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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上向下-王宗坤
第一章
人生就是为了梦想而展开的表演。
——题记

李森林一觉醒来,迷糊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
这是夏日的一个凌晨,李森林在省城一座高级公寓里,像一只失去方向的甲壳虫一样慢慢让自己蠕动着情绪,寻找清晰的方向和感觉。在朦胧的青色中,房间里豪华陈设都不动声色的沉静着,附近高层建筑上的霓虹灯不停闪耀,通过宽大落地窗上的真丝窗帘透进来的色彩,把周围的环境迷离成一个魔幻的世界。这再次给了李森林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李森林看了看身边熟睡着的孟卓然,觉得一切是这么的不可思议,就像在梦里发生的一样,他骤然的坐了起来,然后定了定神,披上睡衣来到窗前。
脚下这个有着接近五百万人口的城市已经醒来,或许她根本就没有睡,在这样的城市是不应该有明显白天黑夜之分的,尤其是在夏日,一种来自大自然的热情消弭了人们对于时间的感觉,有的只是色彩的一种交替。天是黑黝黝的,泛着青黛色的光泽,远近星罗棋布、参差不齐的高层建筑,象夜色中的石林一样充满了诱惑和联想;星星是亮晶晶的,全然没有即将离去的倦怠;从上往下看,下面这条沸腾了的马路变成了一个亮闪闪的标签,一路街灯泛着红晕伸向都市的腹地,一辆接一辆的轿车亮着车灯、闪着尾灯缓缓地前行,象一条红色的河。在一片黑暗中,这一条红色的河流,煞是美丽、煞是壮观。省城的早晨真美!李森林在心底由衷的感叹到。感叹过后很快就是一种黯然,因为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眼前这风景的匆匆过客,她从来也不属于自己,以后也不会属于自己。李森林心中忽然掠过了一种无奈的苦涩。
在这个城市中,李森林完成了自己人生的第一个辉煌读完了四年大学,孟卓然就是这四年大学的成果之一。但那时的李森林对这个城市似乎从来就没有感觉,就像一直住在别人的房间里一样,觉得自己在这四年中一直是一个城市的租赁者,不!应该是城市的雇佣者。不曾拥有也就不曾失去,所以两年前他揣着毕业证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他没有感到一种难舍难分。而现在他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一种痛失,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孟卓然吗?
他离开窗子,轻轻地走向床前。也许是昨晚过于兴奋的缘故,她还沉醉在甜蜜的美梦中,房间里弥漫着她微微的鼻鼾声,嘴角挂着一丝涎水,身体更是夸张地团缩成一个小猫状,一只胳臂却向前拼命地伸着,仿佛要抓取什么东西。看到她这个稚拙的模样,李森林忍不住笑了。看来女人只有在睡眠状态下才是她最真实、最原始的一面。他坐在床边,用手轻轻地拭去她嘴角的涎水,借着朦胧的光线,仔细地端详着她那依然青春勃发的脸庞。他从来就没有想到会和这个梦中的天使走到这一步。虽然孟卓然一直生长在他的心中,但她却是心中那最隐秘最纯净的部分,他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把这一部分展示给自己,就像一户家境赤贫的人家,珍藏着最后一件传家宝,等把这件宝贝拿出来的时候,这个家庭也就真正走到了穷途末路了。所以更多的时候,传家宝仅仅是种安慰是种象征在这个家庭中存在。而现在他却这么轻易的就拥有了她,尽管仅仅是一个瞬间,但这种闪耀而来的巨大反差更是让他猝不及防。他无限爱恋抚摩了一下孟卓然吹弹可破的肌肤,光滑而柔软,就像绸缎轻轻抚过自己的手掌,让整个人都变的透明起来纯净起来,那种感觉也就直达心底,这让他再次丢失了自己,眼前的世界也随之迷离起来。
李森林再次和孟卓然相遇得力于发生在安平的一个新闻事件。
三天前,省电视台的一位记者在安平县采访,听说县人民医院一下子就接受了三十多位食物中毒患者,凭着新闻工作者的嗅觉,这位记者感到这绝对不是一般的食物中毒事件,就撇开陪同人员进行暗暗的调查,他很快就发现,这三十多位中毒者都是同一时间在本县一个著名的饭店吃的午饭。顺藤摸瓜找到这个饭店的时候,饭店的服务人员出具了卫生检疫以及各种齐全的相关手续,但这位记者总是觉得有些蹊跷,通过私下里了解,记者在猪肉的进货上发现了问题,是饭店出外采买的大师傅为了贪图小利,购买了劣质猪肉,造成了这一事件。本来事情可以就此了结,但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触目惊心了。
这位记者并没有放弃调查,他根据群众提供的线索,掌握了安平县正在发生一次较大范围猪的瘟疫,而很多利欲熏心的屠宰户就是把这些害瘟疫的死猪,以较低的价格买来,然后用上鲜亮的颜色,再拿到市场上去买。更令人发指的是,有的还把已经埋到地下的瘟疫猪扒出来,然后进行处理再当好猪肉买,这组镜头正好被跟踪而至的这位记者拍到了。
县委书记严家骏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楼着姜春花跳舞。
这个下午,严家骏之所以决定在县广播局吃饭,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播音员姜春花。
本来,录完了有关加强爱国卫生的广播讲话之后严家骏就要走,广播局长当然知道机会难得就拼命的挽留,严家骏挂着明天会上的发言,就和局长说以后再找机会吧,说着就要往楼梯间走,局长一看严书记执意要回去,也只好无奈的跟着要往下送。这时,姜春花从录音室出来了,看到这种状态,就一本正经地说:“严书记,我对您有意见。”
严家骏果然站住了,问:“什么意见?”
姜春花说:“您不深入基层,好不容易来我们广播局一次,也不抽点时间听听我们群众的呼声。”
严家骏一听笑了,说:“你这是替你们局长留客,好!今天我就接受你的批评,听听你这位群众的呼声。”
局长见严家骏答应留下了,立刻来了精神,赶忙把严家骏往接待室里引,一边还在背后向姜春花举大拇指。
这年头领导太忙,除了在大会主席台上经常见到领导之外,要想单独和领导加深一下感情还真不好找机会。所以昨天一接到县委办公室的通知,局长就计划着要留住严书记吃顿饭,顺便找个机会汇报汇报想筹措资金把电视台上去的事,现在这个局叫广播电视局是名不副实的,因为只有广播电台没有电视台,而现在电视作为媒体的优势已经势不可挡,全省大部分县级广播局都有了自己的电视台,惟独安平还是一个喇叭头子响全城。
现在吃饭已经不再单纯,变成了一个综合指数,所以吃有时候就仅仅变成了一种过程,而玩则成了一种具体体现。几杯酒落肚,姜春花就开始邀请严家骏跳舞。
县城不大,再加上姜春花播音员的特殊身份,所以年轻漂亮的姜春花自然也就成了公众人物,而在县城里县委书记就更是公众人物了。所以严家骏在一般情况下是个非常严谨的人,但对这个姜春花似乎有些例外,在会上遇到总是对姜春花笑呵呵的,还不时的问长问短。时间长了,广播局长也就看出些端倪,本来姜春花是播音员,不用去县里的一些大活动采写稿件,但广播局长就有意无意的让姜春花跟着,拿着新买的采访机,动不动就让严书记讲上一段,安平县广播电台就经常有严书记的声音,这样严书记那张威严的脸不但经常的灿烂一下,还在民间有了广泛的影响力,有一段时间县城那些经常听收音机的老干部,纷纷反映听不到严书记的录音讲话就睡不着觉。
严家骏由于平时工作太忙跳舞的机会不多,再加上将军肚太大,所以舞姿就有些笨拙,姜春花自然就跳的轻盈了许多,这样一搭配整个格局就显得有些滑稽了,严书记就像一个巨大的墙柱,下部稳固而坚实,只有上肢跟着音乐晃动,而姜春花则成了上下翻飞的蝴蝶,在墙柱上灵动的闪耀。
就在这时,音乐忽然嘎然而至,严家骏刚想问怎么回事,就见秘书就把电话拿了过来,严家骏知道如果没有什么紧急的大事,秘书是不会这个时候打扰他的,就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拿起了电话,一拿起电话严家骏立刻打了一个机灵。
电话是市委书记周全打来的,因为一般的情况下,周书记总是通过自己的秘书找他,很少直接给他打电话。一上来周全就在电话里劈头盖脸的质问他,看今天晚上的省新闻没有?严家骏赶忙说,晚上来了位投资商正在接待,没有顾得上看新闻。周全说,你们安平了不得了,上了省卫视的新闻了,你这个县委书记很快就要名杨四海了。严家骏一听周书记这是话里有话,就说,周书记,我们安平可能又给您捅篓子了,我调查清楚了一定严肃处理。周全说,这次处理恐怕也来不及了,人家要给你们报到中央电视台的《焦点访谈》,你们的知名度是越来越高了,说罢就挂了电话。
严家骏明显感觉到了周书记在电话里的恼火,这让他更进一步的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但是严家骏一时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周书记这么一说,似乎是安平的某个阴暗面被电视台暴了光,这让严家骏更加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某种程度上说,官做的越大风险也就越大,县委书记在县城是最大的官,担负着责任和风险也是最大的。全县六十多万人口,四百多个村庄,说出问题就出问题,这中间就有很多的偶然因素,从这个方面讲,他这个县委书记也是个高危职业,弄不好某一天,就被某个事件牵连了进去,一沾上这样的事他就脱不了干系,他毕竟是主要责任人。所以,此时的严家骏不能不紧张。
酒是喝不下去了,严家骏就准备回办公室等着看新闻,他知道省电视台的这档新闻在晚上十点半还要重播,看完新闻知道了怎么回事,然后再想办法解决问题。刚要走,县委办公室主任吴正有的电话也打过来了,也是问严家骏看没有看省新闻,但语气是试探性的。
严家骏正在气头上,见吴正有也和他绕弯子,就有些没有好气的说:“你有屁快放,别这么吞吞吐吐的,到底省电视台报了咱们的什么。”
吴正有一听知道有人已经向严书记说了个大概,就把不法商贩买瘟疫猪肉的事情说了。
严家骏详细听完了吴正有看到的新闻报道,心里多少有了谱,这尽管不是什么好事,但比刚才自己想象的要轻了不少,前两天发生的食物中毒事件,他也听说了,所以今天才想到来录这个讲话,说明自己的工作已经做到了前面,刚才如果周书记说出是这个事情,自己接着就会向他汇报的,但是现在再向他汇报显然有马后炮之嫌,干脆把事情摁下再说吧。
想到这里,他随即指示站在身边的秘书,明天召集分管文教卫生的副书记副县长,工商局长、卫生局长、防疫站长开一个小型会议。
布置完这个事情,接着就想到周书记的电话,周书记在电话里说省电视台要往《焦点访谈》送这个片子,这个问题有些棘手,这也是周书记所担心的,所以他才要亲自打这个电话。在某种程度上说,周书记和自己的感觉是一样的,安平是青山市的一个县,给安平暴了光也就等于给青山市脸上抹了黑,尤其是在现在上下都正在加大改革开放力度的当口,优化环境树立良好的对外形象是各级政府的重中之重。而现在安平居然出了死猪肉也敢扒出来卖的事件,以后谁还敢来安平投资?
这样一思考,严家骏就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边自言自语的说:“谁能让电视台把这个片子给撤下来呢?……”
“咱们县中学有位叫李森林的教师,他的大学同学就在省电视台。”姜春花猛然的蹦出了一句话。
看刚才的阵势,广播局长和姜春花再加上来陪严书记吃饭的几位都吓的没敢支声,知道书记遇到了棘手的问题。现在见书记为电视台的片子拿不下来犯愁,姜春花忽然想到今年春天,她在省广播电视学校短期培训时,有一位来自省电视台新闻部的女记者来上课,听说姜春花是安平来的,就打听李森林,说自己和李森林是大学同学。
姜春花知道李森林,是因为李森林在这个县城中是有名的才子。
李森林毕业于全国重点大学中文系,分配到安平中学任中学教师,经常有文章见诸报端,在小城应该是小有名气了。姜春花听说了李森林的情况后,就想联系采访一下,但每次都被李森林婉言拒绝,在姜春花的感觉里,李森林是那种恃才傲物的文人,所以自己的话刚一出口,姜春花就有些后悔,且不说李森林和这个女同学关系怎么样?这个女同学能不能起作用?就是能起作用,以李森林的性格能不能出面还是个未知数。
但严书记似乎认了真,问:“李森林是谁?”
“就是文章写的不错的那个。”广播局长插话了。
经局长这么一说,严家骏想起来了,他是听说过这么一个人,是宣传部长和他介绍的,说是个人才准备把他先调到县文化馆,以后再重点培养培养。
“他有个大学同学在省电视台?能管事吗?”严书记偏过脑袋来问姜春花。
“反正我今年春天在省广校培训的时候,那位女记者说和李森林是同学,而且还问了许多有关李森林的情况,管事不管事的我也不知道。”姜春花尽可能的说的留有余地。
严家骏知道,像这样的事情有时候通过官方找过去,不如通过私人关系更有效,他沉思了片刻,就拿起电话来给办公室主任吴正有打电话。
第二章

汽车飞驰在高速公路上,这是一辆新出的奥迪100,县委书记严家骏新换的坐驾,流线优美,舒适稳重,时速已经达到了170公里,李森林的耳边还只是听见轮胎和路面摩挲的沙沙声,前后环绕的音箱里播放着萨克斯演奏的世界名曲,让人有一种置身于音乐酒吧的感觉,在这样的环境里,李森林感到一种由衷的兴奋。
这种兴奋更重要的来自于就要见到的孟卓然。他一直感觉,他和孟卓然的关系单纯的用同学这个概念是界定不了的,他们之间总有些只可意会的东西,正是这种感觉,李森林在自己的心里既排斥着孟卓然,又不得不为此而心动。
李森林的大学生活基本是纯净的。这种纯净以至让他现在还不时的心驰神往,市场经济的大潮虽然已经深入校园深处,但校园里依然弥漫着浓郁的理想主义氛围,展望未来时并不象现在这样目光迷茫,提起钱时也不象现在这样津津乐道。那时候,他以及他的同学们对许多毫无意义的东西几乎都感兴趣,比如说文学和音乐还有闲聊。在那露珠一样清亮的时代,他们年轻自信,以为将来整个世界都属于我们。唯一的烦恼就是正在蠢蠢欲动的感情世界。
在当时同学们的眼中,李森林是幸运的,在大二的时候他就和号称校花的孟卓然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好多同学都戏谑的让李森林介绍经验,但李森林总是不置可否,因为他知道,他和孟卓然真的仅仅是朋友,对文学的共同爱好使他们经常在一起谈谈,孟卓然比比李森林年长,所以孟卓然戏称李森林为师弟。大学校园是恋爱的温床,时时在他们眼前晃来晃去蝶恋花般的情侣们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俩,他们所探讨的话题一直滞留在感情的闸门之外,他们也成双成对的出入,只不过他们和周围的同学们有质的不同,当同学们走在花前月下探讨情感问题时,他们则在校园的一隅争论王朔是不是文坛黑马;影视作品是催生了文学;还是一种对文学作品的恶俗复制。他们这种难能可贵的关系一直坚持到毕业。
就要毕业李森林觉得自己不可能就这样离开孟卓然,有好几次他都想试图有所行动,但往往是还没有上战场就临阵脱逃了,最后,李森林在检视自己的行为的时候发现,之所以在孟卓然面前溃败,主要是自己心里上有一个致命的硬伤那就是自卑。为自己来自农村而自卑;为自己贫寒的出身而自卑,自己虽然长得也仪表堂堂,但和从小生活在鲜花丛中的孟卓然相比,自己无疑是一个丑小鸭,丑小鸭是不可能得到公主的,他很快也就明白,之所以在这四年中和孟卓然处成这样的关系,不是自己不正常,更不是自己没有想法,关键就是这种自卑让自己望而却步,但这并不能够让人甘心。随后的毕业分配,孟卓然直接进了省电视台,而李森林回到了偏僻小县教书,这就让孟卓然彻底变成了李森林的一个梦想。
本来李森林是不想去轻易触及这个梦想的,昨天晚上,吴正有连夜找到他时,他一直在犹豫,吴正有说今天要来,他还答应的非常含糊,就想万一自己实在不想出头,也好给自己留条后路。
但昨天晚上他失眠了,他想到了孟卓然,也联想到了自己的现状,他知道如果没有意外,自己有可能在这个县级中学里当一辈子的教书匠,现在身边那些有些酸腐的老教师就是自己的未来,意识到这一点,李森林不禁浑身冰凉。而现在或许就是个机会,正如吴正有所说,人要善于抓住机会,机会从身边擦肩而过,留下的只是无奈和遗憾,机会只有和自己撞个满怀才能出现灿烂的火花,李森林觉得自己现在太需要那样的火花了,两年教师生涯,灰色而无奈的日子,已经让他感到有些窒息,他太需要生活中的亮色了。所以今天早上他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屏弃自己心灵上的那种障碍来找孟卓然。
同车而行的是县委分管宣传的副书杨基容和县委常委、县委办公室主任吴正有。
李森林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身体略微向后侧斜着,第一次和县里的领导出发,而且想到孟卓然对自己还不知道什么态度,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紧张,好在吴正有和杨基容正在商量什么事,还无暇顾及他。李森林便浏览着路两边的景色,正是盛夏时节,映入满眼的绿色,这大概是北方地区一年中最好的时候,虽然炎热,但却郁郁葱葱,活力无限,李森林的心情也就渐渐松弛下来、愉悦起来。
快到省城的时候,吴正有问:“小李,你和这位孟记者经常联系吗?”
李森林说:“毕业以后就没有联系过。”
吴正有“噢”了一声,就又问:“你们是同班同学?”
显然,吴正有是在探讨他们之间的关系,李森林说:“是同班,而且我们共同爱好文学。”说出最后这一句,李森林就有些后悔,他的本意是想说明他和这个孟卓然的关系不一般,但是在这种场合下交代这个,李森林总觉得有些亵渎他们两个之间的纯洁关系。
吴正有说:“那一定关系不错了!”
李森林忽然对吴正有这样的盘问有些反感,就应付到:“还可以。”
吴正有却有些抓住不放,说:“听说现在在大学里没有不谈恋爱的,就没有想过和她发展发展?”
李森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没有。”说话的底气就不足。
这句话一下子让老练的吴正有听出了些端倪,就步步紧逼,说:“跟领导可不要说谎啊,听见过孟记者的同志讲,孟记者对你很关心,对你的情况问得很仔细,已经超出了同学之间的那种关心程度,你可要坦白呀!”
李森林听吴正有这样说,内心一阵的兴奋,这是他毕业以后得到的唯一有关孟卓然对他的信息,就涨红着脸说:“怎么说呢,反正俩人谁也没有公开地向对方表白。”
吴正有就说:“那就是相互暗恋了,那就好了可以借这次重逢表白一下,反正,你们两个一个孤男一个寡女;一个郎才一个女貌的多般配!”
李森林心中也掠过一丝闪念,但他很快就把这种感觉摁了下去,说:“咱是孤男不假,但人家可不一定是寡女了。”
吴正有得意地笑起来,说:“这么说是你真的有想法了!”
李森林这才知道吴正有在一直套他的话,杨基容也笑着对李森林说:“小李,你到底年轻,让吴主任把真话套了出来。”
李森林心中有些气恼,脸憋的通红,杨基容以为他不好意思,就说:“别不好意思,如果真是那样,这种关系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李森林听了内心突然一阵的难受,他开始后悔这次的省城之行了。
看到电视台那气派的大楼,李森林心中先生出些胆怯,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孟卓然,吴正有倒是满有大将之风的下的车来就对李森林说:“先到传达上联系一下孟记者,一切事情待和她接上头再说。”
门口有武警站岗,他们在站岗武警的指点下来到传达室,见传达室里已经挤满了人,从衣着神态上看,来电视台办事的各色人等都有,但最显眼的还是那些上访户,他们以各种姿态堆列在传达室的四周,眼睛里透着焦虑和愤怒,似乎世间的所有不平之事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好不容易挤到传达室办事员的办公桌前,一听说找新闻中心的孟卓然,办事员就把手边的拨号电话推了过来,说:“先打电话问一下,号码6437。”
李森林机械的拨出这组数字,接着就听到一个女声:“你好!新闻中心,请问找谁?”声音清脆而甜美。
那一刻,李森林几乎认定她就是孟卓然,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孟卓然的声音应该还有些磁性,就说:“我找孟记者!”
“请稍等!”接着就喊孟卓然接电话。
听筒里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响,李森林想象着孟卓然走起路来那娇好的身段摇摆的样子,心中不禁荡漾起一种莫名的情绪。
“喂!你好!”是孟卓然的声音,依然是那么的亲切而熟悉。
李森林却不知道怎么称呼孟卓然好,在学校里他有时称她卓然,有时称她阿孟,显然这两个称呼已经不合适宜了,李森林犹豫了一下,当孟卓然声音第二次响起的时候,李森林看了看身边站着的吴正有,说:“孟记者,我是李森林。”
“李森林,是你这家伙,还不快上来。”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惊喜。
这让李森林的心稍安了些,说:“你们的楼太高了,我上不去。”
“那!你等一会儿,我下去接你。”
放下电话,李森林对吴正有和杨基容说:“咱们还是去她办公室谈吧。”
吴正有说:“小李,你还是没有经验,这种事情哪有去办公室谈的,最好的办法是把她约出来,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谈。”
杨基容也说:“何况我们还给她带了些我们安平的土特产,总不能在办公室交给她吧!”
经他们两个这样一说,李森林才感到自己真考虑简单了,但是孟卓然已经下来接他了,就说:“她下来以后,看情况再说。”
两人一看事情也只能这样,就从传达室走出来,站在外面的台阶上等孟卓然。
很快光彩照人的孟卓然就出现在电视台一楼大厅前,看到正在东张西望寻找他们的孟卓然,李森林反倒找到了些感觉,远远的就向孟卓然招手,还喊着:“卓然!”
孟卓然也发现了他们,快步的走过来满脸洋溢着兴奋,上前握住李森林的手说:“真是天上掉下来个李森林,说冒出来一下子就来到了面前。”
李森林说:“你把我说成神仙了,我可是从安平脚踏实地的过来的。”
孟卓然说:“没有人说你是腾云驾雾来的,来!快跟我上去。”
李森林这时才想到介绍吴正有和杨基容,孟卓然一看李森林是带人来的,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就过来和他们两个握手,李森林注意到,握手的时候孟卓然虽然仍然是满脸笑容,但那笑容里明显有了一种很敷衍的成分。
都寒暄过后,李森林就说:“我们还是不上去了。”
孟卓然说:“还是上去坐坐吧!”这话好象是说给他们三个的,眼睛却盯着李森林看。
吴正有看出门道来了,说:“我们这次来就是想认识认识孟记者,没有什么其他意思,咱们是不是找个地方吃个饭加深加深印象。”
杨基容说:“我是管宣传的,你是我们的上级领导,希望以后在宣传工作上孟记者还要多给支持。”
孟卓然说:“你们都太客气了,我今天有个电视专题片还需要做,可能很晚才能完事,吃饭我们就免了。李森林今天撞在我的手里算他倒霉,让他帮我把这个片子的结尾处理处理,有好几段文字我拿不准,李森林当年可是我们班里的才子!”
两人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想甩开他们两个,就忙叫李森林上去。李森林却站着没有动,虽然他知道孟卓然的父亲在省政府是个有相当级别的干部,却没有想到她会把这两个县级干部这样放不到眼里。
孟卓然见李森林没有要上去的意思,就催促到:“走啊!森林,两位领导已经把你借给我了,你现在已经属于我的了。”
吴正有说:“跟着孟记者上去吧!给孟记者干完活和我们联系,别忘了给孟记者干好活汇报好工作。”
杨基容也说:“去吧!完事我们再联络,吴主任的手机号你记住了。”
显然,吴正有的汇报工作就是让李森林别忘了咱们是来干什么的。李森林有些会意,见吴正有和杨基容就要往外走,李森林也只好跟着孟卓然来到大厅。
就要往电梯间走,孟卓然忽然说:“咱们还是不要上去了,你就在这里等我,我上去拿车钥匙。”
李森林说:“你不是让我给你看稿子吗?”
孟卓然嗔怪的说:“那是骗他们的,不这样说,他们能给你放行吗!你还是那样呆头呆脑的,脱不了的乡巴佬。”
在学校时,孟卓然就经常的称他乡巴佬,这个称呼由别人叫来也许有些刺耳,但从孟卓然口中说出,李森林却感到了一种别样的亲切,现在孟卓然再次这样称呼他,这让他更进一步的感受到了他们之间那种特殊的感觉,所以,孟卓然的这个称呼此时反倒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孟卓然匆匆上楼去了,不时和周围的俊男靓女打着简单的招呼。李森林找了个座位坐下来,看着大厅里现代而光鲜的陈设,正在进进出出气宇喧昂的男女。想到自己那所灰儿吧唧的学校和灰头土脸的教师,真正感受到了两重天地,心中不禁有了某种恐慌。
孟卓然很快就下来了,拽起他就说:“咱们走!”
他们来到后面,孟卓然开过了自己的车,然后就汇入省城那漫无边际的车海中。
就他们两个人了,李森林坐在副驾驶座上,孟卓然重新恢复了刚才那种活跃的神情和李森林有说有笑的,李森林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对孟卓然回应的很少。车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李森林看了一下孟卓然的侧影,两年不见,孟卓然依然这么美丽,应该是比在学校时更增添了一些风韵。
“你不认识我了?”孟卓然忽然问他。
李森林有些紧张的把眼睛拿开,说:“认识!”
看到李森林这个样子,孟卓然忽然笑了,边笑边说:“两年的社会生活一点都没有改变你,你真的还是那个老样子。”一边头和身体下意识地向李森林这边倾斜着。在这一刻,李森林感受到了孟卓然的那种亲昵,他又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了他梦牵萦绕的那双美妙的耳朵,孟卓然的耳朵依然小巧玲珑,柔嫩白皙,在车内的光线下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一样的东西,在孟卓然的引导下,他们来到一个非常雅致的酒吧,孟卓然要了一个单间,然后就开始熟练的点菜。这时,李森林才意识到自己是来找孟卓然办事的,就忙说:“今天我请你。”
孟卓然说:“你为什么要请我?”
