金老四既然是“青竹老人”
的跟班,与自己算是有了渊源,他已经离开了么?“霹雳夫人”
出现之时,他曾经发声示警,应该还在现场才对,可是怎不见他现身?也许他知道这女人的路数。
“金老四!”司徒明月高叫了一声。
“晤!我……在这!”声音很怪。
司徒明月循声过去,走了五六丈还是不见人影。
“金老四广他又叫了一遍。
枝叶簌簌声中,金老四从树叶中爬了出来,摇晃着站起身,头脸沾满了泥土,那样子看上去既古怪又滑稽。
“我的妈呀!”金老四清理头脸。
“你怎么回事?”
“我……受不了那要命的笑声,只好把头埋在土里。”
司徒明月一听直想笑,但没笑出来,这并非可笑的事,那笑声连自己都有些难以经受,功力差的不死已算侥幸。
“你受伤没有?”
“差一点,幸而头埋得快。”
“那就好!”
“她人呢?”
“到胡家堡去了。”
“她为何要去胡家堡?”
“‘火凤凰’胡莺莺是她的弟子。”
“哦!这倒是从没听说过的事,得让他老人家知道。”他口里的老人家,指的当然是通天怪物“青竹老人。”
“金老四,刚才另外又来了一个女人……”
“我不知道,什么样子的?”
“很邪门,也很妖艳,年纪大约是三十过外四十不到,头上簪了朵鲜花,说话的声音很脆不输于十七八岁的少女,我判断她是跟踪‘霹雳夫人’的,她曾经问起我与‘霹雳夫人’是什么关系,还警告我避之则吉。”
“她会是谁?”金老四直翻眼。
“以她的身手极高,应该不是无名之辈。”
“女人,敢跟踪‘霹雳夫人’,会是谁?……”
“多想想?”
“四绝山庄的主人‘绝情夫人’?”
“不对,年龄差了许多!”司徒明月摇头。
“那……‘阴符姹女’?”金老四的阅历似乎不赖。
“嗯!是有可能,不过……江湖传言,‘阴符姹女’早在十年前便已出家当了尼姑,难道传闻不实?”
“江湖传言本来就不能作准。”搔了搔头又道:“也许他老人家会知道,如果问出来再向司徒大快回报。”
就在此刻,不远之处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司徒明月锐利的目芒朝发笑声处扫了过去。
金老四仗着司徒明月在旁,大声喝问道:“什么人?”尖尖的嗓子,神气十足。
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道:“笨猪!”
“啊!”了一声,金老四闪身扑去。
怪里怪气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这小子长的是猪耳朵,连我老人家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你那行当不用干了,迟早会被人家吊起来敲碎一身贼骨头。”
金老四的声音道:“您老人家就嘴上饶了小的吧!”
一听语调,司徒明月立刻知道是谁了,精神为之一振,立即举步走了过去。
一个须发蓬乱的老头子靠着一株小树坐在地上,最抢眼的是衣服上的补钉,因为补钉和原来衣服的颜色不一样。
金老四垂手站在老头子身旁。
司徒明月步近,恭敬地作了个揖。
“前辈就是青竹……”
“我老人家不姓青也不叫竹,你小子怎么搞的?”
司徒明月只好笑笑,他听说过此老的脾气。
“那该怎么称呼你老人家?”
“糟老头!”
“这……”说归说,司徒明月当然不能直接称对方糟老头。
“没这呀那的,小子,我老人家问你,那打铁的已经跟你抖了我老人家的家当对不对?”声音表情令人发噱。
“是的!”司徒明月当然知道“打铁的”所指是谁。
“你小子记住,我老人家的家当可不能在人前现实,竹棍子打屁股可是很疼的。还有,金老四已经算是你的亲戚,以后要多多来往走动,明白么?”
“明白!”司徒明月望了金老四一眼。
“时辰不早,我老人家一下午穷忙,连过瘾的时间都没有,酒虫已经钻到喉头了,你小子要有屈就赶紧放?”
“前辈已经来了一会了?”
“刚到!”
“关于那离去不久的女人……”
“我老人家没看到,但听到你跟老四谈的话了,照你说的形象我老人家还真猜不出她的来路,老四……”
“您老人家有什么吩咐?”
“再到‘古月世家’去溜一趟。”
“老人家,那里刚去了一位客人,小的不敢……”
“废话,不敢也得去。”
“要是……一个不巧,您老人家岂不少了一个使唤的?”
“你刚才是笨猪,现在是老鼠,真让我老人家泄气,听着,到了要命的时候,你就把法宝给祭起来,包灵。”
“什么法宝?”
“我老人家的招牌。”
“哦!是,小的懂了。”
“懂了还不快去?”
“是!”金老四一溜烟地飘闪而去。
“小子,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你身上带的捞什子已经成了那些贪婪之徒的目标,你可要随时随地小心!”
“这点晚辈知道。”司徒明月心里起了凛然之感。
“我老人家得走了,你在这等老四!”
“是!”
“青竹老人”起身,一歪一斜地离去。
胡家堡内进。
院子里摆着一顶红色轿子。
紧闭的房门前堡主胡天汉垂手鹊立。
整个里院不见半个别的人影。
“胡堡主!”房里传出霹雳般的声音。
“晚辈在广胡天汉恭谨地应了一声。
“你的处事作风以后要改,否则会自毁基业。”
“是!敬遵前辈教诲!”
“那叫柳漱玉的丫头带来没有?”
“禀前辈,她母女……已经不告而别!”
“噢!不告而别?”
“不可能!”是胡莺莺接上了话,她人也在房里:“柳漱玉有多大的本事,能带着一个生病而又没有武功的母亲溜出警戒森严的胡家堡。哥哥,你可不能再胡来!”
“莺莺,我……敢欺骗师父她老人家么?”师父是胡莺莺的师父,胡天汉是跟着称呼的:“我想……很可能有外人支援。”
“你是说司徒明月?”
“可能,你不是在官道边碰到他么?”
“可是,听他的口气他根本不知道……”
“要是他潜进堡来,便有可能被他发现了。”
“胡堡主!”换回了“霹雳夫人”的声音:“一切等明天再说,况,堡里弟子不要露面,以免无谓伤亡,由老身出面应付,你去安排吧!”
“是!”胡天汉退了出去。
房里传出低低的谈话声,霹雳之声已不复闻。
一条魁影掠过房门外消失在暗中。
的确是魅影,无声无息,一闪即灭,如果有人眼尖发现,准以为是眼花,那份快法,似乎超过了人所能的极限。
房里的话声突然静止,难道已经发觉了么?
是发觉了,房里传出了如雷暴喝:“狗胆子不小!”
紧接着是“啊哈广一声,同个声音道:“这是夫人的见面礼么?未免太伤感情,沐风沐雨,废寝忘餐,只为了随侍妆台啊广声音是在房后的窗外,听口气“霹雳夫人”已经发动了攻击但没得手。
两名红衣女子一左一右转到了房门这边的院子,互打一个招呼,双双上了房,随后,房门开启,出来的是胡莺莺,她也上了房。
“师姐,是什么狗东西?”胡莺莺在问。
“不见影子!”红衣女子之一回答。
“真的是狗胆不小!”
“简直的该杀!”
“师父的先天一元指竟然……”
“对方是有备而来。”
“师父应该知道对方是谁?”
“下去吧!”
边院书房里。
胡天汉与“玄狐”武宏紧靠茶几倾身交谈。
“武老,依您看……柳漱玉母女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去,会不会是司徒明月接应的?”胡天汉语音急促。
“不太可能!”
“为什么?”
“司徒明月刚不久在堡外向莺莺姑娘追问柳漱玉的下落,显然他并不知情而且以时间而论,他根本无法救人。”
“那谁有这大能耐在重重哨卡之下,把一个行动不便的老太婆带出去而不被发觉?”胡天汉的眉头紧皱。
“盗宝之人!”武宏慢吞吞吐出四个字。
“啊!”胡天汉两眼瞪大。
“盗宝者既有能耐把收藏严密又有机关保护的宝行盗走,当然也就有本领盗人。”武宏沉缓地补充说明。
“武老说盗人怎不说是救人?”
“这有分别,救人者,不论是明是暗,其目的只是救人,而盗人者,犹之乎见财起意,见人而起盗心,其理有二……”武宏居然转起文来了:“其一,盗宝必经周详策划,细密安排,而后付诸行动,务期其成。”
“这二呢?”
“其二,柳漱玉被誉为‘羞花公主’,极言此妹之美,人人好色,未有见美色而不动心者,依老夫鄙见,盗宝者在得手之后,发现有美在堡,临时起意将之盗出,是故老夫称之为盗人而非救人,堡主以为然否?”
“武老言之有理!”胡天汉点点头:“不过,柳母在堡乃是为治绝症,并不是被囚禁,而柳漱玉身手不俗,她会任由盗走而不反抗?”
“堡主,所谓绝症,你知我知。”
“武老的意思是……”胡天汉的声调大变:“盗宝的人已经知道了其中秘密,所以能顺利把人带走!”
“依理是如此,另外还有个可能……”
“什么?”
“盗宝之人武功机智都高人一等,故而能得心应手,当然,目前无法认定是一人所为,也许是数人朕手。”
“这……”
胡天汉想再说什么但立即被武宏似手势止住。他身为世家主人,当然不是泛泛之辈,武宏的一个手势,等于告诉了他一个情况,两人不约而同地闪电般穿门而出,只见一条人影正门人靠院角的蔷薇花架之后……
“什么人?”一句喝声三个字,最后一个字离口,胡天汉人已到了花架之后,行动之快速简直的令人咋舌。
“玄狐”武宏也同时到达与胡天汉相对的另一端。
两人面面相觑,花架之后连半个鬼影也没有。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两人都是一流高手,行动也极快,更不会是眼花,就算是眼花,也没有两人同时眼花的道理,除非真的是见了鬼,鬼才会无端消失,更何况这情况是武宏在书房与胡天汉谈话时发觉的。
四道目光开始扫瞄,每一寸空间都不放过。
一条人影从两房接处的暗影中冒了出来。
两个人都发现了,但却静立不动。
人影巡到书房窗边,做出一个窃听的姿势,然后退开,似.乎准备离去,就在此际湖天汉和武宏双双扑去。
“堡主!”
“啊!是你,屠总管!”
此际由于月已落到屋梁之后,院子里又有花树,是以彼此的视线都受到阻碍。
“请恕属下冒昧!”屠总管躬了躬身。
“你怎会到内书房来?”
“属下是因为不放心,特地在各处巡查一下戒备的情形,突然发现有可疑的黑影从边院方向消失,所以进来察看,不想“可疑黑影从这边消夫?”胡天汉微点着头。
“是的,黑影移动太快,无法看清。”
“嗯!立即传命,出动所有人力逐房逐院搜索,堡外加强监视,勿使官小漏网,我不相信有人来去自如。”
“遵命!”
“对了,内宅贵客不许惊动。”
“是广屠总管匆匆离去。
胡天汉在沉思。
“玄狐”武宏连连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
“堡主,照这情况判断,宝和人都还没离堡,可能隐藏在什么不为人注意的地方,等机会突破我们的警戒网。”一顿之后又道:“老夫说呢,如此严密的警戒居然来去自如,像人无人之境,未免太玄了。”
“我想不透刚才对方是怎么溜的,人影分明是隐人花架,你我眼睛还算亮,行动也不慢,竟然被他……”-“这一点相当可怕!”武宏闪动着目芒。
“武宏,我们也别闲着!”
“走!”
胡天汉和武宏离开偏院。
就在两人出了偏院门之后,蔷毅花架边的一个装水浇花的破瓦缸里冒出了一个人头,慢慢地露出了上半身。这人身材不矮,破水缸只掩到了他的腰以下。
“好险!”他拭了下额汗,又哺哺地道:“此地不妥,得换个稳当的地方暂时躲一躲,在天亮之前找机会混出去。”
出了水缸,矮下身,朝暗处游去,仿佛一只大老鼠。
堡里每一个角落都有人在细密搜索,刀在手,剑出鞘,如临大敌,屋顶上每隔两丈便有一个人在监视。
只有内宅正院里没灯没火,也不见人影。
大老鼠逡进了内宅正房后面的小花园,钻进了假山洞。
花园紧邻着堡墙,墙外又是人影穿梭。
月已沉没,花园里一片黑。
三条人影迫近假山,分开,把住洞口。
正面洞口突然亮起了火光,是晃亮的千里火。
假山洞被照亮了,大老鼠往里急缩,但洞不深,这一缩躲过了前面的光照但后面却漏了底,指风立即上身。
大老鼠连哼都没哼便躺下了。
火折子再度亮起,照见了三个红艳艳的女子,两个年纪稍大,一个稍轻,手里提着一软皮制的马鞭子。
大老鼠不是老鼠,是个瘦长的年轻汉子,他被拖离假山,他完全不能动弹。
这三个红衣女子两个是“霹雳夫人”的随身弟子,年轻的一个是“火凤凰”胡莺莺,两名红衣女的师妹。
火折子已熄灭,但年轻汉子已无所遁形。
“叭!”马鞭子抽落。
“啊广年轻汉子惨叫了一声,他还能开口。
“叭!”又是一下重的。
“啊哟!别打,有话……好说。”
“还有话好说,先揍你半死再说!”
“胡大小姐,您听我说……”
“师妹,先问话!”红衣女子之一开了口。
胡莺莺收回扬起的鞭子。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金老四!”
“金老四?从没听说过,看样子你只是个江湖上的小混混,不过能混到堡里来原不简单,报上你的来路?”
“我……没来路!”
“讨打!”马鞭又扬起。
“我说,我说!”
“说?”
“我……是一位老人家的跟班,奉他老人家之命……”
“你居然还敢乱放屁,不知死活的东西!”
“我说的是实话!”金老四大叫。
“什么老人家?”
“这我不能说,说了准会被青竹棍打死。”
“姑娘我会要你说……”
“师妹,且慢,我来问问他。”红衣女子之一上前一步,“你是一位老人家的跟班.奉命办事?”
“是,是,是这样。”
“你的主人不许提他的名号?”
“一点不错。”
“提了会被青竹棍打死?”
“完全对!”
“你奉命办什么?”
“这……也不能说!”
“师姐!”胡莺莺又开口:“别听他胡说八道,敢闯进胡家。
堡,他的身后人定然是居心叵测之辈,堡里接二连三发生事故,非追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先废了他,留个活口再慢慢问,不给他点颜色不行。”提起脚便朝金老四踹去。
“啊呀!”金老四狂叫一声。
“丫头!”宛若炸雷的喝声传自窗内。
“师妹!”问话的红衣女子不单喝叫还挥出一掌。
两个喝声与胡莺莺出脚是同时。
胡莺莺退了三尺,是被她师姐用掌震退的,当然,她师姐这一掌极有分寸,阻止了她出脚,但不至于伤了她。
“放了他!”是“霹雳夫人”的声音。
“师父……”胡莺莺一下子无法接受。
“我说放他走!”
“可是……”
“他跟所有发生的事完全无关。”
“是!”胡莺莺回过意来了,她不明白原因;但知道师命不可违的道理,虽然她非常任性但对她师父却绝对不敢。
红衣女子伸手准备为金老四解开穴道……
金老四一骨碌翻了起来,对着正房后窗作了一个揖道:“谢前辈!”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三个女的吓了一大跳,谁也没想到他已自解穴道,刚才胡莺莺踹出那一脚即使没人阻止也伤不了他,这使一向目中无人的她大大地不是滋味。
其实金老四这一手并非“青竹老人”教的,他跟“青竹老人”的时间还太短,即使是有心栽培他还得假以时日,这是他的看家本领,他是做没本钱生意的高手,也是盯人探消息的专家,玩刀子耍拳头他不济事,但逃生捱打这一类旁门左道他是有几套的。
“霹雳夫人”又传出话声道:“丫头,送他出去!”
胡莺莺呆了一呆才应:“是!”
破晓之前天更黑。
司徒明月还待在官道旁的野地里没动。
金老四奔到。
“司徒大侠,你还没走?”
“我在等人捎回来的消息。”
“是有消息!”站稳,“嗨!”了一声,吐口大气道:“差一点回来,算运气好,他老人家的招牌打出来还挺管用的!”
“你的衣服……怎么裂了口?”
“挨了‘火凤凰’的两马鞭子,小意思。”
“哦!探到什么消息?”
“消息不少,我们边走边谈!”
“走吧!”司徒明月摆摆手。
两人并肩而行,朝回城方向走。
“我们先从小的消息谈起,头一样,‘古月世家’失盗的传家之宝据说是一只金狮子,已经传了三代……”
“金狮子有什么宝贵的?”
“这不知道,既是传家之宝,当然有它的珍贵处。”
“好,我们不谈金狮子,第二样呢?”
“第二,‘古月世家’那位姓屠的总管我看大有问题,他潜进内宅偏院,偷听胡堡主和‘玄狐’武宏的密谈,被发现之后,却说是发现可疑人影追查而来,其实是鬼话,我在暗中看得极是清楚……”
“那是他家的事,还有呢?”
“第三样,‘霹雳夫人’被安顿在内宅上房里,关着门不见外人,居然被人撩拨,我在暗中看到,就是大侠所说的那个妖烧女,她在窗外,‘霹雳夫人’警觉之后,发出什么‘先天一元指’竟然伤不了她,可是奇怪……”
“什么奇怪?”
“说话是男人的声音,男人的口吻,还说了疯话,什么……
想随伴妆台。”
第六章 恶毒阴谋
“我当时还以为碰见了妖精鬼怪……”
“有这种事?嗯!也许是故作男人腔作弄‘霹雳夫人’,不过……‘霹雳夫人’名列四大怪之首,年事已高,而且凭声音也可以想见她的尊严。面敢于作弄她的武林中应该找不出几个?”一顿又道:“说别的吧!”
“最后一样,跟大侠有密切关系。”
“什么?”
“我听得不十分清楚,是关于柳姑娘母女……”
司徒明月心头陡地一震,止步,冷电般的目芒直照在金老四的脸上,他日夜担心的事居然有了着落。
“快说,她母女怎样?”
“好像是说柳夫人患了绝症,在胡家堡医治……”
“绝症?”
“是的!”
“这么说,她母女是在胡家堡。还有呢?”司徒明月一向冷如冰山,现在却表现得相当激动,连声音都变了。
“她母女已经不在胡家堡。”
“怎么说?”
“说是不告而别,神秘失踪,不知是偷偷离开还是被人带走,照他们的推测,可能是被盗宝的人带走。”
“这……会是真的?”司徒明月一把抓住金老四的胳膊。
“假不了,先是胡堡主向‘霹雳夫人’提起,而后又在书房与武宏那老狐狸密谈提到,应该是真的。”
“司徒明月放开了金老四的手,愣住了。
满以为是大好消息,结果还是下落不明。
偷偷离开!既然是医治绝症,为何要偷偷离开?
被人带走,被什么人带走?
“他们还说……”金老四又开口:“柳姑娘人长得太美,人见人爱,打她主意的人不在少数,所以……”
司徒明月心弦一颤,这可是事实,他突然想到了两个人,一个是“金剑帮”密使“无头人”,他曾经以柳漱玉的安全下落要胁过自己,还说过“被别的男人带上床”这话。另一个便是戏弄“霹雳夫人”的神秘女人,她有这份能耐从戒备森严的胡家堡带人,说不定胡家堡失盗传家之宝金狮子也是她的杰作,如何才能找到她呢?
如果那女人跟“无头人”是一路的;就更合情理了。
他只在心里想,并没说出口。
“司徒大侠,柳姑娘有家么?”金老四提醒了一句。
“哦!”司徒明月也想到了,而且更深一层,如果柳漱玉母女如所料是偷离胡家堡,一定会回家,她娘既患了绝症,不会离家远走,说不定这是胡莺莺的杰作,因为她对自己有意,当然先从对付情敌着手,所不明白的一点是柳漱王从没提过她娘患有绝症。
“何不到她家里看看,也许人已经到了家?”
“我正这么想,老四,再见!”随说随弹起身。
乡间小屋里刚住进一对母女,做母亲的两鬓现霜,年纪在五十开外,做女儿的一身布衣,但却美如天仙。她俩,正是柳漱王母女。
现在是近午时刻,赤日炎炎,母女俩坐在堂屋里。
茅草盖顶的土砖房,冬暖夏凉,如果不出门,再热的天也热不到哪里。
柳漱玉蹙着额似有什么事不开心。
“娘,您没病,为什么承认得了绝症?”
“是他们要我得病的!”
“这话怎么说?”
“胡天汉那混小子想打你的主意,居然使出这种卑鄙的手段,暗中对我下毒,我只好将计就计让他得意。”
“是他……对娘下毒?”柳漱玉竖起了柳眉。
“不错!”
“可是……娘为什么一直没告诉我,害我白烦心?”
一孩子,如果你知道,表面上便没那么真了。”
“娘为什么一定要……”
“这是娘几十年的心愿,非了不可。”
“要是对方不来这一手,娘便没机会了……”
“娘会设法制造机会进人‘古月世家’。”
“我不喜欢这样!”柳漱玉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傻孩子,娘刚说这是几十年的心愿,能不了么?”
“娘,爹早死,我已经记不得他的样子.娘一向绝口不提他生前的事,也不许我问,以前我小,现在我长大了……”
“我们谈别的广老太婆的脸沉了下来。
“为什么嘛?难道说我……”
“到该告诉你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慎防隔墙有耳,我带着你隐姓埋名,天涯流浪,到处为家,就是要逃避仇家的耳目,现在心愿达成,流浪的生活也快要结束,孩子,再忍耐些时,我们就可以过平安的日子了!”
“这么说……我根本就不姓柳?”
“孩子,怎么不听话,教你别谈这个?”
“好!”柳漱玉咬咬下唇:“谈司徒大哥”本来就亮丽的玉靥上泛起了艳艳的神采,她更美了,如果说真有所谓天仙的话,想来也不过如此。
“谈他什么?”
“我一定要跟他见面。”
“不可以!”“娘!”柳漱玉一副我见犹怜的凄怨样子。
“我说不可以!”老太婆的表情转为严厉,口气也是断然的,表示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她一向极少以这种态度对待她美如天仙的爱女。
“为什么以前可以现在就不可以?”百依百顺的乖女儿居然也敢出言反抗,这证明了“情爱”二字的力量。
“以前是以前,现在心愿已经完成,为娘的要依计划行事,不与任何江湖人接触,不能因男女之私坏了大事,我也很喜欢司徒明月,但你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不争这一时,你说你已经长大了,对,长大了就该更明理。”
柳漱玉垂下头抚弄衣角,眼里已现泪光。
“孩子!”老太婆把她抱到怀里,放柔了声音:“这些年,娘一直在人前装成不会武功的普通老太婆,在你武功还不济的时候,为了保护你,还向那些根本不是东西的人下跪求情过,这份委屈并不好受……”
“娘!”柳漱玉把脸伏得更紧。
“孩子!”老太婆用手轻柏她的背就像哄小孩子一样:“你一向很听话,你就是娘的命,你难过娘心疼!”
“娘,我……不难过!”说不难过,声音是哽咽的。
“这就好!对了,你必须易容!”
“易容?”柳漱玉抬头坐直,拭了拭眼角。
“不错,开封城卧虎藏龙,又是‘古月世家’耳目遍布,你的长相太引人注目。我们不能到没有人的地方隐藏,,所以非改变形貌不可。”吐口气道:“真后悔当初没教你隐秘武功,招了个‘羞花公主’的外号,你不是树大招风,而是人美招风,这对娘复仇的行动影响太大,你明白这意思么?”
“明白,不过这是掩耳盗铃。”
“怎么说?”
“很多人认识娘,只要认出娘,我的易容不攻自破。”
“傻孩子,要易容当然是母女一道,还有,不久以后,我母女将以另外一种形貌露脸,武功也会全改变。”
“变高还是变低?”
“当然是一鸣惊人。”
“这敢情……”
“多言多坏,话到此为止。”
僻街小巷。
巷底靠右倒数第三家,大门深锁。
司徒明月在门口徘徊.今于他是第三次来,他完全失望了,柳漱玉母女根本没有回家,人到那里去了呢?
照情况判断,她母女离开胡家堡内中大有文章,根据金老四探到的消息,母女俩是不告而别,但这是堡里人的说法,实情绝非如此。
“司徒兄!”一声朗叫传来。
“啊!管老弟!”
来的是“逍遥公子”管寒星,意态十分潇洒。
“我到你住处不见人,就知道你准在这里。”
“有事么?”
“小弟我已经探出柳姑娘母女的下落了,在‘古月世家’。”
“我已经知道!”
“什么,司徒兄已经知道?”
“是的,可是又失踪了!”
“又失踪了?”管寒星满面惊容。
“据愚兄我得到的消息,柳漱玉她娘患了绝症,在胡家堡医治,结果神秘失踪,令人想之不透……”
“这就古怪了?”管寒星用折扇敲着手心,皱起了眉头:“怎么可能呢?胡堡目前风风雨雨,里外都全力戒备,并非可以随便出人的地方,柳姑娘身手是不错,但如果要带生病而又不会武功的老娘悄然离去似乎不太可能……”
“我也如此想。”
“如果说是被外人带走,也不可能那么顺当,司徒见说神秘失踪,是否没留任何蛛丝马迹,也没什么征兆?”
“正是如此!”
“司徒兄的消息何来?”
“是……无意中听到的!”司徒明月不愿说出金老四,因为一说便会牵扯到“青竹老人”,而牵出了“青竹老人”势将会影响到本身的秘密,对管寒星他一向是无话不谈,但现在他不能不有所保留,因为此地并非隐秘处所,万一隔墙有耳,便将后患无穷,同时柳漱玉母女情况不明,应该谨慎一点。
“依小弟想……”
“怎样?”
管寒星以极自然的姿态用眼睛搜索了现场一遍,然后以平静低沉的声音道:“胡天汉并不精于歧黄之术,也不是挂牌行医的,他堡里也没听说有什么名士神医,柳老夫人会去求治什么绝症,这太不近情理。”
司徒明月点了点头。
管寒星又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系铃应是盗铃人,司徒兄明白小弟的话么?”
司徒明月双眼寒芒闪烁,再次深深点头。
就在此际,巷口方向墙角里露出一张脸朝这面照了照又缩了回去,随着,一个十二三岁的毛头小子一瘸一瘸地走进巷来。
管寒星淡淡地道:“这小子有鬼!”
司徒明月“晤!”了一声。
毛头小子已蜇到两人身前,怯怯地望了司徒明月和管寒星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的样子,人倒是站定了。
“小兄弟,你想做什么?”管寒星一向都很和气的。
“我……小人……”毛头小子的舌头不太灵便。
“你人本来就小。”管寒星笑笑。
“哦!不……是小人……”毛头小子的脸涨红。
“你想说什么尽管说,不要怕2”
“这位……就是司徒大侠?”毛头小子望着司徒明月。
“不错,我就是!”
“有人,……要小人……送个纸团给您……”
“噢!拿来我看?”
毛头小子抖着手把一个小纸团双手递上。
司徒明月接过手,毛头小子转身一溜烟跑出巷子,可能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个仆趴栽在巷口,扭头望了一眼,挣起身又跑。
管寒星笑笑道:“这小家伙有意思,人小胆子也小。”
司徒明月冷惯了,一向不苟言笑,再好笑的事也很难引他发笑,所以他连脸皮子都没牵动一下,望了望手里的纸团,打开,看完,双手一援,字条变成了纸粉洒落地上,口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冷脸雪上加霜。
“字条上说的是什么?”
“一个特别的约会。”
“对方是谁?”
“暂时不告诉老弟!”
“这么说……是不要小弟参与?”
“管老弟,这档事我自己解决。”
“既然如此……好吧!”管寒星张扇一摇,又合上,显得十分诚挚地道:“司徒兄,你我情同手足,所以小弟说话毋须顾忌,小弟不知道这约会是什么样的约会,不过俗语说会无好会,司徒见向来心高气做,希望多加小心,勿为人所乘。”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多谢老弟关怀,愚兄我会牢记广司徒明月以感激的目光望着管寒星,他真想说出约会的实情,但还是忍住了。
玉兔初升。
小溪、柳林、木板桥,月光渲染下充满了诗情画意。
溪对过连接木板桥有座小土岗。
司徒明月现在就站在小岗上,他望着岗下对岸的柳林,这地点是他头一次见到“金剑帮”密使“无头人”的地方,而今晚他就是赴“无头人”之约,“无头人”传的字团要他单独赴约,谈判柳漱玉母女的事。
他准时来到。
月白风清,是一个很美的夜晚。
他心里在盘算,如果“无头人”要以柳漱玉母女作为筹码,必然会提出相当苛刻的条件,只有到时随机应变。
人影出现。
不,应该说是魅影,因为出现的简直没具备人形,像一段乌黑的树桩,上下一般粗,只是能移动而已。
司徒明月紧盯住对方。
“无头人”停止在丈许远近之处。
“司徒明月,你很准时!”
“在下一向守时!”
“你没带帮手?”
“那岂非成了笑话?”
“可是区区发现附近有人?”
“此地并非禁区,无人能禁止别人活动。”话锋略顿又道:“在下做事喜欢明快利落,最好是闲话少讲c”
“好!我们开门见山地谈,你迫切地等待凤凰还巢?”
“不错!”
“那我们就谈谈条件。”
“阁下开出价码?”
“用你的剑作为交换!”
司徒明月先是一怔,继而冷笑了一声。
“武士的剑等同生命,剑在人在,剑去人亡,阁下未免大异想天开了,一句话,办不到2”最后三个字是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这表示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
“你要剑不要人?”
“在下上次曾经表明过,如果柳漱玉损了一毫一发,在下就要大开杀戒,斩尽杀绝。”
杀气已随着话声透出。
“狠话并不能保全人的安全!”
“只要你阁下敢,无妨试试!”
“柳漱玉美赛天仙,敢的人不在少数。”
“无头人,你以为今晚还像上次那样能免脱?”,“区区今晚绝不走!”
“好极了!”司徒明月上步。
“慢着!”“无头人”沉喝一声。
司徒明月止步,双方距离剩下一丈。
“你阁下还想说什么?”其实司徒明月是事逼如此而采取了这下下之策,杀了“无头人”并不能救回柳漱玉,而这柄“雪剑”可以说重逾生命,不单是剑本身的无价之价,还加上他的人格和誓言,如果说他把柳漱玉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那这柄剑的重要便超过了柳漱玉,所以他下意识里希望非不得已不走绝路。
“你会后悔!”“无头人”冷森森地吐了四个字。
“在下做事一向不会后悔!”同徒明月毫不犹豫。
“区区断定你会!”
“后悔的将是‘金剑帮’所有的人。”
“司徒明月,话不要说得太满,如果今晚的结局是剑不能保,命不能全,彩凤永不能回巢,你也不后悔?”
司徒明月心头一凛。依他的江湖经验,对方敢说这种狂话必有所本,今晚之约必定布置了什么阴谋,实在得提高警觉,小心应付,管寒星说对了,会无好会,这类邪f]人物是不能当有武士之格的人看待的,因为这种人根本上就不配称作武士,只是高一筹的宵小。心里的反应虽如此,但表面上丝毫没表露,反而更冷。
“这是说梦话么?”
“绝非梦话,非常真实。”
“既然有此把握,何必又谈条件?”
“希望能和平解决,本帮不想树敌;因为你还有同道。”
这说法不无道理。
“谈谈别的条件?”司徒明月现在的想法是只要有一丝丝和平解决的希望他便避兔动武,因为一动手一切便成定局,柳漱玉的音容笑貌和那份纯情提供了他“忍”的力量,他希望她能活下去,不堪那月缺花残的结局。
“你接到区区i约的纸团?”
“不错,这话是多余!”
“你现在可以试试身上可有什么不适?”
“纸团上有毒?”司徒明月心头剧震,但他们能保持冷静,既不吼也不叫,换了任何一人都无法办到这一点。
他立即运功默察,一颗心顿时冷却下来,杀机立呈炽烈,果然是中了毒,气血已经有了异样,穴脉也发生阻滞现象,这是最恶毒的阴谋,最卑劣的手段,应该当机立断,不能坐以待毙,他马上运起独门心法遏封毒势。
“如何?哈哈哈哈……”“无头人”得意地狂笑起来。
明媚的月光似突然蒙上了一层阴翳。
笑声里隐含着死亡。
“元头人,你错了!”司徒明月冷沉如恒。
“什么错了?”“无头人”住了笑声。
“这点区区之毒奈何在下么?天大的笑话。”
“司徒明月,你这份修养果然是高人一等,不过区区对所下之毒绝对有信心,你可以装作无事,看能装多久,告诉你,只要你妄动真力,便立见功效。”
司徒明月挪步,手已按上剑柄。
闪电杀手,他同样有信心在毒发之前一剑诛敌。
就在此刻,两条人影电射人场,身形未落实暗器已经出手,闪闪寒芒变成了两道银线,疾射司徒明月侧背。
司徒明月旋身,白光腾起,“当!当!”两声,余音回溢,可以称之为剑啸,暗器吸附剑身,是两柄飞刀。
雪剑,剑身似雪,月光下反射的是白光而非晶芒。
剑能吸暗器,的确惊人。
现身的是两名黑衣人,不用说是早经安排而由刚才“无头人”的笑声召来的,如果预伏现场绝瞒不过司徒明月。
“杀!”
随着“无头人”这一声“杀”,两名黑衣人长剑出鞘,一左一右欺身上步追向司徒明月,姿态相当稳健扎实。
黄澄澄的剑身,在月光下闪射金芒。
金剑帮徒,用的当然是金剑。
白光左闪,右突,像电芒划空的刹那。
就这么一瞬,白光又静止,而两柄金剑却停在半空,是出声而招式将发的姿势,持剑者保持了跨步的形态。
司徒明月扭转身,又面对“无头人”。
“无头人”弹退……”
司徒明月身形如疾矢射出,白光随之闪动。
金光暴起,与白光相触,发出一声震耳但不失清越的金铁交鸣,“无头人”横向旋开,别看是一根树桩形的怪物,其轻灵不输魅影飘风,仿佛是一道有形无质的黑影,白光跟踪飞闪,其间几乎没有间隙,同时快。
“砰!”是三声而非一声,但三声叠在一起。
两名黑衣人到此刻才栽倒,另一声却是一根真正的树桩被劈倒。
司徒明月已感觉到毒势向心脉攻窜,虽然他以至高心法封闭了心脉,但这并不能支持多久,因为强敌当前,他不能不动真力,他必须要在毒势攻心之前击杀对方,现在他已经没有余暇去考虑任何其他的问题。
“无头人”能挡他闪电一击,的确是不简单。
“雪剑”能截金断玉,“无头人”的金剑能保全无损,并非剑的本身作用,而是“无头人”深悉雪剑的功能,他出剑格拒是用平拍的招式,故而没损及兵刃。同时他早估量好利用身边的枯树桩作挡牌,使司徒明月一击无效。
土岗像老年人的秃顶,四周有一圈林木,中间是一片光,但范围不大,纵横顶多三丈,空间很容易控制。
司徒明月又止步。
又有两条人影从林木间掠出。
“无头人”身上罩的是一口钟似的黑布套,不能称之为衣眼,两侧开孔,平常双手是藏在里面的,现在他的双手已在套外,因为他要用剑,剑是执在右手中,他的左手突然扬起;一蓬,针而随扬手之势飞洒而出。
司徒明月正要发剑,晴器罩到只好先应,雪剑急扇,正面5的飞针全吸附在剑身之上,两侧的自然落空……
同一时间,两条掠出的人影已发动攻击。
又是两名黑衣人,用的也是金剑,但功力比原先的两个高5了许多,剑挟破风之声,剑未到剑气已先逼人。
白光回划。”
“锵!锵!”两声,断剑坠地。
金芒乍闪,“无头人”弹身暴袭。
司徒明月挥剑。
白光划发,金芒顿杏,“无头人”迅雷疾耳的一击竟然是虚招,白光才动他已收剑急退,一闪退了丈许。
“呀!”厉叫声中,两名黑衣人手中的半截断剑当暗器掷出,射向司徒明月的后心。
白光回转,传出两声轻哼,还有断剑坠地之声……
白光在一回之后,笔直射出,司徒明月已连人带剑扑向“无头人”,白光在中途闪出了五朵剑花,这代表一击五式,由。
于发式太快,看起来是五朵剑花同时迸现。
“无头人”身法玄诡绝伦,居然又避开了,他是不敢也是故意不与司徒明月正面交锋,他在等待时机。
司徒明月在双脚踏定之后晃了一晃。
就在此际,两名折剑的黑衣人歪了下去。
“无头人”换了位置,距离是八尺,金剑半扬,是备战之势,他看出司徒明月已经为毒所困,他等待的时机已到。
司徒明月真的已为毒困,奇毒攻不进心脉,却窜向其他的经穴,功力打折扣不说,头晕目眩是他的致命伤。
难道真的要栽在“无头人”手下?
“不!”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大叫。
“司徒明月,现在感觉如何?”声音中隐含得意,“无头人”
存心在耗时间,时间对司徒明月相当不利,时间愈长,毒的作用更大,牺牲四名手下,也是拖时间之法。
“足可杀你广司徒明月冷沉如故。
“你心里很明白,你已经是强弩之末!”
司徒明月不再开口,他本身是超级杀手,当然知道“无头人”无话找话借以拖长时间的居心,同时也非常明白如何利用或制造时机的道理,杀人或被杀是两个极端,但其间几乎没有界线,全在一个微妙的“机”字。
现在,他必须捕捉杀敌之“机”而且是分秒必争。
“司徒明月,你不趁还能开口时多说几句?”
“无头人”不但在拖时间,还要激起司徒明月的狂怒,同样的道理,他也在尽力制造对他有利的时机……
司徒明月保持绝对的冷静,完全不为所动,他在计算他剩余的真力,双方的距离,出剑的速度,应用的招式……等等,务必一击奏功。否则他将永无机会,真的就要死不瞑目,饮恨长眠,而更重要的是“雪剑”如何,助长魔焰,红粉知己亦将随着。饮恨。
他极慢地跨出一步。
这一步极端重要,因为双方相隔只有八尺,本来八尺已够出手的距离,但如果对方不出剑反击的话最理想的距离是六尺,这一步正好是两尺,要是他身未中毒,功力仍保持在极峰状态的话,他根本不必争这两尺。
就在司徒明月跨出一步,脚掌堪堪沾地的瞬间,“无头人”
身形一塌,贴地滚了开去,就像一段圆木翻动。
司徒明月一窒。
圆木在一丈之外竖了起来。
司徒明月经过精密计算的一击无法出手。
“懒驴打滚”这种最下着的招式,稍微有名气的江湖人绝不屑为,想不到会出现在堂堂“金剑帮”密使的身上,这是司徒明月连做梦也估不到的事,如果他出手必然落空,因为剑招的威力范围绝对在离地一尺以上。
时机已失,心头那份感受没有切实的言词可以形容。
运足心劲的势道突然一松,对生理上的影响极大,晕眩之感骤然加重,这正应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古语,他本是鼓其残余背城借一,这一衰要想重振几乎是办不到的事,但生死关头,他非重振以搏万一不可。
他依然站得很稳,冷电似的目芒毫不减色。
“无头人”感到怀疑了,他下的毒何以迟不生效。
司徒明月再一次重振信心。
“无头人”像是突然发现什么,闪电般飞掠而逝。
司徒明月随即就发现了,三条人影各间隔数步一字式站在林木边缘,明亮的月光照耀下,一眼便清晰地看出是三个装束诡异的人,居中一个人高马大,是个巨无霸型的中年人,两侧的普通体型但相当剽悍,腰间吊着小红葫芦,两侧的汉子各吊三个,中间的巨无霸吊了六个之多,司徒明月暗道了一声:“神火教徒!”
难怪“无头人”争急逃避,神火是相当可怖的。
在“古月世家”他毁了五名神火教徒,其中一个还是身份不低的“神火特使”,司徒明月早知道对方一定会找上门,但想不到是在此时此地,他已经受了毒伤,再碰到强仇大敌,比之对付“无头人”还要严重。
双方的距离不到两丈。
六个小葫芦该是什么身份?司徒明月心里在想,丐帮以绳结代表地位,而神火教却以小红葫芦作为身份的记号,的确是异曲同工。
“你就是司徒明月?”中年人开了口,声如洪钟。
“不错,阁下是谁?”司徒明月反问。
“神火教外堂巡察牟有利!”
“找上在下不是无因的吧?”
“你心里应该有数。”
“不错,是有数,神火特使和四名教徒被在下做了。”
“你很干脆,说一线杀人的理由?”
“很简单,第一,先师‘万寿老人’当年为了不忍见武林遭受茶毒,付出了生命作为除魔卫道的代价,于今神火教死灰复燃,在下理当继承师志消灭魔火。第二,在江湖上不被人杀就是杀人,就这么两个理由。”
牟有利眼里射出火焰般的赤芒,就像是一头巨兽。
“你狠得可以?”
“好说!”
“司徒明月,敢与本教为敌者死,本教对敌人绝不仁慈,不过你情形特殊,教主金令对你网开一面……”
“什么情形特殊?”
“你不必知道!”
司徒明月大为困惑,在胡家堡“神火特使”曾经表示过不想与自己为敌,现在这“神火巡察”又说同样的话,这到底为什么?
“司徒明月!”牟有利继续说:“如果你肯发誓不与本教为敌,就可以免去骨肉化灰之厄,你仔细想想?”
“不必想!”
“你答应?”
“办不到!”司徒明月的两眼已在发花,头晕得天地都在旋转,但他竭力撑持着,只要一息尚存他必须维持形象。
“你想死?”
“未必!”他不愿多说话,必须保持每分力气。
“凭你手中的‘雪剑’?”
“也凭本领。”
“你真的不肯放弃与本教为敌?”
“对!”司徒明月回答得很干脆。
牟有利突然沉默下来,眸中赤芒连连闪动,似乎在考虑一个重大的问题。
“刚才你那溜走的对手是谁?”
“阁下不必知道!”
“你受了伤?”
“废话!”
这一问使司徒明月心头大凛,立刻警醒过来,他不能再耗时间,如果不当机立断,就真的要后悔了。心念之中,他开始上步,很慢,每一步都踏得很稳,对方并不知道他受了毒伤,他不能自露破绽。
两名汉子手抓腰间葫芦。
空气在司徒明月上步之际骤呈无比的紧张。
双方距离逐渐缩短。
“司徒明月,你真的执迷不悟?”牟有利暴吼出声。
司徒明月没吭声。
距离到了一丈。
“放!”牟有利单手下切。
两名手下如响斯应,腰间葫芦口一扬,两道蓝焰电射而出。司徒明月举剑,剑幻白色光幢,蓝焰触及光幢,突变成点点蓝星迸飞四散,月光下蔚为奇观,但这不是放花炮,而是惊心动魄的场面,绝没人敢在一旁欣赏。
短暂的一瞬,蓝焰消失,但白光依存。
两名手下登时傻住,这是从未经历过的事,虽然在胡家堡曾经发生过,但他们没有目睹,也没听人描述,传言中只说五名神火教徒被司徒明月所杀,至于如何被杀没有详细说明,否则牟有利会有所考虑。
司徒明月的脚步又开始挪动。
是否能克敌而不当场被杀他已经失去信心,因为任何神兵利器必须配合内元才能发挥作用,作用与内元相辅成正比,内力愈强,发挥的功用愈大,否则便相形而下。
沉哼声中,牟有利执起腰间六十葫芦之中的两个。
双方距离六尺。
火焰喷出,是红色而非蓝色。
雪剑白芒再次幻为光幢。
“波!波广声中,火花爆射,着地不灭,草烬土焦,仿佛铁匠砧上白热的铁块被锤击时迸飞的炽红的铁花。
牟有利退了两个大步,目瞪口呆。
这一回合,司徒明月耗了更多的真力,人还能勉强站住,但距离死亡更近,因为他的两眼花得看不清人影。
“锵!锵!”声中,三支剑同时出鞘。
舍火攻而用剑,情况更加严重。
牟有利左手做了个手势,两名手下立即移形换位,三人呈三角包围之势,剑扬起,剑身映月泛出森森寒芒。
司徒明月已有脱力之感,头脑因晕眩而呈浑噩。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运剑出招么?
“呀!”叫声中,三支剑同时攻出。
势如雷霆的联手一击,剑气嘶风有如裂帛。
震耳的金铁交鸣声中,三个暴退,牟有利的剑崩了一个大口,两名手下的兵刃只剩下尺许一段留在手里。
牟有利又一次呆住。
司徒明月咬紧牙关控制住身形,保持立姿,但他的两眼已不能视物油于内力亏损,毒势也将突破封锁攻向心脉,他现在已经无法再承受一击,攻击的力量当然是完全丧失,所能维持的只是不倒而已。
就如此送命么?
他不甘心,他要做的大事才只开始。
不甘心就能不死么?他知道答案只一个字,否!
虎死不倒威,他是一头虎,一只在武林中声威显赫的百兽之王,他的不倒之威竟然意外地发生了作用。
牟有利居然丧了胆。
“司徒明月,你等着瞧,走!”
三条人影投林而去。
司徒明月打了个踉跄,又站住,但摇摇欲倒。
此刻,他虚弱得禁不起普通人的一拳头。
有形的敌人走了,但无形的敌人却在威胁着他的生命,那就是“无头人”所下的毒真正要他老命的敌人。
一条人影飞闪近前。
“司徒兄,你……没事吧?”
不期而至的是“通遥公子”管寒星。
司徒明月一听出声音人立刻崩溃,最可靠的援手来到,那一点点赖以支持的残余力气顿时消失,这是人之常情。
“砰广地一声,他坐了下去。
“司徒兄,你怎么了?”管寒星急声问。
“我中了……‘无头人’的毒!”
“药!这……小弟对毒是外行,该怎么办?”管寒星也坐了下去,扶住司徒明道:
“咦!这地上象被火……”
“神火教徒来过,又走了!”
“他们怎会放过司徒兄?”
“侥幸……他们自感斗不过我的……剑!”
“对!先把剑收起来。”管寒星伸手抓剑。
“我……”司徒明月本能地一缩持剑的手:“自己来!”他把剑归回鞘里,亲近如管寒星,他仍不愿他碰他的剑,剑手的禁忌,在任何情况之下都不变,除非是他已经握不住他的剑,否则绝不破例。
管寒星滞了一滞才收回手。
“司徒兄,你还能行动么?”
“恐怕……再休息一会看!”
“现在觉得怎样?”
“毒势……有些控制不住。”
管寒星抬头望天,皓月正明,他的两眼就仿佛伴月的星星,在不停地闪烁,这表示他在用心想一件事,想什么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果能传个信,请个懂得毒的人来……”管寒星悠悠地说,目光仍然闪烁不停:“只可借此地没人!”
一个怪怪的声音接口道:“谁说此地没人?”
管寒星虎地站起身来,冷喝道:“什么人?”
一个蓬头蔽衣的老人从树丛中踱了出来,手里拄了根竹棍子,一步一点,状颇悠闲,缓缓朝两人移近。
司徒明月目光涣散,但从形态已经辨出来者是谁,忍不件“啊!”出了声,心头一宽。
精神随之振作了些。
管寒星退开两步,声调很不自然地道:“有救了!”
老人已止步在司徒明月身前五尺之处。
“什么有救了?”老人目注管寒星。
“前辈大驾光临,司徒兄便有救了!”管寒星非常恭敬地捏住了折扇作了一个揖。
“你知道我老人家是谁?”
“你老人家是青竹前辈!”
“你小子怎么知道?”老人翻起白眼。
“您老人家难道忘了不久前在官道边榕树底下……”
第七章 四绝山庄
“我老人家一向健忘,一点都不记得。”
“这……”管寒星有些啼笑皆非。
老人再移步,蹲下去检视了司徒明月一番,又望了管寒星一眼,然后从衣襟里摸出个小瓶子,慢条斯理地拔开瓶塞,倒出一粒小丸子放到司徒明月口里,再塞好瓶子藏回衣襟,口里道:“保元定毒,你小子死不了。”
司徒明月吞下药丸。
“青竹老人”伸指在司徒明月身上戳了三下,口里还带数一二三,然后站起身来,又道:“赶快行功!”
司徒明月立即聚起残余内元,运功助药力行消。
“谁下的毒?”老人望向管寒星。
“无头人!”
“没脑袋还能活?”
“是……‘金剑帮’密使的外号,遮头罩身,看似无头,行事诡秘,身手极高,晚辈实际上还没亲眼见过。”
“晤!”老人昏昏的眸子里突然射出两道异光,在管寒星面上一绕,随即收敛:“你小子没亲眼见过,唔!”他说这话不知什么意思,但管寒星的身躯像是颤了一下。
“晚辈只是听说。”
“你不是在现场么?”
“晚辈刚到!”顿了顿又加一句:“是因为不放心司徒大哥的约会,暗中尾随来的,中途被事一岔,迟了一步才赶到,所“嗯!人交给我老人家,你走吧!”
“这……”
“你想跟我老人家谈价钱?”
司徒明月正在行功没有反应。
管寒星恭施一礼,才缓步离开岗头。
“青竹老人”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
片刻之后,一个瘦长人影出现。
“老四,怎样?”
“人都离开了!”
“你确定?”
“小的仔细搜过了!”
“好!你去做你该做的事。”
“是!”金老四又走了。
司徒明月收功起身:“谢谢前辈!”
“不必谢,留着去谢别人!”
“前辈……”司徒明月有些错愕。
“我老人家给你服下去的丸子叫做‘磨命丹’,其功能在于使你的命经得起磨,因为你现在需要的是时间,有时间才能另请高明拔出毒根……”
“这么说……晚辈身中之毒未解?”错愕变成了惶恐。
“一点没错!”
“晚辈中的是什么毒?”
“别考我老人家,我老人家对毒是外行,现在废话少说,你把中毒的经过告诉我老人家广一口一句老人家。他似乎对这三个字非常有兴趣。
司徒明月把小巷内毛头小子传纸团到赴约的经过说了一遍。
“青竹老人”沉吟了片刻。
“小子,听着两件事……”
“晚辈在听着!”
“头一件,姓管的那小子很邪门,你要加以提防。”
“是!”司徒明月口里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管寒星行事为人有时是让人不敢苟同,但与自己却情同手足,人难免会有些缺点,只能求大体而无法求其全,老人此言不知据何而发,顺而应之也就是了。
“小子,你可别口是心非,把我老人家的话当耳边风,知人知面不知心,要是大意的话,吃亏的可是你!”
“晚辈会牢记!”
“第二件,你尽快到‘四绝山庄’见‘四绝夫人’,不管有什么天大的事都先搁下。”
老人说这话态度认真。
“要晚辈去见‘四绝夫人’?”
“你小子听不懂这句话?”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你的毒只有她能解。”
司徒明月怔住,要他去求“四绝夫人”解毒的确是件难事。
他没见过“四绝夫人”,但对她的为人却并不陌生,曾多次听人谈过,“四绝山庄”在关洛一带与“古月世家”和‘白云堡”鼎足而三,“四绝夫人”极少露面江湖,为人是艳绝、毒绝、冷绝、怪绝,去求这样的女人,如愿的机会几乎等于“怎么不说话?”老人瞪起了眼。
“晚辈是想……对方肯伸援手么?”
“你没去怎么知道?”
“好!晚辈去试试看。”
“不是试,你不想死就非达到目的不可。”
“前辈对这……还有什么指示么?”
“你只管去,尽你所能达到目的,这就是指示。”
老人这两句话说了等于没说,终归还是要司徒明月自己去碰。司徒明月只有点头的份儿,两次接触,他已经大致摸清了老人的脾气,说多了也是枉然,既然号称“通天怪物”,其为人行事之古怪自不能以一般情理衡量。
四绝山庄。
位置在朱仙镇西七里,庄子不大,但屋舍构筑极其精美,有园林之胜,画栋雕梁掩映在花树之中,一衣带水围绕在四周,有桥可通,桥也是精工设计的,整体的景观可以称得上美仑美英,置身其间,仿佛是到了风光明媚的江南。但这里可不是任人玩赏的地方,一般人固然无法接近,江湖人也视之如禁区,外围不设防,但绝无人敢闯。
已牌时分,距正午还有一个时辰。
艳艳的阳光下,一个身着皮裘的年轻人来到桥头,他,正是身中奇毒前来求治的闪电杀手“不见血”司徒明月,他懂得规矩,没有直闯过去,在桥头止步,桥对过的绿荫中是结构完美的庄门,门是洞开的,但不见人。
停立了片刻,他开了口。
“武林末学司徒明月专程求见夫人!”
叫到第三遍的时候,才见一条人影晃晃悠悠地步出庄门,是一个头发皤白的老妪,手里还拄着一根鸠头拐杖。
司徒明月兀立不动。
老妪来到桥的另一端。
“你是谁?”老妪的声调很高,但非常冷,神情也很怪。
报名报了三遍,结果对方还来个“你是谁?”看样子这老妪是重听,凡是重听的人因为自己听不到把别人也当成了聋子,所以声音特别大。
“司徒明月!”
“什么?”老姐偏头侧耳。
“司徒明月!”这一次司徒明月贯注了内力。
“哦!司徒明月,做什么的?”
“求见庄主!”
“我们夫人从来不见外客。”
“在下是有事求见!”
“有事没事都一样,不见!”说完就想转身。
“在下非见不可!”
“你……说什么?”老妪似乎上了火。
“在下一定要见夫人!”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当然知道,不会走错的。”
“既然知道还敢大呼小叫,简直是不知死活,识相的就快滚,别等我老婆子用棍子赶!”说完加上一声冷哼。
主人怪,下人自然也很怪。
司徒明月是相当冷傲的人,但有求于人不得不忍。
“老大娘,烦你通知一声!”
没有。“少废话!”“在下礼数已尽!”
“你想怎么样?”
“自行晋见!”
“用闯?”
“恐怕只好如此!”
“格格格格!”老太婆怪笑了一声,然后沉下脸,冷森森地道:“四绝山庄还没有人闯过,你这初出茅庐的后生小辈,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奢言要闯,你就闯给老身看看?”手中拐杖重重在地上一顿,本来就瘪的嘴抿得更瘪。
司徒明月面临抉择。
他巴巴地赶到这里来,本意是以礼求见,想不到演变成这种态势,依他的性格应该掉头就走,生死听天由命,然而这样一来便辜负了“青竹老人”的好意,同时也难以对那位对自己另眼相看,有知遇之情的特殊人物,尤其甚者,自己当初的誓言无法实现将是终生恨事。
腆颜求告他不愿为。
逞勇闯关便注定无法达到目的。
一时之间,他感到进退失据。
“司徒明月,你没胆子闯?”老太婆又迫了一句。
“笑话!”他开始迈步。
他一向冷静,做事有一定的原则,绝不逞匹夫之勇,然而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非所愿也不得不然了。
老太婆在桥头横杖以待。
司徒明月昂然而行。
三丈长的木桥转眼就到尽头。
“呼广老太婆的鸠头杖以泰山压顶之势当头砸下,势沉力猛,从身体的劲气可以估量出这一声之威足可劈碎一块大石头。杖距头顶约莫三寸之际,突然变势旋敛改为拦腰横扫,急势之中变势非顶尖高手莫辨。
司徒明月的沉稳令人咋舌,杖影临头他竟然役采取行动,等对方变势横扫即将沾衣之际,他才翻腕旋身。
粟米之差,但恰到好处池可以说差之毫厘。
足堪断腰折骨的一枚被他反掌拨开,神奇的一拨,没有任何火气,但人已借这一拨之势旋到了桥头稍侧空地。
老太婆急剧回身,双方又正面相对。
风声飒然中,杖影再度横空,以疾风迅雷之势挥洒而出,招式一连三变,劈点交互,不下二十杖之多。
司徒明月左旋右突,蝶舞蜂游,悉数避过。
老太婆收杖,白发蓬立,脖子缩短又粗,两眼瞪得像铜铃,身躯微见颤抖,显然她已怒极。“咿呀!”一声短促的咆吼,鸠头杖第三次出击,这一击与前两次大不相同,招式缓慢,似实还虚,角度部位大异武学常轨,完全从根本不可能的角度攻向不预期的部位,而且每一寸的移动都是致命的杀着,功力到了这等境界足令人叹为观止。
司徒明月险象立现,但他还是避过了。
老太婆无功撤杖。
“老大娘,在下已经礼让三千!”语寒如冰。
“谁要你让?”老太婆盛怒如敌。
“在下不是寻仇打架来的。”
“你以为躲过了三招就可以放你进去?”
“在下尽了礼数便要还手。”
“雪剑出鞘?”
司徒明月心中一动,这重听的老太婆居然也知道自己身带的是当今第一奇兵“雪剑”,这柄剑是人人垂涎之物,今天要是弄得不巧,很可能人剑俱亡,“四绝夫人”用毒称为一绝,非武功所能敌挡,如果她出面而又见剑起意的话,后果堪虞,现在退身尚不嫌晚,可是堂堂剑手如此畏首畏尾的话,还能立足江湖么。
“有此可能广他应声了。
“你的雪剑在四绝山庄可能不管用!”
“老大娘打算用毒?”司徒明月早已想过。
“这是本山庄的护法宝c”
“在下不在乎广他这句话是硬起头皮说的,毒,除非是此道高手或是有所辟解,谁也不敢说不在乎。
“司徒明月,你不在乎再中一次毒对不对?”
司徒明月呼吸为之一窒,对方竟已看出自己中了毒。
“不错!”
就在此刻,四名少女出现庄门,顺林荫道快步行来,很美的姿态,像凌波虚渡,飘飘冉冉,转眼即至。
到了近前,司徒明月为之心头一凉。
这四名少女年纪均在二十左右,长得非常秀丽,只是每人的粉腮上都罩了一层严霜,板着险,那神情仿佛是人家欠了她们三百两银子没还。
“姥姥,您去歇着!”四名少女之一开了口。
老太婆退了开去,司徒明月这才发觉这老太婆耳朵重听是装的,她根本就不聋,因为少女的声音很低她却听到了。
“上广原先开口的少女偏了偏头;。
说上就上,四少女各占一个方位,连招呼都不打就展开了攻击。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出手相当辛辣……
司徒明月举掌迎战,他并非寻觅杀人来的,别人是徒手,又是女人,他当然不能动剑,但这一来可就吃力了。
四少女像是受过严格的合击训练,掌指互用,进退疾徐,配合得天衣无缝,就像是一个人长了八只手由一个脑袋控制,攻守之间完美无缺,兼之又是四个不同方位,没有丝毫空隙,也不给人喘息之机。
没有敌意没有杀心的架最难打,狠招杀招用不出来。游斗的结果是浪费体力,简直的就可以说是挨打。
司徒明月现在就处于挨打局面,完全采取守势。
除了猛施杀手,想采取攻势也不行,因为八只玉掌配合得太巧妙,每一出手不但快捷,而且是攻敌之所必救。
当然,司徒明月是成名的杀手不是傻瓜,情势之不利只是暂时,他不愿虚耗下去,更不能栽在四个女人手下,现在还没进山庄的大门,真正要对付的还在后头,所以他必须扳回主动,速战速决,虽无敌意也不是闹着玩。
四少女出手愈来愈疾,也愈辛辣。
“呀!”司徒明月暴叫一声,改变了招式。
这一来形势立变。
“砰!砰!”声中,四名少女仿佛是被杖棍搅起的四条彩蝶,回舞纷飞,本来十分严紧的阵势被搅乱了。
老太婆拄着杖静作壁上观,没有插手迹象。
战况趋于激烈,但时间不长,在其中一人发出一声娇哼之后,四少女齐齐闪退。
司徒明月心念一转之后,昂首阔步向庄门走去,既然已经破了脸动了手,就非见到“四绝夫人”不可,至于是否能求得解药那是另一回事,“不见血”司徒明月这名号不可轻侮,天底下也并非“四绝夫人”一个懂得毒,如果连人都见不到那才真正地丢人。
没人拦阻。
司徒明月没回顾,直抵山庄大门。
朱红的大门,新漆过的,红得耀眼。
门里是一块大青石板铺砌的空地,十分光洁,不能算是院地,因为四周没有房舍,连接的是花木亭园。
石板地上并排站着四个粗眉大眼体型健硕的中年妇人,表情和刚才外面的四名少女一样,冷漠得不带半丝人味。
司徒明月心头一震,并非由于对方的健硕有力,而是她们手中竖直的兵器竟然是四根粗如儿臂的铁棒,女人而用铁棒,这在江湖中可是相当鲜的事,别说看过,恐怕谁也没听说过,“怪”是“四绝山庄”的一绝。
“雪剑”削铁如泥,但钢铁并非真的是泥,剑可折人兵刃,但对粗如儿臂的铁棒可就不那么简单了,损之则可,折之未必,何况是四根之多,这是令司徒明月真正心震的原因,当然,铁棒可以挡“雪剑”之锋,但却无法阻其杀人,问题在于司徒明月不打算流血,除非是有了杀人的理由,闪电杀手绝不随便杀人,连伤人也要考虑。
他不能退却,所以他步了进去。
八尺止步,这是很适切的出手距离。
“司徒明月,你吃了天雷豹胆,竟敢闯我山庄?”中年妇人之中一个眼睛特别大的开了口,人壮声音也粗。
“在下是以礼求见而被挡!”
“被挡就该回头!”
“可惜在下一向只进不退!”
“很好,那你就进吧!”
“在下会的!”司徒明月举步……”
就在他脚步一挪之际,一根铁棒夹雷霆之势砸到。
平坦宽阔的石板地足够旋回,司徒明月一闪旋开。
紧跟着是两根铁棒齐攻。
司徒明月依然闪避而不反击。
铁棒是重兵器,本身就相当笨拙,但在四个妇人手中就象是四根木棍,挥舞之间灵活之极,这证明妇人的臂力着实惊人。如果四个是少林寺的莽和尚并不出奇,但对方是女人,女人而练刚猛的外功便吓人了。
棒影如山,激起气流发啸。
司徒明月在棒影中展门腾跃。
铁棒,比刚才老太婆的拐杖可就沉猛多了,只要被一棒砸实,铁人也会打扁,加上四妇人运棒灵活,配合得宜,应付起来的确吃力,司徒明月是以闪让为主,拨打为辅,打得还算从容,但时间一久便不从容了。
他忽然警觉对方是有意以轮番出击方式耗他的真力,一关比一关强劲,最担心的是体内之毒激发,“青竹老人”用药控制住毒势是暂时的,目的在换取解毒的时间,要是毒势因真元巨耗而发作,那将是后果严重。
“呀!”他厉叫一声,以十成真力拨开先到的两根铁棒,人觑隙电退,白光乍闪,“雪剑”已离鞘疾掣在手中。
冰冷的脸上已现出杀机。
四妇人跟踪而上,但没出击。
“司徒明月,你准备动剑了?”还是那大眼睛的开口。“事逼如此,不得不如此!’”
一你想流血?”
“刀剑无眼,很难说!”
“你以为铁棒要不了你的命、’“在下的剑比铁棒要容易要人命!”
“未见得!”
司徒明月倏地想到“四绝山庄”用毒是一绝,而对方直到现在还没用毒,难道懂得用毒只“四绝夫人”一个?
“你们退下!”一个苍劲的女人的声音传来。
四中年妇人立即持棒退了开去。
一条人影自侧方的花径中幽然出现,缓缓移来。
又是一个白发老太婆,也是拄鸠头拐杖,比之庄门之外现身出手的那老太婆不同之点是人高了半个头。
司徒明月意料到这老太婆一定身手更高,能代命令式的口吻要四妇人退下,证明在山庄中的地位也不会太低。
人已步到,停住。
近距离相对,司徒明月感觉出对方有一种迫人之气,气是无形的,很难说明白,只能让人感觉到,如果勉强加以注释的话,那就是先天的气质加上后天的武功修为,而形成这种迫人之气,尤其一双老眼没有精芒闪射,而是澄潜明亮如少女,更说明了这老太婆的修为已臻上乘之境,司徒明月当然识货,立即收敛心神,保持高度的冷静。
“司徒明月,你认为本山庄无人?”声音不大但却震耳,展示了她内功之深。
“在下并未如此认为!”不卑不亢,表现了他的风度。
“那你何以敢乱闯?”
“在下曾经以礼求见贵山庄主人,但不被受理。”
“你已经亮了剑,违反了山庄的规矩!”
“贵山庄并未在庄外有所标示!”司徒明月的心火已在燃烧,他当然不愿接受这近乎无理的指责。
“现在想见我们主人就只好看你的本事了!”手中拐杖徐徐扬了起来。
司徒明月突然无缘无故地打了一个冷战。
这冷战打得非常突兀,火热天,身体上也没毛病,怎么会it冷战?司徒明月敏感地想到了“毒”,除非对方在暗中下了毒,否则不会有这奇怪的现象,不见有任何动作,对方的毒是如何下的?这未免太可怕了。
老太婆的拐杖已扬到肩膀上方。
想归想,必须要加以证实,司徒明月立即运功搜索经脉穴道,这一搜之下登时骇然大震,果然是中了毒。
杀机顿然浓炽起来,此来是求解毒想不到反而中了毒。
“芳驾居然用毒?”司徒明月厉声质问。
“不错,你很机警,但已经来不及了!”
“堂堂‘四绝山庄’居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
“对敌人无所谓卑鄙广老太婆语意森寒。
“芳驾视在下为敌人?”
“对,擅闯禁地,亮剑逞能,难道还会是朋友?”
“太好了,在下一向服膺一句名言,对敌人宽厚便是对自己残忍。既然已经把在下当敌人看,在下只好以敌对者自居了!”手中剑一扬,闪电攻出,在没有被毒倒之前,他必须争取分秒的杀人时间,这一击他是存心杀人。
鸠头拐杖在此时挥出。
司徒明月的闪电剑法一出手立觉不妙,凝聚的真气突然消泄,就像是没底的桶打水,一提便消。也就在真气一泄的瞬间,剑杖交击,切金断玉的宝剑竟然被震得直荡开去,几乎脱手而飞,这一急委实非同小可……”
拐杖一回又到。
白光打闪,他非抗拒不可。
“锵!”地一声,司徒明月连退了三四步。
老太婆是深知‘雪剑’的性能,拐杖采取拍击剑身的角度,不触及剑锋,以避免拐杖受损,而在司徒明月方面由于真力不聚,自不能随意运作,宝剑变成了凡铁甚至还不如一柄破铁剑,神威尽失。
“唰!”拐杖第三度挥出。
司徒明月动作迟滞,竟然避不开这一击。
“砰!”一拐杖结结实实地击在背上。
身形一个踉跄,一股血箭夺口射出。
“砰!”又是一枚劈中后心。
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人栽下去,但那股子潜在的傲气发挥了力量,手中“雪剑”紧抓不放,摇晃着又站了起来。
口角鲜血沁出,面目一片凄厉。
“带走!”老太婆冷喝了一声。
四中年妇人之二立即上前左右狭住,司徒明月本能地奋力一挣,没挣脱,两名妇人的臂力相当惊人,这一挟等于被两道大铁环扣牢,他真的晕过去了。
窗明几净的暖阁。
窗外的花木倚红偎翠。
司徒明月悠悠醒转,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张很舒适的凉榻上,不像是牢房,天底下没有这种雅洁的牢房。
中毒受伤昏迷被制,这是他全部的记忆。
他坐了起来,目光扫处不由一窒。
紫檀木的八仙桌,高背椅,亮丽的湘绣椅披,椅上却坐了个形如乞丐的糟老头子,正在自行其乐地喝着酒。
环境与人绝对地不相配。
但当他看清楚了之后,便不感觉有什么不配了,只是万分惊奇,喝酒的赫然是外号“通天怪物”的“青竹老人”,不知道的人对此老的那副德性实在不敢恭维。
这里仍是“回绝山庄”么?
此老怎么会在这里?
司徒明月下了凉榻,觉得身上并无任何不适之感。
“小子,醒了?”老人说了话但投回头。
“前辈乍么……”
“来陪我老人家喝两盅!”
司徒明月步到桌边。
老人醉态可掬,着来已灌了好一阵子,桌上‘的菜肴很精致,器皿也极讲究,一套杯筷是早准备了的。
“坐!”老人指了指对面的空椅子。
司徒明月只好落座。
“自己斟酒!”老人推了下酒壶:“这种好酒你有钱也实不到,能喝到是口福,不喝便辜负了主人的盛意。”
司徒明月斟上酒,芳香沁鼻,未到口已感觉其醉冽“这里……是什么地方?”他迫不及待地问。
“还会是什么地方,当然是你来的地方。”
“可是……晚辈记得……”司徒明月简直说不上来。
“小子,你人并不笨,怎么如此不通窍?来,先喝酒,然后你再前前后后想一想便会明白了,简单不过的事。”说着,举起杯一饮而尽。
司徒明月喝干,手指按住杯口,倏有所悟老人在此是上宾,他与“四绝山庄”有渊源。
他指点自己来当然有他的把握,他早已作了安排。
那白发老太婆就曾先点明自己中了毒。
对方一再出手又下毒必有用意。
“小子,想通了?”老人一眼便看出司徒明月的心事。
“大致明白了,只不过还有……”
“还有一点想不透?”
“是!”
“你不必说了,我老人家知道你哪一点想不透,你一到就有人找茬,进门之后中毒又挨打,对不对?”
“对,就是这一点。
“那是为你解毒的步骤,先让你气血沸腾,那样子才能除毒务尽,如果仅仅用解药,很可能留下后患。”
“哦广司徒明月算是完全明白了,“四绝夫人”肯伸援手,那当然是“青竹老人”的面子:“谢前辈!”
“别了,我老人家不作兴这一套,管你小子的闲事,完全是为了答应过打铁的一句话,快吃,我老人家最乐的是有人陪着喝酒!”
“那好!晚辈就陪前辈喝个尽兴!”
“这才像句人话!”
这句像人话,那刚才说的每一句都不是人话了?司徒明。5深知此老脾性,根本就不在意,很兴致地开始吃喝。
一名少女抱了坛酒进来,放在桌脚边,然后端起空坛子步了出去,没开口说半句话,连看两人一眼都不曾。
司徒明月发觉庄里的人都是怪怪的,唯一的特征是冷漠,而百似乎全是女人,从进门到现在,他没看到半个男人,他忽然想起件事来……
“前辈,晚辈有句话想请教?”
“说?”老人也斜起醉眼。
“前辈与此间主人是不是很熟?”
“不陌生就是,有那么一点交情。”
“此间主人与‘燕云大侠’齐啸天是否有过节?”
“怪事,为什么要问这个?”
“根据外间传言,齐啸天全家五口被杀,是‘古月世家’派杀手所为,而证据也显示是如此,但世家主人矢口否认。新近又传出一个消息,世家派姓屠的总管调查此案,回途遭遇伏击,折了两名高年,姓屠的总管也受了伤,伏击的是四名蒙面女子,身手极高,目的是阻挠世家调查此案,照一般的判断,可能是……”
“可能是‘四绝山庄’干的?”
“是有这说法!”
“那我告诉你,绝无此事!”
“前辈是根据什么……”
“你小子跟齐啸天是忘年之交,一心要为老友缉凶报仇,对不对?”
“是这样!”‘那我告诉你,此地主人报仇之心比你更切。”
“嗅!为什么?”司徒明月茫然。
“你知道这里的主人姓什么?”
“这……晚辈不知道。”
“告诉你,小子,她姓齐!”
“姓齐?”司徒明月大感意外。
“她就是齐啸天的胞妹,我要金老四一再到‘古月世家’查探就是为了此事,而她肯为你解毒也就是为了你跟齐啸天的这层关系,否则依她的脾气,要是不愿伸手,天工地老子也勉强不了她,否则便不绝了。”
“啊!”司徒明月做梦也估不到会是这种情况,“四绝夫人”
会是齐啸天的胞妹,这层关系他压根就不知道。
“所以,你也是‘四绝山庄’欢迎的客人。”
司徒明月深深点了点头。
两名少女来到了暖阁之外站定。
紧接着一个盛装的妇人出现。
司徒明月目光转处不由为之一呆。
不用问他也知道来的是谁。
亮丽,光艳照人,看不出实际年龄,总之是中年左近,属于一种华贵的美,天生的高贵气质,即使换成了荆衣布裙,也丝毫不减色。
人已到了门边,给人的强烈感觉是冷艳二字。
这就是“四绝夫人”怪与毒是看不见的,但冷与艳却可以看到,体味到,的的确确,艳绝冷艳之词毫不夸张。
司徒明月离座而起。
“四绝夫人”款款步人。
“青竹老人”只顾喝他的酒,连眼睛都不转c冷漠但不失亮丽的目光照到了司徒明月脸上。
司徒明月抱拳。
“见过夫人,并谨致谢意!”
“不必!”两个字像两粒冰珠。
“夫人请坐!”
“我马上就走!”
这种对答根本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司徒明月已经够冷,但她比他更冷,尤有甚者,她还多了一个“怪”字。
沉寂了片刻。
“夫人有什么指教广司徒明月是客体不得不开口。
“我早听说你这么一个人但没见过,特来看看!”
“哦!”司徒明月简直无辞以对,冷眼艳光,使这一向以冷面冷眼对人的闪电杀手感到非常地不自然。
冷眼终于移开,但艳光依然照人。
“莫老!”她望向“青竹老人”莫三白。
“晤!”老人这才抬起头来。
“招待不周!”冷,但相当诚恳,绝不是口头上的客套话。
“嘻!这一说就见外了,这么好的菜,这么美的酒再加上这么毫无拘束自由自在的场合,真是莫大的享受,我糟老头子一生没碰过几次,夫人要赶觎不走。’,“此地永远欢迎莫老!”
“那太好了,这小子呢!”
“当然也在欢迎之列!”
“足感夫人盛情!”司徒明月再次抱拳。
“莫老!我们谈过的几件事请转告司徒少侠!”冷而亮丽的目芒一扫司徒明道:“失陪了广没完转身便走。“小子,坐下!”老人拍了拍桌子。
司徒明月坐回原位。
“前辈,什么事需要晚辈知道?”
“青竹老人”好整以暇地干了一杯酒,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酒渍;这才悠悠开口。
“听着,头一样,打铁的交代你的任务她愿意提供支援。”
“啊!”司徒明月点头。
“第二件。彼此尽力追出血洗齐家的真凶。”
“这是晚辈一定要完成的心愿。”
“第三,你一直在江湖中游荡,接触的人很多,代她留意查访一个人……”
“嗅!什么样的人?”
“女人,当年是婴儿,现在该已是双十年华的小姐!”
“是……她的亲人?”
“可以这么说!”
“什么名字?”
“要是有名有姓,还不好找?就是不知道那小妞现在是什么名姓,连长成什么样都不知道,甚至生死难明。”
“这……太难了,也许她要找的人根本没在江湖道?”
“有样东西可以凭以辨认。”
“什么东西?”
“青竹老人”从衣襟里摸出一样东西递给司徒明月。
司徒明月接了过来,是一只雕琢得十分精巧的玉角,宽仅两指,长约三寸,一面扁平无纹,用红绿线穿着可以佩挂。
‘’比目玉鱼,应该是一对?”
“不错,是一对,用这一只比另一只。”
“这是认人的信物?”
“对,就是这句话。”
“好!晚辈明白了。”
“啊!还有件大事差点忘了。”探手人怀,又摸出一个两寸大的白瓷小葫芦:“这是保命金丹,可解百毒,你小子带在身边,碰上玩毒的你便吞服一粒,保证再不会被毒死,这金丹极为珍贵,别人求一粒都相当难,你小子算造化大。”
司徒明月接过手,内心涌起一片感激之情。
“喝酒,喝完我们就开路!”
“好!”司徒明月把比目玉鱼和保命金丹贴身藏妥。
一老一少又开始放怀畅饮,其实司徒明月的胸怀并放不开,他心理上的压力太重,陪饮是为了应付“青竹老人”,柳漱玉的影子无论在任何情况之下都无法有片刻从心里排除,他断定这事是“金剑帮”的杰作,“金剑帮”为了图谋这柄“雪剑”
已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竟然从柳漱玉母女身上下手,这一点由“无头人”的行动可以证明。
堂堂一个成名的剑手保不住女友的安全,真是窝囊。
心事重,就会不自觉地失态,他已经默默地干了五杯。
“小子,这么美的酒从来没喝过吧?”
“哦!是……真是好酒!”
“这酒后劲大,别喝那么急!”
“……”司徒明月意会过来,冷面不由一热。
“你小子在想女人?”
“这……”
“不必否认,你的心事瞒不过我老人家的醉眼。”
“前辈怎不说晚辈在想敌人?”
“嘿!想敌人会放杀气,想女人才有你那种神情。”
一语中的,司徒明月由衷的佩服这老怪物察微的工夫,表面佯狂,但却心细如发,名列江湖四大怪确非幸致。
“你小子的事,金老四很清楚!”老人接着说。
“啊!”
“金老四清楚,我老人家当然不含糊。”
“是广司徒明月作出一个无奈的笑。
“站住!”一声暴喝从外面隐隐传来。
司徒明月立即听出是那对自己用毒之后,以拐杖打得自己吐血的那白发老太婆的声音,登时心中一动,莫非有外人闯了进来?敢闯“四绝山庄”的绝非等闲之辈,心念之中,他坐直了身子,侧耳倾听。
“想来老太婆便是‘四绝山庄’的两大护法‘天地双杖’之中的大姐‘天杖婆婆’了?”声音很脆嫩。
听声音来人年纪还很轻,竟然有这大的口气?
“天地双杖”的大名司徒明月听说过,是一甲子前的成名人物,原来叫“武林双株”,后来老了才被改称“天地双杖”,想不到做了“四绝山庄”的护法,那在山庄大门外第一个现身的便是“地杖婆婆”了。
“既知老身名号还敢撒野?”
“我只是慕‘四绝夫人’之名而来!”
“夫人不见客!”
“是自绝于江湖么?”
“少废话快滚出去!”
“我千里迢迢而来,见不到夫人不走!”
“要老身用拐杖撵你?”
“嘿!无妨双杖联手撵撵看?”
“不知死活,你们上!”
接着是动上手的声音。
司徒明月突地按桌而起。
“会是她?”
“她是谁?”
“就是那跟踪过‘霹雳夫人’的妖媚女人。”
“噢!”老人像突然被人掐了一把般挺起杆。
“晚辈记得她的声音。”
“走,我们出去看看!”
第八章 生死之情
老人推杯而起,手抓竹棍。
一老一少离开暖阁。
这暖阁位置在进山庄大门的园林深处,故而庄门附近的动静可以传送得到,这时,外面的打斗声已十分激烈。
穿过一段花径,现场景象人目。
一个浓妆艳抹,发簪鲜花,体态妖烧的中年妇人在白石板地上徒手独斗四个壮健女人,两个白发老太婆在一旁拄杖而去。
棒影如山,风声呼呼,每棒击出都可碎碑裂石,四棒交挥,简直的就像巨浪狂涛,而那妇人却从容之极。
司徒明月与老人来到了斗场外的花荫中。
“不错,就是她!”司徒明月很吃惊于对方的身手。
“她到底是谁?”老人还是认不出来。
妖媚妇人看上去不是真打,只一味游斗,在滚滚棒浪之中如彩蝶穿花,那么严密的攻势,竟连她的裙角衣边都沾不到。
“嗯!”闷哼声中,一名中年健妇曳棒而退。
又两个回合之后,另一名倒撞出圈子。
“退下!”矮个子的老太婆暴喝一声欺身上步。
两名健妇退开。
矮个子的是“地杖婆婆”,高个子的是“天杖婆婆”,司徒明月在暖阁中时,已听到妖媚妇人的声音点明了。
“地杖婆婆”二话不说,抡杖就劈。
“为何不一起上?”妖媚妇人全不在意。
鸠头拐杖夭矫如神龙,凌厉似鹰鹫,每一击都是致命的杀着,角度部位玄诡绝伦,换了一般高手,恐怕半招也接不下,但妖媚妇人却视之如儿戏,伏着灵巧的身段步法像表演特技似的只避不攻。
司徒明月几乎要脱口叫绝。
“天杖婆婆”沉哼一声,举杖切人。
双杖联手,形势立变。
杖影成幕,仿佛瑞雪飘飘,带起的气流使得数丈外的花树籁籁摇动。
妖媚妇人不再那么从容了,玉掌翻飞,攻守齐施。
十个照面之后,仍是势均力敌之局。
司徒明月心里在想:“这妖媚妇人跟踪‘霹雳夫人’到‘古月世家’,又装男人腔予以戏弄,还警告自己别沾‘霹雳夫人’,现在又声言慕名拜访‘四绝夫人’,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找上的对象都是江湖中人惹不起的大人物,而且身手也高得出奇,连‘青竹老人’都认不出她的来路,她究竟是何来头?”
场子里“天地双杖”竟然走了下风,杖势失去凌厉,守多攻少胚迭现险招屏打下去,必败无疑。
“青竹老人”突然哼了一声。
“前辈,您认出她来了?”
“嗯!”
“她是谁?”司徒明月双睛一亮。
“天底下找不到第二个的邪恶人物……”说了半句突然扭头望向后面,下面的话噎住不出口了。
司徒明月跟着回头,只见“四绝夫人”已然步近。
“莫老,她是谁?”问的是同一句话。
“夫人,你最好不要露面!”老人不答所问。
“为什么?”
“免得以后麻烦!”
“哈哈!”脆笑声中,妖媚妇人闪出杖圈外,媚态未改地道:“你两个老太婆居然对我用毒,实在是多此一举,我要有心杀人,你两个还能活到现在?你们主人也真沉得住气,莫非是要我直接去见她?”
“天地双杖”气得白发倒竖,再度抡杖进击。
“好吧!再陪你两个玩上一会,我不信你们主人真的不肯展现芳姿!”
惊人动魄的场面再次叠出。
妖媚妇人不怕毒早在司徒明月意料之中,“四绝夫人”四绝中“毒”是其中之一,如果要闯山庄必须要先具备克毒辟毒之能,否则便是自投罗网。
“小子,你出去宰了她!”老人甩了甩蓬头。
“宰了她?”司徒明月感到意外,老人竟要他杀人。
“对,再切下她的头,绝错不了!”老人一本正经。
“前辈没说她是谁?”
“事后再说,快,别给她施展杀手的机会。”
司徒明月颇感为难,他一向不随便出剑杀人,而杀人就必须有杀人的理由,对方是个女人,目前并没有什么邪恶的表现,老人不但要他杀人,还要切下对方的人头,却又不点明对方的来路,这便如何是好?
转念一想,“青竹老人,虽说是江湖中的头号怪物,但却是正派人士,这样做定然有他的道理,于是。他步了出去。
“住手!”冷喝乍传。
场中人霍地分开。
司徒明月步人石板地。
妖媚妇人先是表现吃惊,继而眉眼生春。
“司徒明月?”
“正是在下!”
双方隔一丈相对。
“天地双杖”退到石板地边沿。
四名持铁棒的中年妇人散立在更远之处。
“司徒明月,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一回生,二回便熟了,我说过我们会再见,会成为最亲近的人,记得么?”
媚情荡意溢于言表。
“记得!”司徒明月冷得像一个冰雕。
“那太好了,司徒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作客!”
“作客?噢!当然,像你这样的男人是到处受欢迎的。”
她毫无忌惮,忘了置身何地,也忘了旁边还有人,仿佛现场只有她和司徒明月两个人存在,不但眸子里春光艳艳,还扭腰作态,摆出撩人之势。
两个老太婆和四名中年妇人面上全现鄙夷之色。
司徒明月抿着嘴,面目全无表情。
“你现身出来想做什么?”她向前挪一步。
“杀你!”两个字,冷得令人不寒而栗。
“杀我?”她偏起头,依然笑态迎人。
“不错!”
“什么理由?”
“杀人有时并不需要理由!”
“哈哈哈哈……”妖媚妇人大笑起来,是荡笑,全身起了波动,有如花枝乱颤,几乎要笑落满园花朵。
司徒明月冷漠地看她笑,听她笑。
好一会笑声才止歇。
“芳驾认为很好笑么?”间徒明月这才开口。
“当然好笑!”
“好笑就趁还能开口,笑个够吧!”
“司徒明月,我不管你杀人是什么理由,受人指使也好,护花也好,强出风头逞英雄也好,一句话,你有这份能耐么?好兄弟,你多想想!”
“不必想!”
“一定要杀我?”
“不错!”
“唉!”妖媚妇人收敛了笑容,摇摇头,幽幽地道:“多遗憾,我实在是不愿意跟你动手,彼此无仇无怨,本来可以成为好朋友,这样一来,便什么也别谈了!”她表现出非常惋惜又十分无奈的样子,荡意已经消失了。
司徒明月的情绪在悬宕之中,他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开口就要杀人,口说杀人并不一定需要理由,但实际上是需要理由的,即使是杀人狂也得找个借口,但他并非嗜杀者,这事如果传扬开去,他的形象会立遭破坏。
“青竹老人”为什么要给自己出这道题?
他自己为什么不动手?
“好兄弟,听说你身边的是当今的第一奇兵刃?”
“在下不否认!”
“杀人是倚恃剑利?”妖媚妇人的脸上又展现出惑人的媚笑。
“为杀人而杀人,不是因剑利而杀人!”这完全是强词夺理的说法,但现在人已出面,话也放了,等于骑在老虎背上,他能说什么呢?
“我好欣赏你的豪气!”这种时候说这种话简直地不切题。
司徒明月不再开口,手指搭上了剑柄。
“好兄弟,你真的要出手?”
司徒明月不答,心里仍在犹豫,杀是不杀?这是非常痛苦的抉择,杀,是无故杀人;不杀,刚才就不该现身。
老人说对方是邪恶之徒,可是证据呢?
老人同时阻止“四绝夫人”出面,为的是什么?
“芳驾到底是谁?”司徒明月不得不问了,老人不肯说,只有问她本人,“雪剑”出鞘必然夺命,他不能糊里糊涂杀人,如果用剑不当是无法弥补的。
“为什么到此刻才问?”
“因为在下的剑即将离鞘!”
“这有关系么?”
“当然,这是在下用剑的原则!”
“好兄弟,你一现身便说要杀我,到现在才想起问我是谁,这证明你是完全受人利用指使,连要杀的对象是谁都不知道,我本来想告诉你我是谁,因为你这句话我改变主意了,留待以后再说……”
“还有以后么?”司徒明月还是下不了最后的决心。
“当然有,不但有,日子还长,我一辈子不做后悔的事,所以我愿放弃今天来此地的目的,完全是为了你。”
司徒明月感到一阵迷惑。
妖媚妇人的身形一晃……
司徒明月拔剑刺出,他没有再考虑的余地,出剑是本能,闪电杀手,在别人眼中不见其动作,只是白光乍闪。
而就在白光闪起的同时,场中有三个妖绕身影。
白光乍闪即灭。
妖绕的身影也从眼底消失,是完全的消失,象幻影一样寂灭,仿佛场中原本就没这妖媚妇人存在过。
她是如何消失的?
大白天不会见鬼,而现在真的有鬼,只有鬼才会象空气一般消失,这算是武功还是法术?真的在变戏法么?
司徒明月呆住。
“鬼影分身!”惊叫出声的是“天杖婆婆”。
何谓“鬼影分身”?从没听说过。
“小子,你是怎么啦?”老人弹到了司徒明月身前,一张毛茸茸的老脸难看之极:“早知如此我自己动手。”
司徒明月冷眼望着老人没接腔。
“以后要找她太难了!”老人连顿竹杖。
“她到底是谁?”同徒明月收了剑。
“色魔!”两个字,老人说得很有力。
“色魔?”司徒明月大奇,“色魔会是女人?”
“她不是女人!”
“那她是男人改装……”
“他也不是男人!”
司徒明月为之瞠目,色魔,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天底下、的人除了男人女人之外还有什么人?妖魔鬼怪?
“那她算什么人?”
“人妖!”
“啊!”司徒明月懂了,人妖便是阴阳不分的人。
“他向来都是以男人姿态出现,想不到今天化装成了女人,我老人家是从他的武功身法认出来的。”老人摇摇头又道,“小子,你听说过一魔二鬼三妖四大怪?”
“晚辈听说过!”
“他便是‘人妖’崔花风!”
“啊!”发出惊呼的是那四个持铁棒的中年妇人。
司徒明月的内心是着实地震惊了,想不到刚刚面对的妖媚妇人会是江湖中令人闻名胆落的第一号邪恶人物“人妖”崔花风,根据传言,他找的都是武林中有身份地位的成名女人,难怪今天他来拜访“四绝夫人”,其用心不问可知,但他对自己何以又……转念一想,脸上发起热来,人妖,兼具阴阳之休,俊男美女都是他的对象。
“前辈何不早说?”
“我老人家当然有顾虑。”
“前辈顾虑什么?”
“青竹老人”不答司徒明月所问,转头向原先隐身的花树浓荫里道:“夫人,山庄里的酒菜甚对我的胃口,哪天我犯了瘾会再来,地方上不安静,多多提防。”说完,回过头道:
“小子,我们走!”
一老一少出了“四绝山庄”走在通往朱仙镇的路上。
“前辈,您说先不点出‘人妖’崔花风的来路是有所顾虑,到底顾虑什么?”司徒明月看老人久不吭声,只好出声追问,有问题憋在心里的确不舒服。:“崔花风有个毛病,只要被当面掀了底牌立刻会杀人,我怕当场万一被他听到,山庄里那两个老太婆和四个玩铁棒的定会遭殃,所以先不点破。”
“嗨!”
“有什么好嗨的?”
“您老人家不会悄声告诉晚辈么?”
“要是你小子出场漏了嘴,便减低了杀他的机会,你别小觑了他,还真不是容易对付的人物,他的短处是见了美女俊男色迷心窍,你的剑,你的闪电手法,加上你的长相正好克制住他,成功的机会很大,所以才要你出去,想不到你犹豫不决,错失先机。”老人现在说话倒是一本正经……
“晚辈是……没杀人的理由不随便杀人!”
“臭毛病,别说了,听口气他还会找你,你把握住以后的机会吧!记住一点,不能当面点出他的来路。”
“晤!”司徒明月点点头,又道:“前辈在山庄里已经在多人面前揭穿了他的来路,要是他们在暗中……”
“我老人家还没醉,老眼也还管用,看着他离开山庄的,只是追之不及而已,你以为我糟老头子真的精朽不堪了?”
“原来如此!”
“小子,记住两点……”
“前辈清说?”
“头一点,只要有机会碰上崔花风,替我宰了他!”
“人神共愤的色魔,既然知道了就是前辈不说,晚辈必然也会下手为武林除去祸害,怎么能说是替前辈……”
“好!”老人抬手止住司徒明月的话头,“第二点,尽力设法找到持有另外一只比目玉鱼的人,算是你还‘四绝夫人’的一份人情,在江湖中行走,务必要秉持施思不望报,受恩一定偿的原则。”说到最后两句话倒是神色肃然。
“晚辈谨受教!”
“现在我们各走各路!”
“各走各路?”司徒明月止步,定睛望着老人。
“对,省得惹麻烦!”竹棍点地,如飞而去。
司徒明月寂立在路中,望着老人的身影歪歪斜斜的自视线中消失,摇头笑了笑,对老人所谓省得惹麻烦之语连想都不去想,不管谁给谁惹麻烦,既然凑在一起麻烦是惹定的了,滑稽的江湖怪物很难得说上一句正经话的。
金乌西坠,玉兔倒还没东升。
西天晚霞染红了大地,像血。
江湖扰攘,投身其中,说什么也避不开血腥的。
木立了片刻,他开始举步,踏着血红的晚霞。
一椽孤零零的小茅屋,寂寞地蹲踞在野地中。
屋前有竹篱菜畦,但竹篱已经半倒,畦里只长野草不见菜蔬。墙角边有株毛桃,枝叶挺茂盛,但没结桃子。
屋侧一箭之地有条小路,半为野草芦获侵掩,平时除了砍柴的樵夫,放牛羊的村童之外极少行人。
四周散落着农舍,但彼此的距离都很远。
居住的距离远,但眼睛与嘴巴的距离却很近,这早已荒废了的小茅屋里住进了一对来路不明的母女,女儿美如天仙,有眼睛看到,便有嘴巴传扬,乡下人除了谈庄稼讲古老的故事没什么新闻的传诵,于是这也被当做新闻,加上臆测成了茶余饭后百聊不厌的资料。
现在是早晨,宿露未干,草叶间闪烁着珍珠。
两条人影踏着晨曦沿小路而来。
看装扮不是乡下人,衣着挺光鲜的,这种时辰,这种地方出现了这种人是少有的现象,碰上的都投以诧异的眼光,好在乡下人不大爱管闲事,看看也就算了。
两人在小屋平行的位置止步,是一老一中年。
“武老,是这里没错了!”锦衫中年指了指茅屋。
“这事有点古怪!”黑衫老者沉吟着说。
“什么古怪?”
“她母女为何会匿在这种地方?”
“要藏身当然是要选没人注意的地方。”
“为什么要躲藏呢?”
“很可能是被堡主那晚的行为吓着了。”
“不管他,先找到人再说。”
一如果传说不确呢?”
“看了再说,老太婆带个美女,这种事不多。”
“过去吧!””
“走!”