李森林就把电视台给安平暴光的事情说了,孟卓然说:“我早就猜到了,依你的性格没有事情是不会来找我的。”
李森林说:“那!带子能不能不往中央电视台送?”
孟卓然说:“解决这样的事还不是小菜一碟,实际上那位给你们暴光的记者也不是真想往中央电视台送,他目的只是要把你们引来,然后再做笔交易。”
李森林一时没有明白,就问:“做什么交易?”
孟卓然说:“你真是个书呆子,就是要把录象带卖给你们。”
李森林有些明白了,说:“电视台除了广告之外,还用这样的方式创收。”
孟卓然说:“什么电视台创收,这是个人创收。”
李森林有些吃惊,说:“那这么一个宣传机构不就成了个人牟利的工具了吗?”
孟卓然说:“现在国家机器在某种程度上说就是个人牟利的工具,别说电视台了,这就叫猫有猫道狗有狗道。”
这时酒菜已经上来了,孟卓然端起满满一杯子葡萄酒说:“为了我们的重逢,干杯!”俩人都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李森林还想把刚才的话题继续下去,就说:“要买下给我们暴光的带子得多少钱。”
孟卓然说:“这样的事情,我们最好都不要介入,明天让他们自己谈就是了。”
李森林感觉到孟卓然似乎不想再往下探讨这件事情,就想既然孟卓然这么有把握,事情应该不会太难办,也就放下心来了。
两人连续干了几杯酒,孟卓然忽然叹了口气,李森林感到有些意外,以现在孟卓然的生活,还能有什么烦心事?还没等李森林问,孟卓然说:“知道吗!我就要结婚了。”
李森林心中一惊,但他很快就释然了。他知道自己和孟卓然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孟卓然之于他,仅仅是他生命中的一道风景,他只是个风景的欣赏者,而不是风景的拥有者,让李森林感到不解的是,孟卓然似乎是因为结婚才叹气,说:“祝贺你,终于找到如意郎君了。”
孟卓然说:“我是在需要结婚的时候结婚,人生如戏,婚姻何尝不是一出戏,所有的道具和情节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而真正的酸甜苦辣只有戏子自己知道。”
李森林感觉到孟卓然似乎对自己的婚姻不是太看好,就问:“他是干什么的?”
孟卓然说:“省委办公厅的秘书。”
李森林说:“应该是没有什么遗憾的。”
“你是说我嫁了个当官的就应该知足了。”孟卓然的声音有些尖利起来,“你真是有些俗不可奈,你怎么就不明白我呢!”
李森林没有想到孟卓然会发火,虽然孟卓然的霸道他在学校里早就领教过,但是他还是没有想到孟卓然的情绪会这样的不稳定。
孟卓然很快就感觉到了自己的过分,说:“师弟,别怪我,我最近老是这样,咱们谈谈你吧。”
李森林说:“我有什么好谈的,在那个环境中我都快傻了。”
孟卓然说:“森林,你应该出来,我已经感觉到了,你会被那个环境毁了。”
李森林感觉到了孟卓然的真诚,心中就有些感动,说:“我怎么出来,‘冒征尘远况,自古凄凉长安道。’路不好走也要走,很多人不都是这样走下来的,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孟卓然说:“你一定要脱离那个环境,你要这样走下去就太可惜了。”
李森林明确感受到了孟卓然语气里悲哀,心中一阵烦乱。
“我是真的心疼你。”孟卓然的眼泪下来了。
李森林的心中也有些酸楚,他真想把孟卓然揽过来,给她拭去眼泪,但终于还是忍住了,只是轻轻的把桌上的纸巾递了过去。
孟卓然拭去了泪水,说:“或许,我能给你帮上忙。”
李森林故做轻松地说:“主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我说,孟卓然不救我出地狱谁救我出地狱。”
孟卓然破涕为笑,说:“这样才像我那可爱的师弟。”
后来,他们之间的气氛就活跃了不少,开始兴高采烈的述说学校里的事情,两人不时爆发出愉快的笑声。
吃完了饭,孟卓然兴致仍然很高,就和李森林一块来到酒吧的舞厅。
进了舞厅,俩人找了个僻静处坐下,孟卓然要了个果盘,自己点了杯咖啡,给李森林来了杯茶水。舞厅里正浪漫地演奏着《月亮代表我的心》这支爱情舞曲,舞池里一对对红男绿女正在翩翩起舞。
李森林刚进来还不太适应,便掏出香烟点了一棵。
孟卓然说:“你学会抽烟了?”
李森林吐出一口烟雾,说:“有位诗人说,香烟是天外飞来的圣物;烟雾是让我飘渺向异国的祥云。有时我也需要借助香烟的这种功能。”
孟卓然伸过手来说:“也给我一棵。”
李森林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孟卓然说:“偶尔也抽几棵。”孟卓然点上烟,轻启朱唇,吐出一股香气来,李森林就觉得女人抽烟也是很优雅的。
李森林忽然觉得自己抽烟是因为生活的烦闷,而孟卓然抽烟则使为了享受生活,出发点不一样同一种生活方式也会得到不同的人生结论,原来生活的多面性也是可以通过这些东西来体现的。
看了一会儿,孟卓然摁灭了香烟拽起李森林说:“走,跳舞去。”在大学时李森林和孟卓然就是一对配合最默契的舞伴,此时再度牵手,李森林心里又激动起来。
跳了一会,李森林看见孟卓然正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就问:“你怎么了?”
孟卓然也不说话,只是用眼光往两边扫了扫。李森林随着孟卓然的眼光看去,才发觉旁边好几对舞伴都是紧紧地搂着,脸和脸贴在一起,只有他俩还跳着正规的国标舞。李森林想起好象从报纸上看到过,现在,有些大城市正在流行跳贴面舞,没想到今天见识了。李森林毕竟是从小县城来的,心里有点虚,他不知道孟卓然心里怎么想,但从孟卓然的眼里还是看出了一丝羡慕的意思。于是就调侃到:“现在真是越来越开放了,想想咱们上大学的时候,跳正规的国标,同学们还都不好意思呢,所以老师就命令咱们系里的干部带头跳。我的舞还是你教会的呢,你忘了我跟你学舞时,老踩你的脚,气得你骂我是乡巴佬。”
孟卓然笑着说:“要是不骂你,咱俩也成不了全校最好的舞伴,说明咱俩是心有灵犀的。想不到今天咱俩又再度牵手了。”
李森林说:“其实大学毕业后,我就从来没有跳过舞,你知道为什么?因为在县城里找不着你那么好的舞伴了。”
孟卓然就有些感动和娇羞地说:“你骗人。”
李森林想,女人到底是女人,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面对奉承的时候都是这种有点丧失理智而又陶醉的表情,当然李森林说这话绝对是发自肺腑的。李森林不想让孟卓然过分激动,他又说:“我现在最喜欢坐在舞厅里,欣赏别人跳舞,那真是一种美的享受。”
孟卓然醉酒般地说:“是吗!”然后就向李森林的怀里倒。
李森林感觉孟卓然的手在颤抖,人也全身靠在了他的身上,一副娇娃无力的样子,李森林就预感到今晚注定会有某种事发生,他已不想控制,也无力控制自己的感情了,他伸出手搂住了孟卓然,把自己的脸紧紧的贴在孟卓然的脸上。
从酒吧出来,他们就直接来到孟卓然的单身公寓。一切似乎都是自然生成,没有暗示;没有提醒;没有约定。当抱紧孟卓然的一刹那,李森林忽然感到自己想哭,原本他们是可以相爱的,为什么她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一种无尽的悲哀立时笼罩了他的全身。孟卓然似乎体察到了他的情绪,轻轻的抚摩着李森林的头颅,李森林昂起头,他看到孟卓然眼睛里的柔情,这让他一下子就松弛下来,他再次把孟卓然紧紧抱起,然后小心的把她放在平坦的床上。
李森林的动作笨拙而拘谨,惹的孟卓然在下面咯咯的笑,后来李森林终于找到些感觉,把自己的身子扬起跪在床上,逐渐加大了动的幅度,孟卓然也配合着李森林跃动起来,他们很快就达成了一种天然的默契,李森林这是第一次和女人有肌肤之亲,想到虽然身下的这个女人不属于自己,但却正是自己心仪的人,一种通彻的幸福就晕旋般的向他袭来,在这种晕旋中,李森林很快就迷失了自己。
平息下来,两人躺在床上仍沉浸在兴奋快乐的余波中。李森林紧紧搂着孟卓然,用嘴轻轻吮着孟卓然的耳朵,那让他梦牵萦绕的甜蜜终于被他吮在了嘴里,那朵爱情的鲜花终于绽放了。他激动地喘息着,那爱情的气息强烈地沁入了孟卓然耳后的肌肤,渗透了孟卓然的心田,孟卓然就陶醉地轻轻哼起了一支爱情歌曲。
李森林想到在学校时他们经常探讨柳永的词,就说:“你不是喜欢柳永的词吗?此情此景我想起几句来,你听,玉女无尘,金茎有露,碧海如天。贴合实际吧?”
孟卓然就用手摸了李森林的要害部位一下,有些坏笑地说:“是吗?金茎有露吗?”
李森林说:“好啊,想不到你也学的这么坏,看我怎么收拾你。”一翻身又压了上去,俩人就又缠绵起来。
第三章

孟卓然终于醒来了。睁开眼睛就看到正在凝视自己的李森林,孟卓然的心中不禁又是一阵的酸楚。在他们两个彼此没有袒露的这段感情生活中,孟卓然一直是清醒的,如果说李森林在情感上有些先天不足的话,那么孟卓然却是个早熟的女孩子,她老早就喜欢上了自己这位朴实聪明的师弟,但她一直没有吐露,也许是根本不打算吐露,周围的鸳鸯们毕业以后天各一方,随之也就情断义绝的例子委实太多了,她不想伤害自己;伤害李森林。她知道凭着父母的关系她的分配决不会差的。结果正如她担心的那样,来自农村的李森林分回了县城,于是她的心曲也就没有必要袒露,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把持住了感情的闸门。她知道世界是残缺的,得到同时意味着失去,你永远都不可能得到你所有想要的东西。
但是,这毕竟让人感到了心疼,李森林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执着和原始的淳朴,让她一直难以释怀,这两年来,在省城的清风明月下,她时常想起大学校园里自己那位常常拿着书本瘦瘦的、酸酸的师弟。但是她同时知道,他们是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里,这两个世界没有任何交融的地方,所以就不可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原谅我!森林,原谅我吧,尽管我不可能嫁给你,但相信我是爱你的,有了这分超越时空的爱,比拥有一种世俗的婚姻,对你对我都是最珍贵的。孟卓然在心里这样对李森林说着,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流淌下来。
李森林见刚刚醒来的孟卓然独自伤感起来,就觉得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很多事情都是莫名其妙。比如,他们昨天晚上,李森林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会走到这一步,但是他们却这样走过来了,而且一切都发生的这样自然而然,仿佛昨天晚上他拥有的不是就要成为别人新娘的孟卓然,而是就要成为自己新娘的孟卓然。一有这样的想法,李森林忽然感到害怕起来,他担心是昨天自己伤害了孟卓然,他重新揽起她吻着孟卓然的眼泪喃喃地说:“昨天晚上,我不应该那样!”
孟卓然眼泪流的更加汹涌,说:“不怪你,我们之间总会有个了断,这样我就几乎没有什么遗憾了。”
这诀别般的语言让李森林也感到难受起来,他虽然还弄不明白孟卓然究竟在想什么,但是他似乎意识到孟卓然在和他搞某种仪式,这种莫名其妙的仪式既让他感受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悲哀,而这种悲哀又不是自己所能把握的。
他们起床后,就想到了正在这个城市中某个角落里等待消息的吴正有和杨基容。对这个事情孟卓然早就胸有成竹,她先给自己的那位同事打了个电话,直接就说安平自己的同学找过来了,想把那个事情压下,孟卓然的那位同事似乎很买她的帐,在电话里很爽快的就答应把带子交出来。
放下电话,孟卓然对李森林说:“搞定了。”
李森林说:“那!我们还用不用再用钱来买?”
孟卓然说:“我都亲自出面了,他还敢要钱?”
李森林还是有些疑惑,说:“他就这么给你面子?”
孟卓然说:“说你呆你就呆说你傻你就傻,别忘了我是新闻中心的发稿编辑,很多事情他是要求着我的,你们那个稿子当初我如果不同意是发不了的。”
李森林说:“知道对我们不利,那你为什么还要发那个稿子。”
孟卓然说:“如果我不发稿子,我能够见着你吗?当初我就有个感觉,你会随着这篇稿子出现的,果然,看来还是老天有眼。”
李森林听着就又有些感动,同时他也感觉到孟卓然确实比过去长了很多的心计,自己在她的面前真的变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小弟弟。
看李森林不说话了,孟卓然就又说:“我说过要帮你的,过几天我准备到你们县去一次,给你们发一个关于这次事件整改的稿子。”
李森林说:“你到我们那里,我可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你。”
孟卓然说:“谁让你接待了,我要和卫生厅的人一块去,这样才能有文章可做。”
李森林有些明白了,孟卓然是想让上级主管部门重新给安平个说法,要是真这样,安平的形象就能够彻底的挽回。李森林没有想到孟卓然的思路会是这样的独特,心中不由对孟卓然更加佩服起来。同时他也感受到了一丝悲哀,堂堂一个省级媒体居然可以这样颠倒是非,看来,这个世界本身就是没有秩序的。
孟卓然说:“我这可都是为了你,最终我要让他们知道,你在其中起了巨大的作用。”
李森林知道孟卓然是指什么,就说:“这样做我总感觉有些不塌实,再说我就是改变了生存环境又能怎样呢?这两年我感觉外面的世界越来越陌生,这个陌生的世界越来越不属于我,我真要进入了能够适应的了吗?”
孟卓然说:“你行的,你真的行的!因为你聪慧善良勤奋执着,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你的一席之地才真的不公平。”说着孟卓然就又有些动情,不自觉的依偎过来。
李森林轻轻拥抱着孟卓然,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就是怀中的这个女人了,但这个女人却即将离自己远去,而这种远去是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改变的,因为自己根本就无法介入孟卓然的世界,但是李森林很快就又不甘心起来,同样是人,自己就为什么达不到孟卓然现在这个层次,是因为自己天生愚笨天生卑贱吗?尽管他心中不承认,但现在他和孟卓然之间这种实实在在的距离,却真正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屈辱,他不能不为此愤怒,不能不为此憋闷,可是他这种愤怒和憋闷折磨的只是自己,意识到这一点,李森林的心就开始滴血。
一周以后,安平县在做好了充分准备之后迎来了省卫生厅的检查组。检查组是由省卫生厅的一位副厅长带队,青山市分管文教卫生的副市长陪同,还有省电视台省报社等媒体的新闻记者。
李森林从省城带着这个消息回来就没有回学校,被抽调到迎接检查活动的领导小组帮忙。为此县委办公室主任吴正有和教育局长专门来到安平中学,和校长讲明是暂时借调李森林几天,校长是个明白人知道很多事情越是强调就越是留有余地,就让同是教语文的张小艳把课兼起来,让李森林放下心来去帮忙。为了迎接这次目的性很强的检查,县委不但专门成立了领导小组,并且在招待所包了好几个房间作为办公场所,每天李森林都要去招待所去上班,再加上整个事件看起来都是以他为中心,县里的有关领导对他客气了很多,这让他一时还适应不了,感到自己不大像个工作人员,倒很像安平县从外地请来的外宾。
由于检查组来的规格比较高,受到了安平县最高礼遇。县委书记严家骏和县长两位一把手亲自到高速公路出口等候迎接。前面警车开道,十几辆小轿车簇拥着省里的进口豪华中巴车,行驶在大街上,让许多行人侧目相看。住宿安排在了县里最好的大酒店,整个一层楼都腾出来安排检查组的领导,每个人一个房间,剩下的房间,又安排了警卫、医生及其他接待人员住,警察24小时在楼梯口守侯,闲杂人员一律不许在这层停留。
检查组先对安平的公共卫生设施进行了检查,然后就走进居民区看小区的环境卫生,现场都是安排好了的,当然到处都整洁清爽一尘不染。最后再回到酒店,由安平县委书记严家骏介绍经验。
严家骏的材料是李森林写的,写的挺花哨什么五子登科,就是要搞那壶不开提那壶的“壶工程”,新词非常多,经验也比较独特,再加上严家骏念的比较顺畅,厅长和市长听的就直点头。最后总结的时候,厅长和市长对安平县卫生检疫工作就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厅长在讲话中还表示要在整个全省推广安平县的经验,市长的讲话则有针对性的多,他讲了上次安平被暴光的事情,随后就讲到个辩证法的问题,说事实证明,坏事也可以变好事,任何事情都有其两面性,发现问题能及时整改,而且还改出了经验,这同时也说明安平的领导班子是强有力的。
厅长和市长的肯定,让会场上的严家骏红光满面的,他真正体会到了刚才市长讲的坏事可以变成好事的辩证法,想到自己一周前还为了这事焦头烂额,没想到现在局面就突然的发生了逆转,还是俗话不俗,不知道哪块云彩有雨,谁能想到,一个县中的教师就能起这么大的作用,想到这里,严家骏有些情不自禁的看了看正在会场做记录的李森林。
吃晚饭的时候,厅长着重介绍了省电视台的记者孟卓然,说这是自己老朋友的女儿,现在是知名记者,市长一听自然要恭维几句,严家骏更是不敢怠慢,赶紧把孟卓然让到了主桌上。宾主落坐以后,孟卓然就问:“哎,李森林呢?”按照正常的接待规格,李森林是坐不到主桌的,孟卓然也知道,所以就故意问。
吴正有反映很快,说:“可能正在外面忙,我去叫。”
严家骏说:“马上去叫。”
李森林来了以后,孟卓然就让他坐在了自己身边,说:“这是我们那一级同学中的才子。”
严家骏说:“小李也是我们安平的骄傲!”
晚宴开始了,照例,由主人先致祝酒词,严家骏就站起来,说了一些欢迎光临,代表全县人民感谢,恳请领导多支持之类的话,最后说干杯。大家就都站起来情绪热烈地说干干。慢慢的酒桌上的气氛就活跃起来了,严家骏一边敬酒,一边给领导们介绍着县里的情况,从县城的历史到风土人情,从经济的发展到社会事业的发展,言简意骇,重点突出。李森林听了不禁暗暗佩服,觉得严家骏能够由一个村支部书记干到目前的县委书记也绝对不是偶然的。
严家骏说完了,市长和厅长是一阵的肯定,孟卓然却突然说:“你们县里还有一个优势,你没说。”
严家骏一听来了兴趣,歪着头问:“是什么优势?”
孟卓然说:“人才优势,从我的老同学身上,我看到了你们县雄厚的人才优势。”
李森林一听急的在下面踢了孟卓然一脚。好在孟卓然声音不大,别人都在忙于喝酒,只有吴正有听见了。严家骏一时没理解孟卓然话里的意思,有些发怔。
吴正有赶紧打圆场说:“这个问题,我们已有安排。”
严家骏也有些明白了跟着说:“有安排,有安排。”
本来县委办公室最近要交流出去两个秘书,其中就由自己的秘书,上个月严家骏就安排吴正有开始考察,现在看到李森林这样出色,严家骏已经有意把李森林安排成自己的秘书了,所以,见这个孟记者话里话里的提李森林,严家骏的底气就比较足。
看严家骏这个态度,孟卓然心中塌实了许多,就端起杯子对严家骏说:“那我就替我的老同学谢谢您喽,来,我敬您一杯。”
孟卓然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就看着李森林说:“森林,你不敬严书记一杯。”
李森林对孟卓然今天的举动有些看不惯,本来不想有所表示,但见严家骏也盯着自己看,就只好站起来,说:“严书记,我敬您一杯。”
严家骏端起杯子很痛快的喝了。
吃完饭,李森林本想不和孟卓然打招呼就回自己在县中的宿舍,但却被孟卓然叫住了。
他们来到街上,李森林一直不说话,孟卓然说:“来到你这一亩三分地,也不知道给我当当导游,逛逛你们安平县城。”
孟卓然这一开玩笑,李森林就更来气了,说:“您是大地方来得,我们这穷乡僻壤有什么可逛的。”
孟卓然倒非常的大度,故意问到:“你好象火气不小,谁惹着你了?”
李森林仍是气鼓鼓地说:“我的事以后不要你管,你看你刚才说的那话,掉不掉价。”
孟卓然说:“我说什么了,我说的不是夸奖你们县里的话吗?还有我说你是人才,难道你不是人才吗?”
李森林说:“别人不明白,我还不明白那话里的意思吗?”
孟卓然就说:“是啊,别人都听不明白,你着什么急呀?”
李森林就有些语塞,说:“反正我觉得心里堵的慌,好象我们像要饭的一样。”
孟卓然说:“对一个吃不饱的人来说,要饭,能要来也不孬啊!”
李森林更急了,说:“你说我像乞丐!”
孟卓然忽然温柔地说:“我这不也是为你好吗?”
李森林说:“我要凭自己的本事干上去,不是要你替我要官,真要那样,我也觉得没脸见人。”
孟卓然叹了口气说:“你到现在还是这么幼稚,现在谁认你的真本事,你想想你毕业这两年来,你用上了你的真本事得到了什么,是不是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你真该醒醒认真看清这个世界了。”
孟卓然的话一下子就戳到了李森林的疼处,是啊!现在的事情是两个断层,一个是有本事没人用你;另一个是你使出本事来又能怎样呢?这个世界有些事情就是说不清楚。意识到这一点就觉出了自己的幼稚,心想自己刚才确实是有些感情用事了,还是孟卓然考虑的周到啊。而且孟卓然在酒桌上说的话,拿到桌面上来也没有什么毛病,除了知道内情的人,其他人可能有多种理解意思。现在这样的事情的多了,有的就是赤裸裸的金钱交易,相比之下,孟卓然说的还是比较含蓄的。而且,人家毕竟是为了自己,就觉得刚才冲孟卓然发火有些不应该。
第四章

一个月以后,李森林被正式调入县委办公室任县委书记严家骏的秘书。李森林来到县委上班的第二天,就感觉自己把事情办砸了。
这天临近中午的时候,严书记吩李森林去县机关食堂安排几个菜,陪老刘吃饭。出门时又对李森林说:“以后不要什么人都往我办公室领,来要账的找分管的副书记或副县长处理一下就行。”
李森林这才明白,上午那位一进门就像总统视察贫民窟,自称是严书记老朋友的主儿,原来是要账的。李森林有些气恼,现在都是要账的孙子,他居然装得像贵宾,而自己竟然恭恭敬敬地把他领到严书记办公室。
来到县机关食堂,李森林对管理员老张头说:“中午炒六个菜,上面来人了。”老张头拍着圆圆亮亮的脑袋,有些吃惊地说:“这几年我还从来没有炒过六个菜招待上面来的人。”
李森林有些不耐烦地说:“严书记说炒几个菜,就来了一个人,炒多了不是都浪费了吗?”
老张头没有理会李森林的语气,独自笑了:“李秘书,你刚来,对这里的规矩摸不清楚,书记能把什么话都说透?虽说来了一个人,部门负责人陪不陪?分管领导陪不陪?一坐就是一桌。再说了,用六个菜招待客人,这不是丢咱安平县的脸吗?”
李森林不言语了,但还不想就此罢休,说:“现在上哪里再找分管领导和部门负责人去?”
老张头说:“那是还没有到时候,一到吃饭的点儿他们就会陆续得往食堂这边跑,比手表都准时。我干的这活就是过去生产队里的饲养员,不同的是饲养员一敲猪食槽子成群的猪就主动出来吃食,我现在不用敲领导们就会自动跑来,看来饲养人就是比饲养畜生简单些。”
李森林忍住笑,想了一下实在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反驳老张头,沉吟了一阵才说:“你看着办吧!”说完转身就走。
背后传来老张头笑呵呵的声音:“你就瞧好吧!老哥不会给你把事情办砸,十二点准时来吃饭。”
李森林虽然刚来到县机关,却看不惯老张头那老于世故的样子,因而平时没事从来懒得与他搭腔,常常是老张头先逗他开口。
吃饭的时候,分管领导和部门负责人都没有回来,不过还是来了一大桌子人,成分也比较复杂,什么党史办档案局打字社文印室什么的,还有公务员小杨。在这之前,李森林还不知道在县委大院里藏着这么多机关,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和李森林是第一次吃饭,所以就轮番向李森林敬酒,把来要账的客人老刘晾在了一边,席间老刘就明显地表现出了不悦,李森林看出了些端倪,就赶紧拿着酒杯向老刘敬酒,老刘反而不喝了。李森林看到老刘这样小心眼心中就有了反感,就不再招呼老刘,这样,这顿饭吃得就有些不愉快。
吃完饭老刘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说要找严书记再汇报汇报,李森林感到弄僵了也不太好,就说:“下午严书记要去市里开会,已经走了。”
老刘说:“那我就去他办公室等他回来。”
李森林一看老刘是黏糊上了,就对公务员小杨说:“你领老刘去找杨副书记,他具体分管这个事,会给老刘妥善处理好的。”
小杨嘴上答应着却没有挪动地方。
李森林瞪了他一眼,说:“还不快去!”
小杨看了李森林一眼,有些犹豫地说:“杨书记好像去乡镇调研还没有回来。”
李森林有些生气地说:“杨书记没回来就让老刘在他办公室里等。”
小杨一看李森林生气了,才领着老刘去了杨书记办公室。李森林看着他们的背影还在生气,觉得这个小杨年纪轻轻的实在是不应该有这么多心眼。杨副书记是他叔,他之所以不愿领老刘去是怕给他叔添麻烦,不给你叔添麻烦这里就要麻烦,再说这事也是你叔找的麻烦,如果不赊人家的塑料薄膜,人家能来县上要账吗?
李森林昨天一来县委上班就对这个小杨没有什么好感!
由于头天晚上一直在琢磨明天来县委上班该怎么面对,到了很晚李森林才睡着,起床的时候太阳已经老高了,他匆匆从床上爬起来也顾不上吃饭了,就急急地向县委大院奔来。这个上午的阳光特别灿烂,透亮透亮的光线斜斜地照射下来,把安平县委大院割裂得有些支离破碎,使本来就有些破旧的院子显得更加不完整。李森林迈进了这个新建成不久还散发着水泥潮湿气味的县委办公大楼,来到县委办公室。见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李森林有些不知所措,他又来到走廊里想找个人打听一下,但走廊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就又走进了办公室。这时桌上的电话猛地急促地响起来,把李森林吓了一跳,电话不屈不挠地响着,李森林正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就见一个非常利整穿蓝衬衣的小青年风一样地跑进来,他就是公务员小杨。小杨似乎没有注意到站在办公室中央的李森林就一下子扑到电话上,接完了电话,小杨才转身问李森林:“你找谁?”
这下把李森林问住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要找谁,昨天下午快放学的时候,校长来到语文组办公室通知李森林说,明天不用来学校上课了,直接去县委办公室报到,校长的话把李森林搞得有些糊涂,正想问个究竟,校长已经出去了。
李森林对小杨说自己是来报到的,小杨疑惑地打量了他一下说:“报到?那你就等一会儿吧,领导们都在礼堂开会。”说着小杨让李森林坐自己就又要往外走,临出门小杨扭头对有些发呆的李森林说:“我还得去会场上倒水,你先帮我听一下电话,今天有个机关干部会。”
经小杨这一说,李森林这才想到怪不得自己上楼的时候看到每个办公室都非常安静,还以为干部们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认真办公呢!当时他还从心里感叹,机关干部的素质就是比教师高,学校里的办公室就从来没有这样安静过,谁知原来是在开会。
李森林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地翻了一会儿报纸,就听到楼梯上传来一阵嘈杂声,李森林知道散会了,就赶紧起身站在门口等人进来,等了一会儿就见小杨风风火火的跑进来,拽起李森林说:“走!严书记找你。”见他那不由分说的样子,李森林来不及多想就跟着他来到严书记办公室。
虽然已经见过几次严书记,但每次李森林都是远远看严书记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会离得他这么近,所以一看到坐在大大老板桌后的严书记,李森林就感到自己紧张的透不过气来,他偷眼看了一下严书记,见严书记也正盯着自己看,就更紧张了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淌下来。严书记见他这样就笑了笑说:“小李来了!坐吧!”接着指了指右边的沙发示意李森林坐下。
吴正有已经在严书记办公室,看到李森林进来,忙说:“小李,从今天开始你就正式来到县委机关了,环境变了对你的要求也就高了,希望你能珍惜机会把握住自己。”
李森林有些诚惶诚恐,说:“以后还请吴主任多加指教。”
严书记说:“吴主任是你们秘书的头,对秘书这个工作有很好的认识和丰富的工作经验,让吴主任好好向你传经送宝。”
吴正有笑着说:“哪有什么经和宝,反正这个活儿就是为领导服务,事比较杂一点儿,就像家里的娘们一样,每天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但也不能面面俱到,还要把握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这一个中心就是县委书记,两个基本点就是一个要搞好接待;另一个就是写好材料。”
严书记说:“你这两个基本点是对的,一个中心却有些片面,县上这么多事怎么能够光围着书记转!只要不耽误事就行。”
吴正有说:“您是全县发展的火车头,只有您跑得快我们才能跑得快,您是我们的核心。”
严书记笑了一下说:“没那么严重!”
从严书记办公室出来,先来到秘书办公室,见秘书办公室里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人,吴正有把李森林介绍给他们,他们都纷纷的站起来和李森林握手,一时间把李森林弄的像接见外宾的国家领导人,接着吴正有和李森林来到县委办公室,小杨好象忙完了,正和一个梳长发的女孩子在争抢一个苹果。那女孩身材高挑,鸭蛋形的脸庞,脸色白嫩光洁,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顾盼撩人,李森林不禁多看了她一眼。见吴正有和李森林进来,小杨率先松开了手,苹果自然就成了那女孩的了,吴正有说:“别看人家小杨年龄小,还是人家懂事主动把苹果让给年龄大的。”
女孩笑了一下,说:“什么懂事!我把苹果要过来是为他好,他小小的孩家吃苹果多了会影响吃饭,吃不上饭营养跟不上就耽误长身子骨。”
吴正有笑了,说:“还是小姜会说话!”接着指了指身后的李森林说:“这是新来的李秘书,这可是大笔杆子,以后要像李秘书多学习。”又对李森林说:“这是小姜,在县广播局工作,是播音员,播音的声音就像百灵在唱歌。”
小姜看了李森林一眼说:“那我不成了整天说鸟语了吗!”说完就要往外走,走到李森林旁边扭头对他笑了一下,脸上竟飞起了一片红晕。
李森林早就知道姜春花,也听到过他的广播,还接到过几次要求采访的电话,都被李森林婉言谢绝了,这并不是因为李森林假装清高,是因为他确实觉得没有什么可说的。所以就一直没有和姜春花见过面,在李森林的印象中姜春花的形象应该更艳丽一些,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清纯可人的尤物。
广播局就在县委大院里办公,所以没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姜春花就经常到县委这边来玩。
吴正有转过头来对小杨说:“这是李秘书,以后要多听李秘书的,不听话就揍你!”又对李森林说:“小杨今年还不到二十岁,已经干了两年的公务员,这孩子挺机灵的,是杨书记的亲侄子,今后你还要多多调教。”
吴正有出去后,小杨立刻就殷勤地凑到李森林的跟前,说:“李秘书,我叫杨富奎,您叫我小杨就行,今后我就是您的腿,您说到哪里我就打到哪里!绝对不会有一点迟疑给您耽误半点时间,做错了您多批评,您批评的多了我进步得就快了。”
李森林听着小杨的这番话,看着他那张年轻的脸,忽然觉得两者是这么的不相称。
打发走了老刘和小杨,李森林回到办公室刚看了一会儿报纸,公务员小杨就一头就撞了进来:“李秘书,快点!市委办公室的的张秘书长来了,县长、书记一个也没在家,吴主任好象也和严书记出去了,你去接待一下吧。”
李森林一听就快步来到接待室。张秘书长很胖,李森林和他握手时,感觉张秘书长只是轻触了一下,那感觉就象儿时在河里捉鱼时,从身边一擦而过的泥鳅。李森林在他身边坐下后小心地从桌上拿了一根香烟谨慎地递到张秘书长手里,张秘书长接过烟用手捏了捏过滤嘴,然后轻轻地把烟放在茶几上。李森林以为张秘书长不会吸烟,就没有继续让。又过了一会儿,张秘书长问李森林的年龄,在哪毕业从前干什么,李森林一一回答了,张秘书长就打了个哈哈说:“是个大学毕业生,很年轻很有前途吗!”
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硬壳的烟盒,李森林看了一下是大中华牌的。张秘书长慢慢打开烟盒,抽出一支平稳地放在了嘴上,“叭”地一声左手打开了汽体打火机,待淡蓝色的火苗充分燃着了香烟,才慢慢地把打火机放进口袋,整个动作有条不紊,那沉着的神态,仿佛不是在吸烟,而是走在一个艺术展览的大厅里,在旁若无人的欣赏一件自己喜欢的艺术品。
李森林此时才明白,张秘书长一开始为什么不吸烟,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又小心翼翼地和张秘书长聊了一会儿,恰好小杨进来倒水了,李森林找了个机会向小杨使了个眼色,然后又指了指茶几上的烟,小杨立刻会意,放下暖瓶快步跑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小杨气喘吁吁地拿来了两盒中华烟,进来后悄无声息地放在了张秘书长旁边的茶几上。李森林原以为张秘书长会客气一下,谁知道张秘书长什么也没有说,抽完口中的中华然后拿起桌上的中华依然不紧不慢地叼在嘴上。
过了一会儿,严书记回来了,接待室里顿时热闹起来,他们互相开了一阵玩笑,严书记就说:“晚饭咱不要在县机关食堂吃了,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招待你的。”
张秘书长说:“什么招待不招待的,咱们还在乎哪个!来找你吹一会儿就行了。”
严书记说:“那怎么行!你是里的大官,你来了我这做地保的可不敢怠慢,咱去外面吃个饭吧!”
张秘书长说:“那就听县大老爷的吩咐了。”
说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们就开始往外走,李森林不知道需要不需要自己去,这就使他有些为难。出来以后,领导们纷纷上了车,李森林站在旁边不知所措,严书记看到了,摇下车窗玻璃对正在为难的李森林说:“小李,你就不要去了,今天人不少。”
李森林听了严书记的话如遇大赦,一下子轻松起来。
第五章

应该说是人生是有许多十字路口的,在这些十字路口上会有不同的景色,由于景色各异人的梦想各异就决定了不同的人会选择不同的路。所以每个人对自己所选择的道路都存在一定的偶然,李森林的这种偶然尽管是由孟卓然造就的,所以那种深刻的变化李森林体会就差了些,他感到的变化都流于表面:接触的人多了;人们对他的态度变了;原来高不可攀的教育局长、校长,现在见了他都客气了许多,都纷纷要请他的客祝贺他高升。这让他一下子就找不到感觉了。更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是张小艳对他态度的微妙。
李森林大学毕业的那年二十三岁,现在已经二十五岁了,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和孟卓然之间最终昙花一现的爱情,让他真正感受到有时爱情是这么的虚幻,虚幻的让人不可捉摸;虚幻的让人在生活中找不到她的位置。所以经过和孟卓然感情一劫的李森林,开始把自己爱情的着眼点放在了自己生存的这个环境,或者说婚姻的着眼点更加确切一些,这就与张小艳有些关系了。
张小艳是李森林在县中的同事,毕业于青山师专中文系专科,他们几乎不需要什么理由就走到了一块儿。这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年龄相当又都同在语文组教书;另一方面县城的生活平淡而乏味,生活圈子狭窄,他们彼此之间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更何况他们的宿舍只有一墙之隔,这更给了他们造实现某种情况的便利。但这并不使说他们已经实践了些什么,只是在情感沟通上有了某种可能。
李森林第一次和张小艳有所深入是在一个有月的夜晚,时序已经是初春。他们吃完了晚饭各自站在自己的宿舍门口聊天,清凉的月光流水般地倾泻下来笼罩着一切,使他们两个的身上也闪烁着银色的光芒。一阵微风吹来,李森林感觉张小艳轻轻打了个寒战,李森林走下自己宿舍的台阶对张小艳说:“进屋穿上衣服,我们出去走走吧!”张小艳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返身走进了自己的宿舍。他们伴着满街流淌的月光向县城外面走去,街道周围的店铺早已关门,整条街上都静悄悄的,只是偶尔从那透着亮光的店面后传出电视机的吵闹声。他们静静地走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似乎有一种默契,有一种期待,县城太小了,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泛着草色香味的田野里,回头望去,月光下的小城已被掩映在茫茫的黛色之中。
“我们就这样走一夜吗?”张小艳先开了口,李森林迟疑了一下,停住了脚步,扭转头专注地看着张小艳。他不知道张小艳是嫌走得时间太长了,还是不应该这样沉默地走下去。张小艳也抬起眼注视李森林,嫩黄的月光下张小艳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亮,似乎有刚刚漂洗过的钻石镶嵌在里面;脸颊泛着少女的娇嫩;饱满丰润的双唇怀着渴望的颤栗……一切都是那么美丽而迷蒙。李森林感到世界似乎在他面前消失了,眼前只有迷人的张小艳。他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是兴奋?是激动?是恐怖?他不想分辨,他已有些不能自持,慢慢地俯下头。张小艳伸手挽住了李森林的脖颈,他们的嘴唇瞬间滑到了一块儿。张小艳感觉到一张微微张开的湿润的嘴唇贴在她的嘴唇上,在开始的这一瞬间,产生一种不大舒服的感觉,但在后来,她的身上甜蜜地颤动起来,一股暖流和快感传遍全身,仿佛为回答李森林呼出的热烈的气息,张小艳的胸脯高高耸起,嘴唇也微微张开,变得湿润起来。
李森林感觉自己的整个身心都膨胀起来。他觉得自己踏入了一片梦幻般的彩云,周围五彩缤纷的色彩烘托着他浮动着他,他如痴如醉地拼命吮吸着张小艳,手不由自主地深入到了了张小艳的上衣里面。李森林摸到了那饱满而又结实的果实,隔着挺括的乳罩他感觉到了果实的柔韧与丰润。李森林探到张小艳的身后用食指和大拇指轻轻挑开乳罩的挂钩,那一对果实就像劲力十足的弹力球一样迅速地弹跳起来,李森林把它们紧紧地握在手上,感觉自己晕眩了。他已找不到自己,手不顾一切地往下,但遭到了张小艳的强力抗拒,张小艳使劲推开了李森林。就像月亮的光亮来自太阳一样,离开了张小艳的李森林,身体也渐渐冷却下来。
李森林来到县委后,本来以为这对他和张小艳之间的关系而言应该是一大促进,他们是世俗中的爱情或者说婚姻,在世俗的观念中,李森林无疑已经踏入一个很好的台阶,与别人对他的热不同,张小艳对他反而冷了很多,这让李森林感到大惑不解,也让自己感到过去有些小看了这个张小艳。
安平县委办公室共有五位正儿把经的秘书。这个时间正好是上世纪的九十年代初期,县级机关正是迅速膨胀的时候,尤其是领导,光县委这边就有五六个副书记,再加上三四个常委,秘书就往往不够用的,所以,县里只有一把手严家骏有专职的秘书,但这也不能公开对外讲内部认可就是了。整天跟着一把手,李森林的地位看起来就相对比其他秘书高了些,连办公室主任吴正有也不得不对他高看一眼,所以一般不是严书记的工作,吴正有很少安排他,就是安排也首先问李森林严书记没有什么事情吧?这样,李森林这个秘书就干得相对宽松了些。
县委机关一般在星期一是人最全的时候,而周末却是最冷清的时候。这个周末,李森林看到县委办公室的小黑板上写着去青山市委党校接王书记。王书记叫王千秋,原来在市经委任副主任,现在安平县任分管经济工作的副书记、副县长,大学经济系毕业,很有书卷气。
看到这个消息,李森林就想明天搭个便车一块和张小艳去青山市玩玩,和张小艳的关系一直不明朗,这让李森林有时很犯寻思,两个人都老大不小了,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拖下去总不是个办法,最让李森林感受到压力的是来自父母方面的,上周自己的父亲从乡下步行三十华里来到县委找他,李森林以为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谁想到是有人在家里给李森林介绍个对象,让李森林回家去相亲,看到头发有些发白的老父亲,李森林才真正感受到自己这些事情是不应该继续让老人操心了。所以,他就想把自己和张小艳这个事抓紧定下来,也好让老人放心。现在李森林理解到有时候人的婚姻更多的是种社会义务和责任。想到这里便准备去县中去看看张小艳,他与张小艳已经有两周没有见面了。
上一个周末他来找张小艳,刚坐下还没有说几句话,县委办公室的电话就来了,说是严书记找他有事,李森林只好准备回去,和张小艳告别的时候,李森林最想看到的还是张小艳的失望和恋恋不舍,但当时李森林从张小艳的脸上没有看出任何的东西,他不知道张小艳是失望还是希望,这让李森林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他扳过张小艳的身子想和她吻别,但张小艳冰冷而僵硬,他触到了她的双唇,她一点儿回应都没有,李森林很快就兴味索然了。终于他有些按捺不住了,有些生气地问张小艳:“你为什么变得这样了?”
张小艳说:“是我变了还是你变了?”
面对张小艳这样的反问,李森林真的有些迟疑起来,是不是在这骤然袭来的变化下自己也在不知不觉的发生着改变?也许这种改变来自于内部,以至于使太关注于外部变化的他忽视了这种来自内部的作用。但当时他已无暇解剖自己,只好沮丧地离开张小艳。
县中和县委就隔着一条街,李森林来到县中发现学校早已放了学,只有个别还没有回家的学生在校园里玩耍着,看到李森林照样叫着老师。李森林不报多大希望地来到张小艳的宿舍,果然见并排着的两个宿舍门上都用一把锁头紧紧地锁着。本来李森林不想这么早就把自己的宿舍搬到县委大院,是吴正有让人早早给他腾好了宿舍,并说秘书这工作没早没晚还是搬过来方便些,就只好搬了。
李森林不甘心地晃了晃张小艳宿舍门上的锁头,知道她回家了,就无可奈何地回来了。
回到自己的宿舍,李森林简单调整了一下情绪,就准备写市委研究室要的凤凰镇凤凰村精神文明建设的典型材料。本来这样的材料李森林用不着亲自写,但是让凤凰镇报了几次都写得不成样子,这样的材料较为难写,因为务虚的东西太多。其他方面的材料,如农村经济方面的,可以写人们如何在艰苦的条件下打了多少井,开了多少荒,修了多少路,挖了多少渠,出了多少效益。至于怎么干的,尽可以展开想象:数九寒天,冰天雪地,某某镇长身先士卒,某某书记率先垂范,都可以写。有数字、有事例,这样的材料写出来就具体生动。精神文明方面的就不然了,数字可以造,至于怎样做思想工作、怎样提高农民素质,这都较为复杂,不好写,总不能通篇都是在某某的说服教育下,在某某的感染下,在某某的启发诱导下吧。而如果没有事例仅仅是些豪言壮语,材料就写不好内容就不充实上面就不满意。为此,李森林已找过该村的支部书记好几次了,每次都是些“在我们村干部的带动下,打仗的少了,骂人的少了。由于我们经常做具体的思想工作,不孝敬公婆的少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让他具体往深里说说,吭哧好半天也说不上个子丑寅卯来。
李森林正在发愁,就听到门轻轻响了两下,他起身开了门,姜春花笑盈盈地闪了进来。
都在一个大院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加上一块出发的机会比较多,李森林和姜春花已经非常的熟悉了,但见她来宿舍找自己,李森林还是有些吃惊,说:“怎么会是你?“姜春花说:“怎么不能是我,难道就不允许我向李大秘书汇报工作?“李森林说:“别开玩笑了。”
姜春花说:“谁和你开玩笑了?我真是来汇报工作的。”说着就板起面孔严肃起来,然后粗声粗气一字一顿地说:“李秘书明天给我派辆车,我要去青山市玩耍一番。”
李森林看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姜春花没有笑,仍然严肃地说“你笑什么?我说的可是正经话。”
李森林笑着说:“行了,别闹了!你说实话,是真想去青山还是假想去青山?”
姜春花说:“说实话怎么样?说假话又怎么样?”
李森林说:“说实话嘛,我或许会心软让你搭车;若说假话,搭车可没门,我就告诉司机不让他拉你。”
姜春花说:“谁让你心软?你认为司机就听你的?离了你我就坐不成车了?我不过是给你个人情卖,况且我并不是白坐,看看!”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淡黄色的毛线手套。
李森林看了看手套做工非常精致,应该是手工织的,就故意问:“干什么?”
姜春花说:“本来就够傻的,还要装傻。给你的!你看你戴的那副手套,成啥样子了?”说着就将手套递了过来。
“给我的?难得你想得这么周到。不过,咱是劳动人民出身。对破的东西一向是敝帚自珍。手套,你还是另送他人吧。”李森林故意逗她。
姜春花急了,说:“你!你这人真不识抬举,别人想要我还不给呢!好!你不要我就烧了。”说着,拿起桌上的火柴就要划。
李森林一看她真急了,一把抢过手套:“谁说不要,有人送东西还不要,我可没那么傻,刚才我是逗你玩呢。”
姜春花噘着嘴说:“你以为你不够傻?哼!送你东西还装腔作势的,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李森林说:“好了,我不是已经要了吗?”
姜春花说:“要得那么勉强,像我求你似的。”
李森林说:“那,你说怎么办?”
姜春花说:“你真想赎罪?”
李森林说:“那还用问吗?”
姜春花说:“那,你明天陪我去青山。”
李森林一想,明天是星期天严书记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看来和张小艳是去不了了,就顺口说道:“好,我陪你去。”
姜春花没想到李森林答应得这么爽快,高兴得雀跃起来:“你可不准赖,来,咱们拉勾。”李森林看到姜春花那灿灿的笑靥,由于兴奋而闪闪发光的眼睛,心头不禁一热,也微笑着伸出了手指。
第二天上午,按照约定的时间李森林来到姜春花的宿舍准备走。可是上去敲了一会儿门里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心想:“这疯丫头不知又跑到哪去了。”眼看时间快到了,只好和司机先走。
汽车将要拐出安平县城的时候,李森林忽然看见前面一个姣好的身影在向小车摆手,不是姜春花又是谁!他心中一喜,忙让司机停车,车一停好小姜就猛地一下钻进车里,似乎后面有人追着似的。
李森林感到奇怪,就问:“你搞什么鬼?神出鬼没的。”
姜春花说:“谁搞鬼了?是你搞鬼,提前开车,想甩掉我,幸亏我有先见之明,在这儿等着,不然让你的小计谋就得逞了。“李森林说:“你别狡辩好不好?谁提前开车了,说十点就是十点。”
姜春花说:“是吗?说十点你为什么九点六十分开?”说完,咯咯地笑起来,清脆的笑声在车内缭绕。
李森林笑了。
司机也笑了。
他们上午把王副书记送到家里,王副书记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走,执意要留李森林和姜春花吃饭。李森林看到王副书记留得很热情,就只好客随主便。吃过饭已是下午两点,姜春花还要逛百货公司。李森林怕县上有事,严书记找他找不到,执意要回去。姜春花没法,只好随着李森林往回走。
他们的车来到安平百货大楼,再往东拐便是县委,小车来到拐弯处,就听姜春花喊:“坏了!坏了!”
李森林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忙问:“坏什么了?”
姜春花说:“我看到严书记了。”
李森林说:“看到严书记怎么坏了?”
姜春花说:“今天早上严书记问我有没有时间,我说要去青山。严书记说你去接王书记让我搭你的车,当时我说坐公共汽车就行。现在他又看到我在你的车里,不是坏了吗?”
李森林说:“你为什么骗他,就说我们一块儿去的嘛。”
姜春花说:“你不明白的,我是为你担心。”说着脸上涌起了一阵难言的苦楚,给那张娇嫩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灰色。
李森林真的有些糊涂,但他能明显感觉到姜春花似乎在竭力地隐瞒着什么。对她这种性格的人来说,若有什么苦衷一定很隐秘,因此李森林就没有再往下问。
姜春花沉吟了一会儿,对李森林说:“这样吧,严书记若问起你今天的事,你就说我在县城的汽车站等车,碰到你开车过来,就把我捎去了。”说着拍了拍了司机的肩膀说:“老大哥,你也一定要这样说,算我求你了。”
还没等司机回答,李森林说:“为什么要撒谎?再说,严书记这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他会把这事放在心上?”
姜春花幽幽地说:“你以为书记都是好的?”
司机笑了,笑得很古怪。
李森林似乎明白了点儿什么,姜春花隐瞒的事情一定与严书记有关,李森林想。
第六章

对秘书这个工作熟悉起来之后,不论是写汇报材料还是跟着严家骏出去调研,李森林都干的得心应手。但是工作的问题解决了之后,李森林很快就发现了自己陷入了一种无聊的游戏之中。
这个游戏就是发生在严书记和姜春花之间的,李森林的被迫介入使这个游戏变得有些扑朔迷离。
县委书记的工作说起来无非有两项,就是无休无止的会议,会议一般是汇报和听汇报;调研和被调研,这就存在个对上和对下的关系。再就是无休无止的应酬。这些应酬大部分则是工作需要,所以许多的应酬严书记都不想参加,能推掉的就尽量推掉。当然县委书记也是人,不是工作的机器,不可能没有自己的生活,稍有空闲的时候,严书记喜欢找个清净的地方钓鱼。
严书记钓鱼的时候非常喜欢带着姜春花一块去。严书记每次出发前都会对李森林说出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有时候是去企业看看;有时候是去哪个乡镇,很多的时候,严书记会说,某企业搞的不错,咱们去看看,一块让广播电台的记者跟着宣传宣传,一开始李森林还有些搞不清楚,直接给广播局长打电话,姜春花就跟着出发,老是让姜春花来,李森林就有了某种感觉了。有一次也可能是严书记催的急了些,李森林就直接对广播局长说严书记要出发,抓紧让姜春花准备准备走。李森林打这个电话的时候,吴正有正好在县委办公室,就对李森林说:“严书记点名要姜春花一块儿跟着出发了?”