这一老一中年正是“古月世家”的客席“玄狐”武宏和总管屠大展,两人是听到传言之后,判断匿居的是自胡家堡不告而别的柳漱王母女,奉堡主胡天汉之命前来查探,找人,清晨与晚上最好,被找的多半会呆在家里。
两个踏倒地上的竹篱到了屋前。
屋门虚掩。
“屋里有人么?”屠大展出声探问。
没有反应。
“屠总管,老夫有……恐怕已经人去屋空了?”
“不可能是躲我们!”
“对,柳大娘不会武功,柳姑娘再强也无法带着她娘如此来去自如,她母女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戒备森严的胡家堡,本身就是个难解之谜,照老夫推测,她母女是在被人控制之中,行动无法自主,而对手当是个可怕的人物。”
“需要进去看看么?”
“那当然,也说不定是故意不应。”
屠大展略作踌躇之后,拔剑在手,望了武宏一眼,这才小心翼翼地挪步,屋里情况不明,他必须作必要的戒备。到了门槛边,他用剑顶开半掩的门扇,这茅屋一明两暗,堂屋里有张折了腿的破木桌子,两条长凳,此外空无一物,连最简陋的布置都没有,根本不象是有人住的样子,暗间里的情况不得而知。
屠大展步人。
“玄狐”武宏跟着进去,目光迅快地扫了一周。
两人互使一个眼色,分别朝两侧房门迫去,各朝房里瞄了m眼,然后回转身来,摇摇头,表示一无所见。
“武老,这边是卧房,被褥还在。”
“嗯,这边是厨房。”
“人呢?”屠大展似自问。
“看地上……”
“血!”屠大展栗叫出声。
地上血迹斑斑,凹下去的地方滩了一大滩,由于已被土地吸干,所以进门时没看出来,既然见了红,证明这里曾发生过事情,是什么人流的血,有没有出人命这就不得而知了。
屠大展的神情十分凝重。
“武老,依您看……可能发生了什么情况?”
“有两个可能,一个,在某种情况下,柳漱玉奋起反抗,因而发生了流血事件,但这可能性不大,因为对方能带出母女必能有效加以控制,而一个不会武功的老娘对她来说,等于是被敌人掐住了咽喉……”
“再一个呢?”
“有第三者出现,双方起了冲突,不管是哪一方得手,柳家母女仍然是别人掌中之物,后果很难预料。”
“武老有没有想到……柳家母女已经遇害?”
“这不可能,柳漱玉人间仙女,没有人愿意辣手摧花,事情的起因极有可能就是为了她的美色……”
“堡里失宝的事会不会与此有关?”
“目前没有迹象显示两件事有关联之处,只是发生的时间接近而已,如果说有所相关,就是以树叶穿木,又胆敢戏弄‘霹雳夫人’的神秘人,劫人盗宝可能都是他一人所为,要是这样,我们谁也惹不起”
“眼前该怎么办?”
“我们在附近仔细看看,也许能发现蛛丝马迹。”
两人出了小茅屋,前后左右搜巡了一遍,没任何端倪,于是两人顺小路走向屋后的荒林,林子不大,目光可以看透,野花杂树蔓草,是附近村居人家捡拾柴薪的地方。
林中隙地隆起一-新士。
“武老,看那边……”
“哦!一座新坟!”
“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到了黄土堆前,一看,齐齐“啊!”出了声。
一块粗糙的石碑,新刻的字,“一-黄土埋仙骨,半炷心香吊玉魂”。
后面是:“飘萍过客立”。
墓碑,古怪的墓碑,无名无姓。
葬的是谁?
立碑的又是谁?
“武老,土里埋的会不会是……”
“很可能是,因为有玉魂二字。”
“那这飘萍过客该是谁?”
“江湖上没听说过这外号,是真正的江湖过客,适逢其会,出钱埋葬了死者,从小茅屋的血迹来看墓中人是凶死。”
“半炷心香何解?”
“彼此不识,但有心意,所以心香只得半炷了。”
一个庄稼老汉背着竹篓,手拖柴耙从旁边走过。
屠大展立即步了过去。
“老爹,借问!”
“什么事?”老汉止步。
“这坟里葬的是谁?”
“一对异乡母女,唉!”老汉摇摇头道:“可怜,那大闺女长得象天女下凡……红颜女子多薄命,一点不错!”
“是生病还是……,”
“不知道,母女俩忽然在一夜之间过世,听说有人做好事收埋,坟做好了村里人才知道,唉!”又摇头叹了口气,拖着钉耙走了。
屠大展呆了片刻,回到坟前。
“武老,错不了,是她母女!”
“凶手够狠,居然下得了手!”
“也许他有非杀不可的理由?”
“屠总管说得是!”
“武老,我一直想不通……”
“什么事想不通?”
“本堡里外戒备森严,三步一岗,十步一哨,就算是飞鸟也难脱网,柳漱玉并非顶尖好手,她娘不会武功,而且又在……”
左右一望接下去道:“又在受制之中,母女俩是怎么离开的?”
说着,吐了口大气。
“有外人接应。”武宏用断然的口吻说。
“那这接应的定然是相当可怕的角色?”
“当然!”
“会是司徒明月么?”
“不是!”
“武老何以如此肯定?”
“屠总管,你难道忘了刚才提到那晚在偏院中出现的神秘人影?对方能以树叶穿木,功力之高可以想见,要带出两个人当然容易。”话锋顿了顿又道:“老夫一直认为世家传家之宝失窃与这神秘人有关,此人能将收藏紧密的宝物盗走,显然对堡里的一切状况了如指掌,而救人可能是迷惑于柳漱玉的美色而临时起意,当然有蓄意而来的可能,司徒明月是正派武士,他不会做这种事,所以老夫断定不是他。”
“对方身手如此之高,难道保不了母女的安全?”
“也许凶手便是他本人!”
“怎么说?”屠大展两眼瞪大。
“男女之间的事很难说。”
“会不会是……,,“屠总管想到什么事?”
“假定那神秘人救人是基于柳漱玉的姿色,他在得手之后便把母女安置在前面的小茅屋里,然后……他要占有她,但柳漱玉心里只有司徒明月,不管他对她做了什么,司徒明月他惹不起,于是采取了杀人的下策……”
“屠总管的推测极合情理。”
屠大展望向墓碑。
“飘萍过客……那么巧就碰上这个路客?”
“老夫现在想到这飘萍过客也许就是凶手本人,如果不是,那便是凶手安排出面处理善后的,二者必居其一。”
“武老这一说,我想到另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小姐的师父正巧来堡……”
“屠总管怀疑‘霹雳夫人’?”
“这只是忽然想到。”屠总管期期地说。
“玄狐”武宏沉默了片刻。
“屠总管,这种事想可以,不能随便说出口,要是被人听了去,后果可就严重了。”武宏的声调显得很严肃。
“是!”屠大展脸上变了色。
就在此刻,不远处突然传来“唰!”的一声,像是有人拂动了枝叶。
两人齐吃一惊。
“什么人?”屠大展大声喝问。
武宏急施以眼色。
屠大展为之惊然,他立即明白过来,要是发出声音的就是;那杀人凶手,可能就有麻烦,说不定合二人之力也不是人家的价钱。
“屠总管!”武宏又挤了一下眼,“老夫看……我们该走了!”
“走吧!”屠大展马上点头。
两个从发出声音的反方向匆匆离去。
一条瘦长的人影从不远处的荆棘蹿了出来。
是金老四,口里哺哺地道:“司徒明月知道了定会伤透心,绝代红颜就这么不明不白地魂归离恨,羞花公主,花落玉殒,连那不相干的拾柴老汉都要为之叹息。”说着,摇了摇头。
他慢慢步到坟前,看了看墓碑,又遭,“这得马上让司徒明月知道!”叹口气他也走了,是另一个方向。
日头已经坠到林梢。
司徒明月木立坟前,脸上泪痕斑驳。
金老四站在一侧,神色枪然。
空气是死寂的。
金老四几次想开口又止住。
司徒明月似已僵化了。
“司徒大侠,您已经站了一个时辰……”金老四终于惴惴地开了口。
司徒明月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极度的悲伤使他的身心全陷人麻木状态,心心相印的红粉知己竟然玉殒香消,人天永隔,仿佛这世界已经不属于他,一切全失去了应有的意义,整个天地是一片灰色,象征着死亡的灰色。
“司徒大侠,人死不能复生,情节哀顺便!”全老四放大了声音。
“漱玉没有死!”司徒明月狂叫一声,回过身来,瞪着金老四,脸上的肌肉已经僵硬,眼里尽是杀机,那神情说多可怕有多可怕。
金老四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漱玉没有死!”这回不是狂叫而是痛苦的呻吟,他无法接受这残酷的事实,他的灵魂似乎已被活生生地剥离了躯壳。
金老四不敢接腔,只惶然地望着司徒明月,当他把这不幸的消息传递给他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会有什么反应。
司徒明月又缓缓转身面对那块无名的墓碑。
一坏黄土埋仙骨,半炷心香吊玉魂。
杀人者是谁?
收埋者又是谁?
一条人影悄没声地消进林子,停在一丛浓密的小树后。
金老四似有所觉,眼珠子转了两转。但不动声色。
司徒明月慢慢从狂乱的意识中苏醒过来,他非得承认接受这事实不可,哀哀祝祷道: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漱玉,你没有死,你永远活在我心里,这辈子除了你我不会接触第二个女人,我会找到凶手,使你和大娘能瞑目,这是我的誓言!”
终生不娶,这是至情的绝誓,无知的草木也为之感动。一阵风过,墓旁的野草木叶发出沙沙之声,夕阳已沉到林后,原先穿枝的金线现在变成了丝丝的血芒,投射在黄土堆上,与司徒明月那颗滴血的心相契合。
一声幽凄的叹息倏告传来。
“什么人?”出声喝问的是金老四。
人影从树丛后出现,缓缓地朝这边移来。
司徒明月也缓缓转身。
移来的人影止了步,是个少女,标准的乡下人,而且是乡下人中最不起眼的村姑,衣着土俗,皮肤既黑又粗,也学着画眉,但画成了一高一低,眉眼在脸上是最重要的部位,这一来变成了鬼怪,但有一点瞒不过明眼人,也是个江湖女子,再怎么装总还是使人有那份感受。
四目对望,村姑眼里充有泪痕。
司徒明月大为困惑。
“姑娘是谁?”
“一个过路的女子。”边说边侧望了金老四一眼。
“为何伤心落泪?”
“触景生情!”
“所触何景?所生何情?”
“不足为外人道!”应答的口吻与她的外表完全地不相配。
“噢!这倒是很巧?”
“天底下巧事很多!”词锋满犀利的。
“姑娘是路过的,竟然触景生情而掉泪,而且又现了身,总该有几句话要说吧?”
“有!”顿了顿才接下去道:“我家就住在附近不远,黄土堆里这位姑娘生前我见过,她很幸运,因为长得美,有人为她伤心,还有陌生人为她善后,而我……生前没人看,死后也没人会理,老天实在不公,我为自己掉泪。”
她说的可是情在理中,她刚才的所谓的触景生情,不足为外人道,现在却全抖了出来,一双不美的眼睛,盯着司徒明月连瞬都不瞬,那神情就像望着久别重逢的恋人。
司徒明月愈看对方愈觉得古怪,因为他已经断定她是江湖人,所以她那听来似乎在情理中的说辞便成了似是而非,这当中可能另有文章。
“公子是死者的什么人?”
“朋友!”
“不是普通的朋友?”
“可以这么说!”
“公子誓言终生不娶?”
“在下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该走了!”说着就待转身。
“慢着!”声音相当冷。
“公子有话说?”
“不错,在下要知道杀人者是谁!”
“杀人者……我怎么会知道?”
“姑娘不会不知道。”
“这……公子是什么意思?”
“在下不想解释,也不必解释,请姑娘坦白回答这个问题。”司徒明月的神情态度几近蛮不讲理,但他有不讲理的道理,问题在“不必解释”四个字。
“公子,我无法回答,因为我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断然的三个字。
“公子……怎么这样不讲理?”“就算在下不讲理,姑娘还是非回答不可。”
“公子……”
“别叫我公子,我不是什么公子,我是被人称为闪电杀手的‘不见血’司徒明月。”口气已转变成冷酷。
“公子莫非伤心过度,所以才……”
“回答问题!”四个字冰寒澈骨。
村姑愣愣地望着司徒明月,她芳心里有一股强烈的冲动,她想抱住他,她想……眼圆一红,挤出了晶莹的泪珠。依外表,她绝不是矫揉造作的女子,她是真正被逼哭的。
司徒明月冷但并不残忍,内心不由恻然,江湖女子被几句话逼得掉眼泪是极少见的事,她若非真的不知道便是有难言的隐衷……
“司徒大侠,不要太强人所难!”金老四悠悠开口。
“你什么意思?”司徒明月的目芒扫了过去。
“您不见人家都急哭了?”说着挤了下眼睛。
司徒明月深知金老四武功不怎么样,但江湖门槛极熟,他这一说定有什么点子,于是见风使舵地道:“姑娘,你可以走了,但记住一句话,如果将来在下查出你知情不言,在下的剑并非只杀男人。”
村姑默然转身离去,什么也没说。
金老四趋近前来。
司徒明月扫了村姑缓慢移去的背影一眼。
“老四,怎么说?”
“逼她并非上策!
“你有点子?”
“盯梢!”
“嗯!你是这一行的老手,快去吧!”
金老四从侧方穿林而去。
司徒明月吐了口气,他之所以一口咬定心目中的神秘村姑知情依据的理由是:第一,她是江湖人;第二,这地方并非来往通道,不会是路过而是有意来的。第三,她脚上穿的鞋子不是一般乡下人穿的,这是明显的破绽。第四,她的言谈不但不是村姑,而且是很有程度的江湖女子。
蓦地,树丛里传出一声“唰!”
司徒明月带煞的目芒闪射过去,盯住发声的方位。
枝叶急剧摇曳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像受惊的野兔般蹿了出来,“叭!”地一声,趴倒在司徒明月身前三步之处狂喘个不停,满头满脸都是血,五官不辨。司徒明月为之一室,这毛头小子怎么回事,打架受了伤?
“小兄弟,你怎么啦?”
“我……我……被人追杀!”毛头小子喘息着回答。
“追杀?”司徒明月大奇,什么人会追杀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
“是的!”
“追你的人呢?”
“可能……快到了,大爷救我!”
“不要紧,谁也没法再伤你。”司徒明月目光从林间扫去,但却一无所见,又把目光收了回来,“小兄弟,人家为什么要追杀你?”
“因为……因为我不肯帮他做事!”
“嗅!你伤得不轻……”
“他打了我一巴掌,哎哟!”毛头小子手捧着脸。
“起来,到一边歇着!”
毛头小子挣扎着起身,又跌坐回地上。
“大爷,我……起不来!”他哭丧着脸。
司徒明月前跨一个大步,伸手去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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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情海逆浪
毛头小子也同时伸手握住司徒明月的手。司徒明月突然感觉手心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本能地急缩手,连意念都来不及转,毛头小子已经闪电般滚进了树丛之中,连野兔都没那么快,简直就像是疾射的弹丸。
“着了道了!”司徒明月立即恍悟,但一只手臂已经开始酸麻,这分明是极厉害的剧毒发作才会如此之快。
他突然想起来了,这毛头小子正是上一次替“无头人”传毒纸团的小家伙,原本上次还以为他是无知被利用的顽童,他装的还真像,现在看来不是,他是个可怕的小鬼,想不到自己以冷静精细自豪,却一而再被小鬼跌金刚。
这一想,使他啼笑皆非。
他又想到,莫非“无头人”便是杀害柳漱王母女的凶手?
不久前离去的村姑极可能是他们一伙的……
愤,怒,恨,毒挟着杀机一起涌起。
手臂已麻到肩部,五指屈伸已失去灵活。
脑海里灵光一现,“四绝夫人”赠送的“保命金丹”正好派上用场,于是他探手人怀,忽地又警觉到对方定在暗中等待毒发下手的时机,如果让对方知道自己有解毒的灵丹,便将失去宰杀对方的机会。
心念之中,他故意作出痛苦之状,悄悄在怀中捻开瓷葫芦,取出一粒丸子,然后抽出手打个踉跄,借整发抹脸的动作把灵丹放人口中,再佯装愤极的神态,抓剑,旋身,四下张望,找寻搏击的对象。
灵丹真灵,只片刻间便产生了效用,酸麻渐消。
毛头小子又现身出来;脸上的血渍已抹净,果然不错,正是那传毒柬的小子,只是现在已没上次那种畏缩惊惧的样子,代之的是一分得意。
司徒明月的身躯在摇晃。
毛头小子试探着迫近。
“大爷,这可比喝酒难受!”毛头小子咧嘴龇牙。
“小子,你……居然敢?”
“没办法,谁要你大爷带这么犀利的宝剑。”
“你小子……作死!”司徒明月已经站立不稳。
“嘻!我是刚出山的日头,路还长,不想死!”
“你”
毛头小子已迫近到八尺之处。
“雪剑,当今第一奇兵,能摸一摸也过瘾。”
“……司徒明月不再开口,头向下垂,看样子他已经无法再支持下去。
毛头小子又向前一步。
这一步,是生死的界线,最佳的出剑距离。
白光闪起,划过,动的画面在极短的一瞬间又静止,像是什么事也不会发生,连极微的声息都没有。
错了!司徒明月倏然警觉,这毛头小子并非正点子,这一来便会打草惊蛇,正点子还敢现身么?心意这么一动,他身躯一歪,“咚!”地坐了下去。
又是一声“咯!”毛头小子也歪了下去,一颗小毛头和脖子分了家滚出一丈之远,鲜红的血喷染了大片掘墓时留下的黄土。
毛头小子两次以卑鄙的手段用毒,可说是可恶之极,所以司徒明月才发狠施出杀着中的杀着使之魂断头飞。
司徒明月在想,如果“无头人”便是杀害柳漱玉母女的主凶,而能在坟前将之诛杀的话,不但可以告慰死者之灵,同时也是相当快意的事。
毛头小子血已流尽,四周并无动静。
司徒明月开始不安,他自觉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刚刚不该一剑击杀毛头小子,这一来不但没了活日追问事实真相,同时也吓阻了他身后人出头。另有一个可能是来的不只毛头小子一个,如果使之伤而不死,情况便会不同。
心里才这么想,“嘿嘿!”冷笑突然传来,不由精神陡振,他装作要挣扎起身,但又体力不支地跌坐回去。
人影出现,是个蒙面人而非“无头人”,看体态并不陌生,努力一想想起来了,是不久之前在溪边柳林之中听命于“无头人”自报天地玄黄行三的那名密探,事实已经证明“无头人”便是杀人的主凶。
蒙面人停身在一丈之外,他开了口“司徒明月,幸会!”
“玄号密探?”
“不错,你还真够精,居然一口叫出本人代号。”
“无头人不敢出面?”
“只是收尸用不着劳动密使大驾。”
“你……一厢情愿。”“嘿嘿嘿……”
“谁是……杀人者?”
“杀人者,谁?”
“柳氏母女!”司徒明月咬牙切齿。
“你上路之后,亲自问她母女不就结了?”
司徒明月的身形一仰一倾,看来他就将毒发身亡。
蒙面人挪步前迫,口里道:“雪剑,稀世宝刀,绝代利器,从现在起就要易主了!”人已到了八尺之内。
又提“雪剑”,看来对方的目的在此。
蒙面人手已按上剑柄……
白光乍闪即减。
“啊!”蒙面人惊叫。
白森森的雪剑抵住蒙面人的胸口,他的剑来不及出鞘,司徒明月挺立在他的当面,目芒比之剑光毫不逊色。
“你……你居然不怕毒?”蒙面人栗叫。
“毒算什么,现在该你露脸!”空着的左手虚空一抓,蒙面巾应手而落,蒙面人的真面目显现:“呀!”司徒明月脱口惊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他竟然忍不住惊叫出声。
做梦也估不到的事。
蒙面人居然会是“古月世家”的总管屠大展。
司徒明月真的是傻了眼,“金剑帮”密使的手下竟会是“古月世家”的总管,的确令人难以置信,但这是活生生的事实,这当中是什么古怪?
情况变得相当地复杂而离奇。
司徒明月无暇去详细思索加以分析,他直觉地只想到两个可能,第一个是“金剑帮”与“古月世家”沆瀣一气。第二个是屠大展已被“金剑帮”收买而作了内奸。不管是什么,活口在自己掌握之中,定可弄个明白。
屠大展的脸色用难看二字已不足以形容,因为已经完全走了样,是多种反应的混合,仿佛一个黄花大闺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剥光了衣服,又像是一个走夜路的人突然碰见了鬼,那份惊悸恐怖臻于极致。
司徒明月的脸冷得像结了一层冰。
“屠管家,希望你能痛快些,在下耐心有限,不想浪费时间,现在回答头一个问题,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我……”居大展舌头打结。
“好,改变一个方式,‘古月世家’与‘金剑帮’是什么关系?”
“是……是联盟!”屠大展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
“联盟,嗯!金剑帮主是谁?”
“这……不知道!”
司徒明月拉了一下嘴角,剑尖微微向前一送,屠大展的身躯一战,业已变形的脸孔扭得更歪,籁籁而抖。
“说?”
“是……真的……不知道。”
“好,第二个问题,‘无头人’到底是谁?”
“是……是……白……”
“白什么?”司徒明月寒声追问。
“啊!”屠大展问哼了半声,腰杆突然挺直,双目暴睁,原地一旋,“砰!”地栽了下去。杀人灭口。
司徒明月电扑出去,不经思索的本能动作,宛若蓄足了势而狡发的飞豹,锐利的目芒同时作扇形扫瞄,眼瞥见左侧方一条人影脱出杂木林外,双脚略沾地面扭身疾追,由于树丛交错,无法作直线追击,动作虽然不慢,但到了林缘,那人影已没人十丈外的另一片林木中,身法之快捷真的如鬼魅飘风,如果目光不利,连想发现都难。
眼看已追之不及,现在只一线希望:居大展还活着。,于是,他又急奔回原地。
探视之下,一颗心顿时凉了,屠大展早断了气,已经是死尸一具,死人无法再开口,谜底当然不能从死人身上揭晓。
面对面的情况下,竟然让灭口者得逞,这筋头栽得不小,对方用的是什么暗器或邪门手段,何以无声无息。
司徒明月仔细翻检尸体,查遍了每一个能致命的部位和。
每一寸皮肤,最后终于在后脑“玉枕穴”发现了芝麻粒大的血珠,这是飞针一类的暗器所伤,而且可能淬有剧毒,才会一针毙命,如果灭口者追到近处下手,当然瞒不过司徒明月锐敏的感觉,这类暗器远距离无法以人力发射,所以证明对方是以机簧弹射,既强劲也极准确。
是“无头人”亲自下的手?可惜刚才没人看清人影现在能掌握的线索便是“古月世家”
的主人胡天汉,因为屠大展透露“金剑帮”与“古月世家”是联盟。
“燕云神雕”齐啸天一家的灭门血案,柳漱玉母女的惨遭杀害,这两笔血债铁定着落在胡天汉的头上。
他在坟前作了最后的凭吊,然后含悲离去。
晚风残照里。”
开封城外的官道上。
一片红云在官道上飘飞,映着晚霞更显得璀璨夺目。_红云突然间停顿下来,是一个大红披风的女子骑在一匹枣骝马上,上下一色红,“古月世家”的女少主“火凤凰”胡莺莺,她是被拦下来的,拦住她的是一个身着蓝儒衫的白面书生,鼎鼎大名的风流武士“逍遥公子”管寒星,当今十大年轻高手之一。
“管公子!”胡莺莺在马上开口,面有温色。
“莺莺姑娘,幸会!”管寒星持扇抱拳。
“为什么要拦住我?”胡莺莺一贯的任性口吻。
“不期而遇,岂能错过。”
“什么意思?”
“在下对姑娘十分心意,总希望能有机会亲近。”管寒星极有风度地笑笑,他的笑足以使一般女人着迷。
“管公子,很可惜……”
“可惜什么?”
“我们无缘!”
“无缘?哈哈哈哈!”折扇张开摇了摇又合上,“姑娘,缘由天生,亦可缔造,能相见相识即是缘。自认有缘未必是缘,看似无缘莫非有缘,所以男女之间并无定缘,端看各人的遇合和心怀意念。”
“管公子,我不懂也没空跟你谈样,我要走……”
“莺莺姑娘,这不是禅,只是一个浅显的道理。”
“就算是浅显的道理吧,我不懂这道理,我要走了!”莺莺的皮鞭一扬,抖了抖缰绳,准备策马……
“姑娘何不稍待,听在下把话说完?”
“对不起,我就是没耐心听不想听的话!”皮鞭朝空一挥,坐骑撒开蹄子,马头一偏,冲了出去;像红云飘起。“司徒明月的事也不要听?”管寒星扬声大叫。唏律律一声马嘶,又勒了回头。
“司徒明月怎么样?”
“不是三言两语,姑娘何不下马?”
胡莺莺真的下了马,挪近数步。”
“现在请说吧!”
“司徒明月跟姑娘无缘。”
“哈!管公子,你跟他是知心好友,不玉成其事,反而加以破坏,这是朋友之道么?”
胡莺莺撇了撇嘴。
“姑娘错了!”
“噢!我倒听听看错在何处?”
“在下并非心存意念破坏朋友的好事,这是实情!”
“什么实情?”
“姑娘知道柳漱玉母女的遭遇么?”
“刚知道不久。”
“这就对了,司徒明月在坟前立下重誓终生不娶!”
“真有这种事?”胡莺莺粉腮大变。
“这还能假得了么,姑娘不会永不跟他见面吧?”
胡莺莺劳心大乱,呆了好一阵子。
“誓言归誓言,时间会使人改变,我可以等。”
“这是姑娘一厢情愿的想法,可能是对司徒明月的个性没有深人的了解,他不但冷傲而且相当执著,决定了的事从不改变,要他改变除非日头打西边出。”
“很好,我也是不轻易改变决心的人。”说着又待转身上马倏的一条人影行云流水般飘近。
“啊!”胡莺莺首先脱口惊呼。
“这可真巧!”管寒星半侧身迎着来人。
来的赫然是司徒明月。
“司徒兄!”管寒星先出声招呼。
“司徒大侠!”胡莺莺也跟着出声只是不大自然。
司徒明月站定,冷冰冰的脸孔没任何表情,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就是冷漠,对于管寒星和胡莺莺会在官道上交谈他略感意外,但他不想问,因为他心里的负荷太重,任何与他无关的事即使有天大他也懒得过问。
胡莺莺的眸子放了光,这是一个有某种企盼的女人碰上心目中的特定对象时必有的反应,非常动人的神情。
“胡姑娘,在下要拜访令兄!”司徒明月启口。
“找我哥哥,好呀!”胡莺莺的粉腮泛出了艳红。
管寒星的脸色微变,但几乎不被人觉察。
“司徒见要到胡家堡?”
“晤!”
“何事?”
“小事一件!”实际上不是小事,而是很严重的大事。
“需要小弟作陪么?”
“不必!”司徒明月眼里飘出一丝歉色。
胡莺莺脸上已绽开了笑意,显得兴致盎然。
“司徒大侠,这就走么?”
“对,现在就走!”
“看来……我们只好乘一骑?”
“不,在下用步行!”
“这……”胡莺莺现出失望之色。“胡姑娘先上路,在下随后就到。”
“司徒大侠身着皮裘,这种天气……”
“在下只怕冷不怕热!”
“好吧!那我……在堡门口等你。”胡莺莺无可奈何地笑笑,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管寒星面现黯然之色。
“司徒兄,小弟为柳姑娘母女之事感到万分难过。”
“管老弟已经知道?”司徒明月内心起了刺痛。
“此事已经传开,小弟誓要助司徒兄缉凶索仇。”
“愚见我十分感激!”
“你我情同手足,说感激二字便见外了!”话锋一顿,挑眉张目,语音激愤地又道:
“对于凶手,司徒兄可查到什么线索?”
“稍有端倪,尚待有证。”
“司徒兄到胡家堡莫非……”
“容后再谈,我必须尽快赶去,回头见!”说完弹身上了路,他并非有意要对管寒星隐瞒而是心急查证,不想多耗时间。
管寒星望着司徒明月的背影脸色沉了下来。
黄昏。
晚霞已经收敛,变成了西天一抹暗红。
“古月世家”的金字匾额显得黯然无光。
司徒明月来到大门之前。
胡莺莺远远便迎了过来。
“司徒大侠,我已经等待了好一会!”
“有劳了!”司徒明月意态冷漠。
“你要见我哥哥?”
“不错!”
“请!”
司徒明月与胡莺莺并肩而行,堡门的警卫武士执剑为礼,人堡之后,一路穿庭过户,不久来到了偏院书房,胡天汉迎出,肃客进人书房,落座,下人献上香茗,退出,胡莺莺陪坐在一旁。虽是以礼接见,但气氛并不怎么和谐,主要是司徒明月在来此之前并未表明态度,而胡天汉心里有病,胡莺莺则是有她个人的想法。
“司徒大侠光临有何指教?”胡天汉开口。
“关于柳家母女的事,有几件事请教。”司徒明月开门见山地说了出来。
“嗅!”胡天汉脸色变了变。
胡莺莺蹙了下眉头。
“希望胡堡主能无所隐瞒!”
“区区知无不言!”
“当初听说柳夫人是为了医治绝症而住进贵堡?”
“不错!”
“堡主精于歧黄之术?”
“不,祖传灵药,只限于某种特定的症候。”
“何人推介?”
“是本堡屠总管无意中发现的。”
“屠总管如何发现?”司徒明月丝毫不放松。
“路过柳家门前,听见有呻吟之声,探问之下,知道了症状,回堡向区区提起,区区判定正是祖传灵药的适应绝症,所以接母女到堡予以治疗,经过就是如此!”湖天汉早已胸有成竹,知道司徒明月迟早会上门,所以应答如流,毫不犹豫。胡莺莺抿着嘴静静地听。
司徒明月冷冰冰的脸上没任何反应。
“屠总管已经证实是‘金剑帮’密使的副手之一,他在柳家母女坟前被杀灭口之事,堡主谅已知晓。”
“知道了!”胡天汉尽量抑制情绪,但脸皮仍不免连连跳动,“这是区区不察,所以才纵容了内奸。”
“内奸?”
“不错,他是堡中老人,想不到被收买利用,实在令人痛心。”
“真的是如此?”
“难道司徒大侠不信?”胡天汉双眼瞪大。
“不信!”司徒明月断然回答。
“为什么?”胡莺莺插了句嘴。
“屠总管在死前透露,胡家堡与‘金剑帮’是联盟。”
“绝无其事!”胡莺莺挑起了眉毛。
“这从何说起?”胡天汉相当激动。
“在下今晚并非针对此事而来,所以用不着争辩。”司徒明月的目芒变成了刀,“现在请堡主回答为何杀害柳家母女?由什么人下手?”随说随站起身来。
胡家兄妹也立即离座起立。
空气骤呈紧张。
胡天汉栗声道:“司徒大侠,此事岂能栽在本堡头上,你完全错了……”
司徒明月冰声道:“‘古月世家’在一连串发生事故之后戒备森严,而且不乏好手,一个女子能带着一个身怀绝症的普通老太婆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而名之为不告而别,这分明是安排好的。”一顿又道:“事不止此,齐老英雄一家的灭门血案也要一并还出公道。”
胡天汉激愤得脸孔抽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胡莺莺大声道:“司徒大侠,这两件事加上外间的传言你没想到是有心人故布的阴谋,目的在毁‘古月世家’?”
司徒明月冷声道:“在下不想再多说。”
胡莺莺涨红着脸道:“你想怎么样?”
司徒明月的身上已透出无形的杀气,森然吐出两个字:“‘流血!”
胡天汉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咬牙怒目。
胡营营的脸涨得跟衣服一样红。
一条人影闪现书房门外,是“玄狐”武宏。
“司徒大侠,能容老夫说几句话么?”
“免开尊口!”
武宏也窒住了。
胡营营心里那种感受无法以言语形容,她对司徒明月有一分痴狂,听说他要进堡见她哥哥,她未作任何考虑便一口应承,想不到是请进了煞神,变成了这种不堪设想的情况,这是谁的责任?
“司徒明月,你真的准备流血?”胡营营厉声问。
“对!”
“你不怕后悔?”
“谈不上后悔二字,这叫以血易血,现在再留稍许时间让你们召集堡中好手,在下做事一向讲究公平。”
话已说绝,情况也已僵化。
司徒明月挪步,昂头走出书房。武宏闪在一边。
司徒明月兀立院地,他在等待行动的时刻。
胡莺莺跟着疾步出房,她自知绝非司徒明月的对手,但她决定要第一个出手,生死二字已经抛诸度外。
胡天汉也到了院中,他没示警,也没召集堡中弟子的打算,对付司徒明月这等高手,人多了徒然增加死伤,这一点他非常明白,身为世家主人,他无法也不能逃避,就算是把脖子去就刃口,他也非面对现实不可。
“莺莺,你下去!”胡天汉的声音还不失平衡。
“不!”胡莺莺反而更进一步占了位置。
兄妹成了犄角之势。
司徒明月现在俨若杀神,流血的决心绝未动摇。
剑还在鞘中,但杀气已经弥漫。
“玄狐”武宏还沉稳地站在原位置,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这偏院和书房是堡里的机密重地,除了少数人非奉命不得进人,是以到目前为止,没有其他任何弟子现身。
司徒明月的手指缓慢地摸向剑柄。
空气紧张得无以复加。
“不见血”真的血洗胡家堡?
一个震耳的霹雳突告传来:“小子成手放下!”
司徒明月心头一震,他没料到“霹雳夫人”还在堡中,胡莺莺是她的徒弟,她人在当然就不会袖手,基于某种关系,他不能对她有任何敌对行为。
“小子,你没听到?”霹雳声再问。
司徒明月进退两难,他不能违逆她,又不甘心罢手,柳漱玉母女和齐啸天一家不能白死,难道说“霹雳夫人”也跟“金剑帮”联上了关系?但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最后,他还是放开了摸上剑柄的五指。
“前辈知道晚辈来此的因由么!”
“当然知道!”
“那何以要阻止?”
“因为你完全错了!”
“晚辈错了?”
“嗯!你小子这么聪明,却往人家布的陷阱里钻,你从头想想就该明白,屠大展见利忘义为虎作怅,对你小子不能用利诱威迫,但可以使手段把你造成工具,最有利的工具,一句话,你必须逮到屠大展身后之人其真相便可大白。你小子答应人家的事不认真去办,为了个女人失魂落魄,将来对打铁的你怎么交代?没出息!”
提到打铁的,司徒明月感到了一阵凛然,“霹雳夫人”训得很好,但柳漱玉的事能抛得开么?不能,人之为人,莫非为情,情的力量可以左右一个人,也可以改变一个人,情有许多种,男女之情是其中最大的。
“晚辈做事自有分寸!”
“你今晚没分寸。”
“人非圣贤,错误难免。”
“少跟我老太婆顶嘴,你可以走了!”
“晚辈告辞!”礼不可失,司徒明月抱了抱拳,转身便走,表面仍是那么冷沉,但内心却乱得相当可以。
“司徒大侠,我送你!”胡莺莺又变回一厢情愿的态度。
“不必,在下自己会走!”话声中,人已穿花径而去。
在场的全松了一口气。明月已升。
司徒明月行走在回开封城的官道上。
“霹雳夫人”指责的话一直响在他的耳边:“……为了个女人失魂落魄……没出息!”
他自问,自己真的变成了没出息么?
让志气被悲伤愤恨腐蚀么?这样能使柳漱玉复活么?不,司徒明月必须重新振作,一个声音在心里大叫。
他昂头,挺了挺胸。
振作与颓唐只在方寸一念之间,这一念足以使一个人变成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而且能使情况完全改变。
月光仿佛更亮,心眼里看到的不再是灰色。
他已经从自我禁闭中破茧而出。
司徒明月依然是司徒明月。
他转头顾盼,极远处的土丘间两个黑点映人眼帘,可以辨得出是两条人影对峙,由于柳漱王母女的不幸,他对这种情况在下意识中有一分敏感,于是,他停了脚步,静静观察了一阵之后,他掠了过去。
对峙的的确是两个人,一男一女。
借着地形的掩护,他迫到了近处,目光扫视之下,不禁大感意外,男的是“逍遥公子”
管寒星,女的赫然是曾经在柳漱玉母女坟前现过身的村姑。
这么古怪,管寒星怎会在此时此地与村姑对上?
金老四去盯这村姑,莫非脱了梢。
再仔细一看,意外之感变成了震惊,管寒星口角竟然有血渍,这说明双方已经动过手,管寒星还受了伤。
以管寒星的功力竟然受了伤,这村姑的身手便大得惊人丁,正如先前所料,这村姑不是普通的女子。
管寒星名列当今十大年轻高手,尤其那柄折扇威力无比,竟然会伤在这村姑手下,金老四负责盯踪她,要是被发觉的话不用说是凶多吉少,凭此而论,她要对柳漱王母女下手,当然是轻而易举。
“管寒星,我已经对你手下留情!”村姑开口。
堂堂白云堡的少主,竟然被一个根本不值一顾的村姑型少女当面指说手f留情,那张俊脸真不知往哪里放,好在现在是晚上,月光虽亮,还不至照见他脸红。他没有答腔,他能说什么呢?只有沉默。
“你知道为什么吗?”村姑开口。
“为什么?”管寒星顺口反问。
“因为你是司徒明月的好朋友!”村姑又开口。
司徒明月本待现身,一听这句话又忍住了,他清楚地记得在柳漱玉坟前这村姑曾被自己逼得掉眼泪,她到底是什么居心?
“噢!姑娘也喜欢司徒明月?”
“什么叫也喜欢?”
“因为对他有意的女子太多!”
“太多,哪些?”
“说一个近点的,‘火凤凰’胡莺莺便是其中之一。”
“司徒明月喜欢她么?”
“这点在下不便回答。”
“你可以请便了。”
“姑娘还没见告芳名。”
“你拦住我就为了要知道我是谁?”“不错!”
“你看我长得很美,是么?”
“这与美丑无关。
“那为了什么?”
“这……就说是好奇吧!”
“嘿!”村姑冷笑了一声,“管寒星,我劝你最好是安分一点,不要好奇,那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说不定因此送命,你走吧!”
“那就后会有期了!”管寒星弹身飘闪而去。
村姑仰首望月。
司徒明月现身出去。
村姑的警觉性很高,司徒明月身形才动,她就已发觉有人,姿势没改变,口里冷漠地道:“什么人?”
司徒明月没答腔,缓缓欺近。
村姑放平睑,半侧身,正对司徒明月。
“是你?”声音中有一分惊喜眸子里顿呈亮丽,只可惜人长得太过粗俗平庸,眸光虽亮,一点也不动人。
“不错,是在下!”司徒明月的目光却似冰刀。
“你……怎么还不走?”
“找你!”
“找我!”眸光闪了闪,又遭,“做什么?”
“听听你的实话。”
“实话?难道先前在坟前我所说的……”
“没半个字是真的,现在你先报名!”
“我叫纪大妞!”村姑回答得很干脆。
“纪大妞,嗯!什么来路?”
“关外来的。”
“因何杀人?”
“杀人?我至小到现在连伤人都不会。”
“你刚刚伤过‘逍遥公子’管寒星。”
“那是因为他逼人太甚,还想以透骨神针要我的命,我不得不让他知道一点厉害,这是自卫,情非得已。”
“杀害柳漱王母女也是情非得已?”话也利得像刀。
“你……怎能把这件事硬栽在我头上?”纪大妞退了一个步,亮丽的目光变成了迫人的精芒,画歪了的眉毛在挤动之下使她的脸变成了一个怪形。
“说!”司徒明月紧迫不放。
“司徒大侠,你讲不讲理?”
“没什么理可讲,回答问题!”
“我没杀人!”
“那杀人的是谁?”
“我不知道。”
司徒明月的手按在剑柄,眼里爆出杀光,相当可怕的目光,任何一个高手真正地起意要杀人时眼里放出的便是这种光,眼睛从不撒谎,它代表一个人的心意。
“说来说去是你想杀人?”
“对,为了柳漱玉,在下不在乎错杀一百个人,绝不让凶手一个人漏网。”血淋淋的话,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你……爱漱王如此之深?”纪大妞的声调有些发颤。
“在下不必回答这个问题。”
“这种话不应该出自一个正派武士之口。”
“你真的不说?”看样子雪剑就要出鞘。“司徒大侠,我听说柳姑娘的心地和她的人一样美,你这样做,她在九泉之下会安心么?她愿意你这样做么?”纪大妞脸上浮出一种异样的神色。
司徒明月心在滴血,他何尝不知道柳漱玉是一个心地善。
良的女子,而且是个孝女,可是她却遭横死。
“唯其如此,所以在下才不放过凶手。”
“你有证据证明我是凶手?”
“你无端出现当场,诡称是村女,而你离开之后,你的同路人跟着出现,在阴谋不得逞之后却又被暗杀灭口。”
“这也算证据?我曾经对你的好友手下留情,我没话说了!”
“本来就不必多说!”司徒明月跨出第一步,雪剑只要出鞘,便是“不见血”的流血,接着是第二步,已经到了出剑的距离……
纪大妞抬手道:“且慢!”
司徒明月在纪大妞抬手之际,突感一股阴柔之气上身,丝丝缕缕往经穴里钻,凝聚的真气在刹那之间涣散,剑竟然拔不出来,立知不妙。
这是什么功力?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苍劲的声音道:“雪剑圣物,不可流无辜者的血。”
司徒明月一窒。
纪大妞目光一游之后道:“司徒大侠,我们永远不会是敌人!”说完,转身驰离,眨眼消夫在丘陵之间。
也就在纪大妞身影消失之后,司徒明月回复正常,功力再生。看来她的确是无意伤人,但这能释去她杀人的嫌疑么?
永远不会是敌人是她一厢情愿的说法。刚刚苍劲的声音是她的同路人么?何以不见现身?
功力虽复,但司徒明月心头大大不是味道,这女子的阴功竟能在无形中使人失去抵抗力,雪剑虽然无坚不摧,却无法与阴功抗衡,除非在她有所行动之前出剑,闪电杀手,这一点是他有把握能办到的。
一条人影出现在三丈外的土丘边,灰衣束腰,手中拄着一根弯曲的藤杖,须发如银,月光下远远望去仿佛一尊土地公公。
不用说,对方就是发出苍劲声音之人。
司徒明月掠地过去,一看,呼吸为之窒住。
这远望像土地菩萨的老人,弯垂到眼角的白眉之下是一对绿色的眸子,脸上堆堆瘰瘰不是皱纹全是疙瘩,就像眼前的丘陵,鬼怪之状令人不敢逼视,见其形而知其人,绝对不会是什么正道人物。
“老前辈何方高人?”司徒明月还是保持了风度。
“你不必知道!”
“阁下刚才说什么?”由老前辈改称阁下,这表示他心口有了火,算是对老者那句不友善的话的回敬。
“你小子没听清楚。”
“阁下怎知那女子是无辜?”
“你小子未能证实她是杀人凶手。”
“阁下跟她是一路的?”
“胡说!”
司徒明月心里大为困惑,这白发老怪否认跟姓纪的那女子是一路,可信么?如果不是,他何以在暗中伏伺?如果是,那女子的身手已经如此之高,这老怪就更可怕了,前车之鉴,自己是否应该先发制人?
老者悠悠地道:“小子,你因何要动杀机?”
这一说,使司徒明月心头剧震,这老者的确邪门,竟然能窥透人的心意,太可怕了,要是他对“雪剑”起了意,自己能保得住么?
白发老者又道:“你小子既已经动了杀机,如果不使之发泄,便将心不平,气不和,意不宁而机不顺,像你这等角色如果心意气机不调,便无法有所进展,而武学之道不进则退,你很快就会被人打败,很快就要丧失名头,故而老夫给你一个机会,生死成败看你的造化,因为你是输不起的人,为了避免将来痛苦,不如现在解决。”
司徒明月不由傻了眼,这怪老者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但仔细一想又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什么?用心何在?
“解决什么?”他冷冷地问。无论在任何情况之下他都能保持冷静,即使在某种特殊情况下内心有了冲击,表面依然不变。
“你小子的切身问题。”
“什么切身问题?”
“保持你的形象活下去,做一个真正的英雄,纵横武林,不然的话……”
“又怎样?”
“从此除名!”
司徒明月心弦起了震颤,他实在搞不懂对方的心意。
“阁下说明白些?”
“神物利器,谁有能者居之!”
“阁下指的是‘雪剑’?”司徒明月顿然省悟。
“不错!”
“说了这多废话,阁下是志在‘雪剑’?”
“对,你是剑手,剑就是你的生命,二者不可分,有命就有剑,有剑才有命,这就是老夫所谓的解决,你别无选择。”
司徒明月心里的杀机又告抬头。
“阁下想夺雪剑?”
“凭本事,你有权利尽全力护剑。”
“要动手?”
“那是当然之事。”
“如果阁下夺不了剑反而送命呢?”
“老夫这把年纪死不为夭,不在乎生死。”
“阁下说过‘雪剑’不流无辜者之血,这与在下一向秉持的原则不谋而合,现在阁下既然起了强取豪夺之念。已经不算无辜,所以在下可以放手出剑而毋须顾忌。”司徒明月开始上步,每一步都沉稳如山。
白发怪老者打了个“哈哈!”道:“小子,如果你出剑时有丝毫的保留便是跟自己过不去。”口气相当托大。
司徒明月不再开口。
距离逐渐缩短……
“雪剑”缓缓出鞘。
老者的藤杖横了起来。
司徒明月踏出了最后一步。
白光乍闪,仿佛冷电破空。
第十章 生灭之谜
司徒明月出了手,毫无保留的一击。
“锵!”地一声,“雪剑”荡开。
司徒明月骇然,老者出杖绝不比他慢,而且似乎熟知他的剑路,无人能挡的闪电一击竟然被封于门外,就像是藤杖本来就摆好架势等着封他的剑,角度部位与他的招式丝丝人扣不差分毫,简直就成了喂招。
荡开的剑仍斜扬在半空。
老者徐徐收杖道:“小子,准备接招。”
叫明了才出手,对司徒明月可说是极大的侮辱,他出道以来还没遭遇过这种对手,这怪老者到底是何方神圣?
藤杖挥出,平平无奇的一击,真的就像是个普通老人挥枝打狗,但其中所藏的变化却令人无法想象。
司徒明月的剑竟然挥不出去,无论怎么出剑,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劲,所有的门户道路都在藤杖控制之中,而老者本身却是绝对地无懈可击,无隙可乘。
这情况只是一瞬。
就这么瞬间的犹豫,藤杖已点到左胸,闪退格架均所不及,杖头沾衣即收,快得就像是根本没出杖。
司徒明月像高空失足,脑海在瞬间变成空白。
武功不是武功,杖不是杖,人也不是人,是魔法,是魔杖,是魔鬼,其表现已超出了所能的极限。
雪剑缓缓垂下。
看来他真的要从江湖除名了。
老者悠悠地道:“小子,如何?”
司徒明月无力地道:“我输了!”
老者道:“称小子居然也会认输?”
司徒明月道:“真正的输非认不可”
老者目中绿芒一闪道:“你应该输!”
司徒明月一怔道:“为什么?”
老者道:“因为你的剑法之中有缺点”
司徒明月愕住了,他自认为最完美最犀利的闪电剑法竟然被对方指出有缺点,这是怎么也想不到的事,能说出这句话,其修为应该已到达通玄的地步,在这三外情况之卜,根本就没搏斗的必要了,不由更是气馁。
老者又道:“要老夫点出来么?”
司徒明月无言地点点头。
老者沉下声音道:“仔细看看!”以杖代剑,用慢动作比划了几下,然后又道:“这是你本来的招式。”
司徒明月目瞪口呆,老者比划的真的就是他自认的绝招杀招分毫不差,武功各有门户,即使刻意模仿,也无法尽其精微之处,这是绝不可能之事,然而老者办到了,不但是办到,而且比之他自己本人还有过之无不及。
老者眼里绿芒更盛,简直接近妖魅。
“注意!”藤杖再起,依然是慢动作,“这是攻,角度该改正为偏左三度,勒回,加两个变化。”略停,又起。”“这是守,勾回急勒加半弧点出,寓攻于守,守中带攻,角度方位不能差,否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不能克敌反给敌以可乘之机,都看清楚了?”
司徒明月完全术住了,如非老者指点,自己怎么也想不到攻守之中竟然有破绽,而这一改变真的才堪称完美无缺。
他急想老者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不是志在雪剑么,何以转了方向?
刚才他为什么不把自己点倒而一触即收?
他是要自己输得心服口服么?
“哈哈哈哈……”长笑声中,老者如灰鹤般翩然逝去,他就这么走了,什么话也没交代,留下了一个谜,神秘,古怪。
司徒明月如置身五里雾中,东南西北不辨。
久久,他的神智才告复醒,又想老者分明是有意成全自己。
他所谓想要雪剑分明是假。
他揭示的心意气机有其至理。
所不解的是他怎会熟知自己的剑术而加以指教?
他是谁?
他如此做的目的何在?
他与村姑装扮的纪大妞是否一路?
“司徒大侠!”现身的是金老四。
现在见了自己人心里倍觉亲切,司徒明月立即迎了过去,金老四在江湖下一层次中是成了精的人物,也许他能解答一些眼前的疑问。
“老四,那村姑怎么回事?”
“她实在邪门!”金老四耸耸肩,苦笑一笑。
“邪门,怎么说?”
“我盯踪她可是真累,走来走去只在这一带兜圈子,我跟着瞎转,什么也没采到,后来管公子突然出现拦住了她逼问来路,两人动上了手,管公子的诱骨神针竟然不管用,而她在举手之间便把管公子打得吐血,以后的您已经亲眼看见了。”
“知道她的来路么?”
“没有!”
“比如说从她的武功路数……”
“没听说过这种邪门武功。”
“你怎么不继续跟下去?”
“刚才的怪老头把我稳住了。”
“稳住,什么意思?”
“他赏了我一指头,我睡了一个大觉一直到现在。”
司徒明月心里暗忖,怪老头跟纪大妞很可能是一路,虽然老头否认,但纪大妞曾说过我们永远不会是敌人,以怪老头的通玄功力而论,当然能调教出这样的弟子,而金老四既然先被点倒,他当然没看到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心念之中,吐了口长气。
这的确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怪老头无缘无故指点自己武功,偏偏又什么也没说,定然是有目的的,是什么呢?
“老四,看来那老者的来路你还是不知道?”
“呢!正巧我就知道。”
“嗅!”司徒明月双眼一亮:“他是谁?”
“是我凭传说猜想的,但八九不离十。”
“说说看?”“传说中,此老性情古怪,功深莫测,喜怒无常,亦正亦邪,最大的特点是他那张蛤蟆脸,光看就能吓死人,江湖上见过他真面目的少之又少。今晚大侠您跟我都有幸能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而且安然无事……”
“说半天他到底是谁?”
“一魔二鬼三妖四大怪之中排行第一的。”
“秘魔?”司徒明月骇然而震。
“不错!”金老四深深点头。
“秘魔”。真的是凭名号就能吓死人的人物,真的会是此老么。金老四只是猜测,实际上无从证实,不过从他的作为与面貌特征,应该是不错,如果他真的志在雪剑,凭司徒明月还实在保守不住。传说中“秘魔”行事怪异,喜怒无常,如果是他,今晚的”“径便不足为怪了,这类人物的作为是不能依常理推测的。
随即,司徒明月想到一个问题,不由打了个寒战。
“密魔”无端在此出现,如果杀害柳漱玉母女的凶手是他,要想讨公道便难如登天了。
既然亦正亦邪,当然也可以随意杀人,而叫纪大妞的女子又可能是他的同路人,纪大妞会对管寒星暗示了对自己有意,柳漱玉便成了她的情敌,如此一来,杀人除绊脚石便非常可能了。
希望事实不是如此,但谁能保证?
“司徒大侠,我捎来了‘青竹’他老人家的一句话。”
“什么?”
“赶快实践您对‘打铁的’作的诺言。”
“哦!我知道。”
司徒明月的心顿时沉重起来,他无时不以诺言为念,但由于柳漱玉的意外事件,使他的心无法定下来去做他该做的事,在没追出杀人凶手之前,一颗心等于悬在半空。再有便是忘年之交“燕云神雕”齐啸天一家五口的血案,到现在为止还没确切的线索,这也是他心头上极重的负荷,他觉得有些疲于奔命。
“我们该走了?”金老四抬头望了望当顶的明月。
“老四,我拜托你一件事……”
“大侠尽管吩咐?”
“请你务必追出那村姑的来龙去脉。”
“我一定尽力。”
“我们走吧?”
“好,分道扬镳!”
载封城北大街。
通到城墙脚的巷底,一栋砖瓦平房的三合小院,大门关得很紧,一枝火红的榴花斜出墙头,巷内极少行人。
现在是午前时分。
堂屋里一对母女闲坐。
母女俩一副德性,除了年龄上的差别,同样是粗俗黧黑,说什么也不像是城里人。她俩,正是纪大妞母女,村姑村妇,在开封城的平民人家中实为罕见。
纪大娘,这是邻居们对她的称呼。
这时,纪大娘手里在抚弄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玉狮于。“这玉狮子质地是上乘的,雕工也是上乘的是滚绣球的姿势,连底座有八寸高,看上去狮身在散发一层水雾,最外行的人也看得出是无价之宝。“娘,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把它扔了!”
“扔了?”纪大妞面现惊愕。
“对!”
“您不是说它是价值连城之物……”
“傻丫头!”纪大娘笑了笑,“不错,它是武林人眼中的无价之宝,但武林不是珍藏家也不是古董商,所以对一件东西的评价与众不同,对我母女而言,现在这玉狮子已经是一文不值的东西,放在身边反而后患无穷,扔掉是上策,你应该懂这意思!”
“我懂!”纪大妞深深点头,“不过……”
“不过什么?”
“我很奇怪它的主人为什么当宝贝收藏而不加以利用?”
纪大娘沉默了片刻。
“因为他不懂。”
“自家的东西会不懂?”
“这东西是洛阳邙山汉章帝陵寝里发掘出来的,由于先有遗简流传江湖,所以这东西出土之后便成了武林人梦寐以求的至宝,到如今已经换了四个主人,每一个得主都不知道真正的奥秘,而且全是很悲惨的下场……”
“娘,那我们……是第五?”
“对!”
“既然是不祥之物……”纪大妞双眉锁了起来。
“傻丫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凡属珍宝都有其命定的主人,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并非东西本身的祥与不祥,合于命数则吉,反之则凶,为娘的无意中得悉别人所不知的奥秘便是定数,我母女不是得宝受了其惠了么?”
“可是,谁知道将来……”
“别死心眼,心愿已达,我们要开始行动了。”
“娘说要把它扔掉?”
“对!”话锋一顿又道:“人活着是因为有灵魂,失去灵魂剩下的便是毫无价值的奥皮囊,玉狮子也是一样,绣球所藏的神功宝录便是它的灵魂,我们已经取得宝录,剩下的只是躯壳,所以我要把它丢弃。”
“丢在路边还是……”
“这事我亲自去办。”
“娘准备……”
“嘘!”纪大娘急以手指比嘴,示意纪大妞噤声,把玉狮子揣进怀里,然后放大了声音道:“大妞,我到巷口赵二婶那儿拿活计,顺便捎点菜回来,时间已经不早,你该下厨房生火淘米了,注意米缸里可能有耗子尿。”
“哦!”纪大妞应了一声。
母女俩走出堂屋,纪大娘朝西厢房呶了呶嘴,纪大妞步了过去,纪大娘没出大门,却走向东厢房,口里嘟哝道:“想不到城里的老鼠比乡下多还特别贼滑。大白天也敢烦人。以后得养只猫。”说着,人已到了厢房门边。
土里土气的纪大娘这时的双目突然变成了猫眼,晶亮凌厉朝里搜瞄,最后停在靠窗边角落的一个大木柜上。
她真的要抓老鼠么?
她是透视眼能看到老鼠藏在木柜里?
她蹑足进人厢房,停在木柜前三步之处,“嗨!”了一声道,“死耗子,这可是你自己作死。”手扬了起来。“娘!”纪大妞走了进来,“耗子在柜子里。”
“你怎么知道?”
“扣好的柜子盖会开了条缝你看不出来?”
巴“啊,娘,先不要……”
“什么不要?”
“看看是只什么样的耗子再打不迟。”
“耗子就是耗子,是耗子就该死,还管它是什么耗子,大白天进人人家捣乱的绝对是该死的东西……”
“要是打错了呢?”
“错也错不到哪里。”
突地,柜盖忽然自动掀开,一个人从柜里长身而起。
“是你?”纪大妞惊叫了一声。
“他是谁?”纪大娘手仍然半扬胸前。
“娘!”纪大妞上前把她娘的手按落,“他是司徒明月的手下,叫金老四。”
藏在柜中的是金老四,此刻,他的脸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他亲眼看到昨晚这村姑一抬手便打得“逍遥公子”管寒星吐血,说什么他也不是价钱。
“司徒明月的手下?”
“是又怎样?”
“放过他吧!”
“哼!说得容易。”刀样的目芒钉在金老四脸上,“你到我家来想做什么?”
“大娘!”金老四出了柜子,偏站一边,“小的……是奉主人之命,想……想知道这位姑娘的来路。”他不说司徒大侠而称主人,目的是拉近他与司徒明月的关系,讨好纪大妞,他知道这不起眼的乡下姑娘对司徒明月有意。
“探我母女的路数?”
“不敢!”
“你人已经来!还说不敢,你听着后娘我不容许有这样的事发生,你说说看,怎么知道我母女住这里!”
“是小的……无意中发现的!”
“何苦找死!”右手又抬了起来。
金老四脸色惨然。
“娘,求您……放过他!”纪大妞抓住她娘的手。
“不行!”
“娘!”
“为了安全,就是司徒明月本人我同样不放过。”
“好吧!”纪大妞一横身护在金老四身前,激声道:“那娘就下手吧!”
“丫头,你反啦?”纪大娘横眉竖目,“你是胳膊朝外弯,一心向着外人,你不想想这后果有多严重?你知道司徒明月安的是什么心吗?你准备要我的心血白费?你要我死不瞑目?”
一连串的质问,像铁匠频挥的重锤c“娘,他不会!”
“不会,哈哈,死丫头,等你发觉他会便晚了。”
“大娘!”金老四开了口,“小的主人对大娘和……大妞!”
娘绝无不良的居心,他只是要找出杀害女友的凶手,所以对于周围出现的人都要明白来路……”
“他怀疑我母女是凶手?”纪大娘厉声问。
“不,大娘,您别多心,小的主人绝无此意,他只是要在众多的人中找线索。”金老四讲的可全是实话,他不敢玩花巧,因为纪大妞曾在现场出现,明白一切状况,话要是讲砸了就休想活着出去,同时纪大妞对司徒明月一厢情愿,这一点给了他保障,当然,母女俩是否牵扯命案却是未知之数。
“丫头,闪开!”纪大娘并未改变主意。
“不!”纪大妞坚持。
“你翅膀硬了就要反抗老娘?”
“我只是求娘放过他。”
“你让不让开?”
“务必请娘网开一面。”
“要是坏了我的大事你要怎么说?”纪大娘声色俱厉。
“女儿自决赎罪!”纪大妞眼角已现泪光。
金老四大为感动,这其貌不扬的女子跟司徒明月之间可说什么关系也没有,她的情意是一厢情愿,她应该也知道司徒明月在柳漱王墓前所作终生不娶的誓言,而她竟然还如此死心眼,人心实在奇妙。
他同时也感到胆寒,他是穿墙箭穴的高手,也是盯踪的专家,比老鼠还精,比狐狸还诡,想不到刚进门便被这怎么看也不像江湖好手的中年村妇发现,而且马上被揪出来,筋斗栽到了家不说,还面临生死的威胁。
纪大娘身影一晃,不知用的是什么身法,竟然到了金老四的侧后,纪大妞要卫护已是不及,惊叫一声:“娘!”
这一下金老四有机会表演了他的专长,在纪大妞惊叫的同时,闪电般旋到了纪大妞身前,纪大娘掌已发出……
“啊!”纪大妞身形打了个踉跄。
纪大娘呆了一呆。
金老四一溜烟穿出了厢房门。
“死丫头,你……”纪大娘赶紧抱住纪大妞,顾不得去追金老四,“嗨!这一下你丫头可称心了!”
“娘,我没事!”
“我早知你不会有事,我只用六成功力,如果你挨不起的话我的心血岂非白费了?”放开手,面色一肃,又道:“丫头,你听着,这回算是我服了你了,以后你如果敢再不听话,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是,娘!”纪大妞破颜笑了。
“嘭嘭嘭!”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纪大妞道:“是谁来了,我去开门!”说着匆匆离开厢房,三步两步穿过天井,到了大门边,“是哪位?”
“大妞么?”
“我是……您是……”
“连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
“啊!舅舅,好久不见了!”
一个衣着光鲜,细皮白肉的中年人站在门槛边,像个生意人,当然是赚了钱的生意人,从衣着便可表示出来,只是神情气质又显得不怎么正派,如果是生意人,应该属于油滑奸诈的一类,换句话说是生意人的典型。
“大妞,吃过饭没有?”
“还没做呢,舅舅请进!”
中年人进了门,纪大妞顺手把门拴上。
“兄弟,你怎么来了?”纪大娘站在厢房门里。
“大姐,我有事进城,顺道来看看。”
“丫头,快去做饭,多弄几样可口的小菜,我要陪你舅舅喝几杯!”纪大娘笑着吩咐。
“好!我这就去。舅舅,您陪娘先聊聊。”
纪大妞走向西厢房,西厢房是灶房,一脚跨进门便觉得空气似乎有些异样,这是一种直觉,功力到了某一程度之后,便会自然产生这种微妙的感觉。她忽然笑了笑,立即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
“金老四,你好大胆,居然还不走!”她用低声。
金老四从杂物堆后巡了出来,脸上有些尴尬。
“大妞姑娘,谢谢你刚才说情。”
“你怎么还不走?”
“走不了!”
“为什么?”
“我正想跳墙,发现你舅舅已经到了大门外,怕他声张引出你娘,只好又退了回来,你舅舅也是高手吧?”
“我不想回答这问题,你快走吧!”伸头向门外张了一眼,挥手又道:“趁我娘和舅舅在屋里谈话,快走。”
“大妞姑娘,我会记住你的人情,同时也会……”
“也会什么?”
“把你的心意告诉司徒大侠。”
纪大妞摇摇头,神情黯了下来。
“金老四,我很明白,他爱的是柳漱玉,柳漱玉一死,也带走了他的心,他已经对死者发誓终生不娶,只是我……唉!”她叹了一声:“就是死不了心!”
“大妞姑娘!”金老四打蛇随棍上,试探着道:“杀害柳姑娘母女的凶手该落地狱下油锅,千刀万剐、”他边说边注意纪大妞的神色,任何人要被人当面如此咒骂,总是会有反应的,即使是最沉得住气的人。
纪大妞的神色不变,依旧是黯然的表情。
金老四略感失望,但他不死心。
“司徒大侠已经誓言,只要三寸气在,上天人地都要速到凶手,把他挫骨扬灰。我金老四豁出老命也要助司徒大侠完成心愿!”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纪大妞的脸。
“他是该这么做。换了谁都会这么做!”纪大妞的脸皮于抽动几下。
她的反应代表什么呢?金老四无法判断。
“如果有人助他逮到凶手,他会一辈子感激!”金老四改变了说话的方式,太难得的机会他不能放过。
“我愿意尽全力协助他!”纪大妞幽幽地说。
金老四完全失望了,他什么也没试探出来。
“你赶快走,我要做饭了!”纪大妞催促。
金老四转头朝门外一张,迅快地闪了出去,就在正屋与厢房交接的角落上屋离去,他是有几套,行动无声无息。
堂屋里,纪大娘姐弟在低声交谈,两个坐得很近。
纪大娘把玉狮子交到她弟弟的手中。
“兄弟,这档事就由你去办!”
“我一定做得很漂亮!”他把王狮子贴身藏好,“大姐,如果我们能得到‘雪剑’……”
“不行!”
“为什么?”
“大妞很死心眼,我不能打‘雪剑’的主意。”
“司徒明月是个可怕的敌人……”
“我说不行!”
“大姐,如果有一天大妞知道内幕……”“永远不会!”纪大娘鼻息咻咻。
“要是万一会呢?”
“我自有主张,现在别谈这个。”纪大娘挥手,“玉狮子的事你今天就把它办妥,我已经等得太久了!”
“绝误不了事!”
客栈房间里,司徒明月一个人在喝问酒。
这是间很讲究的套房,布置华丽,绝不输于富贵人家的起居寝卧,所差的只是缺少侍候的婢女下人。
房门上起了轻扣。
“什么人?”司徒明月抬头问。
“是我,管寒星!”
“哦!管老弟,门不上拴,请进!”
管寒星推门而人,然后反身掩上门,走近桌边,神色不似平时的从容潇洒。
“请坐,喝一杯如何?”
“不!”
“有事么?”司徒明月这才发觉管寒星神色异常。
“有事,而且是大事。”
“坐下再谈!”
“好!”管寒星落座。
“什么大事?”
“两件,但却是互相关连的。”
“噢!那就一件一件说吧!”。
“头一件,小弟派人密访暗探,找寻线索,终于查出了为柳姑娘母女善后的‘飘萍过客’。”管寒星低声说。”
“他是谁?”司徒明月拳头按桌而起,满面激动之情,事关柳漱玉,他无法保持惯常的冷静,这是他急于要知道的消息。
“是一个商人装束的中年人,底细不详。”
“哪来的消息?”
“棺材店。”
“人呢?”
“在昨晚打伤我的那个村姑家里!”
“纪大妞?”司徒明月因爆寒芒。
“对,就住在北大街一条巷子里的最后一家,墙里有棵榴树,她还有个母亲,邻舍管她叫纪大娘,母女俩一副德性,说什么也不像江湖人……”
“我这就去!”司徒明月切断了管寒星的话。
“司徒兄别急,还有第二件事。”
“老弟快说!”
“这第二件事相当严重而且急迫……”
“什么?”
“有人要挖柳姑娘母女的坟。”
“挖坟?”司徒明月栗叫出声。
“对!”
“谁?”
“‘古月世家’的主人胡天汉。”
“他为何要挖坟?”
“柳家母女是在胡家堡失踪而后遇害的,他有责任追凶,挖坟的目的是要从死者身上的伤痕来判断下手之人,这是‘霹雳夫人’出的主意……”
“那女怪何以要出这种主意?”“谁知道!”
“何时行动?”
“可能已经在行动了,小弟得到消息……”
司徒明月抓起剑便朝房门冲去。
日头已息,余威猛烈。
司徒明月来到小茅屋边的小路。
这椽小茅屋是柳漱玉母女生前栖身之所,也是遇害的地方。触物生情,司徒明月的眼睛湿润了,泪水模糊中,他仿佛看到柳漱玉的绝代姿容,耳畔也听到“司徒大哥’那轻柔的呼唤,于是心头的悲愤生化?无比的恨。
现在有人要掘她的墓。
于是转化成可怕的杀机。
不管掘墓者的目的是什么,他必须加以阻止,翻尸动骨,这是人情天理所不允许的,即使是为了追凶,也不能用这种方式。
“司徒大侠!”金老四匆匆奔到。
司徒明月擦了擦眼睛回过身。
“你怎么来了?”
“我在客栈门外碰到管公子,才追了来。”
“有事么?”
“有,关于那叫纪大姐的村姑。”
“怎么样?”司徒明月眸子里倏现寒光。
金老四把进入纪家的经过说了一遍,还描述了纪大娘和大妞的舅的形象。同时特别强调纪大妞的那份情意。
司徒明月沉默了片刻。
“要探的还是没探到?”
“这得慢慢来,这并不是问口供,想知道什么就得到什么。”
“好!这里的事你不要插手,我一个人处理。”说完,不待金老四反应,立即朝屋后奔去,他必须要在“古月世家”的人动手掘墓之前赶到现场。
杂树林子。
野花生杂树。
芜草蔓荒林。
林深处一堆新土,这正是柳漱王母女的合家。
坟前两侧站了四个执锄持锹的黑衣汉子正准备动手掘墓,一条人影飞掠而至。“啊!”
栗叫声中,四名黑衣汉子朝旁飞飘出去,栽进杂树之中,锄锹飞坠草丛,人影停稳,赫然是个身着皮裘的青年剑客。
四名被震飞的黑衣汉子看来伤得不轻,先后爬起身来,但远远站着不敢近前。
不速而至的是司徒明月,他对着无名的墓碑僵立不动。
“小子,你过来!”霹雳之声从坟后的密树中传出。
司徒明月缓缓抬头,森冷带煞的目芒扫向墓后,好一会才举步走去。
密树丛中孤寂地停放着一顶红色轿子,不见半个人影。
司徒明月来到轿前,立定。
一个高级剑手也可以说是杀手就等于一头高度机灵的猎犬,行动绝不是盲目的,其锐敏的感应是相当惊人的,司徒明月不必转动目光搜索观察便已经感觉到暗中有人,而且不止一个。其实想想也知道:“霹雳夫人”不会连轿子飞来此地,有抬轿的,还有随从,他们定然在外围待命,同时担任警戒。
“小子,你哪里得到的消息?”轿子里传出的声音很低沉。
甚至还可以说有些悦耳,根本不是震耳的霹雳。
反常的现象使司徒明月意外地一怔,看来“霹雳夫人”的嗓门不是天生,而是故意装出来的招牌。
“消息自有来路!”间徒明月冷冷回答。
“你小子想做什么?”
“绝对不许动坟。”
“难道你就是杀人凶手?”
“什么意思?”司徒明月又是一怔。
“小子,我挖坟的目的是要趁尸体未腐,从死者身上的伤痕找出凶手,你小子如果不是凶手,为什么要阻止?”
“翻尸动骨乃是大忌!”
一不如此如何找出凶手?”
“缉凶讨债是晚辈的事!”
“你小子的骨头还挺傲的,这么说是我老婆子多管闲事了!”冷哼了一声之后又造,“你小子好好听着,你聪明过人,但有一步你及不上我老婆子,我老婆子想到的你却没想到,缉凶讨债可不是光凭嘴巴子说……”
“晚辈哪一点没想到?”
“姓柳的小姐是你小子的红颜知己是尽人皆知的事,而你身带人人垂涎的宝刃也是众所周知的,如果劫持住姓柳的小姐而谋你的宝刃,你非屈服不可,所以凶手没有杀人的理由,所以我老婆子怀疑这座坟墓是假的。反过来说,凶手在某种不得已的情况下杀了人,势必留下痕迹,所以不论是真是假,开棺一查究竟绝对是正确的。”
“碑上明明刻着收尸者是‘飘萍过客’……”
“你安知不是凶手故弄玄虚?”
司徒明月心念疾转,“霹雳夫人”说的不无道理,但死者人土为安,人已人土,岂可再予惊扰……
“晚辈还是反对!”
“你小子怎么这样……”
就在此刻,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传来,“师父,有人来了!”
“什么样的人?”
“看来是个乡下姑娘!”
“是无意中间来的?”
“不像,她已经停在坟前。”
司徒明月心中一动,他敏感地想到了诡秘的村姑纪大妞,据“逍遥公子”管寒星得到的,“飘萍过客”曾在纪家出现,而她又来到现场,这当中便有文章,尤其她的身手,证明她绝非泛泛之辈……
“去探探她的来路!”
“是!”
然后是穿枝拂叶之声。
司徒明月略作思索,转身跟着奔去。
第十一章 玉狮风波
坟前。
一个红衣女子面对一个村姑。
村姑正是既土又五的纪大妞。
原先在场准备挖坟的四名汉子这时已没了影子。
司徒明月来到坟后树丛中隐住身形。
“你是谁?”红衣女子开口问。
“我姓纪,名大妞,附近村子里的人。”
“哦!不是吧?”
“信不信在你。你又是谁?”
“这你就不必管了!”
“那好,咱们谁也别管谁。”
“可是我非得管你不可。”红衣女子挑了挑眉,“这地方不许任何人涉足,你公然敢胡闹,一定有什么不良的居心,你现在非把来路交代清楚不可。”
“如果我不说呢?”
“就要你好看!”
“哈!你是哪来的野女人少臭美,我纪大妞土生土长,玩泥巴打架可是内行,你要是不信我就叫你吃土。”
“你真有这本事?”
“不信你就试试看?”纪大妞开始挽袖管,做出要打架的样子,其势汹汹完全是一副乡下野姑娘的姿态。
红衣女子是奉命探索对方路数的,当然无所犹豫,上步,伸手便抓,这二抓之势,迅捷玄厉皆臻极致,而且含有莫测的变化,令人无从闪避招架。
纪大妞一扭身轻轻避过,这一扭令人叫绝,完全是不可能的角度,仿佛人不是个整体而是分段各行其道。
暗中的司徒明月并不惊奇,因为他领略过她的身手。
红衣女子却大大地震惊了,她自己身为四大怪之中“霹雳夫人”的弟子,出手落空还是极少有的事,而对手只是个既土又丑的村姑,事实已经很明显,这村姑绝不是寻常人物,女人通常心胸狭窄而好胜,双掌一错又出手,这一把可不比刚才的一抓,凌厉诡辣得令人咋舌。
纪大妞只一亮右拳,像个不经心的手势。
“波!”地一声,红衣女子连退三步,粉腮大变。
“我不想伤你,自量些吧!”纪大妞淡然地说。
“你……到底是什么来路?”红衣女子寒声问。
“你想我会告诉你么?”纪大妞笑笑,“从你的衣着,我知道你是‘霹雳夫人’的高足,两个不离轿的贴身弟子之一,你是大红,另一个叫小红对不对?”
红衣女子惊愕地望着纪大妞,她默认了。
司徒明月现在算知道了两名随轿红衣女子的名宇,大红小红这可是简单顺口,胡莺莺也是“霖雳夫人”的弟子应该排第三,怪不得她也是一身红,连坐骑都是红的。
“你说你不想伤我?”
“对!”
“为什么?”“你不必知道。”
“如果我想伤你呢?”大红上步到原来位置。
“你真的想吃土?”纪大妞偏起头。
大红立起双掌,掌心相对,双掌齐腕以下迅快地透出红色,红色加深,变成了一双刺目又恐怖的血掌。
这是什么功力?
无疑地她准备施展杀手。
这杀手能抗拒得了纪大妞的阴功么?
“你这是独门绝学‘霹雳掌’对不对?”
“不错!”大红牙已咬紧。
“我看省了吧!”纪大妞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有多大能耐敢大言不惭?”
“伤不了我就是的!”
“好!你就试试……”看宇还含在口里,血红的双掌已经劈出,“轰隆!”竟然挟雷鸣之声,女人而练这种阳刚的掌功,江湖上还真罕见。
纪大妞依然只是一亮单掌。
挟雷霆之威的掌势竟然消失于无形,没有下文,不止如”
此,大红还踉跄退了两个大步,粉腮一阵煞白。
司徒明月真正地震惊了,他不知道“霹雳掌”的威力究竟有多大,但纪大妞的阴功比他想象中还可怕。
大红深深吸一口气,右手骄指如戟。
潜意识中涌起的念头,不能让两个女子拼到有一方受伤,目前最主要的是弄明真相,司徒明月意念这么一动,立即现身出去。
“司徒……”只吐出了两个字,纪大妞两眼瞪大。
司徒明月步到坟前,隔三步与纪大妞相对。
纪大妞眼里泛出一种异样的光芒,直照在司徒明月脸上,由于加上金老四探听到的消息指出了纪大妞的情意,司徒明月的内心也起了异样的感受,当然,这种感受是下意识的,是男女之间所必然发生的微妙心理作用。
“司徒大侠,想不到……你也在此地。”
“我在等你!”
“等我?你……知道我会来?”
“你一定会来!”
“为什么?”
“司徒明月的目光变得更为森寒,就像“雪剑”所发的冷光,逼注在纪大妞脸上,用最冷最低的声音“因为你跟收尸树墓立碑的‘飘萍过客’是同路人,有人看到他出现在你家里,所以你一定会来。”
“哦!”纪大妞并无特别反应。
“如果我没请错,他就是你舅舅。”
“你猜对了,不错,他是我舅舅,我曾经放过你的手下金老四,是他告诉你的对不对?
只是我不明白,金老四怎么知道我舅舅是‘飘萍过客’?”
“金老四并不知道,提供消息的另有其人。”
“谁提供的消息?”
“我不会告诉你。”
“那就算了!”纪大妞苦苦一笑。
“现在我问你,你舅舅收尸的目的何在?”
“做好事!”
“做得很好,谁是杀人凶手?”“我怎么知道?”
司徒明月眼中的冷芒变成了两根银线。
“江湖上从没听说过‘飘萍过客’这一号人物,他到底是谁?”
“是我舅舅!”纪大妞回答得很妙。
“哼!”司徒明月冰凉地哼了一声,“依你的身手看来,他绝对不是寻常人物,你不说也无所谓,我会直接找他,现在你自己说,你为什么会来,目的何在?”
“情不自禁!”又是一句妙答。
“纪姑娘,我希望你说实话!”
“我说的是实话,一个字也不假!”
“我的耐性有限!”
“动武?可是我说过我们永远不会成为敌人。”
司徒明月已经按捺不住,照“霹雳夫人”的判断,如果掘墓开棺,凶手很可能现身阻止,想不到现身的竟是诡秘的村姑,而收埋柳漱玉母女的又正巧是她的舅舅。照金老四的说话,她还有个母亲,身手更加惊人,凶手是她们一窝子么?
是否要动武?
司徒明月必须立作抉择,如果凭嘴说,显然不会有任何结果,要动武就得以非常的手法不给对方施展阴功的机会。就在心意将决未决之际,四大汉抬着红色轿子突临现场,轿子放落,四大汉退开,司徒明月和纪大妞不期然地齐齐侧身面对轿门,大红立即移身到轿子侧后。
“你叫纪大妞?”炸雷之声响自轿中。
“不错!”
“报上来路?”
“无可奉告!”纪大妞相当沉稳,似乎对这令人闻名丧胆的女怪人并不怎么在意,人不起眼但有其特殊格度。
“你丫头的功力还真不赖!”
“夫人谬奖!”
“我老婆子要量量你丫头的尺寸。”
“以夫人的名头地位,这样做不嫌过分?”
这句话相当够分量,纪大妞身手虽然奇诡,但却是名不见经传的后辈,以“霹雳夫人”
的身份地位而言,明摆着就是她以大欺小,而且首座弟子大红已经吃了亏,未能从武功路数中判出纪大妞的门户也算是栽了筋斗。
“我老婆子不讲究这些臭规矩。”怪人怪语。
“夫人意思是……”
“徒弟吃了亏做师父的得替她找场。”
“如果晚辈认输引退呢?”
“不行,我老婆子非伸量你不可。”
“夫人的意思是打了小的老的便会出面?”
“是有这意思。”
“另外的目的是要从晚辈的功夫中探来路?”
“你丫头很聪明!”
“要是晚辈不还手呢?”
“那是你丫头自己找死,我老婆子不管这些,你现在准备着,我老婆子要出手了,警告你,你必须用全力。”
司徒明月这才体会到怪物之所以被称为怪物,什么武林道路江湖规矩完全视同无物,不怕风评流言,好歹我自为之。
纪大妞的神情黯了下来。
空气在刹那间骤呈紧张。江湖四大怪之首,将以什么手段对付一个少女。
司徒明月冷僵得像尊石像,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哈哈哈哈……”长笑声中,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人步人现场,细皮白肉,像个殷实的生意人。
“舅舅!”纪大妞唤了一声等于点出了来人的身份。
司徒明月心中一动,“飘萍过客”终于现身了。
“飘萍过客”深深望了司徒明月一眼,然后转向纪大妞。
“大妞,你怎么到处惹事?”
“舅舅,我没惹事,是人家找我的茬。”
“嗨!真是的,你站到一边去。”
纪大妞很听话,立刻退开。
司徒明月从刚刚“飘萍过客”望他的一眼中感觉到此人透着邪意,而且相当油滑,极像生意人,当然对方不是生意人,只是形似而已。
“飘萍过客”面对轿子。
“你就是‘飘萍过客’?”震耳的声音响起。
“区区正是!”说着抱了抱拳。
“来路?”
“无名小卒,夫人就不要问了吧!”
“人是你埋的!”
“是!是!收尸埋骨是积阴功,既然碰上了,就不能睁着眼不管,何况死者是江湖一枝花,谁见了都会生出恻隐之心。”
“人是怎么死的?”
“这就不知道了!”
“土里真埋得有人?”
“夫人这话问得希奇,难道埋的是空棺材?”
“这可难说。”
“夫人的意思是……”
“我老婆子要挖开来看看,要是真埋得有人,就要从死因找出凶手。”
“夫人!翻尸动骨乃人情法理之大忌,区区以为不可。”说着,转注司徒明月道:“以区区所知,死者是少侠你的红颜知己,你赞成这么做?”
司徒明月此刻心理上已有了很大的转变,纪大妞甥舅先后现身,这情况显得突兀月想而知绝不是巧合,而从外表观察,“飘萍过客”不像是正道人物也许“霹雳夫人”的作法是对的,说不定由此而查出杀人凶手,更说不定这坟墓根本就是假的,如果柳漱玉真的没死,那可是大大的喜事。心念之中,冷冷地道:“可以一试!”
“飘萍过客”摇摇头,又面向轿子。
“夫人真的要这样做么?”
“我老婆子还能说着玩?”
“那好,区区做好事的心意不能白搭,有条件。”
“你居然也有条件,说,什么条件?”
“飘萍过客”望望纪大妞,又望望司徒明月,然后笑了笑,用沉缓的声调道:“如何从死者身上找出凶手与区区无涉,要是空墓,区区当场自了,要是有人……”说到这里,话锋突然顿住,又朝司徒明月望了一眼。
司徒明月直觉地感到对方的确邪门。
“怎么样?”“霹雳夫人”追问。
“我这外甥女人才平平,但武功可是第一流的,她对司徒少侠甚有心意,如果证实柳姑娘确已身亡,司徒少侠必须答应娶她。”
纪大妞扫了司徒明月一眼,垂下了头。
司徒明月却是心弦震颤,这算什么条件?
“霹雳夫人”哈哈一笑道:“这条件很新鲜,你这做舅舅的这么关心外甥女的终身大事,选得真好!”
司徒明月的心已沉了下来,“飘萍过客”既然以自了作为相对条件,证明墓里确实有人,万一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一朵红云突然飘降,赫然是“火凤凰”胡莺莺,亮丽的大眼睛在司徒明月身上一绕,再转向纪大妞,然后停在“飘萍过客”
的身上,撇了撇嘴,满面不屑的神气。
“真是好舅舅!”
“你该是……胡大小姐?”
“不错!”
“看来胡大小姐对司徒少侠相当有意思?”
“我承认!”胡莺莺是任性惯了的,当着司徒明月,她满不在乎地承认了,随即又接上一句,“司徒大侠一向眼光很高,对普通女子不屑一顾。”言中之意,以纪大妞的材料,根本就配不上司徒明月。
纪大妞眼里飘过一抹异色。
“胡姑娘是高枝上的凤凰,条件当然优厚,不过……天下的事很难说,贬低别人并不一定能抬高自己。”纪大妞立即还以颜色。
“对别人我可以考虑,对你纪大妞我就敢这么说。”
“你会后悔!”
“怎么,想动手?”不离手的皮鞭挥了挥。
“你胡姑娘恐怕还差了些。”
胡莺莺眉毛一挑,上步欺身。
“退下!”轿子里传出霹雳喝声。
胡莺莺“哼!”了一声,咬牙退了开去。
“夫人,区区的条件如何?”
“你可以问他本人。”
“飘萍过客”转向司徒明月。
“少快意下如何?”
“不答应!”司徒明月不假思索地回答。
“对!正合我老太婆的意思!”“霹雳夫人”补上一句。
“本来就不像话!”胡莺莺也插口。
只有大红默不作声。
“飘萍过客”沉下脸道:“既然条件谈不拢,就不许动这堆土。”
胡莺莺大声道:“你凭什么?”
“飘萍过客”道:“胡大小姐,对长辈说话要有礼貌,你问本过客凭什么,本过客就告诉你,你还不配问。”
胡莺莺的腮帮子鼓了起来,乌溜溜的眼睛瞪大。
司徒明月没开口,他现在心意又起了浮动,既然柳漱玉真的躺在这一堆新土中,当然保持原意不动土为上。
“飘萍过客”偏头道:“大妞,我们走!”
“不许走!”霹雳之声又响。
“不许走?”“飘萍过客”转头反问。
“对!”
“为什么?”
“你既然出了头就不能一走了之,我老婆子要伸量伸量你,刚才你外甥女打了我老婆子的徒弟还真有能耐。”“夫人的目的是要探测一下区区的武功路数?”“随便你怎么样!”
“看样子是非动手不可?”
“一点不错!”
“不怕伤了和气?”
“废话,没什么和气可伤的。”
“夫人是准备用‘霹雳掌’还是‘先天一元指’对付区区?”
他对“霹雳夫人”的武功路数竟然如此熟悉。
司徒明月在心里暗忖,“飘萍过客”还有个姐姐,据金老四形容功力也相当骇人,这一家每一个都可以算得上是武林中罕见的高手,何以默默无闻呢?以“霹雳夫人”的阅历,竟然对对方一无所知,实在令人想不透。
大红已在纪大妞的手下吃亏,“霹雳夫人”对付“飘萍过客”结果将是什么?
最令司徒明月感兴趣的是这声如霹雳的一代怪女人到底是什么长相?动手不能死呆在轿子里,非亮相不可,一亮相你便可以见到庐山真面目。
“注意!”随着这一声震耳的暴喝,“哧!”轿帝不动,但却穿了一个孔,指风破帘而出,撕空之声刺耳。
“飘萍过客”半曲身,双拳急亮。
指风消失于无形,但“飘萍过客”也身躯剧颤,左脚后引半步,整只脚掌陷人土中役及脚踝,目芒随之一黯。
这就是“先天一元指”么?
司徒明月不由暗自惊心,若非“飘萍过客”的阴功正好是这类指功的克星,势非被指风穿身洞体不可。
“再接一掌!”霹雳声中,轿帘翻卷而起。
“飘萍过客”举掌急迎。
“隆!”巨响爆空,有如山崩地陷。
“飘萍过客”连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波!波!”一连串裂帛之声激荡狂卷,像是整个空间已被撕碎,距离较近的纪大妞身躯一阵阵急晃,侧在一边的胡莺莺也几乎站不住脚。
司徒明月冷漠的脸上突然有了表情,是激动,并非由于场面的火爆,而是他看到了“霹雳夫人”的真面目,完完全全出乎他意料之外,这声如炸雷的女怪人,竟是一个眉目如画,风韵极佳的中年妇人,头发还是乌黑的,围珠绕翠,十足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想象中她应该是个凶暴鬼怪的老妇,结果却是完全相反。
“人妖”崔花风曾经予以调戏,原来有其来由。
大红上前把卷上轿顶的帘子放下。
人已掩去,司徒明月还在发呆,他联想到“四绝夫人”。
纪大妞一脸惊怔,可能她也是头一次见识到。
“夫人,适可而止吧?”“飘萍过客”吐了口长气。
“你的阴功近于‘阴符姹女’的路数。”
“霹雳夫人”终于点出了“飘萍过客”的武功路数,“阴符姹女”也是四大怪之一,但传闻早已适人空门,“飘萍过客”会与她有渊源?
“夫人认为如此?”
“我老婆子只说近于。”自称老婆子,连边都挨不上,否则天底下尽是老婆子了。
“天下武功不出阳刚阴柔的范围,总有近似之处。
“少跟我老婆子斗嘴皮,你可以走了!”“据墓的事怎么说?”
“这是我老婆子的事。”
“夫人,区区并未放弃原先所提出原则,条件谈不成,就不能动坟墓上的一粒沙。”说着,扫了司徒明月一眼。
司徒明月原本就反对翻尸动骨,虽然一度想改变主意,但在判断确实不是空墓之后,心意又改变一7,这意向只须对“霹雳夫人”表示就行,所以他还是保持缄默。
“我说你可以走了!”
“夫人还没给区区明确的答复。”
胡莺莺大声道:“你阁下凭什么干预我们的行动?”
纪大妞冷冷地道:“还轮不到你大呼小叫。”
胡莺莺怒向纪大妞道:“你算老几?”
纪大妞冷哼了一声道:“我算老几你管不着,别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告诉你,你这块料还没放在我眼里。”
胡莺莺在开封一带只知有自己,不知有别人,一向娇蛮任性惯了,被人当面指着损还是头一次,她当然受不了,怒哼了一声,挥鞭冲向纪大妞。纪大妞不屑地撤撇嘴,右手一抬一亮,胡莺莺娇躯一顿,中途窒住了。
两个女的这一斗,空气又紧张起来。
“好小子,我老人家跑断腿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里凑热闹。”随着话声,一条身影歪歪斜斜地撞人现场。
不速而至的是“青竹老人”。
司徒明月抱拳道:“前辈找晚辈有事?”
老人斜脱着司徒明月道:“小子,快跟我老人家走!”作势伸手要拉。
司徒明月道:“此间的事还未了!”
轿子里传出霹雳之声道:“老小子,这可是你自己找来的,休想开溜,你答应替我办的事怎么没有下文?”
老人搔了搔蓬头道:“正在加紧办理之中!”
“霹雳夫人”道:“要是过了限期有你的好看!”
老人苦着脸道:“一定在限期之内办妥。”
司徒明月可不知道“青竹老人”答应“霹雳夫人”办什么事,这两个怪物见面就逗,真真假假外人无法捉摸。
老人目光逐一扫过在场各人,然后停在“飘萍过客”脸上,偏起头看了又看。
“我们在哪见过?”
“素昧生平,今天是头一次。”
“不对,我老人家敢打赌见过你。”
“那可就古怪了,区区是第一次进关,对中原道上的朋友大多数是闻名,而中原道上的朋友对区区绝对是陌生的,如果说上眼熟,可能是区区与某人相象。”
“我老人家人老眼睛不花,错不了!”老人坚持。
“您老认为区区是谁?”
“你是谁?”老人反问。
“‘飘萍过客’。”
“没听说过!”老人摇头,但目光却没移开。
一这就是了!”
“我老人家迟早会想起来。”
“您老慢慢去想吧,失陪了!”说完,目注轿子道:“夫人,如果有人擅自挖坟,事情就不能善了。”转身朝纪大妞一摆手,弹身急离。
纪大妞随之奔去。老人又扫了轿子一眼,向司徒明月道:“小子,我们快走!”
“慢着!”这一声宛若炸雷。
“又怎么啦?”老人打个哆嗦。
“我有话问你。”
“那你就问吧!”
“这小子现在算是跟定你了?”
“当然!”老人面有得色。
“他的事你能做主?”
“这……”老人怔了怔,“他什么事要我做主?”
“你只说能不能?”
“能!”老人拍了下胸脯。
司徒明月有些纳闷,自己什么事需要“青竹老人”做主?
“老不死,这可是你说的?”
“霹雳夫人”对“青竹老人”的科呼愈来愈难听了,老小子变成了老不死,以她的风韵气质,应该不会出口成“脏”,再加上她故意装作的嗓门,想象中一定是无盐夜叉之流,江湖中怪事多,怪人亦复不少。
“当然,我老头子还会赖帐不成?”
“很好,你听着,我替莺莺丫头做主……”
“你替这丫头作主干我屁事?”
“嘿!老不死,正干你的事,你刚刚拍胸脯保证能替司徒明月这小子做主,现在就要兑现,我们来做个门下亲家,意下如何?”
司徒明月心中一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胡莺莺的大黑眼睛放出了亮光。
“什么门下亲家?”老人的眉毛一聚一放。
“少装浑,我不信你老不死的听不懂。”
“真的不懂,因为从没听说过门下亲家这句词。”
“好,一句话,让他们两个定亲。”
司徒明月心头“咚!”地一震,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这女怪人居然这么一厢情愿,为她的徒弟做主找对象。
胡莺莺亮丽的目芒扫向司徒明月。
“老婆子,你没昏了头吧?”老人瞪大眼。
“你老不死什么意思?”
“我糟老头子做不了主。”
“你应承过的。”这一声音量之高可以震破人的耳鼓。
“老婆子,别不讲理好不好?别的事可以,这种事旁人怎能做主,鸳鸯谱是不能乱点的,即使他真的是我的门下,也得他自己愿意,何况他是‘万寿老人’的传人,我们之间只是道义上来往的关系,这种事……”
“别这种事那种事,刚才你为什么敢拍胸脯?”
“我的保证不包含这个。”
胡莺莺一向任性,什么事都无所谓,现在脸上也露出了尴尬之色,本来嘛,三头对四面谈这种事,女人总是女人,再大方也不能若无其事。
“你事先投说明!”
“你老婆子也没说,是存心套我老头子。”
为这种事争吵实在是毫无意义,司徒明月冷冷开口道:“两位前辈大可不必为此事动气,晚辈早已在柳姑娘坟前立誓终生不娶。”
胡莺莺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青竹老人”一挥竹杖道:“小子,有重要的事等着办还不快走?”
司徒明月挪步又回头向着轿子道:“前辈,算是晚辈的请求,坟墓绝不能动。”说完,身形一弹与老人匆匆奔离。
胡莺莺目送一老一少离去,然后靠近轿子。
“师父,怎么办?”她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慢慢来!”声音变得柔和,不再是震耳的霹雳。
“那叫纪大妞的恐怕会不择手段……”
“丫头,不必担心她,说什么她也不能跟你相比。”
“可是……她很邪门!”
“放心,司徒明月不是白痴。”话锋顿了一顿又道:“其实终生不娶的誓言只是一时的意气,时间会改变一个人,你只要有耐心等,终有一天等到。要是我们能替司徒明月找出杀害柳家母女的凶手,情形就会大大不同。”
“师父,如果照您原先的推测,柳漱玉根本没遇害,这坟是假的,那又该如何?”胡莺莺整个人靠在轿上。
“恐怕很不可能。”
“‘飘萍过客’有嫌疑么?”
“很大,我们得全力查探,主要的是先要摸清他的真正来路,这事为师的会安排,从武功看来,他们一窝子绝对不是普通人物。”
“不挖坟了?”
“当然不能,我们得尊重司徒明月的意思。”
四绝山庄。
匠心独运的园林,幽静恬适一如平昔,外在的风貌丝毫没有改变,但内里的气氛却大大不同,因为这里发生了大事,也可以说是怪事,就像有一双看不见的魔手突然伸进,使整个山庄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见血”司徒明月与“青竹老人”莫三白匆匆赶到。
山庄的防护是用毒,是以毋须布哨置岗,“四绝夫人”用毒是一绝,无人敢轻捋虎须,是以从来没人侵犯过。
一老一少刚到桥头,庄门便已打开,迎出的是山庄护法“天地双杖”之中的地杖,老脸一片沉重,她没开口,只侧身揖手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青竹老人”也抬抬手算是答礼,大步往里走。
司徒明月紧随在老人之后。
穿过亭园水榭,来到一个小院里。
两名持铁棒的中年妇人守在厢房门外,一见老人和司徒明月来到,其中一个立即向里通报,另一个侧身肃客。
进人厢房,司徒明月呼吸为之一窒。
房里临时用木板和长凳拼了张床,床上躺了个少女面目如生,仿佛是睡着了,床前地上一只三脚小鼎插了几炷香,旁边有一堆纸灰。
司徒明月在来此的路上已经听“青竹老人”说过事件的梗概,略知究竟,就在床边站着,仔细打量了死者几眼。
“死者没有伤,也不是中毒!”司徒明月冷沉发问。
“对!”
“内外伤都没有?”
“没有!”
“何由致死?”
“怪就怪在这里,我老人家这辈子见识过无数邪门功力,就是没见过这状况,你小子颇不含糊,看法如何?”司徒明月深深地想了想。
“晚辈有两个看法。”
“说说看?”
“头一个,致命之物可能非常细小,没人要害之后不容易”发现,得再加以仔细检验,或许能有所发现。”
“连每一根发丝都检查过了,连一丁点可疑之处都没有,比最高明的件作验尸还要洋细,你说第二个看法?”
“第二,如果杀人者用的是杀人不留痕的歹毒玄功,人一死,气血停止运行,而外表无痕,要想探测出致命之由便相当不容易了。”
老人定睛望着司徒明月,半晌。
“小子,你说的有道理,算是什么手法呢?”
“晚辈学浅,不知道,除非……”
“除非什么?”
“剖尸查验。”
“不成!”老人摇头,“剖尸有伤人道,而且必须由武林歧黄高手来做,一般人把尸体全割碎也看不出什么来,只有另找别的路。”
眼前陡地一亮。
“‘四绝夫人”步了进来。
“夫人好,久违!”司徒明月抱了抱拳。
“少快不必多礼!”
冷艳而不失明媚,冷艳如寒梅,偏又明媚如牡丹,算来该是明日黄花的年龄,却亮丽绰约似春葩,尤物二字她的确当之无愧。司徒明月是第二次领略她的风姿,但感受和第一次同_样强烈,如果时光倒退二十年,比之柳漱玉该是过之无不及。
当然,以现在而言,少女的妩媚与徐娘的风韵是截然不同的,可以说各擅胜场。
望着这绝代尤物,司徒明月想到上次接受招待的美酒佳肴,也想到由“青竹老人”转托的比目玉鱼。玉鱼何时比目!可是半点端倪都没有,还有“燕云神雕”齐啸天一家五口血案一样没有眉目,这两笔债是欠她也是欠自己,如果不清偿,对她对自己都无法交代,尤有甚者,还有笔更大的债压在肩膀上,自己成了标准的负债人。
“青竹老人”玩世不恭,根本不讲究俗礼。
“夫人,想出路道了没有?”他指的是少女的死因。
“没有,只是……”她在沉吟。
“这是个蓄意安排的大阴谋。”
司徒明月心想,“青竹老人”巴巴地把自己找了来,煞有介事说是大事,搞半天是查究这少女的死因,两个老江湖没辙,自己何能为力?
“何以见得?”老人目芒闪了闪。
“春花是最得我心弟子,而今不明不白遇害,身上居然带着曾经掀起江湖血雨腥风的玉狮子,而先夫就是为这只不祥的玉狮子而丧命的,现在东西出现在我心爱的弟子身上,而人又死在庄里,这不是阴谋是什么?”
“啊!我老头子明白了,对方的目的是要造成门人窃宝行迹败露而被杀,夫人是因为宝而谋害亲夫凶手的假象,使四绝山庄变成武林公敌,对不对?”
“正是如此!”
“这种居心太恶毒了,我糟老头子绝不轻易放过他。”
司徒明月这时亦感到事情颇不单纯,的确是严重,他所不明白的是“四绝夫人一的丈夫究竟是谁?“夫人检视过玉狮子了?”老人又接着问。
“空无一物!”
“噢!”老人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玉狮子被‘古月世家’目为传家综,狮腹内的东西不知是被世家取出还是落在阴谋者的手上?”
“十有九是落在阴谋者手上。”
“为什么?”
“如果是被世家主人取出,堡主胡天汉早领袖中原叱咤江湖,不会屈居人下,几为‘神火教’所吞并。”
司徒明月忍不住开了口。
“是玉狮子还是金狮子?”
“当然是玉狮子!”老人回答。
“但金老四探得的消息胡家堡失窃的是金狮子。”
“没错,从玉狮子外表所留的痕迹判断,当初世家的第一代主人‘神刀客’胡满得到玉狮子之后,为掩人耳目故意在外面包了一层金,所以成了金狮子。”
“这又有问题了。”
“什么问题?”
“玉狮子腹中藏宝,可以使人成就至上武功,已经传了三代,为什么拥有者弃而不用等着人窃盗?”
“这很容易解释,第一代得到的还来不及破解王狮开启之法便已惨遭横死,玉狮失踪,凶手不明,而后两代的只知道是金狮子。”
“是前辈的推论。”
“当然有根据,不提也罢。”
“晚辈知道。”
“你小子知道什么?”
“不提也罢!”司徒明月以同样的语句口答,他真的是知道但不愿点明,“青竹老人”
与“霹雳夫人”有特殊关系,而“霹雳夫人”是胡莺莺的师父,对堡里的一些内幕当然不陌生,“青竹老人”的根据来源便是如此。
“好小子,你居然跟我老人家对上了,不提就不提,现在这档子事就落在你头上。”
“要晚辈查出阴谋者?”
“对,这是你分内之事。”
“这”
“别这那的,你忘了打铁的要你做什么?”
“与此有关?”司徒明月眼里突泛寒芒。
“这还用说,不然便是我乱放屁了。”
“晚辈还是不十分明白……”
“打铁的没告诉你来龙去脉?”
“语焉不详,只是要晚辈查出杀害‘天龙神君’的凶手,同时追回‘玉机金经’,至于原因却没……”
“四绝夫人”冷艳的脸孔突然大变。
司徒明月的话为之中断。
“青竹老人”深深望了“四绝夫人”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司徒明月。
“小子,打铁的没告诉你详细经过是有道理的。”
“什么道理?”
“第一,事实上他对真正情况并不完全了解,仅知敌人相当厉害,应该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巨魁,是谁并不知道。第二,你不知道原因便可以专心完成任务,不会节外生枝。第三,你是一着明子,再布几着暗棋,相辅相成。”
“前辈可想到情况不明行动起来会事倍功半?”
“唔!我老人家现在也想到了这一点,这样吧,我就所知道的择其要者告诉你一些,省得你瞎摸……”
“四绝夫人”望着“青竹老人”欲言又止。
这动作司徒明月看到了,暗忖,她想遮盖什么?
“青竹老人”回望了“四绝夫人瞩一眼然后开口。
“小子,你听着,玉狮子从洛阳鬼丘出土之后,消息立即传开,传言中,玉狮腹内藏先秦‘武魔’穷毕生心力所创的一式奇功,得之者如果内功根基深厚,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无敌杀手……”
略一停顿接下去。
“最先得到的是专事掘陵盗墓的江湖败类‘鬼客’辛公望,在经过一连串流血争夺之后,辛公望横尸砥柱山下,东西落人一代神偷‘空空儿’之手,由于玉狮子构造巧妙,寻常人无法开启,又不能加以破坏而损及内藏,于是‘空空儿’找上打铁的请教回……”
“哦!”司徒明月两眼瞪大。
“打铁的不但是冶铸名手,也是机簧专家,他握有一部机簧宝典‘玉机金经’,他一时大意象出金经参照,‘空空儿’见经起意,临时变卦不启玉狮离去,不到三天金经被窃,这当然是‘空空儿’的杰作……”
“晤!”司徒明月深深点头。
“不久之后,又传出‘空空儿’被杀的消息。”
“那是三度易主?”
“对!”
“是谁?”
“天龙神君!”老人扫了一四绝夫人”一眼。
“四绝夫人”从喉咙里“唔!”了一声。
司徒明月挑了挑眉。
“‘天龙神君’乃是正派人物,怎么也参与强取豪夺!”
“不!”老人摆了下头,“‘天龙神君’是打铁的至交好友,生平疾恶如仇,他的目的是助打铁的得回‘玉机金经’,志不在玉狮子……”
“再来呢?”
“‘天龙神君’在他自己的行宫密室遇害,玉狮子和金经失踪,凶手不明,之后,便传出‘古月世家’第一任主人‘神刀客’胡满惨死的消息,但当时并没人把胡满之死与王狮子联想在一起,现在才算显出端倪。”
“那杀害‘天龙神君’的凶手该是胡满?”
“不太可能!”
“为什么?”
“胡满的能耐远不足以杀害‘天龙神君’!”
“除了武功还可以用别的手段?”
“但他死了,而且死得很惨。玉狮子虽然变成了金狮子藏在胡家堡多年,但后两代继承人都不知道这秘密,显见杀人者另有其人,而此人应该是个极可怕的人物,胡满很可能只是被此人利用的工具,充其量是此人的同路人。”
“这也不能完全证明他不是凶手。”
“当然,不过,金经与玉狮子是一起失踪的,如果他全部得手,不必再伪装金狮子,早已成为无敌杀手,也不致于横死,更不必隐瞒下一片。这当中……当然是另有文章,也就是等待破解的谜。依我老人家判断,从胡家堡盗走玉狮子的便是当年杀害‘天龙神君’的凶手,也就是送宝到山庄之人,从春花的神秘死亡便可知道凶手是何等可怕的角色。”
司徒明月望了床上少女的尸体一眼。
“为什么要把掏空了的玉狮子送到山庄来?”
“企图是个谜。”
“依然是无头公案?”
“可以这么说,不过对方既然如此做了,必然会有进一步的行动,我们静以待发,一定会有蛛丝马迹可循。”
“守株待兔?”
“除此之外,你小子难道有什么好主意?”
一名青衣少女匆匆奔到厢房门口,形色仓皇。
“启禀夫人,有人……闯入山庄。”
“四绝夫人”挑起了眉。
“是什么样的人敢闯山庄?”
第十二章 赌命博毒
“一个乡下女子!”
“什么,乡下女子?”
“是的!”青衣少女欠了欠身,“两位姥姥……挡她不住,四位护庄大娘全受了伤……
看样子她会……”
“四绝夫人”脸色大变。
“居然有这等事,一个乡下女子……”
“是她!”司徒明月日爆寒芒。
“她是谁?”“四绝夫人”望向司徒明月。
“纪大扭,一个村姑打扮的神秘女子。”
“什么来路?”
“不知道,武功相当诡异,曾经一掌打得‘逍遥公子’管寒星口吐鲜血,他有个舅舅叫‘飘萍过客’,也是个诡秘人物,奇怪,她怎会……”
话声未落,人影已在院地出现,果然是纪大妞。
完全不起眼的村姑,怎么看也不像个高手,连是个练武的都不像,竟然使“天地双杖”
和四大护庄吃亏。
两个白发老太婆倒曳拐杖,气冲冲地跟踪而人。
紧接着是那四个使铁棒的中年妇人,口角全带血。
纪大妞根本无视于身后围上的“天地双杖”和四护庄,厉叫道:“四绝女,你给姑娘我滚出来。”她竟然直呼“四绝夫人”
昔年的名号。
司徒明月脚步一挪,就要现身出去。
“四绝夫人”抬了抬手道:“由我去会她!”
“天地双杖”一左一右挥杖疾劈,势如雷霆万钧。双杖联手对付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女,在二老而言可能是有生以来的头一遭,以鼎鼎大名的“四绝山庄”来说,应该也是破天荒的事,简直教人难以置信。
纪大妞双掌左右一推,无声无息,两根拐杖竟然停在半空,不但如此,还双双退一个大步,太惊人了。
“现在还不到杀人的时候!”纪大妞所行无事的样子。
两个老太婆的老脸扭歪了。
“四绝夫人”步出厢房门,在这种情况之下,她依然保持雍容华贵的风度,只是那本来冷的脸又加了一层霜。
纪大妞的眸子泛出历人的杀光,现在她再不像村姑了,变成了一个女罗刹,杀光里又迸发出浓浓的恨。
司徒明月和“青竹老人”的身形被门框挡住,因为正中央摆着少女的尸体,两人是左右分开站立的,门框两边是窗子.故而两人可以看到外面,而外面的人却无法透视房里,所以纪大妞没发现司徒明月在场。
“你叫纪大妞?”“四绝夫人”冰声问。
“不错,想不到你也知道。”
“闯我山庄何为?”
“讨债!”
“讨债……讨什么债?”
“血债!”
“四绝夫人”冷艳的面庞微微一变。
“血债?你年纪轻轻,本夫人会欠你血债?”
这时,“天地双杖”已经收杖后退。
“上一代的债!”
“你姓纪……上一代是谁?”
“四绝女,等你躺下之时,姑娘我会告诉你的。”
“天地双杖”齐齐暴喝一声,“无礼!”
“四绝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堂堂一庄之主,鼎鼎大名的“四绝夫人”竟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晚辈女子当面侮辱,这简直是江湖奇闻。
“小姑娘,如果这是误会……”
“误会!哈哈哈哈,告诉你,这是铁的事实,当年你自恃天生的妖媚,蛇困的心肠,害人家破人亡,必须付出百倍代价,‘四绝山庄’该绝灭。”
“四绝夫人”眼睛发了蓝,怒极反笑。
“你有这大能耐?”
“没这能耐还敢上门?”
“本夫人不随便杀人,你最好说出来路身份……”
“说过了,等你躺在地上断气之前我会告诉你。”
“天地双杖”和四名中年妇人蠢然欲动。
“四绝女!”纪大妞又开口,“你用毒号称一绝,不过我奉劝你不必多此一举,最好是凭真功实力保命。”言下之意,她根本不怕毒,当然,即使她不说别人心里也有数,如果怕毒她便不敢闯来了,而且也到不了山庄的心腹地带,进门便已经为毒所制。
“小姑娘,你最好还是说明因由,免得自误。”
“自误?哈哈哈哈……”“不要笑!”“四绝夫人”保持了极佳的风度,身为一庄之主,当然具有超乎常人的修养,虽然内心已经激愤到了极点,但还是忍住了,“本夫人说自误二字并非虚言恫吓,你最好冷静地考虑一下。”
“姑娘我没任何考虑。”
“一意孤行,你会后悔。”
“索血讨债,谈不上后悔二字。”
“你真的不考虑?”
“多余的一句话!”纪大妞的神情显示,她索仇的意志很坚决,而且杀机也相当浓炽,绝无外圜余地。
“四绝夫人”森冷的脸上结了一层冰,目芒也变成了冰针。
“你动手吧!”四个字,像是从冰窟里发出来的。
纪大妞面上的杀机一下子凝聚成了形。
“天地双杖”和四大护庄作出了准备之势。
空气骤达爆炸的顶点。
纪大妞双掌缓缓立起……
“四绝夫人”也开始扬掌……
一条人影从厢房门闪现,给人的感觉上也只是人影那么一晃,便到了院地中“四绝夫人”的身侧,赫然是司徒明月。
“你……”纪大妞两眼瞪大,立起的手掌垂了下来,人也向后倒退两步.显然是司徒明月的出现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纪姑娘,你很意外?”司徒明月语冷如冰。
“是没想到,司徒大侠……怎会在此地?”
“巧合吧!”
纪大妞默然了片刻,眼珠子连连转动。
“司徒大侠谅也已经知道我的来意?”
“晤!听到了。”
“希望你置身事外。”
“那得看情况而定。”
“看什么情况?”
“纪姑娘声称是报仇讨债来的?”
“不错!”纪大妞咬了咬下唇,眸子里煞芒连闪,煞芒中掺和着栗人的恨和怨毒,这是怀仇者必有的表征。
“江湖中恩怨情仇层出不穷,无理可言,但有一个原则,讨债索仇必须叫明打响,所讨何债?所索何仇?这是人人都要遵守的,所以姑娘务必要先作明白交代,在下衡量情况,插手还是不插手。”司徒明月说得冷沉有力。
“你是第三者,没任何理由插手。”
“在下目前是山庄的客人,主人有事当然不能袖手。同时,天下人管天下事,维护武道是武士的天职。”
纪大姐的脸皮子起了抽动。
“你不能不管?”
“不能!”司徒明月回答得很干脆。
“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成仇。”
她在柳漱玉坟前说过同样的话,真的意图不明,但司徒明月不愿去深想,双方之间还有个大问题尚待澄清,柳漱玉母女是她的舅舅“飘萍过客”收埋的,而她不止一次现身当场,行为身份都相当诡秘,这问题必须追究,而眼前应该先解决她向“四绝夫人”寻仇这档事,说不定送玉狮子杀人这桩离奇公案就与她一家子有关。
“如果彼此无怨便不会成仇,否则也不会凭一句话就可以化解。”司徒明月说这句话是含有深意的,暗示了可能会牵扯出的枝节。
“我们之间根本无怨。”
“那得让事实来证明。”
“如果我不先作交代呢?”纪大妞目芒灼灼逼人。
“那就要大伤和气。”
“你准备动剑?”
“必要时就会!?”
纪大妞的脸皮子再一次起了抽动。
司徒明月侧顾“四绝夫人”道:“请夫人暂且退开!”
“四绝夫人”冷艳的脸上一连起了几个变化,这是她个人的恩怨,身为一庄之主,总不成要不相干的晚辈代她出头?可是目前情况暧昧,对方也是晚辈,以她的身份地位,自不能率先出手,由司徒明月出面逼出对方路数,好有个考虑的余地未尝不可。心念之中,她退了开去,半句话没说。
“司徒明月,你要替别人顶缸?”纪大妞动了火。
“随便你怎么说!”司徒明月上前两步。
“记得我们曾经交手,而你……”她隐起了你不是我的对手这半句话没说出来。
“当然记得!”司徒明月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还要动剑?”
“故事不会重演。”
“什么意思?”
“你不会再有施展阴功的机会。”这不是大话,因为他是闪电杀手,而现在的距离也正恰当,他有这份自信。
纪大妞的脸孔起了扭曲。
“没人能阻止我报仇!”她这句话是叫出来的。
“你执意不作交代?”
“不!”纪大妞断然应了一个字。
“那好,我就阻止你。”司徒明月不再自称在下,周身已散发出无形的杀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感觉到。
纪大妞的眼里进出了痛苦之色,这是非常奇怪地表情,她真的不愿与司徒明月为敌?她真的如此一厢情愿?片刻之后,痛苦之色隐没,恢复了原先的恨和怨毒,她似乎已经作了抉择,十个指头在微微弹动,手臂伸直。
她抬手是瞬间。
司徒明月出剑当然也是瞬间。
两个瞬间之间,看谁能快几分之一瞬。
空气冻结,人的表情也凝固。
鹿死谁手无法逆料。
“且慢动手!”出声喝阻的是“青竹老人”。
人随声现,缓步到了阶沿边,好整以暇地坐了下去,竹棍朝腿上一靠,翻眼望向院地,逐一扫过场中各人,然后斜睨着纪大妞。
纪大妞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四绝女,你请的帮手还真不少,还有么?如果有,就叫他们通通出来吧!”
“青竹老人”接口道:“小丫头,我老人家可不是什么帮手,更不是助拳的,只是凑巧赶上这场热闹。”
纪大妞半旋身,面对“青竹老人”。
“你老头凭什么阻止?”
“一念之仁。”
“哈!你老头居然还有仁心,少来。”
“小丫头,我老人家完全是为你好。”“老头,你听着,少耍嘴皮子,别以为你名气大,我纪大妞还不在乎,君子明哲保身,活到大把年纪不容易,好好坐着别搅浑水,一句话,今天谁要插手,我便当他是生死之敌。”说完,举单掌隔空朝五尺外一个石墩按去。s没有任何声息,一个大青石墩突然碎散成一堆石屑。
匪夷所思的功力,出现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少女身上,如非目见,谁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太惊人了。
在场的全为之心悸神摇。
“小丫头,这是向我老人家示威么?”老人面不改色,连眼皮子都不动一下。
“并非示威,是警告。”
“警告?啊哈,有意思,我老人家这辈子还没被人警告过,今天被你这黄毛丫头警告还真的感觉新鲜,可惜现在没酒,不然值得干三杯。”
“别倚老卖老,喜欢喝酒就该留住老命。”
“越说越好听了,丫头,现在该我老人家说了……”
“免开尊口!”说完,恨毒的目芒扫向“四绝夫人”道:“四绝女,你是有字号的人物,自己不敢抵挡?”
“四绝夫人”正要开口,“青竹老人”又发了话。
“我老人家要是不把话说出来,一定会遭天谴雷殛,小丫头,我老人家真的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你死。”
“什么?你……”纪大妞回过目光。
“你这么年轻,刚出的太阳,死了能闭眼么?”
“老头!”纪大妞怒叫,“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要是不听话,准死无疑。”
“你老头要是硬插一手,同样准死无疑。”
“哈哈哈哈,小丫头,先别说狠话,我老人家生来命大八字硬,不会那么容易死。”
“那就试试看!”纪大妞挪步。
司徒明月手指搭上剑柄。
空气再呈紧张。
“青竹老人”怪叫一芦:“慢着!”不是喝,不是吼而是怪叫,那声调跟喊救命差不了多少,的确滑稽之至。
滑稽,当然会逗笑,但现场没有人笑,连想笑的表示都没有,相反地人人皱眉,有的甚至现出痛苦之色,因为这一声怪叫就仿佛恶作剧的人凑在你的耳筒上暴叫一声,使你心颤神摇,听觉消失,思想也是空白。
纪大妞不进反退一步。
通天怪物,名列江湖四大怪,其怪自不在话下。
老人抚了抚须发杂乱的下巴,徐缓地开口。
“小丫头,好好听我老人家说,说你今天准死无疑并不是故意吓唬你,你的阴功是够邪门,但你而对的是闪电杀手,他出剑绝对比你抬手发功快,只消快上那么一丝丝你就非挨剑不可,而这小子有意杀人的话绝无幸免。”
纪大妞望了司徒明月一眼,咬咬牙。
“未见得!”
“好,就算你们同样快,那便是两败俱伤之局,你还是无法活着出‘四绝山庄’。”老人此刻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情。
纪大妞再瞥了司徒明月一眼。
“如果我比他快又将如何?”
“这是退一步的说法,你还是活不了!”
“怎么说?”“就算发生了奇迹,这小子倒下了,此地还有别人,依然不会放过你,不要把我老人家和山庄主人估量过低。”j老人分析的极有道理,事实绝对是如此。
纪大妞透出了明显的犹豫之色,信心已起了摇动。
“小姑娘!”老人把握住情势,“明知不可为而为,是天底下最笨的人,江湖上许多活不长的人都是因为缺少了这点聪明,你要是聪明的话马上离开,我老人家可以保证没有拦阻,当然你不会就此放弃,但那是以后的事。”
司徒明月并不以老人的说法为然,他要趁机追出对方的干真正来路,查证是否与柳漱王母女被杀的公案有关。
“前辈……”司徒明月开了口。
“小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要我老人家把吐出的口水吞回去?”横眉瞪眼,边说边把竹棍子在地上敲。
“这……”
纪大妞黝黑的脸皮子在抽动,她拿不定主意。
就在此刻,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直闯院地。
“天地双杖”和四大护庄立即散开戒备。
不速而至的是“飘萍过客”。
“四绝山庄”虽非龙潭虎穴,但也绝不是江湖人想来就来的地方,现在不但死了人,伤了人,还居然有人连闯,自有“四绝山庄”以来还不曾发生过这种事,“四绝夫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事态的确严重。
“飘萍过客”先扫了司徒明月一眼,然后朝“四绝夫人”深深一揖,面上带着一抹诡笑,吐语倒是礼数周到。
“冒昧打搅,失礼之至,祈夫人海涵!”
“唔!”“四绝夫人”冷漠地唔了一声。
纪大妞是背对外面,这时候侧过身,眉头皱了皱。
“舅舅,您怎么也来了?”
“找你呀!”
“找我?”
“丫头,你怎么可以胡问别人禁地,你娘担心死了,真是不懂事,快向夫人赔个礼,随舅舅回去。”
纪大妞瞠目。
“青竹老人”翻起眼,阴阳怪气地道:“怎么,没看到我老人家坐在此地?”
“飘萍过客”立即长揖道:“失礼!失礼!”
“青竹老人”重重地哼了一声,目光变成两根铁线,直射在“飘萍过客”脸上,似乎要刺透他的内心,任何人被这种目光盯上,都会感到心悸,但“飘萍过客”神色自若以最和平的目光回望老人。
“阁下有何指教?”
“我老人家不想指教你,只问你来做什么事?”
“找外甥女!”
“助她讨债?”
“讨债?”“飘萍过客”很惊异的样子,“区区不明白阁下在说什么……”
“小丫头闯庄伤人,说是要向夫人讨一笔血债,而夫人却想不起什么时候欠姓纪的债,你是她的长辈,就由你加以说明吧!”
“啊!”一飘萍过客”深深望了纪大妞一眼,又作了个揖才道:“这是误会,一个误会,绝对没有的事。”
纪大妞欲言又止。“什么误会?”司徒明月插了口。
“司徒少侠!”“飘萍过客”正了正容色:“舍甥女身负奇仇,可能误听人言……”扫了“四绝夫人”一眼,接下去道:“所以冒犯夫人,这点区区代她谢过,事实上仇家已经有了线索,与山庄主人完全无涉。”
纪大妞瞪大眼睛望着她舅舅。
“四绝夫人”面露困惑之色。
“青竹老人”摆手道:“你们走吧,别在这烦人!”
“飘萍过客”上前拉起纪大妞的手道:“我们走!”
纪大妞挣了挣道:“舅舅,怎么回事?”
“飘萍过客”道:“回去再说!”
司徒明月冷冷地道:“走可以,交代一下来路。”
“飘萍过客”笑笑道:“司徒大侠,人各有其不得已的苦衷,希望不要相逼,总有一天少侠会明白一切。”
“青竹老人”大声道:“让他们走!”
“飘萍过客”放开纪大妞,拱手作了个罗圈揖,然后又抓住纪大妞的手,强拉着离去,他今天的表现与在柳漱玉母女坟前的态度判若两人。
“天地双杖”和四大护庄满面不豫之色,但先前在纪大妞手下栽过筋斗,虽然气愤不过,但却发作不出来。
“前辈!”司徒明月朝“青竹老人”挪近两步,“对方说的分明是鬼话,并无可信之处,为什么要放人走?”
“小子,你以为我老人家信了?”老人反问。
“那…”
“你小子等着瞧,先后所发生的事说不定就只有一条线,要把线整根拉出来,就得用耐心使巧力,不能中途扯断,你听得懂我老人家的意思?”
司徒明月深深点头,他不得不承认姜是老的辣。
“还有,那大小子的那双狗眼睛我老人家很熟,绝对在什么地方看过,就是想之不出。
嗯!迟早会想起来。”
“难道是易了容的?”
“有可能,如果真的是易了容而到让我老人家看不出来的程度,普天下只有一个人能办到,可是这老邪算来已经是上百岁的人,没听说他有传人……”
“谁?”司徒明月对武林人物掌故一向有兴趣。
“幻仙木鼎鼐。”
“啊!晚辈曾听先师提过,据说他的艺术受自东瀛,剑术是独步武林,是由刀法脱胎而来,为人十分邪门……”
“不错,但他的易容之术同样天下无双,但知之者甚少,因为从没被人揭穿过,也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他一辈子都是以不同的嘴脸行走江湖,传说中他改变了面目连他的老婆都认不出来,所以有‘幻仙’之称。”
“前辈的意思是对方可能与‘幻仙’有关系?”
“难说!”老人摇摇头识两个字段加以解释。
“莫老!”“四绝夫人”幽幽启口,“本山庄以毒为防,外人难越雷池半步,而对方来去自如,显然对‘毒道’不是外行,能由此而判出对方来路么?”
“很难!”老人又摇头。
“飘萍过客”与纪大妞甥舅俩走在路上。
“丫头,你这样做完全不对……”
“我发誓要亲手讨血债,有什么不对?”“如果你债讨不回,反把自己赔上呢?”
“不会有这样的事,凭新练成的……”
“住口,别口没拦漏了底,听舅舅我说,对付‘四绝女’和她的手下也许还可以勉强成事,加上那糟老头子和司徒明月便很难说了。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你不会对司徒明月下狠手,这是你的弱点,注定你会失败……”
“要我放弃?”纪大妞提高了嗓门。
“不是这意思,索仇必须谋而后动,只能成功不许失败,因为对方不是普通人物,一个不巧就会引出一窝,同时我们要是泄了底,便一切免谈,这多年都过了,何必急在一时?我们可以等最好的机会再采取行动。”
“等不到机会呢?”
“丫头,你别这么倔好不好?机会是可以制造的,我们要让‘四绝女’受尽折磨,光要她的命太便宜她了。”
“怎么做法?”纪大妞挑起了眉。
“回去再跟你娘从长计议。”
山庄的花轩里。
烛影摇红。
司徒明月与“青竹老人”相对而饮,都已有了醉意。
“前辈,请教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四绝夫人’的丈夫是否‘天龙神君’?”
“青竹老人”醉眼大张,迫盯在司徒明月脸上,好一阵子才沉凝地开口道:“小子,为什么会想起问这个?”
“因为这与晚辈的任务有关。”
“怎么说?”
“玉狮子与‘玉机金经’是同一公案,而‘天龙神君’之遇害是缘于玉狮子与金经,晚辈的任务是寻回金经,找出杀害‘天龙神君’的凶手,现在玉狮子出现在受害的春花身上,如果两人是夫妻关系,晚辈在侦察这桩公案时便会多一条考虑的线索。”
“唔!这个……好,我老人家告诉你,是!”
司徒明月深深点了下头。
“如此便产生了第二个问题。”
“你小子问题不少,说,什么?”
“上次前辈转交晚辈一只比目玉鱼,说是凭此代‘四绝夫人’寻找一个人,此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纪?”
“女的,二十出头。”老人不考虑便回答了。
“这么说……应该是他俩的女儿?”
“对,你小子猜对了。”顿了顿又道:“‘天龙神君’与‘四绝女’的结合是一桩武林秘事,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知道两人的关系,为什么要追究这个?”
“把玉狮子送回山庄,很可能是一项阴谋,离不开恩怨情仇,所以晚辈必须了解各种状况,才能据以判断。”
“也有道理!”老人自顾自于了一杯。
“他俩的女儿何以会失踪?”司徒明月不舍地追问。
“被人偷偷抱走!”
“什么名宇?”
“没有名字。”
“这……怎么会没有名字?”
“刚出生三天便被偷走,还没取名字,唯一的记号是三朝时佩在身上的另一只比目玉鱼,与这一只是一对。”“襁褓中的婴儿被人偷走,显然是怀有某种企图,可资佐证身份的东西必然会丢弃,就算仍然保留,也是贴身佩带之物,不会出示于人……”
“小子,我老人家明白你的意思,这只不过是为人父母者的一点痴念,尽心尽力,姑妄试试,天下事有诸般巧合,说不定就能如愿以偿,说好听些便是皇天不负苦心人。”
“哈哈哈哈……”一阵女人的尖笑倏告传来。
司徒明月和“青竹老人”同感一震。
“四绝夫人”御下极严,虽然山庄之内全是女人,但却绝无人敢大声喧哗,这笑声很狂妄,显然是来了外人,一天之内连连发生事故,是暴风雨的前奏么?司徒明月和“青竹老人”互望了一眼,双双离座而起。
“声音像在前院?”司徒明月倾耳分辨。
“我们去瞧瞧!”老人摆了下头。
两个离开花轩。
前院。
花树间有高挑的风灯,灯光很阴柔,“天地双杖”分据院角,院地中央并肩站着两个衣着华丽的中年妇人,正对面穿堂门外是“四绝夫人”,身后三名青衣少女环立。
两个中年妇人一般长相,一般穿着打扮,看上去很难分辨,似乎是一双孪生姊妹,所差别的是右边一个稍矮。
“四绝夫人”在阴柔的灯光下冷艳变成了凄艳。
“两位请报来路?”
“唐门双花!”右边稍矮的妇人回答,声音挺脆的。
“四川唐门?”
“不错!”左边稍高的接口回答。声调像发自一人之口。
“没听说唐门出了什么双花……”
“那是你‘四绝女’孤陋寡闻。”
“闯我山庄意欲何为?”
“赌博!”
“赌博?”四绝夫人冰冷地反问。
“对!”
“什么意思?”
“找你赌命!”
这的确是天下奇谈,居然有人找上门来赌命?四川唐门乃是毒道世家,可是江湖上从没听说过“唐门双花”这名号,但看两人的穿着气派绝不类寻常人物。白天神秘女子纪大妞上门莫名其妙地讨债,现在又有人上门赌命,这当中是何蹊跷?
“四绝夫人”感到无比的困惑,看样子这是一种有计划的于扰行动。
“本夫人从来不赌!”
“但今晚你非赔不可!”左边的接着回话。
“为什么?”
“如果你不敢赌,就得在江湖除名。”
“天地双杖”各个哼了一声。
“四绝夫人”眸子里寒芒暴射。
“‘四绝山庄’可不是任人撒野的地方,识相的快滚。”
“滚?哈哈哈哈,‘唐门双花’头一次听到有人敢当面说出这个字,听起来新鲜得很!”说着,侧顾身边的一个:“妹子,我们的耳朵不会有毛病吧?”“姐姐,是人家的嘴有毛病。”
“你说该怎么办?”
“先赌了再说!”
两人一唱一和,根本视“四绝夫人”如无物。
三名青衣少女脸色全变。
“天地双杖”年纪大火气却不小,身为山庄护法,岂能任人呼吆喝六,蔑视主人,怒哼声中双双曳杖上步。
“唐门双花”分别转身面对双杖。
做姐姐的道:“这两个老太婆不识相!”
做妹妹的道:“我给点颜色她两个看!”
二姥各面对一人,拐杖横了起来。
做姐姐的又道:“妹子,我们是为赌而来。”
做妹妹的立即应和道:“对,先别打架。”
二姥白发蓬立,拐杖上扬。
双花完全无动于衷,一副目中无人之态。
“天地双杖”凭名头就足以唬人,还不曾被人如此轻视过,气得开不了口,上扬拐杖挟雷霆之威,分别劈出,破空之声震耳,论势道可以碎碑裂石。
双花上步伸手,身躯扭曲成了怪形,不像是人的躯体,仿佛是可以任意折的东西组合,疾劲严密的杖势竟然有了空隙,而弯曲成奇形怪状的躯体又正好配合上没有空隙的空隙,像是预先演练纯熟的动体,手爪自然而然地钻隙直人。
二姥忙不迭地撤杖疾退,如果不退,手爪便直达要害。
这是什么武功,不是惊人,简直是吓人。
双花这时收手,没有进逼。
“四绝夫人”冷冷地道:“二位姥姥暂勿出手!”
“天地双杖”的老脸扭歪了,拄杖窒在当场。
双花徐徐回身,又面对“四绝大人”。
暗中司徒明月身形一动。
“青竹老人”拉了他一把悄声道:“看下去!”
“四绝夫人”凄冷脸上保持那份漠然。
“这不是唐门的武功!”断然的说法。
“无关宏旨,你到底敢不敢赌?”做姐姐的回答。
“赌什么?”
“毒!”一个字,令人心惊。
“为什么要赌?”
“‘四绝女’用毒称一绝,这犯了我唐门之忌,如果你改称三绝夫人就可以不赌石则的话便非赌不可。”
“四绝夫人”沉默了片刻。
“如何赌法?”
“很简单,我这里有一粒丸子,不必说有多大威力你也应该想象得到,你同样拿出两份你认为最绝的我们当场分别服下,不倒的一方算赢,二对一,你不蚀本,公平公道尽在其中,话已经说明,速作决断。”
“四绝夫人”又沉默了片刻,突地回顾身后三少女之一道:“秋云,我房里床头第二只木箱底层,一白一红两个小瓶,快去拿出来。”她已下决心接受挑战。
“夫人……”秋云有些迟疑。
“去!”“四绝夫人”回过头。
“是!”秋云转身奔去。
空气顿呈无比的诡谲,透着浓浓的恐怖。
毒,要命的东西,如果没有十足把握就不会找上门,“四绝夫人”用毒称一绝,其道行能与“唐门双花”匹敌么?司徒明月从花树叶隙望着现场。
“前辈量这两个妇人真是四川唐门的?”
“不是!”
“何以见得?”
“我老人家呆在西南的时间不短,没听说过店门出了什么双花,而且唐家规矩极严,绝不容许家下人等在江湖中惹是生非,争长竞短,另方面唐门是毒道世家,武道却是稀松,刚刚这两个婆娘表现的那一手,在江湖上已经是拔尖者流,唐家从祖宗八代数下来也不会出这等高手,退一万步说,就算有,也不会到北方来张牙舞爪。”
“那对方是心怀叵测?”
“一点不错。”
“胆敢上门,必有所恃,夫人会不会有危险?”
“既然称绝,总是有几套的。”
“该不该阻止?”
“你小子凭什么阻止?”
一句话反问得司徒明月哑口无言,毒,不是凭武功可以抗衡的,如果连“四绝夫人”都无法对抗,旁人何能为力?
秋云人而复出,双手把东西交与“四绝夫人”。
空气顿时紧张到极限,这是生死之搏,其凶险比之刀剑相对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种赌命可谓之别开生面。
“四绝夫人”已把毒药倒在手中。
“准备好了?”那做姐姐的阴阴开口。
“晤!”“四绝夫人”“晤”了一声。
“我们交换!”
“好!”“四绝夫人”颔首。
双方交换,都是丸子,各以两个指头钳住。
“吞吧!”那被称作妹子的意态从容。
空气冻结,这要命的丸子一吞下去后果难料。
天下之毒,多得难以计算,一般之毒,一般之药可解,而独门之毒,则必须独门解药才能消解,由于淬炼配方各有门道,虽毒道翘楚,也无法识尽天下各门之毒,既是毒道高手对决,所用之毒当然是绝对有把握制敌的奇毒,所以这一场赌博很可能全是输家。赌命,输的是命,一个人只有一条命,豪赌二字已不足以形容其惨烈。
江湖人争名,争一口气,“四绝夫人”为的是名和气,抑或是她有不会输的把握?这一点,外人是无法知道的。
双方各举毒丸就口…---每一个旁观者的呼吸全摒住了。
就在这生死立见的瞬间,一阵极其诡异的笑声倏告破空传来,说它诡异,因为笑声没断,但你无法测出其方位,像发自虚无的空间,若东又西,又像发自地底,沉闷窒塞,不刺耳,但却使你听了会感到说不出的难受。
双方到口边的手放了下来。
“唐门双花”左右顾盼,神色之间微见仓皇。
“四绝夫人”凄冷如故。”
笑声止歇,余音仍在空中回荡。
“何方高人?”做姐姐的扬声问。
“你俩还不配问!”话声和笑声一样怪,方位依然不明。
“好大的口气,想横岔一枝么?”
“不许你俩来此弄鬼!”“哟嗬,公平赌博,何谓弄鬼?”
“胆大包天!竟敢冒充唐门弟子胡作非为。”
“唐门双花”互望了一眼,换由做妹妹的开口。
“听口气,你阁下是唐门的人?”
“不是,但有渊源。”
“哦!既敢插手管闲事,为何不敢现身?”
“取消赌约,速速离开,老夫如果现身,你俩就将横尸此地!”
“我姐妹一向不信邪!”
“那就让你们信一次!”
话声甫落,一阵风蓦地平空刮起,从院地旋卷而过,呼啸声中,花树枝梢叶舞,高悬的风灯疾摆骤暗,旋风中有团黑影,不知是人还是怪,所有在场者的身形全被风力拉得摇晃不稳,这当然不是戏法,算是什么邪门武功?
风过,吊灯复明,地面一大片残枝落叶。
“唐门双花”转身相对。
“难道是他?”做姐姐的开口问。
“可能,除了他没人能玩出这一套。”
“不赌了?”
“我看暂时取消!”
“那我们走!”
不作任何交代,身形一晃,如魁影消失,论功力,两个中年妇人表现的这一式身法,在江湖上还是罕见的。
“她们说他,他是谁?”司徒明月迫不及待地问。
“谁知道!”老人吹口气。
“前辈应该知道。”
“小子,你这话怎么说?”
“以前辈的身份阅历,不可能连影子都摸不到,同时前辈刚才阻止晚辈现身干预,似乎早知道有此事发生。”
“小子,我老人家也是人,还没成仙正果,天下事岂能尽知,别胡思乱想,我们出去!”边说边挪步。
两人现身出去。
“四绝夫人”迎了上前。
“莫老,那两个冒充店门弟子的是何来路?”
“不知道!”老人摇头,看来是真的不知道,偏头想了想,两眼一翻道:“夫人是毒道高手月p两个婆娘用以赌博的丸子在夫人手上,何不从丸子探究对方来路,天下用毒的门户不同,但总有脉络可循。”
“四绝夫人”点点头,把那粒比豌豆略大的丸子放在掌心之中,看了又看,闻了又闻,最后用舌头舔,闭上眼,片刻之后睁开眼,神色突然大变。
“怎么样?”老人有些紧张。
“天下第一奇毒,等确定之后再为奉告!”说完,抬脸道:“两位姥姥请下去休息!”
“天地双杖”立即转身退下。
“四绝夫人”再挥手,身后的三名少女也退了下去。
“夫人!”司徒明月忍不住开了口。
第十三章 义重同仇
“刚刚惊走敌人的那位是谁?”话锋略顿又补充着道:“夫人如果有所不便可以不说,只当在下投问。”
“少侠认为老身准知道对方是谁?”
“是的!”
“何所据而云然?”
“对方蓦然出现干预,夫人与贵属下并无特殊反应,视之为理所当然,非独在下,任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是依情理而下的判断?”
“可以这么说!”
“好,那老身就告诉少侠,此人你曾经见过,跟你还有那么一点香火之情,至于他的名号,格于江湖规矩,无法宣之于口,你自己去想吧!”
司徒明月不再追问,保持了相当程度的冷静,他在想:“要说见过,对象便太多了,根本无从想起,但要以具备这等莫测的功力,再加以还有点香火之情这方面而论,范围便缩小了,曾有过敌对行为者不论,会是谁呢?”
“青竹老人”悠悠地道:“小子,不急在此刻,有空慢慢地想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碰上,连想都不必。”
司徒明月心中灵机一动,他想到了一个人……
“四绝夫人”看了看掌心的毒丸,眸光一闪道:“莫老,两位请回房歇着,这粒九子得立即加以鉴定。”
“青竹老人”点点头,示意司徒明月离开。
两人又回到花轩。
残桌已经收拾干净,换了壶热茶。
现在喝热茶正是时候,司徒明月倒了两杯,与“青竹老人”
相对而坐。
“前辈,晚辈想起了一个人!”
“谁?”
“秘魔!”
“青竹老人”的两眼登时瞪大。一魔二鬼三妖四大怪是当今江湖上令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人物,老人也是排行榜内的一角,排行归排行,彼此各行其道,相互之间极少牵连,甚至根本上未谋一面,相见不识。
“你小子怎么会想到这老小子?”称别人小子老小子变成了他的口头禅,一开口便是这样,自己则惯常以我老人家自居,“秘魔”在他嘴里也成了老小子。
“根据夫人的两句话。”
“哦!”老人抓了抓头:“我老人家想起来了,金老四那混小子向我提过,你们碰上了个蛤螟脸的老小子,照他的德性,猜想他便是‘秘魔’,他指点过你剑术,故而夫人说你们之间有点香火之情,对不对?”
“正是如此。”
“你小子的机缘还真不赖。”
“此老与山庄主人是何渊源?”
“这得由她告诉你,不能由我老人家说。”
“晚辈只是随口问问,不一定要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晚辈蒙打铁前辈赐赠‘雪剑’,同时传了独门剑法,‘秘魔’前辈怎知这套剑法的缺失而加以指点?”
“这得问他本人!”
两个问题事实上都没答案,司徒明月不言语了,心里在想:“四绝山庄与‘秘魔’之间定有很密切的关系,听‘四绝夫人’的口气就可以知道,‘秘魔’无端现身指点自己剑法,必有某种目的,此事迟早会明。至于那两个诡称‘唐门双花’形同孪生的中年妇人上门赌毒,定然也有其目的,奇怪的是‘秘魔’何以任令二人安然离开?”
一条人影闪现在花轩之外,是金老四。
“你这混小子怎么来了?”老人斜起眼。
“有急事!”
“什么急事?”
“这……跟司徒大侠极大关系。”
“跟我有关?”司徒明月站起身来。
“是的,‘逍遥公子’管寒星跟人约斗,说是为了代大侠替柳姑娘复仇,地点就约定在柳姑娘坟前。”
司徒明月登时血行加速,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收紧了。
“对方是谁?”
“没有说!”
“你怎么知道?”
“管公子本人亲口告诉我的。”
“什么时间?”
“五更!”
司徒明月用脚踢开座椅,转身朝“青竹老人”一抱拳,急匆匆地道:“失礼了,晚辈得立刻赶去。”最后一个字出口,人已到了花轩之外,一闪而没。
“小子,你跟去看看!”老人摆手。
“是!”金老四跟着离去。
五更!
杂本林中柳漱玉母女坟前。
两条人影在激烈地搏斗。
一个是“逍遥公子”管寒星,另一个头罩齐肩,远望像是没有头,赫然是‘金剑帮’特使“无头人”。
司徒明月来到,暴喝一声:“住手!”
管寒星折扇倏张,作出一个古怪的姿势。
闷哼声中,“无头人”踉跄倒退,抬手朝指管寒星,厉叫道:“姓管的,你……你竟然……狠心……”
管寒星合扇冲刺。
司徒明月已到圈子边,急吼一声:“留活引”
同一时间,半声惨叫,“无头人”栽了下去。
管寒星收扇面对司徒明月。
“司徒兄!”
“管老弟,该留他活口……”
“小弟是怕他逃脱,功亏一篑。”
司徒明月吐口气,缓冲了一下激动的情绪。
“管老弟,他……真的是杀害柳家母女的凶手?”
“也是齐家血案的主凶。”
“啊!“司徒明月内心起了极大的震撼,做梦也想不到“无头人”居然也是杀害“燕云神雕”齐啸天一家五口的主凶,窒了好一阵子才又道:“管老弟是怎么知道的?”
‘小弟派出去的人,无意中听到他们的密谈。”
“可曾问明杀人的因由?”“这厮相当狡诈,坚不肯吐露。”
司徒明月心头涌起一阵落空的悲哀,他没能为红颜知己手刃仇人,柳漱玉就躺在眼前的三尺土下,仇人已经授首,但“雪剑”并没有出鞘,他深深自责没有尽全力索仇,而是借管寒星之手,真的是枉为武士。
当初柳漱玉母女为医绝症而被收容在胡家堡,误以为是遭遇意外而失踪,“无头人”曾显露知道她母女下落,而自己没竭尽全力追究,以致酿成了抱恨终生的悲剧,这是谁之过?
自己这辈子能安心么?
“管老弟,愚兄我……不知该怎么说……”
“说什么?”
“管老弟代我诛仇……”
“司徒兄,什么也不必说,你我情同手足,由小弟我出手或是由你拔剑并没有分别,同样能使柳姑娘瞑目。”
“可是……唉!”司徒明月一声长叹,在记忆中他没叹过气,现在他不由自主地叹出了声,随着升起的,是一片对管寒星感激之情,一个人,终其一生,能交到这么一个义重云天的朋友,的确可算得上是一种不虚此生的骄傲。
“司徒兄是得到金老四的传话赶来的!”
“嗯!是!”
“小弟一直很担心……”
“担心什么?”
“小弟约斗‘无头人’并没十足的把握,如果他另外布置了人手,今晚是否如此顺利得手就很难说了。”
“管老弟如果能早一刻传话……”
“不可能,机会稍纵即逝,小弟不能犹豫。”
“我们来看看‘无头人’的面目。”上步俯身,一把抓掉死者的头罩,借着昏昧的天光定睛一审视,不由“啊!”地惊叫出声。
管寒星急声道:“他到底是谁?”
司徒明月激动地道:“想不到金剑待使会是他?”
管寒星前挪一大步,俯身看了看,栗声道:“‘古月世家’的上宾‘玄狐’武宏,的确是想不到,太离奇了!”
司徒明月幽幽地道:“只怪我粗心早该想到的。”
管寒星目芒一闪道:“为什么?”
司徒明月道:“‘古月世家’的总管屠大展乃是‘金剑帮’特使‘无头人’手下的‘玄’字号密探,在胡家堡卧底,身份被我揭穿之后被自己人灭口。而柳姑娘母女是在离开胡家堡之后遇害的,显见她母女离开胡家堡不是自愿的,能突破严密的警戒当然是有地位的人所安排,当初就没想到卧底的不止屠大展一人。”
“啊!”管寒星惊异不置:“想不到其中还有这大的文章,怎没听司徒兄提起?”
“没机会!”
“杀人的目的何在?”管寒星这句话近于自语。
“也许某项秘密被柳姑娘无意得悉只好灭口,当然,也许另有原因,可惜……两方面都已不能开口。”
一司徒见,不管如何,总算仇了恨消!”
“不!我要追根究底,该死的决不让他活着,‘金剑帮’的作为已经严重地破坏武道,危害江湖,非制裁不可。”
管寒星的两眼真的变成了两粒寒星,相当怕人。
“司徒兄,小弟不会落后,誓尽绵薄!”
“管老弟,恕愚见我不说谢字!”用手拍了拍管寒星的肩膀,无限的真挚情意尽在这一拍之中,无言之言最感人。
天色发膝,曙光初露。司徒明月肃立在坟前,默默地表哀思。
管寒星仰首对着林空,进人冥想之境。
静,一片死寂。
“什么人?”林子里突然传出一声断喝。
管寒星闪电般循声扑去。
司徒明月回身,他是从沉哀中惊觉的,一下子无法判明发声的方位和管寒星的走向,只好窒在当场。
“哇!”惨叫穿林传至。
司徒明月已认准了方位,疾矢般射去。
小路边,管寒星静静地站着,转动着冷电似的目芒在搜瞄,他的脚前躺着一个黑衣人,照刚才的那声断喝,分明是两人甚或以上的双方遭遇,而现在只得一个人。
司徒明月掠到。
“此人是谁?”
“定是‘玄狐’武宏的手下!”
“是老弟下的手?”
“唔,小弟恨透了这些蛇鼠。”
“应该……”司徒明月本要说应该留活口问话,但想到人已经死了,说出来等于是对管寒星的一种责备,人家表现得如此义重情深,岂能率而生言,于是把后半句话吞回去了,低头一看,是个陌生的瘦削汉子。
“小弟错了!”管寒星立即意识到司徒明月的心意:“一时没考虑到,应该留他活口问问口供,嗨!”
“算了,小脚色,可能问不出什么来!”司徒明月故意为管寒星找台阶下,急转话题道:“照刚才的情况看,应该是有一方发现了另一方才会出声喝问,不知另一方是什么人,老弟先到可有什么发现?”
“没有,林木太杂,小弟早已经注意到这点。”
“我们分头搜搜看?”
“好!”
两人各朝一个方向穿林搜索。
司徒明月搜索心里边在想:“‘玄狐’武宏以上宾的身份辅佐胡天汉,想不到他的真正身份却是‘金剑帮’的特使,任务可能是要吞并‘古月世家’扩充该帮的势力,杀害齐老英雄一家的目的不明,但以他在胡家的地位,策动杀手安排谋杀是轻而易举的事。至于柳漱玉母女之遇害,其中定有极重大的原因,血案破而未了,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武宏、屠大展这些只是鹰犬,绝不能让主谋者逃离公道,管寒星替自己做了一半,另一半必须自己完成。
目前当务之急是查出当年杀害‘天龙神君’的凶手,追回‘玉机金经’,完成‘打铁的’交付的任务。当然,这些事可以齐头并进,见机而为……”
“簌!”不远处的枝叶无风自动。
司徒明月心中也随之一动,他略偏方向,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到了一个特定的位置,突地急转角度闪电迫近。
浓密的枝叶里隐隐露出一片衣角。
司徒明月已经站定,对方已经完全在他掌握之中,即使是长翅膀的东西,也无法在他的眼前破空飞去。
“什么人,出来!”
“嘘!司徒大侠,是我!”
“你……”司徒明月大为意外:“金老四?”
“是的!”
“你怎么回事?”
“请立即离开,只当没发现我,什么也不能说。”
“这……到底为什么?”司徒明月由意外而惊诧。“我另行禀告。”
司徒明月满头玄雾,但他还是依言走开了,因为他相信金老四,金老四如此做必然有其原因,绝不敢故意弄鬼。
天色已经大亮。
这时,测方的树丛叶隙里,有一对棱芒闪闪的眼睛,望着司徒明月离开,没现身,像猪犬般注定金老四藏身的位置,他似乎有所等待。
金老四从枝叶间钻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四下里一阵张望,像小动物出洞时所表现的灵警一样,可惜他没有发现那双可怕的眼睛。极短的片刻,他像狸鼠般轻灵而快捷地穿过林造行,可巧,正经过那蓬藏有眼睛的树丛……
“别动!”冰寒刺骨的喝声。
金老四窒住不动了。
一个头蒙金黄布套的人出现在他身后六尺之处,他背后不长眼睛,当然无法看到,只感觉到距离极近。
“朋友是谁?”
“不必问,你根本不必知道。”
“有何指教?”
“杀你!”
金老四打了个哆嗦,他是做没本钱生意的高手,也是盯踪刺探的专家,他的行动向来相当谨慎,想不到还是翻了船,对方开口就要杀人,他已经心里有数,但在这种态势之下,他没有反抗的余力,再会玩戏法也变不出来,可又不能糊里糊涂地送命……
“杀人应该有个理由吧?”
“当然,不过用不着告诉你。”
“朋友不顾江湖规矩?”根本是句多余的话,但他必须争取打主意脱身的时间,因为人只有一条命,也只能死一次,现在他后悔了,如果刚才不匆忙地要司徒明月离开,这情况就不会发生,自己警觉性再高些,情况也就不同。
当然,后悔无济于事,主要是如何保住老命。
“金老四,有句话问你。”
“朋友请说!”金老四边答边急转念头。
“你是糟老头子的什么人?”
“衣钵传人!”金老四正中下怀。
“与司徒明月又是什么关系?”
“情同手足!”他说这句话脸绝不红。
“不是跟班?”
“这……情分够,彼此互相照应并无不当。”
“好,你们在这一带活动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任何目的,瞎逛而已!”
一你不想说?”
“事实是如此。”
“嗯,我没时间跟你蘑菇,上路吧!”
金老四的额头上立即渗出了汗珠,一颗心顿然抽紧,对方要他的命仅是举手之势,而他想不出任何求生之道。
现在他只有待宰一途。
他无法想象对方要用什么方式取他的性命,用剑,用刀,掌指还是别的利器,他全身的细胞都已收缩……
他在念佛,希望司徒明月能及时回转,但这是妄想。
冷汗已经遍体。
就在这要命的瞬间,一条人影幽灵般进人视线,不单是进人视线,而是站在他的右前方,角度正好对着他的身后人,而这人影,赫然正是神秘的村姑纪大妞,他像失足坠岩,半空中一把被人拉住,惊喜得几乎要虚脱。“纪姑娘!”他脱口叫出了声。
身后风声飒然。
不必看他也知道身后人已经无声而遁,他回转身,果然已不见人影,吁了口大气,冲着纪大妞作一个揖。
“纪姑娘感激之至!”
“不必,这只是凑巧碰上了,该说是你命大。”
“纪姑娘怎会一大清早到这里来?”
“我喜欢一早到野外来透气。”
“啊!是。”人家不说他当然不便追问,事实上他也不敢,纪大妞的身手他是清楚的,在她面前他是矮一截。
“金老四,刚才那金黄布套蒙脸的是谁?”
“金黄布套蒙脸…——,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人出现在他的背后,他一直没机会回头,等他回头,人已经没了影子。
“你不知道?”
“是的,他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我没法回头。”金老四夹脖子通红起来,像这样的丢人法他还是头一次。
“他想杀你?”纪大妞笑了笑。
“是的,要不是姑娘来得正是时候……”
“早知道我就不让他走。对了,司徒大侠呢?”
“应该就在这附近不远,姑娘找他有事?”
“没事!”纪大妞摇头。
金老四心里可明白得很,这长得一般男人不想看第二眼的女子,死心塌地的爱上了司徒明月,口说没事,心里一定急于要见他,她的武功本事当然没话说,但要论人材,说什么也配不上司徒明月。
“纪姑娘,我们去找他?”
“好呀!”
小路边,司徒明月定定地望着那具黑衣人的尸体,他无法不想,管寒星义重同仇,冒死约斗“无头人”,为柳漱王母女和齐啸天一家报仇雪恨,这种朋友天下难找第二个,可惜的是没留活口,使真相不能全白。
金老四的行为似乎有些反常,令人困惑,难道又是出于“青竹老人”的授意?他如此诡秘的目的是什么?
凶手伏尸,庶可告慰死者在天之灵,但对活者而言,如刁追出幕后主谋,讨取公道是无法完全心安的。而主谋者当然就是金剑帮,多行不义,危害武林,将之除灭,也可以说是一件极大的义行和功德。
心念未已,“逍遥公子”管寒星来到。
“管老弟,有什么发现?”司徒明月迎着问。
“一无所见!”管寒星摇头。
司徒明月忽然想到这黑衣人极可能是发现了金老四而出声喝问,结果招致管寒星的杀手,这点该不该告诉管寒星?对这情同手足的朋友,是不该有隐瞒,但又想到金老四叮嘱什么也不要说,定然有特别的用意,想想还是暂时忍住了,只是掩不住那份内疚之感……
“司徒兄,我们离开吧!”
“这两具尸体如何处置?”
“由‘古月世家’来收尸,小弟会派人传话。”
“为什么要由‘古月世家’来善后?”
“人是在他堡里卧底的,说不定还有未了之事要追查,他们善后是上策。”
“晤!也是道理!”“我们走!”
“有人来了!”司徒明月发觉有人迫近。
人影出现,缓缓步近,来的是纪大妞。
管寒星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恢复正常。
司徒明月心中一动,但冰冷的面上没任何表情,漠漠然望着纪大妞,心里在想:“此地一发生情况她必到场,这绝非巧合,巧合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这意味着什么?莫非她一家子与‘金剑帮’之间有着密切关系?她舅舅‘飘萍过客’是柳漱玉母女的收尸人,这又说明了什么?”
“司徒大侠,幸会!”纪大妞开口。
“的确是幸会!”司徒明月冷冷回答,他又想到上次“霹雳夫人”要掘墓验尸,弟甥舅现身阻止,‘飘萍过客”居然提出如果掘墓找人就要自己与他甥女成亲的荒谬条件,现在看起来这条件似乎并不荒谬,而是有某种目的。
这是条极好的线索,能加以利用么?
很令人不解的一个现象,“逍遥公子”管寒星俊逸潇洒,是一般少女梦寐中的白马王子,像他这样出身武林世家的俊公子,如果哪个少女见了不迷,那这个女子一定有毛病,而纪大妞对他竟然不屑一顾,她有毛病么?
在管寒星而言,场面的确尴尬,纪大妞曾经打得他吐过血,还声言看在司徒明月的份上而手下留情。
“司徒大侠,此地发生了什么事?”纪大妞笑着问。
“没什么,死了两个人而已!”司徒明月淡若无事。
“死的人是什么身份?”
“‘金剑帮’的密探!”司徒明月故意抖明,以观察对方的反应,但他失望了,纪大妞粗的脸上并无特殊表情。他想,这女子既有这高的身手,心机当然深沉,如果她心里早已有数,当然不会再有反应。
“‘金剑帮’密探?”
“对!”
“‘金剑帮’的势力伸人开封,有何图谋?”
“可能是想称尊武林。”
“能成气候么?”
“不知道!”司徒明月当然是不知道,江湖上的消长,谁也无法预测,更不能断言,顿了一顿之后,接下去道:“凡是不行正道的,不论是帮派门户或是个人,纵可侥幸于一时,最后仍难逃毁灭的命运。”他这后补的两句话是有深意的。
“对!”纪大妞点头,“司徒大侠说的是至理名言,任何人都应该引以为戒,尤其邪僻之徒报应更快。”她这话不知是有感而发,还是故意附和司徒明月,总之听起来就是怪怪地,完全不能配合她的作为。
司徒明月心里暗笑,表面上仍是一片冰冷。
纪大妞突然转注管寒星,用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管公子,你认识他?”
“在下怎么会认识他?”
“你应该认识。”
“为什么?”管寒星态度从容,俊面上还带着一抹微笑,这就是“逍遥公子”平素所保持的令人着迷的风度。
“因为你们是一条路上的。”纪大妞很认真的样子。
“在下跟他是一路的?”管寒星大为惊愕,笑容倏地收敛,寒星似的双目直照在纪大妞面上,“纪姑娘为什么要这样说?”
司徒明月也为之一怔,纪大纽是随口乱道还是……
“你心里应该十分明白。”纪大妞声音变冷。
“在下不明白!”管寒星微摇着头。“一定要说出来?”
“正要请姑娘说明。”
“好!”纪大妞先瞟了司徒明月一眼才开口道:“你跟开封城有名的花花公子封于丹是同好的密友,经常结伴到‘恰红别馆’饮酒作乐,而死者是封子丹的贴身的保镖“七巧燕’符易水,你能说不认识他?”
管寒星的脸色变了,表情很复杂,不知是羞是怒。
奇怪,纪大妞是女人,怎会知道男人的臭事?
_司徒明月相当沉得住气,依然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但内心却起了激荡,管寒星喜欢寻花问柳这是他深知的一,而封子丹的大名他也不陌生,尤其“怡红别馆”在开封城可说大名鼎鼎,是最上等最豪华的销金艳窟,一般人还进不了门,不但看银子还要选人,里面的姑娘不多,但却是才貌双绝的,光有银子而人不够分量依然不能作人幕之宾,现在的问题是死者真是“七巧燕”符易水么?管寒星何以出手就杀了他?心念之中,目光望向管寒星。
管寒星变脸只是极短的一瞬,他随即上前一步。低头审视,突地惊“啊!”一声,连退两步,栗声道:“真的是符易水,这……怎么可能?”他瞪眼怔住……事实证明纪大妞说的不假。
管寒星一向细心,何以如此莽撞。一司徒明月直觉地感到情况不寻常,姑勿论管寒星出手是有意还是误杀,将易水怎会在管寒星约“无头人”的时间内到这里来?这片杂木林不靠路不巴村,除了特意赶来没有别的任何因由可以解释_“怪事。”管寒星的脸色很难看。
_。
“真的是怪事!”纪大妞冷冷地说了一句。
“天色不明,他又是这等装束,偏偏又……赶上这种情况,嗨!”管寒星跺了跺脚,“这误会可大了!”
“这不是误会!”司徒明月冷沉地开口。
“司徒见的意思是……”管寒星转过身来。
“管老兄先发制人没有错,死者在此时此地不速而至,显然是有所阴谋,此事不难查明,也许是出于封子丹的支使。”
“对,司徒兄说得对,小弟一时没想到。”管寒星深深点头,神色又恢复了正常,瞄了纪大妞一眼:“其实,封子丹跟小弟谈不上交情,只是逢场作戏的玩伴而已,对他的一切并无深人了解,如果他真的另有特殊身份,小弟包责查证。”
“管公子认定‘无头人’是杀害柳家母女的凶手?”
“纪姑娘知道全部情况?”管寒星反问。
“不错!”
“是事前知道还是事后才知道?”
“你不必管我是事前或事后知道,反正我已经知道,而且知道的比你想象还多,你只回答我凭什么认定‘无头人’是凶手?”纪大妞言词咄咄逼人。
“姑娘是在问在下的口供?”
“随你怎么说都可以。”
“在下一定要向姑娘解释么?”管寒星已动了火。
“嘿!”纪大妞冷笑了一声,“并不一定,我向来不喜欢逼人,不过,我要共说一件事‘无头人’是‘金剑帮’派在开封指挥行动的特使,现在证实是‘玄狐’武宏的化身,可是昨天晚上武宏却在小河边晤见‘无头人’,这一点管公子的看法如何?”
管寒星惊震莫名地退了两步。
“这怎么可能?”
“那是我胡说八道了?”纪大妞的声音很冷。司徒明月的确迷惑了,一大堆疑问自心头涌了起来纪大妞说的会是事实么?
她的话锋似乎全指向管寒星,为什么?
她在此时此地突兀地出现,其中有何蹊跷?
原先怀疑她是‘金剑帮’的人,如果是,为何自己泄底?
她为什么如此关切这段公案?
金老四的行动为何如此神秘?
“难道有人在暗中摆弄我们?”管寒星自语。
“很有可能!”司徒明月冷冷扫了纪大妞一眼。
“连我也在被愚弄之列!”纪大妞接了一句。
情况变得相当诡谲,真正的是扑朔迷离。
纪大妞以一种异样的目光望着司徒明月。
“司徒大侠,我想跟你谈谈。”
“私下谈谈?”司徒明月心中一动。
“对,换个地方!”
司徒明月心念数转之后终于点了点头,他必须要设法从迷惘中突破,而谜底可能就在纪大妞身上。
“管老弟,此地的事……”
“司徒兄尽管请便,此地的事小弟会料理。”
“我们回头再见!”
司徒明月随着纪大妞离开现场。
这是片不大但也不算太小的竹林,太阳已经升起,竹叶尖上的露珠闪闪发光,像无数细碎的珍珠,司徒明月和纪大妞就面对面站在竹丛里。竹林有个好处,外面的人不一定能透视竹丛,但在里面的确可以了然外面的动静,不必担心有人接近,所以是密谈的好地方。
“纪姑娘约我来是有事?”
“是的!”
“在未谈事情之先,在下有几句话要问。”
“可以,请说!”
“姑娘一大早来不是偶然的吧?”
“是,也不是!”
“怎样说?”司徒明月两眼迫盯着对方。
“说是,是我在半路上发现金老四,临时起意跟踪,赶上这档事是偶然。说不是,是我常来此地透气,或早或晚不一定,因为这里的景色像我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有一份说不出的亲切,即使不碰上金老四我一样会来,所以也可以说并非偶然。”纪大妞说话的神态很诚恳,这种态度会使人相信她说的是真话。
“好,另外一句话,姑娘刚才所说关于死者的全部是事实?”这非常重要,如果是事实将使整个的情况改观。
“一半!”
“只一半是真的?”
“不,我的意思是我只能保证我所知道的一半是真的。”纪大妞似乎故神其秘。
“在下不大明白。”
“我一说你就会明白,管寒星跟封子丹是臭味相投的朋友,经常在一道玩乐,这一点是我知道的事实,绝对错不了。
至于死者的身份和昨晚‘玄狐’武宏与‘无头人’在江边约会是金老四点出来的,所以我只能保证一半。”
她说的固然有道理,但也有故意绕弯子的味道。
“姑娘跟金老四谈过?”“不止谈过,我还救了他一命。”
“嗅!发生了什么事?”
纪大妞把金老四险被以金黄色布套蒙面的神秘人迫杀的经过说了一遍。
司徒明月的内心又是一阵震撼,情况的确是相当复杂。
“金黄布套蒙面……”
“对!”
“什么来路?”司徒明月目中寒芒暴射。
“不知道,金老四也摸不透对方的底。”
“很可能又是金剑帮的人。”
“我现在想也是。”
“好,这事我会问金老四,现在姑娘说自己的事吧,准备跟在下谈些什么?”
“其实,要谈的只有一句话……”
“一句话,什么?”
“我请求大侠你不要插手我向‘四绝山庄’索仇的事。”纪大妞缓慢而有力地说了出来,眸子里闪动着可怕的光焰。
司徒明月一时之间无法作答,就事论事,江湖上的恩怨无了无休,如果是有理由的报仇雪恨,第三者是不容置疑的。同时,当初怀疑纪大妞一家跟柳漱玉母女的遇害有关,现在已经证明不是,而她的舅舅“飘萍过客”是为母女善后之人,说起来”是一汾大人情,如果为“四绝夫人”而与她一家敌对,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在下……先要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姑娘与‘四绝夫人’之间是什么仇?”
纪大妞眼里立即放射出怨毒至极之色,这是假装不出来的,如果没有深仇大恨,就不会有这种令人心悸的反应。
“不共戴天之仇。”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杀父之仇?”
“不错!”
“令先尊是……
“对不起,这一点恕不便奉告。”
司徒明月沉默了片刻。
“可是……‘四绝夫人’声称印象中没这笔债。”
“这是她说的话。”
“令舅说这是误会,又怎么解释?”
“当时为情势所迫,不得不退一步打算。”
她说得很坦率,而且情在理中,司徒明月不能不相信,但他能应承不插手么?目前他与“四绝夫人”已经算是利害与共的同路人,再加上齐啸天的这一层关系,想袖手旁观实在很困难,心念数转之后他作了决定。
“在下暂时答应。”
“暂时?什么意思?”
“在下要进一步查证,有理由不干预才不插手。”
“司徒大侠,如果我们因此成仇将是很不幸的事。”
“如果是避免不了的事,终归还是会发生的。”
一条人影出现在竹林之处,是金老四,从他逡巡顾盼的样子看来似在找人。
司徒明月正待出声……
又一条人影在距金老四不远之处出现。
“黄布套蒙面人!”纪大妞脱口叫了出来。
司徒明月心中一动。
黄布套蒙面人迅快地接近金老四。金老四警觉止步回身。
黄布套蒙面人旋风般族向金老四。
司徒明月弹身掠去。
“哇!”地一声惨叫,令人动魄惊心,金老四栽了下去,黄布套蒙面人不知用的是什么利器,金老四竟然没有还手反抗的机会。
司徒明月已穿出竹林。
黄布套蒙面人惊觉,一溜烟飞闪而遁。
司徒明月到了金老四身边,栗叫一声:一老四!”
纪大妞差不多是同时来到。
金老四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双眸紧闭。
“老四!”
司徒明月又叫了一声。一没有反应,难道人就这么一命呜呼了?司徒明月的心往下沉,金老四是“青竹老人”特别派在他身边的得力助手,等于是多了一双眼睛两条腿,蒙面人接连两次袭击金老四,似乎非要他的命不可,目的何在?蒙面人又是什么来路?
“看还有救么?”
纪大妞提醒了一句。
“有,绝对死不了!”金老四突然睁眼坐了起来。
两人被这意外的情况吓了一跳。
“老四,怎么回事?”司徒明月眉毛挑了挑。
“命大的人总是死不了的。”金老四翻起斗鸡眼。
“伤势不碍?”
“连伤都没有。”
“可是刚才分明……”
“离死只差一寸。”
“怎么说?”司徒明月相当困惑。
金老四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慢条斯理地从胸襟里摸出一样东西亮在手中,是块巴掌大的古铜色牌子。
“这是什么?”
“天字第一号信符!”说着递了过去。
司徒明月接在手中,很厚实的一块乌铜牌,牌上双剑交叉,交叉点下是一个天字,剑和字都是刻上去的。
“哪里来的?”
“‘无头人’身上搜出来的。”
“哦!”司徒明月倏然明白过来,记得胡家堡总管屠大展是“玄”字号密探,而“玄狐”武宏佩的是“天”字信符,以天地玄黄的次序来说,天字为首,武宏化身“无头人”是为‘金剑帮’的密使,“你刚才说离死差一寸?”
“是的,这块信符揣在怀里,正当心窝部位,刚才蒙面发出飞针,正巧射在铜牌上,要是偏差一寸,便真的要命了,我那声惨叫,是防止对方再下杀手。”
“的确是命大!”纪大妞吐口气。
“你是尾随我来的?”司徒明月接回话。
“是的,慢了半步,老狐狸武宏已经躺在地上,我的形迹被‘七巧燕’符易水发现,他喝问了一声,结果管公子奔到,一照面便要了他的命。”
第十四章 翠园疑云
“司徒大侠,依我看……这件事内中大有文章,我一直想不透。”
“什么文章?”
“七巧燕是花花公子封子丹的贴身保镖,主从二人一向形影不离,是尽人皆知的人物,武功是第一流的,尤其他的身法步法,别人想碰他一下都难,而管公子一抬手便要了他的命,他没门让也没还手,这……”
“你怀疑管公子的居心?”
“不,只是……觉得奇怪。”
“这没什么值得奇怪的,管公子与封于丹是游乐场中的朋友,七巧燕对管公子当然很熟,双方突然碰上,他看出是管公子,所以没攻击也没防卫,当时天色不明,又是武宏刚被杀的情况之下,管公子见人出手是必然的。”
“七巧燕至少该出声。”
“也许他以为管公子已经看出是他。”对管寒星的情谊司徒明月是认定了的,在任何情况之下都不会对他犯疑。
“大侠认为七巧燕是什么身份?”
“可能是武宏的同路人,暗中担任警戒。”
“我搜过他的身,没有信符。”
“不一定要有。”
“还有那两次杀我不成的蒙面人……”
“会不会是封子丹?”纪大妞插口。
“极有可能,我们可以找到他,他可能是被‘金剑帮’笼络的密探。”说完,又向金老四道:“你昨晚在小河边看到‘无头人’与‘玄狐’武宏会面?”
“不错!”
“我记得密探在会见密使接受任务时都是蒙面的,昨晚武宏没蒙面?”
“有,我事后跟踪,发现了他的真面目。”
“你传管公子的话时没说这一点。”
“没机会说。”
“这就是怪事了,难道……,”司徒明月深深想了想又接着道:“是‘无头人’指示武宏冒充他的形象代赴管公子之约?如果是的话,‘无头人’并没有死,也不是武宏,可是……以‘无头人’的身手,何以不出手支援?”
“所以这就是文章。”
“你知道封子丹的住所?”
“知道,有三处,但他常待的地方是翠园。”
一好,我们去拜访他。”
纪大妞抬头望了望天。
“司徒大侠,我刚才跟你谈的问题……”
“在下会考虑。”
“我要重复一句,不论在任何情况之下我都不会改变主意,除非我断了三寸气,我走了!”说完,飘闪而去。
金老四当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想问又住口。
司徒明月一偏头道:“我们也走!”
翠园,这名称很雅。事实上这地方的确是很幽雅,园亭木石都匠心独运,不雅.于“四绝山庄”,由于空间只及山庄之半,所以更见精巧,在开封近郊的私人别墅中,堪称首屈一指。
地方雅,可惜主人并不雅,只能算是个有钱的市并无赖,没有丝竹管弦之盛,更无吟风弄月之举,只是酒色自娱。
话虽如此,主人花花公子封子丹还算得上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不管一般人对他是什么评价,反正出名就是。
现在还不到黄昏,夕阳余晖染得园林一片绚丽。
花荫深处有座八角凉亭,亭子里摆了桌酒菜,高贵的器皿配上精致的菜肴,再加上浓醇的酒香,使人看了就会垂涎,如果你是真正的食客,准会食欲大动。
席间只三个人,看上去是一堆,因为三个人腻做一团,一男二女,男的是敷粉何郎封于丹,女的是两个身披薄纱衣的娇媚少女,一个坐在他的大腿上,一只手勾脖子,另一只持酒杯,一个紧贴在他的身上,手拿着筷子。
拥红偎翠,喂菜送酒,真是赏心乐事。
封于丹仰靠高背椅,眼睛眯成一条缝,如果他会转文,定会说虽南面王不易也!没有责任在有权威和享受。
当然,所谓权威只限于他豢养的女人。
一名青衣小婢来到亭外。
“公子,有客到访!”
“你是死人,这时候要我见客?”封子丹睁开眼大声叱喝,两只手把两段细腰搂得更紧,三个人完全贴牢。
“公子,来客说非见公子不可!”小婢苦着脸。
“此地除了受邀的不欢迎任何客人,你不懂?”
“婢子知道……”
“既然知道还来打扰;说我不在!”
“可是”
“可是什么?”
“来客很凶!”
“凶?哼!翠园可不是让人凶的地方……”
“公子,来客说您要是不见便自己闯进来。”
“谁敢大岁头上动上?”坐在大腿上的一个发了话。
“定是不长眼的东西!”另一个立即接上腔。
“来客可曾报名?”封子丹坐直了身子。
“有!”
“叫什么?”
“什么……不见血司徒明月!”
“啊!”封子丹像被人在背后捅了一刀似的蹦了起来。两名少女朝两旁翻了开去,差一点摔倒地上,披着薄纱的衣滑脱,变成了两个光溜溜的妖精,可能是习惯了,并不急着遮掩,就这么妙相毕陈地站着。
小婢的脸色泛了白。
“奇怪,这煞星怎会找上门来?”封于丹自语了一句之后,朝小婢道:“把客人请到外客厅,我马上来!”
“是!”小婢急急转身出去。
“司徒明月……这名字好熟?”少女之一开口。
“嗨!我想起来了,管公子常提的那个。”另一个抢着说。
“你两个到里面去!”封子丹摆了摆手。
外客厅,面对花树成荫的院子。
司徒明月兀立在白石铺砌的花径接阶沿的尽头。
“哈哈哈哈……”笑声中,封子丹自厅门出迎,抱着拳:“司徒兄,难得,常听管公子提及大名,只是没机会拜识,今日光临,真是……真是……,呃!蓬……蓬荜生辉!”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词,人已到了阶沿边。
司徒明月的脸色很冷,为了管寒星的面子,勉强抱了下拳:“无事不登三宝殿,有桩事特来拜访!”
“不敢,不敢,请里面坐!”侧身抬手邀客。
司徒明月举步上阶,人厅,双方落空。
小婢献上香茗,退了出去。
客厅里摆了不少古玩,居然也挂了些时人字画。
“司徒兄光临有什么指教?”
“想见一个人!”
“哦!谁?”
“封兄的左右手‘七巧燕’符易水。”森寒的目光像两柄刀,直插在封子丹的脸上,单刀直人的问法,目的是看他的反应。
“司徒兄要见符易水?”封子丹的表情是意外,并没有震惊或是不安的样子,十分平常的反应,毫无异象。司徒明月大为困惑,照理,封子丹应该已经得到符易水的死讯,如果他是参与者,不可能这么沉得住气,如果说他不知情似乎又说不过去,可惜来时匆忙,不曾先向管寒星打听一下他的为人心性,否则就可据以判断。
“不错!”司徒明月口里漫应着,心里在急急的盘算。
“找他什么事?”
“有个问题要当面向他求证。”
“他人不在。”
“是封兄差他去办事去了?”司徒明月话中有话。
“这倒没有,他并不一定跟在下住一道,不瞒司徒兄说,男人嘛,总难免有他个人的活动。”他说得很从容。
“能找到人么?”
“难说!”封于丹摇了下头:“司徒兄是想求证什么?如果事关紧要,在下立刻派人分头去找。”
司徒明月心意一转,决定引藤挖根。
“听说他是‘金剑帮’密使‘无头人’的手下密探。”声音冷,但相当有力。
“什么,他……是‘金剑帮’密探?”封子丹吃惊了。
“对,有铁证!”
“这……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司徒明月半步也不放松。
“他跟了在下很多年,从没发现他有什么……”
“封兄,即使是跟你一块长大,也难保他没隐私。”
封子丹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这虚有其表的花花公子是扮猪吃老虎还是真的不知情?
司徒明月一时无法判断,但他已下定决心既然来了就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封子丹吐口气,眉头舒开。
“反正在下不在帮不在派,管他是什么密探,跟在下什么关系也没有,大不了请他走路,在下不沾惹就是。”
“封兄,事情怕没那么简单!”
“怎么说?”
“‘金剑帮’爪牙在开封已经做了好几件惊人血案,血案的苦主都是极有分量的人物,符易水是封兄的贴身保镖,说无关系,恐怕没人会相信。”司徒明月脸色更寒。
“这……这……”封子丹站起来,在厅里转了半个圆,苦着脸道:“司徒兄,说老实话,在下除了结交几位朋友,喝酒赏花之外从不过问江湖是非,管公子跟司徒见是至交,不看僧面看佛面,请多多包涵,代为洗脱。”说着,深深一揖。“封兄,若非因为管老弟的关系,在下不会是这等态度,一句话,请封兄交人。”司徒明月是故意这么说的,因为符易水是管寒星所误杀的,而封子丹与管寒星是朋友,不管双方是在什么情况之下结合,朋友总是朋友,即使要把事拉明,也应该由管寒星自己来做。另方面封于丹是什么身份还是未知数。
“要在下交人?”
“不错,今晚三更,在下再来拜访,希望到时候能见到符易水,话说到这里为止。”说着,站起身来。
“司徒!”封于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如果符易水真是‘金剑帮’的密探,司徒兄到此访他定然会知道风声,以他的身手而论,在下自保都成问题,怎能交人?”
“那是封兄的事!”司徒明月冷面无情。
天色已在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
小婢进来燃上了蜡烛,又低头步了出去。
司徒明月挪步……
封子丹急忙抬手。
“司徒兄,在下想到一个主意……”
“噢!什么主意?”
“司徒兄难得光临,容在下略尽地主之谊,饮上几杯,在下立刻着人分头去找符易水回来,如此一举两得。”
“不必,在下说过三更再来。”司徒明月如此坚持是有用意的,明里看不出马脚,只有暗里抓狐狸尾巴,符易水现在可能已经人了土,找人是句空话,在三更天之前,换由金老四来探索,定可摸出蛛丝马迹。
封子丹怔住。
司徒明月举步。
“在下送司徒兄!”封子丹跟着挪步。
“用不着多礼.在下自己会走!”蓦地,一条人影挡在厅门之外。
司徒明月止步。
封子丹“啊!”惊叫出声。司徒明月定睛一望,不由心头剧震,堵在门口的赫然是早已陈尸丛林小路边的“七巧燕”符易水,死人复活还是他根本没有死?人是管寒星杀的,善后也由他料理,管寒星是精明的人,这到底怎么回事?映着烛光,符易水的脸孔苍白得没半丝血色。
“易水,怎么……回事?”封子丹期期地问。
“我……受了伤!”符易水虚弱地回答。“进来再说!”
符易水人厅,摇晃着到椅上坐下。
司徒明月转回身来,冷眼望着符易水。
封子丹走近符易水身边。
“易水,你……怎么受的伤?”
“我……被人……出卖。”
“慢慢的说!”苍白的脸抽动了几下。
“伤得重么?”
“一时死不了,但也活……不了。”
“你……”封子丹的脸色变了又变。符易水这时才把目光投向司徒明月,脸上现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如果他没有动作,已经是个标准的死人。
“易水,司徒大侠是专程来找你的。”
“唔!”
“他要向你求证一件事……”
“什……么?”
“听说你是‘金剑帮’的密探,有这事么?”
“有!”符易水的目光没离开司徒明月。这一个“有”字,使司徒明月心弦一颤,他居然毫不犹豫地承认了,看样子今晚没白来,一定有好文章。
“你……真的是……”封子丹的脸色开始泛白。
“司徒大侠!”符易水的死人脸突然透出了红色,精神似乎振作了许多:“请稍为忍耐,等在下……做完该做的事。”
他要做什么事?
司徒明月默然,心里急转着念头,情况太诡谲,他必须要很冷静地应付。现在,他开始担心管寒星的安全,符易水死而未死,管寒星很可能已经遭遇了意外,因为照情况推测,武宏是“无头人”的替身,现场又出现了个金黄布套的蒙面人,“无头人”再加两度袭击金老四的蒙面人,管寒星绝对应付不了。
心念之中,他开口了。
“本人先问一句话。”
“请问。”
“管公子平安么?”
“当然。绝对!”
司徒明月放下了虚悬的心,但也更加困惑。
符易水的目光转向封子丹。
“封公子,在下。……跟你名为主从但情同手足……”
“没错,你想说什么!”封子丹的目珠在转动。
“在下一直担心没机会……回报这份情谊。”
“易水,目前最要紧的是你的伤……”
“伤已经不要紧……”
“不要紧?”
“对,反正活不了,命都保不住还在乎什么伤。”
“易水,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你的神志……”
“清楚得很!”
“那你……”
“封公子,你待在下如手足,恩义交加,但在下对你却是……暗藏私心,现在趁还能开口表白一下……以免死不瞑目。”
“易水,老弟,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封公子,请听我说……”他不再自称在下,改成了我:“我外号‘七巧燕’,是因为在身法方面有那么几下子,其实,那不是真正的路道,我有样极少知道的绝活才是名符其实的……”
说着,从怀中摸出样东西夹在指缝之中,是一双比蝴蝶略人的小燕子,暗蓝色,不问可知是淬了毒的。
“这……”封子丹后退两步,脸皮子完全绷紧。
“七巧燕”符易水声音突寒。
司徒明月立即提高警觉,看样子将易水是有所图谋,他怪异的言行已经显示出来,以目前的形势,只要他一动,雪剑稳可切断对方的喉管。
封子丹的眸子里隐隐泛出杀机,似乎已意识到什么。
“封公子!”符易水接着说:“我的身法便是依据这种暗器的原理练成的,现在我这个活的七巧燕已经不能飞,但这只死的绝对能代替活的,这是我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它,它不会让你失望,哈哈哈哈……”
态势已经非常明显,符易水的目标是指向封子丹。
“易水,不要做糊涂事……”
“我一点也不糊涂。”
“你没想到后果?”
“想到了,后果是我能死得瞑目。”
花花公子现在不再是绣花枕头,他所表现的是令人咋舌的行动,右手指风弹出,身形同时侧移,左掌顺势隔空劈出,三个动作等于一个,而且快逾闪电,指掌都是隔空发出,这表示他的武功修为是第一流的。
符易水是坐着没有躲闪的余地,而且距离又近。可以说完全处于劣势,但他可不是等闲之辈,与封子丹的行动几乎同一时间,指夹的毒燕飞出,人连椅侧翻,堪堪避过掌指的淬袭,时间角度拿捏得妙到好处。
“哧!砰!”两种不同声音同时响起。
指风在板壁上穿出了个洞,掌风劈碎了茶几。
紧接着是一声:“啊!”
毒燕附上了封子丹的背心,是旋飞折射中的。
全部过程只是眨眼间事。
最冷的司徒明月也不禁为这一幕而惊心怵神。
“你……你……”封子丹手指符易水,脸孔扭歪。
符易水直接坐在地上,急剧地喘着气。
封子丹两眼暴瞪。
符易水的两腮泛出红晕。
“砰!”封子丹仰面栽倒。
司徒明月发现符易水神色不对,才猛省自己该做什么,跨前一个大步,冰冷的目芒直照在符易水的脸上。
“姓符的,你受的是什么伤?”
“致命……之伤!”符易水失神的双目回望司徒明月。
“让本人替你……”
“没……救了,不必费神。”
司徒明月皱了皱眉。
“你在林子里的小路边只是受伤而没有……”间徒明月不想说出来,那样,对一个行将不治的人是一种残酷。
“我……不甘心那样死,他们……把我当工具,我做了……走狗的走狗,我必须留住这口气,绝不放过……玩弄我的人。”他说话已非常吃力,听话音他在林子里被管寒星一照面撂倒,受伤而趁机装死。
司徒明月心念疾转,封子丹已经不能再开口,眼前符易水是唯一的活口,而他随时会咽气,必须争取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否则今晚便是白来了。
“杀害柳家母女和齐啸天一家五口的凶手是‘无头人’?”
“不错!”
“‘无头人’便是‘玄狐’武宏的化身?”
“不是,是……安排好的替身。”
“那‘无头人’是谁?”关键性的一句问话。
“他就是……”
上房的门帘突然飘了起来。
司徒明月本能地脱口厉喝一声:“什么人?”
“嗯!”半声闷哼,符易水歪倒地面。
杀人灭口的故事重演,这是“金剑帮”惯用的手段,司徒明月气炸肺腑,雪剑出鞘,扫落门帘.闪电般行进上房。房里没灯,窗子是洞开的,不见任何影子,显然凶手在偷袭得手之后已经离开现场。
司徒明月迅快地转出房,他希望符易水还有一口气。
符易水的口盾在翕动似乎努力想说话。
司徒明月半蹲下去,伸指按住符易水的“脉根穴”,他要以特殊的手法助他一口真元,真气从指尖注人脉穴。
“孟……津,孟津……”符易水有了微弱的声音。
“孟津怎样?”司徒明月急问。
“金剑……坛……”咕的一声咽了气。
司徒明月收手起身,瞪眼望着符易水的尸体,怒气与愤火在心内翻搅,他真想杀人。
许久,他慢慢冷静下来。
现在,他得到了一个结论,杀害柳漱玉母女和“燕云神雕”
齐啸天一家五口的凶手是金剑密使“无头人”,而“无头人”仍然活着,杀人的目的不明,但奉帮令行事这一点毋用置疑,“金剑帮”的总坛是设在孟津。
白云堡在洛阳,洛阳距孟津不远,管寒星是白云堡少堡主,地缘的关系,如果由他协助,挖出‘金剑帮’的根子不难。
奇怪,借大一个翠园,主人都倒了怎不见动静?
刚刚杀符易水灭口的又是“无头人”么?
封子丹当然也是金剑帮徒,因为符易水说过他自己是走狗的走狗,那翠园应该就是“金剑帮”的秘密据点之一,真想不到对方在开封的地下势力已经成了气候。封子丹在帮中是什么地位?照理应该不低于“玄狐”武宏……
信符!
司徒明月想及此点,立即上前俯身搜查封子丹的尸体,手指在胸衣之内果然触到一样硬东西……
穴道一麻,仰面栽倒,雪剑脱手掉地。
死人也会出手,司徒明月心理上根本没有防备。
“哈哈哈哈……”狂笑声中,封子丹站起来。
司徒明月心里很明白,这叫阴沟里翻船,栽在这狡猾小子手中,他现在才省悟自己一直在犯错,没资格当真正的杀手,任何敌人在倒地之后,是否真的死亡应该加以确定,除非是身首异处,否则都有使诈的可能。
后悔已迟,许多江湖人只犯一次错便永远没机会回头,即使是一点点的小错,其后果仍然是相当可怕的。
显然,这花花公子相当精灵,他不想犯错,制敌通常只消一指头足够,但他点了人指,受制者就是功力通了玄也无法自解,纵然来了援手,要解开八处不同的穴道也不是件易事,这叫做绝对的控制,因为对象是相当可怕的人物。
“司徒明月!”封子丹晃着脑袋,状颇得意:“如果你一走了之,在下便没有机会,偏偏你要搜身,嗨!”
司徒明月能看能听,就是不能动不能开口,如果愤恨杀人的话,他现在内心的恨就足以杀死封子丹。
“有一点大概你该明白,一个玩虎的人,如果不清楚身边的虎是什么性格,爪有多锐,牙有多利,那将是非常危险的事。‘七巧燕’符易水是我修养的猛虎,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他以为暗藏杀手,其实在下早已有备。”
愤恨归愤恨,司徒明月很同意封子丹的说法,毒犬鸳鹰是行猎的有力工具,但也是最危险的工具,必须慎防伤及自身。
江湖人要活得长,活得稳,就必须严格设防。
一个蒙面人从里间转出来,金黄色的布套罩住头脸,只露出一对寒星般的目芒,他就是在埋葬柳漱玉的杂木林里两度袭击金老四的人。
“老大,这简直是天从人愿!”封子丹张目挑眉。
“封兄弟,你的运气太好!”蒙面人竖起拇指。
“如何处置?”