李森林说:“没有。”
吴正有说:“没有,我们县委就不要指名到姓的说让哪个同志跟着出发,记者毕竟是广播局的同志,派哪个记者是人家局长说了算,我们不要干涉他们的工作,我们只是需要记者去配合工作,至于谁去意义都一样。”
经吴正有这么一说,李森林明白了,看起来吴正有刚才那番话有批评他的意思,实际上是在提醒他,很多事情只要心里明白就行,不要说出来,说出来就使事情由幕后走到了前台,这样不但对很多东西有了限制,而且还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这次上了车,严书记说是去云山乡调研种植业结构调整的情况。这个时间正好是上面提倡大搞农业产业化,增加经济作物的种植比例,县委早就开会进行了部署,最近云山乡的党委书记专门来县里严书记就这个问题做了汇报,说他们采取了有效措施,种植业结构调整的力度比较大,严书记当时就表示抽时间要去看看。
云山乡是个山区乡镇,也是安平最为偏僻的一个乡,到现在还没有开通程控电话,手机也几乎没有什么信号,由于山地多粮食作物本来就不多,所以调整种植业结构本来就有些优势。来到云山乡,看到这个乡果然调整的力度比较大,有些好的经验和做法,严书记就嘱咐李森林和乡里的领导好好座谈座谈,把云山乡的经验写成个调查报告,然后在常委会上通报一下,然后又对姜春花说云山的工作走在了全县的前头,要好好宣传宣传,嘱咐完了,严书记就又对李森林说:“看来,今天不一定座谈完,你往办公室打个电话,告诉吴主任一声,就说我们今天回不去了,有什么事情让他打电话吧。”
李森林一听这是要住在云山乡,就拿着手机调换了好几个位置,才把刚才严书记的意思和吴正有说明白。
在云山乡吃完中午饭,李森林还想到几个村去看看,严书记忽然要回去,云山乡的党委书记就说,是不是对领导没有照顾好?严书记说,一件大事忘了,要抓紧回去处理一下。本来党委书记准备晚上好好招待招待严书记,现在严书记要回去未免就有些失望,但看严书记的态度非常的坚决,也就只好这样了。
定下要走了之后,严书记问李森林材料准备的差不多了吧,李森林心说你都要走了,就是差很多也是要走的,就说差不多了,又问姜春花,姜春花也说差不多了。
他们从云山乡出来却没有回安平,而是直接来到了位于青山市城郊的一个度假村。度假村从外面看面积不大,到处绿树成荫的,有几幢白色的小楼,应该是客人休息的地方,进到里面看到里面布局别致,绿树蜿蜒中有几个造型独特的水塘散布其中,看起来非常清爽怡人。
度假村的老板看起来和严书记很熟,看到严书记的车进来就颠颠的从里面跑出来,待严书记的车停稳了,就毕恭毕敬的站在严书记的车边给严书记开车门。严书记下了车和老板打了个哈哈说:“这段时间都快忙的散架了,来你这里轻松轻松。”
老板忙一叠声的说:“这就对了,我们不能光工作,要注意劳逸结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有有了好的本钱才能更好的工作。”
严书记继续笑着说:“还是你会说话。”
老板见严书记夸赞他更加兴高采烈了,说:“先钓鱼还是先休息。”
严书记说:“先钓鱼,有一阵子没有钓了,看是不是手生了。”转头又对旁边的李森林和姜春花说:“你们就自便了,愿意钓鱼也行;愿意出去转转也行,吴老板这里可是难得好地方。”
吴老板忙说:“咱们这里还有各种乒乓球扑克等娱乐活动室,二位愿意玩我抓紧让他们去准备。”
李森林觉得他如果这时和姜春花单独去活动,严书记难免会有什么想法,就忙说:“吴老板你不用客气,我们就在这里看严书记钓鱼。”
本来姜春花是希望和李森林出去转转,但见李森林这样说,就也说:“我们在这里看严书记钓鱼。”
吴老板说:“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还是自己亲自钓有意思。”说着就让服务人员抓紧再拿两副钓竿来。
这边严书记已经把鱼线甩到了水里,李森林和姜春花也开始准备。电话这时候响了,李森林一看是吴正有打来得,就装着信号不好的样子用劲喂了两声,然后才说:“吴主任,有什么指示?”
吴正有在电话里很焦急的样子,说:“严书记呢?”
李森林看了一下正在专心致志钓鱼的严家骏说:“严书记去村里调研了。”
吴正有更加着急,说:“赶快通知严书记,市委办公室刚才来了电话,周书记让严书记抓紧去市委。”
放下电话,李森林知道严书记这个鱼是钓不成了,其他事情严书记可以不在意,但市委书记找他他不能等闲视之。
李森林和严书记说了,严书记沉吟了片刻说:“我看周书记找我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你和小姜先在这里玩一会儿,这里距青山这么近,我去去就回来,好不容易出来休闲一下,不能就这样结束了。”
李森林一听严书记要把他和姜春花单独留下,就说:“我跟着您一起去市委吧,周书记再有什么重要指示我帮着记一下。”
严书记说:“周书记最烦我们这些书记带秘书去了,你还是在这里陪小姜吧。”说着就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姜春花一眼。
姜春花倒是非常的畅快,说:“是我陪李秘书,您就放心的走吧,我会把李秘书陪好的。”
严书记说:“那就好!那就好!”李森林感觉到严书记的语气有了种怪怪的味道。
到吃晚饭的时候,严书记还没有回来。李森林就感到严书记有可能不回来,就准备和姜春花回安平县城,就和吴老板说要回去,姜春花这个下午玩的非常开心,自然不愿意走,但见李森林执意要走也就没有什么办法。
吴老板却说什么也不让他们回去,说严书记既然说回来,肯定就会回来,你们走了,严书记也来了,那就不好了。那时侯手机的数量还非常的少,严书记的手机李森林带着,所以严书记不好联系。李森林想想也是这样,假如严书记真的要来了他们不在,严书记肯定是不高兴的,就按照吴老板的意思定了三个房间,继续等严书记。
吃过晚饭以后,姜春花提出两个人一起去散步,李森林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凭心而论,李森林对姜春花还是有好感的。姜春花年轻漂亮,男人见了很少不被她吸引的,严书记就是个很明显的例子,正因为有了严书记这一层,李森林觉得和姜春花相处从心里有了某种障碍。
但是有时候,李森林又感觉到严书记好象希望他和姜春花相处,看来,严书记也是矛盾的,李森林掺和在他们事情中间,给外界造成了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也许这正是严书记想要得。
姜春花是可爱的,但李森林却不能来爱,最主要的原因是严书记,还有就是尽管张小艳对他的态度是摸棱两可的,但在心里李森林已经把张小艳列入了老婆的候选人,这倒不是因为张小艳多么出色,关键是李森林想成家了,张小艳大专毕业,中学教师,长相也不差,无论从哪个角度讲拿来做自己的媳妇都是说得过去的。
但姜春花是喜欢他的,这从眼神中就能反映出来,有好几次和严书记一块出去,那种对李森林的爱意就会不自觉的流露出来,这让李森林感到非常的狼狈,他担心严书记会察觉到这一点,所以,有些时候他总想躲着姜春花。男女间的事情就是这样:你进我退,你退我进。他愈躲避,姜春花愈步步进逼。
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一起走在乡间幽静宜人的小路上,对哪个男人来说都是一种享受。然而,当他们一起走到一棵树下的时候,姜春花却情不自禁地要把头靠在李森林的怀里。李森林闪了一下身子,躲开了。姜春花愣了一下,便委屈地流起泪来。
流了一阵子泪以后,姜春花生气地说:“李秘书,你瞧不起我。”
李森林严肃地摇摇头说,“不。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出色姑娘。”
姜春花又艾怨地说:“那就是你不喜欢我。”
李森林沉默了良久,认真地说道:“小姜啊,要说我真不喜欢你,那是假话。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年轻漂亮又温柔可人的姑娘呢?可是,‘喜欢’这种感情太沉重了,我承担不起啊。”
姜春花擦干眼泪说:“我知道你指的承担不起是说什么,但请你相信我是纯洁的,即使有时候迎合一下也没有越轨,对你我是真诚的,而且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你替我承担什么。再说,喜欢就是喜欢,两情相悦原本是很单纯的事情,为什么要附加上那么多沉重而又不相干的东西呢?”
李森林知道姜春花在申辩她和严书记的关系,觉得很多话还是不说清楚为好,就沉默了一会,说道:“从理论上讲,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单纯的个体,而是社会关系的总和,所以我们的行为就不可能不影响带其他人,这样看,人活得都是有所顾忌的。”
李森林也是想婉转的奉劝姜春花一下,在和严书记的关系上作为女孩应该自重一些。
姜春花听了,认真地说道:“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说实话。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
李森林犹豫地说:“喜欢。我说过了。如果说不喜欢的话,就违背了人性。
姜春花又问:“我长得漂亮不漂亮?”
李森林回答:“漂亮。”
姜春花接着说:“那么,你从内心里想不想吻吻我?”
李森林望着姜春花鲜润饱满的嘴唇,沉默了足足十分钟的时间,然后说:“想。说不想的话就太矫情了,也不符合事实。”
姜春花笑了笑,问道:“你内心里喜欢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而且想要吻她,却又压抑着自己,这是一种美德吗?对得起自己的心灵吗?”
姜春花的这句话让李森林感到吃惊,这有点像美国著名的哲学家安、兰德的观点,她认为:自私是一种美德,爱情也只有自私才是道德的。你之所以爱一个人是因为他具有一种品质,使你获得自私的快乐,这种快乐正是你所能给予爱人的最高赞美的回报。而所谓“无私的爱”意味着着你从爱人那里无法获得自己的快乐或幸福,你感受到的只是怜悯和自我牺牲,而这对于相爱的人是一种羞辱,是不道德的。
姜春花当然不会看过兰德的书,她这种个人的感悟只是来自一种对生活最原始的理解。
李森林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引用了古人的两句诗来作答:“百行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天下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天下无完人。不要说肉体凡胎的我,哪怕是孔老夫子在世,见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也不会没有一点感觉。而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他能够控制自己的本能和欲望。如果全凭自己内心的欲望行事,和当街交媾的畜牲又有什么区别呢?”
李森林的这一席话让姜春花彻底失望了,她没有想到仪表堂堂而且又很有现代意识的李森林会这样老土。本来她想抓住机会和李森林有所作为,除了自己喜欢他之外,更重要的是想让自己尽快的瓜熟蒂落找到人家,这样严书记虽然再继续觊觎她,就会有所顾忌了,她已经感觉到了她和严书记的关系已经滑到了一个危险的边沿,而李森林无疑可以解救她。
姜春花原本想要度过一个美好的浪漫之夜的,没想到,李森林却是如此地坚不可摧。她对李森林既失望,又敬佩。失望的是,自己心仪已久的这个男人,对自己来说却是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即。敬佩的是,李森林如此有定力。不过,她毕竟还是心存了艾怨的。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又沿着小路走了一阵子,便回房间了。
有了这一次散步作辅垫,晚上两个人各自相安无事地在自己的房间里睡下了。不过,姜春花在躺下的时候,故意没有把房门关死。她还在暗暗地希翼着,李森林能够改变主意,在半夜里推开她的房门进来,好好地爱他一回。不过,李森林又一次地让她失望了。其实她不知道,李森林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整整一夜都不曾合眼。
姜春花就在李森林的隔壁。他知道,只要他轻轻地推开一扇门,他就会拥有一个非同寻常的美好夜晚了。这样的夜晚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如果让它擦肩而过,很可能一辈子都再也不可得了。姜春花真的是一个可人的姑娘啊。她的如绸似缎的肌肤,她的火焰一样激情洋溢的眼睛,她的如樱桃果一样饱满鲜润的红唇,哪一个男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呢?哪一个男人会不想把这样一个女人拥进怀抱里呢?但他真的是不能。他超越不了自己。这对他来说也许是可悲的,但他无可奈何。就像母鸡虽然生了翅膀却永远无法在高空飞翔一样,他摆脱不了背负在他身上的那些沉重的东西。他更不想让一夜陶醉,破坏了自己想要进入的世俗中的婚姻和刚刚在他脚下展开的仕途之道。
第二天一早,严书记就来了,说昨天原来周书记是让他去青山陪客人,这一陪就喝多了干脆在青山睡了。对昨天晚上他们怎么过的竟然一点就没有问,李森林就更不好向严书记汇报了。回安平的路上,车内就一阵的沉默,这种沉默让李森林感到惴惴不安。
第七章

安平县盛产小枣,而且小枣肉质细腻营养丰富远近闻名,这几年各地这样那样的节风起云涌,什么犁花节桃花节蛐蛐节什么的,搞得都非常的红火。所以三秋生产一结束,安平县委县政府决定,举办安平小枣节,一个是进一步繁荣农村市场,提高农民的市场经济意识;再一个是借此展示全县农村经济建设成果,提高一下安平县的知名度。为此专门召开了常委扩大会议,成立了由严书记任组长的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是县委办公室主任吴正有,其他几个县委办公室副主任任组长,下设接待、会务、材料几个办公室,李森林任材料办公室主任。
但正在这节骨眼上,县委办公室主任吴正有被食堂管理员老张头给打了,吴正有一时调不过这个脸面来,说不处理老张头就不来上班,在家闹情绪。严书记知道了这事就非常生气,要李森林处理这件事情,并且要他在吴正有上班之前,要先把接待的任务拿起来,这下可把李森林忙坏了。
说起来吴正有和老张头打仗的事本来是个不是事的事,是不应该发生的。今年初,严书记看到看到食堂里剩下的饭菜倒了怪可惜的,就让老张头买了几头猪来喂,并和老张头定下喂好了每头猪有他的两条猪腿,老张头自然乐得不行。这天,吴正有喝完酒从食堂出来,不知怎么就拐到了猪舍,见老张头正和自己的那两头猪拉呱。原来,这天中午老张头不仅把剩饭菜都倒给了这两头猪,而且还有点剩啤酒也一并给了猪,当时这两头猪就像过年一样饱餐了一顿,谁知过了一会儿,可能是里面的剩啤酒起了作用,两头猪都醉倒了,怎么叫也叫不起来,老张头叫了一阵子见猪们毫无反应,就生气地说:“你们两个真是贱骨头,让你们享受副县级待遇你们还受不了哩!”
这话正好被吴正有听到了,县委办公室主任进常委是副县级,听了以后难免有些小想法,就有些生气地问老张头:“说谁呢?”
老张头说:“说猪。”
吴正有说:“说猪?猪有副县级的吗!”
老张头也是老机关了,见吴正有气势汹汹的样子有些不以为然,就说:“猪还不是和人一样,你叫他个副县级就是个副县级,你叫他个俅就是个俅。”
这下把吴正有惹恼了,仗着酒劲一拳就打了过去。老张头被打得后退了几步一下子就懵了,他没有想到吴正有会打他,顾不得多想抡圆了手中喂猪的铁勺子朝着吴正有的脑袋就劈了下来,吴正有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下意识地捂了一下头,就摸到了湿漉漉的一片。老张头一看把吴正有的头打破了,知道事情有些闹大,急忙扔掉铁勺子转身就往外跑,一边还大叫着:“打死人了!我快让吴正有给打死了……”
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之后,李森林很快就明白解决问题的根子还是在老张头身上,虽然是吴正有先动的手,但毕竟吴正有受了伤,而且他还是个领导干部,说什么也得照顾一下他的面子,最主要的看严书记的意思也是压压老张头给吴正有个台阶。
但老张头从大跃进的时候就进了县机关食堂,用他的话说就是一把炒勺抡了三十多年,估计他是不会轻易就范的,李森林思来想去决定在他儿子身上做文章。老张头的儿子在县政府开车,已开了多年一直是临时工,前一阵子县上为了稳定队伍也为了照顾几个关系,要把一部分临时工变成招聘性质的,老张头的儿子就在范围之内,表格早已填好报到县委这边来了就单等着批了。
李森林从上报材料里找出老张头儿子的表格,和他进行了一次单独谈话,李森林先让老张头儿子看了一下表格说:“你的表格被退回来了,今天我去人事局问了一下,他们开列了一大串理由说是年限不够工种不行什么的。”
老张头的儿子就有些急,李森林摆了摆手示意他别激动,接着说:“你在机关上开车多年,现在有很多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政策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他们说行就行,他们说不行就不行。就像目前你这个事,要说不给你批会有一大堆理由;要说给你批理由也会很充分,所有的理由保证符合所定的条条框框,这就看谁说了。”
老张头的儿子被说动了,点着头说:“你说谁说管用!”
李森林说:“吴主任是县委常委,两个办公室的人事他都管着,当然他目前说话是最管用的了。”
老张头的儿子一听立马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耷拉下了脑袋说:“李秘书,你也知道最近我爸爸和他打了一仗,他现在还有可能为我说话吗?”
李森林说:“怎么没有可能!平时他们两个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当时话赶话巧了出了这样的事,只要你父亲姿态低一点儿,吴主任这点面子还能不给?”
老张头的儿子听了,说:“那我就让我爸爸试试!”
看着老张头儿子离去的背影,李森林忽然觉得自己变得有些无耻,看来张小艳的感觉是对的,是自己真的在变,意识到这一点李森林不禁有些惶恐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老张头就来到党委办公室找李森林,老张头在说了自己一大堆不是之后,就开始为吴正有辩护,辩护完了就开始觉得自己对不起吴正有,那后悔不迭的劲儿,仿佛不是自己扣了吴正有一喂猪的勺子,而是不小心引爆了一颗原子弹把第三次世界大战发动起来了。
老张头说完了就央求李森林和他一道去给吴正有赔礼道歉,李森林假意推脱了一阵就和老张头买上营养品来到了吴正有家。
吴正有当然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见好就收。头上的伤一见好就来上班了,接待这一套比李森林熟多了,吴正有一来,李森林立刻轻松了不少。
小枣节开幕式的各项筹备工作按原来的要求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大会开幕式上该请的剧团请了;该请的领导请柬都送到了,个别比较重要的领导是严书记亲自去请的;该准备的材料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由于这次的活动分工比较细,接待这一块又没有牵扯李森林的精力,虽然这次大会大小材料加起来有五六份,但李森林还是准备得比较充分,尤其是向大会的献词,李森林更是写得文才斐然如行云流水。向大会献词的是姜春花和县实验小学里的一位男老师,李森林提前把稿子交给了姜春花,姜春花看了后更是激动得不行。
大会开幕的头天晚上,李森林有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感觉,浑身轻松起来,正巧这天晚上过去在县中的几个老同事来了,都是老朋友了,再加上觉得晚上也没有什么事了,李森林就喝了很多的酒。
送走了客人,李森林回到宿舍便想倒头便睡,谁知公务员小杨颠颠地跑来了,还拿来了严书记明天发言的材料和严书记的一个便条,只见便条上写着:森林,此材料不宜明天发言,请速改一下。
李森林此时的脑袋已经不清醒了,但他还能知道严书记安排的事他一定要做好。于是,他来到水池边把手指深深伸进喉咙,顿时肠胃里感到一阵的翻江倒海,浓烈的酒气很快就涌上来了。
吐完了酒,李森林又给自己泡了一杯浓茶,感觉清醒了不少。他重新把材料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明天的大会应该是一种庆典,作为县上一把手的严书记在发言中要体现出一种喜气洋洋热情洋溢富足繁荣的气氛。这些材料都做到了,严书记在便条上说不宜明天发言,李森林倒觉得这个材料在明天那个场合中用是非常适合的。
对着材料和严书记写的便条,李森林忽然感觉有些蹊跷,他在三天前就把材料交到了严书记的手上,他应该早就把材料看了,为什么现在才感觉不宜明天发言?想到这里,李森林又联想到了严书记最近对自己的态度,感到和过去是有所不同的。过去有些工作上的失误,严书记总是要对李森林批评几句,而现在严书记最多也就是严厉地看上几眼。种种迹象表明,严书记对自己是有些不满意的地方了,意识到这一点,李森林很快就沮丧起来。
这天晚上,李森林还是把材料修改了一遍,但也只是调整了个别的句子,替换了个别的词语,没有做大的修改,让严书记看出改过就行了。本来他不想做改动了,但想到严书记对自己态度的变化,就觉得不改严书记对自己就会更有看法。
虽然晚上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李森林还是早早来到了会场,很多工作人员都来了忙着各自的任务,姜春花手拿献词站在后台一角口中念念有词,正在对献词做最后的准备。李森林各处检查了一下,发现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各司其职,没有什么纰漏,就准备回县政府看看还有什么事。这时,姜春花风风火火地跑来了,见着李森林就拽住他说:“李秘书,救场如救火!你抓紧准备准备上场吧!”
李森林愣了一下,说:“怎么回事?你这样没头没脑的,到底怎么了?要我上场?”
姜春花喘了一口气,说:“我也是刚得着信儿,今天早上和我一块儿朗诵献词的张老师往会场赶时让车给撞了,现在已经住进了医院,大会马上要开始了,只有你才能救场。”
李森林一听就明白了,是让他顶替那个张老师上场,李森林说:“我能上场吗?这么一大摊子事我上去了谁给我干?再说我也没有什么准备!“姜春花说:“献词就是一开始的那几分钟,完事你再忙也不迟,稿子是你写的你又当过老师,普通话肯定没问题,现在看只有你来救场最合适。”
李森林说:“你合适了我可不合适!稿子虽说是我写的但早忘了什么词了,你想上去让我出丑呀!”
姜春花说:“稿子忘了没关系,你可以拿上稿子,再说不是还有我吗!”
见李森林仍然不为所动,姜春花更加焦急起来,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近人情,你总不能在这关键时刻让这么多人看县上的笑话吧!这次如果出了丑咱们可不仅仅是丢安平的人,这么多市里县里的领导你让严书记的脸面往哪里搁。”
李森林见姜春花这样一说,才想到真要出了丑出了笑话,严书记的脸上就真的有些难堪了,本来是往脸上贴金的事结果是抹了黑,所有的工作就都功亏一篑了。想到这里,李森林就勉强答应了。
开幕式于上午九点五十八分正式开幕,确定这个时间是为了图个吉利数字意味我要发,大会的第一项就是县实验小学的锣鼓队演奏喜庆的锣鼓,然后就是献词。李森林匆匆上阵来到台上他反而不紧张了。李森林上大学时和孟卓然同为学校推广普通话小组成员,普通话没有问题;也搞过诗朗诵什么的,应该说他还是有些基础的,所以到了台上他找到了些感觉。
姜春花对献词已经背得非常熟,相比而言李森林就差多了,但姜春花尽量引导着李森林,竟然配合得天衣无缝。尤其是一些对偶对仗的句子,李森林在写的时候注意让男声在前女声在后,但在朗诵的时候姜春花却在前面说,这样后面的句子李森林就很容易想起来了,由于稿子出自自己之手,所以体会较深,朗诵起来更容易声情并茂。其中有一句“秋水碧于天春花更烂漫”,姜春花朗诵出了上句,李森林紧接着就接上了下句,他注意到自己在朗诵的时候,姜春花不由自主地朝他看了一眼,那亮亮的眸子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里面好像蕴藏着某种内容。
从台上下来,李森林才意识到自己在无意识中把姜春花的名字写进了献词。但李森林在写这句话时确实没有想到姜春花,他只是套用了一下唐代诗人韦庄的一首词里面的一句话,原诗是“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是来形容江南风光的,李森林套用在这里只不过是为了渲染气氛,没想到这么巧。
开幕式结束以后,就是安排领导和来宾们就餐,就餐名单都是事先打印好了的,个别没有来或者没有发请柬主动来的当场就补充上了。李森林把严书记要陪的客人名单交给他的时候,发现严书记用一种怪怪的目光看他,李森林觉得有些奇怪,严书记说:“没想到你还真是个人才,居然和小姜配合得这么好!”
李森林看着严书记那怪怪的神态,逐渐咂摸出了严书记这话背后的意思,心头不禁一紧。
到了下午,送走了客人,李森林回到办公室刚想歇一会儿,县中的一个学生就一头闯了进来,李森林看着这个学生有些面熟,好像是张小艳班的,就赶紧站了起来,学生进来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一个信封交到李森林手上就跑了出去。李森林打开一看是张小艳的笔迹,只见上面写着:
李秘书:
今天台上一睹风采;金童玉女珠联璧合。我是不是应该给你们送去祝福?
张小艳
看了张小艳写的这一行字,李森林的内心是既高兴又有些惆怅,高兴的是张小艳对自己还是有些爱意的;惆怅的是她对自己的误解。李森林决定去学校和张小艳解释清楚。
张小艳正好在,看到李森林闷着头不说话,李森林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两人僵持了一阵,最终还是李森林先开了口。
“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李森林的声音有些低声下气。
“没关系还把人家的名字写进献词,什么给大会写献词,那些锦绣语言都是献给人家的吧!”张小艳愤愤不平地说。
“那不过是一种巧合。”
“巧合?怎么没有对我这么巧合过呢?”
“我现在就对你这么巧,你听着,”李森林装出一副老夫子的样子,摇头晃脑地念道:“小艳从此逝森林度余生。”
看着李森林那怪怪的样子,张小艳忍不住笑了,李森林乘势把她揽了起来。张小艳一开始还有些半推半就,很快就开始热烈着回应着李森林,李森林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有月晚上的感觉,紧紧地把张小艳抱起来。他很快就迷醉了,手探索般地滑过张小艳平滑的腹部往下移动,很快就触到了那茸茸细草,他再也忍不住了,浑身胀得厉害,感觉整个世界在晕眩。终于寻找到最隐秘的地带,就要进入目标的当口却遭到了张小艳的坚决抵制。
遇到阻击的李森林情绪受了些影响,张小艳似乎感觉到了,伸出手拍了拍李森林的脸蛋儿呢喃着说:“别急,早晚都是你的!我知道你是跑不了的,等你完全属于我了,我再完全属于你。”
李森林说:“我这就完全属于你。”
张小艳说:“还没有完全,所以我要考验你,前一阵子我对你冷是故意的,看看你升了官变心了没有,今天你来了说明心里还有我,知道吗?最好的进攻是撤退。”
李森林听了这话内心忽然充满失望,原来张小艳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单纯,意识到这一点儿,觉得刚才和张小艳的甜蜜也大打折扣了。
第八章

青山开了全市经济工作会议之后,安平县经济会议也随后开始筹备。这下可忙坏了县委办公室的秘书们,有准备会议材料的;有安排会场的;还有和统计部门核对数字的,忙的是不亦乐乎。由于在会上县委书记严家骏要做重要讲话,严书记的讲话材料,就由李森林来起草。
为了写好这个材料,李森林先找到县里分管经济工作的王副书记,向他谈了材料的思路,想按往年的方向来写,写写几个好的企业,估算一下当年的产值,表表决心,预计一下明年的产值利润。没想到王副书记听了李森林的话后,立即表示反对。建议李森林先去几个亏损的濒临倒闭的企业看看,要李森林一定要把这几个资不抵债的企业写进去,最后,王副书记深有感触地说:“你到这几个企业看看就明白了,真是让人痛心啊!这是全县六十万多群众的血汗啊!作为一名党的干部,我们没有办好企业就已经对老百姓犯了罪,难道还能再欺骗他们吗?你去看看我想你会有新发现的,会赞同我的观点的。”
李森林看着王书记那张激动的脸,不禁有些感动。
安平县造纸厂现在是全县最大的包袱,这是严书记干县长时搞起来的企业。尽管在上报的材料上从来没出现过亏损,但却从来就没盈过利,由于年年亏损,最终纸里包不住火,到今年十月份彻底瘫痪了。
李森林是在一个下午去造纸厂的。造纸厂不远,就在县城的南关,从外面望去,工厂是一堆错综复杂的建筑物,厂房、烟囱、水塔、高高的麦垛……这一切没有一点衰败的迹象。就是烟囱没有冒出滚滚的黑烟显得有点不大正常。走进工厂这种不正常就显得更加严重,偌大的院子,空荡荡的,静得出奇,厂房缺门少窗张着大口,在厂房门口李森林看到满地都是糊状的一层东西,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仔细一看那是纸浆。走进厂房,就显得更加衰败,铺满纸浆的地上,满是皮带头、破铁片、烂纸头;庞大的机器上,锈迹斑斑;暗灰色的电机横七竖八,遍地都是,厂房里的所有东西,无不显示出一种破败的景象,用千疮百孔来形容此时的造纸厂有过之而无不及。李森林看了一会儿,不禁想起了王书记的话,这确实是够让人痛心的。更令人痛心是的十月份到现在整整两个月了,破产后的造纸厂也没得到妥善的处置。
李森林回到门口,找到了看门人。看门人是个中年人,精精明明的,李森林说:“大叔,我是从县上来的,想找你了解点情况。”
中年人看了李森林一眼,并没有表现出那种特有的热情:“你问什么?”