“严密保护,他是我们的王牌。”说完,捡起雪剑,再解下司徒明月腰间的剑鞘,把剑高高举起,“哈哈哈哈,大下第一奇兵,得之者将成天下第一剑手。”
“老大,恭喜!”封子丹作了个揖。
“兄弟,我们彼此!”
“小弟是秃子跟着月光走,分沾老大一分光。”
两个在庆贺得手,司徒明月却几乎发狂,雪剑是第一次落人别人之手,也许就是最后一次,这比死还严重。“老大!”封于丹又开口,“小弟想到件事……”
“兄弟想到什么?”蒙面人收剑人鞘。“逍遥公子管寒星是他的至交好友,如果……”
“管寒星不会知道司徒明月落在我们手中,纵使他得到风声,也不过是雪剑之下的亡魂,兄弟你跟他交情也不错,凭这层关系,对付他并不难,随便要点手段,照样要他团团转。他不常到翠园来吧?”
“常到,不过都是由小弟邀请,他不会主动上门。”
“很好,快叫人来料理现场。”
“还有……”
“还有什么?”
“这小子身后那一帮都是难缠难惹的人物……”
“我说过这小子是我们的王牌,用他来对付他们,是一着绝妙好棋。”
“这着棋怎么下法?”
“言多必失,现在不谈。”说着,走近司徒明月,阴阴地道:“司徒明月,你会得到很好的照顾,不会受委屈的,我们把你当上宾,如果你需要,连女人都可以供应,而且是上等的货色。”
说完,点出一指。
司徒明月失去了知觉。
二更天。
一条人影淡烟般飘进了翠园,是金老四。
外客厅里“逍遥公子”管寒星与封子丹相对站立,管寒星的俊面是铁青的,眸子里寒芒焰焰。封子丹则是一副极度惊愕的表情。
“管兄,能不能坐下慢慢再谈?”
“就站着说好了!”
“管兄,你我相交莫逆,并非一天两天的朋友,小弟的为人你应该信得过,关于这桩事,小弟的确是毫不知情,符易水会是‘金剑帮’的密探,做梦也没想到,你知道,小弟一向不招江湖是非,对于……”
“封老弟,我们就事论事,你不招惹也沾上了。”
“管兄,你要小弟……怎么说?”封子丹苦起脸。
“你真的不是符易水的同路人?”
“小弟可以对着烛火发誓……”
“不必,我只信事实不信誓言,我会查,如果查出你老弟骗了我,嘿!我绝对下得了手。”管寒星语冷如冰。
“好,管见可以仔细调查。”
“请把经过再说一遍。”
封子丹深深透了口气。
“今天黄昏之时,司徒大侠突然到访,小弟十分意外,但知道他是管兄的生死之交,所以尽情以礼接待。司徒大快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小弟郑重声明是局外之人,司徒大侠不接受小弟的说词,准备动武,正巧符易水带伤而回,坦称是‘金剑帮’密探,司徒大侠开始问供,小弟只是个旁观者,连口都不开“符易水什么也没说?”
“没有,他知道生路已绝,当场自裁,尸体就停在后边厢房,管兄无妨亲自检验。”封子丹的表情,任谁也不会认为他是在说假话。
管寒星迫视着封子丹,目光发成了两条银线,似要穿透封子丹的内心,看他说的话有多少可靠性。久久,才冷沉地道:“我那司徒大哥就这么走了?”
封子丹点头道:“是的,不过……临走撂了句话。”
管寒星道:“撂句什么话?”
封子丹吐口气道:“如果有疑问还会再来。”
管寒星朝厅门外扫了一眼道:“我得走了!”
封于丹舒眉展笑道:“管见,话已说明,时辰也正合适,我们到园里露台上宵夜,你不是很欣赏青凤和百合么,要她两个侍候……”
管寒星抬抬手道:“不,我得找到司徒大侠,在事情没弄明白以前我没心情作乐,我走了,不必送。”抬抬手大步出厅而去。
封子丹摇摇头,自言自语地道:“差一点便是不了的大误会,希望管寒星找到司徒明月这事彻底澄清。”说完,转身进人上房。
金老四也悄然退出翠园。
三天。
司徒明月已经失踪了三天,他没回住处,经常活动的地方也没他的影子,人就是突然消失了,情况相当不寻常。
金老四走遍大街小巷,跑遍城里城外,就是找不到人,连一丝丝的消息都没有,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如果不是发生了意外,人要是离开开封,至少会打个招呼,以司徒明月的身手,会有可能发生意外么?
金老四现在躺在岔向胡家堡的路边大榕树下,天热,人也着实累了,人不得不休息,眼睛是闭着,但心里却相当不宁静,左思右想。就是想不透司徒明月何以会突然失踪,翠园已经暗探过,证实司徒明月已经离开,莫非他又发现了什么线索而急着追踪,来不及联络自己?可是照封于丹和管寒星的对话,他是一无所获而离开的……
身上突被什么东西重重戳了一下,金老四跳了起来,一看,是“青竹老人”,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身边的。
“好小子,几天不见人影,你满自在的!”
“司徒大使失踪了。”
“什么,失踪了?”老人翻起眼。
“三天,找不到人影。”
“有这种怪事,你小子不是跟着他的么?”
“是呀!”金老四把管寒星约斗金剑密使而发觉封于丹可疑的经过说一遍,然后抓耳搔腮地道:“封于丹有三个落脚处,司徒大侠去翠园,小的去另外两个地点,扑空之后赶到翠园,查出司徒大快去过又离开了。”
“没发生事故?”
“没有!”
“怎么查的?”
金老四又把管寒星去找人的经过说了一遍。
老人的脸色沉了下来。
“难道发生意外?”
“小的也这么想!”
“嗯!”老人点前头:“司徒明月阻止那姓纪的丫头向‘四绝夫人’索仇,而她的舅舅‘飘萍过客’从他那双眼睛可以看出是个邪门人物,偏偏姓纪的丫头又死爱司徒明月,说不定是他们捣的鬼……”
“有可能!”金老四敛起斗鸡眼。
“那好,你小子就先去踩一踩这条线。”
“这……”
“这什么?”
“小的……真怕招惹那老太婆。”
“你小子是越活越窝囊,连胆子都没了,干脆,你还是去偷鸡摸狗吧,别再跟着我老人家丢人现眼。”
“您老人家别生气,说归说,去还是去。”
“这还像句人话。”说着突然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煞有介事地放在鼻头前猛闻。
“您老人家这是……”金老四大为纳闷。
“抓风闻味!”老人还在嗅个不停。
“抓风闻味?”金老四知道老人的怪毛病特别多,心里想笑又不敢笑出来,否则必须又挨一顿臭骂。
“嗯!风里有异味!”老人正经八百地说。
“什么异味?”
“死人味!”
“死人味!”
“对,活人身上发出的死人味。”
树帽里突然传下一个沙哑的声音道:“老小子,你敢骂人?”随着话声,一条人影像枯叶般飘坠,速度很慢,仿佛有绳子缒着,落地无声,赫然是一个枯瘦干瘪的灰衫老人,站在地上就像是插了根竹竿,如果你看过干鱼风鸡那味道就差不多了。
金老四傻了斗鸡眼,老人飘坠的那一手已经显示了功力已高到骇人的地步,他躺在树下竟然没发觉树上有人。
“青竹老人”真是闻出来的么?
“啊哈!十几年不见你还是那僵死相,一点没变。”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看来两人是素识老友。
“马二,我以为你早已人了上,所以才不见影子c”
“上吊服毒全试过,死不了没办法。”
“想死就该找我!”
“跳酒缸自尽?”
“对,正是这句话。”
两老同样的德性,金老四突然想到对方是谁了,列名四大怪的“马二先生”。这怪物不姓马也不叫马二,是姓冯,马字加两点,故而称作马二先生,在老字辈的江湖人物中他是唯一得过功名的人,所以被尊为先生,传说中,此老的文事武功相互媲美,就是性情令人不敢领教。
“您老……是冯前辈?”金老四恭谨抱拳。
“咦!你小子还真不赖,怎么知道的?”
“冒昧胡猜的。”
“准是老小子喝酒了多嘴多舌。”说完斜眼望着“青竹老人”道:“老小子你什么时候收了这接竹棍的?”接棒人说成接棍的真有意思。
“没这回事,他只够格做跟班。”
“哈!你老小子居然翘起了尾巴带跟班,我看这小子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跟上你,你要饭他替你赶狗?”
“马二,废话少说,你怎么忽然来到开封上了树?”
“到开封是瞎逛,上树是为了凉快。”
“瞎说!”
“嗨!怎么骂人啦?”“骂?你还该打。”
“为什么?”
“明知我在开封,不来叙旧,该打。明明是有事来开封,却说是瞎逛,对老友不诚实。
该打。……”
老人还要说下去,却被马二先生抬手止住。
“老小子,你也有许多该打之处,算了,秃子不必数说和尚,反正是一样的货色,咱们找个不烦耳朵的地方润润喉咙谈点正事,如何?”
“你马二居然有正事要谈?”
“不但是正事还是件大事。”
“哟嗬!那敢情好,咱们走!”脚步一挪,忽地又转头向金老四道:“小子,你发什么怔,刚刚交代你的那桩事赶快去办,我老人家等你回话,你知道那做三代生意也发不了财的奥地方,我就在那儿等你,不见不散。”
“是!”金老四如飞而去。
“老小子,既是奥地方,你还要带我去?”
“你我都是奥人,只合去奥地方,不过你放心,一香能掩百臭,那地方的竹叶青不赖,包你过瘾,走!”
大街巷底靠城墙边的三合头小屋。
一枝榴花伸出墙头迎人笑。
金老四站在紧关着的大门前,榴花迎着他笑,他可笑不出来,不但笑不出来还苦着脸,这趟差事是苦差,他怕碰不到纪大妞而碰上纪大娘,那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上次要不是纪大妞卫护,那凶婆娘已要了他的命。
丑媳妇难免见公婆,老人交代的任务非完成不可。
木了半晌;他硬起头皮敲门。,这里,他不敢玩任何门道,屋里的他谁也惹不起。
屋里传出纪大娘的声音:“外面是谁呀!”
怕鬼的偏偏就会碰上鬼,金老四心头一凉,人也矮了半截,但他又不能不回答,即使想溜恐怕也溜不了。
“大娘,是小的,金老四!”
“金老四……你来做什么?”
“来见纪姑娘!”
“要见我家大妞?”
“是的!”
“咿呀!”一声,大门打开,纪大娘在门里,脸上似笑非笑,这种神情最可怕,使你摸不准对方的心意。
“你想捣什么鬼?”
“不敢,只是要见纪姑娘,因为……”
“因为什么?”
纪大娘神情不变,但声音已冷。
“因为……纪姑娘要我替她办件事,但事情起了变化,所以……不得不见她当面说清楚。”
金老四只好说谎。
“进来,别站在门口让邻居说闲话。”
她竟然伯邻居们说闲话?金老四硬起头皮跨进门槛,纪大娘立即掩上门,现在她的神情变了,脸上罩起了一层严霜。
本来她的神情谈不上可怕,只是金老四知道对方底细,心里有鬼,所以反应便不同。
“大妞要你办什么事?”
“这……纪姑娘叮嘱过不许告诉任何人……”“我是她娘,不是外人。”
“可是……纪姑娘说过,我要随便乱说便要我的命。”金老四只有说谎说到底,表面煞有介事,心里直在打鼓。
“你不说我同样可以要你的命。”
“大娘……”金老四的两条腿在打抖。
第十五章 神秘失踪
就在此刻,纪大妞出现在堂屋门。
金老四心里直念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赶紧上前几步背过纪大娘,朝纪大妞连连挤眼,然后放大了嗓门道:“纪!”
娘,你要我办的事出了点小问题,我不敢做主,请你随我到现场看样东西。”说完,又重重挤了下眼。
“丫头,你要他办什么事?”纪大娘上前盯着问。
“一件对我很重要的事!”纪大妞显然已经应和。
金老四的心放了下来,手心里全是冷汗,要是纪大妞不肯盲目附和,言语中露马脚,后果可就严重了。
“什么重要事?”
“娘,回头我再告诉您。”
“你要跟他出去?”
“是的!”
“丫头,你可要自量些,别给我捅漏子……”
“娘,这我知道。”说完,朝金老四挥手道:“我们走!”
金老四如获大赦,匆匆地向纪大娘抱拳躬了躬身,转身便走,他怕大娘又改变主意盘根问底,可就麻烦了。
出了大门,纪大妞跟上。
“老四,你玩什么把戏?”
“真的是有事。”
“什么事?”
“先找个稳妥的地方再说。”“好,顺城脚走。”
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下来。
“老四,说,你找我什么事?”
“司徒大侠失踪了,今天是第三天。”金老四的目芒紧盯在纪大妞的脸上,他要从对方的反应来探测谜底,“司徒……大侠失踪了?”
纪大妞显然很震惊。
“是的!”
“因为……我知道姑娘很关心他。”金老四的斗鸡眼一瞬不瞬地望着这长相不高明,但却神秘可怕的女子,在猜测中司徒明月的失踪可能与这一家有关。
“为何断定他是失踪?”
“已经三天找不到人的影子,也没他的消息n”
“要是他有事去了别处呢?”
“姑娘认为他可能去了什么地方?”金老四逮住了话头趁机反问,这句话是有特殊含义的,等于是正面攻击_“你是跟他的人,对于跟他的人,对于他的行踪应该比谁都清楚,为什么反来问我?”
纪大妞瞪大眼显然地不高兴。
“姑娘别生气、我只是……无心的一句话。”顿了顿又接下讲道:“司徒大侠的对头不少,尤其很多人想图谋他的雪剑,人有失手,马有漏蹄,功力再高,也难免不遇到凶险,我最担心的是那些不敢明来暗中使险心的……”
“好啦,别说了,事情是怎样发生的?”
金老四看不出对方有什么可疑的迹象,略作考虑之后把两人分头查探花花公子封子丹住处,以及管寒星上门追究,“七巧燕”符易水自裁等经过说了一遍。
纪大妞的眉头变成了一个倒八字。
“这么说来,司徒大侠的失踪可能与‘金剑帮’有关?”
“十有九是如此。”
“封子丹不是‘金剑帮’的弟子?”
“表面上看是如此,不过……江湖人心鬼蜮,在没百分之百证实之前,一切都难说,尤其‘逍遥公子’管寒星,我始终觉得他不是心术正大的人……”
“好!我知道了。”纪大妞咬校牙,这句话的意思到底代表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老四,你可以走了!”
“姑娘对这件事……”金老四想讨句实话c“我说我知道了!”
“姑娘的意思是……”
“怎么做是我的事。”
金老四无话可说了,事情等于没有结果,但他有两个判断,一个是司徒明月的失踪与纪大妞一家人没有关连,另一个是纪大妞可能采取行动。拱拱手掉头离去。现在,他考虑如何向“青竹老人”回话,事情办得并不漂亮,定会招来老人一顿嘀咕。
小吃店老人口里的臭地方。
事实上小店并不臭,反之还很干净,只是店面太小,一共只有四张白木桌子,厨灶占了三分之一的空间,掌锅跑堂全由老板一个人包办,菜式不多,大半是现成的烧卤,老板是个胖弥勒型的半百老头,满福态的。
现在,只有两个客人,一个是发枯须乱衣履敝旧的“青竹老人”,另一个是干瘦穷高的“马二先生”。
桌上五六碟烧卤小菜,两个酒碗,酒罐子放在桌边。
老板坐在角落里的竹椅上眯着眼摇扇子。
两个老怪物似乎已经有了七八分酒意,双目已经发了红,相看是用斜眼,但酒碗还是满的,看样子二老是不醉无休。“马二,怎么样?”
“差不多了。”
“可以谈正事了吧?”
“唔!”马二先生手指摸向酒碗。
“慢着!”老人把他的手扒开:“暂停,趁你还没趴倒之前先谈正事,谈完再喝。”偏着头,翻着醉眼。
“老小子,你是心疼酒钱?”
“随你怎么说,反正没谈正事之前不许碰酒碗。”
“好吧!”马二先生无可奈何地甩甩头。
“快说,趁现在没别的耳朵。”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问吧!”
“你老小子现在是‘四绝山庄’的贵宾?”马二先生的神情忽然正经起来。
“不错!”老人点头,“你跟‘天龙神君’谷中强是过命的交情?”
“对!”
“我知道凶手是谁。”
“谁?”老人目暴厉芒,就像热铁在砧上被敲击的第一锤。
眯着眼在竹椅上扇凉的店老板也圆睁双目,挺直了上半身,脸上松垂的肥肉也突然抽紧,直瞪着两个老怪物。
看来彼此是同路人,不然二老谈话不会毫无顾忌。
“鬼中鬼!”马二先生一字一句地说。
“鬼中鬼……想不到是这该死的老王八。”老人相当激动,须发乱抖,表面上拖拖沓沓的,他真正发了火,那神情还是非常可怕的:“我莫三白要敲碎他的乌龟壳。”
“老小子,乌龟要是缩了头,揪出来还真不容易。”
“马二,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年我是唯一的目击者。”
“你亲眼看到?”老人猛拍了下桌子。
“不错!”
“谷中强是被害于行官密室,你当时在场?”
“没有!”马二先生摇头。
“你在寻我开心?”老人横眉竖目。
“老小子,你听我慢慢说,别急。谷中强在得到玉狮子和‘玉机金经’之后,遭到‘鬼中鬼’和一个蒙面人联手截击,我是路过听到搏击之声跑去的,到了现场,正碰上谷中强受伤不支倒地……”
“蒙面人是谁?”老人忍不住开口。
“别插嘴!”马二先生瞪了瞪眼,接下去道:“我一现身便被两人缠上,那蒙面人的剑法相当不赖,加上‘鬼中鬼’的鬼门道,我自顾不暇,要谷中强快走,他伤势不轻,行动艰难,被蒙面人分身截住,我又摆不开‘鬼中鬼’的死缠……”说到这里,端起碗就喝。
“要你暂停……”
“口渴了,先润一下喉咙。”
“嗨!”
“别嗨!”放下空碗,伸伸细长的脖子:“谷中强意在先保住命,从怀中掏出东西抛了出去,天黑,看不清楚落点,蒙面人舍了谷中强去捡东西,金经是轻东西,抛得不远,被他捡到,玉狮子本身重,飞得极远,谷中强趁蒙面人去寻找玉狮子的空档脱了身,‘鬼中鬼’自知收拾不了我,虚晃一着也溜了。”话声到此打住。
“完了?”
“还有下文!”
“继续说呀!”
“我担心谷中强的安全,追了下去,却没追到人,我判断他必回行官,而现场距离行宫不到五十里,立刻转方向赶奔行宫,刚到地头,又碰上‘鬼中鬼’和蒙面人会合,‘鬼中鬼’告诉蒙面人已经除去姓谷的永绝后患。”
“好哇!马二先生,你居然装了十几年哑巴……”
“事情还没完!”
“说!”老人忍不住也把前面的一碗酒灌进了嘴。
“蒙面人也告诉‘鬼中鬼’,据手下暗桩报告,在对付谷中强的现场附近发现了‘神刀客’胡满的行踪。”
“哦!‘古月世家’的开创人,后来呢?”
“两人判断玉狮子已落人胡满手中,决定去追踪胡满,我暗中尾缀下去,一到郑州城我一个疏神脱了线……”
“道行太差!”
“少风凉,你老小子的道行也高不到哪里。”
“别停,说下去!”
“第三天夜晚,我认定已没指望,准备折回神君府看看谷中强的下文,想不到半路撞上了,两个臭王八用最残酷的手段逼胡满交出玉狮子,那小子够狠,人只剩半条命,就是死不屈服,最后半条命也没了。”
“玉狮子呢?”
“胡满身上搜不到玉狮子。”
“嗯!这我知道。”
“你老小子知道?”
“玉狮子包了一层壳,变成了金狮子,而且还是‘古月世家’的传家之宝,可惜继承的不知道金狮子便是江湖上拼命争夺的玉狮子”接着,老人把胡家堡失窃,掏空了的玉狮子送回到“四绝夫人”手上的经过说了一遍。
“这么说……胡满在拣便宜得到玉狮子之后,立即找金匠加以改装,然后转手送回胡家堡,而他的家人不知道金狮子便是玉狮子当珍玩藏着,可是……时隔十多年,是谁发现这秘密而加以窃盗?又为什么在取去狮腹藏宝之后把玉狮子送给‘四绝夫人’?”
“这且不谈,你还没交代这十多年你窝在哪里?”
“算了,说起来丢人。”
“丢人也得交代。”
“哼!”马二先生坠了下桌子:“在胡满惨死的现场,我本意要替谷中强讨公道,一个疏神反而中了‘鬼中鬼’那王八羔子的‘森罗丧元掌’,差一点老命不保,总算我脚底下快,憋了一口气脱身,到现在才算复元。”
“好家伙,你能保住老命复功算侥天之幸。”
“我差一点想从此埋名……”
“废话,公道哪能不讨。”
就在此刻,金老四匆匆进人小店。
“怎么样?”老人迫不及待地问。
“司徒大侠仍然下落不明。”
“纪家怎么说?”
“我看见纪大妞,不是她们干的。”
“你小子能断定?”
“能察言观色,再加上那不自量的妞对司徒大侠的死心塌地,十有九错不了。”金老四在路上就想好了说词。“十有八九,另外一成要是错了呢?”
“您老人家……别这样挑好不好。”金老四苦笑。
老人猛抓头上的乱发,久久才拍了下桌子道:“那小子非找到不可,只有他的快剑能对付那王八羔子,同时这也是他该挑的担子。”说着瞪向金老四:“小子,快吃快喝,填饱了就走,上天入地得把小子翻出来。”金老四拉椅子在下首坐下。
胖老板不待吩咐,主动添了碗筷,外加一大盘熟肉。
二更初起的时分。
翠园。
一辆双套马车缓缓驶出西门,赶车的一声,扬起鞭子正要加速,一条人影从路边现身,直立在路中央,赶车的放下鞭子,这是距西门不到三丈,门口高挑的气死风灯还能照及,拦路的是个村姑打扮的少女”
马车已停住。
“喂!你这是做什么?”赶车的喝问“车里是什么人?”
“咦!怪事,车里是什么人与你何干?”
“快回答!”
“你有毛病?”
“你想死?”车里传出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一个女人家怎么这样凶,没来由到人家大门口来找碴,黑三,我们要赶路,别惹事费时间,好言好语打发她吧!”
赶车的喘了口大气,道:喂!我说姑娘,算拜托你让路行不行?”
“不行,你说车里是什么人?”
“封公子的家小。”
“到哪里去?”
“回乡下娘家!”
“打开车门,人下来。姑娘我要检查。”
“人下来……检查……这算什么?”
“算什么都成,姑娘我说一不二。”
“你不怕被马撞倒?”
“那你们就永远到不了乡下。”
车厢里又传出那女人的声音:“姑娘,你是谁?”
村姑道:“别管我是谁,出来!”
赶车的黑三怒哼了声道:“疯子.懒得跟你歪缠。:鞭子“叭!”地在空中一挥,两匹马立即昂头起步……
村姑双手前伸亮掌,作出拦阻之势。
“吐噜噜!”两匹马发出一个怪声.前蹄一屈,趴伏下来,赶车的身手却也灵便.迅捷地跃落地面。
“啊!”车厢里传出一声尖叫。
赶车的正待发作,低头一看两匹马寂然不动,像是已经死了,登时僵住,无声无息,一抬手便毙了两匹壮健马,太骇人了。
“什么事?”一个人步出园门.迅快地接近马车,是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站定之后.目光一扫现场,然后停在村姑身上,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位……姑娘要搜车!”马车里的女人声音。
“两匹马报销了!”黑三接了一句。
“姑娘,你……”年轻公子紧皱眉头。
“你就是封子丹?”
“不错,在下正是,姑娘是……”
“我姓纪!”
“哦!纪姑娘,不知……有何指教?”
村姑装束的,正是纪大妞。
“我要检查马车!”纪大妞冷冷地说。
“检查马车?”封子丹脸上现出了茫然之色:“马车里是内眷,娘家有事急着赶回,姑娘能见告原因么?”
“封子丹,多一句话也不要问。”“好吧!在下不是江湖中人,无所谓面子问题,青凤,一车!”封子丹表现出胆小如鼠,但求无事的姿态。
黑三上前打车帘,一个体态妖饶的少妇从车厢里钻了z来,封子丹立即伸手挽扶,双双退站一边。
纪大妞步到车门边,仔细察看了一番,退回原位。
“姑娘满意了?”
“不满意!”
“什么?”封子丹惊叫:“在下不明白……”
“封子丹,你心里明白不过,现在你给姑娘我带路。”
“带路?”
“对,我要欣赏一下园里的布置。”
“姑娘,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过了,我对翠园的布置很感兴趣。”
“好!”封子丹点点头,脸上是哭笑不得的表情,推了身过的簌簌发抖的少妇:“青凤,你回进车里去。”然后向黑三挥手道:换马,照旧上路。”
“是!”黑三应了一声。
少妇歪歪扭扭地回进车厢。
“姑娘请!”
“你在前面带路!”
封了丹大声道:“青凤,你回去放心办你家里的事,此地不必担心,过两天我亲自来接你。”说完,抬手向纪大妞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转身举步。
纪大妞跟了上去。
“封子丹,听着,安分些,我一抬手就可以要你的命。”森冷的声音,带煞的语调,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姑娘,在下一向安分。”
“哼!”
“姑娘先请到客厅……”
“我不是来做客的。”
进了园门,木石亭台在暗影中隐约浮现。
一个下人模样的中年妇人迎面走来,呆了一呆才福了下去:“公子好!”
“旺嫂,你的事都做完了?”
封子丹止步问。
“全料理完了!”
“你到哪儿去?”
“忙完了松松筋骨。”
“备酒菜,今晚有客,记住,是贵客。”
“是!”
封子丹又起步,回头望了身后的纪大妞一眼。
“小园不大,但也宽广,姑娘准备如何游赏?是整个地看一遍,还是选择比较悦目的处所走走?”
“带我到后院西耳房的地窖。”
“地窖?”封子丹惊叫起来。
“不错!”纪大妞的眸光变成了利刃。
“这……姑娘为什么……要看地窖?”
“跟看马车的理由一样。”
“在下实在不明白姑娘的……”
“少废话,快带路。”
“在下不过问江湖事,也没跟人结怨……”
“封于丹,姑娘我不喜欢看人演示,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明白,现在半句废话也不要说,一切照我的话做。”
“请吧!”
穿花径,绕亭台,不久来到了有正式规格的后院,进入西耳房,后院里大部分的房间都亮着灯火,由于两人是悄悄行动,所以没有惊动任何人。耳房客厅正中壁上挂了一幅吴道子的大士像,真品膺品不得而知,纪大妞不是鉴赏家。
封子丹哭丧着脸,掀起书轴,在壁间按了按八仙桌缓缓自动移开,露出了地下室的人口,石阶伸入黑暗中。封子丹顺手拿起来桌上的烛台,不等纪大妞开口,持烛跨进地下室的暗门,纪大妞四下扫了一眼,跟着踏上石阶。
地窖不深,转眼即到。
封于丹高举着蜡烛照明。
窖里宽广约莫两丈,有床罩桌椅洗漱用具,仿佛小客栈的房间,只是少了窗子。
纪大妞人长得不起眼,心思可细密,她察看了床上的被褥,角落的脸盆,面巾,桌面上的油渍残屑,然后冷笑一声,转身面对着封子丹道:“有人住过?”
“这……是,下人犯了错,关在这儿思过。”
“人呢?”
“哦!人……放出去了。”
“少装蒜,我问你关在这里的人到哪里去了?”
“姑娘是说谁呀?”封子丹满面迷惑之色。
“司徒明月!”纪大妞一字一顿有力地说出来。
“司徒明月?舍下并没有叫……”封子丹皱眉。
“封于丹,你好好听着,司徒明月被你使诈点倒,幽囚在这地窖,还有个金黄色的布蒙面的跟你合手,他就是‘金剑帮’密使,先化身‘无头人’,现在又改了形象,你们要以司徒明月作为应敌的王牌,对是不对?”
封子丹面色惨变,连退了两步道:“姑娘说的……在下一句也不懂。”
“封子丹,要等我血洗翠园和另两处秘窝你才懂,是不是?”纪大妞眸子里射出可怕杀芒,口角拉下来。
“姑娘,你……”封于丹的脸皮子在抖动。
“如果不交出人来,我把你撕碎在地窖里。”
封于丹做梦也估不到这村姑型的可怕少女对经过的情况竟然知道得一丝不漏,这秘密是如何泄出去的?
“姑娘,先请到外面客厅……”
“我要你在此地说!”
封子丹的神色突然回复正常,耸肩笑了笑,在面对强敌生死交关之际,转变得这么快,而且居然笑得出来,这是反常的度外,准备豁出去,一个是突然有了倚恃,他是哪一种情况?
“姑娘,在下不可以先问一句话么?”
“可以,只限一句。”
“姑娘与司徒明月是什么关系?”
“朋友!”纪大妞回答得很干脆而且肯定。
“可是据在下所知……”
“住口,只许问一句,下面你说人在何处?”
“如果在下说根本就没这回事呢?”
“那我现在就要你的命,而且保证你会死得很惨。”血淋淋的话,配合上她的眼睛的神情,绝对没有半个字是假的,而且她绝对办得到。
封子丹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了几下,道:“在下相信姑娘有这能耐,不过……姑娘忽略了两样事,如果姑娘愿意听,在下就说出来,否则的话现在就可以动手。”
一副若有所恃,完全不在乎的样子,事实显示,他绝对不是如表面所看到的花花公子。
纪大妞不是火爆性格的人,而且还是女人,所以碰到这种对象这种情况时便会冷静,而且有所考虑。
“你无妨说说看?”“好!在下就说,头一样,姑娘能在举手之间击毙两匹马.表现了功力之高,但在下是人,不是牲口,所以不能相提并论;第二样,此地是在下的家,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巧妙布置只有在下最清楚,用功未必一定管用。”
应该是事实,因为很合情理。
纪大妞不得不认真考虑了。
沉默了片刻。
“我取你的性命只在抬手之间,纵使你这间地窖满布机关,你也没时间采取行动,这点你封子丹相信么?”
“不相信,因为在下在进入地窑之时已经采取了行动,而且万勿一失的措施,如果不信可以马上试试。”他说的非常有把握,绝不像是在蒙人。
纪大妞有些困惑,对方是在自己监视下带路的,除了在进门之后他跟那叫旺嫂的交谈了两句话之处便没什么异样的举动,莫非问题在那个妇人身上?但又不能就此罢休,看对方的举止言词相当贼滑,绝不能被他蒙弄。
“姑娘我不信这个邪。”
“等事实证明了姑娘就相信。”封于丹笑了又道:“比如说现在……”话声中,手中烛台闪电掷向纪大妞。
双方距离只有三四步,等于是寸尺相对,脱手即到。
也是本能的反应,纪大妞旋开,拍出一掌,烛台飞向窖壁,也就是在同一时间,封子丹已经闪出地窖门,说是同时也许还慢了一丁点,封子丹掷烛与后弹是一个动作,纪大妞旋身之时他已经到了门外。
“砰!”地一声,烛台反弹落熄灭,地窖里顿呈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紧接着地窖门关闭的声音,事出猝然,纪大妞连转念的时间都没有。
现在,她有转念时间了,但已经失去了机会,而且变成了笼中之鸟。
这就是封了丹所谓的布置。
树蒙骗是最穷囊的事,栽得非常不值,纪大妞肺都几乎气炸,但恼火并不能解决问题,她不能坐以待毙。
一道亮光从斜上方射出,直严在纪大妞身上,可以看出壁间有个碗大的孔,这地窖另有布置倒不是完全骗人。
“纪大妞,如果你一个大活人在地窖里慢慢变成一堆骨个,在下相信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封子丹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人,但却字字清晰,就像响在耳朵边。
“封子丹,那你会后海三辈子。”
“就算后悔十辈子你也看不到,对不对?”
“你的算盘打得太如意了。”
“你能化成空气出地窖?”
“也许!”
“哈哈哈哈……”封子丹得意地大笑。
“封子丹,你很快就会哭不出来。”
纪大妞边说边转动目光,壁洞的光亮给了她极大帮助,使她能度量窖里的形势,她认准的是地窖门,但她并没有去试探开这枢纽,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纪姑娘,在下生来爱花,但爱的是名花,艳丽之花,对既不香也不美的草花却是没有胃口,所以只好让你一个人在地窖里忍受孤单。”封于丹这几句话既卑鄙又下流,完全不堪入耳,对一个少女,更是极大的侮辱。
“封子丹,你将为你说的话付出相当代价。”
“对,如果你还有机会收取的话。”
“你等着瞧!”
“哈哈哈哈……”灯光隐去,笑声也告寂然。
地窖内又恢复漆黑,由于刚刚壁洞的光柱极强,在突然熄灭之后,感觉上眼前还有暗光在浮动。
纪大妞立即采取预定的行动,转身,照原先测定的角度位置亮掌推出,第一次,她用上了十成功力,为了不给对方再有旋展鬼域伎俩的机会,必须一举奏功。
整个地窖起了震动,没有声音,仿佛有感的地震。
地窖门开了,由于地道浅,石阶上端有灯光映人。
纪大纽这一招的确很妙,也只有最聪明的人才想得出来;这类能自动启闭的机关暗门多半中空内藏机纽,即使不是全空,至少有部分中空,如果以某种特殊的功力震开或破坏机括便会枢纽失效,要不是深诸机关消息,外行人盲目摸索的话,恐怕一辈子也办不到。
上面传来话声“刚刚是地震?”
“很像!”
“会不会是那鬼丫头捣鬼?”
“可能,她能一举手震死两匹拉车的骏马……”
“我们下去……”后面的半句话再也吐不出来。
纪大妞在厅里。
对话的是一高一矮两名黑衣汉子,眼瞪大,脸孔却已扭歪。
外面的暗门没关,否则纪大妞要出来得再费点力气。
“姑……姑娘……”高个子的结结巴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但显而易见他是个怕死的角色。
纪大妞死里逃生,恨满心头,她不想浪费时间,眸光一闪,有了主意,单掌一扬,照向那矮个子的。
矮个子的身躯震颤了一下,惨哼半声,张口射出一股血箭,正好喷洒在那幅挂在正中间的观音大士立轴上,刺目的色彩爆开,像一簇渲染的艳山红,然后条条红蛇挂下,人跟着栽倒地面。
高个子的脸上失去了血色.像块漂不净的白布。
“你说,封子丹人在何处?”
“在……在……”
“快说!”
“在……后面上房。”
“司徒明月囚禁在什么地方?”
“他……他已经……被送走了。”
“被送走了?”纪大妞杀气冲天。
“是……被送……”
“送往何处?”
“不……知道。”高个子抖得像发了寒疟。
“如何送走的?”纪大妞迫前一步。
“轿子……从后门,就是……姑娘拦住前门马车的同时,司徒……大侠被改装成女人用轿子抬走。”
纪大妞立即想到进园之时.旺嫂回答封子丹那句话“全料理完了”指的就是这回事:封子丹的确够诡诈,料定有人会上门,来了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手掌再杨,惨哼立起,她连看都不看,出厅朝后面奔去。
不见半个人影,全闻风潜藏了。
怀着满腹的杀机和愤火,纪大妞离开翠园,,她没暇搜杀封子丹,目前最要紧的是探司徒明日的下落。
往西的官道上,一乘小轿匆匆而行。
月黑夜,路少行人.轿行如飞,抬轿的脚力实在惊人。
一盏白灯笼,泛着惨淡的光晕。轿子来到,停下。
靠路边的一座碑亭,白纸灯笼挂在亭柱上,亭外地上摆着一口白木棺材,棺前插着引路幡,格上覆着黑印布罩,绳杠未除,亭子里七八个人坐地,其中一个披麻带孝,原来是长途发枢子的,不用说是客死异乡,归里安葬的人。
小轿一停,那名孝子立即出亭迎了上前。
两名轿夫回头奔向来路,在一箭之外隐人道旁,行动快捷而利落,显然是会家子而且身手不赖,紧接着;一条人影迅快移来,是个女的,天黑,看不清面目长相,但从体态轮廓看来,身材是第一流的。
“一路平安?”
“幸而无事!”女的回答,声音很嗲带着磁性。
孝子上前一步,把轿帘掀了向上,朝里张了张。
“没发现什么扎眼的人物?”
“没有。
“我们尽量快……”
“行动吧!”
“百合姐,我们将有一段长时间不能……”
“哼,女人到处是,我不信你四喜子会那么安分。”
“百合姐,我可以发誓……”
“算了吧,心里赌咒脚底下画不字,你四喜子是只馋嘴猫,不偷腥就真的要天打雷劈,少跟我来这一套。”
“好姐姐,嘻嘻,让我……摸一摸,亲一下……”
“四喜子,坏了事你的小脑袋瓜可就难保了,现在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快叫他们办事,我还想活下去。”叫四喜子的孝子摸了摸脖子,回身做了个手势。碑亭里的扛夫们立即起身出亭,走近棺材,打开棺盖,然后垂手待命。
叫百合的女子从轿子里拉出一个体型高大的女人,四喜子立刻弓身背在背上,快步走向棺材,由两名扛夫协力把高大的女人放人棺材,然后很快地上盖封棺。
百合高举右臂挥了挥,钻进轿中,拉下轿帘。
“当!当”小锣敲响,四喜子拔起插在棺前地上的引路幡举步前导,四个人抬棺起行,另两名轿夫奔回轿边。
“来路很平静!”轿夫之一面向轿帘。
“希望如此。”百合回答。
“我们回头吧?”
“岔向路左。”
“姑娘,左边是野地,没路。”
“到时就会有,快走!”
发枢的一行已经过去,没人夜幕之中。
轿夫抬起轿子离官道偏投向路左野地。
靠近城墙脚路边的一间半倒破屋,围墙只剩下半人高,纪大妞与一个有钱人家丫环打扮的小女孩站在围墙里。
“大姐姐,我知道他们把那位司徒大侠送到什么地方。”小丫环闪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样子很伶俐。
“什么地方,快说。”
“洛阳!”
“洛阳……你怎么知道?”
“我是偷偷听封公子和一个用黄布套套住头脸的人在商量时说的,封公子管那怪人叫老大,他很听他的话。”
“那怪人什么长相?”
“我没见过他的脸,他每次到翠园时间都很短,不知道怎样来也不知道怎样走,我是侍候封公子的,所以有时会碰到,但他们谈话都把我支使开。”顿了顿又道:“这一次要不是我偷听到封公子要人杀我,我一定死在园子里,要不是凑巧碰上大姐姐,我还是逃不了。”
“封公子为何要派人杀你?”
“因为‘七巧燕’符易水认我作他的义大,义父是他们害死的……他们说,不能留下祸胎。”小丫环声音带哭:“大姐姐,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我是逃荒时被人收养卖进翠园的,没地方可去……”她抽咽起来。
“小香,我很感谢你提供了司徒大侠的消息,可是我现在有重要的事要办,这……怎么安顿你呢?”纪大妞搓着双手。
一条人影从墙外走过。
“老四!”纪大妞眼尖,一眼看出过路之人。
金老四止步,发现墙缺子里的纪大妞,忙回身跃进。
“是纪姑娘!”
“老四,没时间细说,你立即上路顺官道西向洛阳,追一顶轿子,司徒明月被封子丹改装成女人送走了。”
“有这等事,纪姑娘……”
“争取时间,你快上路,我办完件事就来追你。”
“好!”金老四有一百个疑问也不能问了,扫了小香一眼,匆匆弹身奔离。
“小香!”纪大妞吐一口大气:“是你运气好,这么巧碰上接力的人,现在我带你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走!”
两人离开破屋。
金老四一路向西。
他问过三个行人,五间当路的店铺,证实半个时辰之前有一顶小轿和一行发柜子的经过;本来他打听的是轿子,但因为发枢子赶夜路是稀罕的事,所以多嘴人一并告诉了他,当然,他的目标仍是轿子。
他的行动并不快,他是盯踪踩线的专家,而被盯踪的不用说会尽量设法逃避,所以他必须凭借他的特殊本领和经验沿途留意任何一般人家忽略的蛛丝马迹,专家,自有他的一套。
眼前是碑亭。
换了别人,如果不想歇脚必定会照直前进,但金老四不同,他进去了,仔细观察了一番,他发现不久前有人在这里歇过脚而且人数不少。
出亭,观察路面,尘土上留下痕迹证实了曾经在此停留过的是发枢子的,虽然天色很暗,但他练有夜眼,能看出别人看不见的。根据踩到的红素,依时间判断,枢子与轿子虽因速度不同而有先后,但一定会在路上交错,追上发枢子的便可探到轿子的消息。
他并不急,从容上路,走出十丈不到,他突然停下来,仔细观察路面仿佛在寻找什么细小的东西;前进,后退,横行,然后低着头往回走,赶过碑亭,他又停下来,点点头,哺哺自语道:“轿子在此地停过,而且不再前进,两人抬轿涉度要相等成一条线,脚印到此而止,多半是转了方向,可是此地没岔路。”
第十六章 恶毒阴谋
想了想,再看,一寸一寸地看,一步一步地挪。
“哈!”他看出端倪了,自顾折向路左的旷野。
远处,约莫半里有一片树林的影子。
现在,他犹豫了,如果纪大妞赶来便会错过,可是双方并没有约定联络暗号,而事实上又非纪大妞协助不可,押送司徒明月不用说必有身手相当的人成严,他很有自知之明,纵使追上轿子也没能耐救人,搞不好还得贴上性命。
苦苦思索之后有了主意,他捡些石头摆了个指示方向的记号,然后用脚在路中刻了个大大的四字,再搬块大石头放在字边,这样定可引起纪大妞的注意。
安排妥当,他立即朝旷野奔去。
不久,到了那片横在眼前的野林。
在绿林审视了一番之后,才逡巡而人,他不明白轿子何以会折朝这个方向,照理应该趁夜赶路才对……
人林不到五丈,一样黑糊糊的东西映人眼帘,登时心中一动,故意绕向侧方,然后再弯回,小心翼翼地迫近。
轿子,是一顶轿子。
他的心抽紧了,立即背靠树身停住。
就是一顶轿子,不见人影也不闻任何声息,他想:“这顶轿子是不是押送司徒明月的?
会不会是对方判断会有追踪而布的陷阱,抑或是弃轿而改变别的上路方式?”
空气一片死寂,偶尔一声鸟啼震人心弦。
他缓缓举步,保持了高度警觉以防不意的突袭。
终于到了轿边。
一看,头皮发了麻,轿边不远横了两具尸体,想来是抬轿的,他有了新的揣测,如果这顶轿子正是自己追踪的目标司徒明月被人救走了么?
那救人的是谁?
为什么不在路上而在这野林之中?
掀起轿帘,轿子是空的,再走近两具尸体,伸手探视,其中一个竟然还有微弱的心跳,登时喜出望外,可是问题又来了,他这一行自保有特殊门道,但要救人能耐便差了,如何能使对方再开口呢?
如果纪大妞能发现记号而及时赶来,她可能有办法,可是她能赶来么?也许她现在还没上路,也许大意错过了记号,而此人断气只是时间问题,轮元助气必须本身内力充沛同时分寸拿捏得准,否则反速其死,他不敢冒险。
不冒险成么?
赌上一赌,就只当没这条线索。
于是,他坐了下去,把那人的身躯轻轻翻转,右手掌贴上对方命门。
他懂得方法,但从来没试过,可以说没半点把握。
很勉强,从命门迫人本身真元。
瞎猫碰上了死老鼠,正因为他内元不沛,勉强迫出的相当有限,而这一丁点有限的内元,刚巧符合濒死者所需。
呼吸开始粗重,四肢也开始有了动静。
他内心的高兴简直难以形容。
“喂!说话,轿子里的人呢?”
他重复着问这句话,他知道不能问得太多,只要重点一句话便够了。“棺材……棺材……人放进……”细如蚊又断续不全的话声,如果不凝神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出来,但金老四听清楚了,也就这么几个字,一声长喘咽气了。
金老四收回手,也立即便想到发枢子的,双方是在碑亭会合,空轿和抬轿的被抛在这野林里,情况证明,司徒明月被放进了棺材,这两个抬轿的显然是被灭口,这一着的确够诡,如果不是死者吐露的几个字,谁会想得到。
他站起身来,准备马上去追棺材。
突地,他感觉身后有人,是一种超感觉,也可以说是干他这一行职业的敏感,说得具体些,便是空气有了异样,全身的肌肉在刹那之间收紧,他不敢动弹,但脑海里已经转动了好几个念头,应变的念头。
空气突然凝固,这是金老四心理上的感觉。
背对敌人是糟糕透顶的事。
他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件傻事,在大路上摆那么明显的记号,纪大妞能看到敌人当然也能看到,如果是约定的暗号当然另当别论一一对方劫持的是不可一世的“不见血”司徒明月,必定是步步为营,就求行动毫无疏漏,采取各种预防措施是意料中事。
想,说来话长,其实只是意念一动而已。
敌人就在身后,是什么样的人物,会使什么手段无从想象,只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已经站在生死的边缘。
“你应该就是金老四?”女人的声音,柔媚悦耳。
但这声音听在金老四的耳里非但不悦耳反而刺耳,因为开口无疑是想要他命的人,他相信对方是看到路上的记号被引来的,如果是伏伺在现场,早该在他对轿夫输元问供的时间下手,不会等现在。
“不错!”金老四只好承认。
“你们的消息真灵通,居然这么快追来,是分几路追索的吧?”声音依然柔媚,但口气显示在问口供。
“对,分作五路,我这一路一共三个人,负责碑亭这一段,这林子是约好的会合点。”
金老四趁机会耍花着,目的是让对方下手时有所顾虑,表示自己还有援手,说完,略略一滞,反问道:“姑娘是谁?”
“金老四别管我是谁,我说……你很聪明,也很笨。”
“什么意思?”
“说你聪明,是你很能随机应变,说你笨是你在官道上摆的记号,没那记号我不会回头,也就不会碰上你;你唬我说你们一道三个人,约好在此会合,既约好,就不必摆记号,你摆记号的目的是告诉后来的你的行踪,可是也告诉了我猎犬的足迹,我已经把你摆的指标改到相反的方向,所以没人会支援你,你就认了罢。”
金老四由头凉到脚心,这一来,纪大妞便会走岔,自己得到的线索也完全白费,这女的真不是简单人物。
“姑娘是……‘金剑帮’弟子。”
“你没资格问话,只能回答问题。”
“……”金老四哑口无言,便心里急转着如何脱身的念头,职业上的素养,越是危险越要冷静。
“你们这一帮子的领导者是谁?”
“你打算我会告诉你?”
“可惜你非说不可!”
一样尖剑的东西抵上命门,金老四知道不是刀便是剑,生死已经完全掌握在对方手里,在没有想出脱身之计以前,最好是泡蘑菇,说不定还能逮到机会。
“你以为我怕死?”
“人没有不怕死的,尤其你只是个江湖下三滥。”金老四用最恶毒的话在心里咒骂了对方好几遍,他不敢出口,实际上他是怕死的,好死不如歹活,他不想死。
“我说了你会放过我?”他故意顺着对方的话意。
“当然,如果你很坦白的话,因为杀你于事无补。”
一那我说,领头的是……秘魔。”胡扯,用的还是原先的方法,吓阻对方。
“秘魔?”女的果然震惊了。
“不错,武林中七大巨头之首。”
“凭你还不配做他的手下吧?”
“手下的手下总是可以的。”
“金老四你这么一说,我改了主意……”
“什么?”
“不能让你再有机会说话,以免后患无穷。”
金老四登时僵了,看来今晚是死定了,除了认命真的没别的路走.说起来很窝囊,跟当今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却死得像一条狗,无声无闻,还没取老婆,没人伤心没人哭,而且还断了后。
他在等着对方送剑,利刃制进身体的滋味他不敢想。
久久没有动静。
这臭娘们想打什么主意?
“臭婊子,要杀就快下手,你老子不耐烦久等。”金老四开骂了,反正是死定了,他已经不在乎,乐得在死前出口气。
居然没反应。
金老四狐疑万分,但又不敢动。
“老四,你真的这么怕死?”
这一声叫唤,简直比仙乐还要好听,这种感受还是金老四5生以来的第一次,他迅快地旋转身,这仿佛奇迹,天底下可没有比死中得活更乐的事了,就像是一个跪在法场的死刑犯听到“刀下留人”四个字时一样。
一个身材极为魅惑的年轻女人木立着,手中剑前伸。
站在女人身后的赫然是纪大妞。
不言可喻,这女人是被纪大妞突然制住。
“纪姑娘,你……怎么来了?”金老四定定神开口。
“跟这女人来的。”
“这……怎么会……”
“我走到离前面碑亭不远,发现这女人在路上玩石头,然后奔朝这边,我一看路上的记号还有那个‘四’字便明白了一些,跟在她后面来了。”
“啊!”金老四苦苦一笑道:“要是纪姑娘早些出声下手,我就免了受这半天罪。”想到刚才开骂的粗话,脸上不由一热。
“我得注意林子里是不是有他们的埋伏。”
“好了,没事了。这女的是谁?”
“翠园主人花花公子封于丹养的女人,她叫百合。”
“百合,名字怪好听的,哦!对了,纪姑娘,我们得马上去追前面一伙发椅子的,司徒大侠被换放在棺材里。”
“怎么回事?”纪大妞瞪大眼。
“上路再说,我们一分一秒也不能耽延。”斗鸡眼一转又道:“这女的如何处置?”
“这类女人活着是祸害!”说着,亮了亮拳。
百合无声无息地仆了下去。
这是非常合理的事,她杀了两名抬轿的目己人灭口,现在她反回头死在两人身边,来得非常快的报应。
镇外不远的一座小庙。
天井里放着一具棺材,抬棺的绳杠没卸下。
引路幡搬运在庙门口,暗夜中是很显明的标志。神殿里七个人团在神桌前地上喝酒,是买的现成酒食,因为一般客店不原接纳移灵运枢的,所以只好借庙落脚。
坐在上首的是身披重孝的四喜子。
一伙人谈笑风生,仿佛是一个快乐的聚会。
“四爷,明天还要继续上路么?”一个大块头问。
“当然!”四喜子回答。
“可是……”
“熊大个,少说话,喝足了睡觉,养点精神。”
“四爷!”另一个汉子伸伸脖子,硬把一大块烧鸡吞下去道:“不是说……呢,有人接手就让我们回头么?”
“彭七,你他妈的急着回去是怕老婆在家里偷汉子?”另一个脸上长着几粒麻子的偏起头接腔。
“兔崽子,你敢损你七爷?”
“你们想造反?”大块头瞪起牛眼。
四喜子挺直上身,正要开口训人,一双眼突然发直,望着殿门外的天井,他本是小白脸,现在却泛出了青色,口里哺哺道:“这女煞星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六名扮做扛夫的手下立刻警觉。
坐在两侧的顺着四喜子的目光望向天井。
天井里棺材边兀立着一男一女。
他俩正是急急追来的纪大妞和金老四。
“四爷,您……刚才说女煞星……”叫彭七的问。
“你们都别动,我去应付。”
四喜子起身,步出殿门,站在阶沿上。
“两位…,,“棺材里装的是什么人?”金老四上一步问。
“是先父!”四喜子目光在闪烁。
“是你老子?”金老四翻起斗鸡眼。
“是的!”
“你老子多大岁数?”金老四有意在损人,如果棺材里装的是司徒明月,那司徒明月便成了四喜子的老子。
“刚过花甲!”四喜子回答得很勉强。
“晤!没这么大,差了一大截!”金老四摇头。
“你老兄……是什么意思?”四喜子的脸皮子在抽动:“在下孝服在身,不能动气,你老兄到底有何指教?”
“没什么,棺材里的人做你老子嫌年轻了些,如果你小子一定要认他做老子,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四喜子的脸孔扭得变了形。
纪大妞冷森森地道:“老四,别跟他胡扯了,要他把棺材打开。”
金老四提高了嗓子像琴突然调高,听起来非常刺耳。
四喜子栗叫道:“什么……开棺?”
金老四道:“一点不错!”
殿里吃喝的六名扛夫全拥到门边。
四喜子的身躯扑籁抖个不住,由于他披麻戴孝,抖动起来,变成了一个很古怪的形象,看起来十分滑稽。
“老兄,生死乃人生大事,死者为大,岂可冒犯,谁无父母?
先严见背,做子女的……吴天同极,两位……不速而至,竟要开棺,天理国法人情……”四喜子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竟语不成声,差点哭出来。
他身后的六名扛夫个个怒目咬牙。
“小子,我没读过书,听不懂你说些啥,一句话,快把棺材打开。”金老四双手叉腰,翻着斗鸡眼,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
当然,他之所以神气是因为有纪大妞在身边,动武由别人,自己光耍嘴何乐而不为。
“没有王法了么?”四喜子大叫。“打开棺材就会告诉你什么叫王法。”
“要开……你们自己开!”
“你非开不可!”
“啊!”四喜子抬头望了望天,然后回头向那些扛夫道:“g位大哥,请你们主持公道。”他这一说,不啻是下达了攻击的6令。
乔装轿夫的手下对纪大妞一无所知,否则恐怕连逃都9不及,哪里还敢出头,显然四喜子是别有打算。
“兄弟们,上!”叫熊大个的汉子虎吼了一声。
六名汉子像一群猛犬般扑出。
同一时间,四喜子斜里飘起,庙小墙低,他一下子便踏上了墙头,原来他要手下出手,目的是制造逃走的机会。
但这一着早在金老四预料之中,几乎是不差先后,金老四身形飞燕般掠起,窜高纵低是他的看家本领,兼他是在天井里,高墙近而行动又不受限制,他比四喜子早一步登上墙头,四喜子的一双脚刚刚踏上他的掌已发出。
四喜子用不上力也变不了势,倒翻回天井。
金老四跟着跃下。
就在这瞬间,惨哼暴起,人影翻飞,六名扛夫在纪大妞挥掌之下栽倒了四个,另两个背贴庙墙,口血长淌。
六名大汉在一个照面之间全被解决。
一个年轻女子会有这么霸道的功力,要不是亲眼见者,谁也不敢相信。
四喜子亡魂尽冒,求生是动物的本能,人为万物之灵,当然更不例外,除非根本上已经不能动弹,否则即使明知不可为仍然要做。四喜子再度弹起。
但弹离地面还不到五尺便重重地摔了下来,横躺在地,是纪大妞出手,她人仍站原地不动,只扬手而已。
纪大妞寒声道:“起来,别装死,我现在还不会要你的命!”
金老四帮腔道:“起来!”
四喜子撑了起来,口角挂下了两溜血水。
“你叫什么名字?”纪大妞又开口。
“四……喜子!”他知道说谎无用。
“封于丹的手下?”
“唔!”四喜子用衣袖擦去了口边血渍。
“现在把棺材打开。”
“这”
“你想先吃些苦头?”
“可是……”四喜子像是要哭出来。
这时,两个背贴庙壁的汉子逡倒地面。
“别可是不可是,快动手!”纪大妞一定要四喜子开棺,是对方在棺材里做了手脚,她已经领教过封子丹的诡诈,心里虽急却不能不小心。
四喜于一步一哆嗦地接近棺材,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开台撬钉。
纪大妞与金老四三步之外盯着。
四个封钉撬下,四喜子掀开棺盖,打横。
两人跨步上前。
“呀!”异口同声地惊呼。
棺材竟然是空的,底板上露出两个透气的小孔,底板钻气这证明原来装的是活人没有错。可是人呢?
纪大妞眸子迸出杀芒,照射在四喜子没人色的脸上。
“人呢?”
“用……另一种方式带走了。”
“什么方式?”
“不……知道”“你会不知道?”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在下……真的不知道,真的是……”
“你小子他妈的在下,还在上呢!”金老四的火大了,一把揪住四喜子的后领,咬牙切齿:“小子,你家四太爷是屠户出身的,挑筋剥皮是内行,你小子敢再说一遍,你四太爷就剥你的皮,一寸一寸地剥。”
“四太爷!”四喜子真的就叫金老四四太爷,纪大妞那一掌已经使他完全失去反抗之力,他知道应付不好准会死得很惨:“小的是人下之人,只知道上头怎么交代就怎么做,许多事的确是……没有资格知道。”
“鬼话!”
“小的要是有半个字不实,永世不得超生。”
“四喜子!”纪大妞拉回话:“你刚才说人用另一个方式带走了,又说也不知道什么方式,怎么解释?”
“小的假扮运灵回乡的孝子,原来的目的地是洛阳,到了此地,忽然接到命令改变运送方式,把人交出去,改用什么方式真的是不知道。”
“人交给谁?”
“一个走方郎中打扮的小老头,小的不知道他的身份,他持有总坛的令符,小的只有服从他的命令。”
“多久前的事?”
“一个时辰左右。”
“他一个人?”
“还带四名手下。”
“他说目的地是洛阳?”
“是的!”
纪大妞皱眉想了想,道:“老四,我们马上去追。”
“这小子怎么打发?”
“让他跟他们同伴做一路。”
“姑娘!”四喜子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小的这种被呼来喝去的角色再多杀几个也无济于事,您就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他想叩头,但后衣领还揪在金老四手上叩不下去,只伸长脖子把头乱点。
“老四,等什么?”纪大妞催促金老四动手。
“姑娘,我……不成!”金老四放开手。
四喜子趴了下去。
“你什么不成?”
“门规所限,不能杀人。”
“你们门里居然还有这规矩,好,我来!”
“姑娘,您就饶了我吧!”四喜子额头碰地有声,小庙的天井是大青石板铺的,这一碰登时皮破血流。
“照封于丹的为人,你们这帮爪牙全都该杀。”纪大妞差一点在翠园地窖中送命,她的余恨犹存,但显然她不是狠人:“看你这没骨头的,杀你实在是多余,我废了你的武功,你最好远走高飞去安分守己过日子,帮派中不会收留没武功的人,我的手法是绝活,就是神仙也无法使你恢复功力,没武功就不会作恶,你可以活得长些,珍惜你的残生吧!”说着手扬了起来……
“姑娘……啊!”
纪大妞的手指已隔空点出。
四喜子凄叫一声,整个人趴在地面。
“走!”纪大妞挥了挥手。
两人立即转身离开,刚刚跨出门槛,只见门边坐个毛头怪人,赫然是“青竹老人”莫三白,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
金老四赶紧躬身道:“您老人家也来了!”听口气,金老四在上路之前已经把消息传给了老人。
“前辈!”纪大妞也叫了一声。“晤!”老人斜眼望着纪大妞道:“丫头,想不到你心地还不怎么坏,没有赶尽杀绝。”
老人指的是四喜子被废功的事,看来庙里发生的一切情况已在老人的眼中。
“该杀的才杀。”
“继续追查司徒明月那小子的下落。”老者在提到低一辈的名字时如果不加上小子丫头这些字眼似乎就不爽。
“是的1”
“直追到洛阳?”
“来路如果截不到,那就只好追到地头。”
“你真的一厢情愿?”
“老人家这话的意思……”
“我老人家说话一向不转弯,就像手里这根青竹棍,直而中空,你如此卖命是为了喜欢那小子,可是他会喜欢你么?不要到时候……”
“我不计较这个,只知道我喜欢他,这就成了。”
“丫头,你这么痴情,我老人家很感动,也好,这场戏继续演下去吧,现在上路,各走各的,你俩还是做一路。”
这是一间很古怪的房间,说它古怪,是它没门没窗,宽一丈,长两丈,呈狭长形,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找不出这样的格局,说它是房间,是因为它里边的铺陈摆设完全是卧房的样式,不但如此,床上还躺了个人。
它也不像是地窖,因为地窖通常的构筑材料是砖石,而这房间连天棚在内全是木板,木板上还雕了花纹图案。
比较合理的说法它是一间密室。
床上人赫然是司徒明月。
不可一世的“不见血”司徒明月双目无神,表情呆木,仰躺在床上像一个白痴,灯光映照下又仿佛一个病人膏育的人,所差的是气色没那么坏。
几乎是毫无声息,中间的板壁上突然开了一道门,走进一个貌相威严的华服老人,年在花甲之间,双目炯炯有神,人步人,暗门自动关闭,像是板壁的一部分,没有任何门的痕迹,不用说,这是高段机匠设计的。
老人近床看了看,然后来回踱步,似有所等待。
没多久,房间的另一端又有一遭暗门开启,进来的是一个秀才装束的老人,貌相清奇,似乎是饱读诗书,还真有点学问的样子,只是眉目之间有一重忧郁之色。
“东家久等了。”老秀才作了个揖。
“怎么样?”
“大功告成!”
“封先生辛苦了!”
“不敢,理应效劳。”
“封先生术夺造化,谅来无懈可击?”
“东家无妨过目!”
说着,回身抬手道:“请少东主出见!”
人影幽幽出现暗门,缓缓步近。
冷冰冰的神情,赫然又是一个司徒明月。
“哈哈哈哈,太妙了!”华服老人竖起大拇指。
“司徒明月见过东主!”双手抱拳,声音、神情、动作惟妙惟肖,活脱就是司徒明月本人,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认不出来。
“妙!妙!”华服老人鼓掌。
“东主有何指示?”
“这是当今武林第一妙事!”
“是其妙无比!”
“也可以说是江湖上最大的秘密。”“是!”
“当然!”
姓封的老秀才脸色变了变。
“你腰佩的是当今第一神兵?”华服老人继续开口。
“是,其利无比的雪剑!”假的司徒明月照式回答。
“人称你为闪电杀手?”
“是,剑出不见血!”
床上的司徒明月寂然不动,对这些他一无反应。“演练本座看看!”华服老人后退一步。
“遵令!”假的司徒明月恭应了一声。
白光乍闪,一闪即灭,雪白的剑身斜扬在空中,映着灯光,泛起森森白芒,快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仿佛剑本来就这么扬着,出手绝不输于真正的司徒明月。
老秀才站着没动,只是喉结上现出了一道红痕。
“孩子,太好了!”华服老人手抚长须。
“爹,孩儿这几年的心思没白费吧?”
“当然,虎父无犬子。”
假的司徒明月缓缓收了剑。剑光寒只是形容剑刃的森冷,而这“雪剑”却是真正的寒,剑一出鞘,两丈之内便会感到逼人的寒气,就像是季节骤然改变,此就是雪剑之所以为雪剑,杀人而不立即见血,便是切口被寒气所封而冻缩之故;司徒明月常年狐裘加身,原因在于剑能辟暑,剑一回鞘,房间里的寒气也随之消解。
老秀才的脸皮子抽动了数下,竟然发出声音道:“老夫……早就料到……与豺狼为伍的……下场。”说完,栽了下去,颈口开始冒红。
华服老人与假司徒明月互望了一眼c“孩子,这实在是不得已之事!”
“孩儿知道!”
“还有,斩草必须除根,不能留下……”
“这点孩儿早有打算。”
“很好,行动必须快,最重要的是要做得干净。”
“嗯!”目光扫向床上:“这个呢?”
华服老人以手扶头思索了片刻,道:“暂时留下!”
“爹,孩儿认为如此做太危险。”
“什么危险?”
“他的同路人都是惹不起的人物,而且都已闻风而来,要是被他们挖出了根,刨出了底,岂非后果严重?”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必须留他活口,万一发生了意外,他还有再利用的价值,同时也为我们自己留了转圜的余地,懂我的意思么?”
“懂!”假司徒明月开始就照原来的计划逐步实施。“切记一点,绝不能犯一丝丝的错,随时随地都要谋而后动。”
“孩儿会牢记。”
洛阳古都。
文物荟萃,冠盖繁华,然而在江湖人的观念里,只是个藏龙卧虎的大地方,他们生活在一个特殊层次的天地里,有他们的特殊活动方式。
华灯初上,夜市方张,大街小巷又热闹起来。
在一条连接大街的巷口,有家饺子馆,很地道,所以生意不错,从开门到打烊客人始终不断,现在,晚饭时间刚过,夜市还没正式开始,应该是茶楼酒肆比较清闲的时刻,但饺子馆里还保持了三成客人。
金老四与纪大妞就在座中,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
“老四,我们已经来了七天,一点头绪都没有,总不能就这样耗下去,莫非……”纪大妞忧形于色。“莫非什么?”金老四斜起眼,斗鸡眼再这么一斜,变成了怪眼,连人都走了相。
“我们上了四喜子的当。”
“不太可能,那小子相当怕死,不会说谎。”
“大海捞针,该怎么办?”
“继续捞下去吧,我们已经公开亮相,对方一定会主动找上门。”金老四的斗鸡眼突然一亮道:“看,ti口经过的……”
纪大妞抬头望向门外。
一个贵公子型的已错过店门,但仍可见到背影。
“逍遥公子管寒星?”纪大妞挑了挑眉。
“不错,是他。”
“他怎会也到洛阳来?”
“白云堡就在洛阳,少堡主回家是当然的事。”
“他是司徒大侠的至交……”
“我对他始终没兴趣,总觉得这小子邪门。”顿了顿又道:“对了,上次纪大姑娘打得这小子吐血,为什么?”
“他鬼鬼祟祟盯踪我,所以给他点教训。”
邻桌突然响起一声重重的冷哼。
纪大妞是背向邻桌。
金老四却看清了,突然发出冷哼声的是一个瘦削的灰发老者,昂头瞪眼望着门外巷路,眼里闪射可怕的杀芒,同时有浓浓的恨意。这可是怪事,这老者到底是在哼什么,难道是针对管寒星而发?为何目蕴杀机?
纪大妞扭头望了一眼,以质疑的眼色回望金老四。
金老四微摇头,表示不明究里。
灰头发老者起身会账离开,出了门才回头膘了两人一眼.与管寒星同一方向行去,如此一来,情况似乎就有眉目了.可是“白云堡”在洛阳一带势大如天,堡主“金剑无敌”管彤云武功煌赫,谁敢找管寒星的碴。
“纪姑娘,我们跟去瞧瞧?”
“管闲事?”
“不,我们得留意任何情况,说不定……”
“走!”
两人会账出门。
月如钩。
月色朦胧。
竹林,花畦,数株老梅掩映着一椽茅屋,微茫的月光下饶富诗情画意,看来应该是高人雅士之居。一条飘逸的人影来到篱笆门外。
“封老弟!”来人出声呼叫。
没有回应,但草堂里却亮了灯火。
“封老弟!”来人又叫了一声,推开篱笆门进去。
草堂门开启,灯光照了出来。
来人穿过花畦,到了门口。
“是哪位?”随声出现的是个须发泛灰的老者。
灯光照见来人,赫然是“逍遥公子”管寒星。
“老丈是……”管寒星似乎大感意外。
“老夫是代人看家的,小哥是……”
“在下管寒星。”
“啊!管公子,听这里主人提起过,请进!”
管寒星步了进去,分别落座。后面的篱笆距茅屋后窗不到一丈,篱笆上缠着绿藤,藤隙中闪着两对晶亮的眼睛,透过后窗窥望屋中的动静。
“管公子,听说你是老夫那不长进小侄封子丹的好友?”灰发老者正视着管寒星,脸上竟然有激动之情。“是的,我跟子丹是总角之交,老丈与封伯父……”
“多年好友!”
“上姓?”
“风!”
“噢?”管寒星目芒大张。
“同音不同字,老夫是姓风雨之风。”
“哦!风老丈,请问封伯父……”
“说是有要事出远门,已经多日未归,临行前要老夫代理他看家,照料花园,花不能缺水,必须每日浇灌,唉!”说完一声长叹。
“老丈因何而叹?”
“慨叹江湖武道沦亡,魔焰披猖,豹狼当道,兽性激扬,明哲之士,想自保而不可得,有心人焉能不叹!”
“老丈是有心人?”管寒星心笑笑。
“良知未泯而已!”
“请问,在下那位封老弟……”管寒星转了话题。
“也是多日未归!”
“去了哪里?”管寒星皱眉。
“行方不明!”灰发老者沉吟着摇头,又道:“那不肖子临行之时,说什么留此有用身,揭开鬼魅行,又说什么一念之差,抱恨终生,件逆之罪,百死莫赎,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管寒星俊面一连数变,道:“老丈,如果封老弟回转,务请转告一声,就说在下有紧急要事跟他商量,如果错失,会后悔一辈子。”
“这么严重?”
“是非常严重!”
“好!老夫会转达!”
“在下告辞!”管寒星说罢离开茅屋。
屋后篱笆外的眼睛也同时移去。
距茅屋一箭之地,管寒星飘然行到。
一条身影突然出现小路当中。
“什么人?”管寒星止步,脱口喝问一声。
“你仔细看看?”
“哦!纪……纪姑娘!”管寒星的声音有些变调。
“唔!”纪大妞上前两步把双方距离拉近到八尺。
“这……不是巧遇吧?”
“当然不是!”纪大妞的声音很冷:“你回洛阳,我也赶到,你来找封子丹,我又到场,天下没这种巧事。”
“姑娘是追踪封子丹,还是对在下有所指教?”
“都可以说!”
“这…”
“管寒星,废话少说,你为何离开开封?”
“追踪封子丹!”
“你们不是臭味相投的好朋友么?”
纪大妞的话很刺耳,月光下看不出管寒星是否脸红。
“纪姑娘,这臭味相投四个字不能说成兴味相近……”
“不能,你们的兴味根本是奥的,现在你说,为什么要追踪封子丹?”纪大妞语气咄咄逼人,似乎吃定了对方。
“为了司徒明月!”
纪大妞沉默了片刻。
“真的吗?”语气和缓了许多。
“在下与司徒明月情同手足,姑娘应该知道。”
“说说理由?”
“据在下得到线索,封子丹可能是‘金剑帮’的高级弟子,在开封故意装成花花公子型以掩饰身份,司徒明月的失踪与他有关,所以巴巴地追踪而来,务要查个水落石出,以尽朋z之义。”管寒星双目放光。
“好,那我问你,你是白云堡的少堡主,而白云堡是洛阳a主,卧榻之旁不容他人酣睡,应该明白‘金剑帮’内幕,他们b总坛设在哪里,帮主是何许人物?”
“完全不明白!”
“什么意思?”
“‘金剑帮’是个秘密门户,而且总舵根本就不在洛阳。”
“这……”纪大妞目芒像利刃。迫钉在管寒星脸上,沉缓地道:“照我的线索,司徒明月是被秘密送到洛阳来,纵然总舵r在洛阳,也必有重要舵坛设在此地,堂堂白云堡的地盘,真的会一无所悉?”
“纪姑娘,蔽堡早已怀疑到这一点,只是没有证据,不过……并未放松侦查,说老实话,在下比姑娘更为关切,为本身为朋友,在下非全力以赴不可。”管寒星说话的态度显得十分诚恳,不由人不相信。
“希望你说的是真话。”
管寒星苦苦一笑,没有作答。
“你请便吧!”
“在下身为地主,彼此目标一致,可有效劳之处?”
“需要借重之时再说。”
“那在下告辞。”拱拱手,飘然掩去。
金老四从屋侧暗影中转了出来。
纪大妞快步迎了过去,道:“老四,人还在屋里么?”
“还在!”
“你在外面守望,我进去见他。”
“好!”金老四退了开去。
纪大妞真走向草堂。
灰发老者坐在桌边,桌上点了盏油灯,摇曳的灯光照着堂屋里古朴的摆设,使气氛显得很平和。
第十七章 人心难测
老者似乎知道纪大妞必然会光临,所以在照面之时并无特别表情。
“姑娘请坐!”老者抬了抬手。
“不必!”纪大妞冷漠地回答。
“有何指教?”
“谈几句话。”
“风先生知道我会来?”
“知道,两位从饺子馆里一路跟来,如果说不知道那便是说谎话了。”
“风先生尾随管寒星,却又超在头里进屋待候。是预知管寒星必来此地找人?”
“可以这么说。”
“此地主人是什么路道?”
“世家洛阳,封树人,老夫的多年至交。”
“封子丹现在何处?”
“不知道。”
“风先生最好别提这三个字。”
“姑娘什么意思?”姓风的老者目芒闪动。
“因为我不喜欢听这三个字。”
“姑娘,不知即不知。岂能强人所难?”
“嘿!”纪大妞冷笑了一声:“风先生在饺子馆发现管寒星路过之时,曾经目露杀机,而且马上起身追踪,这证明风先生不但知情而且还置身其中,如果我说风先生也是‘金剑帮’一分子,不会否认吧?”
姓风的老者忽地站起身来,紧绷的脸皮子连连抽动,道:“姑娘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请交代封于丹的下落。”
“如果老夫无法交代呢?”
“那恐怕就要得罪了。”
“准备如何对付老夫?”
“先使阁下五腑离位,散尽功力,留下一口气,等封家父子现身,或是待‘金剑帮’的人出面救你。”纪大妞从容不迫地说。
“哈哈哈哈……”
姓风老者惨笑,破坏了原本平和的气氛。
“风先生,这并不可笑!”
“很好笑,这真正的是飞来横祸,老夫既不知封家父子的去处,更不是金剑帮徒,活到这大岁数,却受一个后生晚辈摆弄。不用笑,难道用哭不成?”
就在此刻,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道:“对了,老小子用哭准没错!”
姓风的老者愕然望向门外。
纪大妞吐口气,她已经知道来者是谁。
一个毛茸茸的头先朝里探了探,然后全身出现,一歪一斜步进草堂,赫然是“通天怪物”的化身“青竹老人”,他大刺刺地朝竹椅上坐,青竹棍靠在椅边,先扫了纪大妞一眼,然后瞪向姓风的老者,咧嘴笑了笑。
“老小子,生死是人生的大事,人从呱呱坠地不必学不必教就会哭,而人走完该走的路,不是笑,也是哭,哭生哭死都是哭,你就哭吧!”
“糟老头子,十几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糟?”听声口,两人不但认识而且相当熟悉。
“我老人家早就朽了,只差没烂。”
“你怎会到此地来?”
“比你早到洛阳!”说完,转向纪大妞道:“丫头,老四那小子的斗鸡眼不太灵光,你到外面帮他看着。”
纪大妞扫了姓风老者一眼,二话不说,转身出门。
“这丫头够凶,她是谁?”
“姓纪叫大妞,我们暂时算一路的。”
“暂时一路,这算什么意思?”
“不相干的话少说,你老小子叫风不变,果真是一点不变,十几年了,你这头灰发没白,还是灰的。”
“人不变,世事却多少沧桑了!”风不变摇头。
“咦!你老小子居然学会了感慨,你来此做甚?”
“访老友!”
“封村人?”
“不错,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天。”
“封老小子人呢?”
风不变瘦削的脸孔变了,不单是变,而是大变,连眼睛都红了起来,脸皮子一上一下地抽动,手重重捶在桌上。
“老小子,你什么毛病?”
“我没毛病!”
“我老人家还以为你得了什么怪病突然发作呢,我问你封老小子人到哪去了?”
“现在什么时辰?”风不变答非所问。
“应该是二更天……”
“封树人老哥不会回来了。”
“什么意思?”
“死了!”
“死了?”“青竹老人”怪叫一声从竹椅上蹦了起来,老眼暴睁瞪着风不变:“你老小子说死了是什么意思?”
风不变凄恻地道:“多年睽违,我正巧赶来为老友送终,天下最伤情的事莫过于此,糟老头,你说这是造物主的美意还是恶毒的安排?”
“青竹老人”大声道:“把话说清楚些!”
风不变的老眼已涌出泪光:“三天前我到此,两人匆匆一聚,他便说有急事要外出,要我代他看家,临行郑重交代……
到第三天回来欢叙,如果人夜不归,那便是已遭不测。”说完,用衣袖拭了拭滚落的老泪。
“青竹老人”脸上的肌肉顿时抽紧:“他去办什么事?”
“没说!”
“这种大事你老小子也不追问?”
“问了,他死不肯吐露。”
“他那宝贝儿子呢?”
“我到此之前刚走,一直不再现面。”
“是否也遭了不测?”
“不知道!”咬咬牙又道:“该死的是那不肖子。”
“为什么?”
“你糟老头应该比我更清楚,你们不是在找他么?”
“你老小子知道我们找那小小子的原因?”
“知道,封老哥为了那道子几乎气得发疯,如非虎毒不食子他真要他的命。”风不变的老泪又滴了出来。
“在我来洛阳之前,并不知道封子丹那小小子是封老小子的儿子……”
“糟老头,到这种地步,你还满口小子!”
“习惯了,没办法!”青竹老人摇摇头:“喂!不变的,我说……封子丹那小小子在开封可闯出事儿了。”“什么事儿?”
“挥金如土的花花公子。”
“哼!挥金如土,花园称雄,那是出卖他自己和他老子的代价。”话锋一顿又道:“封老哥一生耿介,不慕名不求利,清风傲骨,想不到为了这不肖之子,落得这般下场,九泉之下,定不瞑目。”
“封老小子之死与那小小子有关?”“青竹老人”听出了话中有因,立即追问。
一这……我没这么说。”风不变加以否认。
“老小子,你言不由衷。”
“糟老头,算我没说。”
“吐出口的唾沫,能算你没说么?老小子,你这叫欲盖弥彰,拉衣襟遮脸却露了肚脐,小小子卖身给‘金剑帮’,在开封昏天黑地混充阔少爷,连累了老小子,封老小子的意外定与‘金剑帮’有关;由于小小子在开封漏了底,逃回洛阳,照‘金剑帮’的作风,任务砸了绝不轻松,小小子只有亡命一途,我说的对不对?”
“对是如此,不对也是如此。”风不变老脸沉下。
“老小子、,什么原因使你不敢吐实?你怕什么?”
“糟老头,你能不能省省?”
“能,当然能,咱们这多年没见面,以后是否还会再见也很难说,这种机会得珍惜,不能光吵架,这里应该不缺酒,喝上几盅如何?”
“这才像话,我是半个主人,现在我就去……”
蓦地,一条人影门进草堂,是金老四。
“小子,有事?”
“大事!”
“什么大事?”
“司徒大侠现身了。”金老四有些气促。
“什么,那小子现身了?”“青竹老人”老眼放光。
“是的!”
“人呢?”
“跟纪姑娘走了!”
“好小子,他竟敢不先来见我老人家……”
“司徒大侠说是情况相当复杂,他得避敌人耳目。”
“他是怎么脱身的?”
“说是机会凑巧,死里逃生,详细情形没说。”
“青竹老人”皱紧眉头思索了一阵,抬手道:“你到灶房里看看有什么可以下酒的弄些出来,我老人家要跟你风前辈过把瘾,既然那小子已经有了下落。别的便不急了,快去,酒虫已经爬到喉头了。”
风不变转身道:“我去搬酒!”
“青竹老人”道:“有竹叶青最好!”
金老四进人灶房。
距封树人茅屋雅居约莫里许的野地。
一株老榆半边枯干横空,半边绿叶如盖,银钩斜挂梢头,把树下的草地划分成一明一暗,一双人影对立在暗影中。
是司徒明月和纪大妞。
“纪姑娘,感谢你为了在下长途跋涉。”
“我愿意这么做!”如果不看人,声音满动人的。
“在下应该问为什么吗?”
“最好不要问,有些事是无声胜有声。”
“纪姑娘……”司徒明月执起她的双手。
面面相对,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司徒大侠,你……已经淡忘了柳漱玉?”纪大妞幽幽地说。
“不,忘不了,可是……山冥异路。”
“你在她的坟前说过终生不娶?”
“是的!”
“那我们永远也不能……”眸子里闪动着异样的光影:“司徒大侠,我很有自知之明,论容貌……我配不上你,可是……
又偏偏情难自已。”她坦白地道出了心事。
“纪姑娘,在下不是注重容貌的人,我现在发觉你很美,看不见,但可以感受得到,你已经使我……心乱。”
“心乱?”纪大妞的身躯震颤了一下。
“大姐!”司徒明月的手握得更紧,头向前微俯,口唇已触及纪大姐的鬓发:“我永远把你当成我的亲妹妹,你愿意叫我一声司徒大哥么?”
“愿意!”纪大妞轻声回答。
“那就叫呀?”
“司徒大哥广柔柔的呼唤。
“我的好妹妹!”放开右手,环过肩背,把她揽在怀里,身体紧贴。
纪大妞并不抗拒。
“大妞,如果我们……”
“怎样?”
“结合成一体……”
“什么?”纪大妞挣开司徒明月的手,后退了两步,眸光灼灼:“你不是在柳漱玉坟前发誓终生不娶么?”
司徒明月愕住,他不明白这其貌不扬的女子究竟是什么心态,她一厢情愿地死命追求自己,而且她的舅舅“飘萍过客”
曾提出两人结合作为与“霹雳夫(打赌的条件,而现在她却又拒绝了,是女人假惺惺作态的通病么?
“大妞,你……对我的情意使我……情不自禁。”
“这好像不是你一向的作风。”
“我……”司徒明月答不上话”轨“司徒大哥,缘到自然合,你懂我的意思?”纪大妞表现出她是个明理而正经的女子。
“我懂,大妞,我……会等。”
“司徒大哥,你不会生气吧?”纪大妞上前反握他的手,把脸贴了过去,女人善变,这句话的确有其道理。
“大妞,我一辈子都不会对你生气。”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背:“我们有些地方了解并不深刻,趁此机会,我们谈谈别的好么?”
“好哇!谈什么?”
“比如说……你的出身来历?”
“这个……我有苦衷,目前不能告诉你,到该告诉你的时候,你不开口我也会告诉你。
司徒大哥,你是江湖人,应该能体谅作为江湖人的有些事常常身不由己,并非是故神其秘,或是有意作态。”
“嗯!我明白,我不会在意。”顿了顿又道:“你与‘四绝夫人’之间到底是何仇何怨,能坦白告诉我么?”
“不共戴天之仇,记得……我好像说过……”
“可是你没说出原因。”
“目前不能说,司徒大哥,你还要帮他们阻止我么?”
“这……我……”
“怎样?”纪大妞松开手,站直身形。
“大妞,我经过这一次危难之后改变了主意,我不会再插手你们之间的恩怨。”
“司徒大哥,我非常感激你。”她张臂抱住司徒明月,很紧。
“大妞,这是应该的,我欠你的情,还不完的情,我一向对恩怨二字非常分明,在必要的时候,我还可以……”他住了口没说下去。
“你还可以怎样?”
“助你一臂完成心愿。”
三百六十度的转变;纪大妞大为意外,她后退一个大步,怔怔地望着司徒明月,像是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真的?”
“我从来不会说假话,一言九鼎。”
“你恐怕办不到。”
“为什么?”
“‘青竹老人’他们能容你这样做么?”
“大妞,我是有立场有主见的武士,不是任人左右的傀儡,我的行为由我自己控制。”
声音突然变得很冷。
“司徒大哥,我佩服你!”
“这倒不必,大丈夫本来就应该有所为有所不为。对了,大妞,有一样你务必要告诉我,我已经憋得太久。”
“什么?”
“你那杀人制人伤人的无形掌力是什么功夫?”司徒明月双目变成了午夜寒星。
“这……”纪大妞沉吟。
“大妞,一问三不答,对司徒大哥的称呼岂非是一种极大的讽刺?我们之间似乎还隔了一道很宽的鸿沟,当然,你要是有心保持距离,我无法勉强你,对别人,我从来没有主动提出任何问题……”
“好!我说,不过……你必须守口如瓶。”
“我只听进去,永远不会说出口。”
“司徒大哥,这门功夫叫做……”
蓦在此刻、一个阴沉沉的声音道:“丫头,你不但任性,简真是个知死活,把再三叮咛你的话当成了耳边风,任何话只要一出口便已经不是秘密,你准备毁掉我和你娘?真想不到你会愚蠢到这种地步。”
纪大妞木住。
司徒明月的目光凝成了银线,射向两丈外一条人影。
人不知是何时来的,仿佛本来就站在那里。
“是你舅舅?”司徒明月开口。
“是的!”纪大妞回答的声音在喉里。
“飘萍过客?””你不是明知道的么?”
司徒明月不再言语。
“飘萍过客”声音近于严厉地道:“丫头,过来!”
纪大妞侧头望了她舅舅一眼。
“司徒大哥,我过去……”
“大妞,有句要紧话要告诉你。为了我的目标,今后我的言行可能有违反常情之处,尤其是在人前,这一点你必须记住,以免到时发生别扭而误事。”
“好,回头再说。”纪大妞说完匆匆走了过去。
司徒明月站在原地没动。
甥舅二人以极低的声音交谈了一阵。
纪大妞朝这边高声道:“司徒大哥,我会找你!”
声落,人已双双驰离。
司徒明月哺哺自语道:“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要不是这么一岔,谜底便已揭开,看来只好男等机会了,反正你已在我掌握之中,不怕你飞上天去,还是先去办大事要紧,想不到这小子居然也会这一招……”他说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边说边挪动脚步,进人了月光之下。
“小子,慢走!”声音很怪,而且震耳。司徒明月止步。
不见人影,声音不知由何处传来,似近又远。
“何方高人?”司徒明月冷冷地开口。
“你听不出来老夫的声音?”声音似从虚无的空中传来,没有正确的方位可资辨别,也无法判出距离的远近,视之无物,就只是一个声音而已。
司徒明月呆了一呆。
“似曾相识!”
“仅仅是似曾相识?”
“在下一时想不起来!”
“老夫指点过你雪剑招式的缺失。”
“啊!老前辈……”司徒明月眸光倏亮。
“你演练一遍给老夫看看。”
既然要看,人当然是在视力所及的范围之内,可是人在何处?周近都是稀落的小树,根本不能藏人,唯一能隐身的只有这株老榆保留枝叶向荣的半边树盖,可是声音又不似发自树上,只有一个解释,对方故意用“变向传音”之术,本人发声之后,声音会从另一个方向传达受话人的耳朵,但此术是失传的绝学,当今武林中还没听说有人用过。
司徒明月自信判断不讹,转身仰面对着黝暗的树盖道:“老前辈为何不现身?”
“你要练一遍!”声音像是传自相反方位。
司徒明月兀立不动,没再探寻声音来源。
“不能!”
“为何不能?”
“晚辈有顾虑。”他改了自己的称谓。
“你小子有何顾虑?”
“晚辈为了完成本身所负任务,根据线索与目前情势,决定了一套完整的行动计划,如果犯了一点错误,计划便会遭到破坏,请老前辈包涵。”
“真有其事?”
“晚辈岂敢诳语欺瞒!”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遥遥弹射而来。
“小子,八成是找你的!”声音突然低得只能听见。
“有人主动找上是最好不过的事。”
“你知道对方是谁?”
“不知道,极可能是‘金剑帮’的人。”
“老夫看来恐怕不是。”
“何以见得?”
“你与‘金剑帮’之间积怨已深,你又刚刚脱离他们的掌握,如果是踩到你的行踪而来对付你,决不止是一个人,要以单打独斗对付你,别说是‘金剑帮’,放眼江湖这样的材料也不多。”
来人在两丈之外停住。
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出对方是个装束诡异高头大马型的中年人,腰间挂了六个小红葫芦,凭这特殊标志,谁都能一眼认出是“神火教”徒。
十年前,“神火教”肆虐武林,几乎使中原武林濒临末日,经由五大门派各出精英,加上司徒明月的师父“万寿老人”等武林贤达,直捣该教太行总舵,惨烈战斗的结果,教主与“万寿老人”双双坠落皆亡,魔教瓦解冰消,十年后的今天,魔教又告死灰复燃,首先出现于“古月世家”,意图吞并为该教分舵,碰巧为司徒明月所遏阻。
“神火教的朋友?”司徒明月先开口发问。
“不错!”
“什么身份?”“司徒明月,你竟然不认识区区了。””本人健忘,记不起朋友是谁。”“神火教外经巡察牟有利,我们动过手。”
“哦!是你,怎么,又要动手?”
“最好是免动干戈。”
“姓牟的,你认为办得到么?当年先师为除魔而付出了生命,于今魔焰重燃,本人非继先师之志不可。”
“可是区区不是找你动手来的。”
“那你现在何为?”
“奉命相请!”
“奉何人之命?”
“到时你就会知道。”
“如果本人不去呢?”
“司徒明月的嘴里应该不会吐出不字。”这句话捧还是激,总之这句话很技巧而且任何耳朵都乐意接受。
司徒明月沉默了片刻。
“好吧!”司徒明月点头,他没问请他见面是为了什么事,一方面他知道姓牟的不会说,另方面也保持了冷傲的形象,“不见血”这块牌子是相当响亮而吓人的。
“请随区区来!”车有利转身起步。
北邮鬼丘。
荒烟蔓草,走磷飞萤,墓家堆垒再加上断碣残碑,在残月惨淡的光晕下,的的确确是个鬼地方,即使是大白天,也一样感受到森森鬼气,夜晚,除了特殊的对象,一般活人绝对不愿意到这里来。
现在有活人来了,一前一后是两个,由于飘行速度快,看去就像两条魅影。
魅影在一个半淹没的坟台停下。
是司徒明月和牟有利。
牟有利退人暗中,剩下司徒明月一人面对坟包。
野风拂草,发出的声音像幽灵细语。
阴磷隐现,仿佛四下里布满了鬼眼在窥人。
死寂而恐怖的境地。
“司徒明月,你真的够种!”阴沉而沉闷的声音,像是发自坟包之内,即使不是鬼语,也不像人说话。
“好说,阁下是谁?”司徒明月的声音也相当够冷。
“先别问老夫是谁,你只消明白一点,老夫可以代表‘神火教’说话,也有决定一切之权。”
“阁下就是教主?”
“老夫说过不要问。”
司徒明月默然了片刻。
“阁下相邀,对在下有何指教?”
“司徒明月,你是百年罕见的奇村,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豪气于云,胆识超天,使爱才者心折……”
“阁下派人请在下来就是为了这几句阿谀之辞?”
“有感于衷,不吐不快。”
“图下还是开门见山说出该说的话吧!”
“好!老夫就开门见山地说,请你加盟,共图霸业。”最后半句说得非常有力,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铁锤击出,不单是震耳,而且震心。
“哈哈哈哈……”司徒明月仰天狂笑,阴森的空气被笑声搅得激荡如潮。
久久,司徒明月自动敛住了笑声。
阴沉的声音又起“司徒明月,这并非可笑之事。”“在下觉得非常可笑。”
“说个理由看?”
“先师‘万寿老人’是如何作古的阁下应该很清楚。”
“司徒明月,江湖中恩怨牵缠,无了无休,是非极难定论,明智之人,绝不翻旧案陈帐。当年五大门派纠集自命侠义之辈联手对付本教,遭害弟子难以数计,教主也因此殒命,就事实论,本教是受害者,而你也流了本教近十名弟子的血,如果追古索今,又当如何?”
“自古正邪不两立。”
“嘿嘿嘿嘿,司徒明月,何谓正?何谓邪?江湖中欺世盗名的为善者比比皆是,其行可风而其心可诛者绝不乏人,开基创业,有时难免采取非常手段,是非黑白,见仁见智,你是大智慧之人,应该明白此理。”
“阁下所说的理在下无法苟同。”
“你执意要永与本教为敌?”
“‘神火教’东山再起,如果作风不变,在下绝承师志。”
“司徒明月,本教重振门户,前车之鉴,自然改弦更张,往者不拦,来者可追,你肯加盟大展抱负么?”
“在下无此野心。”
“你打算永作一个江湖杀手?”
“这是在下自己的事,毋劳挂齿。”
“司徒明月,最后一句话,你愿意轰轰烈烈成就一番江湖伟业还是偏执己见,狭隘自封与本教为敌?”
“在下走自己该走的路。”
“听清楚,本教绝对不容忍与本教为敌之人。”
“是威胁么?”
“随你如何去想,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北邙鬼丘!”
“对,换句话说,也就是埋葬死人的地方。”
“哈哈哈哈……”司徒明月又是一阵狂笑,然后寒声道:“阁下藏头露尾,不敢公开亮相,想来也不过是见不得人的角色而已,光说大话没用,是人物就现身出来,面对面谈问题。”
一顿又道:“地不择人,很难说人土是谁。”
“司徒明月,如果你执迷不悟,北郊鬼丘将添一个新鬼,而这个新鬼老夫敢断言就是你。”
“也许是阁下,说不定还加上一些随从。”
“司徒明月,你的雪剑并不足恃,坦白告诉你,为了对付雪剑,老夫已经研制成了一种‘无火之火’……”
“‘无火之火’……”
“不错,你无妨先领略一个它的妙用。”
四条人影四个方位出现,自然地形成了四边包围之势,牟有利也在其中,每人手中各执一个银白色的小葫芦,葫芦口指向司徒明月。
“无火之火”是什么邪门。
司徒明月一手按剑柄,另一手捏剑鞘。
雪剑,创性奇寒,还有辟火之功,这是剑本身妙用之一,真的不能抗拒“无火之火”
么?而人本身却是闪电杀手,杀人几乎就在意动之间。
四个人各站一角,距中心点是丈许,而角与角之间的间距也是一丈左右,如何利用这个间距,如何以快抢制先机,如何乘虚,如何蹈隙,是司徒明月必须运用心思考虑的问题,但时间并不容许他多作盘算,必须立作决定,而一个超级高手在决定一个战术时,也只在意动之间。
在四面包围之下,必然有一面是死角,因为后脑不长眼睛,这便是应敌战术最主要的关键所在。
司徒明月的目光已凝成了两缕银线。斜月将沉到山棱。
“司徒明月!”牟有利开口:“暂时是不要你的命,只是让你见识一下‘无火之火’的威力,现在……”
牟有利话声未落,白光乍现,倏化为一个白色光环,从右后两角之间的空隙旋开,随之两声微哼同时发出。
白光是雪剑的芒影,由于移动得太快,所以就成了光环,而光环涵盖右后两个角,也就是一剑攻向两个点,突破这点,化解了死角的威胁,人也移动到了左前两面的侧方,也就等于避过左前两点的攻击,这便是司徒明月的战术,当然,战术的基础在于快捷与玄奥的剑法。
几乎是白光旋动的同时,四蓬淡淡的黄光同时交叉闪射,但一闪即灭,司徒明月已到了右前两个角间的空隙,没有被黄光波及,他感到一阵灼热,那感觉就像是从一堆烈火边经过,如果被黄光直接照及,就不止是灼热了。
牟有利原本是站在司徒明月正面的位置,这一来,司徒明月现在的位置变成牟有利的左侧方。
牟有利一拧腰,黄光再闪,是司徒明月的右侧。
另一道黄光却射向司徒明月的左侧。
两道黄光交叉如剪,延伸。
司徒明月间身同时举剑,正好切过剪形黄光的半边。
“啊!”司徒明月栗叫了一声,身形连打踉跄,这一次的感受仿佛是赤身穿过烈火,炙得皮焦肉烂,痛澈心脾:当然,这只是感受,并没有真的被烧焦,衣着毛发完好如初,雪剑真的无法发挥辟火妙用。
这就是所谓“无火之火”。
剧痛很快过去。
司徒明月木在当场。
这时,原先右后两角的火器手双双仆倒。
牟有利和另一名火器手同时发出惊呼,葫芦又扬。
闪电杀手,剑法的确是惊世骇俗。
“退下广暗中人的声音。
车有利和那名火器手立即退开。
在暗中发话的是神火教主:“司徒明月!”声音又起:“你居然杀人?”
“为了不被人杀就得杀人,这是江湖规则。”
“老夫曾经事先声明只让你领略一个‘无火之火’的妙用,并没说要杀你,而你出手便要人命,你真以为雪剑无敌?”
“在下不惯于赌博。”
“好,这点暂且搁下不谈。先决定大原则,加盟本教已经是不争之论,准备给你的位分绝对不低,一句话,你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会有这等事?”
“除非你想长眠在此,刚才的‘无火之火’仅只是展示十分之一的威力,如果发出八成,铁打的罗汉也会灼成铁渣,这绝不是虚声恫吓。”话声略顿又道:“司徒明月,雪剑再配合神火,你想在武林中将有什么成就?”
极大的威胁也是极强的诱惑,的确,以司徒明月既有的造诣再加上“无火之火”的利器,稳可成为无敌高手。
“阁下先示身份?”司徒明月口风已变。
“老夫便是教主!”
司徒明月略事沉默,他必须再作考虑。
“教主阁下尊姓大名?”
“以后你会知道。”
“人帮投门乃是大事,在下三天之后奉答。”
“老夫说过没讨价还价的余地。”
“在下如果就此屈服便不是司徒明月了。”“你不在乎死?”
“武士的尊严甚过死亡,毁了名,丧了志,岂非成了行尸走向,也是一句话。在下言出不改。”
没有反应,空气顿呈死寂。
月已沉落山棱之后,剩下一抹白晕,坟台一片黔暗。
“司徒明月,为了你的才,为了你的傲,老夫破例让步,大后天月出之时你自行到此地来,雪剑留下为质。”
“办不到广司徒明月不假思索地断然回答。
“老夫并非图你的雪剑,到时还你。”
“剑手剑不离身,剑在人在。”
“你要老夫收回成命?”
“悉听尊便,在下告辞。”隧转身便待举步……
“你只要敢动一步……”
“在下不信这个邪广步子跨出,手中剑握紧。
两条人影从坟包左右飞掠而出。
同一时间,一抹淡烟横空而过,看不出形状,就是一抹烟,如果是人,这种身法已到了“幻”的地步。
两条人影中途坠地,不知是受了什么袭击,根本就是无声无闻。
司徒明月电闪而逝。
“司徒明月,你要是失约,活不到第四天天亮。”是神火教主的声音用真气传送,他没有现身追赶。
距天亮还有一个时辰。
进城的官道上一条瘦长的身影在踽踽而行。
宽坦平直的官道就只有这么一个身影,行进得很缓慢,普通人的步度。
另一条身影从远处出现,迅快地接近。
前行的似有所觉,止步,扭头,回过身站在路中。
后来的也刹势停住。
两人隔八尺相对,前行的是金老四,后来的赫然是司徒明月。
“老四!”
“司徒大侠,我一直在找您。”
“哦!有事?”
“老人家要见你广金老四口里的老人家指的当然是“青竹老人”。“他要了解一下你脱困的详情。”
“他老人家现在何处?”
“封子丹父子住的那茅屋。”
“可有封子丹的消息?”
“没有。”金老四摇头。
司徒明月眼里突泛寒芒,照射在金老四的脸上,夜色中就像是一对豹眼。
金老四发觉司徒明月目光有异,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极不自然地道:“司徒大侠,您……想到什么?”
司徒明月的手指轻轻触上剑柄。
金老四练就的夜眼,差不多可以媲美夜猫子,司徒明月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再退一步。
“老四,你是从邙山折回来的,对不对?”司徒明月的声音冷得不带半丝感情。
“是,我……只到山脚便折回头。”
“你是奉‘青竹老人’之命在找我?”
“没错广金老四显然不安地望着司徒明月。
“你躲在一蓬芦获里偷听我跟别人谈话?”
“这……司徒大侠……”
“你既然是专程找我的,为什么不出声招呼?”“根本没这回事,我没……”
“老四!”司徒明月的声音差点结成了冰:“你是一个很出色的探子,潜藏盯梢的本领到了家,我当时是没发现你藏在暗中,但是你性子急了一点,我刚刚离开你便现身,我偶然回头发现了,所以来个反跟踪。”
“司徒大侠,我对您是尊敬而忠诚……”金老四的心开始收缩,他直觉感到司徒明月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
“老四,你会坏了我的大事。”
“司徒大侠,这……这怎么可能……”
“非常可能,所以我不得不让你闭上嘴。”言中之意已非常明显,他要杀金老四灭口,要他永远不能再开口。
“什么?您……”金老四打了一个哆嗦。
“老四,对不住,我这是不得已。”
“司徒大侠!”金老四的声音变了调:“您……您怎么忽然变了?您杀了我就不怕青竹老人家……”
“他不会知道。”
“可是……您用剑的手法……”
“老四,你还是不够聪明,你以为我不会用别的招式?嘿嘿嘿嘿,杀你的是逃亡下落不明的花花公子封子丹,‘青竹老人’他们会不遗余力的追凶。”
第十八章 疑云密布
“你懂我的意思?”司徒明月一手握剑柄,一手抓剑鞘,剑已抬起。
金老四全身抽紧,又矮了半截,一步一步后退。
司徒明月随之上步……
金老四自知无法幸免,他很明白闪电杀手的能耐,他不能喊救命,那是多余的,因为不会有天外飞来的救星;这瞬间,他内心的感受无法以言语形容,做梦也估不到生命会结束在他最亲近的人手里,的确是死难瞑目。
“司徒明月,我金老四为你出生人死,你……竟然狗肺狼心,你尽管下手。”金老四激愤地狂叫出声。
“老四,你只能怨命,谁要你……”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一个怪怪的声音传自司徒明月的身后:“小子,把你的手放下。”声音近在耳边。
司徒明月电挚回身,雪剑已离鞘在手,但却不见人,呼吸登地为之一窒。
金老四像野兔般窜进乱草杂树中。
“小子,你为何要杀金老四?”怪声再传,近在飓尺,就是不见人影。
“老前辈!”司徒明月手中剑垂下:“只是做戏。”
“做戏?”
“是的,为了对付‘金剑帮’,晚辈有一套完整的计划,不得已而委屈老四,只是表演,并非真的杀人。”“表演给谁看?”
“老前辈,难保不隔墙有耳,暗中有眼。”
“真的是这样?”
“老前辈信不过晚辈?”
“当然信得过,否则怎会点你雪剑招术的缺点;对了,你小子被神火教徒引走,到了什么地方?”
“邮山!”
“发生什么事?”
“去见他们的教主!”
“噢!你见到了死灰复燃后的神火教主?”
“没见过,只闻声而不见人,老前辈知道神火教的来路么?”司徒明月乘机询问,同时一直在暗察声音的方位,但他失望了,听来近在耳边的声音竟不知发自何处。
“不知道,他找你何为?”
“算不久前在‘古月世家’杀神火使者的旧帐。”
“哦!结果呢?”
“晚辈侥幸脱身。”
“嗯!很好,很好,你好自为之,老夫走了!”
司徒明月任立当地。
晨曦初露。
封树人的茅屋幽居。
“青竹老人”莫三白与风不变在喝酒,从桌面上的空碗碟和桌脚边的空罐子来看,两个老怪物已经喝了一整夜,醉眼迷离,头晃手抖,但仍有一口没一口地跟着。
金老四匆匆来到。
“两位老人家还在喝?”
“老友久别重逢,不醉无休!”“青竹老人”乜斜起醉眼。
“虽不醉,不远矣广风不变的头直摆。
“小子,找到司徒明月那小子没有?”“青竹老人”问。
“找到了!”金老四苦着脸。
“人呢?”
“说来话长!”
“时间还早,慢慢说吧广头一仰,连人带椅靠在壁上。
于是,金老四把司徒明月与纪大妞在老榆树下交谈,纪大妞被“飘萍过客”带走,怪老传声,邓山约会以及险遭杀手等等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二老纵然动容。
“青竹老人”坐直,双肘重重放在桌上。
“这小子在捣什么鬼?”
“小的看他有点怪,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金老四翻起斗鸡眼:“他要杀我灭口,一点也不像是做戏。”
“你小子的意思是……”
“不是中了邪就是已经被人控制利用。”
“废话!”
风不变冷冷地接口道:“江湖上的事很难说,凭他随身带的雪剑,不知引起多少人的窥觎,之所以还没有发生强取豪夺,一方面是他剑利功高,等闲之辈不敢轻言动手;另方面,他的同路人都是难缠难幕的人物,不能不有所顾忌。”啜了口酒道:“不能明争,就出之以阴谋是可想而知的事。”
金老四急接道:“风老前辈说的是。”
“青竹老人”瞪眼道:“你小子懂个屁!”风不变又道:“金老四说的那个发怪声的是不是你糟老头昨晚说的那个隐埋了十多年,连带马……”
“青竹老人”抬手阻止风不变说下去,点点头道:“是他没错,到洛阳来找我还没跟他碰头,这桩事找到他说不定就可以揭开真相。”
外面一个怪怪的声音接口道:“不必找,本人已经来了!”
金老四道:“对,小的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位……”
“青竹老人”挥手道:“少开口,到外面看看。”
金老四耸耸肩,转身出堂屋门。
“青竹老人”抬头向外道:“进来吧!”
人影出现在堂屋通灶的门边。
现身的是个须发俱白,眉毛特长,目闪绿芒,脸上尽是疫病的灰衣束腰老人,手里持着一根弯弯的藤杖,那形象不是怪而简直是可怕。
风不变站起身来,老脸一片惜愕。
“青竹老人”斜起醉眼道:“你老弟够诡,的确是鬼气很重,竟然从灶洞里钻出来,有酒没菜怎么样?”
怪老人道:“现在不想喝,我们就这样谈谈广绿芒扫向风不变。
“青竹老人”道:“你老弟应该认识这老小子?”
怪老人点点头道:“认得,果然是没变多少。”
风不变道:“阁下倒全变了!”
怪老人打了个哈哈。
“老弟,谈吧!”“一青竹老人”撑起手拐,半身靠桌。
“司徒明月的表。现的确非常古怪。”
“怎么古怪法?”
“您老哥已经完全知道整个事件的经过!”
“老四小子全说了。”
“好!那小弟就把怪处一样一样说出来:第一,他听不出小弟的声音,这应该是不会有的事;第二,他对那个姓纪的丫头突然有意,竟然作非分之想,而且自毁了在柳漱王坟前所发的誓言,这不是他的作风……”
“他说过有所图而故意演戏这句话?”
“对,但小弟看来不像演戏。”
“好!说下去!”
“第三,他声言不再干预姓纪的向‘四绝山庄’索仇,必要时还将加以协助。”
“嗯,第四呢?”
“一个姓牟的神火教徒传口讯相约,他们曾经交过手,可是他认不出对方,说是健忘,这太不可能了吧?”
“懊!”“青竹老人”搔搔头上的乱发:“第五?”
“他到了北邙鬼丘应约,被神火教主胁迫加盟,他竟然动了心,照理为了他师父‘万寿老人’之死,以他的个性,不应该敌意杀意俱灭,但他没有,只是口头上……”
“他当场杀了对方两名弟子?”
“是不错,那只是情势所形成。”
“你老弟认为呢?”
“心性失常,有可能被某种力量所制。”
“说完了?”
“还有,第六点,在他拒绝交出‘雪剑’作质之时,似乎自恃暗中有援手而十分笃定,第七,他准备杀金老四灭口时,眼里的杀光表示他是认真的,由于小弟出声阻止,所以他改口诡称是为了某种企图而做戏。”
“你老弟对他的看法是不……”
“最后一点小弟说出来您老哥去评断,助他脱困之人论身法在你我之上,人能幻成影化成烟,当今之世有谁?”
“青竹老人”虎地站起来身来,目芒电张。
“难道会是……”他只说了半句话便住口。
“您老哥想到谁?”
“鬼中鬼?”三个字分成三段说出口。“一点不错!”
怪老人深深点头。
“这可就是怪事了!”
“怎么说?”怪老人目中绿芒连闪。
“青竹老人”离开桌子,走到怪老人身前,偏起头,把他看了又看,最后,腰一伸,双目圆睁,连吹胡子。
“你老小子有毛病?”怪老人的白色长眉弯成了两道半环。
“毛病大了!”
“什么毛病?”
“你老小子到洛阳来是野游作客?埋了这多年,过没太阳的日子,你等待的是什么?”
“青竹老人”越说越生气:“好不容易从陪宰的马二那儿得到线索,天从人愿碰到了正点子,你老小子竟然轻易把他放过……嗨!”
“哦!原来您老哥是为这个生气,对于这点小弟有解释。”
顿了顿才又道:“对方是什么角色您老哥很清楚,什么人就要以什么方式对付,如果不能一击奏功,便成了打草惊蛇,岂非弄巧反拙?他要是从此销声匿迹,永不出世,这些年付出的惨痛代价岂非全落了空?”
“歪理!”口里这么说,实际上是承认了。
“不管什么理,您老哥消口气就成了。”
“你老小子有有何打算?”
“稳扎稳打,谋而后动。”
“这是不着边际的话。”
“不,谋,知敌诱敌;动,情况时机。进行的方式得看线索和情况而定,我们随时商量,目前最主要的是司徒少快跟对方的关系和他本身情况不明,必须先设法查清楚,否则我们便无法展开行动。”怪老人沉稳地说。
“如照你老小子的猜测,那小子着了道儿变了心性,这问题便相当棘手,他那柄捞什子雪剑,更使他如虎添翼,困难在于我们对付他不能过分,而他在别人支使下对我们却毫无忌惮,希望他真有所谋是在演戏。”“青竹老人”收拾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一本正经地说。
“小弟也希望猜测错误。”
“我们得特别注意他与神火教主三天之约。”
“对,最好能在他赴约之前查明情况。”
“照目前情形,他定然逃避跟我糟老头见面……”
“对了,为了安全起见,金老四必须避免跟他照面,如果小弟的判断正确,金老四可能成为无辜的牺牲者。”
“嗯!这倒是很重要。”
“敝人有个建议。”风不变开了口。
“你老小子有什么傻主意?”“青竹老人”回头。
“暂时解除他的雪剑。”
“晤!主意是不错,用什么方式?总不成用强硬的手段,那会激起他的反抗,后果可能十分严重。”
“抬出打铁的。”
“青竹老人”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打铁的远在崤山,时间上来不及,而且那小子的臭脾气比我糟老头还倔强,他干不干还是问题?”
风不变道:“他自己的事他不管谁管?”
怪老人道:“事到如今非请他出山不可,时间早晚没紧要,问题是谁去请他?你我都不能分身,而别人恐怕连见他的面都难,这……”
“青竹老人”一拍胸脯道:“由我糟老头处理,准保他马不停蹄地赶来。”
风不变欲言又止,脸上现出了痛苦之色,这一点当然逃不过“青竹老人”的双目,转过身又瞪起了眼。“老小子,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没有!”风不变摇摇头,神色回复正常。
怪老人悠悠地道:“在打铁的没来之前,我可以先行试试,用点手段,也许能把雪剑收回,一方面减少凶险,另方面防止万一落人神火教主之手。”
“青竹老人”转回身道:“好,这主意不赖,不过,你准能找到那小子人么?”
怪老人道:“尽力而为,告辞!”身影缩回灶房。
“青竹老人”用真气向外传声道:“老四,进来!”
金老四进人草堂。“老四,你马上准备跑一趟崤山。”
“做什么?”
“做事,做什么?你先去收拾,我老人家会交代。”
“是!”
天香楼洛阳豪华酒店之一。
时当正午,酒店最热闹的时候。
后进正楼第三间雅座,一个红衣少女独据自饮,桌面上摆了最少十道菜,而且都是精致的,这些菜让一个大肚皮的壮汉来吃恐怕也撑不下去,何况一个少女;只一副杯筷,当然不会还有别人,看样子是钱多了吃派头的。
她是谁?她就是开封“古月世家”的少主“火凤凰”胡莺莺,骄纵任性的大小姐,一个妙龄少女上酒馆已属少见,独站一间雅座更是绝无仅有,然而她却不管这些,她一向是率性而为,爱怎么就怎么。
“咋!咋!”门上起了叩击之声。
“谁?”
“小二!”
“什么事?”
“姑娘要找的客人来了!”
“嗅!”胡莺莺霍地站起身:“请他进来!”又黑又大的眼睛直盯着房门,抿着嘴,粉腮上透出了一抹欣悦。
门轻轻推开,站在门边的赫然是司徒明月。
两人默然对望。
小二悄然退了下去。
“请进!”久久,胡莺莺才开口。
司徒明月跨进,顺手反带上门,走近桌边。脸上是惯常的冷漠,他没有说话,就这么直挺挺的站着。
“何不请坐?”胡莺莺抬手。
司徒明月缓缓在胡莺莺对面坐下,还是闭着嘴。
“司徒大侠,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吧?”
“的确是想不到广司徒明月意态冷漠。
“我是专程到洛阳来找你的。”胡莺莺笑笑。
“哦!这么远来找在下,有重要的事么?”
“是有事!”
“胡姑娘怎知在下到了洛阳?”
“我从家师‘霹雳夫人’那儿得到的消息,你被人绑架秘密送到洛阳,于是我便来了,到了洛阳,我正巧碰上你的跟班金老四,知道你已经平安脱险,却又不知道你的落脚之处,找到你可真不容易。”
“那姑娘是怎么找到天香楼的?”司徒明月目芒问了闪,这是他跟她见面之后第一个表情,僵冷的气氛略微活络了些。
“说起来不难!”胡莺莺灵活的眼珠转了转:“你喜欢上大酒楼,穿的衣着特殊,在洛阳城绝对找不到第二个大热天穿皮袍的,所以我就到有名的大酒店打听,刚进门便听小二说昨天有这么个客人来过,于是我便……”
“你够聪明!”不知是顺口还是由衷的称赞。门上又起叩击,小二推斤门送上一副杯筷,摆好,斟上酒,然后退开一步道:“姑娘,要添菜么?”
胡莺莺道:“暂且不必,叫你再来。”
小二哈腰应“是!”退了出去,掩上门。
“司徒大侠,我们头一次共桌,我敬你一杯!”
“算在下敬广司徒明月态度转变。
双方照杯,胡莺莺替他斟上,空气已开始融洽。
“司徒大侠,暗算你的是‘金剑帮’?”
“晤!”司徒明月点点头,立转话题:“姑娘找在下到底为了何事?”很显然,他不想谈绑架这问题。
胡莺莺眸光低了低,咬了下唇,然后眉毛一挑道:“司徒大侠,我说话不会转弯抹角,一向开门见山。”
话锋略略一顿,手按酒杯又道:“从孩提时代起到现在,我想要得到的东西一定要得到,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晤!”司徒明月目芒一闪,拉拉嘴角。
“我打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欢你,而你喜欢的却是柳漱玉,如果她在,我会跟她争到底,现在她已经离开人世,我也失去了竟争的对手。”咬咬下唇又接下去:“虽然你在她坟前曾经对家师表示过誓言终生不娶,但我相信那不是真的……”
“为什么?”司徒明月剑眉挑了起来。
“因为任何人在极度伤感的情况下,都会说出激情的话,我知道你永远忘不了她,但是不会真的终生不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古有明训,你不会背负不孝之名。”完全是一厢情愿的说法,但大胆坦白却是少见的c司徒明月的眉毛锁了起来,似在考虑什么,是胡莺莺的一席话打动了他的心么?
这时,一中年一少女两个客人进了隔壁的雅座,这边是门掩着的,所以看不到,否则的话司徒明月立即会抽身离开。
“胡姑娘,在下值得你如此……”司徒明月舒眉“司徒大侠,你是武士中的武士,男人中的男人,任何女孩子都会为你着迷,我也是女人,所以不例外。”
司徒明月微笑,他极少有这种表情,也可以说是头一次。
他变得多了、几乎是换了一个人,但胡莺莺没感觉,因为这正是她期待的反应;任何男女,在面对极想得到的东西时,常常会昧于事实,这便是“着迷”二字的注脚。
胡莺莺也微笑,是愉快而没有应有的羞涩的成分。
“莺莺!”司徒明月举杯:“你不反对我这样称呼你?”
“司徒大哥,太好了,我要为称呼的改变干三杯!”
她真的干了三杯,粉腮泛起了桃红。
“我应该奉陪!”司徒明月也再喝了两杯。
双方的距离骤然间拉近了。
司徒明月拍手。
小二应声而至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听说天香楼掌柜是洛阳城三大藏酒的榜首?”
“是的,……街面上是这么说!”小二哈哈腰咧咧嘴。
“好,去告诉他,本人要他窖里珍藏的那缸潞州珍珠红。”
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个金丝线编成的荷包。拽开袋口,一蓬暗蓝的光芒射了出来,赫然是一颗龙眼大的蓝色宝珠、亮了亮,束住袋口,往桌上一推:“这颗宝珠应属无价,拿去换你掌柜的那缸窖藏三代、他自夸无价的珍珠红。快去!”司徒明月挥挥手。
“这……”小二目瞪口张。
“司徒大哥,你这是……”胡莺莺的大眼变得更大。
“因为我非常高兴!”
“一颗无价的宝珠换一缸酒?”
“莺莺,珠无价,酒无价,但毕竟还是有价,用钱仍然可以买到,世间唯一用钱买不到、真正无价的只有一样东西,那便是‘情缘’二字,哈哈哈哈……”司徒明月豪爽地笑了起来,这种表态,也是前所未有的。
莺莺脸上泛出激情之色。
“快去!”司徒明月再次挥手。
小二怯怯地上前,伸出发颤的双手捧起荷包退出。
“司徒大哥,你怎么知道掌柜的珍藏有这罐酒?”
“是他向人炫耀的,自夸无价,我早有心品尝,正好碰上你,我们共同享受,未始不是一桩武林佳话。”剑眉微挑,星目闪亮,自然地展露出强烈的男性魅力。
最任性的女子竟然也显出了痴迷之色。
隔壁雅座。
少女气鼓鼓地举手正要拍桌,却被中年人伸手阻住。
“丫头,保持冷静,不要行动。”
“舅舅,他像是真的变了。”
“丫头,他不是对你说过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今后的言行可能有违反常情之处,希望你能记住么?”
“这也许是他要变的借口,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自从中计被人绑架而脱困之后,就不像以前的司徒明月,如果说是手段,依他的性格,应该不屑于这种手段,我看……他是真的变了。”
“丫头,沉住气,我们静观其变,只要盯牢,他便跑不了,相信舅舅,江湖上想要蒙我的恐怕不会太多。”
这两个客人,正是纪大妞和她舅舅“飘萍过客”。
另一边的雅座。
小二小心翼翼地捧进了一个紫檀木盒子,不大,一尺见方,轻轻放在桌上,然后又从怀里取出一对晶莹剔透的白玉杯子,摆好,后退一步:“客官,要小的打开么?”
司徒明月摆手道:“出去,我自己开。”
小二哈哈腰退了出去。
“司徒大哥,这酒……烈么?”胡莺莺闪动眸光。
“应该是香醇无比的珍品。”
司徒明月,启开木盒,解开重重包裹的绸布,露出一个双耳彩绘的瓷罐子,小巧精致,看来容量顶多两壶,拍去蜡封,揭开罐盖,雅座里登时香味四溢,名品果然不同凡响。
“好酒!”司徒明月赞了一声,然后把酒注人空壶,再倒人杯子,端起来在鼻子前闻了闻:“莺莺,请!”
气氛又起了变化,酒香交融在微妙的情怀里。
司徒明月已不再冷漠。
胡莺莺也变为温驯的淑女。
酒未尽,人已醉,醉的是胡莺莺,红喷喷的脸,吐着火焰般的眼,再加上红艳艳的衣着,真正地成了一只“火凤凰”,能熔化任何男人的凤凰,摇晃着,她趴伏在桌上,红喷喷的脸上还残留着一抹扣人心弦的笑。
司徒明月起身,绕过桌角,手搭上她的香肩:“莺莺,你醉了?”
“晤!我……没醉。”头根本就抬不起来。
“我扶你去休息!”
“休息……到哪里去休……息?”
“这酒店备有客房!”
“司徒……大哥,这……男女授受……”话声已含糊。
“莺莺,我扶你去。”手从腋下穿过,环背,半架半扶地把她拉离座椅:“莺莺,看来……我得抱你去。”另只手朝下一抄,把她横抱了起来。
胡莺莺头耷拉着,娇躯软如绵:“我……不要……”
“莺莺,你非得休息不可。”抬头叫道:“小二!”小二推开门,站在门边:“客官!”
“你们的掌柜交代过你?”
“是的!”
“外面怎样?”
“客人都已经散去,只隔壁雅座里还有两位.走廊上没人……”小二显得十分机灵,随说随四下扫了一眼。
“好,先看住隔壁。”
“是!”
司徒明月抱这已呈昏睡状态的胡莺莺迅快地离去。
天香楼后进跨院。
布置得很华丽的卧房。
胡莺莺躺在床上,司徒明月坐在床沿,手在她身上不应该触及的部位摩攀胡莺莺口里时而发出一声“晤广双眸紧闭,软塌塌地连手脚都已不能动弹。
司徒明月在她的樱唇上亲了一下,动手解她的衣钮,口里道:“莺莺,你虽然不是尤物,但也是难得的可人儿,等生米成了熟饭……”
房门突然打开。
“什么人?”司徒明月从床沿蹦了起来。
站在门边的是负责在门外守望的小二。
“你找死?”司徒明月气冲顶门。
小二毫无惧意,居然步人卧房。
司徒明月大跨一步,扬手……
小二“砰!”地仆了下去。
司徒明月收手侧挪一步,手指随即按上剑柄,两眼射出栗人的冷芒,脸皮子一阵抽动,注定房门。
人影幽幽出现。
“呀!”司徒明月脱口惊叫出声。
现身的赫然是纪大妞,如果说目光能杀人的话,她此刻的目光就是杀人的利刃,被她扫一眼,不轻于挨一刀。
“司徒明月,想不到你人面兽心!”纪大妞开口,吐出的话声也像刀,但却是一柄柄飞弹的刀,因为她相当激动。
司徒明月的脸孔似乎突然缩短变小了:“大妞,你……听我解释,这……”
“不必解释!”纪大妞进房,扫了床上的胡莺莺一眼:“司徒明月,你卑鄙下流无耻,到今天算显露了你的真面目,还好,现在杀你还不嫌晚。”
“大妞……”司徒明月剑柄已捏紧。
“你在前面雅座的一举一动我完全清楚……”
“你……就是隔壁的客人?”
“不错!你想不到吧?”
“大妞,我曾经对你说过,为了达到我的目标,我的行为可能有……”
“司徒明月,说一个字都是多余,事实摆在眼前,你有苏秦张仪的口才也赖不掉,想不到……”声音突然硬咽,眼角闪出泪光,努力一咬下唇才接下去道:“你居然一直在骗我,玩弄我的感情,把我的心……放在地上践踏,你……根本不是人……”举袖拭泪。
床上的胡莺莺依然沉醉如泥。
司徒明月眼珠子连转:“大妞,你要杀我也可以,但务必请你让我说几句话,否则我死……”
“我不要听广纪大妞厉叫,身躯在籁籁发抖。
“大妞……”司徒明月举步。
“别动!”纪大妞玄掌胸前。
司徒明月收回跨出的左脚:“大妞。……”“住口,你五指未离剑柄,想拉近距离猝下杀手对不对?司徒明月,告诉你,你毫无机会,雪剑再利,出手再快,你还是死定了,死在我手里,你应该可以瞑目,现在就让你知道我是“丫头,不可!”厉喝声中,“飘萍过客”
出现在房门之外。
纪大妞扭头望了她舅舅“飘萍过客”一眼。
就在这瞬间,司徒明月闪电般穿后窗而去。
纪大妞待出手已是不及,猛一跺脚:“舅*舅。您为什么任他逃走?”
“丫头,我不能不阻止。”
“就算是一只飞鸟也难在您眼睛看到的地方飞走,您分明是故意放他走……”纪大妞的腮帮鼓了起来。
“丫头,你听舅舅说,现在的司徒明月与以前的他判若两人,言行全走了样,就拿刚刚来说,如果换在从前,江湖人闻名丧胆的闪电杀手‘不见血’会抱头鼠窜么?这当中有原因,而且是非常重大的原因,我们要冷静地找出原因所在。”目光四下一绕又道:“如果舅舅我刚才截住他,真的把他杀死,你下得了手?要是他别有隐衷,一逼之下,岂非坏了他的事?”
纪大妞默然无语,她不是任性不讲理的女子。
“丫头,我们先料理这醉酒的。”
“晤!”
纪大妞上前,先替胡莺莺扣上被司徒明月解开的衣钮,然后拍拍她的脸颊道:“胡姑娘,醒醒……胡姑娘,你怎么醉成这个样子?”
胡莺莺没反应,真的烂醉如泥。
“舅舅,不对!”纪大妞回头。
“什么不对?”
“胡莺莺并非不会喝酒,而且是练武的人,再喝多些也不至于醉到人事不省,如果说那罐叫什么珍珠红的陈年酒太过强烈,司徒明月却没有醉意,同时她是在极短的时。间内醉倒的,我看这当中有问题。”
“司徒明月会用下三滥的手段?”
“这……舅舅,您来瞧瞧嘛!”
“飘萍过客”上前,先把脉,探穴,然后翻开眼皮。
“好哇广他脱口叫了一声。
“舅舅,怎么啦?”
“司徒明月真的用了最下流的手段……”
“毒?”纪大妞怵声问c“不能称之为毒,是迷药,一种江湖上极罕见的迷药。若非是舅舅我,换了别人还真的查验不出来……”
“叫什么途药?”
“梦无痕!”
“梦无痕?这名字满文雅的。”
“这种迷药又称做‘君子迷药’,不同于江湖下九流之辈惯用的蒙汗药,或是神仙倒、三日醉一类的东西,中这迷药的人,醒来之后绝对不会有头昏脑胀这些不适的感觉,等于是睡了一觉……”
“他居然会用这种下流手段?”纪大妞咬牙切齿。
“这种迷药以我所知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会配制,但此人是一甲子前的人物,早已绝迹江湖,是否有传人不得而知。”
“这人是谁?”
“当时武林中称之为‘极乐先生’。”
“司徒明月怎会有此达药?”
“无从揣测。”
“哼!他居然想用这种手段玷辱一个清白少女,不管他有什么天大的理由,这种行为天理难容,我非杀了他不可。”猛一挫牙之后,双睛一瞪道:“舅舅,我想到了,这是预谋,早安排好了的,他知道胡莺莺在找他……”
“怎么说?”
“这酒店的掌柜跟他狼狈为奸,不然哪有这么巧,他有无价之珠店里就有无价之酒,这卧房也是特备的,根本不是客房;还有,店小二替他把风,他还问了一句你们掌柜的都交代你了,事实已经毫无疑问,找掌柜问个水落石出。”纪大妞激愤欲狂。
“丫头,我还是认为不妥。”
“什么不妥?”
“天下事有很多不能以常理推断,往往表面看是一回事,事实又是一回事;如果我们一闹,破坏了司徒明月的计划,岂是你所愿见的?”(头,沉住气,慢慢来,万一司徒明月真的变了心性胡作非为,再找他不难。”
“好吧!”纪大妞硬把心火压了下去。
“先把这妞儿弄醒。”
“舅舅有办法让她醒来?”
“试试看,大概没问题。”
“飘萍过客”以极其怪异的手法,点了胡莺莺一十八处正穴,九处偏穴,然后在她的“华盖穴”上重拍一掌。
胡莺莺睁开眼,叫了一声:“司徒大哥!”
纪大妞冷哼了一声,与“飘萍过客”双双退开数尺。
胡莺莺坐起,一看情况,急翻身下床,大睁眼,惊愕莫名地望望甥舅俩,随即发现趴在房间地上的小二。
“怎么回事?”她怵声问。
“没什么,是我们无意间间来破坏了你跟司徒明月的好事。”纪大妞冷凄凄地说,口气之间似乎余愤未息。
“好事?”湖莺莺两眼瞪得更大。
“对,不然你怎么会躺在床上?”这句话近于尖酸。
“他……人呢?”
“没脸见人,逃走了!”
“他会逃?哼!我明白……”胡莺莺挑起了眉毛,任性惯厂的人,遇事最容易冲动,冷静二字跟她绝缘:“纪大妞,我醉了,司徒大哥扶我来休息,凑巧被你看见,于是,你便嫉妒,把他……”
“嘿!”纪大妞冷笑厂一声,撇着嘴道:“胡大小姐,你醉得可真是够厉害,居然人事不省,被男人带上床解开衣钮都不知道。
“放屁!”胡莺莺暴叫。
“放屁?哈!你的钮子是我代你扣上的。”
“我不信!”胡莺莺行前一步,像要动手的样子。
“飘萍过客”悠悠接话道:“胡姑娘,信不信在于你,不过……你如果冷静地把事情的经过仔细想上一遍,也许能明白什么,奉劝你一句,小心别蚀本,不要太任性,有些事必须顺应自然,强求可能适得其反。”言下之意,只要不是白痴谁都可以听得出来,指的是她对司徒明月的感情是种强求。
胡莺莺跺跺脚,夺门而去。
“舅舅,现成的活口……”纪大妞手指地上的小二。
“小角色,问了也是多余,我们走!”
甥舅俩也离开。
晴山幽谷。
曲径通幽。
这里是崤山深处的一道幽谷,深邃冥杳,谷道为原始林木所封,看似没有人脚踏过的处女谷,其实有人踏过,而且人就住在谷底,只是单独一个人无法踏出路来而已。现在是过午时分。
一个背着小包袱的年轻汉子来到谷口,不似山居的人,也不像猎户,当然更不是行旅过客,因为这里根本没有路,连羊肠小道的痕迹都看不到,而且几十里内没人烟,来者是谁?
他就是奉“青竹老人”之命人山办事的金老四。
金老四边擦汗边打量谷口的形势。
插天巨峰白云雾间直落,就仿佛原本是一座峰头从中剖开、推离,形成了两个相对的切面,峰脚的空间由原始林木封蔽,峰腰以上怪岩苍褐,仰望令人目眩,同时也感到人是这样的渺小微不足道。
金老四自语道:“是这里没错了,真是鬼地方。”
他投人遮天蔽日的林木中。
紧傍峰脚而行,这样可以减少些天然的阻碍,否则在枝绕藤缠、堆枯积腐、暗无天日的森林中将寸步难移。
行动利落得像野兔的金老四,在这种境地里真的欲哭无泪,钻、窜、攀、爬,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天日重现,莽林至此截断,很整齐的切线,就像是人工做成的,连接的是如茵绿草,间缀着五颜六色不知名的野花。
谷地像一个巨瓮,瓮底呈现一处低矮的石头房子。
疲累顿失,精神陡振。
他踏着花草组成的天然地毯,大步朝石屋走去。
走到一半的距离,石屋突然消失,眼前荒漠一片,连峰岩也不见了,暗昧的天色,似乎已近黄昏,任何人遇到这种怪诞的情况,不晕倒也会吓呆。
金老四胸有成竹,当然这是“青竹老人”事先交代好了的,他原地坐了下来,取出干粮,打开酒皮袋,一口一口地吃喝起来,看样子十分悠闲。
大概是一盏热茶的工夫,一条人影出现身前,无声无息,不知其所而来,就像是突然从地里冒出来的。
现身的是个须发如银的老者,头顶心挽着一个朝天髯,青蓝色土布衫掖在腰间,扎膝裤,赤足芒履,看上去还真有几分避世野老的味道。
第十九章 诡谋败露
金老四抬头望了一眼道:“山里天黑得真快!”说完仍然吃喝他的,仿佛眼前根本没有这个老人存在。
老人伸脖子,像是在吞口水。
金老四喝一口酒咂一下嘴,津津有味、老人步近到五尺之处:“小子,停!”
“停?”金老四抬头,翻起斗鸡眼:“老头,你这是什么声思?”
“什么意思……你小子把酒喝光了我老头喝什么?”
“怪事,我渴了喝酒解渴,酒是我千辛万苦背了来的,仍;老头要喝什么干我屁事。”
说着,又咕嘟一大口下肚,老人吞了口口水,老脸露出馋相。
“小子,打个商量。”
“商量什么?”
“我老头用鹿脯獐腿跟你换酒如何?”
“哈!休想,鹿脯獐腿谁稀罕,山里多的是,用珍珠也不成,我包不定在山里要待多久,酒瘾上来,一滴如甘露。”嘴凑上皮袋又是一大口。
老人在金老四的对面坐下,皱了皱鼻子:“小子,你这是什么酒,味道满不错的。”
“陈年潞酒,远盖过汾酒。”
“你小子也懂得喝酒?”咕,又是一口口水,“酒坊出身,八岁开始就会尝酒。”
“我老头存的酒正好喝光,来不及出山去买,洒瘾却犯了,喂!我说小子,我拿件宝贝跟你换……”
“宝贝,什么宝贝?”
老人从怀里取出柄带皮鞘的短刀,轻轻拔出,一蓬朦朦青光泛起,昏暗的天色仿佛亮了许多,金老四的两眼也发亮,但只是一瞬随即隐去。
“这就是宝贝?”
“对,无价之宝,武林人求之不得的东西。”
“哈哈哈哈,一把小刀也算无价之宝,教人笑掉大牙,不能切肉,不能劈柴,在山外铁匠铺里多的是,三分银子一把,喜欢打架的人或者有用,我用不上。老头,省了吧,看在有缘的份上,我让你喝一大口……”
“小子,三口怎么样?”老人笑逐颜开。
“我说一大口!”
“嗨!小子,一口会引酒虫,那比死还难过。”
“好吧!三口就三口,谁教我们在这种鬼地方碰上,说好了三大口,多一口也不行,这可是甘露水……”说着,挪近距离到伸手可及,一手抱袋子,一手抓袋口,凑了过去:“老头,你可要守信用。”
“当然!”老人把短刀人鞘揣回怀里,伸手扶住袋口,咂了咂嘴才凑上去,那份馋相同三年不闻荤腥而突然见大鱼大肉一样。
金老四的酒袋子抓得很牢,就像守财奴抓他的钱袋。
老人的嘴一凑上去便如长鲸吸水。
金老四数着:“一口、两口、三口!”把酒袋用力往回夺。
老人的手变成了钢爪,钳住金老四的手腕。
“老头,你活到这大把年纪,怎么可以这样?”金老四怪叫。
皮袋扁了,老人放手,舔嘴咂舌:“嗯!痛快。”
金老四哭丧着脸道:“你老头痛快我可惨了!”
老头又从怀中取出那柄短刀:“小子,你听着,这把刀截金断玉,削铁如泥,你还是收下,准派得上用场,但记住一点,非万不得已切不可炫露。”说着递了过去。
禽老四不客气地收下了。
“小子,现在说说,你到山里来做什么?”
“找人!”
“找什么样的人?”
“打铁的!”
“打铁的?”老人圆睁老眼,定定地望着金老四:久久,眼神一黯道:“打铁的我老头认识,太不巧……”
“噢!怎样不巧?”
“他已经死了!”
“死了?”金老四大叫:“他怎么能死!”
“咦!小子,这可古怪,阎王要他死谁能留得住?你说,他为什么不能死?”
“因为有一老一少命在旦夕,正等他去,他这一死,那一老一少稳活不成!我这一趟算是白跑了,唉!”金老四煞有介事地捶了捶胸。
“那一老一少都是谁?”
“那位老人家……”顿了一顿道:“不行,这不能告诉别人,关系重大,一个不巧就会节外生枝。”
“小子,我老头窝在深山里不出去,碍不了事。”
“好吧!老的叫莫三白,小的叫司徒明月,说是这么说,反正你老头也不会认识,我入山就是莫老头子雇的,洛阳到这里不近,这几两银子真不好赚,既然人已经死了,我也省得在山里乱转……”
“小子,找打铁的什么事?”
“人都死了,有什么好说的?”
“就当嘴闲说说看?”
“只一句话,我不懂什么意思,当然你老头更不会懂,经剑二命,就这么四个字,你听不懂,对不对?”
老人眼里突然暴出寒芒,就像两股光柱。
金老四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老人站起身来:“小子,你可以走了,回头直走,一步也不能偏。”
“这……为什么?”
“少问,你不想埋在这里就快滚!”前后只这么片刻,老人的态度判若两人,这种突变,跟疯子差不了多少。
金老四口里嘟哝着,起身往回走,脚步满轻快的,似乎他已经达到了目的,走了几步,天日重现,回头看,景物依旧,只是没了刚才人的影子,摇摇头,喃喃自语道:“总算是顺利完成任务,这些老人家一个比一个难侍候,能得他老人家赏赐一把短刀,我金老四是磕头碰到天,三辈子修来的福分。”一顿又道:“希望能赶上司徒明月之约。”
邙山。
半圆的月斜挂中天,也许是境地的关系,邙山的月光跟别的地方就是不一样,一上了山,月光就变得凄冷阴森,像是老天故意要助长鬼气,境由,心生,心随境变,这句话的确有它的道理。
三天前的古墓坟台原址。
司徒明月准时依约而至,他站在坟台中央面对古墓。
四周寂静如死,时间在此地仿佛停止了运行。
“司徒明月,看来你很有诚意。”神火教主的声音打破了死寂的空气传出。
“身为武土,首重然诺。”
“你已经考虑好了?”
“不错!”
“怎么样?”
“方命!”两个字冷沉简短有力,是决断的回答。
“什么,你拒绝加盟本教?”
“在下有无法克服的困难。”
“什么困难?”
“在下欠了人家一笔债没还,债主的压力很大,在债务未了之前,便不算自由之身,行为因之受了限制。”
“你不是卖身吧?”
“刚刚说过;然诺二字。”
“债主是谁?”
“恕在下无法奉告。”
“欠的是什么债?”
“很难了的债。”
“除了男女之间的感情债,天下没有什么难了的债,你说出来,老夫也许能代你清偿。”神火教主网罗司徒明月的心似乎很切。
“很难,这不是金钱债务。”
“老夫当然明白这点,你说!”
“在下答应对方寻回一件宝物。”
“哦!什么宝物?”
“玉狮子腹内藏珍。”
“玉狮藏珍?”沉寂了片刻:“听闻传言,玉狮子落在开封‘四绝山庄’,‘四绝女’因之而杀了一名心腹手下,你与‘四绝山庄’关系密切,定知此事,何以……”
“事实并非如此,以在下所知,有人企图栽赃嫁祸,把掏空了的玉狮子放在被杀害的弟子身上,作为盗宝被截杀的假象,然后放出流言,说宝落‘四绝山庄’,这是一种极鬼诈而卑鄙的阴谋手段,作鬼计的很可能便是当年杀害‘古月世家’主人胡满的凶手。”
“又安知不是‘四绝女’玩的戏法企图转移目标?”
“这……在下认为不可能。”
“司徒明月,判断不可靠,事实才可相信,小事一件,老夫答应替你还债,就算作是你加入本教的条件亦未尝不可,现在我们面对面谈谈。”
司徒明月的星目溜转了一下:“教主阁下就请现身吧?”
“暗中有眼,老夫现身不便,你过来。”
“如何走法?”
“你绕到墓后来。”
司徒明月稍稍犹豫了一下,向墓侧绕去。
这古冢体积很大,就像是一座土阜,浓密的野草有半人高,人行其中只露出上半身,四周也是累累的草丘,大小参差,但以这一座最大,一路绕去,司徒明月发现暗桩密布,而且是纵深配置,任何人无法接近到十丈之内。
堪堪到了正对草丘背面的位置,突然觉得脚下一虚,立知情况有异,本能地提气倒纵,但事实已不许可,这野草掩盖的陷阱竟然布置了绊脚索,一勾一拽人便向下直落,陷阱不深,但摔得很重,幸而没受伤。
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从感觉上碰触的是冷硬的石板,霉湿之气扑鼻,他判断这里不是墓道便是墓室。
他站起身来,没开口,手紧抓剑柄以防不测。
什么也看不见,这里无从施展夜视的功夫,因为夜视必须借自然的光源,即使是极微极弱,否则便不成。
“你没伤着吧?”声音从看不见的黑墓里发出。
“堂堂一教之主,居然也用这种手段。”司徒明月语冷如冰,但没带丝毫激动之情,一如他平时的冷静沉着。
“司徒明月,这不是手段,而是谨慎,也可以说是一种预防措施,鉴于你上次暗中带来援手,也引来不少局外之人,我们无法在外面平静地交谈,所以才借用这不受干扰的墓穴,现在我们可以放心地交谈了。”
“阁下说面对面……”
“现在我们已经面对面了,是否彼此看得清面目无关宏旨,等谈妥之后,你便是本教的人,那时将一切公开。”墓室回音,虽近在咫尺,但方位极难判别。
“好!谈吧!”
“你决意加入本教?”
“有选择么?”
“没有!”
“那就不必问了。”
“很好,司徒明月,无妨先告诉你,老夫准备培植你为老夫的接棒人,你好好表现,把神火教的东山再起当成是你的事业,在江湖上大大地扬名。”
“在下能担当么?”
“绝对可以,老夫的选择不会有丝毫差错。”
“教主何以如此自信?”
“当然有其道理,将来你会知道,眼前暂且保留。”
“接下来呢?”
“时机成熟再补行人教大典。”
“在下仍然保持现在的身份?”
“对!随时听指示秘密执行任务,现在坦白回答老夫几个问题,第一,你与‘青竹老人’他们是什么关系?”
“债务关系!”司徒明月沉默了片刻才回答。
“这债务是如何发生的!”
“大丈夫恩怨分明,欠情必须还。”
“你欠他什么情?”
“这点恕在下不能奉告,江湖人难免有不足为外人知道的个人稳私,答应守秘,就必须严格遵守,否则便有亏武道,有损武德,教主阁下想必不会希望在下是个无行的武土。”司徒明月侃侃而谈,看不见人,但英气展露在无形之中。
“好,老人不问,第二,你雪剑何来?”
“这便是刚说的隐私。”
“嗯!”沉寂了好一会:“三天前助你脱身的是谁?”
“不识其人,‘青竹老人’的老友!”
“你还债之后,跟他们便再无瓜葛?”
“不错,各走各的路。”
“很好,今晚谈到这里为止,现有一粒药丸你必须服下。”
“药九?”司徒明月栗叫了一声。
“对,‘定心丹’,此药服下对你完全无害,你的心性言行完全正常,只要你能定下心来,不见异思迁,跟没服是一样,将来亦毋须解药,不过,你要是不忠诚的话,此药就会发生作用,一个时辰夺命,天下找不到救药。”
“这不嫌邪恶了么?”司徒明月打了一个寒战。
“老夫说过无害,只要你矢志忠诚,又何惧之有?你要明白,老夫选你作为接棒人,神火教安危聚于你一身,这赌注非常之大,所以不能不先求保本之道。”
司徒明月默然。
黑暗加上绝对的死寂,人仿佛已被真的埋葬。
许久……
“如果在下不愿服呢?”
“这是多余的一句话。”
“教主阁下要下杀手?”
“根本用不着。”
“准备如何对付在下?”
“对付二字更谈不上。因为药已经在你的肚子里。”
“什么意思?”
“你包下了天香楼后院的整个跨院,对不对?”
“不错!”司徒明月的声调变了,“昨天晚上,你召了留香院被称为‘洛城之花’的名妓白水仙欢饮通宵对不对?”神火教主有条不紊地说。
“是有这回事,难道……”司徒明月颤栗了,他召妓陪酒是秘密的事,想不到对方竟然了如指掌,这证明自己三日来的一举一动全在对方掌握之中,这未免太可怕了,难道说白水仙是神火教的人?
“记得那自称是专门照料你的送酒的人小二兄弟么?他在酒里放了作料,全进了你的肚子,就是这意思。”
什么也看不见,但司徒明月瞠目结舌,这来,等于是被加了一条无形的锁链,非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不可,他后悔逞一时之快而与对方接触,但现在已经迟了。
“现在好好听着。”口气已变,声调中已有上对下的威严:“关于你欠的债,由本座承担,如何偿还法是本座的事,你不必再过问,现在交给你第一个任务,设法与‘火凤凰’胡莺莺结合,你不是深爱着她么?”
“跟胡莺鸯结合?”司徒明月惊声问。
“对!”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等成了好事之后,会有进一步的指示,不管你用什么手段,这任务必须达成。”
“好!在下……”
“现在起改称弟子。”
“是,弟子尽力而为,不过……”
“不过什么?”
“胡莺莺是‘霹雳夫人’的弟子,那女怪物现住胡家堡,如果她反对或是看出什么破绽,后果就非常严重了。”
“她已经离开胡家堡,目前人在洛阳。”
“噢!”司徒明月显然不知道这回事。
“我们谈话暂时到此为止:现在送你出去,照着指引的光走。”声落,不远之处突然亮起一点跟萤火虫差不多的惨绿光晕,不知是珠光还是磷火,装置很巧妙,光点从一个聚光罩子里发出,只向后照,看不见持光之人。
光点开始移动。
司徒明月没有探究的意图,举步跟着光走。
经过三转两弯,脚-下感觉到有石阶向上,光点突然消失,斜上方有一蓬朦朦白光渗入,借着这白光,司徒明月的眼睛开始管用,隐约中看出上升的石阶,白光中的草影,上面就是出口,白光是月光。
脚步加快,钻了出去,一看,是在另一座长草纷披的土丘之后,他深深吸了几口气,有种重生出天的感觉。
呆了一阵之后,他举步下山,没有施展身法,心头一片泥泞,神火教主的“定心丹”使他变成了带镣烤的犯人,作为接棒人的应许对他毫无诱惑,本来是有极好的打算,想不到弄巧反拙,反而受制于人。
走没多远,眼前是一片堆堆累累的杂莽乱坟。
蓦地,一个声音从乱坟之间传出:“站住别动,不要转身,也不要做出任何动作。”
司徒明月止步不动。
“你怎么突然消失不见?”
“我中计陷入了墓穴。”
“情况如何?”
“恐怕不便说,对方插了许多旗子。”
“全撤走了。”
“哦!”司徒明月把人墓穴与神火教主交谈的经过说了一遍,远看,他仿佛是木立着发呆,稍稍接近,他似乎在自言自语,绝看不出他是在与暗中人交谈。
“定心丹,这倒是头一次听说,不要紧,总会有解除之道的,江湖上还没多少事可以难得了本人,没看出神火教主的形象?”
“没有,墓室里完全无光。”
“也猜不出来路?”
“无从猜起。”
“现在先别管这些,我们原先的计划不变,将计就计,一石数鸟,要特别谨慎,不能露出破绽,这帮子全是难缠的角色,今晚来人不少,可能马上就会找上你,好生应付,本人目前还不打算跟他们斗,先走一步。”
声音顿寂。
司徒明月又举步。
路是弯曲的,盘绕在新坟旧冢之间,如果施展身法走直线,可以缩短一半以上路程;司徒明月并不想缩短行程,所以顺路走,他知道哪些人会找他,而他也必须面对这些人,这是他计谋的一部分。
拐了两个弯,路边矗立着一条怪影,丈来高下,就像是鬼怪故事中所说的山魈怪客,他心中一动,放缓脚步,仔细一注视,原来是一个人站在断了上半身的石翁仲上。
他故作不知,继续挪动脚步。
人影如飞絮般飘落路中。
司徒明月只好止步。
现身的是个须发俱白,目闪绿芒,手握藤杖的怪老人,那张脸就像绿制的塑像在完成之后被顽童在脸上抹了一把烂泥,瘰疬斑斓,月光下看起来更加可怖,足可把一个胆小的人吓死,根本就不像是人,说是鬼也是鬼中的恶鬼。
司徒明月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暗中蓄势戒备。
“小于,老夫等你多时了!”怪老人先开口。
“老前辈。”司徒明月赶紧施礼,他听出这恐怖的老人正是指点过他剑术闻声而不见人的神秘老者:“请问有什么指教?”
“上次指点你的剑法仍有破绽,不够严谨。”
“嗅!老前辈的意思是……”
“重行指挥改正,同时传你一招老夫所悟的剑法。”
“谢谢老前辈!”
“把剑给我。”
“这……”司徒明月迟疑。
“快,趁现在没人。”
司徒明月双手把剑连鞘递了过去。
怪老人接在手中,眸子里绿芒连闪道:“小子,此剑老夫暂时代你保管,等某些情况澄清之后再还给你。”
“老前辈!”司徒明月沉默了许久:“老前辈既然这么说,晚辈只有从命。”
“很好,你可以走了!”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不能走!”随着话声,一条人影从三丈外的一座土堆之后现身出来,只一晃便到了路边,赫然是“青竹老人”。
“前辈!”司徒明月躬身。
“好小子,你为什么跟我老人家避不见面?”
“希望前辈能谅解,晚辈是情非得已。”
“说个道理我老人家听听。”
“前辈,目前不能说。”
“胡放屁,什么不能说,你到底在捣什么鬼?”
“前辈,晚辈得马上走,否则……晚辈苦心孤诣安排的计划就将付之流水。”
现在轮到“青竹老人”沉默了,他在想问题,许多问题,最主要的问题是司徒阴月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种种迹象似乎完全无理路可循,说是真,却又违情悖理,说是假,偏又没有事实可资佐证,老姜也有不辣的时候。
司徒明月声音微带激动地道:“前辈,非常失礼,晚辈非立刻离开不可。”身形一弹,闪电般向山下掠去。
“青竹老人”大喝一声:“好小子!”作势就待……
怪老人抬手道:“老哥,让他走。”-“青竹老人”顿了顿青竹棍,气呼呼地道:“这小子居然敢跟我老人家玩游戏,下一次逮到非好好打他一顿屁股不可。”
话锋略停又道:“他肯乖乖交出雪剑这倒是大出我老人家意料之外,照他平日的德性,应该不会这么好说话,我说老小于,这小子把我给弄糊涂了。”
“老哥,迟早会水落石现的,风不变没来?”
“那老小子说不想膛这混水。”
“他跟封树人是莫逆之交,不想代友报仇?”
“这点他没明确表示,我糟老头觉得他变得很多。”
“怎么说?”
“十几年前的风不变急公好义,疾恶如仇……”
“人老了总是会变的,当然,也许他有他的打算,且不谈他,金老四到崤山去找打铁的怎么不见影子?”
“嘻!赶到了,那不是……”用手遥遥一指。
两条人影一先一后奔上山来。
很快到了现场,前面的一个须发如银,头顶挽着朝天髻,短衫芒履,手里提了个乌光发亮的葫芦,后面的是金老四。
“打铁的,你果然出山了。”“青竹老人”大乐。
“莫三白,你这老不死居然跟我要这一套……”
“不耍点手段你肯出来?”
“臭美,你以为我是被你耍出来的?告诉你,这小子一人山我就知道是你打发来的,我的窝只你知道,他不摸就能找到,居然还带了我生平最喜爱的陈年潞酒逗引我,你老不死的这一套我清楚得很,太幼稚。”
金老四在一旁耸肩笑笑。
现在是三个老怪物大会串。
“南宫兄,久违!”怪老人抱拳。
“别提名道姓,叫打铁的比较顺耳。”
“哦!好!不过这也只是掩耳盗铃而已,除非不提打铁的三个字,有心人一听便知道指的是‘顽铁大师’南宫宇,因为当今之世打铁的只有一个……”
“你不能少说几句!”
“当然可以!”
“那小子不是来赴神火教主之约么,人呢?”
“刚走!”“青竹老人”接过去回答:“他留下了东西,现在看你打铁的如何处置。”
“他把雪剑留下来?”
“对!”
怪老人把司徒明月留下的雪剑递给南宫宇。
南宫宇接在手中,掂了掂,按簧抽剑,剑身离鞘半尺,怪叫道:“你两个都是白痴,愈活愈回头了。”
“什么意思?”二老异口同声。
“这种事只能骗你两个有眼没珠子的。”
“打铁的,你少卖乖,有屁就放,别憋着了。”“青竹老人”横眉竖眼。
南宫宇把剑全拔出鞘来,抖了抖,转身,剑尖指着金老四道:“小于,拔刀,准备接剑保命,听好,是保命,所以你必须要用吃奶的力气,压箱底的功夫。”
金老四退后一步,怔住。
“打铁的,你到底在捣什么鬼?”“青竹老人”横起竹棍。
“站远些,不干你老不死的事。”
“谁说不干我事?”
“我说的!”
金老四似乎倏有所悟,跨前一步从怀中拔出在崤山宝地里南宫宇送他的那柄短刀,刀身映着月光,发出青色寒芒,集丝成蓬,变成了一轮森寒刺目的光晕,奇兵宝刃,武林罕见之物,再外行的人也看得出来。
“好刀!”怪老人脱口赞了一句。
“嗬!原来是这样。”“青竹老人”收棍退开。
“小于,预备!”南宫宇沉喝了一声。
金老四倒刀肘后,看姿态他是玩过刀的。
雪剑挥出,很平常的一记砍劈。
顺理成章,金老四用拐刀急格,使上了全力。
“呛!”地一声,雪剑竟然齐腰而折,剑尖的一截掉地。
“啊!”三人齐发惊呼。
“这怎么可能?”金老四的斗鸡眼挤在一起。
“剑是假的!”南宫宇抛去了另外半截断剑连同剑鞘。
“假的!”二老栗叫,怪老人目中绿芒大盛。
“哼!假是假,倒是很花了一番工夫,表面看几乎可以乱真,这小子为什么要来这一套?”说着把剑掼在地上,“老不死的,我把他郑重托给你,你不但控制不了他,居然还被他摆弄,未免太丢人现眼了吧?”
“打铁的,少翻舌头,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下山,先设法逮那小子,打一顿竹棍再问口供。”
“还有,据老四说,司徒明月今晚赴约是要决定是否加人“‘神火教’结果如何?”
“不知道,那小子突然失踪又出现,不知捣些什么鬼?”
“那走吧,下山再说。”
山脚下。
距上山的小道约莫一箭之遥,有一栋没有主的破败石宅,顶塌墙歪,据当地人说,是一次大地震摧毁的,因为罹难的人太多,所以幸存的放弃重建,迁地为良,就让它这枯宅荒废下来,变成了鬼丘产物的一部分。
此刻,月色凄迷。
在断墙边一块野草无法完全侵盖的石板地上停了一顶红色轿子,轿边不见人影,就这么一顶孤零零的轿子。
空气冷寂,境地略显阴森。
三条人影来到,一男二女,在轿前丈许之处止步。
男的赫然是司徒明月,女的是“霹雳夫人”的两名弟子大红与小红,看样子司徒明月是被她俩半路截来的。
轿子里坐的不用说便是“霹雳夫人”了。
“老前辈相召不知有何指教?”司徒明月抱拳为礼。
“你是赴‘神火教主’之约?”她没用霹雳之声。
“是的!”
“结果如何?”
“对方的目的是要笼络晚辈力口入神火教。”
“你答应了?”
“这是绝无可能之事。”
“你随身的剑呢?”
“已经交给青竹前辈。”
“你会这么听话?”
“虽然晚辈别有苦衷,但他老人家的话斗胆也不敢违抗,当然只好乖乖地双手奉上,不要说剑,就是要晚辈的命也不会皱眉。”
“很好,很好,我今晚就是要你的命的。”
“老前辈……”司徒明月后退一步。
大红小红在司徒明月身后站成了犄角之势。
就在此刻,已经有两拨幽灵似的人影由先后不同的方向飘进了破宅。
“司徒明月,你准备反抗么?”
“老前辈为什么要晚辈的命?”
“因为你该死。”声音之森冷令人不寒而栗。
“晚辈什么地方该死?何事该死?”
“别跟我老婆子装蒜,你心里比谁都明白。”
“晚辈不明白。”司徒明月的声音也很冷。
“好!不教而诛谓之虐,我老婆子就数出来。”顿了顿,才以更冷厉的声音接下去道:
“莺莺那丫头对你一片痴心,她一向任性没听我老婆子的话主动去找你,你居然用最卑鄙的手段在酒里下了‘梦无痕’的迷药把她迷倒,然后带她到天香楼跨院你所包下的房间企图对她非礼,幸亏被人凑巧撞破,才保全了清白……”
“是那叫纪大妞的姑娘向老前辈告的状?”
“不错,你不否认你的恶行吧?”
“否认!”司徒明月断然回答。
“你能赣得了?”
“老前辈,这不是赖,晚辈并非无行的武士,与胡姑娘之间只能说是一种误会,而这误会在目前不能加以解释,至于纪大妞……她的居心老前辈应该非常明白,她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这对她有利。”。
“你是说她故意造谣生事?”
“至少大半不是事实。”
“关于‘梦无痕’迷药你怎么解释?”
“晚辈连听都没听说过。”
“莺莺的酒量比你并不差多少,她怎么会醉。面且是醉得不省人事?”
“这……晚辈不知道,晚辈跟她见面时她已经自酌自饮了一阵子,而且晚辈是第一次跟她喝酒,不明白她的酒量,更不知道双方见面之前她经历了什么情况。”
“照这么说,你完全没有责任?”
“晚辈的心可以对天。”
“好,我老婆子暂时相信你,你抱她上过床,不管对她傲了什么,有了肌肤之亲是事实,你准备怎么交代?”
“这……老前辈的意思是……”
“你并不呆,应该想得到。”
司徒明月沉默了半晌,寒星似的目芒直照轿门,然后-个字一个字地吐语道:“晚辈决意娶她以示负责。”
“你这是由衷之言?”
“是的!”
“那你在柳漱玉坟前所作的誓言呢?”
“这个……老前辈,当时……乃是情势所迫,不得不然,晚辈深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圣人之训,岂能轻率誓言终生不娶。”
“嘿!”一声冷笑自侧面的破墙之内传出。
“什么人?”大红喝了一声。
人影如飞絮般飘出,朝轿子步去。
大红小红双双弹身截止。
突然而现的赫然是其貌不扬的村姑纪大妞,她的两眼直望向司徒明月,对大红小红连半跟都没瞧,脚步也没稍滞,根本就不把两人放在眼里。
“站住!”大红暴喝。
“别动!”小红附和。
纪大妞双手左右一挥,大红小红齐齐闷哼了一声倒撞开去,紧接着是怒哼,双双回扑。
“退开!”轿子里传出霹雳之声。
大红小红立即刹势。
纪大妞站到了轿子与司徒明月呈三角点的位置。
司徒明月作了个弹身的姿势但没有动,又回复直立,眸光黯了下去,显然他是作贼心虚,他的一切作为纪大妞是目击者,他做梦也估不到纪大妞会在此时此地现身,对他可说是致命的威胁,但还有他更想不到的……
轿子正后方的残墙破窗之后,隐伏着两个人,“青竹老人”
和金老四,两人用极低的声音在交谈“小子,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
“是相当复杂,小的老是觉得不对劲。”
“说说看。”
“司徒大侠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如果说他心志受制却又不像,最明显的理由是他的眼神正常,言行又违情悖理,尤其刚才霹雳前辈指出他对胡姑娘施用了‘梦无痕’迷药,他哪来的迷药?”
“小子,刚才提到的天香楼……”
“是的,司徒大侠的落脚处,说是包了一个整院。”
“你马上进城,搜他的住处,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
“好!”金老四立刻退离破窗。
又两条人影靠过来,是怪老人和“玩铁大师”南宫宇,两人朝窗外空地望-了望,南宫宇气鼓鼓地哼了一声。
“打铁的,沉住气,我们只管看。”“青竹老人”悄声说。
“希望我不是瞎了眼选错人!”。
“难说!”
“老不死,你……”
“嘘!”“青竹老人”立刻止住南宫宇。
空地上纪大妞仍旧一瞬不瞬地盯视着司徒明道:“司徒明月,看你人模人样,想不到是头禽兽,颠倒是非,混淆黑自居然不会脸红,你连做个江湖下三烂都不够格,你这种货色让你活着是祸害。”刻毒,丝毫不留余地,把司徒明月说成半文不值。
“纪大妞,你又算什么货色?”司徒明月语寒如冰。
“女人,但堂堂正正。”
“你不忿我要娶胡莺莺!”
“你在放屁,一个能自毁誓言的人根本不配立足武林,也不配称为男人,柳漱玉有灵会值你的假誓应验。”说完,偏脸向着轿门:“前辈,晚辈斗胆进言,希望您不要害了胡莺莺,狼子野心,绝非托身的对象。”
“纪姑娘,我老婆子自有定见。”
“晚辈今晚非要他死不可。”
“不可以!”这一声炸雷足可传出半里远。
“前辈要保护他?”
“即使他该死也轮不到你下手。”
“哈哈哈哈!”司徒明月狂笑了几声:“纪大妞,你自量些,你所倚恃的不过是邪门阴功,要杀我司徒明月你恐怕还办不到。”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司徒明月当然深明此理,尤其纪大妞的阴功相当可怕,杀人伤人只在举手之间,是以在最后一个“到”字刚刚出口余音未了的瞬间,双掌倏扬,一蓬暗器电闪罩向纪大妞。
司徒明月用暗器伤人从前还没听说过。
“卑鄙!”纪大纽怒骂亮掌,亮掌比骂声快了那么一点点,没有风声,也没有劲气,激射的密麻暗器在临近目标的瞬间,突然失去了劲道,又仿佛碰上一道无形的墙,纷纷掉地,可以看出尽是些针刺一类的细小暗器。
也就在失速暗器掉地之际,司徒明月飞风而逝。
怯敌面逃,也是前所未有的事,在场的不论明暗,谁也料不到司徒明月会来这一手,没有人去追。
“逃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纪大妞顿脚。
“这筒直不像是司徒明月。”轿子里传出来霹雳声。
纪大妞弹身离去。
“起轿!”轿子里传出的声音不再震耳。
大红扬了扬手。
四名赤膊大汉和一名少女从墙角拐了出来。
少女是胡莺莺,她直赴轿边:“师父。”
“你都看清楚了?”
“是的!”
“你有什么感想?”
“弟子……不知道。”
“傻丫头,你对他还不死心?”
胡莺莺无言。
四名赤膊大汉已经在抬轿位置。
“走!”
轿子上肩,一行人轿冉冉而去。
隐伏在破宅中的人也悄然撤走。
距天亮还有一个更次。
整个洛阳城在沉睡中,唯一还在活动的是更夫和城孤社鼠之类的宵小,不管是正当职业或是犯法勾当,夜是他们的世界。
月已沉没,夜幕深垂,昏昧的街灯点缀着空寂。
天香楼后进的小跨院漆黑一片——
旧雨楼扫描,imbruteocr
第二十章 狐狼交绥
一条黑影出现在上房窗下,是奉命专程来搜查司徒明月下榻之处的金老四,在“青竹老人”的带引下他已经改邪归正,彻底地换成了一个新人,不再作邪门勾当,但执行这一类的任务他可是大行家。
他凭经验,一下子便摸到了司徒明月住的房间。
司徒明月在邙山脚下的破屋被“霹雳夫人”她们绊住。金老四可以毫不无顾忌的行事,略作观察之后,他堂而皇之地从客厅进人房间,如果是干本行人凭一双夜眼和两只灵手就可以不费事地达到目的,但现在是来找线索,必须要作细密的观察,所以他晃着火折子,燃了灯。
灯一亮,他一下子僵住了,从头一脚发了麻。
靠房角的椅子上坐了个半裸的年轻女人,说她是半裸,因为她上身还披了件薄衫,但没有扣,是敞开的,不能让人看到的部位一眼便已无遗,如果丢掉薄衫,她是全裸。
人长得相当妖艳,各部位的配搭当然是完美无瑕而且诱惑的程度堪以强烈二字来形容,即使真的有所谓柳下惠,保证绝对会心乱,但金老四没有,以他从前的行业而言,这种镜头他看得太多,甚至还是有声有色的。
他现在只是惊愕和无措。
这女人怎会悄悄藏在司徒明月的房里?
司徒明月何以改变得这么彻底?
金老四一眼便判出这女人不是正经货色,而且还是个可怕的人物,女人该睡在床上,因为现在是下半夜,她却坐在椅卜,很可能是有了警觉而采取的行动,如果不燃灯,一下子还无法发觉她坐在房角处;同时,她这等形象面对陌生男人,不但没有羞涩之态,居然还面露微笑,她的笑,给金老四的感觉是利刃,是尖锐的刺。
很快,金老四镇定下来,他必须凭经验应付这场面:“请问……姑娘是……”
“你猜?”声音娇媚得跟她的人一样惹火。
“我主人的朋友?”金老四这句话大有学问,他称司徒明月为我主人,便表明了他的身份,掩饰了擅闯房间。
“你说对了!”一顿又道:“你大概就是金老四?”
“一点不错。”金老四这下子可就笃定了。
“你主人呢?”
“这……”金老四皱起眉头:“有了麻烦。”
“什么麻烦?”女的敛了笑容,一本正经。
“在邙山脚下的废宅外边被人截住……”
“嗅!谁能截得住他?”
“了不起的人物,‘霹雳夫人’师徒。”
“哦!”女的站起身来,胸前一阵晃荡。
“请问姑娘的称呼?”
“你主人没对你说过?”
“没有!”
“我叫白水仙!”
“白姑娘!”斗鸡眼突然瞪大:“小的知道了,曾经听人说过,姑娘是留香院的……”
后面半句应该是红得发紫的名花,但当着她的面他说不出口。
“知道就好,你怎么一个人跑回来?”
“搬救兵,可是……到处找不到人。”
“我马上去!”白水仙立刻转到床后换衣服,动作相当快,只一忽儿便穿着好了:“老四,你在这守着。”
“是!”金老四正中下怀,但不能不假惺惺地表示一下:“白姑娘,你……能斗得过‘霹雳夫人’那……”
“试试看,你主人不能没有帮手。”说完匆匆出房金老四送了出去,他的目的是要确定白水仙是否真的离去,她身法之轻盈快捷令他为之叶二,简直就像是一只夜鸟,几个起落便无影无踪,一个风尘女能具备这等功力,若非亲眼目睹,谁敢相信。
金老四回进房里,开始搜查。
被褥枕头衣橱-一翻检,连靴统子都没放过,但没发现任何碍眼或可疑的东西,他坐到原先白水仙坐过的椅子上发愣,两眼瞪着刷了花纸的天棚一突地,他发现帐顶位置的天棚有一道方形的切痕,很细的线条,不是十分注意绝看不出来,根据他的经验,那一片棚板是活的,而且通常是暗路或是藏重要东西的地方,他的精神为之一振,立即起身行动。
他把一个小木柜移到床边,再加上椅子,人站上去正好够到天棚,摸摸敲敲,然后轻轻向上一托,横推。
天棚开了天窗,掂起脚尖,伸手探索,手指头触及一样硬硬的东西,用手指头一夹一勾,很重,拖到天窗口,赫然是一柄长剑,剑身上附着包袱,他的心情开始紧”、取出来一看,一颗心剧烈地跳荡起来,他是熟得不能再熟,这帕剑赫然是司徒明月从不离身的“雪剑”。
假剑之谜揭开了。
包袱里包的是什么?
他全身都在发抖,记得五年前他曾经在警卫森严的青衣帮总坛盗过令符,来去自如,根本就没半丝紧张。
现在情况不同,他来这里白水仙知道,要是司徒明月发觉了,一百条命也不够他杀,同时,司徒明月要是凑巧赶回来撞上,就等于阎王老打的包票,玉皇大帝也无法相救,百分之百地死定了。
他不敢有分秒的耽搁,用最快的行动把一切还原,然后灭了灯拎起剑和包袱,像逃避瘟疫般冲了出去。
刚到院于,正院屋脊上倏现人影。
他全身的细胞都收缩了,飞鼠般藏进了一叶花树之中。
人影飘落院心,一点不错是司徒明月和白水仙。
两人就停在丈许之外的花台边。
金老四手捂胸口深呼吸,生怕心跳声会惊动两人。
真要命,两人竟没有进房的意思。
“房里没灯,金老四走了?”司徒明月开口。
“可能是!”白水仙嗲声回答。
“奇怪,他……怎会找到此地来?”
“咦!你的跟班,难道……”
“这小子来这里有问题。”
“什么意思?”
“我根本没告诉他我的住处。”
“哦!我明白,有他在身边你一切都不方便对吗?”
“我们进房去看看!司徒明月挪步。
金老四心里直念佛,两人不进房他无法脱身。
两人进房,房里随即亮起了灯。
金老四稳住不敢动,他深深明白司徒明月的警觉性,他要等待可以动的机会,因为他成身的花叶正对着窗子。
“司徒大侠,想不到你易容之术巧夺造化之功。”
“白姑娘,你……什么意思?”
金老四在暗中心头剧震,难道司徒明月竟是假的?除了行为,声音容貌动作不折不扣,谁能冒充得了?怎么可能y“别紧张,我只是猜测。”白水仙媚声不变。
“这猜测不嫌太离谱了么?”
“绝不离谱。”
“怎么说?”
“我是做什么的想来不必我再加以说明了!”
“你是……做什么的?”
“咦!很妙,你不知道我是专门陪男人睡觉的?”
“白姑娘,你在逗我的乐子?”
“不,不是逗乐子,也不是寻开心,我是认真的。”
“噢!我很想听听。”
“好!那你听着,于我这一行的,对男人在床上的动作最敏感,各有各的习惯,每个绝不相同,而你司徒大侠跟一个常常找我的人的习惯动作完全一样,身体的特征也一样,熄了灯,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他是谁?”司徒明月的声调寒中带粟。
“我不必说,也不想说,也许……永远保守秘密。”
“白水仙……”司徒明月的声音高亢起来。
“司徒大侠!”白水仙的声音依然不失娇媚:“我知道这一说会引起你的杀意,不过我奉劝你最好不要打灭口的主意,别忘了你曾经服食过‘定心丹’……”
“什么你……”
“司徒大侠,我曾一直如此称呼你,让我们两个之间也保留一份秘密,那不是挺有意思么?”说完一阵荡笑。
金老四的心弦连连震颤,这真是骇人听闻的秘事,他在默念着“定心丹”,顾名思义,定是一种控制人的药物,看起来白水仙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可怕得多,事实已经证明这个行为诡异的司徒明月是冒牌货,他是谁?真正的司徒明月又有什么遭遇”
“白水仙,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留香院的姑娘。”
“唉!”她叹息了一声,但叹息的声音仍然很好听:“司徒大侠,我已经厌倦了生张熟魏的卖笑生涯,极想从良归正,天幸遇上你这么个恩客,有力量帮助我达到心愿,这是缘分,也是天意……”
“你想要威胁我”
“这么说多不好听,我是求你帮助。”
“什么条件?”
“两万两黄金,你应该不在乎这小小数目。”
“什么?两万两黄金……你的胃口太大了吧?”
“司徒大侠,我不认为你会在意这点区区之数。”
“这叫区区之数?哈哈哈哈,如果我不答应呢?”
“当然我不会勉强你,不过……你付的代价就难以估计了,你有家有业,一旦身份揭穿,可以想到后果是什么,而且……你不可能活着走出天香楼。”
金老四极想看看现场的情况,但他不敢,因为他身边带着江湖人人垂涎的“雪剑”和不明内容的包袱,要是不慎易手,那可不得了,他只有继续听下去,他希望能从双方的话中找出进一步的线索,最主要的是真司徒明月的生死下落和假司徒明月的来路,如果“青竹老人”这时来到将是天大的好机会,不过,这只是空想,几个老怪物不可能到天香楼来,他自己来搜查也不过是试试看而已。
“白姑娘!”假司徒明月的口气又变:“你有把握让我不能活着离开天香楼?”
“对,而且是绝对的把握。”
“说说看?”“说穿便不灵了。”
“你以为我会屈服于虚声恫吓?”
“司徒大侠,你可以试试看的。不过,只能试一次,因为人只有一条命,只能死一次。”白水仙的意态很从容,仿佛是在跟局外人闲聊。
话声中断。
金老四判断必是假司徒明月在深思考虑,因为这是生死的抉择,白水仙敢于勒索,当然是有了妥慎的安排。
过了好一会话声再起。
“白姑娘,如果我们结合……”
“我早料到你会打这个主意,可惜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不可能?”
“第一,我的出身不能见容于有名望的家庭,那会有辱门风;第二,大侠你的个性我非常清楚,你这只是缓兵之计,一旦脱身,便会不择手段对付我。”
“白姑娘,你太多疑了。”
“我不想分辩,这毫无意义。”
“可是有一点你没想到。”
“嗅!你倒说说看?”
“你无法享受两万两黄金。”
“为什么?”
“因为你背叛了主人。”这一句的声调特别有力。
空气又突然沉寂下来,看情形假司徒明月的这句话发生了效力,可是,谁是白水仙的主人?“格格格格!”白水仙脆生生地笑了一声,以既娇且媚又甜又柔的声音道:“我的好司徒大侠,承蒙你这么关怀,不过,能不能享受两万两黄金,又如何享受法是我自己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说到背叛主人四个字,我当然会有打算,至于大侠你,却是主人的敌人,一个阴险可怕的敌人,江湖上如何对付像你这样的敌人,谅来你一定非常清楚。”如果先听声音而不知道谈话的内容,简直就像是一对恩爱的新婚夫妇在享受闺房之乐。
“白姑娘,算我服了你了!”
“噢!你没有别的选择,这是最聪明的决定。”
“两万两黄金至少得十匹马驮,你如何带走?”
“毋须马驮,一辆马车足够而且有人会替我平安送到指定的地点,保证万无一失。”白水仙轻描淡写地说。
“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你,司徒大侠。”
“我?”假司徒明月手指鼻子,一下子会不过意来。
“对,你不但不会拒绝,还会心甘情愿地送。”
“你有这么大的自信?”眼里已隐现杀光。
“当然,因为我就是主人特派执行‘定心任务’之人,现在你无妨运气试试,但注意一点,不能过猛,微微提气即可,否则你会遗恨终生。”
假司徒明月两眼瞪得滚圆。
白水仙仍然是那么媚那么柔,意态悠闲。
金老四在花树叶中只有用耳朵听的份儿。
假司徒明月不能不试,不管怎样,他必须要弄明白真相,于是,他暗中缓缓提气,一提之下,登时心胆俱寒,真气变成了数股仿佛严冬里门缝壁隙的贼风,如钢针般刺向心脉,白水仙的话不假,如果猛一运功,势非立毙不可。
“如何?”白水仙笑哈哈地问。
“你够狠。”假司徒明月咬牙切齿。
“不是我狠,只是因缘时会。”
“我……已经永远不能运功用武?”声音是颤栗的。
“不,事完之后,我会替你解去这一层禁制。”
“‘定心丹’的作用仍在?”
“对!”
“白姑娘,如果你能为我彻底解除‘定心丹’之毒,可以再开一个条件,我不会计较任何代价,即使倾家荡产我也愿意。”
“可惜我没这么大福分,我解不了。”
假司徒明月的心直向下沉,如果没有别的门路,这辈子便注定受制于神火教主,他不明白在毫无征兆之下,白水仙是如何做手脚的。
“白姑娘,我只问一句话……”
“说吧。”
“你不见有任何动作,如何使‘定心丹’发生作用?”他急迫地等候答案。
“司徒大侠,我们既然结过合体之缘,如果不告诉你,显见得我白水仙薄情寡义,让你知道也无妨,有一种诱发的药味,混合在我的体香里,只要一进你的鼻孔,‘定心丹’就生妙用,而这药味我可以随意控制,可以发,也可以不发,不必有任何明显的动作。”
假司徒明月默然了片刻:“好,我认了,说,两万两黄金如何交给你?”
“很容易,备一辆大车,由你亲自驾御,明晚三更,会有人在七里河边等你,到时候会告诉你下一步该如何做。记住,不要玩任何花样,否则你就会后悔莫及。天快亮了,我该向你告辞,明晚见!”
金老四以最快的动作掠出跨院。
拂晓时分。
封树人的茅屋幽居。
几个老怪物围在桌边。:青竹老人”莫三白、“玩铁大师”
南宫宇、风不变和怪老人外加一个马二先生”
桌上放着金老四带回来的“雪剑”和包袱。
金老四已经叙完了此行经过。
南宫宇沉重地道:“雪剑落入人手,司徒明月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他是被“金剑帮”挟持到洛阳的,冒充他的当然也是“金剑帮”的帮徒,目前得设法找出对方的巢穴。”
“青竹老人”击桌道:“三十年老娘倒绷孩儿,这筋斗栽得不小,传扬出去,我们这几个老不死的别想再在江湖混了,找个地方躲起来喝老酒等着进棺材吧!”
怪老人道:“先打开包袱看看。”
金老四上前解开包袱,里面包的似是衣物,一件件抖开来,蓝布短衫一套,再就是一个平底黑布袋,两侧开孔,靠底是两个像眼睛的小洞,最后是金黄色布套……。
“呀!”金老四怪叫起来,一手提着黑布袋,一手拎着黄布套,斗鸡眼瞪得老大,连身子都抖了起来。
“你鬼叫什么?”“青竹老人”瞪着金老四。
“您老人家没看出来?”
“看出什么来?”
“金剑密使‘无头人’和黄布套蒙面人同属一个人,而现在易容冒充司徒大侠的也就是他,真想不到……”
怪老人“啊!”了一声,目暴寒芒。
风不变和马二先生不清楚这一段识有瞪眼的份儿。
“青竹老人”点着头道:“谜底算是揭穿了,‘燕云神雕’齐啸天一家五口的灭门血案就是这王八蛋做的。”
金老四道:“可是……他是谁?”
“青竹老人”道:“管他是谁,所有的账全算在金剑帮主头上准错不了。”
马二先生眉头一蹙道:“金剑帮主又是谁?”怪老人沉声道:“眼前最要紧的是查出司徒明月的生死下落,现在我们有两条线索,两个有利条件……”
“青竹老人”嗯了一声道:“老小子你就说说看。”
怪老人摇摇头道:“人老了就会昏职,冒充司徒明月的在行为上有许多不合情理的表现,我们竟然没有立即警觉,掉以轻心,要不是金老四……”
“青竹老人”抬手止住他的话头道:“老小子,现在发牢骚没用,我们只是大意不是昏聩,快说正经的。”
怪老人扫了所有在场的一眼,沉凝道:“我响两条线索,一条是托身风尘的白水仙,另一条是冒充者本人,而重点在七里河,人夜以前必须布置好,至于两个有利条件,一个是对方并不知道秘密已经被揭,变成我暗敌明的情势,再一个是‘雪剑’已经回笼,减少了一半的顾忌,各位以为然否?”
“玩铁大师”南官宇道:“言之有理,不过有一点必须加以考虑……”
“青竹老人”道:“打铁的,你老小子想到什么?”
南宫宇道:“冒充者此刻定已发觉剑物失窃,虽然他不知道落人谁手,但定然警觉行迹已经败露,很可能会改变原来计划。”
金老四插嘴道:“依小的看法,此点不足虑,冒充者丢失东西,他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定然是白水仙,白水仙就是不认帐也很难被相信,如果在人晚之前他们双方没碰头,这档事就不会提前揭开,小的负责钉牢那婊子。”
风不变欲言又止,但始终没开口,只皱了几下眉,他的表情没人注意到。
“青竹老人”抬手道:“好,我们都坐下来慢慢商量,老四,你小子要钉人就赶快去,别脱了线。”
金老四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天香楼。
跨院上房,天色朦朦亮,房里没灯火,仍是暗沉沉地,但房里有人在交谈,一个是假司徒明月,另一个声音较沉厚,似是半百左近的老人。
“丢了雪剑是极大的损失。”沉厚的声音。
“还有那包行头,行藏已经无法掩饰,这……”假司徒明月的声音,但现在已不再那么冷漠而是焦急。
“原先的计划非改变不可,一桩桩解决吧!”
“盗走东西不留痕迹,表示是老手做的。”
“你说那叫金老四的是这一行出身!”
“对,不过他是司徒明月忠心耿耿的跟班,在不知情的情形下.他不会动我的手脚,最有可能还是那婊子,她已经全摸清了我的底,所以才敢讹诈两万两黄金,她自称是‘定心任务’执行者,在教中位份绝对不低,该不该到留香院去找她?”
“不能,打草惊蛇反而不妙。”
“那怎么办?”
“今晚到七里河本人会收拾她,只是有一点,在约会时间之前,不能放松对她的监视,要多派得力的人去执行,还有就是那金老四,他是那帮老怪的猎犬肥他解决掉会省却许多麻烦,派专人去做。”
“好,七里河之约如何安排?”
“本人的计划是……”
声音低下去已不可闻。
第二十一章 魔争鬼斗
日出时分。
留香院一片冷清。
这时候当然不会有寻芳客上门,留宿院里经过一夜的狂欢浪荡此刻正是精疲酣卧的时刻,当然也不会有人离开,半掩的门外一个年轻龟子靠在门墙上直打呵欠,眼角上有两堆熬夜留下的白眼屎,眼皮子垂得很低。
一个混混模样的蹩足到了门前,是金老四,他没资格当寻芳客,也没正式进去逛过,但对门槛却极熟,绝不含糊。
“兄弟,你早!”金老四双手叉腰,大模大样。
“早个屁,昨晚根本就没睡。”年轻龟子撑开眼皮,一看金老四的模样不像是上门的客人,但是混混没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老哥早,有事?”
“是有点事!”
“请指教?”
“打听一个人。”
“谁?”
“麻皮老三!”
“麻皮老三……”小龟子搔着脑袋。“这麻皮老三,听起来挺熟的……他是干什么的?”
“跟你兄弟~样。,“我知道有个王三哥……”
“对,就是他。”
“哦!王三哥挺义气的,对我们新进的相当关照,他半年前离开了,改行进了戏班子。
请问你老哥跟他是……”
“磕头兄弟!”
“啊!失敬,贵姓?”
“金,黄金之金!”
“金老哥,小弟胡二狗,请问在哪发财?”
“谈不上,街坊弟兄帮衬,在周公庙一带混饭。”
“啊!”胡二狗哈腰。“金老大,多担待。”
就在此刻,里面传出一声吆喝道:“二狗子,把门打开,轿子要出去。”
胡二狗朝金老四作了一个请让开的手势,然后赶紧转身把半开的门扇推开。金老四闪在一边,一顶小轿出门,轿后还跟了个小丫头。
“胡兄弟,轿子里是谁?”金老四赴前问。
“咱们院里的头牌白姑娘……”胡二狗竖拇指。
“洛城之花白水仙?”金老四故作淡然无事。
“不错。”
“一大早上哪儿去?”
“听说要到桃花庵烧香还愿。”
“哦!”金老四默然片刻。“胡兄弟,打发了,既然老三已经不在院里,我这就走啦,咱们改天见!”
“金老大,赏脸去喝杯早酒如何?”胡二狗一脸巴结之色。
“胡兄弟,我还有事,改天吧!”说完转身便走。
“金老大,改天务必赏脸!”
金老四没回头,但扬了扬手,拐过街角之后,他立即加快脚步,一路抄僻街背巷跟踪,一忽儿超前,一忽儿落后,不会断线,但又不虞被发现,老猎犬,自有他一套本领,他当然明白,这头娇狐绝不是去烧香还愿。城里人多半睡晏起晚,这大清早几乎不见行人,所以金老四行动自如,一点都不受影响,跟夜行差不了多少,但更方便,因为视线开朗。
逐段抄捷径超前的钉梢方式,既省时又省力。
就当他算准方向距离,绕另一条街穿小巷超到前头准备等待之际,不仅傻了眼,轿子竟然往回走,桥后跟的小丫头不见了,从轿夫的步履和轿杠闪动的情形看,已然是一顶空轿,白水仙不知在哪里下了轿。
这里巷道很杂,根本无从判断。
被誉为跟踪专家的金老四,心头的窝囊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他自动请命盯人,现在却漏了底,不由呆住了。
突地,他发觉斜对面的巷子口站个中年妇人,鬓脚簪了朵红绒花,抬眼之际,对方竟然冲着他笑了笑,这使他心中一动,以这妇人所站的位置,定然可以看到轿中人下轿的经过,于是,他横过街面走了过去。
看这妇人的装扮,似是有钱人家的管家妇之流。
金老口走近,笑笑,这笑也算是表示一点礼貌。
“大娘,请问……”
“唔!”
“刚才有位姑娘坐轿子来,还带了个跟轿的小丫环,不知是在哪里下轿?”
妇人上下打量了金老四一番。
“你找那姑娘干吗?”听声音她知道白水仙的去处。
“我是她跟班,路上一点小事耽搁走岔了。”金老四信口回答,急切里他想不出更好的说词,只好胡扯。
“咕!”妇人笑了一声,比了个王八的手势。
金老四哭笑不得,婊子的跟班当然是王八,看来这妇人知道白水仙的身份,但随即心里发了毛,刚才隔着街无缘无故的那一笑就很古怪,而且一个正经的妇道人家不会对一个陌生汉子作那种手势,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喏!”妇人用手指了指。“对街摆了个石墩的那条巷子,右首第五家,去吧,要小心,谨防恶犬伤人。”
“多谢大娘!”金老四作了个揖,他没别的话好说,也没时间去多想,匆匆转身过街,在巷口张了一眼,发现这巷子连通另一条街,巷后有巷,于是,他估量了一下形势,从旁边另一条巷穿了进去,他的目的是钉梢,并不打算采取行动,他也没能耐采取行动,尤其妇人说的谨防恶犬伤人这句话给了他极大的警惕。
他选了个适当的位置停了下来,在巷的另一端,是一家棺材店的后门,门边靠墙堆放了不少棺材板,呆在这里绝不会引人注目,因为他本身就像是个店伙。
白水仙到这里来究竟所为何事?
七里河之约是在晚上,如果白水仙稳住不动,这一整天如何打发?
日头已经升得老高,街巷里逐渐有了行人。
金老四垂头抱膝,倦坐在棺材板上。
脚步声移近,金老四没抬头,他想是过路的人,但脚步声却在他身边停下,仰起脸一看,身心顿时收紧。
两个彪形大汉站在身前,利刃般的目芒显示是不弱的高手,脸上的表情证明是两个狠角色,标准的杀手形象。
“起来!”其中一个额有刀疤的开口。
“两位朋友有什么指教?”金老四起身。
“你叫金老四?”另一个落腮胡的暴声问。
“不错!”金老四挺了挺胸。
“进去!”落腮胡的手指着棺材店后门。
“朋友什么意思?”“没什么,谈几句话。”
“有话就这里说不是一样?”
“这里不方便。”
“痛快些,别替司徒明月丢人。”刀疤汉子补上一句话。
金老四心念疾转,对方既然一口叫出自己名字,又提到司徒明月,显然对自己的身份十分清楚,只不知对方是什么路数,巷口那妇人所谓的恶犬么?要赶自己进棺材店,八成是白水仙要离开,他俩先出来清道。
“如果金四爷我不想进去呢?”