李森林说:“是关于造纸厂的,你是这里的工人吗?”
中年人说:“是啊!不过现在不是了,工厂都没了,还有什么工人,我熬了三任厂长了。”
李森林说:“那你们厂长呢?”
中年人说:“厂长早就撒丫子跑了,我们都在找他,他还欠我们一年的工资呢!”
李森林说:“欠你工资为什么还给他看厂?”
中年人说:“县经委找的我,并答应我看三个月的工厂,给我三部电机。其实我也不是纯粹为了那几部破电机,工厂就这样搁着让人偷光了,痛人哪!”说着不由地叹了口气,红润的脸上涌起无可奈何的神情。
停了一会儿,李森林又看了看周围破败的景象,问:“你们这个工厂就没有赚过钱吗?”
中年人又叹了口气,说:“赚过,赚了钱只掖在自己的腰包,赔了钱就是公家的。尤其是最近这个姓郑的厂长,一上任就让自己的老婆当财务科长,销售科长、副厂长全是自己的亲戚。干了不到半年就自己捞饱了,现在连个人影都找不到了。”
李森林好像听王副书记讲过,一开始造纸厂亏损要招标承包,这个姓郑的要承包。当时王副书记带领县经委的一伙人考察了一段时间,发现此人根本没有经营企业的经验,连普通的财务报表都看不明白,不适合承包造纸厂,就没有准许。最后不知他怎么找到严书记,严书记说:“反正已经亏损到这个程度了,不妨叫他试一试。”王副书记见严书记发话了,就没有太坚持,签定了承包合同。合同规定,每月交一次利润,承包期为三年,如果发展好就继续定合同。承包了半年,老郑一次也没交利润,王副书记就想中止他的合同。正在这时,又是严书记出面说:“他刚起步,不妨扶持他一下。”就这样一直拖到现在,老郑连一分钱的利润也没交,账上还亏损二十多万,而老郑本人连面都见不着了。
李森林想了一下说:“看来造纸行业真是不行了。”
中年人说:“什么不行了,不行他干吗?郑资本家,噢!我们都叫这个厂长资本家,干了这一年多,我们工作每天都在十多个小时,就是不见工资的面,工人们怨气冲天,你看到厂房里那满地的纸浆了吗?那是工人故意干的,他只知道自己捞,丝毫也不管我们当兵的死活,我们能给他好好干吗?一直到现在,各地要求供货的电报还不断来,可惜了,可惜了好孩子没落到好人家啊!”
李森林说:“你们为什么不把这种情况向县上反映一下?”
中年人愤愤地说:“反映又有什么用呢?你是县上来的,反正我就这个样,什么也不怕了,郑资本家早就给那个姓严的书记送礼送饱了。”
李森林说:“老叔,这个可不能乱说。”
中年人说:“咋乱说呢?我们车间里的小刘八月十五就亲自随老郑去过。”
李森林心里感到压抑,不知道说什么好。
中年人见李森林不言语了,以为李森林还不信,又念叨着说:“听说老郑还给严书记在青山买了一套房子呢!”
此时,李森林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极度痛心?极度愤怒?抑或是极度失望?脑海中浮现出父亲那张由于长久的繁重体力劳动而过早衰老的脸,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最近这次回家,父亲卖了十块钱的白菜钱,感到非常高兴。殊不知那近乎是父亲一年的血汗啊!种、栽、浇、施肥、扎头、放窖,每一道工序都浸着汗水,而这些汗水的价值,仅仅是十块钱。就这,父亲满足了。和眼前价值几百多万的工厂,在挥手之间轻而易举地走向瘫痪相比,这该是一种多大的悲哀啊!李森林痴痴地想着,记不清自己怎么走出工厂的,记不清自己和那位中年人道没道别,只感到自己的内心像被人掏空了一样,一片空白,一阵阵悲凉。
李森林第二天去的是水泥厂。水泥厂也是县上的亏损大户,这几年,由于各地大搞经济建设,建筑材料的价格持续上涨,为什么安平的水泥厂还赔钱呢?李森林带着满腹的疑问走进了水泥厂。
水泥厂的厂长姓吴,整个的山加上附近几座山,都是石灰岩,是生产水泥的天然原料,充足的原料供应应该是发展水泥厂得天独厚的条件。山脚下是一个大的磕石车间,里面机声隆隆,工人们正忙着把石灰岩加工成可烧的小石子,再往下是烧制车间,走进这里出现的景象和磕石车间截然不同,里面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机器上都蒙着厚厚的尘土。
“这儿怎么没有人?”李森林问身边的吴厂长。
吴厂长说:“早就停工了,机器不能用了。”
李森林又问:“磕出的石子怎么用?”
吴厂长说:“磕出的石子给下里县水泥厂运去,然后我们再拉回下里水泥厂烧制的熟料,加以粉碎,就是我们现在出产的水泥,现在我们这个厂确切地说不能叫水泥厂,应该叫水泥加工厂,从事的都是些简单的机械加工。”
李森林说:“那中间这个钱不是让下里县赚了吗?”
吴厂长说:“不但钱让人家赚了,加上来回倒腾的路费我们出的水泥每吨还赔钱,但那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没有办法烧,机器设备太陈旧了。窖孔又太小,生产出的水泥不合格。如果工厂停了不但工人没有饭吃,这些设备放上两年就报废了。”
李森林说:“为什么不改造一下窑孔?”
吴厂长说:“钱呢?改造一下,说起来轻巧,需要三十多万呢!报告去年就打上去了,不知怎么,一直没听到动静。”
经吴厂长一说,李森林记起来了,好像有一次王副书记在常委会上提到过这事,被严书记一句话给挡回去了,说:“目前,我们先办最主要的。”
看到李森林不说话,杨厂长说:“李秘书,你在县上听没听说我们的改造计划能不能批准?”
李森林想了一想说:“会批准的,你等着吧!”
吴厂长叹了口气,说:“唉,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呀!”
从造纸厂出来,李森林走到下面的路口,就听到了朗朗的读书声,循声望去,看到前面有几排房子像是个学校,不过由于整个学校一直淹没在烟尘之中,学校的整个色调和后面灰色的山坡已没有什么不同,所以不认真看还真的分不清学校的具体方位。
在一般情况下常委会往往开得比较热闹。常委们往往各抒己见,尽可能把自己想到的说出来。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自己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会被别人认为工作没有深入,对问题没有自己的见解,所以他们尽可能地说,何况自己的话不可能有人听,自己说了也不算,那说的错和对就无碍大局,说出来这就是水平,这就说明你了解得多,跑的地方多,调查研究的多,反正拍板的不是自己,这正所谓千人打锣一个人定音。而今天的常委会却开得比较反常,李森林用两天两夜写出来的当年经济工作的总结材料,读完好一会儿,还没有人开口讲话,严书记手中的铅笔平放在手中,左手捏着橡皮头,第二次说道:“大家谈一谈对李秘书这个总结材料的看法吧!”
会场上还是一阵的沉默。
严书记抬起头,眼珠儿照每个人的脸上滚了滚,尔后敛回来聚在县委副书记杨基容的脸上。
杨基容见严书记看他,就扫视了一下会场清了清嗓子说:“我来谈谈。”话冲出喉咙,在沉默的会场上回荡,他才感觉冒失了一点。但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杨基容短暂调整了一下自己继续说:“李秘书所写的这个材料感觉还是不错的,内容充实,数字具体,看来李秘书是下了一定的功夫。不过说造纸厂那段文字能不能不要,大家都知道,造纸厂是个历史问题嘛,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就能解决的。”
杨基容刚说完,县委办公室主任吴正有就接上了:“我同意杨书记的意见。总结嘛,不但要总结经验教训,更重要的是要总结成绩,让全县人民看到我县蒸蒸日上的大好形势,起一种鼓劲加压奋发向上的作用。如果只说教训不说成绩暴露的阴暗面太多,是不是就打击了全县人民来年大搞经济建设的积极性了?”
王副书记坐不住了,有些愤愤地说:“难道我们不是已经打击了群众的积极性了吗?我不否认这几年我们县的经济建设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是教训也非常多,有很多完全可以避免的问题,我们出现了失误造成了一定的损失,这是不应该的,在总结材料中出现一下,进一步给我们自己敲一敲警钟,这对我们今后的发展是有好处的。我认为李秘书写的材料很好,摆出了问题,我们得承认,我们在造纸厂、水泥厂问题上存在许多决策上的失误,我们得承认我们对全县人民犯了罪……”
“别说得这么严重嘛!”还没等王副书记说完,严书记就截住了话头,“你去打听一下,全市哪个县没有亏损企业,在目前邓小平同志所说的步子迈得大一点的号召下,我们摸索着前进,出现一些失误是难免的,总不能影响全县经济发展这个大环境!全县的经济形势还是好的吗,盖金龙兄弟的酿酒设备不是获得了好几项国家专利,企业发展也很快?至于有一两个亏损企业也影响不了全县经济发展的大好形势,瑕不掩玉,大家说是不是?”有几个人含糊地答应着。严书记放下手中铅笔抓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口水,紧接着说:“我的意见是,李秘书这个材料要彻底改,正如刚才杨书记所说的,我们不能让全县的群众听了材料后泄气,要把他们的劲头鼓起来,争取来年取得更大的胜利!”
“可是我们要正视现实……”王副书记还想说什么。
“好了,有意见暂时保留吧!要听从大多数人的意见,这符合我党的民主集中制原则。”严书记再一次打断了王书记的话,“要明白咱们开的是常委会,有不同意见的同志要求大同存小异,要有点党性意识,要和县委保持一致。”严书记最后这句话近乎严厉。
王书记只好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严书记稍微停顿了一下,眼珠又在每个人的脸上滚了滚,然后说:“大家若是没有什么事就散会吧,李秘书留一下。”
常委委员们都沉着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有次序地走出会议室,偌大的会议室顿时只剩下了严书记和李森林两个人。
李森林以为严书记对他还是要谈材料的事就坐近了一下,问严书记:“对修改材料,您还有什么指示?”
严书记说:“材料你去档案室找出去年的材料来参考一下,照那样子加进些今年的新内容写下去就行。”李森林答应着,看着严书记那胖胖的脸等待着他的下文。严书记抽了几口烟,好像深思熟虑般地说:“有件事我想起来了,随便问一下,是关于你个人的。”
严书记搞得这种气氛让李森林感到有些紧张,他有些迫不及待地问:“什么事?”
严书记说:“你的个人问题定下来了吗?”
李森林松了一口气,原来严书记是在关心自己的婚姻问题。但他很快就警觉起来了,这应该是一个很轻松的话题,本来在玩笑中就可以问一下,但现在严书记和他谈的郑重其实,这未免有些小题大做。是不是严书记在这个问题的背后还有其他想法?
心中有了个问号,说话就小心了许多,李森林想了一下说:“还没有定,不过正在谈。”
严书记说:“论年龄也该定下来了,如果你觉得可以,我看广播局的小姜不错,我给你们撮合撮合?”
这多少出乎李森林的意料,他虽然一时还搞不清楚严书记的意图,但他感觉到严书记这是在试探他,他立刻意识到至少是现在应该让严书记放心,说:“严书记,我刚才说谈着,就已经有个七七八八了,她也在县中教书是我过去的同事,叫张小艳,我们有可能下个月就定婚,到时候还要请您喝喜酒。”
严书记听了那胖胖的脸上松弛了不少,笑着说:“到时我一定要去。本来我想当月下佬,没想到你自己就捷足先登了,这样很好!”
李森林看到严书记站起来,自己也赶忙起来说:“谢谢严书记关心。”
从会议室里出来,李森林在一直咂摸刚才严书记的意思,严书记居然想到要给他介绍姜春花,这真有些天方夜谭,看来严书记这次的用心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试探他和姜春花的关系;另一种就是真的想把姜春花介绍给自己,后一种可能就可怕了很多,自己是严家骏的秘书,假如姜春花真的成了自己的妻子,严家骏对姜春花不就更无所顾忌了吗?这样一想,李森林的心中忽然就充满了愤怒和屈辱,严书记把自己当成了什么?难道在他这个县委书记眼里,所有人都是他随意拨弄的一枚棋子吗?
此时李森林心中是一阵说不出的难受,这不但是因为刚才严书记给他介绍姜春花,还因为辛辛苦苦写的材料被否决了,或者说自己说真话的权利被剥夺了,自己还得像过去那样重新说些空话、大话、假话。他突然感到自己存在的悲哀。难道县委秘书,仅仅是为了应付这些虚假的言辞和这些无聊的事情吗?刚进县委时的风光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他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内心感到一阵惆怅和空虚。
李森林来到街上,此时正是县中的放学时间,成批成批的学生正往家走,看到了李森林,都恭恭敬敬地喊着“老师”,这熟悉的声音,现在李森林听起来感觉着很是亲切。这些学生有自己教过的,有自己没教过的。在教过的学生中,每个学生李森林都能讲出些故事,那高个儿的女生叫于磊,经常脸红。有一次,拿着一只很大很红的苹果给李森林吃,李森林本想拒绝,但看到于磊那纯真而又急切的神情,就不忍了,看到李森林接过了苹果,于磊笑了。还有那胖胖的男生李虎,最乐意给老师扫宿舍,每天早晨早早到校,到校第一件事就是给老师打扫宿舍,李森林称他为义务小勤务兵,还有……想起这些,李森林的心中暖融融的,就好像是在冰天雪地的寒夜里有人给送来了一个正燃烧很旺的火盆,顿时感到了温暖。这样想着,李森林不禁有些神往于自己那三尺讲台了,原来我是这样爱你们呀!李森林在心里对他的学生们说。不自觉地李森林走到了学校门口,今天不是周末张小艳应该在,李森林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进去,他忽然觉得这些事是没有办法和张小艳沟通的。
第九章

严家骏书记在经济工作会议上的报告,李森林写得很是艰难,这并不是因为材料本身难写,原因是李森林在写材料时,眼前总在晃动着造纸厂那废墟样的厂房和水泥厂那作坊式的锅炉。一想到这些,李森林的笔尖就涩住了,就再也没有原先那么流畅自如了。尤其是当李森林想到自己所写的这个东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由一些正襟危坐的正人君子作为欺骗全县父老乡亲的工具,被骗的是自己的父亲和一群有着父亲同样命运的人,李森林就感觉到自己仿佛是一个活着的道具,众目睽睽之下,被扒光了衣服,推向了舞台。他时时感到羞愧,有时,甚至为自己的悲哀流下眼泪。毕竟自己是这块土地养大的,毕竟自己是农民的儿子呀!
就这样,李森林在极度的心理重负之下,在灵与肉的搏斗中写写停停,一直写了多天,直到开会的前一天才写完。
全县经济工作总结大会开得既热闹又热烈,敲锣打鼓,鞭炮隆隆,使人容易感觉到年来到的味道,完全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严书记非常高兴,中午在食堂里一下子摆下了二十多桌,和与会人员喝了个昏天暗地,一直到了下午四点多钟才散了场。
严书记彻底喝多了,最后李森林和小杨把他架回了家。严书记的家就在县委大院里面,最近家属在市里参加一个农业科技方面的培训班,还得有三五天才结束,严书记的女儿在青山市里的学校读书,只有在星期六才回家,所以家里没有人照顾严书记。李森林在叮嘱完小杨在家照顾一下严书记后自己就出来了。
李森林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有坐稳,就看到小杨颠颠地跑来,李森林看到小杨那急匆匆的样子,以为严书记有什么事,就喊了他一声,谁知小杨朝他摆了摆手,继续向外走,看那个方向是到姜春花的宿舍去了。李森林正在疑惑,就看到姜春花宿舍的门开了。冬日机关上一般下班早,再加上上午的大会大部分人都参加了,喝了不少酒,所以机关上已经几乎没有什么人了,整个大院里就安静了不少,外面有什么动静就听得格外清楚。李森林就听到小杨和姜春花在争论着什么,好像是小杨非要姜春花去干什么事,而姜春花就是不去,两人喋喋不休的似乎没有达成什么协议,最后小杨好像有点急了,李森林沉不住气了就想上去看看,电话却响了起来。
电话是严书记打来的,在电话里严书记的声音已经含混不清透着浓浓的酒气,但对声音还是特别的敏感,一听是李森林的声音就说你叫小杨接电话。小杨下来拿起听筒先看了看李森林,李森林知道那是叫他回避一下,但李森林对小杨的那种目光产生了一种本能的反感,他决定不回避,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装了什么药。因此,李森林假装没有明白小杨的目光,埋头整理自己桌子上的东西。
小杨见李森林这样又不敢说什么,只好拿起听筒来,小杨在电话里一面答应着什么;一面说我再去找找。李森林虽然不了解背景但也有些听明白了,严书记好像让他叫什么人去他家,联系到刚才小杨的举动,李森林立刻明白了,严书记要叫的人就是姜春花,意识到这一点李森林忽然感到十分难受。
小杨放下电话,有些为难地看了李森林一下就又上去了,这次他却没有敲开姜春花的门,只是在门口说了些什么就无奈地下来了。小杨刚下来电话就又响了,李森林示意让小杨接电话,小杨求救般地看着李森林,电话不屈不挠地响着,小杨的目光中充满了哀求。李森林有些于心不忍了,极不情愿地拿起了听筒,电话果然是严书记打来的,严书记一听是李森林的声音就问:“小杨呢?”
李森林看了看小杨,说:“他出去一会儿也没有说干什么,要不他回来我让他给您回电话。”说罢就把电话扣了。
小杨感激地看了李森林一眼,说:“李秘书,您知道有些事我非常为难,您要想知道,我就告诉您。”
李森林一听小杨这么说,忽然生气地说:“谁说想知道了,我才不想知道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呢!”李森林的声音很大,把坐在对面的小杨吓了一跳,小杨有些疑惑地看着李森林,李森林这时才感到自己对小杨有些过分,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
这个晚上,李森林心中一直像堵着一块东西一样感到十分的难受,他没有心思干什么事,胡乱翻了一下书就早早地躺在了床上,却很久没有睡着。他心中充满了一种揪心的痛,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要知道姜春花是个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人,自己对她的这种情绪完全是杞人忧天。他这样劝着自己,但他很快就明白了,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很多事情自己已经放不下了。
李森林正在床上辗转反侧,忽然听到宿舍的门轻轻响了两下。听到这样的敲门声李森林几乎一下子就想到了姜春花,他想赶紧过去把门打开,但却坐在床上没有动,他看了一下表已经接近十二点了,心中犹豫着,他知道自己非常想见到她但又怕见到她,有很多的话要问她但又不敢问。门又轻轻地响了两下,声音胆怯而执着。最终李森林没能战胜自己,起身打开了门。
打开门,李森林没有看站在门外的姜春花转身就回到屋里,虽然没有回头,但他感到姜春花已经悄无声息地跟了进来。李森林坐在桌前没有说话,姜春花也静静地站在屋子的中央。屋子里出奇的静,他们都能听得到对方的喘气声,过了好一会儿姜春花才说:“你都知道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李森林仍然没有抬头,有些粗声粗气地说。
又是一阵沉默,远出的几声狗吠声激荡着这乡村的夜空,给人某种想象般的提示。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还没有……”姜春花说不下去了,或者说面对着冷漠的李森林她不知道该怎么陈述自己。
一阵冷风从外面吹进来,姜春花进门的时候没有完全把门带上,李森林起身想去关上门,姜春花却从他的身后猛地紧紧地搂住了他,李森林感到自己被撞击了一下,立刻感受到了姜春花的气息,心中刻意营造起来的那层薄薄的冰开始被这种气息所融化。
“森林,别这样对我!我害怕!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而且现在只有你才能救我。”姜春花在李森林的身后喃喃地说。
李森林动了一下,他很想把姜春花反转过来抱在自己的怀里,告诉她,不要怕自己会保护她。但他犹豫着最终没有动,他想到了张小艳也想到了严书记,虽然有些事情还不是太明朗,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姜春花是个与严书记有极大关系的人,而且严书记对他早就有了某种提防。他轻轻地抓住姜春花箍在他腰前的手往两边分开。
姜春花在身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李森林的心又一次被揪紧了,他能感觉得到姜春花似乎在竭力向他表白着什么。而此时他被一种莫名和无奈的情绪支配着,有一种被人嘲弄的感觉,说不清自己是愤怒、失落还是沮丧。
过了好一会儿,姜春花一直沉默着,李森林心情复杂地回转身,眼睛看着别处对姜春花说:“太晚了,你该回去了。”
姜春花看着李森林,他们两个离得是如此的近,以至使她清晰地感受到李森林身上所特有的男人味道。她忽然伸出手圈住李森林的脖颈说:“森林,你要了我吧!”说罢就快速地放开了李森林,双手拉开了自己羽绒服的拉练。
姜春花很快就把自己扒得只剩下内衣了。灯光下姜春花曲线毕露,粉红色的内衣紧紧地套在她那青春可人的胴体上。李森林的脑海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血开始往他的头上涌,又一阵冷风吹进来,李森林顿时清醒了不少。他拿起旁边姜春花刚刚扒掉的羽绒服,给她裹在身上,说:“别这样,我们不应该这样的!”
姜春花说:“我们为什么不能这样,你不是告诉我你喜欢我吗!我们明天就对外宣布我们相爱。”
李森林吓了一跳她知道姜春花说到做到,但是李森林却做不到,他顾忌的东西太多,他不可能丢掉眼前的所有东西跟着姜春花去追求一种虚无缥缈的爱情。
李森林说:“喜欢和相爱是两码事。”
姜春花低下头,瞬间她又把头抬起来直视着李森林,眼睛里蓄满泪水。李森林不敢触及那泪花闪动的眼睛,把目光移到了虚掩着的门上。姜春花使劲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说:“我只想证明自己的纯洁,有时候你看我的目光真的让我受不了。”
李森林说:“我们只是同事,你没有必要向我来证明什么!我觉得从来没有用其他的目光看过你,希望你不要多心。”
姜春花吸了一下鼻子说:“实际上我虽然不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但也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本来我对你也没有那样多的奢望,有的只是梦想,我今天下决心送上门来只是想不给自己留下遗憾。因为我有个预感,我很快就不属于我自己了。”
李森林被姜春花这番话说糊涂了,说:“怎么会自己不属于自己呢?”
“你现在属于自己吗?”姜春花反问道。
李森林想说当然,话还没有出口,他忽然有些明白姜春花所说的“不属于自己”了。就说:“到不了那种程度吧!”
姜春花又重复了那句曾经对李森林说过的话:“你不会明白的!”说着就穿起了衣服准备离开。
李森林就要往外送,临出门姜春花忽然说:“我认识张小艳,她不适合你。”
李森林听了这话似乎虚脱了,一下子跌坐在宿舍前的水泥台阶上。
第十章

开完经济工作会的第二天,青山市粮食局到来安平挂职任副县长的郑大鸣,挂职期满要回原单位了,县上又是一阵热闹,县直四十多个部门都要求给郑县长送行。严书记一算,四十多个部门都要送行,就是一天喝三场的话也要七八天,最后严书记想出了个折衷的办法,由县委、县政府成员在一起和刘书记喝一场,算是送行,其他部门可以送些纪念品。这个办法一出,部门负责人就开始忙活开了,有的觉得送个金匾风光,就开始搜肠刮肚往匾上写字,什么“魂系民众”、“两袖清风”、“为民请命”之类的好词尽可能往上写;有的觉得送匾不如送物实惠,就开始准备些烟酒之类的东西;也有既送物又送匾的,以至送郑县长的仪征车里都塞不下。郑县长看到大家这样热情,非要回报一下,要大家坐车去县城粮食局所属的粮贸大厦去喝一场,说来而不往非礼也,要大家一定去。各部门的负责人盛情难却,只好和县委县政府的主要成员一块浩浩荡荡地杀向青山市区。
在去青山的路上,王副书记和李森林坐在一辆车里。在车里,王副书记见李森林情绪不高就问道:“怎么样,小李,这阵子机关生活适应了吗?”
李森林说:“我怎么越来越感觉适应不了了?”
王副书记说:“人是环境的产物,慢慢就会习惯了。”
李森林说:“我看很难,在教学的时候我就盼着有一天能跳出学校来机关工作。真上来了,一开始还觉得很是风光,管这么多事,出入乘车,有些人对自己也很恭敬,着实陶醉了一阵,而现在却觉得很是无聊,机关上有些事我感到很虚。”
王副书记调侃说:“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中国的老祖宗早就为自己后辈的行为找好遁词了。”
李森林轻声地笑了一下接着说:“你像这次会议的材料,过去写材料不大下去,说些套话、假话还觉得无所谓,这次听了你的话,下去走走看看,才真有自己的感受。所以我觉得这次的发言材料写得很昧良心,一直很自责。”
王副书记说:“自责什么,你要想在这个位置上干下去,必须这样写,你要学得心硬起来。”
王副书记的话似乎触动了李森林的心事,当时支持自己把那份虚假材料写下去的动力,是不是就是王副书记所说的想在这个位置上干下去呢?李森林突然不敢想下去了。名誉、地位毕竟是很诱人的,这些东西摆在你的面前,你想采撷就要背叛自己,有时甚至要使自己变形。
意识到这一点,李森林感到悲哀起来,他最大的悲哀来自于目前这个位置的迷恋。实际上在这个位置上所面对的虚假、教条和官僚,李森林感到了一种由衷的厌倦,但自己还这样不想放弃,甚至还竭尽全力地来取悦于严书记以巩固自己的地位,李森林忽然觉得自己在一种实际利益面前是这样的不堪一击。
送走郑大鸣,年前县上的最后一项工作就是给市里有关部门和领导送礼了,一般为了回避送礼这个词,习惯上叫走访。每年中秋节和春节前的两次走访,从礼物的筹备到付诸行动都得由县委办公室张罗。
走访就是送礼这两个概念的偷换,李森林感觉倒也不是多么生硬,这很容易使人想到农闲时,农家好像带着礼物串亲戚的习俗,无非是为了增进感情加深友谊的方式,但像这样庞大的走访形式还是平生第一次经历。因此,该怎么走,怎么访,对李森林来说这简直是一项空白。好在吴正有是熟门熟路了。但在送什么的问题上李森林却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李森林很快就了解到往年走访都带些烟酒什么的,李森林就觉得年年送些鱼肉酒什么的太俗了点儿,和其他秘书聊起来,他们也有同样的感慨。领导收下这些东西也不会有什么印象,如果其他县和单位都送这个甚至就搞混了,所以这些东西送多送少一个样。最好有一些既有本地特色又有纪念意义的礼品给领导们送去,这样不仅领导印象深刻还借这个机会宣传了产品带动了当地经济的发展,岂不是一举两得!
李森林想了一圈儿,忽然想到前一阵子自己写经济总结材料时,去过县上新上的燕子石制品厂,其产品有文房四宝、笔筒、花瓶、扇面、插屏、汉马图等上百个品种,很富有观赏性而且还有一定的使用价值,而且当时听厂长介绍这燕子石是颇有渊源的,好象是存在于五亿年前寒武纪三叶石的化石之一种,著名画家范曾还为燕子石题写过“峥嵘化石亿年沉,纷纷燕子入残痕,轰然地烈无边火,铸就浑沌太古魂。”的著名诗句,以此用做礼品既显示了深厚的文化底蕴和档次;又具有纪念意义是再合适不过了。
李森林想好了之后就和严书记把这个想法说了,严书记静静的听完就说:“想法很好!我也觉得年年弄些鱼肉的腻了。”李森林受到了鼓励,正准备继续说下去。但是看到严书记看了他一下,话锋一转说:“就怕我们燕子石厂的产品档次不行。”
李森林没有明白严书记所说的“档次”是什么意思,就说:“领导们应该是喜欢的,有几次我去市里见很多的领导都爱写毛笔字,我们送他一套文房四宝正好是投其所好。”李森林说的不假,领导们爱写毛笔字不外乎有两个原因,一个就是市里的领导们出去经常有县里的单位要求留下墨宝,字如果写的太臭虽然得到的仍然是恭维话,但未免脸上太无光,所以就下决心练练;再一个是现在的领导都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个高深的干部,练毛笔字无疑为自己披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严书记见李森林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就说:“都知道我们安平县产燕子石制品,我们带这些东西去,是不是让他们有种糊弄人的感觉?”
李森林没有想到这一层,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严书记想了一下说:“我看这样吧,除了带一套文房四宝再准备点酒,酒要好一点的,领导们喝酒喝高兴了就写个字,李白不是斗酒诗百篇吗!”说到这里,严书记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从严书记办公室里出来李森林非常高兴,他觉得严书记对自己的看法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糟,不仅采纳了自己的意见,而且还和自己开玩笑。这样一想,劲头就又上来了。
走访的这一天,李森林和吴正有各带一辆车向青山市开去。在这件事上,吴正有表现了极大的热情,在上车前,还教会李森林送礼时应该说些什么话,在送礼对象家,应该坐多长时间,并作了示范,对此,李森林一一记下了。
怕李森林和司机不认识领导的家,吴正有还专门给李森林找了向导,向导是在青山市委办公室干公务员,家在安平县,年龄不大,却精精明明的。公务员来了以后,吴正有说这个人以后会大有用处,宰相门前七品官朝里有人好做官,咱们不能白用人家,要请他吃顿饭。李森林听了吴正有的话就想笑,县官才是七品官呢!一个公务员就成了朝里有人了?但又不好意思把这话说明,就说:“吃饭不就晚了吗?”
吴正有说:“晚不了的,你若在领导们正吃饭时去,他们会不高兴的,所以送礼的最佳时间是晚饭后。”李森林也只好和吴正有请姓朱的公务员在饭店吃了一顿饭。
饭后,吴正有带着几个人,李森林带着几个人和公务员一起分头出发了。临走时吴正有还叮嘱李森林不要自己搬东西,要让带去的那几个人搬,你要装成县领导的样子,这样就显得县上对领导重视。李森林答应着,他还从来没见过吴正有这样仔细过。
李森林这辆车在公务员的带领下来到市委家属大院,公务员下车指给李森林哪个门是哪个领导的住宅,李森林按着公务员的指引,让那几个人搬着东西就往楼上走去。走到门口,李森林先定了一下神,放松了一下自己,才抬起手按了一下门铃,门铃响过,门嚯地开了,李森林看到开门的是位很有修养的中年人,猜想这便是某某领导,便开门见山地说:“我是安平县委的,过年了,按照我们严书记的意思过来坐坐,也是提前给您拜年。”某领导脸上胖胖的肌肉顿时像有什么东西牵着似的,往中间聚拢,逐渐露出笑眯眯的神情:“噢!安平的,你们严书记是我的老伙计了,难得他想得这样周到,来,快屋里坐。”说着把客人往里边引。李森林悬着的心开始放松,向后一挥手,几个人搬着东西鱼贯而入。来到屋里,李森林坐在靠近茶几的沙发上,其他人依次坐下。李森林又说了些你身体好,威信高,安平人民很感激您支持一类的话,中年人就招呼倒水,李森林一看知道应该走了就起身告辞,中年人也不挽留,只是客套一下就送他们出来了。
从这家出来,又回到存放东西的地方,装上在公务员的指引下又走向另一家。一样的方式,一样的笑容,一样的话语。一开始李森林对此还稍微感觉有些紧张,等到送最后这几家,李森林对笑容、话语、方式已然烂熟于心,使用起来有些游刃有余了。这一晚,李森林他们几个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送了十一家。回到存放东西的地方,吴正有他们也已经在的办公室坐着了。
吴正有见到李森林第一句话就问:“怎么样,顺利吗?”
李森林看到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忽然感觉有些烦躁,听到他问,只好含糊地回答:“还行。”
送完礼的第二天,正好是腊月二十六,县机关除了值班的,一般工作人员就放假了。严书记说主要领导要等到第二天开个会再放假。实际上第二天也没开会。所有来的党委成员和几个主要领导在县食堂里喝了一场。这一场喝得和平时不一样,都挺放松,喝得就挺热闹,席间每人都尽情发挥,年尾岁末好像要喝下一年的酒。,仿佛要发泄掉一年的郁闷,一直喝到掌灯时分。
年底县委办公室发的福利,李森林没有要,他总觉得这些东西带回去有些难以面对,就留给了食堂管理员老张头。乐得老张头直对他说:“李秘书风格真高。”
听了这话,李森林心中却觉得非常难受。回想那晚送礼的情景,李森林觉得非常陌生,那仿佛是一个遥远的梦,由于自己充当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所以醒来的时候仍然不敢承认梦里的形象就是自己。由此而产生深深地痛恨那个梦中人的感觉。李森林渐渐意识到那个世界不是自己的,他不停地念叨:“真是自己吗?真是自己吗?”当意识回到现实,忽然明白那就是自己时,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惧,觉得自己不属于自己,自己不能支配自己。在这时,一种悲哀的心情深深笼罩着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再回去教书。这个念头猛然明明白白地从脑子里冒出来,确确实实把他吓了一跳。虽然近段时间总有一种深深埋藏在心底的东西,时不时地敲击着他,可他从来就没有承认过,也不愿承认那就是这个念头。而现在一旦在自己的心里形成一个明确的东西,当他不得不面对着它时,他却迷惑了,这是怎么啦?他不停地问着自己。
第十一章
十一
这一年的春节,李森林过得比往年忙乱一些。来他家串门走亲戚的明显多于往年。有一位表叔在李森林的记忆中好像从来就没有来过,今年也来了,还带着一位十八九岁的大姑娘。表叔看到李森林就让那姑娘叫哥。姑娘看了一下李森林,脸红了,甜甜地叫了声“森林哥”。
李森林看着她那羞怯的样子,忽然想起了姜春花。有一次他似乎也听到姜春花这样叫过自己。一想到姜春花,一股热流便流遍全身,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有好长时间没见姜春花了。
表叔又对姑娘说:“你这个森林哥在县里当干部,以后就请你森林哥多照应你。”
李森林这才注意到表叔一直盯着自己看。见他这样说,就忙说:“表叔,您说哪去了,自己人不谈什么照应不照应。”
表叔说:“你看看。有学问的人说出话来就是不一样,老哥、老嫂,你们哪世修来的福气,养了个这样有出息的儿子。”
父亲笑了笑说:“还有多大的出息,还不一样吗?”
表叔吸了一口烟,说:“一样?人家坐小车,下馆子,还月月有工资,咱们却拿着身子当地种,土里刨食,紧抓紧挠,一年也收不了仨瓜俩枣,你说一样吗?”
李森林见表叔一脸的苦兮兮,就问:“你们村多种经营搞得不错,收入应该不少。”
表叔气哼哼地说:“都知道俺村富了,那是吹的。多种经营,还不是拿老百姓当试验品,为自己买个好名声吗?就说今年吧,一开始村里就大会小会宣传,从什么国引进的最新辣椒品种,要每家每户都种,说经济效益可观。老百姓认实,家家种起了辣椒,专等着抱金娃娃,没想到秋后把辣椒收起来却没人要了,赔了种子钱不说,还耽误了一季粮食。找村干部,他们说我们种的方法不对,辣椒达不到出口标准。当初他们也没说怎么种啊!你说这不是坑人吗?”
表叔越说越有气,不待李森林插话就又接着说:“大侄子,你识文断字的,你说说现在老百姓是不是最贱?过去是人民当家作主人,现在是人民受压做下人了。你可能已经听说了,我们镇为了收集资、提留和计划生育,专门从各村找了些二流子成立了什么综合治理小分队,叫我说,那叫土匪队。集资交得晚一点就要挨打,打了还要交。古代还有打了不罚、罚了不打的说法哩!”
父亲见表叔说得有些离谱了,就对表叔说:“大兄弟,咱不谈这个,俗话说,闲谈不论国事。”
李森林却很想听他们到底有多少不满,便问道:“表叔,你说现在集资修路这个事办得怎么样?”
表叔咽了一口唾沫说:“要我说,集资修路是办了一件好事,但不能什么路都修。就说我们村通小刘庄的那条路吧,已经有一条由镇上直达小刘庄的柏油路了,还要修那条路,这不是浪费吗?光图个村村通柏油路的好名声,谁能体谅老百姓混俩钱不容易啊?”
李森林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好。
见李森林不说话,表叔稍停了一下说:“大侄子,今天你表叔是仗着老脸来求你办件事。你表妹今年高中毕了业,没考上大学,想请你帮忙在县上给她找个事做,不求她混多少钱,能自己混够自己花就行。天天在家闲着,十八九岁的大闺女了,也不是个长远打算。大侄子,你就帮帮忙吧。”
李森林见他说得恳切,只好说:“我问问再说。”
表叔见李森林答应下来,高兴得又把李森林夸了一阵。
吃饭的时候,表叔的话题很快就由李森林的前途转到了婚姻上来了,一说到这事父母好像也表现得非常焦急,李森林这才感到,父母虽然没有郑重其是地说起这事,但内心早已把它当成了头等大事。李森林意识到这一点,就想和父母谈谈张小艳,但他想了一下,最终没有说。
张小艳最近的态度非常明朗,不断给他打电话,有时也去李森林在县委大院的宿舍找他,在生活上对他非常关爱,在外人看来他们俨然成了一对甜蜜的恋人。但走得近了,李森林反而觉得张小艳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发现张小艳对仕途好像有种天生的迷恋,不断地给李森林出谋划策。
有一次,张小艳拿来了一块非常漂亮的围巾,李森林一开始以为是给他的,但看那颜色不对,张小艳见李森林一脸的疑惑,就说:“给严玫织了一块围巾,饭后咱们一起去严书记家给严玫送去。”
严玫是严书记的女儿,李森林看到那精心织出来的围巾,几乎一下子就想到了姜春花给他织的手套,内心忽然对张小艳有了一种反感,就含糊地说:“严书记在市里开会没有回来,严玫好像这个周末也没有回家。”
张小艳看到李森林有些不高兴,就说:“今天我们校长夸你了,说你将来干个县委书记都是很轻松的,还说你到这一步是全凭借着自己的真本事。”
李森林听了张小艳的这话一点也没有高兴,反而惆怅起来,这天晚上和张小艳的亲热也变得寡淡无味了。
春节的几天假很快便过完了。正月初六这天,县委的小车来接李森林,本来李森林是要坐公共汽车上班去的,但是他附近村庄有一个在县委开车的司机,这位司机也回家过的春节,放假的时候就主动要求来接李森林,李森林当时没想很多,觉得反正是顺路不坐也是浪费,所以司机一大早就来接他了。
等李森林从家里拿着东西出来,就看到停在门口亮闪闪的小车旁围满了好奇的乡亲,李森林一边和乡亲们打着招呼,一边开车门,乡亲们就发出啧啧的称赞声。李森林坐进车里心中自然就增添了些莫名的兴奋,他摇下后面的车窗向送出来的父母招手道别,看到父母的脸上也满是自豪的神情,就真正有了一种衣锦还乡之后的荣耀。
汽车行驶在平坦的马路上,李森林稍微摇下一点车窗,一阵寒风骤然袭来,李森林不禁打了个寒颤也清醒了许多。用这种方式走在这条熟悉的路上,李森林忽然想起了自己走这条路历史。最初,自己考上镇初中,每天至少两次走这条路。无论刮风下雨,冰天雪地,从不间断。李森林拼命捕捉那时的感觉,好像那时根本没有什么感觉。只知道属于自己的天空应该在远方,自己的心只被那年轻明朗的它收容,那儿的阳光、风几乎都积存了所有的向往。后来自己上了高中又考上了大学,算是捕捉到了那远方的天空,但它并没有全部收容自己的心,它的狭隘已容纳不了那日益膨胀的年轻欲望。当后来无法逃避地成了一名教师之后,一种巨大的落差终于促使着那年轻的欲望不可遏制地疯长。于是他就成为一名被乡人羡慕的县委秘书了。一切是这么不可思议,一切又似乎是有章可循。自己糊糊涂涂地干着秘书,又糊糊涂涂地受人支配。现在想来,自己在秘书这个位置上所从事的一切都像隔夜的梦一样,有些怀疑它的真实性,直到梦中的严书记、吴正有、姜春花、张小艳渐渐走近了自己,他才意识到这一切不是梦,是真的。这个明确的意识突然跳进了自己的脑海,他却感到心中涌起了一股无比的惆怅。此时李森林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已出嫁的少女,婚后的生活打碎了她婚前的美梦。想到这个比喻,李森林不禁自嘲地笑了一下。
县委大院的门上张灯结彩挂着喜庆的灯笼和彩旗,显示着很浓的节日气氛。走进院里就显出了和大门不协调的一种景象,显得有些冷清。显然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新年的欢愉之中。县委机关要求的初六上班,往往来不全。李森林往里走,零星碰到的几个人,都喜气洋洋互相道着“过年好”。李森林走过楼下的办公室,发现有几间办公室已有人在一边吃着新年的食物,一边说着新年里的新鲜事情,不外乎是些来了几个什么客人,喝了什么酒,喝了多少,醉没醉,还有便是某某串亲戚醉在路边,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了之类的事情。看来喝酒是人们新年里的主要活动。李森林一一和大家打着招呼,就来到县委办公室。
已经有几个工作人员在县委办公室里闲聊,看到李森林都亲热的站起来,握手说着过年好,李森林和他们聊了一会就来到了严书记的办公室。严书记的屋里坐满了给他拜年的人。公务员小杨不在,李森林就忙着给每个人倒水,递烟。人们嘻嘻哈哈,讲着新年里的笑话,讲着今年与去年过年有什么不同,办公室里不时地传出哄笑声。送走了一批,严书记站起来对李森林说:“李秘书,有拜年的来,你替我应付一下,我要到市里有关部门去看看。”说完,就出去了。不一会儿便传来汽车的喇叭声。
果然,严书记走了不久,又一批拜年的涌来了。看到严书记不在,扫兴地勉强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快接近中午的时候,杨基容书记来了,看见李森林就问:“严书记呢?”
李森林说:“去市里了。”
杨书记有些失望地说:“看来他中午是不会回来的,今天是我请客的最后一天,他不在,还让我再安排一场吗?”
李森林说:“看来你重点是请严书记。”
杨书记说:“对呀,前几天咱没挨上号,昨天晚上去他家,又被吴正有请去了。我估摸着今天他怎么也在家,没想到又不在,真是做菜容易请客难啊!”
李森林说:“看来你只能等明天了。”
杨书记说:“谁知道明天又怎样?领导忙啊!”稍顿了一下,杨书记接着说:“不行,今天这个酒怎么也不能不喝。今天中午我请我分管的几个局长,你去作陪。”
李森林说:“是你分管的,你还用请他们吗?”
杨书记说:“我这叫巴结好灶头就有烂饭吃,干活的都是他们,我这个副书记整天喝大茶,不巴结他们,他们能给我好好干吗!”
李森林连忙推辞,杨书记故作严肃地说:“还请不到你吗?去我那儿喝酒失你的身份吗?”李森林见他这么说,也只好答应了。
李森林从办公室出来正想去杨书记家,就看到那位表叔来了,表叔还提着一大桶花生油。李森林一看就有些着急,急忙把他们两个让到自己的办公室,好在这个时间办公室里的其他同志都走了。
表叔见李森林有些不耐烦,心中就怯懦了许多,说:“大侄子,我也不想来,但是你表妹这么大了整天在家睡觉,我怕闷出病来。”
李森林看表叔那样子,知道表叔是真作难了,就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确实有些问题,说:“表叔,你放心吧,这件事情我会尽快问问的。”
表叔一听,刚才的表情有所缓解,就指着地上的花生油说:“咱也没有什么稀罕东西,就这花生油还拿得出手,你看找谁办事就给谁,另外我还带来五百块钱。”说着就伸到棉袄里面去掏。
李森林一看连忙制止,但表叔执意不肯,最后李森林说:“你要这样我就不给表妹问这个事了,花生油我留下了,如果真的用着钱,我会向您老人家说的。”
表叔一看李森林态度这么坚决,也就作罢了。
李森林提着表叔留下的花生油赶到杨书记家时,局长们还没有去,杨书记的儿子在家。杨书记的儿子高高瘦瘦的,在县里的一家企业上班,杨书记介绍的时候让他叫李森林叔,杨书记的儿子就听话地叫了李森林声叔,李森林看他和自己的年龄差不多大,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叫叔可不敢当,咱们还是以兄弟们相称。”
杨书记说:“那就乱了套了,咱两个兄弟们相称,你和他兄弟们相称,那我和儿子就不是爷两个了,也成了兄弟两个了。”
李森林一听笑了,觉得有些时候还必须得能大能小,不这样你可能不在意,但会有许多人在意。他在县中教书的时候就听校长讲过一个事,有一位年轻教师的父亲来了,中午校长和他们爷两个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这位教师和校长称兄道弟,当然他父亲也和校长称兄道弟,校长就有些反感,见吃得差不多了,校长故意拿起酒杯说:“咱们弟兄三个喝一杯吧!”他们父子两个一开始没有明白,但很快就咂摸出味儿来了,当时就脸红了。
李森林在屋里和杨书记的儿子闲扯了一会儿,才看见几个局长们都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鱼贯而入,李森林瞥了一眼那些东西,发现都是些名烟名酒,就想到自己带着那点花生油实在是微不足道。公务员小杨也来了,忙着把东西往里屋里搬。杨书记看到他们忙说:“带酒来干吗?咱这里的酒就喝不了。”
局长们笑嘻嘻地说:“来喝酒不带酒,怕你让咱喝开水。”
杨书记笑着说:“操!想喝开水,哪有?这儿有凉水。”人们都笑了。
这次吃饭李森林还是多少有些收获的,喝酒的时候,李森林就把自己表妹的事情说了,李森林本来是没有抱多大指望,谁知几个局长竟然争着想要,有说办公室正缺个接电话的;有说打字室正需要个打字的。最后林业局长抢了先,说是为了节省电话费上了个总机正缺个接线员。李森林知道现在哪个单位都不缺人,所谓的需要不是内部的需要,而是一种外部因素。李森林介绍的人需要是因为李森林是县委书记严家骏的秘书。
春节后的这段时间,县上除了日常的工作之外基本没有硬性的工作,所以整个机关上就看起来很轻松,那些比较重要又多少自己有些小钱的部门就整天价喝酒应酬,比较清闲的部门就关起门来打扑克,上班也稀稀拉拉的。但李森林不敢松懈,严书记说有事情就有事情,但严书记这段时间似乎习惯了单独出去,就是有应酬也只带办公室主任吴正有出去,很少叫李森林,县委书记的秘书本来就不是个固定的职务,书记需要你就是专职秘书,书记不需要你就是一般秘书。
所以相对而讲,李森林也轻松了不少,但这种轻松却让他有些恐慌。因此他整天除了必要的应酬就在办公室待着,有时候实在无聊就找出几本小说来翻翻看看,有时也还想写点文章,但拿起笔来脑海中是一片空白,一点思路都没有。张小艳还没有开学,姜春花也好像失踪了一样,年前年后李森林感觉自己就没有看见过她。
这天下午,李森林刚想从宿舍里出来去办公室,公务员小杨气喘吁吁地跑来了,看到李森林说:“快!姜春花找你,刚打来电话,让你去一趟,说是有急事。还让我悄悄地告诉你,不要让他们知道。”李森林问:“什么事?”小杨说:“不知道,在电话里听她的声音很急,你快去吧!她让你去她同学的宿舍里找她。”
李森林按着小杨告诉的地址找到姜春花时,不禁大吃了一惊:才二十多天没见,姜春花好像换了一个人,脸色清瘦而苍白,两只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变得执著而宁静,甚至显得有些呆痴。她静静地坐在床边,看到李森林吃惊的样子,慢慢地说:“我吓着你了吧?”李森林没有回答,只是有些心酸地看着她。姜春花看李森林坐定,长出了一口气才缓缓地说:“你一定感到奇怪,二十多天没上班,为什么现在约你到这儿来?”
李森林没有回答,他预感到一个公开的秘密要彻底在他的面前揭开,他害怕这种结局,但目前又不得不面对。
姜春花稍微顿了一下便接着问道:“不用说你也应该知道我和严书记之间的事了!”
说完了,姜春花感觉自己的措辞不对,就补上了一句:“应该是他跟我的关系,”但最终她觉得自己在李森林面前已经没有什么好回避的了,就又说:“是我们之间,这种事双方都是有责任的。”
李森林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姜春花会这么直接,便说:“看出来一点,不过我一直不相信。”
姜春花说:“我告诉你,一切都是真的,而且我刚流过产,是严书记的。现在你这么看我,一定觉得我很坏,是吗?但是还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我是没有办法。”这句话一开口,姜春花知道自己还是竭力想在李森林面前表白什么。
李森林心中涌动着一种莫名的感受,那是一种极度的失望与绝望;极度的痛惜与痛心。虽然一切他早已感觉到了,但事情真真正正从姜春花的口中说出,还是使他感觉有些吃惊。他的脑海中不停地翻动着一个念头:“是真的吗?”难道眼前这个惹人爱怜的人儿真地曾在严书记的那臃肿的身躯下扭动?他不敢相信,不甘心,但这是事实,是明明白白从姜春花口中说出的。一种强烈的心痛模糊了他对好坏的鉴别,他此时已感觉无法回答姜春花的问题,他只想知道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所以他问:“你就真的没有办法吗?”
姜春花表面的平静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波澜,有些东西在她的心中已积郁太久了。一种被屈辱、悔恨、绝望交织而成的情绪在她柔弱的身躯内奔腾,她太需要大哭一场,太需要一个有力的怀抱了。在李森林面前,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股温热的清泪如潺潺的小溪奔涌而下。她怔怔地看着李森林,慢慢地开始了她那沉重的述说:“你可能已经知道了,我的父亲是一个老实巴脚的农民。我从小就不愿干农活儿,就拼命上学。没想到高考以一分之差落榜了。当时我简直懵了,上天真是不公平,我不愿种地,却偏偏让我种了地。正在我整日愁眉不展之时,我却意外地考上了县播音员。来到县上以后,感觉什么都是新鲜的。尤其是严书记这么大的官儿,对我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刚开始我在县上真是得意极了,毕竟我可以不去种地了。虽然我还没有完完全全跳出农门,毕竟我已迈出了一大步。我相信自己好好干,目标就一定会实现。但以后的经历告诉我,我高兴得太早了。不久我便发觉严书记对我特别关照。有时在晚上总往我宿舍跑。当时我并没有多想,他的年龄足可以做我的父亲,也许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有一天晚上,他醉醺醺地来到我的宿舍,和我胡说八道。我发现他喝醉了,就一直催着他回去。他却翻脸了,大声地说:‘我是县委书记,就不信制不了你这小丫头。’说着就朝我扑来……”
李森林再也听不下去了,猛地站起身喊了一声:“好了!你不要再往下说了!”