“叭在路边多难看!”落腮胡的面现狞色。
“保不准是谁趴在地上。”
“还跟这小子耗什么,解决了完事。”额有刀疤的伸手便抓,这一抓之势就像野豹探爪,快厉凌狠,挟带风声,似乎想一下就把金老四抓烂。
金老四武功稀松,但身眼步法的小巧功夫可是第一流的,游鱼般滑了开去。
落腮胡汉子“呼!”地劈出一掌,劲势之强令人咋舌,金老四再闪,“波!”地一声,一块五寸厚的大头板裂了开来,刀疤汉子一抓落空,掣出了长剑,毫不迟滞的择了出去,落回胡汉子预判金老四闪避的方位又是一掌。
脱袍让位,金老四玄奇地再次滑开,正好是剑掌的空档,这空档仿佛是特意为他留下的,粟米之差非死即伤。
两名汉子齐齐怒哼一声,落腮胡也亮了剑。
金老四尖声尖气地叫道:“你们要钱我是个穷哈哈,身上的衣服剥下来顶几分银子,如果是要命咱们根本不相识,谈不上冤也说不上仇……”
两名汉子连睬都不睬,双龙寺珠,两支剑暴闪着寒芒,一左一右,钳形夹击,势如驰电奔雷,带起一阵疾风。
在无隙可乘的情况下,金老四亮出了“顽铁大师”南宫宇所赠的短刀,一溜耀眼青光破风突起,在空中幻成半个弧。
“锵!”地一声人影霍然而分。
额有刀疤的长剑短了尺长一截,落腮胡的剑身崩了一个大口。
两名汉子面露骇然之色,他俩低估了金老四。
当然,金老四这一手仗的是削铁如泥的短刀,如果硬碰硬,他说什么也不是任何一名汉子的对手,他出手是不得已,随即就后悔了,这一亮宝刀,后患无穷,以他的能耐,要想保住这柄短刀的确很难。
“想不到你小子居然还带着罕见的家伙!”刀疤汉子满面杀气,眸子里透出了贪婪之色,抖了抖手中断剑。
“做不了你岂非是笑话!”落腮胡的狞色更浓。
“这把刀切肉断骨绝不含糊。”金老四摆出准备豁出去的姿态,其实他心里在打主意,看样子这两头恶犬是白水仙那一路的,盯梢下去已经不可能,短刀虽然锋利,但自己并非上得了秤盘的刀手,要是对方改变打法,兵刃不碰刀子,自己非吃亏不可,还是溜为上策。
刀光一闪,猝然扑向刀疤汉子,其实是虚招。
刀疤汉子手中是短了一截的断剑,心理上有了怯意,下意识地朝旁边一闪,金老四泥鳅般滑了出去……
“站住!”一条人影从棺材店的后墙飘出,正好截在金老四的头里,是一个身着锦衫的中年人,面目阴沉可怖。
金老四斜斜弹起,准备上屋。
锦衫中年双掌倏扬,连圈疾划,“波!波!”声中,一个劲气漩涡,硬生生把金老四从半空中拉回原地。
这一手不但惊人,而且是闻所未闻。
两名汉子并肩堵住巷子的一端。金老四落地站定,心头寒气股股直冒,他知道目上了惹不起的人了,后面如何实在难料,斗鸡眼已聚拢成一点。
“小子,你的刀挺利的,叫什么刀?”锦衫中年阴阴发话,声音不带半丝活人的气味,就像僵尸突然开口,光只这话声就足以使人头皮发炸。
金老四没答腔。
“小子,你怎么突然变成了哑巴?”
“没什么好说的。”金老四咬咬牙。
“堂堂闪电杀手司徒明月的跟班会这么窝囊?”
一句话激发了金老四的斗志,他不能称为武士,但却是江湖人,江湖人有其传统上的特殊格调观念和对人处世的法则.这瞬间他有了决定,司徒明月生死下落不明,关键在于冒牌的假司徒明月,跟踪白水仙,只是行动的一个步骤,并非关键所在,既然事已不可为,便只有放弃,妄逞豪勇无补于事,先求全身而退是上策。
决定在瞬间,行动也在瞬间。
他作势要弹起,但只是作势,长身,曲腿,挥臂。
锦衫中年扬掌,准备以刚才的手法把金老四击落。
就在锦衫中年所扬掌的同一瞬间,金老四身形一塌,像草窝里的野兔般贴地飘了出去,速度之快,动作之敏捷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这一飘足有三丈之远,是武功,也可以说是特技或专长,反正这一手很少人能办到。
算盘打得好却未必如意。
金老四翻起身准备变势采取第二步闪电行动之际,突然泄了气,因为又有两名黑衣汉子拦在他的身前,是预先埋伏的好手适时现身,锦衫人已回身边进到八尺之内,他已被紧紧夹在当中,真的是没了辙。
锦衫人阴测侧地道:“金老四,别妄想逃走,你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掉入了吧9”狞色一现,双掌徐徐扬起。
两名黑衣汉子手中剑作势待发。
金老四自知短刀虽利,但在没有精妙的招式配合的情况下,根本发挥不出威力,尤其锦衫人的掌功他无法抗御,何况两把到正在出手的距离之内,一发即至。如果锦衫人施出漩涡掌,他的身体无疑地会自动送上剑锋。
照情况判断是死定了。
就在这生死立见之际,一条人影如疾箭般射人巷中。
“哇!哇!”两名持剑汉子栽了下去。
就像是发生了奇迹,金老四惊喜得发抖。
不期而现的竟然是纪大妞。
金老四横移侧开,纪大妞面对锦衫中年。
额有刀疤的和落腮胡汉子双双退到锦衣人身后。
“你……就是纪大妞?”他竟然也能叫出她的名字。
“不错,有人先告诉了你。”
“你们是一路的?”
“说是,也可以说不是。”纪大妞撇了撇嘴又道:“你就是金剑帮红旗堂堂主‘回龙手’竺起风?”
锦衫人退了一个大步,骇异地望着纪大妞。
纪大妞冷冷地道:“姓竺的,一大清早姑娘我不想杀人,以后别撞在我手里。”说完朝金老四挥挥手。“我们走!”她完全不把这金到帮的红旗堂堂主放在眼里。
“回龙手”竺起凤阴着脸没开口,看似有意避免跟她斗。
金老四随着纪大妞步出巷子,到了街边。
“纪姑娘,你怎么会来得这么巧?”
“有人特地找我来的。”
“啊!谁?”
“一个下人装扮的中年妇人,簪了朵红花……”“是她?”金老四立即想到巷口指引白水仙落脚处的中年妇人,古怪,她怎么会找到纪大妞来救人,看来这女人又是个神秘人物,她定然清楚所有的状况,所能断定的一点,她不是白水仙一路的,更不是金剑帮方面的,但她是什么身份呢?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
“怎么,你认识她?”
“不认识,只是不久前在巷口见过,纪姑娘,如果你有空,我们找个僻静点的地方,我有重要事告诉你。”
“好!”纪大妞点头。
城外,池塘边的柳荫下。
纪大妞与金老四面对面站着,看纪大妞激烈反应的神情.似已听完金老四的叙述。
“我一直觉得事有蹊跷,就没往有人冒充这方面去想,通常冒充别人.外形神似就已经是了不起的易容术而这冒充者,不但是外形声音动作可以乱真,连司徒明月的私人经历也无一不知,这未免太玄也太可怕了。”咬咬牙又道:“我们都错怪了他,想不到他人还在敌人手中,这冒充者到底是谁?”
“只有白水仙知道。”
“你怎么不早说白水仙匿在巷子里?”
“我怕打草惊蛇,今晚七里河之会是揭开底牌的关键,如果我们采取了行动而迫使对方改变计划岂非失策?”
“嗯!也有道理”。-“我最担心一点……”
“什么?”
“不管我们这方面力量有多大,司徒大侠落在对方手中,是对方绝对有利的要挟本钱,今晚之事恐怕非常棘手。”
“到时再说吧!”纪大妞表现出明显的忧虑神色。
“我们何不设法找那戴红花的妇人?”
“也许她知道内情,依我看,她不是金剑帮的人,也不是神火教徒可能是第三者,说不定是想黑吃黑……”
“如果是企图黑吃黑,我们找到她她会说么?”
“以纪姑娘的能耐……”
“用强逼供?”
“嗯!”
“说得容易,她有本领黑吃黑是普通人么?”
“这”
“老四,别再胡思乱想,还是等晚上看事行事吧!你回去告诉那几位老人家,预先安排,不能让白水仙和冒充者有逃脱的机会,只要速到人,一切自会迎刃而解。我这方面也有我的打算,以能救出司徒大侠为主。”
就在此刻,一个衣着花丽的少年公子手摇折扇,安步当车地朝这边走来,潇洒飘逸,远远看去,风度翩翩。
“那边来的是什么人?”纪大妞首先发现。
“逍遥公子管寒星!”金老四一扭头便看出来了。
“我讨厌这个人!”纪大妞噘了噘嘴。
“我对他也没兴趣,不过……他是司徒大侠的知心朋友,不能不理,奇怪,他怎会到这种地方来?”
“老四,记住,别对他透露七里河的事。”
“为什么?”
“不需他插手。”
“白云堡是洛阳的一方之霸,说不定……”
“我说不需要。”纪大妞板起了脸。
“好吧,不说就不说。”
顾盼间管寒星来到。
“纪大妞,你好!”管寒星拱手为礼。“还不坏!”纪大妞意态冷漠。
“管公子好!”金老四略一躬身。
“有没有司徒兄弟的消息?”管寒星凝重地问。
“没有!”金老四深深摇头。
“真奇怪,也许……他根本不在洛阳城,本堡能用的人全部出动,也运用了各种关系,就是找不出线索,连蜂丝马迹都“管公子!”纪大妞打断了管寒星的话。“白云堡在洛阳可是高门大户,司徒明月落在金剑帮的人手里,而金剑帮在洛阳一带却是公开活动,贵堡与金剑帮是互有默契而故意装聋做,哑,抑或是另有打算?”
“纪姑娘!”管寒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你的意思是在下出卖朋友?”
“我没这么说。”
“那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管公子聪明绝顶,可以自己去想。”
“在下愚蠢,想之不出,纪姑娘兰心惠质,请明示!”这句话包含讽刺的意味,谁都可以听得出来。
纪大妞笑笑,当然是冷笑。
“我知道我人长得丑,但心并不丑,尤其这一双手是天下最美的手,我很自豪,而且弓似为荣。”舌剑唇抢,互不相让。
管寒星当然能领会话中之意,他在开封时曾经被她一拳打得吐血,以武林人的立场而言,那的确可以称得上是最美的手,而且这样的手并不多,他也笑笑,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能笑得出来的实在也不多。
金老四不愿见双方闹僵,忙打圆场。
“管公子,金剑帮总坛到底设在何处?”
“一句话,不在洛阳。”
“那……可能会在什么地方?”
“我正在全力查探。”管寒星沉声回答。
“希望能查得出来。”纪大妞冷冷地接了一句。
骨寒星眉头皱了皱。
“纪姑娘,你对在下好像有什么不谅解之处……”
“你一定要我告诉你?”
“在下洗耳恭听!”
“因为你卑鄙!”
这句率直的话,连金老四都为之一怔,堂堂白云堡的少堡主,名列当今十大年轻高手之榜,竟然被当面指为卑鄙,除了纪大妞恐怕没别的女人敢这么讲,纪大妞说这话必有所指,她根据的事实是什么?
管寒星愕然膛目,向后退了两步。
“纪姑娘凭什么如此指责在下?”
“凭事实?”
“请说!”
纪大妞冷而意带不屑地望着管寒星。
“你是司徒明月的至交好友?”纪大妞偏起脸问。
“这没错!”管寒星目芒连闪。
“柳漱玉是司徒明月的红粉知己?”
“对,纪姑娘提她干吗?”
“你曾经调戏过柳漱玉难道这不算卑鄙?”
管寒星惊愕莫名地睁大了眼,这档事她居然也知道,她能卜会算么?照说,这种馊事除了柳漱玉本人外都无由知道,柳漱玉不可能张扬,即使柳漱玉私下告诉了司徒明月,司徒明月也不会告诉纪大妞,柳漱玉已经人了土,她是怎么知道的?一时之间,他哑口无言。
金老四也睁大了斗鸡眼。纪大妞冷笑了声朝金老四挥手道:“老四,我们走,去办正事要紧。”说完,转身举步,根本就不把管寒星当回事。
金老四耸耸肩,跟着离开。
管寒星窘在当场,等两人走远了才阴阴自语道:“臭娘们,让你去得意吧,总有一天要你跪下来舔我的脚。”
突地,_个女人的声音道:“你办得到么?”
管寒星陡吃一惊,但他很沉得住气,风度不减地徐徐转身,只见两支外的一株柳树下站着一个中年妇人,普通的长相,随便哪里都可以看到的庸俗妇人,毫无出奇之处,当然更不是江湖人物,如果勉强找出一点特征,那便是鬓角簪了朵红绒花,在武林中,这类绝不起眼的人便是最可怕的人,管寒星虽然年轻,但已经是老江湖,他不敢掉以轻心。
妇人前行数步,把距离缩短到一丈左右。
“大娘怎么称呼?”管寒星尽量把声音放得温和。
“不是叫大娘了么,还要什么称呼?”中年妇人冷冰冰地反问。
管寒星摇了摇扇子,展示其潇洒的风度。
“大娘不速而来,对在下有何指教?”
“什么不速而来,我只是凑巧路过。”
“大娘是真人不露相么?”
“我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管寒星笑笑。
“刚才大娘曾经问在下办得到么,必然有其含义?”
“那只是顺口一句话,你说有一天要那位姑娘跪下来舔你的脚,这对女人是种很大的侮辱,我也是女人,当然不忿你这句话,如果换成要你跪下来舔那位姑娘的脚,你心里会有什么感想。”
管寒星又笑笑。
“如果值得的话,在下并不在乎。”
“哈哈哈哈,逍遥公子管寒星真不愧是花间游蜂,香里浪蝶,舔女人脚的事居然也做,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不错,在下是说如果值得,这得看对象。”管寒星神色自若,他的脸一点也不红,此所谓花间高手之中的高手。“大娘是凑巧路过,又凑巧听到在下的自语而顺口问了这样的话,实在很有意思,还有什么顺口的话要说么?”表面听起来口气很婉转,但话中隐约带刺,显然心里已经动了杀机,主要原因在于刚才纪大妞给他受的气憋住无处发泄,他的修养还不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抑制有其极限。
“有!”中年妇人应了。
“请说!”
“如果你不猛省回头,革面洗心,迟早会死在女人手上。”
“这女人指的是大娘你自己么?”
“不是,但也不无可能。”
“在下一向不信邪!”管寒星的脸寒了下来。
“到时候你不信也得信。”
“如果在下说大娘是多话招灾呢?”
“哈哈哈哈,管大少,如果我会招灾,那可是天大的笑话,别倚恃你手里的破扇子,以我看连拿来扇凉都不够格。”
“那在下就替大娘扇扇凉。”边说边大跨一步。
最后一个凉字出口,扇已点出,中途扇面张开,改点为削,在堪堪削到之际,又改削为挑,挑的是下颌。一招三式,快如电闪,写来话长,实际上三式如同一式,仿佛是三栖折扇同时攻出,诡辣玄奥到了毫颠。
中年妇人的身法也妙到了毫颠,下盘稳住不动,上半身一偏一扭,差一寸堪堪避过了一招三式,简直的是神奇。
管寒星毫不迟滞,就上挑之势,扇面“唰!”地张开,从肩背斜斜下切,就像是铡刀旋落,其劲势足可切开一段木头。中年妇人旋开到了测方。
管寒星两击落空,扇面一绕飘起,银芒飞出。9透骨神针,令人丧胆的暗器。
铁骨折扇一共十骨,每骨藏有三枚透骨神针,可以齐发也可以分射,发射时多寡由心,极少人能幸免。j中年妇人亮掌左右一晃。)
场面静止下来,十二支比牛毛略粗的银白钢针吸附在中年妇人的掌心上,一抖,钢针掉地,中年妇人面不改色。
管寒星木住了,对方的功力大大超出他想象之外,江湖上女人中这等高手不多,她是谁?何以毫无印象?
“管寒星,你是存心杀人?”
“……”管寒星无言。
“为了某种原因,我今天放你一马。”
一个很怪的声音倏然传了过来:“本人也放你一马。”腔调不男不女,也听不出是什么年龄,像小孩子捂着嘴说话,同时也判不出距离方位,就只是一个可以使人听得清楚的声音,听口气准是个难惹的人物。
中年妇人站着没动。
“鬼声鬼气,听了就教人讨厌。”
听口气,双方是认识的。
管寒星面部表情也变得很古怪。
“想不到你会来洛阳?”中年妇人像在对空气说话,原地不。
动,姿势不变,两眼望着前面空处,神情自若。
一转眼便是十几个寒暑,想不到还能见到你,听说你看破红尘,青灯木鱼当了尼姑,莫不是难耐寂寞又还俗了?”
“废话,我一点也看不破。”
“那是传言不实了?”
“本来就是空穴来风。”
“洛阳城风云际会,我已经分不出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你是不是跟那些老怪物同路?”
“我走我自己的路。”
“换个地方我们面对面谈谈如何?”
“有什么好谈的?”
“老朋友多年不见,岁月无情,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见见面也是好的。”
“好吧!”中年妇人没理会管寒星,弹身疾掠而去。
管寒星望着中年妇人逝去的方向点头笑笑,他因何而笑只有他自己知道,静立了片刻,他也弹身驰离。
七里河!
河水悠悠,月光下像一条蠕蠕而行的巨龙,岸边的芦苇漫漫铺陈,就仿佛簇拥巨龙的云雾,本来宽阔的大路在巨龙身边显得渺小了,像一条僵了的小蛇。
除了河水轻轻的呜咽,和芦苇的窃窃私语,境地是冷寂的,连月光也给人冰寒的感觉。
二更。
月正中天。
距离河的大路边一箭之地有座小庙,小得可怜,比一般的土地祠大不了多少,匾额上刻的是“河神庙”三个字,没有围墙,没有庙门,就像是把一座小庙的神殿单独拆下来摆在空地上。两株高大的乌柏树左右矗立,枝干交叉连接,正好把河神庙罩在树幕之下,白天遮日头,晚上却挡住了月光,使小庙变得阴森。
一抹月光正好穿过枝隙照着殿门,照见了对坐在门墩上的两个人,一个是鬓插红花的中年妇人,另一个是六旬左右的乡下老头,手里捏着三尺长一根烟管,吧喀吧嗒地吸着,火星也随之一灭一亮。
“甘十斗,早上我们已经见面谈过,你怎么找了来?”发话g的是中年妇人。]“我得到一个消息要去告诉你。”:“怎么知道我会到七里河来?”
“我不知道的事很少。”
“你分明是在跟踪我,不然……”
“秀仪,没有的事,你知道我生来是个游魂,飘来浮去,所以许多隐秘事常常被我碰上,你的行踪当然也不例外。”
“好,不争这点,你就是有意盯我我也不在乎,现在你说,要告诉我什么消息?”中年妇人的两眼也变成了土老头烟锅上的火星,只是亮着没闪。
“今晚三更,此地要进行一桩大买卖……”
“唔!”中年妇人不由惊奇,也不说别的话。
“你是为了这买卖而来?”
“你以为是么?”
“应该不会错,我知道你的打算。”
“我什么打算?”
“你准备黑吃黑。”语气很肯定。
“哼!那你甘十斗呢?”
“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特地来给你一个忠告。”
“忠告?哈哈,你想给我什么忠告?”
“放弃,别趟这场浑水。”
“把机会让给你?”中年妇人的声音突然结冰。
“秀仪!”土老头磕去了烟锅灰,好整以暇。“我对别人没做过一件好事,也没说过一句真话,但对你不同,我必须要提醒你,今晚有许多你想不到的人插脚,但这都不重要,只有一点……”
“什么?”
“你会失望,得到的是一场空。”
“甘十斗!”中年妇人站起身来。“你说的是很动听,可惜人对你了解得太清楚,要是你说了一句良心话,准保月亮会从东边落下去。你一出现,我就已经猜到你的企图,既然你已经说了这些话,不管是不是真,我们以往的交情不假,我许秀仪不能不领你这分情,一句话,照江湖的老规矩,三一三十一,咱们合作,你有一份。”
“照你这么说……你还有一个合伙人?”
“不错!”
“我放弃,而且再劝你一句,听我的话。”
“我也劝你一句,你甘愿放弃是你的事,要我撒手办不到,如果你要是从中捣鬼的话,就会后悔一辈子。”
这女人实在够狠。
土老头也起身,苦苦一笑。
“秀仪,我对天发誓绝不阻碍你的行动,也小做不利于你的事,如果我说的是实话,你后悔时不要怨我。”
“我一辈子不怨人,但有一个原则有仇必报。”
“好,言尽于此,我们不要伤了和气,我走了!”
叫甘十斗的土老头一闪而逝,像一个虚幻的影子突然消失,看不出有任何动作,仿佛现场原本就没这个人。
中年妇人嘻嘻自语道:“鬼永远是鬼,不会忽然变成有人性的东西,他既然插了手,就必须再作安排,以免临时出岔。”
说完,也弹身离去。
就在两人离去之后不久,一个人影从神龛下钻了出来,伸腰抹脸,连连作深长的呼吸,看来他是憋得太久了。
钻出来的是金老四。“土老头叫甘十斗,怪名宇,他是谁?叫许秀仪的婆娘又是什么门道?看来今晚会大大地热闹。”金老四自言自语,步到门边探了探又缩回殿里。
空气又死寂下来。
约莫过了一刻光景,一条人影悄没声来到庙外。
“老四!”来的是“青竹老人”。
“您老人家来啦!”金老四站到殿门边。
“时辰快到了,我们开始准备。”
“刚才这里来了两个人……”
“他们没发现你?”
“小的躲在神龛下,满头妹网,吃了不少灰。”
“来的是什么人?”
“一个是在城里见过的中年婆娘,另一个是个乡巴佬,他们互相叫名宇,女的叫许秀仪,土老头叫甘十斗,这十斗恰好是一石……"“什么,再说一遍?”“青竹老人”的声音变了调。
金老四吓了一大跳,老人一向说话怪里怪气,但从来没有变过调,这两个名字竟然会让他受惊,太不寻常了。
“许秀仪、甘十斗。”金老四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了一遍。
“小子,你知道你碰上的是谁?”声音仍不正常。
“不知道。”
“他们没发觉你小子躲在暗处是你点子高,你碰上了鬼也撞到了怪,女的是‘阴符姹女’,男的是‘鬼中鬼’,你大概听说过?”
“啊!”金老四脱口叫了一声,两腿有些发软,想不到碰上的竟然是江湖上令人闻名丧胆的顶尖邪门人物。
“青竹老人”沉默了片刻幽幽地道:“他两个谈了些什么?”
金老四把听到的说了一遍,然后道:“他两个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根本就不像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人物,要不是您老人家点明,说什么也……”
“青竹老人”嗯了一声道:“小子,你这一点便差劲了,照你所说的,两个人都不是本来面目,‘阴符姹女’这外号想也知道是何等货色,告诉你,那婆娘的长相绝不雅于‘四绝夫人’,‘鬼中鬼’这外号听来刺耳,实际上也是个美男子,比我这糟老头强多了。”
金老四吐口气道:“他们的年纪……”
“青竹老人”道:“那婆娘不到五十,邪门老小子比她大个五六岁,现在没有时间谈这些,时辰将到,立刻依计行事,不管他们是黑吃黑还是白吃白,我们的主要目的是抓人,只要逮到双方之中任何一个,便可追出司徒明月的下落,我们走。”边说边已起步。
三更。
月已偏西。
距河神庙约莫半里,一辆双套大篷车缓缓驶来,这里是个大河湾,没有渡头,两排木桩伸入河心,中间铺了木板,可以泊渔舟,也可以靠渡船,大路与渡头之间是一块平阳草地,草地中央有一条人踏出来的路,草场之外便是连绵的芦苇叶和杂树。
此际,渡头栈桥上静荡荡地泊着一艘乌篷子船。
马车驶到,驾车的头戴竹笠,笠沿压得很低。
“停!”芦苇里传出喝声,很粗豪。
马车勒住。
“驶到河边!”
马车起动,越过草坪到了渡头边。
“下车,到草地中央来!”驾车的跃下车辕,步到草地中央,面向发声方位。这时乃以看出这车把式穿的是皮裘,踏的是快靴,除了头上的竹笠不相称之外,标准的贵胄公子。
“司徒大侠,你很守信!”换成了娇媚的女人声音。:“不守成么?”声音很沉很冷。
“东西都带来了?”
“不错,分装十箱,可以上车验收了。”、“不必开箱查验,我相信你不会做傻事。”
“现在该怎么做?”
“等东西卸完,马车继续前进。”
发话的始终没现身,不用说她便是白水仙。
胡哨声起,渡头乌篷子船上冒出六名壮汉奔向马车,车门开启……
“呀!”六名壮汉齐齐发出惊呼,连连后退。
“怎么回事?”女人声问。
“车里是一口棺材!”壮汉之一高声回答。
“快退!”
六名壮汉往渡头回奔。
就在此刻,草场边的杂树叶中传出一声女人的惨叫,凄厉刺耳,芦苇里的宿鸟纷纷惊飞。
六名壮汉已奔上栈桥,一个灰色的影子横空掠过,随即消逝,惨号爆起,四名栽落河中,两名挂在栈桥上。
两名黑衣人抬着一具尸体从树丛中出来,放在假司徒明月脚前。假司徒明月低头看了看栗声道:“她不是白水仙!”
黑衣人之一道:“该怎么处置?”
假司徒明月道:“车上的棺材是给白水仙那娘们预备的,想不到她这么狡猾,竟然安排了替身,扔到河里!”
突地,数条人影从不同方位现身进场。
假司徒明月飞身掠起。
现身的人中有一个随之掠起,手中还有根棍子,速度更快,在半空相触,棍子扫出,凄叫声中,假司徒明月下坠蹲地,手抚脚踝,敢情脚拐骨上挨了一下重的,这部位挨上一棍,比挨上十刀还要痛苦,但他没哼。
随之落地的是“青竹老人”。
现身的围上,分别是“青竹老人”、金老四、风不变外加纪大妞、“飘萍过客”,一共五个人。
假司徒明月站起身来,身形打了个踉跄。
两名黑衣人呆若木鸡。
“前辈!”假司徒明月面对“青竹老人”,他不知道身份早已被揭穿。
“臭小子,你敢再装兔子,我老人家把你脚踝拐敲碎,你说,你到底是何方小鬼,为什么要冒充司徒明月?”
“晚辈……本来就是……”他全身发起抖来。
“啦!”一竹棍打在另一只脚的踝骨上。
“啊!”假司徒明月蹦起老高,一屁股重重摔在地上。
“我来问他!”纪大妞挫了挫牙,大步上前,双掌左右一挥。
“哇!哇!”两名挡在她身前的黑衣汉子口血飞进,朝两边栽了出去,伏地不动,口血仍汩汩而冒。
“金剑密使‘无头人’,又化身黄布套蒙面客,现在居然冒充司徒明月,姑娘我要看看你是一副什么德性?”手一挥,竹笠掀飞,露出了面目。
所有在场的全为之一怔,谁说不是司徒明月?
精妙的易容术,月光下看来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纪大妞竖掌。
“飘萍过客”急叫一声:“大妞,别任性。”
纪大妞手掌微微一颤,没有别的动作。假司徒明月身躯一震,从喉底哼了一声,脸孔立起扭曲,歪了又正,正了又歪,眸子里尽是痛苦至极之色,同样用掌,但与击毙两名黑衣人的方式完全不一样。
“你戏弄过我,也曾经打算玷辱胡莺莺,光凭这两点你就该死一百次。”纪大妞显得很激动。“你的易容术的确是高人一等,现在你自己动手除去伪装,如果要姑娘我动手,你的脸皮将没有一寸是好的。”
假司徒明月眼珠子不断转动,似乎期待援手。
“别想打鬼主意,神仙也救不了你。”纪大妞的声音带煞,眸光也变成了刀。
假司徒明月似乎突然横了心,用手撑地,费力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道:“本人认了!”然后在脸上一阵抓抹,放下手,人已变成了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见过此人。
“报上来路?”纪大妞喝问。
“臭小子每一句每一字从实招来,我老人家这根竹棍子可比有司衙门的三木大刑厉害,别到时候喊爹叫娘的。”“青竹老人”抖了抖手中竹棍,意犹未尽地又接着道:“被我老人家的竹棍子伺候过,你臭小子不死也是残废。”
“西蜀白面郎中唐有道。”
“四)!!唐门子弟?”纪大妞接下去问。
“不错!”
“唐门除了用毒也擅易容之术?”
“不,是别人安排的。”
“别人是谁?”
“主人!”
“金剑帮主?”纪大妞紧迫着问。
“本人承认。”唐有道点头。
“好小子!”“青竹老人”眯起一只眼,摆出一个很古怪的脸形。“唐门家规,门下弟子不许改师别投,你小子是唐门叛逆,怪不得金剑帮会用毒,原来是你助纣为虐,现在你说,金剑帮主究竟是哪一路的邪魔?”
“不知道!”
“臭小子,你敢说一句不知道?”竹棍横i起来。“你身为密使,应该是帮主的亲信,你会不知道?”
“本人不是!”
“你不是?”“青竹老人”怪叫起来。
“姓唐的!”纪大妞前欺一步,利刃目芒迫钉在“西蜀郎中”
唐有道的面上,目芒似已变成了无形之物,穿皮透肉。“你们帮主是谁算你暂时不知道,现在你说司徒明月现在何处?情况如何?姑娘我只消轻轻一个指头,就要你饱尝五腑移位,气血逆行的滋味,你想求死都办不到,你自己估量着。”
唐有道脸色惨变,聚集在头的汗珠此刻才滚滚而下。
“飘萍过客”冷冷开口道:“依老夫看法,在此地问口供不太合宜,把人带走,粗糠里也要榨出油来。”
一直没开口的风不变立即附和道:“好主意!”
蓦在此刻,一条灰影从众人头顶横空掠过,太快,快得使人以为是眼花,场子里传出一声短短的闷哼,唐有道栽了下去。
“青竹老人”与“飘萍过客”双双掠起,反应之神速相当惊人,没半分迟滞。
金老四栗声叫道:“就是在渡头杀人的家伙!”
风不变仰头向空哺哺道:“这种身法除了那不是人外找不出第二个。”
纪大妞道:“不是人的是谁?”
风不变一字一顿地道:“鬼中鬼!”金老四“啊!”了一声,眼前浮起河神庙所见土老头的形象,他杀“西蜀郎中”唐有道当然是灭口,这么说他也是金剑帮的人,心念之中道:
“他会是帮主么?”
风不变道:“有此可能。”
纪大妞怔怔地没有开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青竹老人”与“飘萍过客”双双回转,看样子就知道是无功而返。“青竹老人”气呼呼地道:“看来我糟老头流年不利,老碰上倒桅事,一再见鬼!”
“不对!”金老四突然摇摇头自语出声。
“小子,什么不对?”“青竹老人”瞪眼。
“小的看来……是假中假。”
“假中假,怎么说?”
“这姓唐的可能是冒充者的替身“何以见得?”
“冒充者一共三个化身,无头人、黄布蒙面客和司徒明月,小的全领教过,这姓唐的道行很稀松,言语动作都不对,说什么也不像是冒充者,还有您老人家在问话提到金剑密使时他冒了一句‘本人不是’,所以……”
“我也觉得他不像原来见过的。”纽大妞插了一句。
“大妞,我们走!”“飘萍过客”挥挥手。
甥舅俩立即奔离。
“糟老头,你知道杀人灭口的是谁?”风不变开口。
“当然知道,这真是想不到的事。”
“他不是……”
“目前不能动他,提都不要提。”
“那现在……”
“设法逮另外一个!”
“白水仙?”
“对,她虽然安排了替死鬼,但她本人一定在场,这桩事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说不宁那个眼前m不③a的书人、z……
摸到了鱼,我们快走。”
三人迅快离开渡头草地。
斜月已垂得很低,是四更将尽的时辰。
距离河神庙约莫三里路有个约莫十来户人家的小村落,因为近洞,村里人除了耕作之外兼在河下打渔,渔耕为业,日出而作,日没而息,此刻全村已沉在梦乡中,连狗叫的声音都没有,唯独村边当头的一问独立茅屋却隐隐透出火光,鸡还没啼,这家人起得这么早?事实上不是。
这椽茅屋是三开间,巾间是堂屋,上首一间是卧房,下首一间是厨房,火光是从厨房里透出来的,不是灯光是灶火。一个上身仅穿着短褂的年轻小伙在火边烤衣服。
烤的是女人的衣裙,竟然还有亵衣,而且是纺绸的,这种质料的衣服绝不是乡下人穿的,天亮之前烧火烤女人的衣服,的确是稀罕事。
“小愣哥,衣服烤干了没有?”卧房里传来的声音,既嫩又脆,有点荡人心神,一听就知道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快好了,别这么大声,让人听见……”
“怕人说闲话?”
“当然,我是个独身。”
“为什么不赶快娶个老婆?”
“嗨!没钱,用嘴娶?”
“难说,也许就能娶到。”
“好啦!”年轻人抓起烘干的衣裙起身走向卧房,房里一片黑,年轻人站在门边。“姑娘,我仍给你。”
“别扔,掉在地上会弄脏。”“那…”
“拿进来给我。”
“这……”年轻人踌躇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把灯燃上吧!”
“什么,燃灯?”
“摸黑怎么穿?”
“可是……”
“小愣哥,我不怕你怕什么,莫不成我会吃了你?”
“我才不怕!”
油灯燃上,房里顿现光明。
“啊!”一声惊叫,年轻人膛目结舌真的愣了。
床上,被子踢在一边,一个赤裸裸的胴体横躺着,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女,肌肤赛雪欺霜,曲线珍珠,浮凸的地方近乎夸张,所有的部位毫无掩饰,简直的就是一团烈火,木石都可以熔化,不是春意撩人,而是灼人。
女的不但没有羞怯之意,反而面带微笑,坐起身,下床,直挺挺地站在床前,仿佛房里只她独个儿在。
“姑娘,你……”年轻人的脚似乎已钉牢在地上。
小小的房间,双方的距离顶多三尺,伸手可及。
“小愣哥,对不起,被子……有味道,所以我没盖。”手抓着衣裙,却不急着穿,有意无意地抚了抚头。
“快穿上吧!”年轻人转身想出去。
“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先穿上再说!”
“十占!”女的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穿上。“穿好了,转过来吧,一个大男人会这么害羞,看你从没见过女人似的,男人女人不都是人,你没换过衣服?”
年轻人转过身来。
“姑娘要说什么!”
“我打从进门来,你只说你叫小愣子,还没问过我叫什么名字。”女的坐在床沿,脸上诱惑的笑容始终没敛。
“好,我……现在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叫鲜花!”
“什么?鲜花……这也叫名字?”小愣子发愣。
“为什么不能,你叫小愣子,难道是姓小?”眉毛微挑,眸光晶莹,加上那分笑意,简直的要媚死人。
“也有道理,你美得像一朵鲜花。”小愣子傻笑:“鲜花!”
娘,你定是城里来的,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你,我们乡下也长不出像你这么美的鲜花来,你怎会掉在河里?”
“我被坏人追,急了才跳河!”
“半夜三更……追到七里河来?”
“我……唉!”脸上突然转变成凄苦之色,变得真快,但天生的据气仍在。“小愣哥,不瞒你说,我是大户人家的小妾,大妇不容,百般凌辱,所以我才连夜逃了出来,想不到又碰上坏人,本想跳河了此残生,偏偏又淹不死,幸而碰上你这好心人,我……一辈子……”
突地,外面传来人语之声“这间搜一搜!”
“先布好桩!”
鲜花站起身来,脸上没有惊容,反而是带煞的冷笑。
小愣子突然不愣了,侧耳听了听,立即从床头柜子里取出一包东西递给鲜花道:“你知道怎么做,快,做好躺回床上。”说完,离开卧房。
堂屋里亮起了灯。
卧房的灯熄了。
“嘭!嘭!嘭!”门上响起震耳的擂击声。“谁呀!”小愣子出声问。
“把门打开!”外面是个粗豪的声音。
小愣子拔开门栓,退后一步,门被猛然推开,要不是他先退一步,门扇非撞在脑门上不可。门槛外站着三名黑衣持剑汉子,一个模子铸出来的恶煞相。小愣子打呵欠,揉眼睛,像刚起床的样子,等看清门外人,惊悸地向后缩。
当先的汉子一对牛眼凶光熠熠先扫了堂屋里一遍,然后停在小愣子的脸上,狞声道:
“屋里都是什么人?”
“就……就只我……娘母子俩!”小愣子结结巴巴地回答。
“三位是……是做什么的?”
“少废话,搜!”
三名汉子进人堂屋。
“把房里的灯燃上。”为首的汉子瞪着小愣子。
“大爷,我娘……在生病……”
“快!”手中剑抖了抖。
小愣子打了个哆嗦,战战兢兢地进房燃上了灯。灯一亮,房里的情况便明显了,床上躺了个白发老太婆,被子蒙到鼻子,只露出半张布满皱纹的脸,两只眼睛闭着,看来是年老耳背,竟然没有惊醒。
小愣子站在床头直发抖。
为首的汉子站在门边朝房里扫瞄了一阵,点头,冷笑了一声,然后回身挥手道:“没什么,我们走!”
三名汉子离去。
小愣子尾随到门口,确定对方远离村子才又折回房。
“小愣哥,真把我……吓坏了!”床上的老太婆坐了起来,抓去假发,除去面具,又回复了鲜花的本来面目。“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算了,别再装了,白姑娘,你快走吧!”
鲜花掀被下床,惊异莫明地望着小愣子。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众香国里的花魁,‘洛城之花’白水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湿淋淋地一进门我就已经知道。”
“那你也不是小愣子。”
“当然!”
“那你是谁?”
“我就是我,现在你赶快走,我不想趟这场浑水,不管怎么说,我总算帮了你一个小忙,你不忍心连累我吧?”小愣子现在已经完全摆出江湖人的姿态。
“你赶我走,我没地方去……”
“以你的本事,不会没地方去……”
“小愣哥!”白水仙柔媚地笑笑。“你刚才说,我是你老娘,反正你是孤家寡人一个,我就留在这做你的娘,母子同睡一张床,你看怎么样?”青年女子,对这种事当然是毫不在乎,说这种话平淡得像闲话天气。
“白姑娘,你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但我无福消受。”
“你算暂时收留我也不成么!”
“不成!”小愣子毫不留情地回绝。
“我……真的会连累你么!”白水仙蹙额。
“绝对会而且就在眼前。”
“为什么?”
“很简单的理由,你自己也该想得到,以你的身份和能耐而言,对方会派小角色搜寻你么?这是纵鹰逐兔之计,目的在迫你现形,真正的猎人在暗中,而你……”
“慢着,你知道我的身份?”
“我不否认。”
白水仙的眸子里突然现出杀机,但瞬即消失。“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
“这用不着点破,万一隔墙有耳,对你不利。”
“好,你的话似乎还没说完,说下去。”
“那三名汉子只随便看了看便离开,你知道是什么原因f“没可疑之处当然只好上路。”
“白姑娘,你错了,你已经露了马脚,而那带头的猎狗很聪明,他不想找,所以不露声色地赶紧抽身。”
“我露了什么马脚?”白水仙眸光闪动了几下。
“我注意到那带头的目光停留在床前,这双……”用手指了指白水仙的脚。“还没干的鞋子是时下最流行的式样,谁看都知道不是老太婆穿的,我判断他们一定会市下天罗地网在等你,如果你争取到时间,也许可以……”
“啊!”白水仙恍然,但并没有惊煌之色。“小愣哥,想不到你还真仔细,不过……我脱了身他们会放过你么?”
“我会应付。”
“你一定要我走?”
“这是不得已,请姑娘原谅。”
“小愣哥!”白水仙媚极地笑笑。“我一进门你就已经知道我是谁,却还把我留了下来,现在又坚持赶我走,是不是怕暴露了你自己的身份,所以转移行动的地点?”又笑笑才接下去道:“如果我说你是对方一路的,你反对么?”
“白姑娘,你想以怨报德杀人灭口?”
“小愣哥,在江湖上要想活得久只好如此,”笑僵化在脸上,眸子里杀机重现,纤纤玉掌扬了起来……
小愣子的眼里冒出火花。
就在此刻,床尾后窗传进一个苍劲的声音道:“白姑娘,把手放下,最好不要动,有东西正对准你的后心。”
白水仙粉腮一变。
“什么人?”
“谈不上朋友也不是敌人,不过。你要是出手的话,第一个倒下去的是你,老夫这徒弟虽然不成材,但也不是你想杀就能杀得了的,为了你自己,最好还是少来。”
白水仙的手缓缓垂下。
小愣子闪电般飘出房外。
“阁下是小愣子的师父?”白水仙期期地开口。
“不错!”
“请问如何称呼?”
“老夫从不对人提名道姓,现在听老夫说,小愣子对你绝无恶意,你闯了来是巧合,他要你走是基于本身的安全,你的身份我师徒会保密,你现在离开运气好可以平安脱身石则的话也不会有凶险,有一方准备要你的命,但另一方却要你活着,而你能活的成分很高,不要问什么,老夫只能说到这里,趁天还没亮赶快走,行动方便些。”
白水仙略作踌躇之后步出房门。
小愣子站在堂屋里。
“小愣哥,很对不住,我们不是敌人便是朋友!”
“但愿如此!”
“我走了。”
“祝你平安!”
“就凭这一句,我会记得你。”
小愣子吐了口长气,轻轻叹息了一声,不知他因何而叹?
白水仙闪了出去,消失在天亮前的黑暗中。
“小愣子!”苍劲的老人声移动在堂屋后窗之外。
“世……”
“你怎么改不了?”
“是,师父,您不是跟‘青竹老人’前辈他们……”
“我卖点小关子暂时摆脱他们来看你。”
“外面情况如何?”
“金剑帮玩了花招,白水仙也摆了金剑帮一道,他们双方各怀鬼胎,都不敢把事情闹开,但金剑帮对白水仙是非杀之以灭其口不可,而‘青竹老人’方面对白水仙也是志在必得,暗中另加上神火教,三方而都尽全力部署,所以白水仙平安脱身的机会很少,现在……
我相当痛苦。”
“师父痛苦什么?”小愣子瞪大了眼。
“顾东就不能顾西,左右为难,私情与公义,我何去何从?”
话声顿了顿又道:“照情形看,这段公案很快就会拆穿,说不定就是今天,到时候,如果情况的演变出乎我们意料之外,我这张老脸怎么挂?”
小愣子眼里飘出一抹痛苦之色。
“师父,那就……挑明了做吧?”声音也是沉痛的。
“不,我……就是因为办不到这一点。”
“那该怎么办?”
“再拖些时,看看有没有转机。”
“要是白水仙被逮,后果还是同样糟”
“我刚才错了,应该跟白水仙来个约定……”
“我们现在去追她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小愣子,如果白水仙侥幸走脱,此地便是对方的主要目标,也许已经有人在附近监视,我们分头离开,看事应事,我先走一步!”话完声音顿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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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挖根掘底
村鸡乱唱,东方天涯浮出一抹白。
大地沉在天亮前的黑幕中,但黑幕已有拉起之势。
马道一个大转弯,环在弯里的是一大片草原间杂着疏落的小树丛,弯外是黑压压的野林,两种截然不同的地貌。
平铺的草原里,一个幽灵似的影子时隐时现烈一个树丛以低姿势移到另一树丛,逐渐接近马道。看样子这影子是要横越马道进人另一边的野林,从躲躲闪闪的行动看,这影子是怕被人发现,换句话说是逃避追踪。
这影子正是甫离小愣子茅屋的白水仙。
好不容易退到了马道边。
现在,她要横越马道,由于马道坦荡,两旁还有草地,一无遮掩,如果暗中有人伏伺,很难逃过窥视的眼睛。
伏匿了好一阵子,她突然掠起娇躯,如脱弩之箭,射越草地,马道,又是五六丈宽的草地,一落,已是野林边缘,平安脱身在望……
但她一沾地便没有再动,因为林缘站着一个人,面对面,相距顶多八尺,仿佛这个人本来就站在那里,是她自己凑上去的。
说不动,但她突然又动了,电弹朝斜方向。
又被挂住厕且距离更近,几乎是伸手可及。
挡住她的是个土里土气的老头,手里持着四尺长的旱烟杆。“什么人?”她后退了两步,厉声明问。
“白水仙,役有你可逃的路。”土老头的声音阴森得不带半丝活人味。
“你到底是谁?”
“没时间叙旧了,一句话,你必须永远闭上嘴。”
白水仙探手人怀,伸进去没抽出来,她的手臂被土老头的旱烟杆点中,已不能动弹,连土老头是怎么出的手都没看出来,太快也太玄了。
“白水仙,你是只美丽的狐狸,但也是女人中的女人,如果我老头子动手,你会死得很难看,不如自了保持形象。”
“没关系,会有英俊的小生陪葬。”
这女人真不简单,生死边缘她竟然从容自若。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定心丹’之毒已经消解。”
“我不信。”
“信不信都是一样,反正你看不到结果,快些自了!”
人,真有无视于死的么,有,志士烈女,视死如归,但那是凤毛鹰角,一般人没有不怕死的,何况白水仙只是个不知廉耻;只图享乐的江湖女人,她当然怕死,不过她怕在心里,她是女人中的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同样狠,无可避免的事,除了认,没有第二条路好走,她明白这道理,同时也清楚对方要置她于死地的决心,所以她不想作无意义的反抗,更不讨饶乞命,死要死碍硬气。
她完全绝望了么?没有,她还存有那么一丝希望,她知道目前这地区里各路人马都已会集,希望就是第三者第四者出面干预,有人要她死,也有人要她活,因为各自的目的不同,而她握有一张王牌,绝对管用的王牌。
“杀人得把人叫醒,你阁下最低限度得见示身份和杀人的理由,这是江湖规矩。”她有意在拖时间以图侥幸。
“我老头子从来就不讲什么江湖臭规矩。”土老头表现得更狠。
“可是……”
“白水仙,别故意蘑菇,天上不会降下救星。”
蓦地里身后一个低沉得像是发自地底的声音道:“正巧救星已经下降,你最好别动,否则将骨肉化灰。”
土老头“嘿!”地一声冷笑。
“别大言不惭,你是谁?”
“没告诉你的必要,甘十斗,你所仗的不过是身法快,但在老夫眼里,那算不了什么,你是人不是真正的鬼。”
“鬼中鬼”甘十斗,极少在人前显过形,知道他真面目的,整个中原武林不会超过五个,而现在,对方一口便道出了他的来路,显见不是泛泛之辈,他心里当然吃惊。
“朋友要我老头子骨肉化灰?”
“一点都不错!”
“那朋友应该是神火教主,才敢发此狂言。”
“本座不否认。”
白水仙一只手臂已被点了穴道,只好站着没动。
天色已经发蒙,视线在逐渐放明之中。
“教主亲自出马,看来白水仙是贵教的重要人物?”
“不错。”
“如果区区一定要她的命呢?”
“那你就死定了。”
“要区区买教主一个面子放她一马呢?”鬼中鬼这话说得非常技巧,他不能损及名头,不能不退一步先求自保。
“本座不为己甚,你可以走!”
“那我们后会有期了!”
人影一晃即沓,连当面的白水仙都没看清他是如何消失,朝的是哪个方向,的确不愧是鬼中之鬼,令人咋舌。白水仙用左手自解了右臂的穴道,抽出手来。
“见过教主!”她福了一福。逃过了一劫,又面对更可怖的现实,要是她的行为被揭穿,后果难以想象。
“白执行,想不到你竟然敢叛教。”声盲是严峻的。
“弟子天职也不敢。”白水仙的心已收用。
“两万两黄金之事怎么说?”
“弟子……奉命负责监视司徒明月,发觉他身份可疑,所以……擅作主张想挖他的根,绝不敢存异念。”
“为何不先向本座禀报?”
“弟子是想等有了结果再……这点弟子知罪,请教主恩典宽恕。”白水仙的心开始放宽,秘密并未外泄。
“对司徒明月你挖到了什么?”
“还没有。”
“可是你已经不能继续执行任务,你不但泄了身份,还惊动了一大帮精灵鬼怪,眼前你已是寸步难行。”
“这……”白水仙的心又吊了起来。
“随本座回去,此事得另谋对策。”
“凛教主,弟子……自认还有能力来完成……”
“不必多言,如果不是本座来得及时,你已经没命,还说有能力完成任务,趁天色还没大亮,快离开此地。”
白水仙不愿随行,但又不敢反抗,迟疑着没动。
“刚!”一条人影横空飞来,像星丸下坠般落在白水仙身边,不见有什么动作,白水仙闷哼了一声坐了下去,是一个鬓插红花的中年妇人“阴符姹女”许秀仪。白水仙当然不会认识她,同时,这也不是她的本来面目。
“什么人?”神火教主喝问。
“不是明摆着女人么,还用问?”
“你好大的胆子!”
“至少比你大,你就不敢现身。”
“找死!”
一道蓝光从林子里射出,神火,难得一见的奇观。
“阴符姹女”双掌立胸,掌心迎向蓝光,怪事发生了,那道蓝光在五尺的距离外像被一堵无形的墙堵住,不但不能穿透,反而倒卷回去,卷到林边碰触到树枝,“轰!”然一声,烈焰暴迸,枝飞叶舞,火星四射,但时间很短暂,随即消散,只见数丈方圆的林本变成了火劫后的残烬,一片光秃焦枯,简直骇人听闻。
“教主阁下,何不现身让人一瞻风采?”
“你到底是何来路?”神火教主追问。
“说过了,一个无名女人。”
“金剑帮所属?”
“你阁下爱怎么猜就怎么猜。”
“很好,现在放人。”
“阁下认为办得到么?”
“哈哈哈哈……”笑声狂荡如钱塘怒潮,整个空间随之澎湃,但时间很短暂,笑声止歇,人已在当场,此际天色已经大亮,一凤便可看出是个身材颀长的黑袍蒙面人,晶亮的目光胜过了天际还没消失的太白星。
“阴符姹女”的眸子却是晦暗的。
“从你的吓神可以看出你练的是一种上乘阴功,怪不得能迫退本教主的神火。”神火教主目芒罩定了对方。
“教主阁下的眼力不差。”
“放眼江湖,修炼这等上乘阴功的女人不多。”
“是不多。”
“如果本教主判断不错,你是四大怪之一的‘阴符姹女’许秀仪易容改装?”
“我不想争辩。”她不承认也不否认,但心里可犯了嘀咕,因为她到现在为止,完全摸不透对方的来路,原先的神火教主已经与“万寿老人”在十年前同归于尽,这东山复起的是谁?
何以会有同等功力?
“本来就不必争辩,你目前的道行较之十年前精进了不止一倍,已经到了出神人化之境,不过还不在本教主眼下,既然存心跟本教作对,本教主只有除敌务尽了。”边说边抬起了手,一道淡淡的黄光从袖口射了出来。
“阴符姹女”急亮双掌。
“无火之火,化石熔金!”神火教主大声念着。
黄光没有被迫退,停滞在“阴符姹女”身前不到三尺之处,双方就如此僵持着,但也只片刻工夫,“阴符姹女”的身躯开始抖颤,显见阴功不敌“无火之火”。
一个翻滚,坐在地上的白水仙脱兔般窜人林中。
黄光进迫,距离逐渐缩短。
“阴符姹女”开始步步后退。
三尺的距离缩到了半尺。
“阴符姹女”的脚步浮跄。
“波!”地一声爆夹着一声凄哼,黄光消失,“阴符姹女”像刚才的白水仙一样,一屁股跌坐地面。
“嘿嘿嘿嘿……”神火教主发出一长串冷笑。“许秀仪,你的能耐的确惊人,没被‘无火之火’烧焦……”
“你……你…”
“不过很可惜,你的阴功已经被震散,除敌务尽是本教主不变的铁则,四大怪要缺其一了。”脚开始前挪。
“阴符姹女”没有任何反抗的表示,看来她是认命了。
双方距离不到两丈,神火教主每走近一步,“阴符姹女”的生命便络短一段,死亡的阴影已完全笼罩了她。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笑声突传,发自不同方位,不同人之口。
神火教主一窒扬掌……
“阴符姹女”阴功虽被震散,但力气还有,歪身滚了开去。
同一时间,狂风挟着郁雷之声凌空卷盖而至。
“秘魔!”神火教主沉吼一声,掠起,划弧人林。
凤雷声中一条黑影绕空半匝,也投人林中。
人影飞闪而现,老少男女有四五人之多,纪大妞甥舅、风不变和小愣子,外加一个“青竹老人”齐齐涌向“阴符姹女”。
“阴符姹女”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风不变悠悠地道:“无火之火,什么鬼玩意儿?”
“青竹老人”接口道:“要不是‘秘魔’唬走了他,准出人命。”他这人命二字,指的当然是“阴符姹女”。
纪大妞上前急迫地道:“前辈伤得怎样?”
“阴符姹女”摇头不答。
“青竹老人”深深地打量了“阴符姹女”一眼道:“这些陈年老帐几辈子也算不清,人生苦短,世事无常,何苦呢?偏偏有这么多人想不开,两限一闭,什么都不必争了。”他没点出她的身份,但说的话是有所指的,弦外之音,谁都可以听得出来。
“阴符姹女”白了他一眼还是没开口。
纪大扭以极不自然的声音道:“前辈,我们走!”
“瓢萍过客”接口道:“先离开此地再说。”
“青竹老人”望着“飘萍过客”点点头,咧嘴笑笑,他这一笑不知是何用意,但却换来对方严厉的回瞥。
“阴符姹女”转身举步。
纪大妞甥舅跟了下去。风不变道:“他们怎么回事?”
“青竹老人”耸耸肩道:“别人的事暂时少管。”说完,目光扫向小愣子,偏起头道:
“这小子是谁?”
风不变道:“继承我老小子的小小子,他叫小愣子,德性还不坏,就是有点愣,小愣子,快见过莫前辈!”
“青竹老人”打了个哈哈道:“想不到你老小子也收了徒弟,看他这副德性准能继承你的衣钵就是了。”
风不变道:“糟老头子,这可不一定,人是说变就能变的。”
眉一皱又道:“你那贼眉贼眼的跟班金老四呢?”
“青竹老人”道:“什么贼眉贼眼,说话留点分寸,别做大不忠,他办事去了,你忘了我们干什么来的!”
风不变“哦!”了一声道:“他成么?”
“青竹老人”道:“武功不济,头脑是第一流的。”
风不变道:“那我们走!”
二老一少弹身离开。
白水仙在浓密的树丛里隐伏不动,这是最聪明的避敌方式,不动就不容易被发现滁非是被猎犬搜索,但现在没有猎犬,如果一定要说有,那便是金老四之流的人物,他所属于猎犬的,就只那么一个能嗅气味的灵敏鼻子。
林子里现出静得可以听到一只蚊子飞过。
晨曦的光影已抹上林空。
白水仙开始挪移位置,朝向树林深处,她必须找一个绝对安全的隐秘位置磨过白天,她不敢现形,任何一方逮到她都会有死亡的威胁。现在,她已经后侮不该一念之贪背叛教门敲诈二万两黄金,目的未达反而成了丧家之犬,虽然此事尚未被教主拆穿,但只是时间早晚问题,冒充者会来这一手是她始料听不及的,幸而她自己也有安排,否则在河边便已送命,因此,她对冒充者恨如切骨。
恨,并不能扭转既成的事实,目前最要紧的是逃命。
她一段一段地挪移,当然是离?现场越远越好。
同一时间,一个幽灵似的人影在横里五丈之外跟着她移动,没有半丝声息,行动的技巧已到了惊人的地步,就像一个影子在移动,旋闪转扭,绝不碰触一枝一叶,而且掩蔽得毫无瑕疵,可以避过最灵敏的耳朵和眼睛。
这人影,正是金老四,他是盯踪专家。
白水仙人林已经近一里的深度,浓密的野林,连采樵的都极少这么深入,她停了下来,游动目光,准备找一个合适的处所藏身。
突地,她发现左前方三块巨石拱立中空,石上青藤盘绕,形成一个天然的窝棚,很理想的窝身之处,于是,她步了过去。
才只走得几步,全身一紧,两只眼顿时生了根。
一只手持旱烟杆的土老头站在石头边,赫然是不久前在林子外杀她不成的“鬼中鬼”甘十斗,她做梦也估不到会再碰到他,这叫冤家路窄。
“鬼中鬼”的两道目芒就仿佛两把利刃,而这利刃似乎已戳进了她的心脏,她的呼吸已经窒住,血脉已停止了运行,整个人都僵了。
“白水仙,你为何不随你们教主回去?”
“……”白水仙喉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这叫该死的就活不了,你们教主不会再回头救你了吧?”
“下手吧!”很困难地吐了三个字。
不远处的树叶里。金老四在疾转着念头,他本来的目的只是跟踪白水仙不让她脱线,因为司徒明月生死下落和冒充者身份的谜底在她身上,现在眼看她就要毁在“鬼中鬼”的手下,凭他的那点道行,想救人简直是做梦。让这条线就此断么?当然不能。
手摸腰间,他点了点头,决心以带在身边久已不用的干他这一行的专门道具冒一次险,目光望了过去……
“鬼中鬼”狞笑了一声。
“白水仙,老夫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坦白回答。”
“什么……问题9”q“你们教主的真正身份来路。”
“不知道!”
“你最好是知道。”
“真的不知道教我如何回答?”
“鬼中鬼”冷哼了一声,好整以暇地从腰间烟包里掏出一撮烟丝塞进烟锅斗里,然后用火镰打着了艾火。燃上,叭喀叭嗒地吸了几口。
“白水仙,老头年事已高,对女人已经失去了兴趣,所以也就不会怜香惜玉,知道老夫准备怎么对付你么?”
“怎么对付我?”白水仙的声音发颤。
“老夫点上你的穴道,剥光你的衣服,然后用这烧烫了的铁锅斗烧你身上最软最嫩也是男人最喜欢的地方,你可以想象那是什么滋味,哈哈哈哈……”
白水仙面色惨变,她知道逃不脱,所以没有逃的打算,一阵怵栗之后,怨毒抬头,表情也随之完全改变。
“你是没人性的老畜生!”
“骂得好!”
“会有人要你付出代价,十倍的代价。”
“可能不会有,就算有也是以后的事。”说着,开始举步前欺……
白水仙急探手人怀,这是本能,她不能毫无抵抗地听任宰割,猪羊也会挣扎,何况她还是个江湖狠角色,只是对手太强,才使她相形见细。
就在这一发千钧的瞬间,一道红光从林间喷射而出。
“鬼中鬼”大惊后退。
“教主!”白水仙尖叫一声,同时小葫芦已执在手中。
“哇!”地一声惨叫,白水仙栽了下去,她竟然来不及发出神火,对方出手之快,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鬼中鬼”业已无踪,不知他是怎么消失的。不久前在林外路边草地,他是被神火教主吓走,现在,却是被金老四的焰火唬走,所不同的是他已经达到目的,他追杀的对象白水仙已经倒地。
静待了一阵子,金老四现身出去,一探白水仙的脉息,若有若无,鼻孔也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看来是离死不远,他不由傻了眼,冒生命之险侥幸欺敌成功,想不到换来的是一个垂死的人,这条线还是断了。
救一个重伤垂死的人,金老四没这分能耐。
三条人影穿林而至。
金老四目光扫去,精神为之一振。
来的是“青竹老人”和风不变师徒,三人到了现场,目光全扫向白水仙,而金老四却望向小愣子,他不认识。
“青竹老人”瞪眼道:“小子,怎么回事?”
金老四把经过说了一遍。
“青竹老人”蹲坐到白水仙身边伸手检视。
小愣子靠向金老四,傻乎乎地一笑。
“老四哥,我们是……头一次见面。”
“是呀!你是……”
“他是我师父!”指了指风不变,道:“我叫小愣子。”
“$!”
“听说老四哥……很有门道?”“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小玩意儿而已。”
风不变静静地望着“青竹老人”。
“青竹老人”在一阵探索之后,抬头喘了口大气。
“怎么样?”风不变问。
“希望能让她不死。”
“伤势如何?”
“十年前,马二老小子挨了鬼家伙一记‘森罗丧元掌’,功力几乎全废,磨了十几年才复原,现在这小娘们挨的是同样的鬼掌,功力不但全废,五腑也几乎全部离位,体内尽是要命的阴煞之气,你老小子练过‘元阳功’,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换回她一命。”说着站起身来。
风不变“晤!”了一声,目光扫向小愣子。
小愣子的表情很古怪,眉头不断紧蹙。
“青竹老人”大声叹道:“老小子,你捣什么鬼?”
小愣子将头微点,但这动作役人注意到。
风不变跌坐下去,把白水仙的娇躯翻转,然后右手掌贴上“命门”大穴,闭目垂帘,元阳之气徐徐迫人,老脸由赤红而转变成一片湛紫。
时间在焦灼苦待中消逝。
足足半个时辰,白水仙的酥胸开始起伏,鼻翼微微翕张,脸色也现出红润,“青竹老人”点头,表示有救了。
又过了半盏茶工夫月不变收手自我调息。
白水仙张开眼来。
“我……我没死?”声音很孱弱,像大病初愈。
“算你命大!”“青竹老人”吐口气。
白水仙闭了闭眼,再睁开,先看看身边的风不变,然后移到小愣子的脸上,脸上的肌肉颤动了几下,她竟然笑了,令人困惑的笑。
“小楞哥,我……真高兴又见到你。”
“我……她是……白姑娘,你……死了一次。”
“青竹老人”抬了拾手,止住小愣子开口。
“白姑娘,救你可不是白救的,现在回答一句话。”
“请向。”
“冒充司徒明月的是谁?”
风不变收功起立。
小愣子的脸上又现出古怪的表情。
白水仙转动着眼珠子,似在作深深的考虑,好一会,她用手撑地,坐了起来,逐一打量在场的,然后望着“青竹老人”。
“前辈,是不是等晚辈回答问题之后再取晚辈的性命?”
“你准备谈条件!”
“晚辈没资格谈条件,只是先问明白。”
“那好,告诉你,既然费大力气救活你,便不会再杀你,只不过你的功力已经无法复原,今后将成为普通女人。”
“这点晚辈知道!”白水仙惨然一笑。
“嗯!现在你据实回答我老人家的话。”
八只眼睛全睁得很大,都盯在白水仙的脸上,关键性的一句话,只要她一开口,困扰了这么久的谜底就会揭晓,其关系之巨是可以想见的。
“冒充司徒明月的便是……啊!”白水仙哀叫一声,仰面倒回地上,双眸紧闭,粉腮立即变成了煞白。
“啊!”紧跟着发出惊叫的是小愣子。
在场的全为之神色大变。
正在这半句话的节骨眼上,突然发生了这意外情况,没有人偷袭,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竹老人”皱起了眉头,深深望了白水仙一眼,然后转向风不变道:“老小子,这方面的门道你比我糟老头子行,检查一下怎么回事。”
风不变上前蹲坐下去,先摸脉,再拨开眼皮看了看眼球,然后探穴,他的眉头也锁了起来,一颗脑袋直摇。
“青竹老人”发急道:“怎么,情况不妙?”
风不变沉着脸道:“伤中之伤,杀着之中的杀着。”
“青竹老人”道:“什么意思?”
风不变道:“她挨了那记‘森罗丧元掌’本来就足以要她的命,一来对方出手仓促,二来她的根基还深厚,再来救治及时才保住她的命,想不到这个鬼真的是鬼中鬼,下的是双重杀手,救其一不能解其二,反毒的掌功中又暗藏阴功,目的是非要她的命不可……”
“青竹老人”道:“我们能等十日么?司徒明月那小子生死未卜,我们全在抓瞎,说不定一个一个被他们吃光。”
风不变摆着头道:“这小娘们的安全也是大问题,救不救得活是其次,如果又被对方得手,我们这些老不死全不必在武林中混了,大家一起上吊。”
小愣子突然插嘴道:“师父,白姑娘的安全……我可以负责,绝对不会让对方摸到。”
风不变苦着脸道:“我知道你小楞子还有点愣办法,不过……我顾了东就顾不了西,照情理我师徒是不该……”
小愣子像忽然变得很聪明,挑眉道:“师父,照您的意思傲吧,徒弟我想通了,拖下去只有害处,人力不一定能胜天,一切由命运去决定,人我先带走,保证不会出错,能不能……让她醒过来自己行动?”
风不变摇头道:“不能。”
“青竹老人”瞪眼道:“老小子,你师徒在捣什么鬼?”
风不变道:“别胡嚷嚷,马上就有分晓。”
金老四满脸狐疑之色。
小愣子突然下了决心似的一昂头道:“师父、莫前辈,我先带人走。”说完,抱起白水仙朝林于更深处奔去。
金老四直皱眉头,小愣子并不愣,那副傻相是装的,白水仙刚才醒过来叫他小愣哥,证明他们之间有某种关系存在,白水仙是洛阳城红极一时的姑娘而且是神火教的高级弟子,双方之间怎么扯上关系的?同时白水仙是金剑帮方面追杀的对象,凭小愣子真能保障她的安全?
“青竹老人”面对风不变。
“老小子,现在把话说清楚,你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冒充司徒明月的是谁我知道。”
“青竹老人”和金老四齐齐惊“啊!”出声,这短短一句话的震撼力绝不输于万钧雷霆,而且太出人意料之外,许久,“青竹老人”才像回过神来似的开口。
“老小子,你的头脑没有问题吧?”
“很正常!”
“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这种事怎么能够打哈哈。”
“你现在突然知道。”
“不,早已知道。”
“为什么不早说出来?”
“嗨!”风不变先喘了口大气。“老友封树人生死不明,我希望他还活着,如果及早揭开谜底,他不死也得死,我已经用尽了心力,无计救人,事到如今,就算牺牲他也不得不抖明了,我们不能任对方一而再地弄鬼。”
“冒充司徒明月的是谁?”
“逍遥公子管寒星,白云堡少堡主,他的挚友。”
“会是他?”发出栗叫的是金老四。“管彤云的儿子?”“青竹老人”双目暴睁。
“不错!”风不变深深点头。
“这……听起来简直不可能。”
“事实是如此。”
“小的明白了!”金老四脱口大叫。
“你小子明白什么?”“青竹老人”翻眼。
“小的早就发觉管寒星情形不对,偏偏抓不到把柄也找不出事实,总是感觉这小子怪怪的。”顿了顿才又接下去道:“他跟司徒大侠称兄道弟是个大阴谋,目的是摸透司徒大侠的一切状况然后加以利用,言谈举止起居习惯以及武功路数全都学会,跟所有人之间的各种关系也一清二楚,所以冒充起来就像一个模子铸的,连您老人家都被骗过,要不是因为白水仙来这一手,恐怕还会被继续愚弄……”
“好啦小子!”“青竹老人”的老脸泛了红。“事后方知没什么好卖弄的,不是光你一个人明白,闭上你的嘴。”
金老四耸耸肩,毫无理由地挨训,只有认了。
“老小子,我真想敲你几竹棍,你竟然对老友玩阴的,我们鸡飞狗跳,你稳坐一艘船看笑话,岂有此理。”
“糟老头,我内心相当痛苦,不能不顾卦老儿……”
“算了,把话说清楚些,事情怎么发生的?”
“话得从头说……”
“从脚也无妨,快说?”
“事情就坏在封子丹那小畜生身上,生来花花公子骨头花子命,他老子没钱供他玩乐,于是被金剑帮收买,到开封去当花花公子,卖命拿钱,封老儿对他姑息的结果本身也被金剑帮套牢,以儿子生死迫老子就范……”
“封老小子也加人了金剑帮?”
“这倒没有,但必须听命。”
“嗯!我糟老头明白了,姓管的小子化身司徒明月便是封老儿的杰作?”
“对,封老儿的易容之术独步天下……”
“还能胜过‘幻仙’木鼎鼐。”
“他便是‘幻仙’的遗笈传人。”
“哦!说下去!”
“我一时兴起,想到去日无多斤里迢迢来造访生平至友,正好碰上这档事,两人匆匆一面,他撂下一句话,三日不归,便已不在人世,没交代困由,巧在那小畜生也回到洛阳,父子俩见了一面…”
“父子俩既已见面,为何不一同逃走?”
“对方已布下天罗地网,寸步难行。”
“那小子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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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魑魅现形
“没有下文。”
“青竹老人”深深思索了一阵子。
“老小子,金剑帮总舵设在何处?”
“孟津!”
“孟津?离洛阳并不远。帮主是谁?”
“不知道。”
“会不会就是管彤云老小子?”
“只能说有可能。”
“既然他儿子当了金剑帮密使,管老小子不是帮主也必知情,我们就从白云堡下手追查,如果封老小子还活着的话,救司徒明月也等于救他,这件事得跟打铁的他们从长计议,首先要对付的是‘鬼中鬼’甘十斗,我们走。”
“好!回去再说。”
“小子!”“育竹老人”转注金老四。“你留下,注意这一带的动静,小心些,别让鬼追去了你的魂。”
金老四只有点头的份儿。
“青竹老人”与风不变离去。
金老四独自留在现场,他不期然地又想到了小愣子,白水仙是洛阳花魁,也是江湖尤物,而小愣子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双方怎会搭在一道?他师父风不变到这时才吐实爆出惊人的秘密,其中会不会另有文章?
正想得出神,突然响起了声呼唤:“老四!”
金老四吓了一大跳,抬头望清了来人,心才定了下来。
现身的是纪大妞。
“阴符姹女”被神火教主以“无火之火”震散了功力,纪大妞跟她舅舅“飘萍过客”随之而去,看来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现在纪大妞又回到现场定有所图,刚刚风不变抖出的秘密她听到了么?金老四对她十分好感,便立即迎上前去。
“纪姑娘!”金老四笑着招呼。
“老四,白水仙人呢?”
“被‘鬼中鬼’甘十斗打成重伤,小愣子把她带走了,能不能保住一条命还不知道。”
说着,四下里扫瞄了一下,毕竟“鬼中鬼”是相当可怕的人物,才提及这名号时,下意识中自然产生警惕之念。
“现在她已经不重要了!”纪大妞神色很沉重。
“是!”回答了才发觉不妥。“纪姑娘是说……”
“我早已来到,听到了灰头发老者透露的秘密。”
“哦!”金老四的斗鸡眼睁大。
“不必紧张,我的目的跟你们一样,完全是为了营救司徒明月。”她对司徒明月的的确确是一片痴情。
“可是……纪姑娘,司徒大侠还是生死不明。”
“逮到姓管的便可明白真相,万-……他真的遭了不幸……”纪大妞眸子里闪出杀光,挫了挫牙。“对方将要付出惨重代价。”
“但愿司徒大侠平安无事。”
“他一定没事的。”
“纪姑娘有此把握?”
“对,因为我有这种感觉。”自顾自地点了下头。“老四,我相信你会为司徒大侠作任何事,甚至不计生死凶危,对是不对?”“一点不错!”金老四露出坚毅的神色。
“那我们马上采取行动。”纪大妞的口吻是决然的。
“只上采取行动?”金老四有些吃惊。
“嗯!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换句话说,打铁要趁热,不能给对手从容弄鬼的机会,对方现在还不知道底牌已泄,这对我们相当有利,你的点子多,而我还有那么几下,我们两个合作,一定能成事。”纪大妞意态昂扬。
“这……”金老四露出犹豫之色。
“怎么,你是害怕?”
“不是!”
“不相信我?”
“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
“是为了……”金老四吐口气。“青竹前辈他们正在商量对策,如果我们擅自行动,说不定会妨碍到他们的计划,要是惹火了青竹前辈,他那根竹棍子绝不留情,我的脚踝可就要遭殃了,所以……”
“所以怎样?”纪大妞面现不悦之色。
“先禀明他老人家,彼此互相配合,岂不更稳当?”
“不稳当。”纪大妞一口把金老四的话给堵回去。“我做事喜欢用自己的方法,不作兴一窝蜂,顾虑太多反而坏事,你既然畏首畏尾,我一个人去办。只当我没提这件事,你跟着几个老顽童去听候使唤吧!”说着转身……
“纪姑娘,别这么性急,我们再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做或不做只一句话。”纪大妞回过身来。
金老四的脸胀红了,听候使唤四个宇很伤他的自尊心。
人,除非修养到了极致,否则那口气是要争的,他在想是不是也该表现一个独立的性格,让别人惊奇一下,自己是个大男人,怎能吃女人笑话。心念之中,他拿定了主意,下意识地挺了挺胸。
“好,我跟你去!”
“主意打定了?”
“当然,金老四虽不成材,也是条江湖汉子,不至于虎头蛇尾,说话不算话。纪姑娘,你说,怎么行动?”
“先离开此地再说。”
“好!”金老四毅然点头。
两人离开野林。
村边小茅屋。
“青竹老人”与风不变在堂屋里喝酒。
房间里,小愣子在替昏迷不省的白水仙换衣服,换的是他自己穿的男装,为了掩饰她那鼓突突的大胸脯,小愣子很费了一番手脚,整整一正布,才算把胸部包平,腰围变粗,换完衣服,他已经汗流满面,不是费力而是紧张,虽然他看过她裸捏以对,但要用手触摸翻动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接下来,他为她梳头拢发戴面具,动作相当利落,真看不出小愣子居然有这一手,于是一个惹火的风尘尤物在转眼间变成了一个乡下小伙。端详了一番,小愣子笑了,似乎很欣赏自己的杰作。
“小愣子,怎么啦?”风不变大声问。
“成了!”小愣子擦着汗走出房门。
“坐下,喝两杯,吃点东西。”
小愣子在下首坐下,趟上酒,先敬二老。
“师父,白姑娘……”
“小子,从现在起改口,他叫二呆子,是你兄弟。”“是,能不能……让她醒来?”
“能!”风不变点头。
“武功呢?”小愣子瞪大眼睛问。
“她这辈子只能做个普通女人。”风不变淡淡回答。
小愣子现出黯然之色。
“我说老小子!”“青竹老人”呷口酒,徐徐放下杯子。“先商量正事,司徒明月和封老小子全失陷在金剑帮,而姓管的小子是帮中的密使,以他的身份不该投效金剑帮,目前的问题是管彤云的立场必须查清楚,你的看法……”
“依我看法,有两个可能的情况。”
“哪两个?”
“一个,白云堡可能已经被金剑帮控制。”
“晤!有此可能,第二呢?”
“第二,金剑帮的总舵在孟津,而孟津与洛阳近在飓尺,基于一山不容二虎的原则,白云堡为了自保,跟金剑帮挂上了钧。”
“青竹老人”发怔,然后猛拍一下桌子。
“错不了,准是如此。”
“什么准是如此?”
“青竹老人”先望了望小愣子然后才开口。
“当年为了玉狮子和‘玉机金经’,‘天龙神君’谷中强遇害,马二那老小子是目击者,证实凶手是‘鬼中鬼’甘十斗和一个蒙面人,马二中了‘鬼中鬼’的‘森罗丧元掌’,十年才恢复功力重出江湖……”
“啊!”风不变相当震惊。
“据马二说,蒙面人剑术奇高,管彤云外号‘金剑无敌’,现在又有了个金剑帮,照我糟老头子判断……”
“管彤云便是当年的蒙面客,也就是金剑帮主?”
“正是这句话。”“青竹老人”深深颔首。
“我们如何行动?”风不变情绪略见激动。
“对方现在还不知道已经泄了底,不会采取防范措施,这对我们有利,集中全力对付,绝对不能让‘鬼中鬼’逃脱。”
“直捣白云堡?”
“不行,对方控制了人质,得考虑人质的安全。”
“那该怎么办?”
“监视白云堡,设法逮到管寒星当本钱。”
“立即行动么?”
“无妨多等等,也许老四那小子会带来消息。”
小愣子沉着脸为二老添酒。
纪大妞与金老四顺大路而行,眼看到了河神庙。
“纪姑娘,我们直闯白云堡?”
“对,管寒星并不知道身份已经暴露,而他跟司徒明月是表面上的好友,我们装着去拜访他共商救人之计,如果机会好能制住他,事情便好办了。”
“‘鬼中鬼’甘十斗不好应付,我们……”
“到时再说,没什么不好应付的。”纪大妞似乎很自信。
“我们先到庙里去仔细盘算盘算怎样?”
“可以!”
两人踅入河神庙。
刚到庙门外空地,金老四眼尖,立即发现庙里有人,停步道:“纪姑娘,神殿里像是有人,我们回头吧?”
纪大妞张了一眼道:“好歹看看是什么人?”
两人又举步,到了庙门,一条人影从神殿现身,赫然是“飘萍过客”,纪大妞喜孜孜地叫了一声:“舅舅!”
两人近前,金老四躬身,口称:“前辈!”纪大妞拉住“飘萍过客”的衣抽,一副天真之态。“舅舅,许……许前辈情形怎样?”
金老四知道她问的是谁,“阴符姹女”许秀仪。
“要恢复武功……恐怕很难。”
“这……”纪大妞目光一黯。
“慢慢再想办法吧!”
金老四可不明白纪大妞何以会如此关心“阴符姹女”,“青竹老人”还没告诉他,“阴符姹女”被“无火之火”震散阴功这一节,也不明白双方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舅舅,您怎么会在这里?”纪大妞转了话题。
“还不是为了你这丫头。”
“为了我?”纪大妞放开手仰脸问。
“不为你我巴巴地到洛阳来做什么?”顿了顿又道:“丫头,你这死心眼的舅舅我真拿你没办法,你这么做知道祸闯得有多大么?”
“闯已经闯了,我会要对方付出代价的!”
“好,舅舅我算是赔进去了,来,我告诉你……”说着,低头在纪大妞耳边悄语了一阵,然后道:“去吧,你会如愿的。”
“哈!”纪大妞鼓掌,欢呼道:“舅舅,太妙了!”
白云堡。
雄踞在邙山脚下,宏伟的巨构跟它的声名一样煌赫,在中原道上是数一数二的门户,洛阳四周百里范围之内尽属它的势力,堡里跑出一只狗来也没人敢招惹,不过,江湖中对它的风评还不错,没有任何可议的恶行劣迹。
月光已经西偏。
一双男女来到了巍峨的堡门前,是纪大妞和金老四。
巨大的堡门只比城门略小,紧闭着,旁边开了一道偏门,说是伯门,仍可容一辆马车出人。八名武士雁翅排在门边,佩剑,双手抱胸,相当够派头。
带班的武士迎上前,朝两人一阵打量。
“两位有何贵于?”回话还算客气。
“要见你们少堡主!”纪大妞回答。
“噢!两位是……”
“我叫纪大妞!”大拇指一撇。“他叫金老四,跟你们少堡主是在开封城认识的朋友,有要紧事找他。”
“少堡主的朋友叶带班的武士看两人的穿着打扮长相竟似不信,“逍遥公子”管寒星会有这种不起眼的朋友?
-假不了的!”金老四插了一句。
*少堡主一大早出去,尚未回堡。”
“这……就见你们堡主吧!”纪大妞接回话。
“见堡主?”带班的武士露出轻鄙的神色。
“对,事情不但重要而且紧急。”纪大妞尽量抑制。
-什么事?”
“不能告诉你。间“那对不起,在下无法通报,堡主不轻易见外客。”
“你的意思是不让我们进去?”纪大妞心火已发。
“嘿!”带班的武士冷笑了一声。“白云堡从开堡到现在,还没人闯过,纪姑娘口气大,谅来本领也不小?”
“本领谈不上,但小小白云堡还没人在姑娘我眼下,要你通报是照江湖规矩,同时看你们少堡主的面子,否则的话,根本不必多此一举,你不通报而拒客,责任由你负。”说着,侧向金老四道:“老四,我们进去。”
金老四相信纪大妞的身手,但他也相信白云堡是龙潭虎穴,如果硬闯,后果实在难料,可是蛇吃扁担转不了弯,事到如今只有豁出去了。“走吧!”两个字,金老四是硬着头皮说的。
“你们真敢?”带班的武士手按剑柄,两眼发了红。
“没什么敢不敢的!”纪大妞举步。
金老四随之起脚。
带班的武士退后两步,掣出剑来。
守卫的七名武士也纷纷拔剑迫了过来。
空气骤呈紧张。
纪大妞与金老四脚步没停。
就在双方说话即将接触之际,一声暴喝传自堡楼之上:“退下!”
八名武士齐齐退了开去。
堡楼又传下声音道:“他们两位的名字我听少堡主提过,尤二虎,带两位到外客厅,我去通禀堡主。”人没现身,不知道是什么角色,想来在堡里多少有些分量。
七名武士收剑站回原位。
纪大妞与金老四随在尤二虎的身后进人偏门,穿过练武场,眼前是宫殿式建筑的外大厅,画栋飞檐,廊柱粗可合抱,人扇花窗是洞开的。
“两位请进!”允二虎停在廊沿。
纪大妞与全老四大刺刺地步进厅门。
尤二虎转身退了出去。
厅里布设豪华,气派十足。
两人并不就座,站着等待,约莫半盏茶工夫,内门传出一声轻咳,一个华服威严的老者缓缓步出,带凌的目光相当迫人,使人有不敢逼视之感,不用说,他便是鼎鼎大名的白云堡“金剑无敌”管彤云了。
“见过堡主!”俩人双双抱拳。
“请坐!”管彤云抬手。
双方分宾主坐下。
“听说两位是寒星的朋友?”
“不错互!”大妞欠了欠身。
“纪姑娘和金老四?”
“正是!”
管彤云的目芒钉在纪大妞的脸上。
“两位要见老夫有什么重要事?”
“小女子不善辞令,就直截了当的说了吧!令公子与司徒明月情同手足义共生死。而司徒明月现今落在‘金剑帮’手中生死不明,此来是想跟令公子共谋营救之策,偏巧令公子外出未归,堡主是一方之主,能见到堡主可说万千之幸。”纪大妞侃侃而谈。
管彤云沉吟了片刻。
“寒星为了好友的失踪寝食不安,日夜在外奔走,希望能找到确实的线索,目前……有个最大的难处。”
“请问什么难处?”
“我们对金剑帮的情况可以说完全不了解。”
“噢!”纽大妞微一蹙额。“是吗?”
“如此说,纪姑娘对我的话有疑?”
“是不敢相信。”
“为什么?”管彤云神色丝毫未变。
“以贵堡的威望和实力,绝对不会容许别人在卧榻之旁酣m。”
“哈哈哈哈,纽姑娘,金剑帮的人出现洛阳是事实,但也在开封出现,而开封有‘古月世家’和‘四绝山庄’,声望不在本堡之下,这卧榻之旁该如何解释才合理?”这话辩解得既有力又有理,可惜他不知道底牌已泄。
纪大妞胸有成竹,不想作口头上无谓之争。“堡主,小女子不是为了辩理而来,只是随口的一句话”笑了笑,以沉凝地声音接着道:“如果我请堡主立刻救人,堡主肯答应么?”
“立刻二宇怎么解释?”管彤云微微一晒。
“就是马上办的意思。”
“纪姑娘认为这是马上可以办得到的事?”
“以堡主的声望地位身份,应该可以办到。”
“纪姑娘!”管彤云作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威严十足地道:“如果不是看在你们跟小儿的交情份上,老夫马上下逐客之令。”说着离座而起。
纪大妞和金老四也站起身来。
“堡主!”纪大妞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我是有条件的!”
她不再自称小女子而改称我汽氛因之转变。
“纪姑娘,凭你还不配跟老夫谈条件。”
“绝对配,而且堡主也绝对会接受。”
管彤云的目芒变成了白热化的电光,简直可以伤人。
“你说?”
“坦白奉告,我两个来的主要目的便是要见堡主,令公子管寒星已经不再逍遥,他已经落在第三者的手中。”
“什么?”管彤云老脸大变,威严全失。
“我再说一遍,令公子已落人第三者之手。”
“第三者,谁?”管彤云厉声吼问。
“这便是我所说的条件。”纪大妞十分笃定的样子。
金老四一直猜不透纪大妞的舅舅“飘萍过客”在河神庙对她说的悄悄话是什么,她一路来始终故神其秘,现在忽然明白了,管寒星被反扣作人质,这可是相当有力的一张王牌,看来此行的胜券已经在握。
管彤云的目芒由电光变成了刀,锋利无比的刀。
“你们两个居然敢到本堡来玩命!”
“我们彼此都在玩命?”
“第三者?哼!第三者便是你们的身后人对不对?”
-堡主,我们在谈条件!”
管彤云的脸孔在一阵急剧的扭曲之后,骇人的目芒收敛,这表示他的心理有了转变。
“你说,什么条件?”
“用比较好听的话说,堡主救出司徒明月作为交换令公子的代价。”纪大妞一字一句,唯恐说得不够明确。
“还有!”金老四补充一句。“封树人前辈。”
管彤云的脸皮子又起抽动,但没有激烈的反应。
“怎会牵扯到封树人?”
“一加一还等于一,这本是同一个问题。”金老四正经八百地说,由于纪大妞打出了王牌,他的胆子便大了。
管彤云仰面望向天花板,久久才放平下来。
“纪姑娘,小儿现在何处?”
“就在附近不远。”
“如果你现在就可见到你要救的人?”
“我只要发出讯号,就可以完成交换。”
“好,你随老夫来。”
纪大妞内心欢喜若狂,想不到一切如此顺利。
事情并没正面揭穿,但彼此已心照不宣。
纪大妞和金老四随在堡主管彤云身后,一路穿过门户,奇怪的是不见半个人影,金老四心里犯了嘀咕,直觉地感到事有溪跷,忍不住碰了纪大妞一下,使了个眼色。纪大妞摇摇头,表示不必担心。控制了管寒星作反人质,她笃定管彤云不敢玩什么花样,他不会不顾他儿子的生命,同时,她一心一意只想见到司徒明月。
眼前来到一个相当幽静的花园里,花木扶疏,山石玲珑,轩圃精舍,极富园林之胜,使人有置身江南之感。
一个老花匠在专心一致地修剪花木,这是离开大厅之后唯一见到的人,三人从他背后经过,他连头都没抬。
穿过林荫花径,到了一幢精舍门前。
管彤云止步侧身。
“到了!”
“这是什么地方!”纪大妞不得不开口问了。
“贵宾雅舍。”管彤云淡淡回答,没任何特殊表情。
“来此作甚?”
“纪姑娘不是要见司徒明月和封先生么?”
“他们……住在此地?”
“对,他们两位并非阶下之囚,老夫待以贵宾之礼。”
“噢!”纪大妞有些犹疑,本想说什么又止住。
“还是由老夫带路吧!”说着走了进去。
纪大扭与金老四互望一眼之后跟进。
精舍里重门叠户,格局与众不同,仿佛一座小小的迷宫,纪大妞已经警觉情况有异,以询疑的眼色望向并行的金老四,金老四回报的眼色也是同样的,两人不期然地停了脚步回头望去,尽是重叠的门户和交错的过道,根本就无法分辨方向与位置,很显然地已人了臼套,明明不可能的事偏偏发生了。
管彤云正进人一道房门,发觉回头。
“怎么啦?”管彤云带笑问。
“我们要见的人呢?”纪大妞的语调已不自然。
“就在这房里。”
“希望堡主不要做后侮的事。”
“哈哈哈哈,纪姑娘,寒星在你们手上,老夫还能做什么?
你的疑心也未免太重了。”说完,自顾自向前走。
两人再互望一眼。
“老四,你留在门外。”
“好!”
纪大妞进人房门,一眼便看到床上一个身穿皮裘的人面朝里卧,真的是司徒明月,她喜之不胜地急步近床。
“司徒大哥!”她欢叫了一声。
床上人没应。”
这时,纪大妞突然发觉失去了管彤云的影子,立知不妙,转动目光,这房间没别的门户,连窗于都没有,人怎么会消失的?
“司徒大哥!”她再叫了一声。
床上人依然没动静,伸手一推,床上人虎地翻身坐起,纪大妞一怔神,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就在这瞬间,只觉穴道一麻,人便瘫了下去,对方出手太快了,快得根本不见他出手,而且点穴的手法完全不同一般武学。
这时,她看清了,床上人赫然是刚才所见的花匠,只是多了件皮裘,他是怎么进来的?
太大意了,后悔已是不及。
“砰!”地一声,房门自动关闭,金老四被隔在门外。
花匠褪去了皮裘,提起纪大妞扔在床上。
纪大妞浑身软如棉絮,连手指都不听使唤。
花匠朝纪大妞笑笑,片言不发,走了开去,到壁间伸手一按,板壁一翻人消失,板壁又复原,没半丝痕迹。
纪大妞心头还很清楚,她努力镇定心神,默默运功解穴,她的武功别出蹊径,玄妙无方,是别人无法想象的,表面上绝对看不出她有任何行动的迹象。
没多久,管彤云的声音不知由何处传来,但字字清晰。
“纪大妞,好好听着,司徒明月加上你两个是三比一,老夫再不担心寒星的安全,现在规规矩矩回答老夫的问话,先报上出身来历?”
纪大妞的嘴闭得很紧。
“你要是不开口,知道老夫怎样对付你么?”
纪大妞仍无反应。
“你真的不开口?很好,看起来你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虽然长得丑,但身材满不错的,堡里多的是壮男粗汉,他们对女人不会挑剔,老夫每次派三个进来,让你乐到开口说话为止,你意下如何?”
纪大妞连动都没动,完全充耳不闻。
“老夫从来不对敌人姑息,说了一定做到。”
说完,声音顿杳。
金老四被囚在阻湿黑暗的地牢里,他是站在房门外由翻板陷落下来的,穴道没受制,人也没受伤,只是摔下来时皮肉遭了点殃,他练的功夫就是能挨打能跌摔。牢里散发的气味使他肠肚翻腾,凭经验他知道这牢里常有死人,闻到的气味是死尸留下的。
他现在无暇去揣测纪大妞的遭遇,一心只想脱困,而且要趁对方没对付自己之前,如脱不了困便注定烂在这里。
他沿四壁摸索,手触及的是平滑而冷硬的石壁,没半丝隙缝,也摸不到牢门,看来牢门是暗藏由机关控制,他对这一道是外行,所以想都不必想。
摸着摸着他摸到了角落里贴地的一个铁板,两尺见方,栅枝粗如儿臂,想来是地牢的通风孔,从栅边空气流动这一点可以判断出来、他的精神振奋起来了,甚至不用想便已有了脱身之道,对这方面他是经验丰富的。
“顽铁大师”南宫宇送他的短刀是最佳工具。
宝刀削铁如泥。
他坐在铁栅边动手开始切削,相当吃力但不觉其累,因为老命比累更重要。他尽量不弄出声响,如果被发现了便一切算完,同时也要争取时间,意外的状况随时会发生,网中之鱼要真正溜脱才有活路数。
铁条一共四根,是铸死的,他必须切断两根才能脱身,至于铁栅之外又是什么景况那就无从臆测了,反正断栅求脱是眼前唯一的生路。
好不容易切断了一根,连喘口气都不想又切第二根。虽然宝刀削铁如泥,但铁并非真正的泥,交手时夹以内力快挥猛切,断人兵刃容易,削一根死铁棒可就大大地不同了,现在他的里外衣都已被汗湿透,由于力量的剧减,越到最后越吃力牢顶响起一声“嚓!”
金老四机警地收刀翻身靠在栅孔上。
一道亮光照射进来,扫移了一阵之后照在他的身上,他的心收缩了,要是被看出破绽,便将功亏一篑。
“金老四,现在你说……”不见人只有声音。
“没什么?”金老四力持镇定。
“管少堡主现在何处?由何人控制?”
“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我是半路被纪姑娘邀来的。”
“你谁备受点活罪才肯说?”
“杀了我也是一样,不知道要我怎么说?”事实上金老四并不完全知道,凭判断他只知道是“飘萍过客”的杰作,至于藏人的地点和看管的人他真的是不知道。
“如果你肯合作放你一条生路,否则就烂在牢里,神仙也无法救你出来。”
“我认了!”
“断气之前的时间是很难熬的,你会受到做梦也梦不到的款待,到那时再说可就迟了,现在给你点时间想上一想。”灯光暗去,“咔!”地一声,想来是灯孔封上了。
对方没立即对他迫供实在是福星高照。
金老四念了一声佛,又立即继续切削。
第二根铁条终于切断了,他深深透了几口气,下半身先探下去,手抓栅框边沿,然后全身垂直,脚下是空的。
没有光,什么也看不见,凭经验判断,下面不是地道便是别一层地窖,似乎不可能是无底洞,身在龙潭虎穴,又处于生死边缘,险是非冒不可的。于是,他施展本行特技,身躯朝左方荡去,们踢一区,碰到了硬壁,然后再向右荡踢,也触到了硬壁,精神不由陡振,他已测出了中臣四尺的夹壁,差不多已可断定是一条地道。双手一松,落在实地,果然是一条地道,他毫不迟疑地摸壁前进。
地道极长,两刻光景,远远看到一道膝膝白目,看来已侠到出口,他加紧了步伐,手也不必再摸壁了。
眼前愈来愈亮,果然是地道出口。
又是一道栅门,比洞口略小。
想都不必想,他又一次借用宝刀,站着切削可以使得上力,很快便切断了一根,扳开,侧身挤了出去。
前行三四步,这才看清是一口既大且深的古井,井底有水,而地道口开在并的半腰,并口内收,由上下望只能望到井底的水,无法发现此壁的暗道口,口子距井圈最多八尺,这完全难不倒他,一飘便窜出了并口。
井的位置在屋后靠围墙的角落,井边杂草丛生,看样子是口废井,而且平时没人来,不远便是后门,目光越过围墙,可以看到后山的荒冢。
他不敢停留,翻出墙外,窜进杂草之中。
现在,他完全自由了。
周围有不少上堆,新的旧的,一般死人不会抬到白云堡的后围墙外埋葬,他忽然明白过来,这里是专属白云堡的埋尸场,埋的是他们自己人,另外便是敌人,靠近邱山便有这点好处,无论死多少人都很容易处理。
金老四自嘲地笑了笑,要是逃不出地牢,这里便会均加一堆新土。随即,他想到陷在堡里的纪大妞。
如何救人?
凭自己的能耐办得到么?