“没有!那天晚上我还没有!是你让我放弃自己的。”姜春花也激动起来,像撒气一样对着李森林大声地吼起来。
李森林沉默了,房间里顿时死一样的静寂,眼泪继续从姜春花美丽的大眼睛里涌出来。
过了一会儿,姜春花擦了一下眼泪说:“那天晚上,他没有得逞,我挣脱了跑了出来,一晚上没敢回自己的宿舍。”姜春花的声音恢复了刚才的柔和。“但是,我知道自己只能挣脱一时,我毕竟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意识到这一点我几乎要绝望了,有时我想干脆回家算了,但我下不了这个决心,我舍不得这个工作环境;尤其是我舍不得你。尽管我知道我们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毕竟在这里能天天看到你,毕竟能有资格和你交流,所以我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和严书记周旋我远远不是他的对手,我知道自己早晚会落入虎口的。那天晚上,我去找你,你知道我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吗?”
姜春花的眼泪再一次地汹涌起来,李森林心中一阵阵的难受,他回想着那个夜晚,姜春花那哀怨无助的神情,感觉自己是多么的虚伪,刚才对姜春花的那种怨恨彻底消失了,他颓废地重新跌坐在椅子上。
“那天晚上我想把自己交给你,让你知道我是纯洁的,还有一点我之所以想这样,就是知道自己以后不会纯洁了,我把第一次给你,我多少就有些甘心了,但你最终没有成全我,这大概就是命。”姜春花自嘲地笑了一下。
李森林的心在滴血:他不敢再看眼前的姜春花,把目光移向窗外,看冬日的傍晚把窗外石榴树变得朦朦胧胧。李森林觉得自己好沉重,好累!这么多的东西倏地一下压在心头,他觉得自己承受不了。李森林看了一眼蜷缩在墙角的姜春花,觉得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转身便跑了。
李森林一路疯跑,一股无法遏制的悲愤在他内心激荡。他不辨路径,只想逃离这个被错误纺织的魔窟。他恨姜春花,更恨自己,他们都以昂贵的代价走进错误。不同的是,自己出卖的是良知和灵魂;而姜春花出卖的是肉体。他无法摆脱自己的这种感觉,但他觉得能摆脱此时太不堪的自己。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第十二章
十二
就在李森林和姜春花会面的第二天,一大早李森林就来到严书记办公室,向严书记提出要再回去教学的要求。严书记听了先是愣了一下,看着李森林那红红的眼睛说:“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李森林说:“我觉得教书更适合我。”
严书记沉吟着认真地盯着李森林看,李森林在严书记的盯视下忽然感觉自己在严书记面前是这么的虚弱,他不敢迎接严书记那高深莫测的目光,但内心有个不屈的声音却一直在提醒自己应该挺住,最终他还是把自己的目光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严书记才说:“人是环境的产物,我觉得工作不存在适合不适合的问题,关键是你想不想适合,假如你想适合的话,你就很快会适合的,我这个党委书记也不是天生的。”
严书记的话让李森林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昨天一夜所下的种种决心刚才还在心中念念不忘,忽然之间就遥远了。
见李森林沉默不语,严书记继续说:“关于你要回去教书的问题,我建议你再考虑考虑,不要意气用事,我的意见非常明确,就是既然抽上来了就不能再下去。最近我刚和教育局长谈了,让他用教育上的名额抓紧解决你的组织问题,解决了这个问题就又进了一大步,你现在在县委干了这么长时间,猛然再回去做教师,你可能觉得无所谓,但你要考虑别人是不是接受的了。”
严书记的这番话一下子就戳到了李森林的软肋上,由县委秘书的位置突然再回到一般教师的岗位上,这种巨大的反差别说别人接受不了,就是自己也很难有个平静的心态来对待。知道的是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那种局面,怎样重新去面对破败的学校和曾经是满腹牢骚的同事。还有孟卓然,她费了这么大的精力把自己从教育上调出来,现在自己贸然的回去对得起她吗?
从严书记办公室里出来,李森林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败,他没想到自己是这样的不堪一击,子弹还没有上膛他就溃败了,他的内心被失望和绝望的情绪交织着,他恨不得要煽自己两巴掌。
正月十六,县委办公室内部调整了干部,李森林不再在办公室干秘书,而是去史志办任副主任,级别被提高了半格。但这个半格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为了照顾的情绪,史志办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年轻的工作人员。
李森林在接到这个任命之前,几乎没有任何的感觉,严书记也从来没有向他透过什么口风,但有一点儿他是明确的,自己在安平的仕途上完了,这半年多了在这条道路上所做的种种梦想都随风飘散了。奇怪的是他现在感到的不是种悲伤,而是一种解脱。
他想过继续抗争下去,但他最终放弃了。因为即使他回去再干教师也还是在安平县,还是在严书记的视野之内,他如果想怎么着他太容易了,所以他目前的状态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
李森林反思了几天之后,就感到自己不过是一个极为平凡的人,平凡人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平凡日子,人想要的东西多肯定烦恼也多,为什么给自己加这么多无端的烦恼呢?
这时学校已经开学,李森林决定去看看张小艳。
一个下午李森林来到学校,看到张小艳的门虚掩着,轻轻地推开门就看到屋子里张小艳正和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谈得热火朝天,李森林愣了一下,不禁又看了那男孩一眼,见是杨书记的儿子。张小艳看到李森林,脸上立刻有了不自然的表情,站起来对李森林说:“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杨磊,我初中同学。”
杨磊也站起来握着李森林的手说:“我们认识,现在应该叫李主任了吧!”语气中已远没有那天在他家时的谦恭,他把‘李主任’这三个字叫得有些特别,甚至有些戏谑的成分,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李森林见他这样,心中非常的恼怒,就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叫什么都行,只是不要再叫李叔了。”
杨磊脸红了一下,没有说什么。三个人都坐下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屋子里有了种难耐的尴尬。
静坐了一会儿,李森林觉得是自己的到来破坏了刚才热火朝天的场面,所以自己的存在应该是多余的,就准备告辞出来。让李森林失望的是,张小艳不但没有挽留,甚至她当时的表情是如释重负,这让李森林的内心感到一阵阵的发冷。
李森林极度沮丧地从安平中学回来,就看到办公室的门拉手上有他的一封信,他看了看信封的下面见只写着两个字“广州”,他有些疑惑地打开,就看到了姜春花那娟秀的字体。李森林把信铺展开来,急速地读下去;森林哥:
接到这封信的时候,你也许已经走上了新的工作岗位,觉得你遭此不公正的待遇有我的原因,为此,我一直惴惴不安。
从内心讲,我不希望你继续留在县委,因为官场是一个大染缸,就是再纯色的布放在里面也会变了颜色,所以我要我心目中的李森林永远单纯、向上、善良、聪慧。但这仅仅是我个人的妄想,这样的人在这个社会中是永远也吃不开的,就像纯色的布没有市场一样,想要得到别人的承认你必须先改变掉自己,我们为这种自杀不能不感到痛心但又不能不做,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尽管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但依你现在的情况看你还是应该在县上工作,这是因为你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相信我,我应该比较了解你,我从来就不怀疑你有往回走的勇气,但我们毕竟不是生活在真空里,在衣食住行上我们和周围的人一样,对好的东西有一种天生的迷恋,所以,我们永远不可能背离很多,因为我们太正常了。虽然不能继续干秘书,我相信严书记对你的安排也不会太差,但你应该知道,严书记对你的成见很深,每每意识到这一点我就非常地自责,所以不论在哪个部门你都要等待时机,想办法离开安平县,向你进一衷言希望你能听进去。
现在该说说我了。我现在在广州,开始一边打工一边学习,远离了小县城的嘈杂进入了一个更加喧闹的大都市,反而觉得清静了不少,这是因为这里的喧闹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平静。以我所遭受到的苦难;以我所见到的人的险恶面目,我无法不怀疑生命是一个极大的谎言,甚至有时我感觉没有理由爱自己的同类,然而我不能拒绝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这就是我现在所能得到的一片阳光,一泓暖流,它们让我依然有梦,在我的梦中生命如绚丽的红玫瑰在原野上怒放;灵魂像挣脱了绳索的风筝一样翱翔在无垠的晴空之下。对此,我不敢言爱只能言谢!所以要郑重地谢谢你!
顺便说一下为什么称你森林哥,因为在心中我早已把你当成了亲人,我没有哥哥,在很小的时候我就期盼着有一个像你一样的的哥哥,能保护我能让我撒娇,可惜我等得太久了,你到来的时候,我已经不会撒娇了。这不能不说是我的一大遗憾,好在我的遗憾太多,我已经麻木了也就不会太伤心了。
另,不要试图给我回信,假如我在你脑海中还有一点痕迹的话,要赶快擦掉,让一切都随缘吧!
祝你永远幸福平安
姜春花
姜春花的来信再次让李森林伤感起来,他感觉自己的世界竟然是如此的狭窄,甚至比不上看似柔弱的姜春花,这让他有了某种心灵的悸动,他不停地问着自己,就这样过下去吗?
张小艳订婚了,对象就是杨书记的儿子杨磊,李森林是从公务员小杨嘴里得知的。那天,李森林去县委办公室打电话,小杨好像很随意地问李森林认识不认识张小艳,李森林当时愣了一下。年前张小艳经常来找他,小杨是知道的,小杨好像根本就没有指望李森林回答,接着说:“张小艳就要成为我杨磊哥哥的媳妇了,昨天刚订的婚。”说罢还冲李森林笑了笑。
李森林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小杨会有这样的小人心态,看来真是人情薄如纸,小杨才不当李森林的腿几天就开始在他的面前耍威风,这不得不再一次让李森林体会到世态的炎凉。
尽管张小艳从来也没有走进过自己的内心深处,但李森林知道这个消息后还是感到了极度失落。这些所有的问题都向李森林压来,让他感到安平县已经没有他的任何立足之地,姜春花说的对,他应该尽快找机会离开,可是他又能上哪里去呢?
这时被自己安排在林业局的那位表妹也被林业局辞退了,表妹来到李森林的办公室哭鼻子,李森林电话打过去问原因,局长连电话都不接,只让办公室主任告诉李森林,当时用不了两个接线员,等需要的时候再通知李森林。听了这话,李森林气愤极了,拿起桌上的电话就摔到了窗外。
李森林被真正激怒了。他没有想到人有时候比动物活的更为直接,在权力面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剩下了一种赤裸裸的需要;明目张胆的交易。谁的权力最大谁就是其中的胜利者。这让李森林有了某种顿悟,只有获取了权力才能获取你想要的东西,张小艳不是因为他失去了权力离他而去了吗?就连他心中的女神孟卓然不是也找了个省委办公厅的秘书,完成了一个权力和美丽的结合吗?现在看来,权力就意味着拥有;权力就意味着一切。
一种巨大的落差使李森林有了深入脊髓的体会,他的斗志被鼓胀起来。在目前这个生存环境下,他第一次有了强烈的出人头地的冲动,他知道他已经不会成为一个文人或者商人,要想体现出自己,他只有在仕途上有更大的发展,他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应该成为一个仕途上的创业者。
第十三章
十三
李森林知道自己要往上走只有一个人能帮上他的忙,这个人就是孟卓然。
电话打到省电视台,又是那个清脆的声音说孟卓然去度假了,李森林心中凉了半截,拿着电话听筒还不甘心放下,那边见对方不说话就又说,你如果找她就给她打手机吧,说着就报出来一串电话号码。
李森林按照那个手机号码打过去,好一会儿电话却没有人接,就只好失望的放下。过了一会儿,电话却响了,李森林自从来到史志办之后,很少有人主动给他打电话,就是来个电话大部分也是打错了的,就漫不经心的拿起电话,谁知电话是孟卓然打来得。
确认是孟卓然之后,李森林一阵的惊喜,就问:“你在哪里?”
“我在海南,刚才我正在大海中游泳,来到岸上就看到你打来的电话。”孟卓然的声音里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快乐。
李森林真正感受到了孟卓然是飘忽在自己天空上的一块云,随意而又飘渺,由衷地说:“你过的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孟卓然说:“可惜,没有大槐树做媒,不然咱们也可以演绎一段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
李森林说:“我哪有人家董永的福气!我现在是真的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孟卓然倒是很敏感,听着李森林的口气不对,就说:“怎么样?在那个小仕途上混还得心应手吧。”
李森林说:“我被人贬出来了,真是枉费了你的一番心机。”
“为什么?”孟卓然好象有些吃惊。
李森林说:“这个在电话里恐怕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楚。”
孟卓然沉吟了一下,说:“你到海南来找我吧,我很想你了。”
李森林对孟卓然这样的邀请感到吃惊,他知道孟卓然是一个天马行空的女孩子,她去海南就像上街一样轻松,而她没有想到自己却没有这样洒脱。就说:“等你回来再说吧,海南我是去不了的。”
孟卓然说:“海南你怎么就来不了,你今天下午坐上飞机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到了,你呀!什么时候能放得开,真是典型的乡巴佬。”
李森林被孟卓然骂着心中却感受到了一种亲情,说:“乡巴佬就乡巴佬,反正在你的眼中永远也成不了白马王子。”
孟卓然说:“谁稀罕白马王子,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乡巴佬。来吧,明天早上一早省城有直飞海南的航班,我等着你!让我们共同感受一下大海,大海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人生。”
孟卓然的召唤真正具有了某种魔力,李森林忽然觉得自己活得这二十多年太沉闷了,就像一潭死水就是有风吹来激起的也只是些微小的波浪,想到这里,他心中涌起一种强烈的冲动,他要去海南找孟卓然。
一下飞机,李森林就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南国气息。出了机场大厅,就看到孟卓然已经在一辆出租车前向他神采飞扬的招手。上了出租车,行驶在海口宽阔整洁的大道上,李森林看到的是满街的红花绿树和身着夏装的俊男靓女,真正感到自己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心中就充满了兴奋,孟卓然似乎感受到了李森林的那种情绪,抚摩了他一下,说:“怎么样!不虚此行吧!”
李森林看着孟卓然这几天被海南的阳光照射的有些红润的脸庞,高兴地说:“只要有你就不虚此行。”
来到孟卓然住的宾馆房间,还没有放好行李,孟卓然就偎了过来,李森林的情绪迅速的被调动起来,寻找着孟卓然的嘴唇拼命的吸起来,吸了一阵就重重的把孟卓然摔在了床上。
李森林给予孟卓然的是种原始的力量,孟卓然接纳着这种近乎来自大自然的魔力,很快就让自己变成了一团浮动着的雾;一片飞翔着的云。李森林一开始还感觉着一个真实的孟卓然,接着他就把这种感觉丢失了,他被笼罩在其中了,他辩不清方向,寻找不到路径,只是按照孟卓然的指引勇往直前的往前冲,最终随着孟卓然的尖叫,李森林挣脱出来跌落到现实中。
两个人好长时间都没有动,他们沉浸在刚才兴奋的余波里。终于,孟卓然说:“知道吗?我已经结婚了。”
李森林说:“知道!”
孟卓然说:“我没有告诉你,你怎么知道的?”
李森林说:“感觉。”
孟卓然说:“为什么?”
李森林说:“你比过去更放得开了。”
孟卓然说:“虽然我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人,但是你却是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我需要结婚,对我来说结婚不是上了一道枷锁,而是增加了一种空间。”
“他也这么看吗?”李森林问。
“我们对待婚姻的态度一样,而且我们都需要结婚,他在仕途结婚能给外界一种安全感,而我结婚则更多的是为了让别人看一种生活的表象,然后再享受自己的生活,我们都不需要婚姻的内容。”
李森林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奇谈怪论,但是这样的理论放在孟卓然身上,李森林反而觉得非常的合适。
孟卓然问起李森林的生活,李森林就把自己的情况说了,孟卓然听完说:“看来你是真的应该离开安平了。”
李森林说:“可是,我能上哪里去呢?”
孟卓然说:“你真想在仕途上走下去?”
李森林想了想,然后毫不犹豫的说:“是!我要走下去,别怪我狭隘,因为我感受到的所有的价值都体现在仕途上,我要想实现自己的价值也只能走这条路。我曾经想做一个好教师或者成为一个作家,但是这些职业的社会认可度太低,在目前这个社会只有当官能得到很高的社会价值。”
孟卓然听了李森林的话好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说:“师弟,这半年多官场的磨练,让你变了很多,变的有些可怕了,不过我还是会帮你的。”
宾馆就建在海边上,吃完晚饭,俩人沿着弯弯曲曲的石径下到了海边的沙滩上,孟卓然看到海水就脱下鞋,撩起裙子在海水里嬉戏起来,兴奋地说:“大海真好,我爱大海。”
李森林说:“可惜省城不是沿海城市。”
孟卓然说:“也许,我要生长在海边就不会这么热爱海了,人总是对自己不曾拥有的东西情有独钟。”
李森林感到孟卓然似乎是有所指的,就说:“得到的便不是你所需要的了,这种观点也是不尽然的,有很多东西是想得到得到再得到。”
孟卓然说:“那就是贪了,贪就不是一种喜欢而是一种机械的欲望了,而欲望就是一个无底的深渊。”说着就认真的看着李森林。
李森林赶紧躲开孟卓然的目光,把话题转移开。
俩人在海边走了一会儿,就有些累了,找了块礁石坐下。这时远处乌蒙蒙的海面上,就有几艘渔船闪着航灯驶过。俩人看着夜幕下海天一色的辽阔,听着涨潮海水的激荡声,一时都有些无语。良久,李森林说:“我第一次见到大海,是咱们上大二的暑假里,那天我几乎这样坐了一夜。”
孟卓然说:“每次到海边我就想,这大海多少年了,承受了多少东西啊,连海水都是又涩又咸,可是不管什么时候看见她,她总是这样气势磅礴,活力无限,每天都是一个崭新的形象。我就想我们的生活也应该每天都是新的。”说完就又用那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李森林。
这时候就看到暮色中通往海滩的台阶上,一个小伙子背着一个姑娘,很艰难地往上攀登。孟卓然以为姑娘病了,急忙上去在后面托着姑娘,等爬上台阶,姑娘就从小伙子背上蹦下来,哈哈笑起来。
孟卓然就问:“你没病呀?”
姑娘说:“我没事。”
孟卓然就有些愠怒,姑娘看出了孟卓然的表情,急忙解释说:“今天,是我们结婚一周年的日子。爱人说要送我礼物,我们都是打工的,那有钱买什么礼物啊。我就说,你背我爬上这段台阶,就是你送给我最好的礼物,等将来你变成老骨头了,背不动我了,这就是我最美的回忆。”转身又对小伙子说:“刚才,有这位大姐帮忙,不算,你得重背。”小伙子只是憨厚地笑着,跟着姑娘又下了台阶。
孟卓然望着俩人的背影,眼里充满了羡慕,良久才跟李森林说:“这才是真正的爱情!没有金钱、权欲和地位的掺杂,多么令人赞叹啊!”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银色的月光开始显现出来,孟卓然忽然说:“我想去海里游泳。”
李森林问:“现在?”
孟卓然说:“对。”
李森林说:“等明天吧?”
孟卓然斩钉截铁地说:“我一刻都等不了了。”说着就脱下裙装,身上只穿了白色的三点式泳衣,再加上孟卓然雪白的肌肤,在姣洁的月色下,在银色的沙滩上,在静谧的微波低吟的海边,有如一个白色的精灵,此情此景很容易让人陶醉在某种遐想的境界中去。李森林几乎看呆了,心里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全身都热血沸腾。不由自主地喃喃道:“你真是太美了,太美了,象圣女一样!”
孟卓然忽然有些娇羞地问:“真的?”
李森林说:“真的!”
孟卓然千娇百媚地瞥了李森林一眼,仿佛有什么话要说,又什么也没说,一转身扑进了大海。李森林急忙跟了上去。
海水比较平静,俩人在海水里尽情嬉戏。孟卓然看来经常游泳,会很多种泳姿,一会自由泳,一会仰泳,一会又是蝶泳,看的李森林直羡慕。李森林只会一种泳姿,但他会潜水,一个猛子扎了下去,不见了踪影,孟卓然就吓得叫起来,过了一会李森林就突然从她身旁冒了出来,又吓了她一跳,便一把抱住李森林说:“你要吓死我了。”
李森林手里拿着一个贝壳说:“送给你。”
孟卓然接过来就扔进了海里,万般柔情而又大胆地说:“我只想要你!”
李森林的情绪再次被鼓胀起来,他在水中紧紧抱住近乎裸体的孟卓然,在海水中孟卓然的肌肤更加的柔滑,乳房像凸立的山丘在水波中跃动着,李森林下身逐渐坚挺起来,然后寻找着孟卓然的突破口,两人互相探索着对方很快就达成了一种默契,他们适应着找到了最佳的契合点,在波涛中漂浮着,不停的摔上摔下,最终的海浪把他们像溺水者一样抛洒到岸上。
从海南回来后不久,孟卓然就给李森林打电话问能不能找一个模样俊俏机灵能干的小姑娘,李森林问干什么?孟卓然说是当保姆,李森林说当保姆又不是选美要这么多条件干吗?孟卓然说是给某个副省长找保姆,确切的说是替他送礼,这件事情落实好了,他往上走的事情也就有眉目了。
李森林一听就有些明白了,就觉得孟卓然的思路确实有些独特,像省长这一级的干部,以李森林现在的情况,就是倾家荡产也不会表示到省长的心里,而给省长介绍保姆却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何况李森林身处小县城,介绍保姆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李森林知道孟卓然这是为自己做了充分考虑才想出来得办法,就说,按照你提出的条件应该好找。
李森林这样说着心中就想到了刚刚被林业局辞退的自己的那个表妹,虽然想到了表妹,但拿着自己的表妹做礼物心里总是有些不得劲。又一想,虽然保姆的说起来不好听,但在省长家干保姆,自然就不同于一般,说不定干上几年省长一高兴直接就被安排在省城上班了,再说,就是省长不安排自己要是一直往上走对自己的这个表妹也不会亏待了,所以现在让自己的这个表妹牺牲一下,对以后的发展是很有好处的。
想明白了以后,李森林就来到了表叔家,在来之前,李森林动了些心思,他先说表妹被辞退之后,他心里非常的不安,就一直想找机会弥补,最近听说省长要从安平县招一个保姆,报名的非常多,李森林听说了以后找了县上的有关领导总算把名额争取来了,给省长当保姆是挣破头的好事,而且待遇还非常高,不但好吃好喝每月还有五百块钱,这不!一个年的工资人家就先预支了,说着就把自己积攒起来的六千块钱拿了出来,表叔一听有这样的好事,自然对李森林感觉不尽,忙嘱咐自己的孩子要好好干,千万要给你表哥落出来。
李森林和表妹来到省城的当天,就被孟卓然带到了卢副省长家。
在路上,孟卓然叮嘱了李森林许多注意事项。比如进门该怎样;进门后该怎样;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诸如此类,繁锁而细致。李森林知道她的这些话是说给表妹听的,因为今天晚上主要是把表妹送下,如果卢副省长满意了,李森林的事情才有戏。
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卢副省长家,是一个独门的三层小楼,一进门就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客厅。显然,孟卓然已经和卢副省长一家很熟了。一看见我们进去,卢副省长就笑呵呵的从沙发上,站起来说:“今天是什么风,把我的乖女儿给吹来了。”省长夫人则站起身来,张着双手迎了上来.
孟卓然满面春风地说:“叔叔阿姨你们好!我爸爸常念叨你们。”
卢副省长说:“光念叨有什么用,也不知道来看看我们。”
孟卓然说:“不是考虑到您忙吗!这不,听说家里的保姆走了,就给您找了一个。”
说着就介绍身后的李森林,说:“这位是我的大学同学,安平县委办公室的李主任,前几天我去安平出差,和李主任说起保姆的事情来,李主任非常重视接着就给安排了。”
李森林上前说:“卢省长您好!为领导分忧是我们这些基层干部应尽的义务。”
表妹也非常的看眼色,赶紧上来问好。
卢副省长笑了,说:“还是我们然然想的周到,”又对李森林说:“真难为你们了!在基层工作是很辛苦的。”
孟卓然乘机说:“我这个同学在上大学时,是我们班的才子,老是在基层工作就有些大材小用了。”
卢副省长笑着没有说话。这时门铃响了,省长夫人刚想起身,表妹却已经过去把门打开了,李森林没有想到表妹角色会进入的这么快,心中不禁暗暗叫好。
孟卓然一看有人来了,就对李森林使了个眼色,李森林知道该告辞了,就看表妹,见表妹已经开始拾掇茶几上的水果皮了。
李森林站起来,告辞本来想再对表妹嘱咐几句,但见卢副省长依然笑着,眼睛里已有送客的意思,就又看了表妹一眼和孟卓然出来了。
过了几天,孟卓然打来了电话让李森林根据安平的情况,结合在全省范围内开展的“青春创业行动”,写一份调查报告。李森林就问这样做管用吗?孟卓然说,当然管用了,要想取得比赛的胜利,就得先有比赛资格,这个报告就是你参加比赛的入场券。只要你手头有了让人推荐的理由,一切事情才顺理成章,你现在的工作就是给自己制造调动的理由。
李森林一听明白了自然非常重视,熬了好几个通宵把自己对“青春创业行动”的想法和体会写成了一篇两千多字的调查报告,调查报告在广泛听取各方面意见的基础上,不仅肯定了这次青春创业行动,而且对下一步的开展大胆提出了自己的设想。调查报告很快就在省团报发表了,李森林也得到了团市委和团省委领导的重视。
这时,省里的有关领导及时向青山方面打了招呼,说这个李森林是个人才,老是在县级机关就有些大材小用了,青山市的领导自然会意,很快就派人来专门来考察李森林,在这个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李森林被正式调入了青山市团委。
李森林临去青山团委报到的头天晚上,严书记和县上几个主要领导给李森林送行。本来席间李森林想表露一下自己的不满情绪,反正自己已经脱离了安平县,再也不用有什么顾忌了。但几杯酒落肚,李森林对着满脸客气的县领导们却一句不满的话也说不出口了,说出口的都是些恭维话言不由衷的话,把严书记他们哄得兴高采烈的。轮到敬严书记酒了,李森林站起身说:“严书记,谢谢您对我的栽培,如果没有您我不会有今天的。”
严书记说:“森林,记住,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李森林说:“我即使是金子也是您发现的,若不是您我现在还埋在土里,就是把人家绊倒,也不会有人在意我,您的提携之恩我没齿难忘!”