再就是生死不明的司徒明月,两人此来是救人,反而几乎两条命一起赔上,该怎么办?
他蟋缩在草叶里苦苦地想。
密室里。
纪大妞静卧在床前。
三条金刚般的大汉站在床前。
“谁先上?”一个问。
“我!”另一个答,一双牛眼直照在床上。
“你凭什么?”
“反正大家有分,谁先……”
“那不同,先后差多了。”
“我们猜拳,赢的占先。”第三个提出解决办法。
“好,豁拳!”最先开口的赞成。
三人豁拳,第三个全赢,第二个输一拳,头一个三拳皆输,直呼晦气。第三个汉子瞪着眼道:“你两个到那边面壁,他妈的,干这种事别人瞧着不是味道。”“你怕半路泄气?”
第二个斜起眼。
“去你的!”
第三个把两人推开,近床,伸出蒲扇大的手,以古怪的声音道:“小娘们,咱们三个轮番上阵,准把你乐死,看起来你还是原封……啊!”叫声不大,人仰面翻倒,口鼻溢出血来,就这么一下,非常干脆。
另两个闻声转面。
纪大妞已经站在两个身前,没吭半声,双手齐亮,她是恨极了。又是两声闷嗥,双双栽倒,同样口鼻冒红。
“好哇!”管彤云的声音传来。“想不到你还是只爪尖齿利的母狼,好,老夫有更妙的方法治你。”显然他是在暗中监视的。
纪大妞退到房角,背靠墙,如此可免除后顾之忧,在视线之内的任何攻击总是比较容易应付,威胁可能减轻些。
围墙外后山。
金老四苦想了一阵之后,决定先来个“扰敌缓兵”之计以争取求援的时间,同时也阻延对方对纽大妞的迫害,他不知道纪大妞目前的情况,但可想而知对方一定不择手段以达到营救管寒星的目的,以对方质问自己的口吻判断,纪大妞的遭遇一定很惨。
扰敌欺敌这种游戏金老四最拿手不过。
于是,他又越墙人堡,用最高的技巧巡了进去。
盏茶工夫之后,他又巡了出来,登上更高的地方。
现在,他要欣赏他的杰作了。
三道浓烟先后从堡里不同的方位冲空冒起。
警钟开始大鸣。
浓烟转眼变成火焰,火舌乱吐,朝四下里伸展。
堡里顿时鼎沸起来。
金老四带着微笑观赏。
巡逻队出堡搜索,六人一组分头游动,其中一组从后门巡出搜查后山,金老四得意于自己的杰作,只顾观火,待到发觉,人已到了匿身之处不远,六个人间隔一丈左右,正面排搜,金老四恰当其中,现在他紧张了,脱身容易,但要不露痕迹很难,因为是大白天,而山坡是正料面,一旦被发觉,对方势必放出信号,定然招来一窝蜂的围捕,不死就得回笼,时间并不容许他多作考虑,人已逼近身前,剑身映着斜阳,发出耀眼精芒。
先逃再说,这是他的决定。
正待长身而起,六名武士一个接一个仆倒,连哼声都没有,他不由傻了眼,急难关头,何来这高深的救星?
-金老四,是你放的火?”声音响起,人已站在身前,赫然是纪大妞的舅舅“飘萍过客-,想不到的意外。
金老四虚悬的心放了下来。
“是的,前辈!”
“大妞跟你一道?”
“她已经失陷在堡里,小的无计可施识好……”
“快把经过说一说。”
金老四把全部经过说了一遍。
“飘萍过客”多一句话都没说,匆匆掠去。
纪大妞呆在密室里,久候无动静,她并不知道金老四放的野火已把白云堡烧得鸡飞狗跳,暂无暇来对付她。
呆了一阵之后,她想到该设法脱困,求生是人的本能,虽然她对机关暗道是外行,但不能不碰碰运气,如果刚才不是自除禁制,后果早已不堪设想,要真的被地上的三个壮汉糟蹋了,那可比死还要严重百倍。她所知的是壁间有转门,必须设法找到开启的枢钮。
望着地上三个壮汉的尸体,她深侮没留一个活口,否则事情便好办了。
她开始用手触摸,用脚尖踢踏,每一寸地方都不放过。
堡里的火已经扑灭。
搜查的行动也告中止,但加强了内外警戒。
堡主管彤云与一个红光满面的大胖子老者坐在厅里交谈,两人的面色都相当沉重,尤其大胖子堆满赘肉的脸拉成一个变了形的大馒头。这大胖子是白云堡总管史大方,但堡里上下背地里都称他为史大胖。
“史总管,可有什么线索?”
“没有,毫无蛛丝马迹。”
“大白天纵火,这人真的有两下子,那批老怪物一个都没现形?”
“没有,依卑属看,‘青竹老人’他们还不至于使用这种有失身份的手段,说不定是‘神火教’方面的人所为。”
“没有伤人?”
“后山有六名弟子被杀。”
“六人被杀?”管彤云脸孔起了抽搐。
“是的。杀人者手法奇诡,死者身上无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不知用的是什么武功。”史大方胖脸连连抽动。
“嗯!这是一种至上的阴功,跟那姓纪的小姐有关,你去指挥善后,本堡主有办法对付。”
“是!”史大方起身离去。
第二十四章 直捣虎穴
管彤云脸上露出残狠之色,此刻谁要见到他的神情都会吓一跳,那分狞态,信佛就像是一条出洞的赤练蛇。
一条人影出现厅门,似乎是空气里幻化出来的。一般商贾的打扮,看上去绝不像江湖人,相当的俗气。
管彤云大惊起立,白云堡戒备森严,此人竟然登堂人室,未免太可怕了。
“阁下是……”
“区区‘飘萍过客’,纪大妞的舅舅,这一说,堡主心里就应该有数了。”
管彤云心头一震,但表面上却摆出威严之态。
“飘萍过客”跨步人厅。
“请!”管彤云抬手肃客。
“不必了,我们就站着谈谈。”
“有何指教?”管彤云的目光变成了穿心之箭。
“不谈指教,区区是为了一笔大买卖而来。”
“哦!”略略一停。“本堡刚刚有人纵火,六名弟子陈尸后山,阁下不请自来,对此是否有所解释?”
“用不着解释,区区是谈买卖而来,其余一概不知。”
管彤云略作沉默。
“谈什么买卖?”
“说起来……区区只是个中间人,货色是在第三者手上,本不想搅这笔买卖,偏偏舍甥女纪大妞先插了手,不得已只好承接了。”
管彤云的脸色变了变,但很轻微,几乎无法觉察。
“开门见山地说吧!”
“好!区区一向最喜欢干脆,再大的买卖也不过三言两语,如果有诚意,根本不必讨价还价,一句话便可成交,人换人,两不吃亏。”
“人换人?”管彤云明知对方来意,却故问一句。
“不错。”
“如何换法?”
“以贵堡囚禁的三个人质换令公子。回“三换一?”
“对,就是十换一堡主也一定乐于接受。”
管彤云抚了抚口须,一副从容不迫之态。独生子被反扣作人质,他居然能保持镇定来谈判,这一份修养是常人无法企及的。
“阁下刚刚说是承揽第三者的买卖?”
“没错!”
“那老夫有个附加的条件……”
“嗅!什么附加条件?”
“老夫要知道第三者是谁?”
“否则的话呢?”
“买卖恐怕无法成交。”
“哈哈哈哈!”“飘萍过客”大笑了几声。瞩管堡主,不泄露当事人的身份是这种买卖的规矩,即使生意不成,区区也不在乎,接这笔生意的佣金是舍甥女纪大妞的安全,要是赚不到佣金,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勉强不来。”
“阁下不在乎令甥女的生死?”
“在乎又能如何?”目芒闪了问又道:“堡主既然不在乎爱子的生死,舍甥女又算得了什么?司徒明月当然更与区区无关,不过,第三者方面已经撂了话,如果交易不成,堡主会每天收到一份礼物,连续五天……”
“连续五天什么意思?”
“因为这份大礼只能分五份,分五天送。”
“什么大礼?”
“四肢加上六阳魁首。”“飘萍过客”说这种血淋淋的话就似是谈天气一样平谈,礼物的本身当然是管寒星。
管彤云脸皮子一阵抽动之后,居然笑了笑。
“是很好的礼物,如果老夫加四倍回礼,怎么说?”
“四倍?”
“对,每次四件,其中一件是阁下的。”
“哈哈哈哈!”“飘萍过客”又大笑,作出趣味盎然的样子。
“这是个好主意,真亏堡主能想得出来,不过,是否如愿便另当别论了。比如说,区区现在尚未进人牢笼,会不会成为礼物还很难说,而第二第三两方面目标是司徒明月,第四方面的对象则是易容专家封树人,全都不是省油的灯,白云堡固若金汤,高手如云,谅来可以应付裕如。”这几句话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管彤云现在已经没那么威严十足了。
“何以提及封树人?”
“道听途说,闲话一句而已。”
“闲话还是少说为妙,现在准备谈正经……”
“飘萍过客”正想要说拭么。突然感觉脚底下一浮,他连想都不想。身形拔空而起,十指附上-大梁。人便悬在空中。原先立脚的位置陷落成一个方洞,但瞬又复原。
管彤云退到椅边,平按扶手。
“飘萍过客”斜飘而下,避开原先位置。
一片网状之物,当头罩下。“飘萍过客”脚末落实,在脚尖触地的刹那,旋风般飘出厅门,粟米之差,网落厅地,是一张径丈的绳网。
四道剑光闪射而至,左右各二。
“飘萍过客”抬手左右一挥,“砰!砰!”声中,四名武士栽毙厅廊,像四头被抛落的死狗,趴地不动。
数十武士蜂拥而至,封锁了走廊两端和厅前空地。
管彤云步到厅门边。
“飘萍过客”对这批武士不屑一顾,望着管彤云沉声道:“堡主,买卖不成,区区本待告辞,但这么一来,便难免蒙上逃走二字之讥,不走,便只有伤人一途,白云堡人多,死几个当然无所谓,但人命总是宝贵的,所以区区建议要他们退下去,不必在此虚张声势。”这几句话相当狂,但也是事实。
就在此刻,一个土老头从厅内面出现到管彤云身后。
管彤云回头望了一眼,然后向外挥挥手。
所有武士纷纷退走,同时也带走四具尸体。
人撤尽,土老头缓步出厅,面对“飘萍过客”。
“朋友狂得可以!”
“好说!”
“朋友是谁?”
“飘萍过客。”
“江湖中好像没听说有你这一号人?”
“那是你甘老大孤陋寡闻。”
这土老头正是“鬼中鬼”甘十斗,极少公开在人前现身,其目的不问可知,当然是存心杀人。
“你认得老夫?”
“你甘老大化成灰区区也分辨得出来。”
甘十头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因为他竟然判不出对方来路,依江湖惯例而言,他算是栽了一个跟斗,但他还是笑了笑。
“朋友易容之术很高明,不过总是要现形的!”
“那就要看你甘老大的本领了。”
“好!朋友请看。”双掌缓缓扬起。
“飘萍过客”也立掌当胸,掌心向外。
双方相隔顶多六尺,这一亮掌,实际的距离只剩下四尺不到,可说是近在飓尺。四掌相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这么僵住了,双方的眼睛都瞪得很大,嘴也抿得很紧,逐渐,双方的额上冒出了青筋。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双方在作无形的拼搏,而且施展的同属上乘的阴功,这在江湖中难得一见,因为双方都是不世出的高手,正面碰硬厮拼是极罕见的事。
管彤云的脸沉得像铅块。
总管史大方从厅廊的一端匆匆奔来,人胖行动却不笨拙。
见两人的情状他滞了一滞,然后继续举步,在进人距两人八尺范围之时,突然脸色一变,疾退了三个大步,他是触及了无形的阴煞之气,差点承受不了。
“史总管,什么事?”管彤云问。
“禀堡主,有人闯堡。”
“什么人?”
“那帮老怪物。”
管彤云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之极,眉头攒在一起。
“你下去,传令所有弟子不许妄动。”
“遵命!”史大方深深看了两人一眼才转身急离。
甘十斗额上沁出了汗珠,显然他功逊一筹。
“呀!”厉叫声中,“飘萍过客”双掌一颤,场面依然平静,没有其他声息,更没有火爆的情况发生。
甘十斗弹退八尺,一张脸泛了紫,双手捧胸,看样子他已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管彤云老脸起了扭曲,他倚为靠山的“鬼中鬼”甘十斗竟然不是“飘萍过客”的对手,这是他始料所不及的。
一颗人头从广场出现,朝这边走来。
甘十斗一晃而没,“鬼中鬼”名不虚传,果然行动如魁,快过浮光掠影,受了重伤居然还施展这等通玄身法。
来人到了廊沿之下,是“青竹老人”、风不变和小愣子师徒。另外一个特别着眼,是一个满面瘰疬的灰老人,须眉俱白,目射绿芒,手持弯曲的藤杖,光看他的形象就足以吓死人,他,正是名列一魔二鬼三妖四大怪之首的“秘魔”,他竟然也现身了。
管彤云栗呼了声:“秘魔!”退身消失在厅中。
一阵狂风挟着郁雷之声匝地暴起,卷人厅门,就像是海上突起的飓风,整座厅堂为之震颤,花屏倒了四扇,是“秘魔”施展他的“风雷神功”。
紧接着厅内响起“呼轰劈啪”之声,桌裂椅碎,木屑横飞,加上机关枢纽被震毁而发动的效果,仿佛巨浪冲击破船,一片疯狂,令人怵目惊心,待到一切静止,“秘魔”从厅中步出,绿芒闪闪的眸子使他状如恶鬼。
“青竹老人”目注“飘萍过客”。
“老弟,你没得手?”
“失算了,区区该先制伏管老狗的。”
“丫头没下落?”丫头指的是纪大妞。
“陷在密室里。”
“不要紧,我们巳经分兵二路,等消息吧!”
密室里。
纪大妞还在寻找枢纽,四壁都已仔细摸索过,现在她检查那张木床,床脚床栏-一敲击扳动,就当她试着旋动床尾两腿间的横档时,蹲脚之处的地面突然翻移,身子一虚,人便直落下去,重重摔在地上。
摔得虽重,所幸没有受伤,努力一定神,爬起身来。
又是一间没有门窗的密室,既然是被翻板陷落,这密室当然是下层,换句话说是一间地窖。
密室一分为二,还有内间。
内间里居然有灯光,借着内间门里透出的惨淡光线,纪大妞抬眼观察,这一看,使她头皮发了炸,一颗心也顿时抽紧。
外间里摆的挂的全是刑具,稀奇古怪,琳琅满目,刑具上,地下全是斑斑血迹。这时,她才闻到令人欲呕的怪味,是血腥味与霉湿之气的混合,多少人在酷刑之下流血丧命不得而知,看来不在少数。
她转身向内门。
有灯必然便有人,会是什么人?是司徒明月么?如果是,他已经被折磨成什么形象?想到这里,激灵灵连打寒颤,心抽得更紧,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步近门边朝里一望,陡然间,仿佛一支利剑刺进了心窝,光溜的木板床上躺了个披头散发的入、,由于脸朝上对着灯,她一眼便看出是司徒明月,双目呆滞湖,面色憔悴,简直就像是一个病人膏盲的病人。
生龙活虎的闪电杀手会变成这个样子,令人难信。
“司徒大哥!”她哀叫一声,扑了进去。
司徒明月没有丝毫反应,如果不是睁着眼,鼻孔里还有气,准被认为是个死人。
“司徒大哥!”她哀叫了一声,手抚上他的脸颊,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纷滚而落,凄声道:“我们一起死吧,生死不分开。”
她长跪床前上身伏在他的身上。天旋地转,灵魂似乎已脱离开了身壳。
一阵剧烈的悲痛过去,她站起身来,求生的意志抬头,只要一口气在,她不能放弃脱身的希望。她检查他的穴脉,脉息微弱但很正常,穴道也没被封的迹象,是被药物所制么?可惜,她对这一道是外行。
在这机关重重的地窖里,即使找到了出人的门户,要带一个完全失去自主能力的大男人出去势比登天还难。
“格格格格!”外间传来机关启动的声音。
纪大妞猛一挫牙泊语道:“我要杀人,杀两个够本,杀三个倒赚。”
接着是脚步声,人已进人外间。
纪大妞闪到门边,充满杀机的眼睛朝外间扫去。“啊!”她惊叫了一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进人地窖的,竟然是金老四和一个须发如银,头挽朝天髯的土蓝布衫老者,既然跟金老四一道,不用说是自己人。
这老者,正是“顽铁大师”南宫宇,但她不认识。
“纪姑娘!”金老四发现门里的纪大妞,急步上前。
-老四,这位是……”
“是……打铁老前辈。”
“什么,打铁老前辈?”纪大妞皱起了眉头,朝正在观察外间形势的南宫宇深望一眼,这算是什么名号?
“对!”金老四不敢饶舌,泄露老人的身份。
“你们……怎么进来的?”
“打铁老前辈对机关这门学问是专家。”
“哦!你不是也被……”
“我运气好,找到了个地洞钻出去了。纪姑娘,司徒大侠他…,,“就在里面!”纪大妞侧开身朝里指了指。
金老四一头冲人内间中。
南官宇也跟了进来。
三个人急靠近床边。
纪大妞声带激动地道:“老前辈,晚辈检查过他的穴脉,似乎一切正常,跟好人一样,会不会被药物所制?”
南宫宇这时才正式望了纪大妞一眼。
“要经过检查才知道,听老四说,你叫纪大妞,对司徒明月这小子相当死心眼,甚至可以为他死,对不对?”
“对!”纪大妞居然承认了,毫无扭怩之态,以一个少女而言,是少见的爽朗。
“你希望他活下去?”
“晚辈想……不单是晚辈一人,大家的心意都一样。”
“哈哈哈哈!”笑声中,南宫宇开始动手替司徒明月检查,先从寸关尺脉起,然后遍及全身经穴,他的手法与众不同,很多部位是在诊察常轨范围之外的,就是一般所谓的“偏穴”,这就是独门功夫了。
纪大妞与金老四屏息而观,衷心祈望能有好结果。
“啊!”南宫宇突然叫了一声。
两人的心弦为之一颤。
南宫宇双手齐下,点、按、捺、压、拍、拿,好一会才收手转身,双眼紧盯在纪大妞脸上却不开口。
纪大妞被看得有些忐忑不安。
“老前辈,怎么样?”
“是被一种极罕见的独门手法制住了偏穴,超出奇经八脉范围之外,一般人绝检查不出来,此穴一被制,人便成了活死人,知觉意志全失。”
“有救么?”纪大妞急声问。
“有,你丫头肯牺牲么?”“牺牲……要晚辈牺牲什么?”
“功力!”
“晚辈以为是什么,原来只是功力,能救他,晚辈即使功力尽废也无所谓,请老前辈指示,晚辈该怎么做?”短短几句话,表现了她对司徒明月的一片痴情。
南官宇不禁为之动容。
感触最深的是金老四,他明白“羞花公主”柳漱玉的影子是无法从司徒明月的心头抹去的,而且司徒明月在柳漱玉坟前作了终生不娶的誓言,这一点纪大妞也很清楚,偏偏她这么死心塌地,不惜任何牺牲,将来会是什么结局?还有个“火凤凰”胡莺莺也是一厢情愿,这对司徒明月来说,到底是福还是祸?想着,他摇了摇头。
“丫头,你不会后悔吧!”南宫宇的德性跟“青竹老人”差不多,突梯滑稽,玩世不恭,但问这句话却很认真。
“绝不!”纪大妞回答得很快。
“嗯!省得以后怪罪我老人家。”
“老前辈过虑了,晚辈连生死都已置之度外。”
“那好,现在听我老人家说,要打通他被制的偏穴,必须水火互济,阴阳交绥,我老人家练的是阳刚之功,而你习的是阴柔之技,我们联手合力,我老人家攻‘天突’,你贯‘命门’,至多一刻,便可通关舒泄。”
“好!”纪大妞欣然应了一声。
“不过你要明白,阴柔可能会被阳刚融化,所以你的内元将有很严重的亏损,这要看你的修行深浅,说不定功力全废,当然,也许只是多些损耗。”
“晚辈说过一切不计。”
“那我们开始。”
“晚辈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行动之时不能分神,而此地是在重重机关控制之中,如果对方发动机关,或是来个偷袭,老四一个人……”她不便说出凭金老四的能耐不足以护法。
“放心,我老人家早已防到这一着,这些机关在我老人家眼中只如孩童游戏,进来时全都使它失灵了。”
“那晚辈就放心了!”
一老一少分坐床头和床边,伸手按上“天突”和“命门”两大穴,开始输出内元,老四站到门边监视。
外面。
“青竹老人”一行在堡里四下搜巡,另外又增加了“霹雳夫人”四师徒和马二先生,可说实力雄厚,每一个都是名震武林的高手。怪的是偌大一个壮堡在短短时间之内变成了空无一人,不知是藏匿了还是撤走。
“青竹老人”与“飘萍过客”在一道,两人此刻正走在后进院子里,“飘萍过客”最担心的当然是纪大妞,他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目注“青竹老人”。
“老哥,区区得赶快办件事。”
“办什么事?”“育竹老人”眉头皱了皱。
“带回管寒星那小狗。”
“你老弟把他藏在哪里?”
“河神庙后面的土穴里。”
“没人看守么?”
“没有,找不到帮手,区区只制住了他的穴道。”
“那你赶快去,我们不能失去这支筹码。”
“飘萍过客”匆匆离去。
此刻,厢房里有条人影也匆匆离开,但“青竹老人”并未发觉,因为这人影是隐在房里,而且行动如魅,可以说连空气都不会搅动。
地下密牢里。
司徒明月在床上转动着眼珠,南宫宇和纪大妞分别坐在床边地上闭目调息。金老四站在一旁搓手,几次张开口想出声又闭上,只是神色之间显得异常兴奋。
空气是死寂的。
司徒明月终于坐了起来,对眼前的景象完全茫然,他努力想,但脑海里是一片空白,过去与现在无法联结。
金老四忍不住轻唤了一声:“司徒大侠!”
司徒明月起身下床,身上穿的已不是皮裘,而是一件陈旧的内衫,精神萎顿,形象上仿佛不是金老四印象中的司徒大侠。
他深望着金老四,迷惑的眼神。
“老四,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吧?”
“大侠是否还记得如何离开开封么?”
“记得,在封子丹的翠园遭了鬼谋暗算。”
于是金老四把追到洛阳的一切以及揭破管寒星奸计的经过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这一叙述耗去了不少时间。
司徒明月表现了最大的冷沉特性,他一面听心头一面在翻搅,管寒星会是这等人物,做梦也估不到,义重如山的至友,竟然是阴狠恶毒如豹狼的敌人。他没有插嘴,静静地听完,由于南宫宇和纪大妞以阴阳二极神功打通了他被制的穴道,二人的内元已配合在他的体内,在这一段时间里产生了作用,不但萎顿之态全消,精气神迅快地升到了空前的境界,金老四话一说完,他的眸子里倏然射出两道煞光,像剑空的电芒,但电芒是一闪即逝,而这两道煞光却是定而不灭的。
金老四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南宫宇调息完毕,缓缓起身。
司徒明月收了目芒,曲膝下跪,激动地道:“前辈,明月不肖,实无颜对前辈。”他极少表现激动。
南宫宇抬手道:“起来,错不在你。”
司徒明月再拜而起。
南官宇手指尚在调息的纪大妞道:“她是真正为你卖命,侥天之幸,她的阴功造诣高深得惊人,否则为了救你她非牺牲全部功力不可。”
司徒明月望向纪大妞,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感受,这是莫大的恩,而这恩源于情,合成了无法偿还的恩情。
南官宇文道:“你守着她,我和老四先到外面看看情况,此地通道已经全部打开,出人无阻。”说完随即举步。
金老四跟了出去。
司徒明月凝望着纪大妞,她那张不起眼的脸孔,似乎在突然之间变得很美。情,本来就是世间最圣最美的东西。但随之而来的是内心的强烈悸颤,他明白纪大妞愿意如此牺牲的原因,这是绝对起初的情意,她可能得不到,可是她先付出了,而自己在柳漱玉坟前的誓言却不能毁。
悸颤又转化为椎刺,柳漱玉母女之死到现在还是一个谜,谁是凶手?如果不揭开这个谜底,有何面目活下去,死后又以何面目见红颜知己于地下?
他陷人麻木的状态中。
不知僵立了多久。
一声轻“嗯!”把司徒明月从无意识状态中唤醒,纪大妞已站立在他身前,眸子里闪射的一种感人的激情之光。“纪姑娘!”他叫了一声,说不出别的任何话。“司徒大哥!”纪大妞双臂一张,抱住了司徒明月,脸伏在他的胸前,竟然硬咽起来,是太过高兴了么?应该是,从开封一路到现在,她一直在全心全意地付出,役考虑到任何代价,这份纯真的情,真可以感天动地。
司徒明月僵直地站着没动,心潮澎湃如狂。
久久,纪大妞松开手后退,泪痕斑斑。
“司徒大哥,我……太高兴了,真的太高兴了。”
“纪姑娘,我……该对你说什么!”司徒明月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是激情,是感激,还有一份浓浓的歉疚。
“什么也不必说。”
“可是…,,“我知道你的心意,何必一定要说出来呢?”
“纪姑娘!”司徒明月想了想。“我永远把你当亲妹妹看待。”这句话已经有了某种暗示,也等于表明了态度。
“再亲爱的兄妹也不可能永远生活在一起。”纪大妞回答的很含蓄,但也极有道理,女人迟早会嫁人,那时她便属于另一个男人,这个“当”字实质上并没意义,她心里所希望的并不是“当”,而是永远生活在一起。
司徒明月哑口无言,他非常明白对方的心意。
“以后再说吧,我们快离开这鬼地方。”纪大妞主动地搬开了这话题。
“对了,你的内元是否……”
“我很好,影响不大。”
“那我们走!”
“青竹老人”一行聚集在大厅外的走廊上。
“霹雳夫人”的红轿停放在院地里,她本人没出轿,抬轿的壮汉远远站着,大红小红和胡莺莺围在轿边。
场面很静,谁也没开口。
他们在等待司徒明月和纪大妞的下文。
“飘萍过客”匆匆来到,他是赶往河神庙提人质的。
“青竹老人”立即迎前两步。
“老弟,人带来了?”
“没有!”飘萍过客神情沮丧。
“怎么啦?”
“那小子被救走了。”
“被救走?”
“唔!还留了字条。”说着,把捏在手心里的字条打开念着:“中原逐鹿,尚未卜鹿死谁手?黔驴技穷,竟也效挟质之行,寄语诸君,保令名,终天年,息影江湖,此其时矣,与后生晚辈争长竞短,诚愚人愚行也。”
“放狗屁!”“青竹老人”怪吼了一声。
“臭而不可闻!”风不变补了一句。
就在此刻,司徒明月与纪大妞双双从厅侧步了出来。
所有在场的眼睛全为之发亮。
站在轿边的“火凤凰”胡莺莺冷哼了一声,抿嘴鼓腮,满脸都是妒意。
两人走近,司徒明月抱拳,罗圈一揖。
“大妞!”“飘萍过客”欢叫了一声。
纪大妞忙靠到舅舅身边。
“青竹老人”偏头望着司徒明月道:“小子,我老人家真想敲你几棍子,念在你已经吃足了苦头,暂时记下。打铁的一直称赞你机智过人,是一条人中之龙,想不到变成了一条蛇,竟然栽在不成气候的肖小之手,害得这些老的鸡飞狗走,实在够窝囊。”司徒明月只好笑笑。
“顽铁大师”南宫宇瞪眼道:“糟老头子,你是损人不花本钱?小子变成了蛇,我们这些老的都成了鸡狗,你糟老头子打从出道以来就没栽过?你忘了……”
“青竹老人”急切道:“打铁的,你准备抬杠?”
风不变抬手道:“得啦!待哪天撑饱灌足闲极无聊时再慢慢斗嘴,现在办正事要紧。”
南宫宇点头道:“可以一试!”
“青竹老人”怪声怪气地道:“你两个老小子在捣些什么?”
风不变咧嘴一笑道:“谈正事!”
“育竹老人”道:“这里役有外人,何必咬耳朵?”
南官宇接话道:“你糟老头担保暗中没有耳朵好”
霹雳之声自轿中传出:“老不死的,你少搅局。”
突然而发的巨声,令在场的全为之一怔。
“青竹老人”缩缩脖子,真的不言语了。
风不变转面道:“小愣子,你带司徒明月离开,小心些,别让人盯到窝里。”
小愣子点点头,移近司徒明月身边傻乎乎地道:“司徒大哥,头一次见面,我叫小愣子,现在我们走吧!”
司徒明月当然不认识小愣子,也不明白为什么要他跟小楞子离开,望了南宫宇一眼之后道:“走吧!”
纪大妞欲言又止,两眼紧盯着司徒明月。
司徒明月已经感受到纪大妞那两道异样的目光,也体会到她此刻的心怀意念,但他不敢正视,有意予以规避。
另两道目光他却忽略了,是离开较远的胡莺莺。
司徒明月捧手作了个揖,与小愣子匆匆离去。
风不变向“青竹老人”连施几个眼色。
于是,众人相继退出白云堡。
小愣子,名字虽然叫愣子,但人非但不愣,还可以够得上精明二字,他带司徒明月走的根本不是路,只能说是一个方向,大路小路全避开,专拣荒僻的地方走,还不时伏匿下来观察动静,为的是防止被盯梢。
司徒明月对小愣子有特别的评价,不比金老四逊色。
“小愣子,你师父叫什么?”
“风不变!”
“风不变?”
“对,跟‘青竹老人’家他们是多年老友。”
“哦!你带我到什么地方?”
“我住的地方。”
“住的地方……不叫家?”
“不是家,只是我兄弟俩暂时借住的地方。”
“你还有个兄弟?”
“嗯!他叫二呆子。”
一个叫小愣子,一个叫二呆子,听起来很可笑,但司徒明月并不觉得好笑,从小愣子可以想见所谓二呆子一定不会呆,而且都不是真正的名字,风不变跟“青竹老人”既是老友,当然也是了不起的人物,收的徒弟准不差。
“到你住的地方做什么?”
“师父如此交代,我就照做,不知道什么意思。”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旷野里一片苍茫。
小愣子手指前面道:“穿过那片矮林便到了。”
司徒明月突然止步道:“后面有人跟踪。”
小愣子回头一望道:“没见人影?”
司徒明月道:“错不了,我听到声音。”
小愣子再次回头察看,只见三条人影在树丛间闪闪烁烁,心里大是佩服司徒明月听觉的锐敏,根本没回头望半眼,就能断定被人跟踪。
“司徒大哥,一共三个。”
“嗯!我们继续走,只装没发觉。”
“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住的地方,更不能放活口回去,否则便麻烦了。”
“让他们跟上来,我们到前头等。”
两人继续行进,夜色中丛丛矮树疏落地散布,在司徒明月的手势下,两人分开各据一蓬树丛,静伏而待。
人影移近,一老二壮汉,是散开前进的,老的做了个手势,齐齐停了下来,老者停身的位置正在司徒明月隐身的树丛边,东张西望了一阵,哺哺自语道:“怪事,人怎么不见了?
准是进了林子……”顿了顿,稍微放大声音道:“李龙、王虎,你们两个从左右进林子抄一抄,注意,只要发现影子就可以,万不可惊动那两个小子。”
两名壮汉互打一个手势,朝两边钳形抄去。
“啊!”左边的一个突然摔了下去,像走路不小心被石头绊倒,但倒下去便寂然不动,右边的一个折身奔去。
老者正待出声,突觉后头吹来一股冷气,他僵住了。
那名扑过去的壮汉刚刚收住步子,立即被一条几乎比他小了一半的人影从背后附上,没叫出声,他的脖子被扼住了,接着是“咋!”地一声脆响,颈骨折断的声音,头一歪,壮如牛犊的身体“砰!”然仆倒。
小个子是小愣子,毫不费事地收拾了两名壮汉。
一双手搭上了老者的肩头,是司徒明月。
老者亡魂尽冒,他已经知道身后人是谁。
小愣子步了过来,站在老者的正面。
“哦!原来是白云堡内务管事刁二爷!”
“你”
“刁二,说老实话,你们是怎么盯上我们的?”
“是……巡哨发现。”
“不是特别奉命/“没有。”刁二不敢动,因为有双手从背后搭在他肩膀上,这双手很轻易便可要他的命,这点他非常清楚。
“很好,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可要照实回答,否则你会变成一堆烂肉。”小愣子现在的表现是十足的狠人。
“什么……问题?”刁m打了个哆嗦。
“世外闲人封树人封先生现在何处?”
“这”
“别说不知道,否则我一寸一寸剥你的皮。”小愣子从③间摸出一把小刀,暗夜中仍见寒光闪闪,毫无疑问,这是一柄极锋利的刀,用来剥皮切肉一定非常称手。
司徒明月半句话也不吭,他在欣赏小愣子玩游戏。“世外闲人”封树人他听说过,是当今江湖第一流的易容专家;但他不知道在开封翠园诈死坑地的花花公子封子丹便是封树人的儿子,他被挟持到洛阳现在才算重见天日。
“封先生他……”
“他怎样?”小愣子厉声喝问。
“他……遇害了!”
小愣子连退三步,全身发起抖来,脸孔也倏然扭歪,泪水夺眶而出,但两个眼珠子却几乎要爆出眶外。
司徒明月心中一动,静静地看。
小愣子又冲上前,咬牙切齿。
“谁是凶手?”
“管……管少堡主,用的是……雪剑。”
司徒明月心头大震,这时才想到被视为第二生命的雪剑没有了。其实封树人在管寒星易容冒充他,在密室被杀时他也在场,只是他在无意识的状态中。闻言之下不由脱口道:“雪剑落在管寒星的手里?”
“呀!”小愣子的小刀剧出,看姿势相当用力。
“哇!”惨叫声中,血喷肠流,刁二被破腹开膛。
血,喷了小愣子一头一身。用这种方式杀人,如果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便是心怀深仇大恨的人,小愣子无疑是属于后者。
司徒明月收手。
刁二仆了下去。
小愣子的刀还紧握在手里,人僵立着。
“小愣子,你跟封先生是什么关系?”
“哦!”小愣子收了刀,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血渍,长长舒口气道:“封先生是家师的生死至交。”
“所以你这么恨?”
“是的!”
“你杀人的手法很利落,常常杀人?”
“这……倒是没有。”
天已经全黑,但反而光明起来,月亮已吐清辉。
“封先生是易容高手?”司徒明月淡淡地问。
“是,堪称天下第一。”
“你的身形我觉得很熟,我们以前见过么?”
小愣子退了一个大步,目爆棱芒,但随即收敛。
“是见过!”话声有一种怪怪的味道。
“什么地方?”司徒明月的声音依然很平静。
“开封!”
“嗅!”司徒明月眸子里寒光一闪而隐。
“司徒大哥,我还是如此称呼你,不管你接不接受,我就是封子丹。”说完,一目不瞬地注定司徒明月。
很意外,司徒明月没有任何激动的反应。
“我刚刚已经猜想到,你很坦率。”
“司徒大哥,你可以杀了我,我不会还手。”
“我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我害过你,几乎使你丧命。”
“小愣子,如果情况不是现在这祥,我是会杀你,现在,我们已经成了同路人,过去的便勾销了。““司徒大哥……”封子丹反而激动起来。
“称呼暂时不变,小愣子,你把被囚之后的一切情况告诉我!”司徒明月原本就冷沉,此刻表现得更冷沉。
“好!还有一段路,我们慢慢走,边走边谈。”
两人并肩挪步。
封子丹把一切经过一五一十地叙述出来,直到司徒明月获救为止。
司徒明月静静听完,不插一句嘴,沉默继续下去,其实他是在暗中强抑内心的激动,他不是冷血动物,这种足以令人发狂的遭遇焉能泰然处之,只是他善加控制情绪,在经过这次的风浪之后,他的自制力已经升华。
这份沉默,使封子丹感到不安,可以说感到可怕。
“司徒大哥,我……是该死。”
“此一时,彼一时。”
“你能原谅我?”
“就算是吧,不看僧面看佛面,别再多说了。”
眼前现出房舍的影子,不久,来到村边的一椽独立的茅舍之前,小愣子朝司徒明月点头表示到了,然后叩门。
“谁呀?”是让人听了很舒服的声音,说是男人嫌尖细,说是女人又嫌粗,小孩子吧也不像。
“是我!”封子丹大声回应。“哦!小愣哥”
门打开,是个小土蛋,看上去二呆子名符其实。但司徒明月不这么想,封子丹为了逃避白云堡的耳目而易容,这二呆子可能是本来面目,封子丹不会有这份长相的兄弟,最明显的眼神一点也没有呆相。
二呆子就是洛阳青楼尤物白水仙,这一段封子丹没告诉司徒明月,他有他的用心,揭穿了反而不好。
“小愣哥,他是……”
“噢!”
两人进到屋里坐下。
“二呆,有没有好菜?”封子丹问。
“好菜?哦!有,有……”二呆子笑嘻嘻地说。“我知道大哥回来一定很饿,宰了一只小母鸡,还托村子里王大叔买了豆腐干、凉粉、卤猪拱嘴外加耳朵……”二呆子边说边扳指头。
“得啦!别数了,去弄吧!”
“好!”二呆子看了司徒明月一眼进人下首厨房。
“司徒大哥,我去泡茶。”封子丹站起身来。
“好!口正渴,喝杯茶也不错。”
封子丹进厨房,跟二呆子说一阵悄悄话,然后提茶壶出来,倒了两土碗,茶倒是满香的,不是一般乡下人用的茶叶,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坐着喝茶。
二呆子手脚满快的,只一会工夫菜便上桌。
封子丹在开封时花天酒地,挥金如土,他住的翠园极尽奢华,还有美女侍候、现在,变成了小愣子,在茅屋里用土碗喝酒,实在挺有意思。
过了一会,二呆子也上了桌。
同样是茅屋。
同样在吃喝。
只是人不一样,在这里吃喝的是“青竹老人”、风不变、马二先生、“顽铁大师”南宫宇和鬼怪的“秘魔”。
儿个全是怪物,也都是每食不可无酒的黄汤客。
“青竹老人”伊然是这一行之首,每商量一件事都是他先开口。而最后的结果也必由他裁定,现在,他又发表高论了,只不过一反常态,神色之间显得很庄重,措辞声也很正经,这是少有的情况。
“管彤云妄想独霸中原,称尊武林已经是不争的事实,白云堡所有的机关布置都是源于《玉机金经》,这证明当年马二所见与‘鬼中鬼’同路的蒙面客就是他,我们终算找到了苦苦追寻的对象,各位有何高见?”
“白云堡机关已成废物。等于失去了屏障,对方可能放弃转移阵地,金剑帮总舵在孟津,我们只有跟着转移目标,非根除这武林祸害不可。”说话的是南宫宇。
“管彤云放弃白云堡恐怕未必,得加以证实。”风不变接上一句。
“那是当然的!”“青竹老人”点点头。
“最难对付的还是甘十斗,他委实太鬼,如果他知难而退,从此匿迹,要再找到他就不容易了。”马二先生说。
“同时还有两件事。”“秘魔”开口。“第一,玉狮子藏宝到底落人何人之手二是否也是甘十斗和管彤云的杰作?第二,神火教死灰复燃,有所谓‘无火之火’,连‘阴符姹女’都被震散了功力,论祸害,更甚于金剑帮,对付这魔教比对付金剑帮更难,本人认为除魔卫道是我们主要宗旨,追经缉囚是其次。”
“豪哉斯言!”马二先生击桌赞赏。
“对付神火教不难!”南宫宇语音深沉。
“打铁的有什么高招?”“青竹老人”目光闪了闪。
在座的全望着南宫宇。“我已经有了绝妙安排。”南宫宇手捻银髯,-副莫测高深的神态。
“等完成了最后一步再宣布。”
“在白云堡风老小子跟你咬耳朵就是这件事?”
“你糟老头子还真灵光,是不错,但只对了一半。”
“登台的还是司徒明月?”
“一点不错!”
“打铁的,我们该去办正事了。”风不变站起身来。
“好吧!”南宫宇也起身。
就在此刻,金老四一头撞了进来,斗鸡眼连翻,口里喘着气。
“小子,什么事?”“青竹老人”瞪眼问。
“大……大事?”
“什么大事?”
金老四努力平均呼吸。
第二十五章 无剑公子
金老四待喘息平定下来之后,才回答“青竹老人”的问话。
“白云堡毁了!”
短短五个字,令几个怪老人全为之震惊莫名,瞪大眼望着金老四,这的确是想不到的变化,情势无疑将因这而改观。
“怎么毁的?”
“神火教发动突袭,一些藏在暗处的白云堡弟子全被烧了出来,没人抵抗,只顾着逃命,神火教徒够狠,逐屋破坏,声势显赫的中原第一堡已经变成丁空壳。”
“嗯!一山不容二虎,称尊当王只能有一人,再加上管寒星那小于冒充司徒明月戏弄了神火教主,这是迟早必然发生的事,这么一来,我们的目标可以放在孟津了,他们这一斗,对我们相当有利。”“青竹老人”频频点头,话锋一顿又道:“小子,多卖点力气,再去探。”
“好!”金老四擦了一把汗又奔了出去。
“你们慢慢商量,我跟打铁的非得争取时间赶办正事不可。”说完,离开桌子向南宫宇道:“我们快走!”
南宫宇点头。
二老相偕离去。
小愣子的茅屋蜗居。
月华似水,四野寂静无声。
小愣子与二呆子兄弟坐在门外篱笆边,表面上看,真的是一对土宝,其实,两个都不是等闲人物,一个是在开封字号响亮的花花公子封子丹,另一个是易钗而弁的洛城之花白水仙,而现在,两个都是被迫猎的对象。
两人依偎得很紧-
小愣哥,你会要我?”
“为什么不?”
“我是败柳残花。”
“二呆,我们是同类,最好的配对。”
“你真的不嫌我?”
“我该嫌我自己,为了图享受而出卖灵魂,成了江湖上最不肖之徒,也是天地间最不孝之子,老父……因我而枉送性命……”头垂下,泪光莹然。
“小愣哥!”她靠得更紧。“不要太过自责,人,难免会走错路,我呢?父母眼中的宝,却自我作践,羞辱门楣,纵使回头,能洗清污秽么?”
“唉!人不能走错…步路,否则便遗终生之憾。”
“好,我们不谈这些,过去的已成过去,永远无法改变,追悔只有徒增痛苦。二老要创奇迹何时才“竟功?”
“至少得四个时辰。”
屋里。司徒明月盘膝坐在床上,风不变和南宫宇一前一后跌坐,各以右手拳分附司徒明月的“腹结”与“命门”。
三人已联成一体。
司徒明月的身体不停地战颤。
昏昧的油灯下,只见二老面如白蜡。
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流逝。
村鸡三唱,司徒明月的头顶冒起白雾,不久,白雾聚成了一个顶盖,司徒明月的身体已经停止了战颤,变成了一尊石雕,二老徐徐收掌调息。
灯光变成了一粒红豆,天已经大亮了。
二老收功起立,神情肃穆地望着司徒明月。
司徒明月顶上的白雾呈漏斗状朝头顶心缓慢地回注,面色一片湛然,盏茶工夫,白雾收尽,司徒明月张开眼,两道冷电冲射而出,像两根成了形的银钱。
南宫宇兴奋地脱口叫道:“成了!”
风不变接着道:“这是百年难遇的机缘,想不到你打铁的除了冶铁喝酒还有这一套,真亏你老谋深算,下了这着妙棋。”
司徒明月下床,眸光收敛,除了澄澈之外,毫无精芒,就像双普通的眼睛,这叫神仪风敛。练武者一个至上的境界,人的形象也有了改变,不再是以前逼人的冷芒,而是一种秋水般的清光。
南宫宇连连点头,像艺匠欣赏一件得意的作品。
司徒明月抱拳躬身道:“谢两位前辈成全。”
风不变悠悠地道:“真正成全你的是那纪大妞。”
司徒明月惊异地道:“怎会是她?”
南宫宇朝床边凳子上一坐道:“小子,听我老人家说,那小妞练的是一种至上阴功,我趁在地牢里替你打通偏穴的机会,,在你体内储集阴阳二气,糅合你本身内元,完成一种极少人练成的玄功,称为‘混元神功’……”
“混元神功?”司徒明月脱口呼出。
“对,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用之于雪剑,不但意动即能伤人。而且能御‘无火之火’,因为雪剑天生奇寒,我老人家现在给它取名叫‘无剑之剑’,我曾经拜托那癞脸的指拨你原先剑法上的缺点,熟练了么?”
“熟练了!”司徒明月现在才明白“秘魔”毫没来由指点自己剑法的原因,原来是受南宫宇之托。
“很好,现在你必须以另种面目出现……”
“前辈的意思是易容改装?”
“对!”
“晚辈认为……”司徒明月皱起了眉头。
“你小于认为什么?”
“一个堂堂正正的武士……”
“我老人家知道你的心意。”南宫宇抬手止住司徒明月的话头。“小子你听着,兵不厌诈,何况我们做的是堂堂正正之事,拘小节,重虚名,并不算真正的英雄,除魔卫道乃武土天职,如果不能竟功,英雄会变成狗熊,你目前是众矢之的,各方为了谋你将不择手段,一个疏失便终生饮恨。同时你也是我们这些老不死希望之所寄,只能赢不能输,对付非常的敌人用非常的手段,斗智为上,斗力次之,否则便是匹夫之勇,你懂我老人家的意思?”
“……”司徒明月无言地点点头。
“先易容,行动的细节再慢慢商量。”
“晚辈从命!”
无剑公子。
很古怪的外号,江湖上前未之闻,只号而不名,不知是打从哪儿冒出来的,既不俊,也不美,一脸的胡碴子,体型像一头矫健的野豹,公子二字之称,对他而言是完全沾不上边,如果勉强硬搭,那就是他那一身华贵的打扮,别看脸,他是可以被称为公子的,而且还是贵介公子。
号称无剑,他却佩着剑,制作得非常精巧的鱼皮鞘,剑柄镶满了宝石,尤其一颗垂珠足有核桃大,最名贵的黑珍珠,珠光宝气,能吸引任何人的眼睛,使人忘了那是一柄杀人的剑,并不是用以炫耀的饰物。
折柳为剑,击败了名列当今十大年轻高手的“太原三英”
兄弟,使他一夕之间名动洛阳,成为新闻人物。
他的跟班却很俊,叫小安,一脸机灵相。
日薄西山。
主仆俩出现在白云堡外,另带一匹通体无半根杂毛的纯骏马。
堡门紧闭,四下一片岑寂,已不见雄赳赳的把门武土,堡楼上“白云堡”三个巨型大字似乎也黯然失色。
“公子,白云堡莫非已搬了家?”小安指着堡门。“废话,一方霸主怎能轻易放弃基业。”
“可是连半个鬼影都没有?”
“那你看堡楼上是人还是鬼?”
“啊!”小安仰面啊出了声。
堡楼垛口上有个人影露出上半身,看形象是个老头。
“下面是什么人?”老头发了话。
“回答他!”无剑公子吩咐小安,自己连头都不抬。
“无剑公子!”小安大声回应。
“无剑公子?”
“不错!”
“何事?”
“我家公子要会你们堡主。”
“噢!请道来意?”
“比剑!”
“比剑?”
“不错,管堡主号称‘金剑无敌’,而我家公子乃是天下第一剑,不希望江湖上有‘无敌’二字的称号,所以专程拜访,确定谁该取消名号。”
“哈哈哈哈……”笑声激荡排空。
“这有什么好笑的?”小安高叫了一声。
“非常好笑,太好笑,管堡主成名多年,居然有人狂到要他取消名号,成名有成名之道,不是靠亡命行险,人必须活着才能享成名之荣,要是没了命,名归何处?徒在江湖留一个笑柄而已,无知莫此为甚。”
这老者不知是何身份,竟然还抖出一篇道理。
无剑公子悄声道:“把话说得难听些。”
“啊哈!”小安怪笑了一声。“成名与浪得虚名是两回事,如果是名实相符,就接受我家公子挑战,否则就主动除名。”
“你们公子如此急于成名?”
“无剑公子已经成名,只是要清除浪得虚名之辈。”
“报上出身来路,老夫好作处理!”
“无剑公子四宇足够。”
“江湖上从没听说过这字号。”言下之意,无剑公子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之辈。
“现在你有幸听说了,这是你的光荣。”
“哈哈哈哈,那就进堡吧!”
“打开堡门。”
“堡墙并不高。”
“我家公子不作兴跳墙逾垣。”
“架子还不小!”
“本来就不小!”
垛子口人影隐去。
黄昏已经来临。
“公子,管彤云敢应战么?”
“难说,白云堡经过这剧变,他不会轻率现身。”
“我们采取第二步行动,立即赶赴盂津,金老四最精江湖门槛,他一定有办法能挖出对方的密窝。”
无剑公子其实是司徒明月的化身,而小安则是原来的小愣子封子丹改扮的,明知白云堡内部已被神火教所毁,但为了确定管彤云是否舍白云堡而就金剑帮总舵,同时刺探“鬼中鬼”甘十斗的行踪,再方面借机传扬无剑公子之名,所以两人才会演这出戏,封子丹承父业,对易容一道是堪称翘楚的。
“刚才那老者我没见过,不知是什么路数?”
“当然是金剑帮的人,不然刁;会在堡里现身。”一顿又道:“会不会是甘十斗,他一向不以真面示人……”
“只要面对面,我就能判定是否易容,比如说,‘飘萍过客’和纪大妞就是易了容的,不过,功夫已经到了家。”
“他甥舅是易了容的?”司徒明月大感意外。
“对,非常高超的技巧。”封子丹点头。
“这么说……我们岂非也有可能被对方看出来?”
“不可能,这点我有自信,比如说,管寒星冒充你就没入能看出破淀,连‘青竹老人’他们都被蒙过。”
“不对!”
“什么不对?”
“管寒星的面目是被白水仙揭穿的……”
“不是揭穿,是披识破,白水仙没这份能耐,她之所以能识破,是凭她那种女人对男人的敏感,不是她精谙此道。”
“这怎么说?”
就在此刻,堡门边平时专供少数人出入的小小便门突然打开,开门的是名劲装武士,侧身抱拳道:“请!”
两人步了进去。
便门随即关上。
一眼望去,堡里黑沉沉没半星灯火,但月亮已升,照亮了厅前广场的一段,由于檐前一段有月光,是以走廊显得更暗,暗影中,五条人影一字式排列。两人步近阶前,这时可以看出站在走廊上是一个锦衣蒙面人外带四名武士,从八只闪亮的眸子可以判定这四名武土身手不弱。
这黑袍蒙面客会是管彤云么?
双方隔着阶沿相对。
司徒明月略一抱拳。
“阁下是谁?”
“白云堡目前的主人!”
锦衣蒙面人这句话有了文章,如果是管彤云本人,便不会说是目前的主人,而且听声音对方是个中年人。
“目前的主人如何解释?”
“没解释的必要。”
“在下要会管堡主。”
“稍待再说,朋友叫无剑公子?”
“不错!”
“分明佩剑,何谓无剑?”
“在下之剑从未离过鞘,有剑等于无剑。”
“听说朋友以柳枝代剑击败‘太原三英’?”
“有这回事。”
“要会管堡主有何目的?”
“比剑!”
“既然剑不离鞘,又号称‘无剑’,比什么剑?”
“在下之剑并非永不离鞘,遇到特定的对象就会。”
“谁是特定的对象?”
“目前暂时列了三个对象,头一个是‘不见血’司徒明月,他的剑法可算十大年轻高手之冠,可惜我在开封没找到他。
第二个是管堡主,因为他号称‘金剑无敌’,在下要证明他是否真的无敌。第三个是金剑帮主,以剑为帮派之名,剑术造诣必然非凡。至于是否还有第四个要看情形而定。”司徒明月说的煞有介事。
“除此三人,朋友你不拔剑?”
“完全正确。”
“意思就是说朋友自命为天下第一剑?”
“对!”狂傲之态溢于言表。
“也是天下第一狂人?”
“不否认!”
“嘿!”锦衣蒙面人冷笑了一声。“如果区区要问朋友你的师承来历,朋友大概是不会说的了?”
“不会!”司徒明月答得挺干脆的。
“如果有人要向朋友讨教,可列为第四么?”
“谁?”
“就是区区本人!”
司徒明月心中一动,这锦衣蒙面人既敢挑战,自然不会是寻常人物,他是谁?
月光已经升高,凑冷的白光洒满了整个广场。
“阁下什么身份?”
“算是挑战者吧!”
“挑战者三个字还没资格要在下的剑出鞘。”
“朋友不拔剑便是自误。”说着,步下走廊。
四名劲装武土仍在原地没动。
司徒明月寸步未移,连正眼都没看对方。
锦衣蒙面人取好位置,拔剑,亮开架式。
司徒明月眼角扫去,心中又是一动,从对方的架式与气势可以看出是第一流的剑手,难怪他敢于挑战,现在的问题是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他要决定是否下杀手。如果是金剑帮徒,当然格杀以引出管彤云和“鬼中鬼”。
如果神火教徒,则暂时不正面为敌。若是第三者,那该是什么来路?不过,这种可能性极微。
“拔剑!”锦衣蒙面人沉喝了一声。
“在下不对无名之辈拔剑。”司徒明月有心激对方。
“无剑公子,你自认为是有名之辈?”
“对,在下已经亮出了字号。”
“在此之前,江湖有谁听过这字号?”
“可是你阁下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
进门之后一直不曾开口的封子丹现在发了话:“公子,我们时间宝贵,既然见不到您选定的对象,虚耗下去实在没意思,我们上路吧,看样子此地真正的主人早已搬了家,这位阁下想来只是替人看房子的,何必耽误正事。”
以他现在一个跟班的身份而言,这番话对锦衣蒙面人是一种极大的侮辱,但司徒明月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激将。
“那我们走吧!”司徒明月立即应和。
“无剑公子,你不敢接受挑战?”锦衣蒙面人抖了抖手中剑,剑芒暴吐六尺,显示他的内力修为已炉火纯青,就事论事,这等好手在江湖上还不多见。
“不是不敢,是你阁下不配。”
“那你就看看是谁不配。”
剑攻出,沉稳玄厉,丝毫没有因受激而浮躁,这是-个高段剑手必须具备的条件,如果养气工夫不够便先居了败着。
森寒的剑芒挟着怵人的杀气像爆开的光束罩向司徒明月,仿佛无数支利刃同时刺向所有的要害大穴。
封子丹看得心头泛了寒,他自问接不下这一击。
司徒明月原地不动,身躯极其怪异地一旋,从完全不可能的角度扭开,避无可避的一击,像是故意为他留了这么一个隙缝,使无懈变成了有懈,这一击便在极不可能的状况下落了空,但他没有反击。
沉哼声中,锦衣蒙面人接着攻出第二招;司徒明月再旋,移了半步,轻易地闪过第二招。
锦衣蒙面人剑没回收,就势变势,攻出第三招,这一招较之前两招更见凌厉玄诡,可以说是一记罕见的杀着。月光下剑芒如幻,剑气撕空有声。
封子丹下意识地退下两步。
司徒明月依然闪过,但已离立脚的位置两步,心头起了强烈的震撼,并非震于对方的高深剑法,而是这式杀着他太熟悉,如果不是因为熟悉,可就难以避过。对方究竟是谁,何以会使出这一式剑法?
锦衣蒙面人三击无功,而且是在对手没反击的情况下,心头不由泛了寒,收剑后退了五尺,目芒如炬,直盯着司徒明月。
司徒明月心里迅快地作了一番盘算。
“阁下何以会这-套剑法?”司徒明月沉声问。
“你认得这剑法?”锦衣蒙面人反问。
“不但认得而且精熟。”
“噢!”锦衣蒙面人滞了一滞,才撇了撇口角道:“难怪你能轻易避过,原来你精熟这一套剑法。”
“如果在下反击,阁下已经不能站着说话。”
“你怎么会精熟这套剑法?”
“这点不必告诉阁下,请阁下报出真实来路?”
“无此必要。”
“那在下就要动手了!”
“拔剑?”
“还不至于。”
最后一个“于”宇出口,左掌一圈剧出,锦衣蒙面人长剑疾挥,但只挥出…半,一股无形的力道使他的招式无法展开,登时心头剧震,就在这瞬间,司徒明月右手虚虚一抓,蒙面巾应手而落。
“啊!”发出惊叫的是封子丹。
司徒明月内心震惊至极,但忍住没发出声音。
做梦也估不到的意外,锦衣蒙面人赫然是开封古月世家的主人胡天汉,也就是火凤凰胡莺莺的兄长。
世家主人怎会当了白云堡的临时主人?
胡天汉被揭开真面目顿时怔住。
司徒明月冷冷一哂。
“想不到会是胡堡主,今晚幸会!”
胡天汉的眼睛里逐渐现出狰色,这是要准备施展杀手的先兆。
“无剑公子,快报来路,以免误杀。”
“误杀?”司徒明月笑笑。
“不错,我已经说得够清楚。”
“看来堡主有什么厉害的杀着可凭?”
“嗯!这点算你说对了。”
“那就表演吧!”
胡天汉伸手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小白葫芦。
“无火之火?”司徒明月脱口便说了出来,他没经验过“无火之火”,但“青竹老人”
已对他交代得很明白。
“你也识得‘无火之火’?”
“小门道而已!”
“嘿嘿嘿嘿,你知道这小门道的威力么?”
“胡堡主,你迫在下杀人?”
“你没机会杀人,永远没有。”
就在此际,大厅里传出一个沉窒得像是发自地底的声音道:“胡总监,你犯了极大的错误,岂可擅作主张!”
“属下知罪!”胡天汉躬身后退。
司徒明月又一次震撼,想不到胡天汉竟然作了“神火教”
的总监,是他自愿投靠还是被迫归顺?记得“神火教”曾派特使到胡家堡威逼胡天汉接受将胡家堡改为该教分舵,是自己仗雪剑解危,看来是被迫归顺的成分居多。
总监位分不低,暗中发话的公然出言斥责,是神水教主本人么?胡天汉出手被指为极大错误,错在何处?
“无剑公子,报上来路?”厅中发问。
“在下一向不对人提名道姓。”
“你知道本座是谁?”
“应该是教主阁下。”
“你说对了,现在可以报名了么?”
“如果教主先示来路,在下可以考虑。”
“你狂得相当可以!”
“好说!”
沉默了片刻。
“你是新近出道的?”
“不锗!”
“你急于一雷天下响,成为天下第一剑手,所以选定了三个当今拔尖剑手作为挑战的对象,对是不对?”
“在下不否认。”口气相当狂傲,但内心却是相当沉稳而切实际的,他明白现在面对的是江湖上没几人敢招惹的人物,而且是一教之主,当年在各大门派与武林显达联手之下,神火教土崩瓦解,师父“万寿老人”与神火教主同归于尽,十年后死灰复燃,领导人是谁不得而知,当然也是非铲除不可的对象,但目前急于要解决的是金剑帮,神火教列为其次,所以暂不撕破脸为原则。
“你自信能斗得过司徒明月的雪剑?”
“身为剑手,不扬名便当饮剑。”
“好志气,司徒明月现在行踪不明,你如何能找到他?”
“只要人还活着,迟早一定可以找到。”
“你知道管彤云的真实身份么?”
“白云堡主!”
“非也,他便是金剑帮主,志在称尊中原武林。”
“哦!这倒是初闻。”司徒明月故意装浑。“在下不解,白云堡怎会成了贵教的地盘?
难道说管堡主……”,“管彤云弃堡而去,所以本教暂时接管。”
“唔!原来如此。”司徒明月心里暗笑,鹊巢鹫占,而谓之接管,堂堂一教之主,竟然说出这等丝毫没道理的话,真可以教人笑掉大牙。
“你是不是想很快找到他?”
“当然!”
“那你就得与本教合作。”
“合作?”司徒明月心中一动。
“对,本教与金剑帮已经势同水火,合作则各遂所愿,本座有办法要他自动找上你。”
司徒明月连想都不想,立刻便意识到神火教主有心要利用自己作为对付金剑帮的工具,但自己要找管彤云父子清算帐目是事实,各遂所愿四个字倒是非常允当。
封子丹开口道:“公子,如果五条件合作倒是可以考虑。”
他在提醒司徒明月合作可以,但必须五条件。
“合作有条件么?”司徒明月出声问。
“无条件!”神火教主回答得很干脆。
“在下同意。”
“好!本教的人现在撤走,你在此地当主人,静待机会来临,至于临时发生的状况本座会随时派人跟你联络。”
胡天汉和四名武士默不作声地回进厅里。
封树人的茅屋幽居。
金老四在陪“青竹老人”喝酒,两人的关系很微妙,既不是师徒,也不是正式的主仆,勉强说,是抓来的临时跟班,所以在称呼上便有些不伦不类,他叫金老四小子是习惯成自然,而金老四则称他为老人家。
“小于,这些日子来你办事挺卖力的。”
“小的非常乐意听您老人家差遣。”
“真心还是口头说?”“青竹老人”斜起醉眼。
“小的怎敢对您耍嘴皮子。”
“你小子不觉得委屈?”
“小的觉得很光彩。”
“今晚你这碟子醉虾和麻辣肚丝做得不错,非常合我老人家的胃口。”
“嘻!小的是特别向饺子馆的尤二秃子请教的。”
“嗯!看来我老人家是离不开你侍候啦?”
“这……”
“小子,我老人家这辈子什么门道都钻过,什么玩意儿都经历过,只有两样没尝过味道,说起来是大遗憾。”
“您老人家哪两样没尝过味道?”金老四大感兴趣。
“头一样是寻花问柳!”
“啊!”金老四翻起斗鸡眼,惊异老人会说出这句话。
“小子,别啊,食色性也,我老人家爱吃爱喝,只占了一个字,另一个字没落槛,现在年事已高,只好抱憾终身了。”说着,灌了一大口酒,咂咂舌头。
“另一样是什么?”
“没被人叫过师父。”
“您老人家从来没收过徒弟?”
“小于,你让我老人家过过瘾如何?”
金老四一下子愣住,久久才会过意来,赶紧起身踢开椅子,跪了下去,连叩了三个响头,激动无已地唤了一声:“师父!”他从来不敢存被老人收作传人的奢望,连想都不曾想过,却不料福分白天而降,焉不喜极欲狂。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出现门边,是风不变。
“糟老头子,你灌足黄汤在折腾人?”
“干你老小子什么事?”
“这屋里我是主人,当然……”边说边步进堂屋。
“臭美!”金老四扭头道:“他老人家已经收晚辈为徒。”
风不变“哈!”了声道:“糟老头子,你怎么开窍了,居然要收徒弟?我明白,找个料理身后事的对吗?”
“青竹老人”偏起头道:“老小子,君子口中出吉言,你老小于该叫老小人,专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抬抬手道:“小子,起来d巴!”
金老四再拜而起。
“糟老头子,大事不妙。”风不变手扶桌角。
“什么大事不妙?”
“小愣子刚刚传回消息……”
“那小子不是改名小安子了么?”
“反正都一样,知道谁就行。”
“什么消息?”
风不变把司徒明月和封子丹到白云堡经历的状况转述了一遍……
“青竹老人”瞪眼击桌。
“胡天汉那不长进的小子做了神火教总监?”
“八成是神火教趁虚并吞的胡家堡。”
“神火教主来路仍然不明?”
“当然是教中遗孽之一,是谁并不重要,只怪当年没有斩草除根,才贻下今日之祸。”
话锋一顿又道:“司徒明月的意思是对神火教虚与委蛇,先解决金剑帮,了断几桩重大公案,最后再对付神火教。”
“青竹老人”忽地站起身来。
“照你老小子所说的,那两个小子处境危险了……”
“怎么说?”
“神火教霸占了白云堡,管彤云定然会采取激烈的反击行动,神火教主利用两个小子作挡强敌的工具,事成,等于代他除去了强敌,要并吞金剑帮便容易了,事不成,反正牺牲的是别人,与他痛痒无关……”
“可是我们主要对付的同样是管彤云和甘十斗,对我们而言,未始无利?”
“别说了,我们必须掌握这机会大赌一场,老小子,我俩先上路,老四立刻分头去联络另外几个老小子。”
“是,师父!”金老四现在有了名分,也等于有了地位,是以精神振奋,答话的声音特别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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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诛鬼伏魔
夜已深。
月正明。
司徒明月与封子丹隐身在堡楼里,高耸的堡楼,可以俯瞰全堡内外,如果有什么动静,逃不出楼中人的视线。
“封老弟,你跟管寒星关系如此密切,在此之前,你从没怀疑过他老子便是金剑帮主?”司徒明月目注外问。
“没有,小弟一直认为管寒星只是靠帮之人。”
“在开封,为何要杀害‘燕云神雕’齐啸天一家?”
“因为齐老英雄知道金剑帮的秘密。”
“为了灭口?”
“对。”
“柳家母女遇害的确与管寒星有关?”
“以小弟所知,不是他做的。”
“何以见得?”
“他不止一次向小弟提起他十分喜欢柳漱玉姑娘,可惜他争不过你司徒大哥,但并不死心,他要得到她。柳姑娘母女遇害,他曾经发誓要追凶报仇,看他的神情并非作假,而是发自内心的话,所以小弟认为他不会辣手摧花,因为他一直还抱着希望。”
“唉!”司徒明月深深叹了口气。
封子丹突地从窗口向里指道:“看,后院……”
司徒明月目光遥遥扫去,心头登时一紧。
后院正屋走廊,一个幽灵般的人影已到了月光照及之处,一阵逡游之后又缩了回去,胸前似乎还抱了样东西。
“窃盗趁虚而人么?”封于丹低声说。
“不可能,再大胆的窃盗也不敢进白云堡开路,而白云堡是在神火教霸占之下,这出现的人影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负有任务的神火教徒,一个是白云堡的人回来取遗落的贵重东西。”司徒明月冷沉地加以判断。
“需要加以查究么?”
“不必,那不是我们要等的对象,不必暴露行迹。”
又一条人影不能说是人影,只是个淡影,并不具人影从后面屋面掠过,没人另一重院落之中,行动之飘忽使人感觉仿佛是眼花,这种形同鬼魅的身法功力稍差的根本无法发现,但逃不过司徒明月这等高手的视线。
“先后两人是一路么?”封子丹也看到了。
“也许是,也许是互相追逐。”
“这等身法江湖罕见……”
“目前所知,只有一个人可能。”司徒明月心中一动,他想到了“鬼中鬼”甘十斗,甘十斗是管彤云的同路人,他之出现非常可能。
“‘鬼中鬼’?”封子丹反应不赖。
“看样子要逮住他很难。”
突地,那原先一现而隐胸抱东西的人影又出现,四下一阵扫瞄之后,穿过院落,进入前厅所遮的死角。
“那家伙像朝前面来?”封子丹紧贴堡楼窗棂。
“来了!”司徒明月点点头。
人影从前厅门出现,鬼鬼祟祟地一阵张望,然后步下走廊,进入月光中,现在可以看清楚了,是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胸前紧抱着一个尺长的锦盒,他朝左侧方的一排矮屋走去,看样子是准备由这一方跃出堡墙。
就在那汉子走了几步作势想加快速度的瞬间,四条人影从矮屋之中扑出,那汉子抹转头飞弹两丈,一耸身,窜上大厅屋面,身法利落得惊人,堪堪站稳身形,屋脊反面突然冒出三条人影,扬手便发出暗器,那汉子在避无可避之下,一个钡fj翻,半空变为飞燕抄水落回地面。
右侧方暗影中又标出四条人影,一共八人飞风合围。
那汉子转朝堡门方向突围,八人之中的两个闪电般剧弧兜截,一流的身手,行动快捷无伦,那汉子顿被圈在核心之中。
尸司徒大哥,我们要采取行动么?”
“弄清楚情况再说。”
厅顶屋脊上的人影隐去,看来是定位埋伏的暗桩。这汉子是什么身份,所为何事,暂时成了谜。
“你是什么人?”
“你们又是什么人?”汉子反问。
“相好的,到这里来作贼真是不长眼。”
“我是贼那你们是强盗?”
“先逮下他再说。”包围圈缩小到两丈直径左右,那发话的在腰际一摸,扬手,手中多了个小红葫芦。
“神火!”那汉子栗叫了声。
“你还挺有见识的。”
“你们是神火教的人?”
“不错,听清楚,小葫芦一开口,你马上便会化成灰,现在规规矩矩回答,你是什么人,干什么的?”
“地龙张三,奉命办事。”
“办什么事?”
“取这盒子!”
“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你奉谁之命办事?”,“堡主!”
“原来你是白云堡的人,把东西交出来。”
“这么容易?”
“你想被神火烧成焦炭?”
“你绝不敢放火。”
“不敢,那岂非是天大的笑话?”
“绝对不是笑话。”地龙张三似乎有所恃而不恐。“这盒子是武林人连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你们烧我,盒子当然连作烧成灰,而事后被你们教主知道,你们几个会是什么下场不必说也该知道,你敢么?”
那问话的神火教徒呆了一呆。
“你刚刚说你不知道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是不知道,我不认字,看不懂盒子里东西上写的是什么,但知道是无价之宝,我接受的命令是物在人在,物亡人亡。”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最好是物在人亡,省得活着回去不好交代。”随着话声,一条人影切人人围,看不清用的是什么手法,闷叫声中,地龙张三仆了下去,怀抱的锦盒已到了那突然而现的人手中。
现在可以看清了,杀人取宝的是个中年汉子。
堡楼上,司徒明月脱口道:“是他!”
封子丹道:“他是谁?”
司徒明月道:“神火教外堂巡察牟有利。”
牟有利打开锦盒,看了看,口里“啊!”了一声。
八人之一道:“巡察,是什么无价之宝?”
牟有利道:“这东西得亲自呈与教主,你们各归原位,继续监视的任务,这具尸体也拖走别摆在这里。”
“是!”八人齐应一声,其中一人带着地龙张三的尸体然后左右各四退离现场。
牟有利再次打开盒盖,想了想,褪下外衫,把锦盒包妥,两只衣袖是现成的背带,把包裹捆在背上,然后奔向广场侧后方,纵身上屋。
司徒明月匆匆向封子丹道:“你守在此地别动,我去截牟有利弄清楚情况。”没完,从堡楼飘落堡外。
牟有利从侧方越堡墙而出,左右一望之后,朝东北角奔去,一小片杂木林环绕山脚,穿过杂木林便登邙山。正当他冒出林子,准备向上升登之际,一条人影突然出现身前,是个满面于思贵公子打扮的健壮人物,腰间的剑在月光下映出宝气珠光。
“什么人?”牟有利喝问。
“无剑公子!”司徒明月淡淡回答。
“你……阁下就是无剑公子!”
“不错。”
“有什么指教?”
“把你背上的包袱解下来让本公子过目。”
“什么?你……”牟有利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本公子已经说得很明白。”
“阁下不是跟敝教主有过合作的协定么?”
“有,但这是两回事。”
“阁下这样做……是否违反了……”
“牟有利,放明白些,你从地龙张三手甲硬抢来的东西是本公子先发现的,所以本公子尹必须要知道是什么东西,多一句话都不必说。”
牟有利心头大震,他与无剑公子索昧生平,人家很顺口地便叫出他的名字,而他对他却一无所知,只是奉上命不许与此人为敌,现在对方要他交出锦盒,这锦盒如果交出去等于拱手献宝,教主知道了非砍头不可,这该怎么办。唯一办法只有设法脱身一途,心念之中,身形一贪,想倒纵入林……
一股无形劲气袭上身来,使他真力全泄,不由亡魂大冒,无剑公于用的是哪一门子功夫他无从知晓,只是感觉上相当玄奇,也可以说是邪门,看来要想脱身根本就是妄想,他回过身来,正对司徒明月。……现在,司徒明月注意到了,上一次双方接触时,牟有利腰间悬了六个小葫芦,现在变成了三个,两红一白,那白的想来就是神火教主所发明的所谓“无火之火”,但他并不在乎,他已具备了克制之道。
“你阁下要迫牟某人用杀手?”牟有利已打定了主意。
“你居然还有杀手?”
“足可取你性命。”
“‘无火之火’?”
“你说对了!”
“嘿!本公子不必拔剑,只要你手指头一动就得躺下,你没有任何机会,不信就马上试试看。”
牟有利心头发了毛,但剑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必须拼死维护背上的锦盒。
司徒明月的目光没有剩余芒,是澄澈的清光,与月光同色但更亮,这是内功修为到了某一极高层次的表现。
对峙,一动就能决生死。空气凝固,时间冻结,杀机像一引即发的炸药。
现在司徒明月对付牟有利的武器是一个“快”字,闪电杀手的功力已更上层楼,他有绝对的信心克敌得手。他脱困之后首次对敌,他要借此考量一下自己的能耐到了什么程度,因为真正的大敌还在后头。
不管僵持多久,事情总有一个开端,然后是结果。
牟有利的手按上腰间的小白葫芦。
司徒明月的手掌向前发出。
如果形容其快,双方几乎不见动作,只是改变了手的位置,而这改变仿佛又是原本的姿势,不见火光,不见劲气,场面;依然是静止的。
没有计算时间,也许很长,也许极短。
牟有利的口角鼻孔溢出了鲜血。
司徒明月缓缓收回手掌。
牟有利栽了下去,“砰!”这是现场唯一的声音。
司徒明月解下牟有利背上的包袱,打开,取出锦盒,再揭开盒盖,里面又是个扁平的玉匣,玉匣正中内刻了四个古篆字,赫然是《玉机金经》,百年来独一无二的治剑名家,“顽铁大师”南宫宇的失物。,的确是无价之宝。
司徒明月持盒的手感到一阵发麻,内心起了强烈的冲击,南宫宇以“雪剑”为酬,要他完成的就是这任务。
当年“鬼客”辛公望在古陵中巧得了玉狮子,因无法开启,由神偷“空空儿”盗取了南宫宇的机簧宝典《玉机金经》,其后玉狮落人“天龙神君”之手,而“天龙神君”在行宫遇害,最后得主“古月世家”第一代主人“神刀客”惨死,玉狮与金经下落成谜。十年之后传出玉狮在胡家堡失窃,不知落人谁手,而金经由目击者马二先生证实落在“鬼中鬼”甘十斗的手中,与甘十斗同路的蒙面客已证实是白云堡主管彤云,两人也就是谋害“天龙神君”的凶手,现在,金经算是原璧归赵了。
经过这么多这么大的风浪波折,得回确属不易。
超人的镇定功夫,司徒明月随即冷静下来,他倏然想到,这么珍贵而且关系重大的东西,管彤云在被神火教迫离之际,为什么不随身带走,事后差遣一个小角色地龙张三来取回,这当中会不会另有文章?
空气突然起了波动,这在一般高手是无法觉察的,但司徒明月却有了强烈的反应,凭本能和经验这轻微的空气波动不寻常。
他没有任何动作,但已经立即戒备应变。
新成就的“混元神功”比当初雪剑在手更具威力。
月光很亮,地面投影掠到,虚幻的影子,一抹浮光。
司徒明月朝空际挥出一掌,这一掌是依投影掠来的角度不经思考本能挥出,而且用的功夫有别于对付牟有利。
“波!”地一声空爆,有条黑影旋空而降,眼前丈外多了个人,是个土老头。
“鬼中鬼”甘十斗!司徒明月在心里暗叫了一声,他脱出地牢密室之后,外间的一切具细状况都已经全部了解。
“无剑公子,你算是哪一路的!”甘十斗开口。
“自己一路!”司徒明月沉静地回答。
“现在把东西交出来。”
“凭什么?”
“不该得的东西到了手是祸不是福,老夫完全是基于一片好心,并非窥视这件东西,老实告诉你,这是不祥之物,沾之者必有奇惨下场。”
“嘿!你阁下眼前就有奇惨下场。”
“什么意思?”
“因为在下不辞千辛万苦为的就是找你阁下。”
“噢!”甘十斗以一种极古怪的神情望着司徒明月。“你在找老夫……这可是怪事,你知道老夫是谁?”
“‘鬼中鬼’甘十斗。”
甘十斗连退两步,两眼瞪圆,眸光变成了两根线直盯在司徒明月脸上。名列当今一魔二鬼三妖四怪七大顶尖人物之一的他,大大地震惊了,被人一口道出来路算是栽了大跟头,因找他的人不但名不见经传,而且还是个后生小子,他对他一无所知,连武功路数都看不出来。
“找老夫何事?”
“代人讨一笔陈年旧债。”
“代谁讨债?”
“‘天龙神君’谷中强。”
“哈哈哈哈……”甘十斗一愕之后哈哈狂笑起来。
司徒明月缓缓把锦盒放在脚边地上,然后冷冷地望着“鬼中鬼”甘十斗,他必须腾出手来才能挥洒自如。
甘十斗收了笑声。“无剑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阁下不是要这东西吗?”
“对!”
“这就是了,人要是活着才能有求有欲,死了便连他自己都不属于自己,更无所谓身外之物了,现在我们的赌局已经形成,赢家就带着东西走,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你准备跟老夫赌命?”
“一点不错。”
“你有把握赢?”甘十斗眼里已泛杀机。
“八成!”司徒明月毫不踌躇。
“那就来吧,别虚耗时间了。”
司徒明月心念疾转,说什么也要把这恶鬼撂下,必要时便动剑,为“鬼中鬼”拔剑是值得的,据“青竹老人”的判断,对方除了成名武功“森罗丧元掌”之外,另练成了独门杀着,用“混元神功”对付应该可操胜券。
双方迅快地各取位置。
凝立对峙。
“鬼中鬼”再诡,已无从施展鬼蜮伎俩,只有凭真功实力硬拼一途,当然,他有他的自信,他并非等闲人物。
毫无疑问,双方一出手定然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人影出现,一个、二个、三个……一共有五六个之多,不同方位,各据角度,停在三五丈之间,远远近近,显然是有计划的包围。对峙的双方只能看到视线许可的角度范围,身后的情况便无法了解了。
司徒明月一见这些人现身,心里更加稳定如山。
甘十斗可就不同了,心意随着情势改变,他立即放弃了拼搏的念头,考虑以什么方式脱身,不期而至的第一个都可以说是劲敌,加上来路不明的无剑公子,他不但毫无胜算,而且处于绝对的劣势。他唯一仗恃的是移形换影的鬼魅身法,赖以脱身应该不成问题。
“无剑公子,原来你是这帮老怪物中的一个?”
“随便阁下怎么想,反正是你的末日到了。”
“你可能估计错误了!”
甘十斗最后一个“了”字离口,人突然像空气般从司徒明月的视线中消失,真正的鬼魅也不过如此。司徒明月有反应,但只是一种感觉,意识到对方要遁走,根本无法采取行动,因为太猝然也太快了。
平空响起一个闷雷,气流破裂有如突发的怪风,树丛传开一片沙沙之声,声势惊人却又带着无比的诡异。
司徒明月知道采取行动的是“秘魔”。
两条人影双双落地,果然是须眉俱白满脸瘰疬的“秘魔”和“鬼中鬼”甘十斗,看来魔力胜过了鬼功。
远处人影移近,是“青竹老人”、马二先生、风不变、“顽铁大师”南宫宇、纪大妞和金老四,江湖罕见的坚强的阵容。听听就足以吓坏人。
司徒明月心念,一转,立即捧起脚边的锦盒送到南宫宇的手上,这东西绝对不能再有所闪失,否则前功尽弃。
南宫宇接过,激动地道:“小子,老夫没看错人。”
司徒明月淡淡地道:“前辈,侥幸而已。”
“鬼中鬼”甘十斗成了困兽,俗语说困兽犹斗,但他已失去了斗志,在这一大堆通天避地角色的包围下自知难以侥幸,他虽是邪门中的邪门人物,但名头地位仍然是更顾及的,明知必死也不能表现窝囊。
他逐一打量各人,然后面对“秘魔”。
“我们是头一次正式见面?”
“不错!”
“在场的都是见过面的老朋友,唯独对你‘秘魔’只是闻其名而不识其人,今晚实在幸会!”甘十斗从容至极。
“岂止幸会!天大的巧合。”
“你阁下是助拳帮忙的?”
“对!”
“目的何在呢?”
“你如果知道本人是谁就不必问这句话。”
“你阁下是谁?”甘十斗目芒闪了闪。
“青竹老人”插口道:“让他看看!”
“秘魔”抬手,抓去假发面具,露出一张威武十足的脸孔,年纪只在五十岁之间。
“呀!”甘十斗栗叫,他已无法保持从容,脸孔立时扭曲成了一个怪形,噔噔退了两步,眸子里尽是骇色。“谷中强,你,……居然还活着?”
“当然,绝对不会是鬼!”
纪大妞和金老四同时发出惊呼。
司徒明月没出声,但内心的震撼强烈到了极致,这可是怎么也想不到的事,名列七大怪异之首的“秘魔”竟然是“天龙神君”谷中强的化身,怪不得他称“青竹老人”作大哥。自己还一心一意在追查谋害他的凶手,看来南宫宇和“青竹老人”他们可能是在最近才知道他的身份。
“谷中强,你当年……怎么会不死?”
“甘十斗,你太迷信你那‘森罗丧元掌’,本人的‘天龙神功’正好是心脉的铁术,心脉不断就可以不死,如果当时你再狠些,杀人残尸,本人一百条命也留不住,本人一息尚存,为了疗伤,远遁荒山绝地,因祸得福,巧逢百年前‘天雪子’遗留秘笈,练成现在的功力,这应该说是拜你之赐。”,“甘十斗,你一掌使我十几年见不得人,想不到今晚我又有幸参与你的送终大会。”马二先生接了-句。
甘十斗一阵痉挛之后,突然扬头挺胸。
“这是天意,但我姓甘的并不亏本,这十几年来你们付出的足可作为我的代价,遗憾的是我太大意,也太仁慈,没有及早采取断然的行动。”
“你甘十斗口里居然还吐得出仁慈二字,那天下所有的邪恶之徒都该成佛了?告诉你,你死一百次还嫌不够。”“青竹老人”顿了顿竹棍。“你死了会进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我本鬼中鬼,化鬼又何妨!”
“你不准备逃命了?”
“笑话,甘十斗岂能沾上逃命二字。”
“那你认命?”
“准备怎样对付我?”
“碎骨挑筋,废去武功,用铁练子与狗同锁如何?”
“很妙的主意,可惜你们只能设想。”
司徒明月脱口大叫一声:“注意!”他之所以叫这一声是因为他敏感地发觉甘十斗在话完之后目光中有一种异样的神色闪动了一下,这是一个人在准备有所行动之前的先兆,虽然是首次直接接触,但他对这邪门人物已有了某种程度的了解,这种反应几乎可以说是出于本能上的直觉,也是累积经验的运用。
反应出声已经够快,但还是比甘十斗的行动慢了那么一丝丝。
在场的都是拔尖人物,但也只是感觉眼睛仿佛花了花。
纪大妞已被甘十斗从后扼住脖子。
这一着谁也没料到,他竟然拣纪大妞下手,可能他认为纪大妞是所有在场者中最弱的一环,而且还是女人。
甘十斗把纪大妞向侧后拖退数步,更近丛林边缘。在投鼠忌器的情况下,凭他的身法,要脱身是太容易了。
“甘十斗你这叫不要脸!”
“姓甘的,你比下三流还要烂一流。”风不变补上了一句。
“哈哈哈哈!”甘十斗得意地大笑了一声。“你们都要脸,都是上流的江湖人,我这下流的还要流下去,流到你们一个二个地进棺材。这小妞的颈子想来不怎么硬,很容易折断,你们这些自命上流的不会牺牲她吧?”
纪大妞脖子被扼住居然神色不变,不动不吭。
司徒明月可就不然了,血管里的血液在加速奔流,他欠纪大妞的太多,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不能让她受到丝毫的伤害,他说过永远把她当亲妹妹看待,他有绝对的责任救她脱离魔掌,即使是赔上自己的性命。
“姓甘的,你想要什么?”司徒明月迫近前去。
“‘玉机金经’和你腰间的剑。”
“两样东西在于郡无权绐你。”
“那就闭上嘴。”
“除此之外你可以开口任何条件。”
“如果我要你代我杀一个人……”
“谁?”
“谷中强!”
司徒明月全身为之一震,甘十斗竟然要他杀“天龙神君”,他能为了救纪大妞而答应这疯狂的条件么?
“天龙神君”现在已经恢复本来面目,不再是恶形怪状的“秘魔”,闻言之下,重重地哼了一声没开口说话。
“甘十斗,你以为制住这丫头就可以予取予求乱开条件活着离开?告诉你,别做这清秋大梦,你已经注定成为北邙的新鬼,我老人家有的是绝活妙事供你消遣,准保你投胎转世之后都忘不了。”“青竹老人”斜睨着甘十斗。
“莫三白,少斗嘴皮子,到一边风凉去。”
“姓甘的!”司徒明月接回话。“你放人,本公子保证你平安离开。”
“嘿!还要你小子保证?”
“如果你伤了她,知道本公子将怎么做?”
“你小子怎么做?”
“把你碎尸,然后把金剑帮徒剑剑斩绝。”
“啊哈!无剑公子,说狠话无济于事,你要把本人碎尸是做梦,杀尽斩绝金剑帮徒就算办得到也与本人无关,不管怎么说,这丑妞会先死对不对!”
司,徒明月的身躯开始发抖,他已激动到了极致。
纪大妞的眼珠微见突出,是扼得太紧的缘故。
眼前的态势任你功力通玄,也无法奈何甘十斗,除非牺牲人质,但谁也不会有这种意念,这是违反正道的。
“条件以后再谈,本人告辞,各位最好站在原地别动。”甘十斗说完,倒拖着纪大妞后退,他笃定可以脱身。
司徒明月真想不顾一切出手,但还是忍住了。
“青竹老人”大话说了,但还是没辙。
甘十斗如果退进林子,便是他的天下了。
纪大妞可能是喘不过气来,双手上扬乱摇。
怪事突然发生。
甘十斗在退了三步之后,忽地闷呼一声,松开了手。同一瞬间,他身后出现一条人影,附了上去,赫然是金老四,这情况几乎在任何人意料之外,谁都没发觉金老四是什么时候悄悄巡进甘十斗身后的树丛。
金老四的宝刀已抵实甘十斗的后心。
“青竹老人”刚才说有绝活妙事对付甘十斗,金老四这一着棋可能就是他下的,这种偷偷摸摸的行动金老四最内行不过,简直就是只通灵的老鼠,说得更恰当些,是一只滑溜的蟑螂,行动完全无声无息。
司徒明月顿然了悟纪大妞之所以沉得住气,她的阴功伤人于无形,刚刚扬手乱摇,就是出其不意的反击。
纪大妞回身面对甘十斗。
司徒明月弹到了金老四侧后位置,以防甘十斗逃脱。
几个老怪物紧紧围上。
“青竹老人”怪声怪气地道:“好小子,不赖!”他头一次称赞金老四。
甘十斗被人用刀子抵住后心可能是生平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当然,究其实他是栽在纪大妞的手里,他没望任何人,只注定身前其貌不扬的纪大妞。
“师父,是不是捅了他?”金老四得理不饶人,以他这种角色居然有机会把名震江湖的“鬼中鬼”制在刀下,简直的是奇迹,也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怪事,就像是做梦一般,而这梦足可传诵三代。
“慢着,还要问口供。”“青竹老人”抬了抬手。
“如果再被他溜了……”
“那我们这帮老小子全部上吊。”
司徒明月心中一动,“青竹老人”收金老四为徒这一段他现在才知道,不过照理,这应该只是迟早的事。
甘十斗冷哼了一声,仍然望着纪大妞,表示他虽然栽了,但并不把这批老怪物放在眼里,神情上几乎没有什么改变,镇定如恒。
“老夫犯了一个大大的错误……”他开了口。
“什么错误?”纪大妞冷声反问。
“明明知道你丫头练有无形阴功却没加以防制。”
“这是天意!”
“什么叫天意?老夫一辈子不信这个,事在人为,犯了错就得付出代价。”顿了顿又道:“丫头,老夫经过长时间的思虑,就是想不出你这一门阴功的来路,你愿意说出来么?”眸子里飘出企盼之色,武功对武人的诱惑力是非常大的,他忘了目前的处境,却去追究武功。
“我不会说!”纪大妞断然拒绝。
“这太遗憾了!”甘十斗摇头。
马二先生大声道:“时辰不早,要问什么赶快问。”
“青竹老人”斜起眼道:“甘十斗,你老小子是喜欢站着回答还是趴下去说话?”
甘十斗头一昂道:“莫三白,你少耀武扬威,想捡现成么?
换一个情况,你老小子还真不是我姓甘的对手。”
“天龙神君”上步。
“甘十斗,你准备如何还债?”
“你谷中强说呢?”
“让你现世可能比杀你更好。”
“希望你能办得到。”
“甘十斗!”马二先生插了话。“你欠我的合并在谷老弟项下一起计算。”
“青竹老人”提了提竹棍道:“算帐是下一步,先等我糟老头子把该问的话问完。”话峰略顿。“甘十斗,照你在江湖的臭名声,不应该受管彤云那老小于的支使,而你居然蹲下来替他卖命,这是为什么?”
“你想知道?”
“当然!”
“你老怪物把这谜题带进棺材吧!”吧字声中,单手暴扬,抓向正面的纪大妞,快得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
惊叫声中,纪大妞左臂被抓牢,扭转。
谁也料不到甘十斗会再来这一手。
司徒明月掌已扬起但没吐劲,因为他这一掌下去,甘十斗固无幸免,但纪大妞也必随之遭殃。
“啊!”随之是一声惨哼。
看甘十斗的态势,他是准备在制住纪大妞之后回手对付金老四,但他的身躯只扭转一半,右手也在中途,人便僵住不动了。
“好家伙!”金老四后退一大步,扬起手中短刀。
“什么好家伙?”司徒明月吐口气问。
“他身上有护心铁片,要不是这柄可以削铁的宝刀,还真捅不进去。”
大家这才明白甘十斗在利刃控制之下居然敢反击,原来他倚恃是护心铁片,却没估到金老四手中的宝刀是“顽铁大师”继雪剑之后精冶的另一样利器,切金断玉。
“天……意!”甘十斗的脸孔扭歪,手松开。
“你居然也承认天意了?”“青竹老人”目芒闪了闪。
纪大妞侧挪。
甘十斗的尸身栽了下去。
一代巨邪就这么结束了他充满罪恶的生命,而且是死在原本偷鸡摸狗出身的金老四刀下,江湖中的事的确令人莫测。
“天龙神君”沉声道:“他总算付出了代价。”
风不变接着道:“元凶尚未授首,此事暂时不能宣扬出去,不然就会增加而后行动的困难。甘十斗可以说是管彤云的靠山,要是他知道靠山已倒,定然会采取非常的应变手段,要逮他可就难上加难了。”
“青竹老人”手抚胡须道:“此事我会有所安排。”
纪大妞突然走近“天龙神君”谷中强。
“谷前辈,晚辈想跟您私下谈谈。”
“跟老夫私下谈谈?”谷中强大感意外。
所有在场的也大为困惑,纪大妞到目前为止仍属来路不明的人物,她想跟“天龙神君”
私下谈些什么?“天龙神君”隐姓埋名化身“秘魔”,刚刚才公开身份,纪大妞年纪轻轻,不可能与他有瓜葛,如果为了“金剑帮”的公案,她大可找“;青竹老人”他们谈谈,何以独独找上“天龙神君”?这当中有什么文章?
最敏感的是司徒明月,因为潜意识中他像关心自己的亲人一样关切纪大妞,这是他对她唯一的酬情方式。
“是!”纪大妞点头,眸子里有一种异样的光影在浮动,这显示她要谈的问题不寻常。
“纪姑娘要跟老夫谈些什么?”
“很重要的大事。”
“姑娘的意思要换个地方?”
“对!”
“准备到哪里去谈?”
“越僻静越好,第三者不能参与。”说着瞟了司徒明月一眼。
这一眼,使司徒明月心中又是一动。
“天龙神君”谷中强沉默了片刻,终于点头。
所有在场的全投注以不解的眼光。
“天龙神君”谷中强环视在场的一眼,抱了抱拳然后举步。
纪大妞深望司徒明月一眼,然后跟着举步。
两人朝登山方向奔去。
马二先生道:“这丫头捣什么鬼?”
风不变接着道:“我始终觉得这丫头邪门。”
“青竹老人”朝司徒明月比了个手势,司徒明月立即会意,弹身尾随下去。
银汉无声,玉盘业已平西。
白云寺后的碑碣林里,“天龙神君”谷中强与纪大妞相对。
纪大妞眸子里射出可怕的寒芒,显示这不是好约会。
“纪姑娘,你要跟老夫谈什么?”
“十八年前的一桩公案。”
“噢!什么公案?”
“杀人公案!”纪大妞咬了咬牙。“十年前江湖传言你姓谷的在行宫密室遇害身亡,夫债妻还,这笔血债本打算向你妻索讨,想不到你竟然还活着,的确是老天有眼,使我能完成报仇的心愿。”
“纪姑娘,你……到底在说什么?”谷中强不愠不火,依然非常沉着,显示出他的修养与风度。
“我在说不共戴天之仇。”
“不共戴天乃是亲仇,你什么来路?”
“纪东离的遗孤!”纪大妞一字一句切齿说出。
“纪东离?”谷中强目芒乍闪。“大漠之虎?”
“不错!”
暗中尾随而至隐伏在石碑之后的司徒明月心头为之一震,想不到纪大妞是无恶不作的“大漠之虎”纪东离的女儿。
当年纪东离神奇地横尸大漠,不但轰动江湖也大快人心,却原是“天龙神君”谷中强的杰作。
纪大妞刚刚说过“夫债妻还”四个字,指的是她到“四绝山庄”索仇的那桩事,现在却追到了正点子。
“老夫承认曾经为江湖除害。”
“谷中强,你说话客气些。”纪大妞厉叫。
“事实如此,要怎么客气?”
“我要你血债血偿!”
“那当年被令尊毒害的无辜者怎么说?”
“我只知道父仇不共戴天。”
“以老夫所知,纪东离并无妻室子女……”
“你胡说!”纪大妞眼里已布满杀光。
“哈哈哈哈……”谷中强狂笑起来。
“不许笑,这并不可笑!”纪大妞厉吼。
“老夫杀人是尽武人的本分,维护武道。”
“我报仇是尽子女的本分,维持孝道。”纪大妞针锋相对地回答。
“你自信能报得了仇?”
“当然!”
“很好!你尽管出手就是,老夫不会逃避。”
司徒明月大感为难,他该不该现身阻止?
“天龙神君”谷中强是代表正义的一方,当年杀“大漠之虎”纪东离是基于武道替江湖除害,并非私人恩怨,但纪大妞乃为父报仇不能说她不对。如果谷中强输了,难以对“青竹老人”他们交代。要是纪大妞不敌,自己岂能坐视?尤有甚者,纪大妞的母亲和舅舅又怎肯甘休,势必演变成双方尖锐对立,自己正好夹在中间。眼前能用什么方法阻止双方拚搏,再由“青竹老人”他们出面化解?
一时之间,他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司徒明月苦思无计之际,情况遽尔发生。
“隆!”一声巨响,宛如山崩地陷,空气被震碎,空气被撕裂,双方各退两步,扬起的手徐徐放落,纪大妞正好退到碑座处,身躯自然地靠上碑缘。
谷中强的“天龙神功”对抗纪大妞的阴功,想不到会产生这等骇人的威势,到底是谁强谁弱?孰胜孰败?
司徒明月为之惊住了。
谷中强举步欺向纪大妞。
司徒明月准备不顾一切现身阻止。
谷中强扬起右掌,作势要向纪大妞劈下。
纪大妞直起身,双手又放下,显然已无反抗之力。
司徒明月正待张口喝阻,意外地谷中强收手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步履有些蹒跚,看样子他已经受了伤。
纪大妞口里呻吟了一声,软软地倒在碑座之前。
司徒明月弹身趋近,忘其所以地挨着坐下,把纪大妞的上半身扶靠在他的腿上,这时才看清纪大妞双目失神,口角隐有血渍,看样子伤势不轻,局面是两败俱伤,只是“天龙神君”谷中强还有余力出手,他放过了她。
“大妞,你伤得怎样?”司徒明月急声问。
“你……司徒大哥……”纪大妞奄奄息。
司徒明月顿悟自己现在的身份是无剑公子,不但形貌衣着改变,连雪剑外观都刻意加以装饰,纪大妞在身受严重内伤的情况下,怎会一下子便认出来?
“大妞,你怎么认出是我?”“金……老四……偷偷告诉我的。”
“哦,原来如此,你的伤……”
“绝对死不了,就是死……无憾,因为……我死在你的怀里,是一种……幸福。”
嘴角牵了牵,那是笑。
司徒明月的心弦剧烈震颤起来,看来她痴情未泯。
“大妞,我说过……永远把你当亲妹妹看待”司徒明月很困难地说。
“司徒大哥,你……嫌我丑……所以……”
“绝对不是,我必须持守在柳漱玉坟前的誓言。”
“我不怪……你。”
“那就好!”
“谷中强人呢?”
“他走了,像也受了伤。”
“我……低估了他,不过……我还会再找他。”
“大妞,先别谈这些,让我看看你的伤?”
“我的心……好像要停止跳动……”说着以手抚胸。
“让我检查-遍。”
“好!”纪大妞缓缓闭上了眼,此刻,她像一个生病的幼儿躺在母亲的怀里,安适,舒泰,忘了身外的一切。
司徒明月为她检查经脉穴道,检查,绝对避免不了肌肤的接触,尤其是敏感的部位更加难以下指,指开始了那么几下,他的额头已经冒汗了,他是绝对守礼的武士,不同于一般江湖人,要不是纪大妞,他可能有所考虑。
好不容易像受罪般检查完毕,他拭了拭额汗。纪大妞伤势的确不轻,,心脉欲断还续,尤其有-股岔气横在冲带二脉之间,“带脉”环腰一周,如果要打通,得从腹结气海二穴着手,一个黄花大闺女,肚脐以下怎能让男人碰?司徒明月久久没出声。
“司徒大哥……怎么样?”
“冲带:二脉受阻。”
你……能打通?”
“能,只是……”
“只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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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枭雄末路
按理纪大妞应该懂,但她还是问。
“得从‘腹结’、‘气海’二穴着手……”
“那就做吧,难道……小节比生命……更重要?”
纪大妞并不在意男女之嫌的小节,现在当然是救人第一,司徒明月硬起头皮,解开她腰间罗带。莹白如玉的小腹,配以一个深浅合度,圆润优美的肚脐,的确引人遐思,他的心剧跳起来,脸上一阵燥热,两眼直发花。
纪大妞紧闭双眸,温驯如绵羊。
司徒明月定定神,把心一横,手掌贴了上去,闭目垂帘,徐徐把本身真元贯人穴道,很快便进人了忘我的境界。
月已西沉,荒丘被幽暗所笼。
司徒明月先得纪大妞的阴功储集体内,再由南宫宇和风不变二老成全,造就了武林至上的玄功“混元神功”以之来为纪大妞疗伤,可说是最恰当不过,不但收效神速,而且施功之人也不会损及内元。
一个幽灵般的人影从碑林中出现,缓缓飘近。
司徒明月全神疗伤,自然一无所觉。
迫近的是个蒙面人,他停在两人身侧,仔细观察了一阵,点点头,然后扬起了手掌……
这一掌劈下去,施功与受功的双方非当场横死不可。就在这生死一发之际,又一条人影出现,正好在蒙面人身后八尺,阴森地道:“管彤云,你是送死来的?”
蒙面人正是白云堡主管彤云,也就是金剑帮主。
管彤云当然明白这一带强致环绕,身份一露,严重的麻烦便会来到,是以他不及下杀手,毫不犹豫地电掠而去。
司徒明月也恰在此刻收功睁眼,眼角扫到了逝去的背影,而眼前又有一个人,定睛一看,是纪}c妞的舅舅“飘萍过客”。
他轻轻推起纪大妞,然后起身。
“前辈,刚才那人影是……”
“管彤云!”
“是他?”司徒明月脱口栗叫。
“你在为大妞疗伤?”
“是的!”
“如果我迟到半步,你们两个非毁在管彤云手上不可,在这种情况之下疗伤而无护法实在太冒险了。”
“是,但事逼此处,不得不为。”
“舅舅!”纪大妞已整理好衣裳。
“丫头,你怎么受的伤?”
“跟谷中强拼了一掌。”
“谷中强?”“飘萍过客”目芒登时暴射如炬光。
“是的!”
“他竟然还活着?”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秘魔’,我刚知道不久。”
“‘秘魔’,‘天龙神君’谷中强的化身。“飘萍过客”自顾自地连连点头,然后指着司徒明月道:“他是谁?”
“无剑公子!”纪大妞脱口回答。
“嗯!新近在洛阳城很响亮的名号。”目芒在司徒明月身上一连几绕,悠悠地道:“他为什么要救你?”
-适逢其会!”
“那我这身为舅舅的该谢谢你?”
“不必!”司徒明月淡淡地说。
“丫头,我们走!“飘萍过客”转向纪大妞。
“舅舅,我想……留下来。”
“什么意思?”
“再斗谷中强,我不要他的命誓不甘休。”
“你不送命不甘休?”
“我不信……”
“丫头,既然谷中强还活着,这种大事岂能不跟你娘商量,不许你任性胡来,跟我走!”“飘萍过客”声色俱厉。
纪大妞不再言语,她不能不听舅舅的话,目光望向司徒明月,好一会才开口道:“公子,我们很快会再见!”意在不言之中,当事人自己心里明白。
“飘萍过客”朝司徒明月颔了颔首,转身举步。
纪大妞捏了一下司徒明月的手,跟了上去。
司徒明月目送甥舅俩离去,心念立即转到白云堡主管彤云父子身上。管彤云勾串“鬼中鬼”甘十斗,秘密组织金剑帮,谋害“天龙神君”于先,又命其子管寒星杀害“燕云神雕”,这种手段简直是泯灭人性,若不予以翦除,武道何存?
又回到堡楼。
化身跟班小安的封子丹仍守在原处,司徒明月主动把该让封子丹知道的叙述了一遍,然后道:“此地有什么动静没有?”“很平静!”
“那我们走吧,呆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从堡楼远望,东方天际已现出鱼肚白色,天快亮了。
“司徒大哥看,那是什么?”
“呃!那是什么?”
大厅走廊转角处,一个很古怪的黑影在地上蠕蠕而动。
天亮前的一刻天色更黑,视线不明,看那黑影仿佛是家畜之类。白云堡即使饲养家畜,也必圈在僻角与人隔离,怎会跑到代表门面的大厅来,是因为无人照料而乱闯来的么?
“好像是个人?”封子丹目不转睛地遥望着。
“人?”司徒明月有些惊疑。
“对,在地上匍匐爬行。”
“嗯!”你这一说是有些像。”
黑影爬到将近厅门附近不动了。
“司徒大哥,要下去看个究竟么?”
“且慢,这也许是个诡计,目前此地的情况相当复杂,神火教与金剑帮已成水火不容之势,还可能有其他方面介人,我们且作壁上观。”
那古怪的黑影坐了起来,现在可以看出是一个人了。
“怪事,这到底捣什么鬼?”封子丹忍不住又开口。
就在此际,两条人影自走廊的另一端出现,迫向坐地的黑影,在距离两丈许之处停住。
“什么人?”人影之一喝问。
黑影没反应。
“不开口老子就要动手了。”
依然没反应。
人影之一欺近前去。
“呀!”惊叫声中,欺近的连连后退。
“怎么回事?”另一个问。
“这到底是人还是鬼?”退回的颤声说。
“什么……鬼?”
“一圈毛,没有脸。”
“烧他!”
从“烧他”两个宇,证明这两个是神火教设在堡里的暗桩。
司徒明月动了好奇之念,向封子丹道:“你还是守在此地监视全堡动静,我下去看看。”不等封子丹的反应,人已从堡楼飞泻落人厅前广场。
“什么人?”两名神火教徒转对广场这边。
“无剑公子!”
“哦!无剑公子?”
司徒明月径直朝那坐地的黑影大步迫去,此时天色已经比刚才亮了些,在走到厅沿之时,看清楚了,但也不由心头一震,黑影,赫然是一个须发虬结,五官不辨的怪人,乍见之下,的的确确难以使人相信他是人。
“你是谁?”司徒明月沉声喝问。
“囚犯!”怪人回答了,声音很孱弱。
“囚犯?”
“嗯,一个……侥幸脱狱的……死囚。”
“被白云堡囚禁的?”
“是!”
两名神火教徒向这边挪步。
“站住!”司徒明月冷喝一声。“你们两个最好离开此地,本公子办事一向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碍眼。”
两名神火教徒互望一眼之后,乖乖地反身奔离。这一点司徒明月心里明白,神火教主与他有合作的约定,伏匿在堡里的神火教徒当然不会跟他为敌。
司徒明月步上走廊,迫近怪人身前。
“起来吧!”
“老夫……不能。”
“为什么?”
“老夫没有腿。”
司徒明月心头又是一震,这自称死囚的怪老人竟然没有腿,怪不得刚才他是用爬行,细看,下身果然是空的。
“你生来没腿?”
“不,是被……管彤云齐膝砍断的,幽囚地牢已经五年,不知是谁……破了地牢机关,老夫……得以重见天日,就是死……也安心些了。
断腿囚禁,这种手段够残忍。
“您老是武林中人?”司徒明月改变称呼。
“一半!”
“一半怎么解释?”
“老夫练过武功,算是武林中人,但……没行走江湖,而是以打造金银首饰为业,所以只能说是一半。”
“嗅!”司徒明月陡然想起一件事,记得柳漱玉生前曾经提过,她母女两度来洛阳,寻访一个名动京师的金匠打造凤钗,结果两度扑空,莫非……
“您老莫非就是‘巧手神工’吴三爷?”
“不错,老夫正是吴三!”
一个巧手匠人而被人在名字之下加一个“爷”字,足见其名气之大。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主顾都是显宦富豪的家人,甚至宫中的妃嫔泰斗的首饰都出自他手,所以一般人尊称他为吴三爷,俗语说行行出状元,他在这一行中算是中了状元,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司徒明月大为感伤,他唯一心爱的人生前想求吴三的凤钗而不可得,现在人已作古,偏偏他碰上了这巧匠。
“吴三爷,管彤云为什么要把你断腿囚禁?”
“他想知道一个秘密。”
“哦!什么秘密?”
“你叫无剑公子?”吴三爷不答反问。
“不错!”
“无剑公子,老夫被断去了双腿,囚禁在地牢五年,宁愿死在地牢里也不说,会告诉你这来路不明的人么?”
司徒明月窒了一窒。
“吴三爷,在下只是好奇,并不一定想知道。”
“哼!你就是为此而来,老夫知道还有许多像你一样的人在苦苦追寻老夫的下落,告诉你,老夫为此而失去双腿,过了五年非人的生活,不在乎丢掉脑袋。”
“那从现在起在下不再问这件事。”
“你使什么手段都是枉然,反正生死对老夫没什么区别,唯一告慰的是没有死在黑牢中,能重见到天日。”
“有何打算?”
“没有打算!”
的确是没有打算,一个失去了双腿,而且身带某种江湖秘密的人,要活下去太难。“吴三爷的武功仍在么?”
“早已废了!”
“还有什么家人亲戚?”
“没有!”
司徒明月大感为难,基于武道仁心,他不能弃这残废的老人于不顾,否则就等于是杀他。但如何安顿呢?又如何防止不被别人找上呢?
天色已经完全放亮。
“什么人?”喝声发自堡楼。
司徒明月扭头一看,广场上有条人影正朝这边走来,不期而至的竟然是金老四,登时喜出望外,脱口便道:“老四,你来得正好。”
金老四上了走廊,一见吴三爷的形象,惊“啊”地出声,斗鸡眼登时瞪得老大。
“司……公子,这怎么回事?”一个字出口觉得不妥,急忙改了称呼。
“先别问,我会告诉你,你来有事?”
“有,恩师老人家他们有事要找公子商量。”
“好!我也正准备离开,你背这位老先生。”
“要我背……”
“对,你并没听错。”
封子丹也赶了过来。
司徒明月略作思索道:“我们现在离开白云堡,小安开路,找一个稳妥的地方安顿这位老先生,我来断后,老四,背上。”
吴三爷并不言语,反正祸福他已经不在乎。
金老四上前背起吴三爷,栗声道:“原来他没腿?”
司徒明月道:“有腿就不会要你背。
封子丹的小茅屋也就是二愣子兄弟的家。
封子丹先化身小愣子,而现在是无剑公子的跟班小安,易容之术乃是他的家学渊源,足可当专家二字。
洛城之花白水仙依然是二呆子,此刻她坐在门口泥地上,背靠一个破瓦瓮,她并非闷极无聊,而是负责警戒。
屋里,断腿的吴三爷被安置在角落的草席上,这样他坐卧都很方便。司徒明月坐在桌边,小安和金老四在一旁站着。
“老四,先说说你的大事?”司徒明月开口。
“不是我的大事,是恩师他老人家他们找您商量的大事。”
金老四翻了翻斗鸡眼。
“都一样,反正你是传话的。”
“事情大概是这样……”金老四先扫了坐在草席上的吴三爷一眼然后才接下去说。“白云堡被神火教霸占,管彤云已成了丧家之犬,金剑帮总舵在孟津,他的阵营当然是转移到孟津,请公子去商量就是如何配合采取行动。”
“好!我们马上走。”站起身来。“小安!”
“小的在!”封子丹煞有介事地躬了躬身。
“你负责保护吴三爷,万一有事要小心应付。”
“是,公子尽管放心,这点小的还能办得到。”
“老四,你先走,我们不要走在一道。”
“好!”金老四正待转身举步……
吴三爷突地开口道:“公子稍待!”
司徒明月离开桌子,挪两步到吴三爷面前。
“什么事?”
“老夫赌了!”
“赌,赌什么?”司徒明月不解地望着吴三爷。“听口气,公子一方是白云堡的对头?”
“没错。
金老四只好停下来不走。
封子丹也眼鼓鼓地望着吴三爷。
“是不是故意演戏想套老夫所知的秘事?”
“吴三爷!”司徒明月心火冒了起来,言词神态都相当冷厉。“救你是基于武道和仁心,因为你的遭遇够惨,所谓秘事是你自己提的,别人并不知道,在下已经说过不再问这桩事,如果存心要挖你心里的秘密,根本不必演戏,对付你一个失去武功的残废人有的是方法,而且绝不费事,救人救彻底,否则现在就抛你出去。”
“公子,老夫说赌,就是赌公子是真心救人。”
“用不着赌,你好好保守你的秘密吧!”说完转身。
“公子,别生气,这可是震惊江湖的大事。”
“在下没兴趣。”
“好!公子,老夫收回赌字,算是甘愿奉告以报答公子相救之德如何?”
司徒明月又转回身来,神情一片冷漠。
“想说就快,在下没太多时间。”
“好!老夫说。”吴三爷还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公子听说过玉狮子的故事么?”
“玉狮子?”司徒明月心头“呼”地一震,如果是玉狮子下落的秘密,这的确是震惊江湖的大事,因为好几个知名人物都为了玉狮子而丧生。虽然“古月世家”被窃的金狮子后来证实便是玉狮子包了一层金箔,但被人故意送到“四绝山庄”的是一只空狮子,藏宝已经被取出,要是因此而破解了玉狮藏宝之迷,“顽铁大师”南宫宇和“天龙神君”谷中强所牵涉的公案也就可以了结。
金老四和封子丹也竖起了耳朵。
“对,当年‘鬼客’辛公望从古陵掘出的玉狮子。”
“在下听说过!”司徒明月保持平静。
“公子对此不动心?”
“在下对任何不该得的东西都不存非分之心。”
“了不起,好,老夫现在就说这桩秘事。”顿了顿才接下去道:“传说中已经为人所知的不再重复。当年,胡家堡堡主胡满巧得玉狮子和《玉机金经》之后,他把玉狮子交给老夫,要老夫凭手艺加以改装,于是……”
“胡满怎么会信得过你吴三爷?”
“老夫跟他是八拜之交。”
“哦!原来有这层关系,请说下去!”
“老夫用金箔在玉狮子外表包了一层壳,变成了今狮子,照胡满的嘱咐,把它交给他的兄弟胡望,但没说明是玉狮子改装的,只要他好生收藏,之后,便传出胡满惨死的消息,不久胡望也遇害……”“啊!”司徒明月点头,他现在明白了何以‘古月世家’第三代主人胡天汉把金狮子当传家之宝而没加以利用,原来他根本不知道金狮子便是引起血腥争夺的玉狮子。
可是,谁又到胡家盗走了金狮子,在取走狮腹藏宝之后把狮子以诡异残忍的手段送到“四绝山庄”?照当时状况判断是意图栽赃嫁祸,目的何在?想着又道:“以后呢?”
“胡满跟老夫见过面的事,五年前被人查了出来。”
“管彤云?”
“对,他把老夫抓去酷刑逼供,老夫宁死不招认,结果被砍断双腿,囚在地牢,日夜折磨,指望有一天老夫能供出玉狮子的下落。”
“那么胡家堡盗走金狮子的是管彤云?”
“什么,金狮被盗?”吴三爷失神的眼瞪大。
司徒明月这才想到金狮子失窃是最近的事,吴三爷根本不知道这一段,于是三言两语把经过说了一遍。
“老夫知道是谁。”
“谁?”司徒明月精神一震。
“阴符姹女!”
旁听的封子彤和金老四为之脸上变色。
司徒明月也骇然而震,这实在是大大的意外。
“阴符姹女,怎么会是她?”
“老夫的妻子落在她的手中,她曾经以此威胁过老夫。”咬咬牙又道:“老夫尚未救出妻子便被管彤云所制,先后只十天之隔,拙荆也是秉性刚烈的女子,谅来……已经遭了不幸。”老泪滚了下来,沾连乱须像草叶上的露珠。
“吴三爷的意思是尊夫人泄露了秘密?”
“非常可能,阴符姹女一定……用尽了各种手段。”
司徒明月沉默了片刻。
“吴三爷,在下负责查出尊夫人的生死下落。”
“老夫……感激不尽。”头叩了下去。
“吴三爷不必如此,在下也很感激您提供的线索。”口里说心里在想:“阴符姹女被神火教主震散了功力,是纪大妞甥舅带她离开现场的,此事找纪大妞必有着落。”手一挥道:
“老四,我们走!”
司徒明月与金老四来到封树人生前的茅屋幽居,两人一进堂屋门便愣住了。堂屋里一片混乱,马二先生与风不变站在桌边,桌上放着锦盒玉匣,还有本小册子,不用说,这小册子便是《玉机金经》了。
“青竹老人“莫三白和“天龙神君”谷中强站在竹榻边,榻上躺的赫然是“顽铁大师”
南宫宇,像是睡着了。
在场的每一个人脸色都很难看。
役半个人发出声音。
司徒明月愣了一阵之后,趋近竹榻。
发生了什么事?”
-打铁的中了剧毒!”“青竹老人”回答。
“怎么中的毒?”司徒明月栗声问。
“那本捞什子金经上面涂了毒。”
“啊!”司徒明月惊叫。
“小子,你点子高,要是你在捡到手之后先打开来看,躺下去的是你。”
“想不到管彤云这么卑鄙。”司徒明月挫了挫牙,心念数转之后道:“晚辈明白了,这恶毒的阴谋本来是针对神火教主设计的,却意外地被晚辈破坏……”
“怎么说?”
“《玉机金经》可算武林至宝,管彤云在撤离白云堡之际不随身带走,事后派一个小角色潜回取宝,当时晚辈就觉得不近情理,神火教外堂巡察牟有利在得手之后曾说要呈与教主亲自开启,所以暗中监视的‘鬼中鬼’甘十斗现身,等晚辈从牟有利手中收回之后他出现了……”
“你是说对方故意安排要神火教的人夺取?”
“是这意思。”“现在谈这些已无济于事,主要是打铁的中了毒昏迷不醒“中的是什么毒?”
“连谷老小子都认不出来,外行的就不必说了。”
“那怎么办?”
“本人已经给南宫老哥服下了制毒的药丸先稳住毒势不使蔓延,同时飞鸽传书到‘四绝山庄’求救。”谷中强接话。
“四绝夫人”是毒道高手,这点司徒明是知道的。
“打铁的根基深厚,绝对死不了。”“青竹老人”回话。
“可是这一来便影响了我们预定的行动计划。”
“晚辈的意思是先救人要紧,行动可以暂缓。”
“开封到洛阳,飞赶也得三天三夜。”
“没办法只好等了。”
“糟老头子!”风不变走了过来。“依我看,等归等,我跟子丹作一路,金老四单独一路先赴孟津探敌情,你们这边事了了再来,这样对原计划便不致影响太大。”
“嗯,好,好主意,可是你老小子的形象……”
“这你就不必瞎操心了,我自有打算。”
“那就收拾上路吧!”
“没什么好收拾的,行头得重新换过,我们上路,先去会合子丹。”风不变向金老四摆摆手。
“走吧!”金老四自是没话说。
两人立即出门。
“前辈,有个好消息。”司徒明月望着“青竹老人。”
“什么好消息?”
“玉狮子有着落了!”
“嗅,落在谁的手里?”“青竹老人”老眼发亮。
谷中强也目闪凌芒。
“阴符姹女!”司徒明月沉声说出。
“是她,你小子怎么知道的?”
司徒明月把金匠吴三爷的事说了一遍。
屋中的三老全为之动容。
“可是……“青竹老人”皱眉。“‘阴符姹女’为什么要把掏空了的玉狮子栽到‘四绝山庄’?她的目的是什么?”
“嫁祸,转移目标。”司徒明月冷静地说。
“不对,‘阴符姓女’得到玉狮子是一项秘密,根本没人知道,她用不着来这一手,不但多余而且欲盖弥彰。”
“我想也是!”谷中强插了一句。
“这是以防万一之计。”司徒明月仍坚持己见。“因为她不知道吴三爷是否会供出前情,而当初的传言是谷前辈得到狮经,以谷前辈和夫人的关系,此种栽赃方式可以使人深信不疑,晚辈的看法是如此。”
“嗯!有道理。”马二先生附和。
“暂时算你小子说对!”“青竹老人”驳不倒司徒明月的理由只好承认。“‘阴符姹女’武功已废,只要找到那老女人真相便可大白。”
“晚辈有把握找到她。”
“好!那你小子去办。”
晚风残照里。
化身无剑公子的司徒明月背对夕阳,立在郊原的古道上。
他要找。阴符姹女”就必须先找到纪大妞,而纪大妞一家三。
到洛阳来不知落脚何处底金老四以前提供的线索可能就寄身在这一带的民家,可是这一带散散落落的村舍相当不少,总不能挨村挨户拜访,所以他采取了这个很笨但又不失可行的办法守株待兔,由于他的装束形貌很突出,利用村居人好奇的心理,凡属经过而发现到他的定会到村里传扬,可能就会引出纪大妞。
夕阳沉没,剩下天边一抹红,天色逐渐昏暗下来。
司徒明月已经枯立了半个多时辰。
“司徒大哥!”一声欢叫传来。
司徒明月大喜过望,他这笨办法居然奏效。转过身,只见纪大妞径奔上了古道,两人面面相对。
“你怎么会在这里?”纪大妞闪动着目芒。
“等人!”
“等谁?”
“等你!”
*等我?”纪大妞大感惊奇,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奇怪,你算准我会在这里出现,所以在这里等我?”
“我知道你就住在附近村子里,拿不准确实地点。”
“我是听村里人说有个很奇怪的富家公子站在路边,一问长相装束就知道是你,所以才急着出来,你找我有事么?”纪大妞挨近司徒明月身边。
“一件大事,只有你能帮助我。”
“我要见‘阴符姹女’!”司徒明月开门见山地说。
“什么?你……要见‘阴符姹女’?”纪大妞震惊之情溢于言表,瞪眼张口,连退两个大步,仿佛突然听到什么骇人的消息。
“是的!”司徒明月保持绝对的冷静,他不知道纪大妞与“阴符姹女”之间是什么关系,但有关系这一点是认定的,不然在“阴符姹女”被神火教主震散武功之后,她甥舅不会护送她离去。
“为什么要见她?”纪大妞声调有些失常。
“大妞,这件事相当重要,你必须帮助我。”
“你说,什么事?”
“大妞,我绝对信赖你!”司徒明月显得很严肃。“对你,我不能有丝毫保留,也不能说半句不实的话,我要查玉狮子失窃的公案。”
“玉狮子?”纪大妞几乎是惊叫,眸子里尽是寒芒。
“是的,玉狮子,曾经引起连环血案的东西。”
司徒明月已经意识到这当中有文章,从纪大妞不寻常的反应便可知道。
“这与‘阴符姹女’何干?”
“大妞,你难道真的不知情?”
“我要你说!”
“好!我说,我正巧碰上了最负盛名的金匠吴三爷,他提供了线索,五年前‘阴符姹女’找过他,还绑架了他的妻子,玉师子下落的秘密可能得自他妻子之口,‘古月世家’的金狮子便是玉狮子,所以我必须找她查证。”
天色已经完全昏黑,月亮升起,原野一片朦胧。
纪大妞默然了半晌。
“司徒大哥,对你,我也不能说假话,我是知道‘阴符姹女’的行踪,可是……你为什么要追究这件事?”
“因为我想明白真相以便向几位牵连此案的前辈有所交代,我并不想要玉狮藏宝,我不是贪婪之人。”顿一顿又道:“另外一个原因,我要知道吴三爷妻子的生死下落,因为我已经对吴三爷作过承诺。”
“吴三爷……失踪了五年,他还活着?”
“他是被白云堡主管彤云囚禁,最近才脱出地牢,人已经残废,他被砍断了双腿,起因还是为了玉狮子。”
“哦!吴大娘没死,她还活着,除了思念丈夫,她可以说活得很好,‘阴符姹女’花了一大笔银子安顿她。”
“嗯!”司徒明月大为意外。“她人在何处?”
“就住在这附近。”
“我可以见她?”
“现在不行,我不能做主答应。”
“大妞……刚才谈的希望你能帮助我。”司徒明月眼里的神情是诚挚和期盼。
“好!”纪大妞像突然下了决心。“等我的消息。”
从“天龙神君”谷中强飞鸽传书向开封求援那晚起算,今天是第三天,但严格地说是两天半,因为现在刚刚过午,“四绝夫人”来的可真快,两天半便赶到洛阳。
“顽铁大师”南官宇仍昏睡在竹榻上。
司徒明月、“青竹老人”、马二先生和谷中强围在杨边,“四绝夫人”在为南官宇诊视,冷艳的脸上笼了一层阴霾,黛眉不断地在紧舒,看她的神情便知道南宫字的毒势不轻,每个人的心情都因之而沉重。
久久,“四绝夫人”收手退离床沿。
“奇怪!”“四绝夫人”的眉头役舒开。
“怎么样?”“青竹老人”迫不及待地问。
“他中的乃是四川唐门的‘三日断’奇毒,中者昏迷三日之后断魂,唐门家规,此毒不许轻用,何以……”
“我老头子想起来了……”“青竹老人”立即接口。“记得在七里河渡头有人冒充司徒明月,被揭穿面目之后,自认是‘西蜀郎中’唐有道,乃是唐门弟子,后来被‘鬼中鬼’掠杀灭口,金剑帮每次用毒都是他的杰作。”
“夫人,有救么?”马二先生追问一句。
“这个……有救,但相当费事,得耗相当长的时间。”
“那就劳烦夫人了。”
“把人移到卧室,我要静静施术。”不言可喻,凡属秘技,都不愿外人在旁边观看,这是江湖人的通病。
“青竹老人”朝司徒明月使个眼色,司徒朋月立即把南官宇抱到卧房床上,然后退出。
“四绝夫人”拿起药进人卧房,随手关上房门。她随带的两名女弟子这时从厨房里端出了酒菜,摆整齐之后,三老一少开始上桌喝酒,这是最妙的消磨时间方式。
足足一个时辰,“四绝夫人”启门步出。
“如何?”谷中强问。
“还需要点时间自己运功复原。”
“弟妹辛苦了,来,坐下喝一杯。”“青竹老人”一向滑稽,但对‘四绝夫人’他不能不收敛,以免为老不德之义。
“四绝夫人”落座。
两名女弟子立即上前侍候。
“青竹老人”目注司徒明月。
“小子,你吃喝得差不多了吧?”
“够了!”
“那好,你马上动身到孟津,我实在担心凤老小子他们没个强劲的援手,万一有了差迟可就后悔不及了,我们等打铁的复原随后上路。”
“好!”司徒明月离座。“晚辈这就上路。”
通往孟津的官道。
司徒明月他现在是无剑公子的身份徒步趋行,以他那身贵介公子打扮,加上珠光宝气的佩剑,居然没乘骑也没带从人而步行上路,这是极罕见的事,过路的行旅全投以奇怪的眼光,但他一点都不在乎。
现在,他才想到纪大妞安排他见“阴符姹女”要他等消息,已经三天了,纪大妞不见影子,也没消息传来,而他又必须赶往孟津了断金剑帮公案,这一来,玉狮子公案又要旷日持久了。
眼前路边不远是一个私人的墓园,墓树已经成荫,三面圈着矮墙,可见高耸的墓头。当然,他只是目光随便扫到而已,路边有墓园,司空见惯的事,根本与他没丝毫关系。然而天下事很绝,偏偏就有了关系,他刚刚步到,一名黑衣汉子赫然出现了。
“家主人有请!”黑衣汉子抱拳为礼。
“你知道本人是谁?”司徒明月一怔止步。
“无剑公子!”
“你家主人是谁?”
“墓园的主人。”
“哦,墓园主人又是谁?”
“见了就知道。”
“本人没空。”司徒明月说完就要举步。
“公子,家主人说了,事关您此去孟津的大计。”
司徒明月心中一动,想不到对方竟然掌握了自己的行踪,这所谓的墓园主人是何方神圣,要见自己的目的何在?心念之中,抬手道:“带路!”
到了墓园人口,黑衣人止步道:“请公子自登坟台。”
司徒明月昂头举步,进人墓面,顺石级登上坟台,面对当中的巨坟,兀立等待,整座墓园静得可以听见一片枯叶落地的声音,不见半个人影。
“哈哈哈哈……”笑声突然传出。
笑声沉闷而虚渺,像是发自空中,又象是发自地底。司徒明月立即判定是发自坟中,从声调他认定是神火教主,他兀立如山,等对方笑声敛了才开口。
“是教主阁下?”
“不错,你的判断力不差。”
“堂堂一教之主,何以藏身坟墓?”
“各有所忌,各有所隐,这你就不必问了。”
“截留在下有何指教?”
“再谈谈有关合作的事,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
所谓共同的目标,指的当然是摧毁金剑帮,不过神火教图谋更积极,因为一座山里不能有两只老虎一起称王,而所谓合作,实际上是一种利用,等利用的价值消失,情况便难以预计了,这一点,司徒明月心里非常清楚。
“怎么个合作法?”
“你们行动,由本教提供各种线索,必要时也可以在实际行动上提供武力,这是两利的事,你意下如何?”
“事成之后呢?”司徒明月这一问有其含义。
“当然是各得其所!”“未见得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毁了金剑帮,便成为贵教独霸的局面,当然是得其所哉,而我方却成了被利用的工具,工具用过之后,准备如何处理?”
“你这话不公平,既然各有目的,便谈不上谁是谁的工具,不过你放心,本座会有令你最满意的处理方式。”
“教主不用费心,在下一向不喜欢因人成事。”
“你的意思是拒绝合作?”
“不是拒绝,而是无此需要。”话锋一顿又道:“再者,在下也不喜欢藏头露尾,不敢正面相对之人。”
“哈哈哈哈哈,司徒明月,你真狂傲得可以。”
司徒明月被神火教主点破了身份,不由骇然而震,封子丹的易容之术是家传,可以说绝无瑕疵,而自己的声音动作也刻意加以改变,对方是如何识破的?
“教主早知在下身份?”
“不,刚知道不久。”
“怎么知道的?”
“告诉你无妨,三天前你跟姓纪的姑娘在一起交谈,她称你作司徒大哥,正巧本教有只耳朵在附近草窝里。”
司徒明月为之哑然无语,他跟纪大妞谈话的地方相当空旷,别人无法接近,想不到草窝里先有人潜伏,这一来有关玉狮子的秘密不用说已经全泄了。
“放心,本座会保守你的身份,不过,你最好答应彼此合作。”神火教主的声音又传出,微带要胁的意味。
“在下并不在乎身份泄露。”
“你的意思是绝不与本教合作?”
“道不同不相为谋。”司徒明月冷沉地说。
“哈哈哈哈,好一个道不同。司徒明月,你听清楚,本座自始就非常欣赏你这块材料,所以一再对你容忍,尽量维持友善关系,以你这天纵之才,应该在武林中有所作为,成就一番大事业,本座是有心成全你。”
“嗅!如何成全?”
“本座期许你为接棒人。”
“哈哈哈哈……”司徒明月极少放纵他的情绪,然而现在他忍不住要笑了,而且笑得很狂,因为这实在可笑。神火教东山再起,可以说费了移山心力,居然要把基业拱手奉与一个不相干的人,这种故事在江湖中还没听人说过。
“司徒明月,本座是认真的!”
“在下敬谢不敏,告辞!”略-抱拳,转身……
一个女子站在坟台石阶的下方,赫然是纪大妞。
司徒明月心中一动,纪大纽怎会到此地来?
“司……”纪大妞一个字出口立觉不妥,连忙改口。“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其实她改口也是多余,神火教主已然知道司徒明月的身份。
“这里很清静,进来歇歇脚。”
“噢!我是在路上看见你的头脸所以蜇进来,差一点便要错过了。”纪大妞挪步,准备上石级……
“大妞,我们走!”司徒明月立刻阻止她登上坟台,回头扫了坟墓一眼,快步走下石阶,又道:“到路上再说。”他怕纪大妞抖出“阴符姹女”的事,因为“阴符姹女”是被神火教主震散功力的,而神火教主就在墓中。
“关于……”纪大妞没体会到司徒明月的用意。“走,走!”司徒明月推了她一把。
这一来纪大妞有些觉察了,闭上嘴,两人匆匆离开。
出了墓园,踏上官道。
“墓园里有人隐伏。”司徒明月不提神火教主,以免多费唇舌解释,同时也防到暗中有耳窃听,不宜牵扯。
“哦!是什么人?”
“不知道。我只是发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略略一停,转口道:“大妞,我等你的消息等了三天……”
“没办法,‘阴符姹女’前辈正在闭门练功,以图恢复被震散的功力不便打搅,等我们从孟津回头再说。”
司徒明月止步,惊诧地望着纪大妞。
“你怎知我要到孟津?”
“我找你,正巧碰上‘青竹老人’,是他老人家说的。”
“哦!你刚说我们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也要跟你去孟律。”纪大妞笑笑。
“你……也要去?”司徒明月皱眉。
“是呀!你说,把我当亲妹妹看待,哥哥有事,做妹妹的岂能袖手旁观?再说,我这几手三脚猫对你也是一种助力,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对不对?”
“对!”司徒明月只有苦笑,他不能拒绝。
“晤!我们走。”
孟津,水陆码头,倒也热闹繁华。
司徒明月与纪大妞刚刚到达,便有一个生意人打扮的汉子迎上前来,司徒明月立即认出是金老四,他那双天生的斗鸡眼再怎么易容都变不了。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司徒明月知道金老四和封子丹他们先到此地。
“你是谁?”司徒明月故意问。
“公子不记得小的了?小的四喜,专做药材生意的风老板手下。”风老板指的当然是风不变。
“嗯!我想起来了,多年不见,你变得很多。”
“公子是初到此地吧?”金老四一本正经。
“唔!是初来。”
“先投店?”
“对,先找个稳妥的落脚处。”
“请随小的来。”
金老四带路,穿街走巷,投人一家叫高坠的客店,中等客店,规模不大也不算小,客人多半是中下层的。金老四也是这里的客人,对店家很熟,特地拣了后进楼头靠边的两个房间,后临围墙小巷,出人行动方便多了。
小二燃灯张罗茶水之后退了出去。
金老四向纪大妞道:“纪姑娘,可否麻烦你到房门口站一会?”所谓站一会就是监视房外,防止被人窃听。
纪大妞道:“当然可以!”说着随即出房顺手关上房门。
“此地状况如何?”司徒明月开始探询。
“已经踩到对方的窝藏所在。”
“什么地方?”
“谁都想不到的一个鬼地方。”
“说呀?”
“百花园,孟津最大的窑子,姑娘有上百之多。”
“窑子?”司徒明月真的吃惊了,堂堂金剑帮的帮主,雄霸一方的白云堡主竟然会窝在供人玩乐的窑子里,的确是任谁都想不到,也没人愿意相信。“不错,窑子,前两进是窑子,第三进是禁区,那鬼地方每天嫖客门流不息,所以什么样的人出人都不会被人怀疑,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进出的是高级弟子,人数不多,一般弟子分散在不同地方,这一手真是绝。”
“怎么探出来的?”
“我有个从前磕过头的兄弟在园里当把头。”
“哦!”司徒明月想笑没笑出来。
“家师他老人家他们呢?”
“随后就到。”
“那就等他们来了再商量。”
“风老板和小安呢?”司徒明月指的是风不变和封子丹。
“他俩现在是父子相称,投在百花园后面巷子的小客栈里,虽是小客栈却有楼,而百花园的第三进是平房,住楼居高临下,眼睛日夜都不会闭着。”
“嗯!”司徒明月深深点头。“可曾瞧出什么来?”
“当然有管……”
金老四的话只说到一半,房门口突然传来纪大妞的喝话声:“站住,你胡闯什么?”
另一声音道:“原来是纪姑娘,在下有急事要见公子,在下叫风不晓,奉家父之命特地赶来的。”
司徒明月立即听出是封子丹的声音,忙道:“大妞,让他进来,是自己人。”隔墙有耳,他没说明封子丹的身份。
进门的是一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腮边有一块胎记,要不是先听见声音,司徒明月绝想不到他会是封子丹。
“公子刚到?”封子丹作了个揖。
“唔!刚到。”
“公子到得正是时候!”
“什么事?”
“已经摸到了对方的堂口。”
司徒明月与金老四同时双睛一亮。
“什么地方?”司徒明月问。
“离此五里的东岳庙。““东岳庙?”
“是的!”封子丹点头。“起更时分,我们发现有两乘小轿从百花园后门抬了出去,本来百花园的姑娘被人叫出去应局几乎是每天都有的事,谁见也不会起疑心,问题是后院是禁地,轿子从院地出后门,这就是文章了……”
“于是你们父子便去盯梢?”
“对,不过是我一个人跟踪下去,发现有人暗中护轿,我尽量把距离拉远等轿子进了东岳庙便立刻回头。”
“为什么不进一步侦查?”
“庙外必定埋有桩于,不想打草惊蛇。”
“风前辈人呢?”
“在庙外远处监视。”
“好!我们马上走。”
“公子,不等家师他们了?”金老四望着司徒明月。
“不能等,机会稍纵即逝,说不定对方另有所图。”
“我怕家师他们到时接不上头?”
“你留下,几位前辈说不定已经抵达。”
“好,家师他们如果来得及时,我们随后赶去。”
“这样好,四喜,你先走,我跟纪姑娘一路,别走大门,从后面翻墙最便捷。”司徒明月作了指示。东岳庙,沉在溶溶的月色里。
这是座古庙,虽然年久失修。但在月光下仍可依稀见其宏伟的风貌,占地广,四周没人家,一里路外便可看到。
司徒明月与纪大妞远远便停了下来,掩蔽起身形。
“司徒大哥,我们是明闯还是……”纪大妞悄声问。
“我看都一样,庙里外一定戒备森严,我们一动便会被发现。”司徒明月口里回答,两眼仍盯住前方。
“对了,封子丹曾经为金剑帮做过事,身份也不低,难道他连总坛在哪里都不知道?”
纪大妞也望着前方。
“管彤云对他并不信任,只是加以利用,所以他不知道的事还很多。”
“离开百花园的两顶小轿会是管家父子?”
“应该是,半夜集会定是商量大计。”
“有人…”
数条人影从不远之处掠过,扑向东岳庙。
紧接着,在视力所及的角度内人影不断浮现,全涌向同一目标,人数相当不少,随之,旗花火箭自不同方位升空。这是告警的讯号,从那些涌现人影的态势看来,是敌对方而的人马,绝非金剑帮的徒众,是何方人马?
“司徒大哥,人没进庙,像是采包围之势?”
“不错,,“会是哪一方面的人?”
“如我判断不错,是神火教的人。”
“我们怎么办?”
“观察一会再说。”
惨号之声传来,击破了静寂的夜空,看样子是人侵者拔除暗桩,或者暗桩袭击人侵者,双方已经接触,但情况不明。
一条人影迅快地从两人身后接近。
纪大妞回身扬手。
司徒明月目光犀利,忙道:“别动手,是四喜。”
人影靠近,果然是易容为四喜的封子丹。
“怎么样?”司徒明月沉声问。
“东岳庙已经被神火教的人所包围,人数上百,看来是倾尽了全力,听他们说,教主亲自出马,许进不许退,要一举铲除金剑帮。”
“嗅!”司徒明月想起了路边墓园神火教主要求合作的一幕,自己坚守原则不答应,想不到他们也在今晚采取行动,虎狼之争,未始不是武林之福,最理想是两败俱伤,心念之中冷冷地道:“神火教居然也摸到了金剑帮的底,真不简单。”
“我要手刃管寒星。”封子丹当然志在报杀父之仇。
庙里出现闪光,夹着惨号之声,神火教已开始火攻。
司徒明月下意识抚佩剑,他想到了“无火之火”,雪剑配合混元神功是“无火之火”唯一克星。
“风前辈现在何处?”
“在庙后。”
“他有什么意见?”
“伺机而动。”
“嗯!跟我的想法一样。”
“我必须去掌握情况。”
“你走吧!”
封子丹疾惊而去。
庙内火光烛天而起,看样子是神火引燃的,这座古庙已注定了焚毁的命运。
惨号声、喊杀声、兵刃交击声,火焚殿宇的劈啪声,组成了一曲恐怖的乐章,令人动魄惊心,火光大盛,月已无光,火光映照下,可见庙墙之外游走的神火教徒,他们真的是要犁庭扫穴,杀绝赶尽。
“司徒大哥,我们等到什么时候?”纪大妞的声音带着激动,她跟着来犯险到底为的是什么?只有她自己肚内明白。
“别急!”
“管家父子能脱身么?”
“很难说,管彤云是只老狐狸,诡计百出,此地既是金剑帮舵坛重地,他必然有过安排,我们无妨……”
一句话没说完,忽然响起震天的爆炸声,整个大地在震颤,殿倒墙塌,燃烧中的梁木在飞舞,火星爆空又四散须落,庙外合围的神火教徒胡奔乱窜,仿佛末日来临。
纪大妞紧紧抓住司徒明月。
第二十八章 两败俱亡
惊心动魄而恐怖的爆炸过去之后,庙墙上人影乱窜,墙外的神火教徒立即展开截杀,又一个高潮叠了出来。
蓝光闪烁中,蓬蓬烈焰暴起,夹着刺耳的惨号。
每一次闪光,代表一个或更多的生命殒灭。
神火,血肉之躯定当其锋,但金剑帮弟子的剑法也未可小觑,突围的人半毁于神火,但也有不少趁隙冲人人圈,于是利刃发挥了威力,真正大屠杀的开始,双方各有死伤,惨号之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
纪大妞仍紧紧抓住司徒明月的手膀。
“司徒大哥,你看……这样挤下去会是什么结果。”
吵“两败惧亡。”
“这一来岂不是天下太平?”
“现在还言之过早。”
庙里的大火不再扩大蔓延,可能是爆炸塌屋阻断了火路之故,但中心地段主要的建筑无疑地将成灰烬。
杀戮的画面也和缓了下来,伤亡枕藉,分不清双方损折孰重孰轻。
“司徒大哥,我们到现场看看?”纪大妞放开了手。
“再稍待片刻,看情况会不会又起变化。”
“如果让首恶免脱……”
“静以待变,才能掌握最佳机会。”
封子丹又匆匆奔了来。
“庙里的情况你知道么?”纪大妞冲着就问。
“双方伤亡惨重,活着的不多,金剑帮的弟子多半是被神火烧死,而神火教徒大部分是被炸死,金剑帮在庙里好几个地方预先埋了火药,一炸一烧,这座庙算全毁了。”
“死伤的应该是双方的精英?”
“可以这么说。”
“双方为首的没现身?”
“两位快随我来!”封子丹急声说。“风前辈发现了一个秘密通道,是地窖出口。管家父子现在藏匿在地窑里,迟早会出来。”
“走!”司徒明月摆摆手。
两人随着封子丹绕了个大弯转到庙后。
一座宝塔矗立在庙后的土阜上。
封子丹远远叫停。
“我们就在这里守候,这宝塔便是出口。”
“是怎么知道的?”司徒明月遥望着宝塔。
“风前辈和我本来隐身在塔里,凑巧逮到一名传讯的金剑帮弟子,只那么三两下,他便受不住全招了。”
“哦!”
庙里火势减弱,火头降低,但狂冒浓烟。
月光还没完全沉落东方已经发白,因为月令已届下旬。
一个模糊的身影从塔门幽幽出现。
封子丹身形一动。
司徒明月立即低声道:“别急,这只是探风声的。”
那人影左右一望,然后缓缓移到塔前空地,四下张望,看样子相当谨慎,好一会儿后才朝塔门比了个手势。
两个长衫蒙面人步出塔门。
封子丹激动地道:“是他俩父子!”
紧接着,五六个短打扮的随从拥了出来。
一伙人毫不迟滞,立即转向侧方。
封子丹志切父仇,暴喝一声:“别走!”人像脱弩之箭般射了出去。司徒明月和纪大妞一左一右兜了过去。
一伙人纷纷弹身乱窜。
一条人影灰鹤般从白塔的中层疾惊而下。
三人围上,正好截住了两个长衫蒙面人,其余五六个短打扮的已散开掠下土阜。
从塔上飞截的豁然是风不变。
四人合围,两个蒙面人被圈在核心。
封子丹咬牙出声道:“管寒星,我要把你碎尸万段。”举步欺向那体型较瘦的,他判断他便是管寒星。
两蒙面人背对背站立,各掣出长剑。
管寒星一向用的是折扇,现在居然用剑?
封子丹扑上,徒手对长剑。
风不变是正面对那较胖的蒙面人,他也出了手。
恨毒冲胸,封子丹和风不变出手相当厉辣,每一掌是狠招杀着,两个蒙面人的长剑竟然有些施展不开。
以管彤云父子的功力,绝对不可能有这种情况发生。
司徒明月大叫一声:“我们上当了!”双手齐扬,朝两个蒙面人一挥,然后闪电般掠离现场,纪大妞也跟着弹身。惨号之声随起,两个蒙面人各中一掌,栽了下去,主要的原因是司徒明月挥出的“混元神功”使两蒙面人内腑重创,所以封子丹和风不变一掌奏功。
封子丹抓落两人的蒙面巾,是一瘦一胖两个中年汉子,根本就不是管彤云父子,这一手够诈,不用说两父子已经混在短打扮的手下中间逃脱了,这两名惑敌的手下算是白白地作了牺牲。
风不变急声道:“快追!”
封子丹顿足道:“早该看出来的!”
一老一少急急奔离,现场留下两具尸体。
天色已经微明,将沉的月光像个走了样的白瓷盘。
又有两条人影从塔门出现,一个是锦袍老者,腰悬长剑,另一个是年轻公子,手里持着折扇,正是管家父子。
“爹,我们现在怎么办?”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可惜没能炸死神火教主,不过,为父的已经有对付他的办法,他非死不可。”
“什么办法?”
“现在不是谈论这件事的时候。”
“我们离开吧?”
“不,我改变了主意,我们留下。”管彤云沉声吐语。
“留下?”管寒星不解地问。
“对,敌人不止一路,最难缠的还是那批老怪物,谁也不会想到我们还留在现场,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发自两人身后的塔门:“未见得!”
父子俩左右弹开,回身。
一条人影从塔门幽然出现。
管寒星脱口惊叫道:“无剑公子!”
从塔里出现的是司徒明月,他本已离开现场,但中途突然想到那几个短打扮的金剑帮武士是散开逃走的,要追也无法追,说不定父子俩来个虚中虚诱开敌人,更稳当地脱身,于是他决定赌一赌,折回头由后面上塔,藏身在第二层,他赌赢了。
“不错,正是区区在下!”
“无剑公子,你是哪一路的?”管彤云问。
“自己本身一路。”
“跟本帮作对的目的何在?”
“为老友讨债。”
“老友……谁?”管彤云一代袅雄,非常沉稳。
“‘燕云神雕’齐啸天。”司徒明月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这……债从何来?”
“管堡主不,该称你管帮主,事到如今还装什么相,以你的身份地位,不怕丢人么?连杀人都不敢承认,居然妄想称尊中原,未免太……”
“住口!凭你也敢向本座讨债?”
“武道不泯,天道长存,多行不义,终必自食其果。”说完,森冷的目光扫向管寒星。
“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化身‘无头人’杀害齐老英雄一家五口,利用封子丹作鹰犬又残杀其父,管寒星,你以为伤天害理没有报应么?”
管寒星眼里突闪杀光,手中折扇“唰”地张开。
司徒明月单掌一挥,闪电杀手出手之快是相当骇人的,而“混元神功”的威力简直可以说世无其匹,折扇射出的透骨神针仿佛碰上了一堵无形但有着奇强反弹力的钢墙,纷飞激射,不但如此,管寒星本身宛如中了一记千斤重击,连退三步,逆血几乎冲口而出,脸色一阵煞白。管彤云双目尽赤。
“无剑公子,看来本座除了杀你别无他途。”
“彼此,彼此!”
“本座的剑已经多年没饮血,今天将为你而出鞘。”
“拔剑!”
“请!”
管彤云神色一肃,右手抓剑柄下压,左手捏住剑鞘,缓缓拔出,上扬,闪闪金光泛起,人如狱峙渊仁,“金剑无敌”,一代超级剑手,气势果然不凡,在刹那之间人与剑合而为一,这一点连司徒明月都感觉到了。
管寒星俊美如处子,一向以翩翩风度称绝,现在,他像变了另一个人,点漆双瞳里全是恨毒,脸色极为难看,面皮肌肉不规则地抽动,牙咬得太紧而改变了嘴形,那样子似乎恨不得要把司徒明月生吞活剥。
白光乍现,司徒明月已亮出了“雪剑”,他知道面对的是谁,丝毫也不敢托大,这是生死之决,必有一方留下,同时这种机会只有一次。
双方各占位置,取了最适当的距离。
亮起了手式,人、剑、空气、时间全凝固了。
这种不世而出的剑手对决,一动便可分出的胜败生死,不会费很多时间,但结果是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现在,塔里有一对眼睛,塔外树丛里有两对眼睛,三对眼睛集中投注在两人身上,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现场的人没有发觉,事实上也无法发觉。
一切都是静止状态,可怕的静止。
当事人心剑合一,连意念都已经不存在,紧张的反而是局外人,因为各有关切的对象,全心等待最后的一刹。这就像押宝,双方投下了全部的赌本,不是赢便是输,绝对没有翻本的机会,下注的已经豁出去,旁观的反而紧张焦灼。
“雪剑,他是司徒明月!”管寒星突然栗叫了一声。
场中人没丝毫反应,定力之强真正已到了神化之境。
叫声过后,一切又趋于死寂。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因为时间已停滞。
“呀!”两个人发出的是一个声音,同一瞬,没有先后,两声叠作一声庐音不大,但却有如晴空霹雳。
白光与金芒乍闪即止,同样是极短暂的一瞬,没有金刃碰击之声,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人还在原位置寸步未移,只是姿态改变了,雪剑斜向侧下方四十五度角,金剑呈半扬之势,场面回复原先的静止状态。
到底是谁输谁赢?
“司徒明月,你这叫什么剑法?”管彤云声音极为低沉。
“无剑之剑!”司徒明月的声音是低宏。
“本座无憾!”
“雪剑无敌!”
管彤云手中金剑缓缓垂下。
司徒明月也缓缓收剑。
管寒星木然呆住。
管彤云脸上的肌肉抽紧,瞳孔放大,“砰!”地一声栽了下去。
管寒星如噩梦乍醒,这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狂叫一声:“爹!”折扇电扬,射出一蓬“透骨神针”,人也跟着扑出,完全是拚命的态势。司徒明月挥剑闪身,剑芒吞噬了神针,人也移了位。
管寒星扑空。
“管寒星,拿命来!”
厉喝声中,两条人影疾矢般射人现场,赫然是封子丹和纪大妞。
管寒星一窒,侧转,封子丹已到了他的正面。
封子丹要报的乃是杀父之仇,司徒明月不能阻止,虽然“燕云神雕”齐啸天一家五口的灭门血案落在他的肩上,但管寒星只有一条命,也只能死一次,他准备在必要时才干预,以成全封子丹。
“你是司徒明月的跟班。”
“过去是从现在起已经不是。”
“那从现在起你算什么?”
“讨债索血人。”
“什么债?”
“血债!”
“你到底是谁?”
“听我的声音。”封子丹回复他本来的声音。
“你。…··是……”管寒星面孔起了抽搐。“封子丹?”后面三个字是由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迸出来的。
“不错,管寒星,你父子心肠之狠毒,手段之卑鄙,在江湖上难找其匹,如果我不机警,父子俩已经同遭毒手,我要你牢牢记住,转世投胎做个好人……”
“封子丹,你配么?”
“配不配马上就知道。”一翻腕,手中多了一柄亮晶晶的匕首,沉哼一声,身形暴进,朝管寒星当胸扎去。
司徒明月全神贯注,他知道封子丹不是管寒星的对手,折扇上的暗器与功夫尤其霸道,必须适时地予以支援。
管寒星张扇,发出“透骨神针”,然后合扇点出,两式杀手其实只是一个动作,完全没有间隔,非常顺当。
封子丹是一个急冲,没有变势闪避的余地。
事实上,如果“透骨神针”与折扇奏功,司徒明月想支援也来有及……
透骨神针已然上了封子丹的身。
折扇也结实地点中前胸要害。
“啊!”是一声短促的闷嚎。
司徒明月与纪大妞同时冲前,齐齐扬掌……
“啊!”惊叫声,两人齐发,扬起的手掌没动。
封子丹的手紧贴管寒星的心窝,手里握着刀柄,刀身部分已完全没人管寒星的前胸,刀短,没有透背。
是同归于尽么?
封子丹瞪着眼,杀光未戮。
管寒星俊面已经扭歪,眼珠子暴突,鼻孔嘴角已经沁出了血水。
“一刀,太便宜你!”封子丹居然开口说话。
司徒明月与纪大妞愕住。
封子丹抽刀后退。
血泉喷出,管寒星仰面栽了下去。
司徒明月垂下手。
“封老弟,你……伤得怎样?”
“我没受伤。”
“你……没伤?”司徒明月既惊且感,分明是神针上体,折扇中穴,他居然说没受伤,太不可思议了,封子丹何来这份能耐?
“你怎会没受伤!”纪大妞也是大感不解。
封子丹撩起了外衣,露出了令人一看便会头皮发麻的暗赤色鳞甲。
人身上会长鳞甲?
“这是什么?你……”纪大姐惊声问。
“在我离开封之前,机缘凑巧,无意中买到了这件以千年毒蟒皮做的护身甲,可挡刀剑暗器掌指……”说完,拉下外衣,又道:“当然,这是绝对的秘密,但并不绝对可恃,只能出其不意以之作为保障,要是秘密被揭穿,而对手的功力在你之上,那就很难说了。”
司徒明月深深点头,有智慧的人才会有这种见解。
封子丹举头向天,悲声道:“爹,不孝子终算替您报仇了,愿您能瞑目九泉。”泪水长挂下来。
司徒明月左右一望,沉声道:“此地是金剑帮地盘,自会有人善后,我们该……”说到一半,目注塔门。他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只是凭一种超感觉,他认定塔里隐藏得有人,而且不是寻常人。
纪大妞若有所感地道:“你发现了什么?”
司徒明月道:“观火的人!”
封子丹一拭泪痕道:“在哪里?”
司徒明月一目不瞬地道:“塔里,我判断是后我人塔的。”
说完,大声道:“塔里的朋友可以现身了。”
“哈哈哈哈……”塔里传出宏笑之声。
封子丹与纪大妞转身向着塔门。
笑声久久才歇。
“是教主阁下么?”司徒明月已听出是神火教主。
“不错!”
封子丹与纪大妞心头起了极大的震撼,想不到隐身在塔里的竟然是曾经搅翻中原武林,被各大门派联手剿除了后又东山复起的神火教教主。
司徒明月倒是保持了他一贯的冷沉。
“在下早该想到一帮一教全力火拚之后贵教不会撤离,教主有何指教?”
“金剑帮已经灰烬烟灭,今后中原乃本教的天下。”
“恐怕言之过早。”
“司徒明月,难道你想称尊武林?”
“在下从未如此梦想。”
“这便不难,本座可以使你如愿。”
这简直不可思议的狂人中的狂人说的狂语,他居然能使司徒明月称尊武林,那他自己呢?是太上?封子丹、纪大妞面面相觑,司徒明月的反应不同,在来孟津路上的墓园中,神火教主曾说过有让司徒明月继承基业的意愿,完全不近情理,但第二次又提起这当中便有值得深思之处了,他相信神火教主绝对不是疯子。
“在下根本没起过这种念头。”
“本座说过之后呢?”
“亦复如是!”
“你愿迸塔跟本座一谈么?”
司徒明月默然,他必须慎重考虑。
纪大妞急声道:“司徒大哥,不能答应他。”封子丹跟着道:“切切不可。”
纪大妞又道:“他为什么不出来,堂堂一教之主难道见不得人?”
司徒明月抬手,止住两人开口。
“教主阁下刚刚说,金剑帮除名之后,中原武林便是神火教的天下,教主当然是唯我独尊,像这样的身份,就不该故神其秘,不顾风度。”
“时辰未到。”
“在下无法苟同。”
“司徒明月,本座要跟你谈的乃是一桩非常重大的江湖秘事,不能人第三人之耳而且与你有切身利害关系。”
这句话极富诱惑力。
可信么?极费斟酌。
一桩极为重大的江湖秘事,与自己有切身利害关系,这句话乍听之下诱惑性极强,但冷静一想,又觉得事出无因。在此刻,司徒明月又必须运用他高度的智慧来判断真假,权衡利害。鉴诸过去,神火教的人一再表示奉指示避免与自己为敌,而后神火教主要求合作,又有传承之义,这当中似乎又不无原因。
纪大妞靠向司徒明月道:“分明是信口之言,最不高明的谎话,司徒大哥,你可不能睁着眼上当!”她对司徒明月的关切,真不亚于亲兄妹。
司徒明月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大妞,别担心,我会有主见的。”化男女之情为友情,他的确非常感动。
塔内神火教主的声音道:“小姑娘,别太自作聪明,男人有男人的主见,不要妄断是非,你的看法可能错误,错误的主意会坏大事。”
纪大妞噘嘴道:“那教主您为何不光明正大现身?”
神火教主道:“你不会懂,也不必知道。”
纪大妞不再言语,她不想无意义地斗嘴,只定睛望着司徒明月,与其浪费口舌,不如阻止司徒明月涉险上当。
司徒明月深深地想,他没惑于对方的言辞,而是想到师父“万寿老人”十年前为了除魔术道不惜与原来的神火教主偕亡同归于尽,现在神火教死灰复燃,恃之扑灭乃是徒承师志,庶可慰师父之灵于地下,以自己目前的造诣,神火教主并不足惧,这种面对面的机会可一不可再,错过了将贻终生之悔。
于是,他下了决心,头一扬道:“好,在下答应。”
纪大妞一把抓住司徒明月的手腕道:“你要进去?”
司徒明月点头道:“我是该进塔面对面解决问题。”
纪大妞发急道:“你不怕是个陷阱?”
司徒明月微一莞尔道:“江湖人有时候不能顾忌太多,就算是刀山剑海,该走的时候还是得走。”
纪大妞道:“我跟你进去!”
司徒明月轻轻推开她的手道:“不必,你等在外面更好!”
言中之意,是要她守在外面准备伺机而动。
封子丹皱眉道:“司徒大哥,你不再考虑了?”
司徒明月道:“我已经考虑过了。”昂头挺胸,大步朝塔门走去,充分表现了一个真正武士义无反顾的精神。
纪大妞“嗨!”了一声,用力跺了下脚。
司徒明月进人塔门。
塔里供的是地藏王菩萨。
不见人影。”司徒明月,你到上层来。”声音发目头顶。
司徒明月不再考虑,依言循螺状阶梯登上第二层。此际旭日已升,阳光照得塔楼内一片亮,首先人目的是一个仅露部分如银须发的蒙面老人,高大魁梧,身形似曾相识,塔内空间宽约丈许,是以双方相距约八尺。
现在,他已经面对当今江湖既神秘又恐怖的传奇性人物,隔着的仅仅是一层蒙面巾,除去这一层布巾也许很容易,也许很难,反正他已下决心,非解决这桩足以震撼黑白两道的公案不可,冷静超人的他,这时也难免略感紧张。
“教主还需要蒙面?”
“我们先谈谈。”
“从何谈起?”司徒明月很快地完全冷静下来。
“很简单的三言两语。”
“所谓的极重大秘事?”
“对!”神火教主应了一声但没说下去。
“请说吧!”
“我要你继承教主之位,供神火教称为天下第一。”
“为什么选中在下?”司徒明月心弦震颤了一下,看来对方是认真的,绝对不是一句假话,但为什么呢?
“因为你是唯一有资格的人选。”
“为什么?”
“这便是暂时保留的秘事。”
“有条件么?”这应该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没任何条件,如果说有,那便是要你答应。”
司徒明月困惑到了极点,居然毫无条件?
“这是空前绝后之举,也是震惊天下的奇闻……”
“你明白真相之后,你不会这么想了。”
“要是在下拒绝呢?”
“你出不了这座塔。”语气突然变成严重。
司徒明月心意一连几转,准备摊牌。
“当然会有一个留下,但不一定是在下。”
“你相当自负。”
“身为武士,焉能失去自我。”
沉默了片刻。
“司徒明月,本座不明白你何以拒绝这飞来之福?”
“很简单,教主应该知道在下的出身,先师当年为了正义二字而以身殉之,如今徒承师志,乃是顺理成章。”
“哈哈哈哈……”神火教主大笑起来。
此际,塔外已经很热闹,老少男妇有十数人之多,因此公案而到洛阳的几乎全到齐了,只差“飘萍过客”和纪大娘。
除了纪大妞和封子丹是本来在现场的以外,赶来的是“青竹老人”、马二先生、风不变、“顽铁大师”南宫宇、“天龙神君”
谷中强、金老四、“霹雳夫人”师徒、“四绝夫人”和两名侍女,分别散布在宝塔四周。“青竹老人”师徒、风不变、封子丹和纪大妞在塔门正面。
塔里传出的笑声惊动了外面的人。
最为关切的是纪大妞,她准备冲进去,但为“青竹老人”所阻。
“前辈为何要阻止我?”
“你进去无济于事。”
“如果司徒明月中了陷阱……”
“你低估了那小子的能耐,不信等着瞧。”“前辈有把握?”
“当然,我老人家对他的关心不会输于你。”
纪大妞默然,但一颗心仍是悬着的。
塔楼上。
神火教主敛住了笑声,从窗棂向外张了儿眼他已经发现了”包围塔底的人,但他像是完全不在乎,仿佛有所恃而不恐。
司徒明月当然也发现了塔外的情况,但他有自己行事的原则,心里反而希望谁都不要干预,他要自己了断。
“教主阁下认为很可笑?”
“是很可笑。”
“笑完了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司徒明月,你所凭仗的是雪剑?”
“对,在下不否认。”
“雪剑天生奇寒,是神火的克星?”
“事实早就证明过了。”
“听说过‘无火之火’?”
“知道,曾经震散过‘阴符姹女’的武功。”
“告诉你,雪剑抵挡不了‘无火之火’。”
“在下也声明,‘无火之火’无法胜‘无剑之剑’。”司徒明月的攻击心已经升华,演化成无比的信念。
“好!我们现在就证明一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白色葫芦捏在手中。“准备接’无火之火。”
司徒明月后退一步,掣出当今第一神兵雪剑。白光一现,塔楼里顿时充满了奇寒之气。像突然到了严冬,剑尖白芒伸缩吞吐,蓄势等发。
“准备好了?”神火教主的目芒似乎穿破蒙面巾。
“好了!”司徒明月全神贯注,“混元神功”提到了极限,这是许胜不许败的生死对决,心里除了克敌二字没有其他任河意念。
一道耀目的黄光自葫芦口乍然吐出。
雪剑白芒暴涨,有如日光破云。
一黄一白两道光搅合交幻。没有任何声息,黄光逐渐被白光吞噬,如卷舒的残云,蔚成了罕闻罕见的奇观。
最后黄光完全消失,白光也告回敛。
闷哼声中,神火教主退靠塔壁,目芒黯了下去。
“想不到‘无火之火’居然……敌不过……”
“在剑芒再吐之前,教主还有什么要说?”
“司徒明月,你……足可为本座的继承者。”
“神火教必须除名。”
“必须……发扬光大。
“教主执迷不悟?”
“现在,本座要揭示……秘事。”
司徒明月心中一动,对方一再强调秘事二宇,到底是什么秘事?莫非对方还有什么绝活留待最后施展?心念之中,全神戒备,如果对方想玩什么花招,他有把握立置对方于死地,在这弹丸之地的空间里,雪剑威力元所不达。
“在下等着!”
“看!”
神火教主一把抓下了蒙面巾。
“呀!”司徒明月栗叫一声,宛如遭了万钧雷殛,整个人仿佛已经粉碎,又像是灵魂被剥离了躯壳,人变成了木石,一万个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事竟然摆在眼前而且是天底下最最残酷的事。
秘辛,这就是足以震撼整座武林的秘辛。
东山复起的神火教教主,竟然是受武林同道景仰,为了武道而牺牲的恩师“万寿老人”,谁敢相信?
他希望这是噩梦。
他希望这是幻觉。
然而它偏偏是血淋淋的事实。
他发出了一声痛极的呻吟,身形摇摇欲倒。
“司徒大哥!”纪大妞已经不顾一切地冲进塔中。
“出去!”司徒明月厉吼,他还有一丝清醒。
“发生了什么事?”
“我自己会处理。”
“我不放心,我要……”纪大妞举步。
“我要你出去!”司徒明月扬掌。
第二十九章 缘证比目
纪大妞在阶梯上木住了,她不明白司徒明月何以会突然以这种态度对待她,从神色上看,定然发生了极不寻常的事,他拒绝支援,是有什么顾忌?
司徒明月冷静成性,虽然这意外的非常刺激使他骤改常态,但极易回复,只片刻工夫,他又冷静下来。
“大妞,你不要上来,我要单独处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等会我出去会告诉你。”
“有危险么?”纪大妞关注之情溢于言表。
“放心,绝对不会。”司徒明月为刚刚情绪感到无比的歉疚,“大妞,你守在塔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万一有问题我会叫你。”
纪大妞犹豫了一阵,终于点头退了出去。
司徒明月回身,现在,他面临最大的考验。
“万寿老人”侠行义风,名传天下,宇内同钦,而现在他不但活着,还是当年他领头除灭的神火教主,正与邪失去了分际,侠义与邪恶没了准则,如果秘密拆穿,势将成为众矢之的,身为传人的更无面目立足江湖,对侠义道是极大的讽刺,也在武林史上留下极大的污点,人心,谁能测透,的确太可怕了。“明月,你处理得很好!”
“师父!”司徒明月心在绞痛。“当年怎么回事?”
“万寿老人”沉默了片刻。
“明月,这算是师门的一段秘事,发生在一甲子之前,你师祖便是武林中声名狼藉的‘飞豹’曲不平……”
“‘飞豹’曲不平?”司徒明月打了一个冷颤,这名号他听人谈起过,被人形容为人神共愤的恶魔,只要谈起武林掌故,都会提到“飞豹”曲不平,想不到他竟然是自己的师祖,看来自己的出身渊源的简直不堪闻问。
“不错!”老人抬头上望,声调突然变得激动。“你师祖生性躁烈是事实,但行事从未违反武道,就是由于生性急躁,绝不向人低头,更不替人留情面,是以到处树敌,结果被当时白道中的泰山北斗卫君子‘四海一鸥’黄允武设下诡谋,使你师祖步步蹈人陷阱……”
“啊!”司徒明月啊了一声,但未尽信。
“最后终至变成了武林人皆日可杀的恶徒。”
“传说师祖是被白道人物联手围攻伤重而死?”
“传言没锗,你师祖临终遗言,要为师的必须争取最高的名望,成就江湖的最大事业,对卫善者尽量打击。”
“师父做到了?”司徒明月深不以为然。
“没有完全做到,所以最后君临天下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神火教必须一统武林天下。”低头泪光放平。
“师父就是神火教的创始人?”
“对,要以神火烧尽天下不平。”
“当年与敌偕亡是一场戏?”
“对,用一个替身表演教主。”
司徒明月深深一想,脸上抖露坚毅之色。
“徒儿将令师父您老人家失望。”
“什么意思?”老人双眼瞪大。
“师祖当年为卫君子谋算负屈是事实,所以行不当也是事实,武道有其不可变易之道,‘万寿老人’已为武道而牺牲。武林同钦,而世人均不知‘万寿老人’的师承来历,这形象永远不能变,让这秘辛永远沉埋。”
“你不愿完成师志?”老人声音转厉。
“非不愿也是不能也,师父,弟子甘负大逆不道之过,坤火教必须从江湖除名。”司徒明月痛苦万分地说了出来。
“你……”老人眼厉芒如刃。
“时间不待,请师父速作决定!”
“为师的不答应呢?”
“那弟子……”司徒明月两眼突地发红。
“怎么样?”
“大逆杀师,引罪自裁!”八个字,每一个都有千钧之重;每一个字都饱含悲愤与血泪,自古难惟一死,身为武士,身为人徒,选择这样的死必须有极大的勇气。
“万寿老人”老脸起了抽扭,再抽扭,终至变形。
“你真的敢?”
“弟子心意已决。”
沉默。
可怕的沉默。
“唉!”久久,久久,“万寿老人”长叹一声,轻轻的叹息,不输于九天雷震,因为紧接着这一声叹息的将是决定性的一个结果。
司徒明月僵立着,脑海由极度的紊乱而是空白。
“万寿老人”的眼眶里竟然隐现泪光。
“明月,让一切顺理成章吧,神火教从此消失。”
“师父!”司徒明月跪了下去,泪水跟着长挂下来,内心的激动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
“弟子送师父出塔。”
“好!”
“江湖事了,弟子将侍您老人家颐养天年。”
“起来!”
司徒明月再拜而起,这是意想不到的结局。
“万寿老人”蒙上了面巾。
师徒俩步下塔楼,守在塔门边的纪大妞张口瞪眼,人整个地傻了,司徒明月竟然与神火教主以和平的姿态双双下塔,这是什么蹊跷?
司徒明月尽量以平静的口语道:“大妞,没事。”
步出塔门,所有的目光全直了,首先围近前的是“青竹老人”、风不变、封子丹和金老四,接着,两侧的也拢了过来,马二先生和“霹雳夫人”师徒。
“青竹老人”翻眼道:“小子怎么回事?”
司徒明月冷沉地道:“问题已经圆满解决。”
风不变道:“怎么个圆满法?”
司徒明月道:“神火教从此解散。”
“青竹老人”目注“万寿老人”道:“老小子,把你的面巾拉下来,让我糟老头子见识一下你什么德性!”
司徒明月立即接话道:“晚辈与教主有协定,即日起撤坛散教,所有恩怨过节从此一笔勾销。身份保持秘密。”说完,抬手道:“教主,请!”
“青竹老人”怪叫道:“小子,全由你做主?”
司徒明月道:“前辈,不流血而了断乃是上上之策。”
“顽铁大师”南宫宇、“天龙神君”谷中强和风韵惑人的“四绝夫人”主从这时从塔后现身出来。
空前的盛会大多数是当今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司徒明月与“万寿老人”正待举步离开……
“火凤凰”胡莺莺大步冲前,先横了司徒明月一眼,然后面对“万寿老人”。
“慢着,古月世家的事如何交代?”
“胡姑娘!”司徒明月抢着代答。“神火教既然解散,世家还是世家,等你见到令兄,便可明白一切。”
“你保证没别的意外?”胡莺莺回过目光。
“在下保证。”
“我不相信你保证。”胡莺莺求爱不遂,对司徒明月当然是有成见的。“司徒明月,谁又能保证你这么做没有存别的心思?”
“我保证!”纪大妞昂了昂头。
“你保证?哼!”胡莺莺噘了噘嘴,大眼睛斜睨着。“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保证?
你是他最忠实的同路人,跟他勾串一气,对不对?”
“胡莺莺,你说话客气些。”纪大妞沉下了脸。
“这已经够客气了,我没骂你不要脸。”
“你配么?”
“嘿!有名有姓。有头有脸,哪里不配?”
“你太不自量,我今天要好好教训你。”上步扬手。
胡莺莺也扬起了马鞭。
“霹雳夫人”大声道:“莺莺,不许胡闹!”
纪大妞停止进迫。
司徒明月作了个请!”的手势,与“万寿老人”昂首离去。
没有人阻止,“青竹老人”扬了扬手中竹棍,高声道:“大事已了,恩怨全消,从此天下太平,有坛归坛,有庙归庙,无坛无庙,各散虚空。
马二、风老小子、打铁的,我们去喝个三天三夜,醉不死的话就找个地方窝起来等死。”
几个老怪物气味可一致,说走便走。
“霹雳夫人”发出如雷声音道:“莫三白,不许你再像野狗般乱窜,三天后来找我。”
“青竹老人”回头做了个鬼脸,扬长而去。
“四绝夫人”扬声道:“四绝山庄随时欢迎各位光临!”
“天龙神君”接着道:“本人扫榻恭候!”
“霹雳夫人”改以悦耳的声音向“四绝夫人”道:“大妹子,恭喜你夫妇劫后重圆,我们以后再见。”转身挪步。
大红小红和胡莺莺随即挪步。
现场只剩下“天龙神君”谷中强、“四绝夫人”夫妇和两名女弟子,再有纪大妞,他们留下是有道理的。
谷中强步近纪大妞,炯炯目光直照在她的脸上。
“你真是‘大漠之虎’纪东离的遗孤?”
“天底下会有冒人作父的?”纪大妞目射杀光。
“这可难说!”一个声音接口。
在场的目光投注过去,现身的是风不变,他去而复返。
纪大妞登时两眼充血。
“前辈懂得江湖规矩么?”
“为什么不懂,老夫这大半辈子难道是白混了?”
“那为什么要插手别人的恩怨?”
“老夫跟谷老弟夫妻是多年好友,跟纪东离也有一段香火之情,这种事既然碰上了,能睁着眼不管么?”
纪大妞错愕了。
“你跟先父有香火之情?”
“对,不过……你别忙着称先父。”
“什么意思?”纪大妞怒声喝问。
“纪姑娘,你今年几岁?”
“十九岁!”
“好,那你听着,老夫跟纪东离相识在二十年之前,而他是在十八年前因为滥杀无辜而被谷老弟除去……”
“住口!”
“你必须听下去。”风不变疾言厉色。“老大与纪东离可以说是最接近的人,十几年没有隔离过,他根本没有成过亲,哪里来的女儿?”
“你胡说!”
“后生晚辈别口不择言,老夫这大年纪还会胡说?”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纪东离绝对不会有女儿。”“绝对?”
“嗯!绝对?”风不变略作思索,然后老脸一肃。“这种话不该对你一个姑娘家说,但又不能不说,纪东离天生不能亲近女人,这秘密不止老夫一人知道,这就是他愤世胡为的原因,先天的残障使他借残暴行为来发泄。”
谷中强夫妇大为震惊,这是他俩所不知道的秘辛。
纪大妞神色大变。
就在此刻,一男一女出现,赫然是纪大娘和“飘萍过客”姐弟,看样子两人早已潜伏在场到此刻才出面。
“娘,怎么回事?”纪大妞栗声问。
“别听他的,你不知道他们是同类?”
谷中强夫妇互望一眼,脸色顿时变得十分凝重。
风不变盯着纪大娘,眉头皱得很紧,似乎在思忖一个重大的问题。
谷中强也迫视着纪大娘。
“风不变!”纪大娘开了口。“你真的要强出头插手这码事?”
“不得不管!”
“那你注定了要后悔一辈子。”“飘萍过客”接过话。
纪大娘侧转脸道:“丫头,你还等什么?”
纪大妞立即欺向谷中强。
纪大娘又道:“阎王印。”
“阎王印”三个字代表什么没人知道,但可以想得到必然是一种极可怕的武功,她在指示纪大妞以之对付“天龙神君”
谷中强。
“飘萍过客”斜瞪着风不变,只要风不变有什么异动他便会立刻出手。
纪大妞已欺到谷中强身前六尺之处,单掌上扬,手掌齐腕变成了暗红之色,眸子里也泛出艳艳红色。
“住手!”一声暴喝倏然传来。
也就在这一声暴喝声中,双方同时出了手,纪大妞手掌登出,谷中强也举掌相迎,平空爆出一声劈雷,双方侧跄,齐齐跌坐地面。
司徒明月闪现,他那一声暴喝未能阻止双方出手。
谷中强原本威严十足的脸变成了灰暗,目光黯淡。
纪大姐口角沁出了鲜血。
“四绝夫人”急冲向前。
纪大娘横里截住。
“四绝女,我要你成为五绝女,除了四绝,外加绝后的寡妇“你……许秀仪?”“四绝夫人”栗叫。
“没错,我早就怀疑她是‘阴符姹女’的化身。”风不变接口,后退两步,指着“飘萍过客”又道:“崔花风,你逃不过照妖镜,好一对姐弟。”
司徒明月内心起了强烈的震撼,这实在是做梦也估不到的事,纪大娘是“阴符姹女”许秀仪,而纪大妞称之为舅舅的“飘萍过客”竟然是“人妖”崔花风,纪大妞该是什么身份,会是“阴符姹女”的女儿吗?
“许秀仪!”风不变又开口。“你跟纪东离完全扯不上关系,竟然诡称这丫头是纪东离的女儿,目的何在?”崔花风阴阴地道:“风不变,你到阴司地府再饶舌吧!”扬手,十指曲如钩,闪电般抓向风不变。
“波!”地一声,崔花风被震退一丈有多,出手的是司徒明月,“混元神功”之威力实在惊人,他是以八成力道发出的。
同二时间,“阴符姹女”一掌劈向坐地不起的谷中强,她存心要他的命。
“四绝夫人”挥袖疾拂。
“阴符姹女”被迫收掌侧闪。
谷中强站起身来,目中凌芒重现。
“四绝夫人”身后的两名随从弟子扑向纪大妞,一左一右,把她架了起来,纪大妞似乎伤势不轻,居然没反抗。
司徒明月厉声喝道:“谁也不许动手。”
“阴符姹女”现在立脚的位置正好靠近司徒明月,半声不吭双掌隔空推出,阴功除了动作原本无声无闻。
司徒明月专注着纪大妞没防到“阴符姹女”猝然出手,等惊觉时,无形的阴柔掌力已经上身,“混元神功”此际发生了妙用,意念甫动,感应立生,阴柔之气被消弥得无影无形,在别人眼中,“阴符姹女”的发掌仿佛是虚势。
“四绝夫人”已到了纪大妞身后,素手按上了她的命门大穴,寒声道:“许秀仪,我们把话谈清楚,你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
“阴符姹女”道:“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
“四绝夫人”道:“你不要她的命了?”
崔花风接口道:“杀了丫头你将付出惨重代价。”
谷中强沉声道:“许秀仪,如果你是为了当年的那桩误会而报复我,那你就错了,我根本就……”
“阴符姹女”尖叫道:“谷中强,你说是误会?”
谷中强道:“不错,是误会,我事后才知道,但我找不到你解释,而现在……一切已成过去,我们都老了,解释也是多余。”
“阴符姹女”道:“你说,什么叫误会?”
谷中强默然了片刻,抬头望天。
“你生来任性好强,而且喜怒无常,记得那天是七夕,我们约好日落之后在月老祠后山凉亭见面……”
“阴符姹女”的两眼发出一种稀有的异光,仿佛又被带回到很多年以前,时光虽不会倒流,但有些记忆是历久弥新的,永远不会褪色,即使是最平凡的人,也有其自认为不平凡的回忆,何况是不同凡响的男女。
谷中强话锋一顿之后放平目光,又悠悠然说下去。
“月移斗转,河流无声,我苦等了两个时辰,人来了,来的是‘玉剑书生’李飞云,他捎来了你的话,同时把我送你的金凤钗还给我……”
“阴符姹女”两眼瞪大,脸皮起了抽动。
“他捎给你的是什么话?”
“不要恨,不要怨,好聚好散,一切随缘,感情是勉强不来的!”
“卑鄙无耻!”“阴符姹女”咬牙厉叫。
“后来我发现是误会,但已时过境迁。”
“你怎么发现的?”
“你并没有跟李飞云结合,还反目成仇。”“阴符姹女”沉默了许久。
“那几句话是我对他说的,目的是叫他死心,因为他妹妹是我的好友,我不能对他太过分,想不到……”低首望地。“他兄妹串通了来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现在才明白金凤钗是他妹妹从我那儿偷走的,我一直以为遗失了。”抬头又道:“跟你约见的那天,他妹妹生了急病,我忙着照料她,要他传话给你改期再见,他回话发现你跟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在月老祠上香许愿,被他指责之后恼羞成怒对他下杀手,他侥幸带伤脱身“啊!”谷中强苦笑摇头。
“阴符姹女”望了“人妖”崔花风一眼。
“一切都过去了,算它是天意吧,我走了!”说着靠向崔花风。
纪大妞大叫一声:“娘!”
“阴符姹女”红着眼道:“丫头,我们……之间的缘已经尽了,我会……永远想你。”
声音竟然有些埂咽:“你不姓纪,也不姓柳,现在你身后的便是你亲生的娘,我……把你当亲生女养大希望你……不要恨我。”
所有在场的全木住了。
“阴符姹女”突然冲向纪大妞,在她额上亲了一下,然后像受惊的野兽般狂奔而去,崔花风也跟着弹身。
纪大妞又狂叫一声:“娘!”泪珠滚滚而落。
“四绝夫人”收手后退,两名女弟子也松开手。
纪大妞瘫坐下去,全场寂静无吉。
司徒明月首先回过神来,哺哺自语道:“不姓纪也不姓柳‘四绝夫人’是她亲生娘,那……”全身像触电似的一震,激情地大叫道:“你是漱玉?”
纪大妞以呻吟般的声音道:“司徒大哥!”
“四绝夫人”像患了寒疟般抖个不住,口唇翕张却发不出声音。
谷中强却是脸色连变,两眼暴睁直盯着纪大妞。
风不变欲言又止,这情况使他陷人了迷惑。
司徒明月突然想到了件事,从怀里掏出“青竹老人”在山庄转交给他的那只比目鱼走近纪大妞,亮在掌心。
“四绝夫人”的两眼瞪圆。
纪大妞突地站起身来接连打了几个踉跄才算站稳。
“你……怎么会有这个?”
“如果我判断正确,你应该有另一半。”
“司徒大哥,这……”
“你有么?”司徒明月不转瞬地望着纪大妞。
纪大妞转目望了所有在场的一眼。
“司徒大哥,我们换个地方谈。”
“在这里不好么?”
“不好!”
“这”
“我们走,有些话我只能跟你一个人说。”
“好吧!”司徒明月只好点头。
“四绝夫人”正要上前阻止,但却被谷中强拦住。
司徒明月向谷中强施了个眼色,然后与纪大妞离开。小河垂柳,绿野艳阳,景色十分宜人。司徒明月与纪大妞相对站在垂杨影里,凝眸望着。表面上很平静,但彼此的内心都在翻滚腾跃,因为谜底将要揭开,也许是天从人愿,也许是大谬不然,在没有获得证实之前,一切仅止于判断与臆测。
“现在我该叫你什么?”司徒明月兴奋又情怯。
“你在塔前已经叫过了。”
“你……真的是……漱玉9”
“用你的眼睛看!”
易容的精细材料逐件剥下,最后退落一层半透明的薄膜,光线仿佛突然增强,柳荫下呈现一片亮光,就像魔法师一下子揭开变戏法的布单化出了一个天仙美人。
“漱玉!”司徒明月怪叫一声,说他是怪叫因为他的声音完全不是他平常的音调,是喜极惊极的变调。
“羞花公主”柳漱玉,的确是闭月羞花。
他紧紧抱住她,全身因激情而发麻。
许久,她轻轻推开了他,玉颊散放出璀璨的彩霞。
“司徒大哥!”声音甜美得像甘泉里加蜜。
“漱玉,你……你……啊!上天待我太厚了。”司徒明月呼吸急促,喘个不停。
“司徒大哥,我好几次几乎忍不住要向你揭露身份,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你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吗?”
“我……,知道!”司徒明月像突然变得很笨。
“你一直以为我已经……”
“那是怎么回事?”
“我舅舅出的主意,诈死,坟墓是空的。”
“为什么要这样做?”
“玉狮子!”
“啊!我明白了……”司徒明月眼睛放光了。“进‘古月世家’将计就计,目的就是为了玉狮子……”
“不错!”
“你现在的阴功就是玉狮子所藏的秘密0”,“对!比目玉鱼怎么回事?”
“你也有?”司徒明月紧张地问。
“有!”说着从胸前拉出用丝吊在颈间的玉鱼。
“啊!”司徒明月又发出一声惊叫,把手中的玉鱼合上去一比,完全不差分毫,是一对玉鱼已经比目。“漱玉,你不姓柳,你姓谷,该叫谷漱玉……”
“我……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在塔门前‘阴符姹女’不是说你身后的人便是你亲生娘“‘四绝夫人’?”
“对,你爹便是‘天龙神君’谷中强。”
“孩子!”凄切的呼唤声中,两条人影飘泻当场,赫然是谷中强夫妇,“四绝夫人”是泪脸,晶莹的泪珠闪烁着母性的光辉。
谷漱玉呆望着,她一下无法接受这突然的事实。
“孩于!”谷中强沉缓地开口。“你出生还没匝月便神秘失踪,你娘痛不欲生,这些年过的全是椎心刺骨的日子,唉!”叹口气之后又道:“现在真相算是明白了,天幸你养母许秀仪视你如亲生,把你抚养长大,当初她劫走你是为了恨,为了要报复,然而毕竟她不是残狠之人,虽然她有意要造成我们骨肉相残,捏造仇恨,但没变成事实,我不恨她反而感激她对你抚育之恩。”
“孩子!”“四绝夫人”接上话:“这比目玉鱼是我跟你爹的定情之物,你三天时给你佩了一只,另一只是我在不久前交托司徒少侠作为一找你的信物,皇天有眼,使我们骨肉重聚……”泪水又扑簌簌而下。
“娘!”谷漱玉扑了过去,母女紧紧拥抱在一起。
整个成长的过程完全隔绝,可以说等于是两个陌路之人,而能在刹那之间两心交融,是基于血缘和亲情,是绝对的事实,天下万事万物都可以掺假,惟有骨肉天性的纯度是百分之百的,一丝丝也假不了。
司徒明月把手中的比目鱼恭谨地奉与谷中强。
“前辈,物归原主!”
“比目之鱼,吉兆成双。”谷中强并不伸手接。
“这……二”司徒明月已有所感。
“十天之后,你到开封山庄来。”
司徒明月默然颔首,他当然明白谷中强的用意,内心那份喜悦简直无以形容。
谷中强又道:“莫老哥夫妇应该是最好的证人。”他说请“青竹老人”莫三白和“霹雳夫人”夫妇俩。
司徒明月红着脸道:“晚辈会恭请他两位。”
风不变大声道:“当然,几位老友一个也不能少。”
谷漱玉抬起头,从“四绝夫人”肩头望向司徒明月,泪痕斑驳的玉颊上展露出羞涩但充满愉悦的笑容。
“司徒大哥,我……等你!”
“漱玉,我会准时造府。”
风不变偏头想了想,向司徒明月道:“人家劫后重圆,会有很多话要说,我们去办另二件事。”
司徒明月没问办什么事?点头应了声:“好!”然后朝谷漱玉深望一眼,千言万语,都在这一望之中。复又抱拳道:“晚辈暂且告辞。”
一老一少,飘然而去。
离开了东岳庙,走在路上。
“前辈,我们去办什么事?”司徒明月忍不住问。
“咦!真巧,来了。”风不变用手一指。
两条人影渐行渐近,顾盼间便迎了面,赫然是封子丹帕水仙。封子丹回复小愣子的装束,白水仙仍是二呆子,封子丹欢然叫道:“风叔、司徒大哥,太巧了,我正担心怕找不到人,想不到会碰上。”
风不变道:“你两个怎么回事?”
封子丹道:“小侄与水仙决定远走高飞,脱离江湖,找一个穷乡僻壤,人鬼不识的地方,做一个平凡人,过最平凡的生活。”
风不变点头道:“好!好!你爹一辈子淡泊名利。你这样做他会含笑九泉,不争气的风叔祝你们平安顺遂,永偕白首。”
白水仙垂下头。
封子丹满面悲戚。
司徒明月面上浮出难得的笑意。“子丹老弟、白姑娘,敬贺你们作了最明智的抉择,从此月圆花好!”
“谢司徒大哥,小弟对你……永远抱愧。”
“过去的再也休提,对了,那位金匠吴三爷……”
“已经被他的老伴接去了。”
“啊!太好,我最挂心的是这件事。”
封子丹拉过白水仙双双朝风不变下跪。
“风叔,不肖侄儿就此拜别!”
“起来!对了,你爹的遗骸……”
“侄儿会到洛阳料理。”
“嗯!”
两人起身,封子丹又向司徒明月揖别,然后双双上路,渐去渐远。
司徒明月望着两人的背影,心里在想:“我跟漱玉结合之后也应该走这条路,江湖风波险,武林是非多,早早跳出这圈子是上上之策!”
两个身影紧紧依连,远去,消失在艳艳的阳光里。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