严书记笑了笑说:“森林,你说得太严重了。”
李森林坐下又看了看严书记,见严书记也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自己,内心忽然一阵的惬意,他感到自己应该为今天的超常发挥而喝彩,在这之前,他还不知道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
第十四章
十四
团委就是团委,果然是出干部的地方。由于李森林是带着副科被调入的团市委,到了第二年李森林就成了级别为正科的青年部部长,第四年上李森林被任命为团市委副书记,成了全市比较年轻的副县级干部。不久团市委书记去下里县任县长空出了位子,按常理李森林应该扶正,李森林也觉得自己接任书记应该是顺理成章的,因此摩拳擦掌地准备着,主持工作的那一段时间干了不少事,市委市政府机关上的人也觉出了青山市团委有了新气象。但在调整干部的时候,让人意想不到的却是市委书记的秘书被任命为团市委书记,李森林重新调回到安平县任县委副书记。
又回到安平县,李森林徘徊在得失之间,很快就找到了平衡。自己虽然失去了四年的青春岁月,但在青山市内成了家分到了房子还被提成了副县,应该是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如果自己没有去团市委,说不定自己还在干哪个史志办副主任,何况自己还年轻在县委副书记的位子上,应该是很有作为的。这一假设令李森林坦然了很多。
这四年之间,变化最大的还是安平县的领导班子。严家骏因为经济问题已经进了班房,副书记杨基容成了县委书记,原来分管经济的副书记王千秋成了县长,县委常委办公室主任吴正有成了分管党群口的副书记。李森林到任之后分管经济,算是县上的四把手。
本来,在常委会上研究分工的时候,县委书记杨基容想让吴正有分管经济,说完了班子要团结要有凝聚力一大堆客套话之后,杨书记说:“经济工作是我们的重中之重,分管这项工作不但要有很强的责任心,更要熟悉我们安平的情况,要有成熟的工作经验和干练的工作作风,大家看哪位同志合适。”说罢就拿眼睛直看吴正有,杨书记的意思非常明确,就是要吴正有站出来表一下态,他再肯定一下,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吴正有自然领会,刚要发话,县长王千秋说:“我完全同意杨书记的意见,经济工作是我们的中心工作,除了我和杨书记靠上之外,我建议由年轻的李森林书记分管。李书记的责任心大家应该记忆犹新,当年在县委干秘书的时候为了赶材料整夜整夜地不睡觉;他从我们县里走的当然对安平县的情况也了如指掌;在团市委锻炼了这么几年,工作经验和工作作风也应该没有问题,所以我觉得有李森林同志来分管经济工作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杨书记显然没有料到,王千秋会直接把李森林提出来,这让他一点回旋的余地就没有了,心中不禁有些恼怒,但多年的官场经验已使他喜怒不形于色,所以表面上他还装着很有兴趣的样子看着王千秋,脑子里却急速转着他刚才说的话,试图寻找到可以反击的破绽。最终他还是失望了,总不能再找出证据来推翻李森林的责任心、干练和成熟吧!最重要的是王千秋是顺着他定下的框子说的,只不过本来这个框子是给吴正有定做的,但现在套在了李森林身上,却一样严丝合缝无懈可击,这使他找不到任何可以钻的空隙。
王千秋讲完,整个会议室是一阵沉默,其他的常委们当然知道书记和县长说的不是一个人,并且知道这两个人谁都得罪不得;何况还牵扯到县委书记和县长,这年头风水轮流转得很快说叫谁发容易的很,谁能保证哪位副书记不能很快成为主宰自己的顶头上司,所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是沉默是金,整个会场上除了有人偶尔发出的咳嗽声是一片的安静。
杨书记一看没有人说话,知道这个会还是要开下去,如果就此冷场就显得他这个县委书记太没有号召力了,但要继续下去就要对王千秋的提议有回应。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没有选择余地,他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一眼吴正有,感觉吴正有也正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就感到李森林分管经济确实应该比吴正有更合适一些,再怎么着李森林也比吴正有有创新精神,何况自己是县委书记,你就是干得再好也是给我这个县委书记干的,如果干得不好我正好有理由调了你,任你有七十二变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不如就此将错就错。想到这里,杨书记说:“我同意千秋同志的提议,森林书记年轻,又是我们安平人,说什么他也应该为家乡出力,让他分管经济工作应该是比较合适的。”
杨书记的话有意识地回避了刚才自己定下的框子,这既告诉吴正有你才是我心目中的人选,我那个框子是为你定的,这样就多少给了吴正有些安慰;又给自己找了个下台的台阶。
王千秋见杨书记给了自己面子,觉得也应该有些姿态,就说:“经济工作是我们的一把手工程,我们县的一把手就是杨书记,我们要竭尽全力地维护杨书记的工作,努力把我县的经济工作搞上去。”
杨书记哈哈一笑,说:“工作还要靠大家,尤其是王县长分管经济工作多年,这项工作对他来说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对我却成了张飞买绿豆大眼瞪小眼。”
杨书记这一幽默,会议室里的气氛立刻活跃起来,党委委员们也敢说话了,就开始借着话题胡吹海侃。
走出会议室,王千秋抬手拍了拍前面李森林的肩头,李森林感觉到了王千秋的那只大手,一股温暖立刻传遍了他的全身,他不禁感激地回望了王千秋一眼。
李森林不能不感激王千秋,这是因为王千秋给他搭建了实现某种可能的平台,现在知识型经济型的人才越来越吃香,干部不懂经济根本就没有办法提拔,而分管过经济无疑就是懂经济的最有力的佐证。何况经济工作一量化也是最容易出政绩的,所以副职大都抢着分管经济,因为这是向正职上过渡的必要条件。
到了这一步,自己的进退是李森林首先要考虑的。他把县里现有的领导班子成员几乎在脑子里过了个遍,由于年龄的原因杨基容的县委书记顶多也就是干这一届;县长王千秋年富力强接任党委书记的可能性非常大;吴正有虽然排名在自己之前,算是三把手,但年龄已没有什么优势,接任县长几无可能,;再往下就是自己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自己应该能接任王千秋的县长职务,也就是说自己能在三十五岁左右干上县长,如果这样虽然自己没有干上团市委书记,但是前进的速度并没有耽误,按照惯例团委书记大多都要安排到哪个县任县长,自己要是由团委书记干县长就没有现在由副书记任县长有优势了,意识到这一点李森林就又感觉到自己的前途还是一片光明。
安平县委书记杨基容分管农业多年,对农业有很深的感情。当初市委定安平党政班子的时候,就考虑到严书记抓起来的县直企业很快就不行了,再加上严书记犯了点错误,企业这一块是提不起来了,只有农业这一块还发展的比较平稳,尤其是利用安平小枣的品牌开发的万亩枣林和大棚蔬菜已经颇有些规模,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市委才决定由杨基容来任县委书记。杨基容尝到了发展农业的甜头,更是把它当成了经济发展的重头戏,每次会上都叮嘱李森林要琢磨在农业深加工上做文章。
但李森林内心有自己的小九九,在我们国家农业还处于初级发展阶段,要搞深加工条件还不具备,因为国内还没有农产品深加工的消费市场,而要出口创汇无论从技术上还是资金投入上都差得太多,真正带动经济增长的还是工业项目。这些在会上都不能和杨书记讲,杨书记是县上的一把手,一把手的思路就是全县发展的大政方针,李森林一个副书记在正式场合是根本无法撼动的,要想有所改变只能采取其他方式。几年官场经验的摔打,李森林明白,有时候政治就是在一定范围内的妥协和退让,而妥协退让的目的就是要实现自己的某个目标。所以杨书记每次说,李森林总是态度积极的答应着,但实际上他却一直在县上的几个工业企业搞调研。
这天下午,李森林来到盖金龙的酿酒设备厂,还没有进门,就听里面吵吵嚷嚷的,进到里面一看,盖金龙的三弟盖玉龙被几个人拉扯着好像要竭力阻止他干什么事,盖玉龙极力地挣脱着要去拣旁边的油桶,嘴里还有些歇斯底里地喊着:“盖金龙!我就把厂子烧了,看你能把我怎么样!”那油桶已经歪倒在地上,从里面正汩汩地往外冒黄色的液体,看那颜色像是汽油。
“你敢!你要想烧厂子就先把我烧了。”办公室里传出一个粗重的声音,李森林听着像是盖金龙。
“我就烧我那份,你看我敢不敢!”盖玉龙的声音仍然是那么歇斯底里,接着就是猛烈地挣脱,李森林走在旁边也似乎没有看见。
看到这样,李森林心下明白了七八分,看来是兄弟两个闹了意见,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要就此退回去不好,进去也不好,最终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盖金龙的办公室。
盖金龙弟兄三个,他是老大,老二叫盖银龙老三叫盖玉龙。盖家在安平县是一个很有名望的家族,其名望就在于他们独特的制造酿酒设备的手艺,这种手艺自清朝中期就开始掌握了,据说是从一个河南酿酒世家处偷偷学来的。当初学艺的时候非常惨,先给人家当仆人,后来就发现后院经常有大件的货物运出,时间长了就知道了些秘密,东家之所以富甲一方就是仗着那些运出去的货物,随即就萌生了偷偷学艺的念头。后院当然是上了锁,就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从阴沟里爬进去,然后躲在大树后面偷偷地看,晚上再回到自己的住处找些破铁片比划。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三年多的时间,终于掌握了制作酿酒设备的全套手艺,然后就回到了家乡。
由于其手艺得来得不容易,盖家很早就对这门手艺的承袭建立了祖训,就是传男不传女,女儿早晚要出嫁,传女就容易使手艺外传,由于这条祖训执行得严格,所以外人对其中的技术环节根本无法介入。盖氏家族却发展得非常快,尤其是盖金龙兄弟更是成了佼佼者,足迹踏遍了全国各大酒厂。看的多了见的世面大了,盖氏兄弟就不安于这种东奔西走的日子了,趁着形势好就把用自己的手艺做出来的酿酒设备申请了专利,又借机组合部分会这门手艺的盖氏家族的其他成员,搞起来一个企业,目前看产品非常红火,卖遍大江南北,许多知名品牌的酒厂都成了他们的固定客户。
办公室里正有一拨人在劝盖金龙,看到李森林来了,大多认识,知道是县里的干部,以为李森林是知道他们兄弟两个打架专门来的就退了出去。盖金龙似乎被气得不轻,见人们都出去了,也没有招呼李森林就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喘着粗重的气,脸都有些发白了。
李森林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没有开口,想等盖金龙平静一会儿再劝劝他。这时外面盖玉龙的声音已越来越远了,好像被人劝走了,盖金龙也似乎平静了许多,李森林刚想说话,盖金龙说:“李书记让您笑话了,这是家丑,真是丢人!”
李森林说:“这算什么家丑!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兄弟两个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显得更亲热。”
盖金龙说:“这可不是一般的打打闹闹,这段时间喝了酒就来闹一场,喝了酒就来闹一场,今天是听说买新车了,仗着酒劲找到我的老母亲,责问为什么生了我这个败家子,老母亲说了他几句,他还顶嘴接着就灌上汽油要来烧厂子,这还不算,临出门还狠狠地踩了老母亲一脚,也不想想老娘那三寸金莲能受得了他那大脚丫子踩吗!我听说当时老娘的小脚就肿了。”
李森林早就知道老三盖玉龙喝酒后经常耍酒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又一想盖玉龙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就这样,就说:“这是有些胡闹,不管怎样也不能让老人生气,老人把我们养这么大就不容易了,现在再对她这样真是太不应该。要不,和杨书记说说让县里出出面!”说着就拿眼睛直看盖金龙。
盖金龙叹了口气,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要让县里出面他不更和我反了?他闹的目的就是嫌不分家,尤其是这几年赚了钱后,他更寻思这我这个当大哥的亏待了他,实际上这几年是赚了些钱,但咱不能都分了它,咱们还得要发展。”
李森林一听果然有些缘由,就想知道个究竟,说:“有父从父无父从兄,老爷子已经没有了,他就该听你这个当大哥的,再说,不分家也是你们老爷子临终的遗言,他也怨不得你。”
盖金龙的父亲早就没有了,在人民公社的时候不让搞什么副业,盖金龙的父亲就偷偷地搞,据说也积累了不少家业,临咽气的时候就把老太太和三个儿子叫在一块,说他挣下的这份家业不能分。由于盖氏兄弟的知名度,所以他们的家事有时也成了人们街头巷尾议论的焦点。对此李森林早就有所耳闻。
盖金龙见李森林也知道了这档子事,就说:“他要这么想就好了,光顾眼前利益把钱分了,花着是方便了,但是咱的事业还发展吧?眼看咱们的产品越来越有局限性,要不再上点其他项目,用不了几年咱们就没有市场了。”
李森林听了心中不禁一亮,原来李森林一直以为盖家凭借着他们的独特的手艺不会有太大的远虑,没想到盖老大这么有远见,竟然一直在琢磨着上新项目,这真有点和自己不谋而合,。
要按李森林的急切心情恨不得现在就和盖金龙谈怎么上项目,但显然现在是不合时宜的,在安慰了一阵盖金龙又把他的事业心夸赞了一番后就告辞出来了。
从盖金龙的酿酒设备厂出来,李森林就来到造纸厂。造纸厂早已申请破产,偌大的车间和厂区被一个养殖户用低得可怜的租金用来养猪,李森林每来一次,都有当屠夫的冲动,想拿起刀来把那一头头滚来滚去脏兮兮的猪结果了。
李森林进门的时候看到,养殖厂的老板娘正招呼几个工人开始喂猪,自己也撅着又大又圆的屁股往外抬饲料,李森林走到近前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儿,忽然想到县上的食堂管理员老张头给猪喂啤酒和吴正有打仗的事来了,就说:“你们给猪喝酒就不怕猪醉倒?”
老板娘似乎吓了一跳,猛地惊了一下,收起又大又圆的屁股直起身子回头一看是李森林,由于李森林已经来了好几次,所以老板娘认识他,就说:“是李书记啊,我们自己都不舍得喝酒还给猪喝?”
李森林说:“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酒精味儿?”
老板娘说:“是饲料,这饲料是提了酒精剩下的,所以有酒味,你没见人家有许多有关系的养猪户直接去酒厂拉酒糟喂猪?”
李森林听了,一下子就联想到了盖金龙要上项目的事,凭借盖金龙和酒厂良好的关系,他上项目肯定还是做与此相关的产业。
李森林又去看了一下水泥厂,水泥厂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个不死不活的样子,还是给下里县搞简单的加工,赚钱是人家的赔钱是自己的。倒是那个学校还在一片烟尘之中传出读书声,让李森林多少有了一些感动。
第十五章
十五
很快就传出要有一个投资五百万的酒精厂落户安平县的消息,这是李森林有意识的放出去的风,但表面上李森林却装着浑然不知,有人问他他也总是不置可否地笑笑,有好几次他感到杨书记似乎也想知道个究竟,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李森林就洋装糊涂,用期待的眼神认真地看着杨书记,杨书记最终没有开口,因为他知道要这事确实李森林早应该向他汇报了,要只是讹传问这个又有什么意义?李森林没有等到杨书记的问话,只好把编好的瞎话咽到肚子里。
最沉不住气的是盖金龙。这天一大早就来到李森林的办公室,见了李森林就问:“听说有个客户要给我们投资一千万上酒精厂?”
李森林心下暗笑,真是传话传多了捎钱捎少了,自己说出个五百万就感到够多的了,没想到这里又出来个一千万,但心中的想法不能对盖金龙说,于是说:“是有这么回事,但也就是个初步意向,要真上的话我还要找你请教,你和酒厂酒精厂的业务这么广泛,至少很多问题比我明白。”
盖金龙一听咧开大嘴笑了一下说:“这你算找对人了,我就准备上一个酒精厂。”
李森林看盖金龙有些上钩了,就有些故作吃惊地说:“你也要上酒精厂?怎么没有听你说起过。”
盖金龙说:“不说是因为没有考虑成熟,你想想,我现在弟兄三个都在一个厂子里,谁都想当家,动不动就乱了套,那天老三闹事你看到了,这样的闹事是经常的,你把钱卡得紧一点他说你小气,赚了钱都揣在了自己的腰包里;你要是大方就更不行了,就会说你是败家子,拿着他们弟兄们的钱胡花花。你看到的那次是我买了辆新车,事先都和他们商量了,但一看到新车真来了,老三急了眼,中午喝了酒下午就拎着汽油去烧厂子。我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所以想上个项目,弟兄们相对分一下,也给他们一片天地,就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项目,只是在最近才考察上酒精厂。”
李森林看盖金龙说得有些动情,心下就有些软了,说:“虽然有了投资意向,但是外商投资环节太多,如果咱们自己能内部消化,有好项目我还是倾向于咱内部上,何况你还有别人无可比拟的优势。”
盖金龙说:“我敢说在安平县,谁上酒精厂也不如我理由充分,我有资金有技术有和众多酒厂良好的关系,唯一不足的是没有厂房。”
李森林忍不住了,说:“厂房也有,你南面那一大片,不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吗?”
“南面?南面不是麦田吗?”盖金龙一下子没有明白过来。
李森林说:“那麦田南面呢?连车间都是建好了的,办公室稍微一装修就能用,你要真在那里建厂几乎不用什么土建。”
“你是说造纸厂?”盖金龙很快就兴奋起来了,但随即又暗淡下去,说:“那个地方县里能给吗,我听说在那里养猪的是吴书记的小舅子。”
李森林说:“不管是谁的小舅子,养几头脏兮兮的猪和建一个漂漂亮亮的酒精厂的概念是不一样的,哪头轻哪头重明眼人一看都明白。有一个道理大家都知道,所谓关系就是在一个层次内的侧重,这个道理的反证有点类似于林妹妹永远也不会爱上焦大。”
盖金龙说:“话虽这样说,但在这个社会很多事情还是要考虑关系的。造纸厂的主意我也不是没有打过,前年的时候我想上酒精厂想扩大再生产,和当时的严书记说了,严书记当时就提出让我承揽过造纸厂的全部债务来,这还不算,还要把所有的工人都安置了,好家伙我回来算了一下,照他这个说法没有七八百万就拿不下来,所以这个念头很快就断了,结果过后不久吴书记的小舅子就养上了猪,我寻思着吴书记的小舅子不会拿出了七八百万吧!”
李森林说:“现在的造纸厂已经破了产了债务已经转移,工人也早已不知去向,唯一的问题是这个养殖户,我了解了一下,他每年才向县上交五万块钱,而且这个钱他也没有交,他和县上签定了三年的承包合同,你要真拿过来就要替他履行合同并且要负担他的一部分安置费用。”
盖金龙说:“这个没有什么问题,十万八万的钱我还不是太在意。”
事情谈到这一步,李森林心中敞亮了不少。
这个晚上,盖金龙就提出要请李森林吃饭,李森林想自己分管企业和这些企业家得搞好关系,就很痛快的答应了。
吃完了饭,李森林就要回县委大院的宿舍,盖金龙要李森林上他的车,说要亲自送李森林回去。但却把李森林送到了一个新建的住宅区,李森林搞不清盖金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跟着来到一个单元房内,见这个单元房装修豪华,里面的家具一应俱全。
都看完了,盖金龙问:“怎么样?”
李森林说:“不错!”
盖金龙说:“不错,你就用吧,这是他们顶帐顶过来的房子,我也住不着。你看你在县委的宿舍又矮又潮湿,堂堂的县太爷住这样的房子,作为安平的臣民我们的脸上也无光。”
李森林一听有些明白了,盖金龙是想把这套房子送给他,他知道现在有些企业家为了达到目的,对上行贿的手段是五花八门的,虽然在他的印象中盖金龙应该是那种本分的企业家,但是他给的东西也是不能要得,尤其是在企业改制的节骨眼上,盖金龙此举显然是冲着租赁造纸厂来的,在这个事情上更是含糊不得,这不但是因为全县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更重要的是自己不能在这些事情上留下口实,他知道仕途是一条充满凶险和诱惑的道路,踏上这条道路就相当于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滑向无底的深渊,所以每走一步他都要极为小心。
想到这里,李森林说:“我家又不在安平,自己一个人住这样的房子就浪费了,再说我住县委大院的宿舍,有时候晚上开个什么会也方便。”
盖金龙说:“留着这套房子也不一定常住,有时候弟妹从青山来玩玩,在这里住一下条件总比那边强。”
李森林说:“你弟妹就是来安平住在县委院里也更合适一些。”
盖金龙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本来说:“给您留套房子不管怎么说总是方便一些,产证都给你办好了,至于怎么处理你看着办吧!”
李森林一看盖金龙这是真玩真的,就正色的说:“盖老板,你要是真拿我当朋友就把产证抓紧改回去,你这样做不是在为我好是在害我,请你相信,我们弟兄之间不需要这些东西的,该给你服务的我一定服好!”
盖金龙一看李森林是真有些急了,就只好把产证重新放回了包里。
李森林知道在对待造纸厂的问题上,关键是如何在常委会上通过这样的方案。县长王千秋那里不会有什么问题,关键是县委书记杨基容。李森林考虑了一下,觉得全县的企业改革,应该有一个像样的完整的方案才好建议开常委会。于是他稳住了盖金龙就开始着手其他企业。
在水泥厂的问题上,李森林和县企业办的负责同志连同那位吴厂长研究了半天,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别说当时没有钱投入进行改造,就是有钱改造好了,现在在这个建筑行业疲软的形势下也难保赚钱了。李森林考虑了很久,最后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不如把水泥厂直接卖给或者租给下里县水泥厂,李森林把这个想法提出来,遭到几个同志的反对,尤其是吴厂长说,咱们把厂子卖给人家是不是有种卖国求荣的感觉。李森林听了这话感到非常生气,就说:“你以为你就是那个奄奄一息的破烂厂子的国王了,是国王你为什么不把它治理好?”
吴厂长一时语塞。
李森林又说:“咱们不要这么狭隘,资产在某种程度下也是商品,只要我们有合理的回报,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出手?再说这也不是到了国外,只不过是给它在附近找了个人家吗!”
“总归是自己身上的一块肉,给了人家总是心痛。”李森林的话似乎启发了吴厂长。
李森林说:“假如这块肉是个肿瘤,你让它继续生长下去,最终它会侵蚀整个肌体,你如果挖掉了就避免了这个遗患。咱总不能把虚说成胖,身上长着大肿瘤硬充健康人吧?那样最终会害人害己的。”
一席话说得那几个持反对意见的人都哑口无言了,李森林也感到自己虽然没有完全说服他们,但在道理上他们至少讲不下去了。
这边紧锣密鼓地想卖企业,还不知道人家下里县想不想买,李森林想,这事可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也得让对方热起来,不然不好和对方讨价还价。
不久,安平县水泥厂就对来拉料的下里水泥厂的工人说上面准备封山不让采石了,对他们料的供应也恐怕没有几天了。下里厂的厂长得着这个信儿后一下子慌了神。原来安平水泥厂对他们的生料供应已达到生产所需的80%以上,如果断了安平厂这条路,就等于断了他们的粮道;再加上他们今年刚进行了环保改造,投入非常大,如果不满负荷生产吃不饱就会亏损,要知道下里水泥厂可是下里县的支柱企业,一年光纳税就过几百万,它如果垮了整个下里县的经济就失去了依托。
下里县分管经济的一位姓郑的副书记首先给李森林打了个电话,询问是不是有封山这回事,李森林当然说有了,并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什么石头是不可再生的资源;咱们为官一任不能造福一方但也不能破坏环境什么的,说的理由挺充分的。那位郑书记一听就更慌了,当天下午就带着水泥厂厂长来了,说要和李森林坐坐。
坐坐的意思就是在一块吃顿饭联络一下感情,郑书记叫郑剑,和李森林都是分管经济的副书记经常在一块开会很熟的,虽然是这次有求于自己,但要来坐坐也要尽地主之谊,李森林就安排企业办的同志在县上最好的酒店安排了一桌。席间,很自然地就谈到了水泥厂的问题,郑书记就问起了封了山安平泥厂怎么办,李森林早就有所准备,所以就很干脆地回答说,封山后我们就把水泥厂关了。见郑书记对此有些疑虑,李森林就说,水泥厂反正一直是我们县上的负担,关了倒素净了。说罢就拿眼睛直看坐在旁边的吴厂长,吴厂长自然会意说,工人怎么安置我们早考虑好了,盖金龙兄弟准备投资建一个酒精厂,工人全部安置到酒精厂,这事我们李书记想得很细致。
郑书记一看封山是真的了,就提出能不能把山买过来。李森林笑了一下说,我们封山的目的是干吗,不就是杜绝开采吗!你们买过去还是开采,那我们封山还有什么意义。郑书记一听是这么个道理,就赶忙说自己酒有些多了糊涂了。此后郑书记就一直心事重重坐着也不怎么说话了。
李森林看差不多了,就对愁眉不展的郑书记说:“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封山吗?”
郑书记说:“不是为了保护环境吗!”
李森林说:“那是个客观原因,最直接的原因是你一定注意过水泥厂旁边有一所小学,长年累月地受水泥厂的烟尘之害,我们想搬迁又一时拿不出这么多资金来,考虑到百年大计育人第一,再加上水泥厂已成了我们县上的负担就干脆决定把山封了。”
郑书记一听眼前一亮,说:“这么说这个山也不是非封不可!”
李森林说:“从哲学的角度讲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情,所谓绝对也是相对绝对,因为世界本身就是运动的。”
郑书记一下子来了精神,说:“别和我甩你那臭文化了,只要封山这个事还有余地我就和你再喝几杯。”说着就命服务员倒酒。
李森林要得就是这种效果,就赶紧端起杯子来迎合郑书记。连续又几杯下肚,郑书记已显露醉态,搂着李森林的肩膀说:“老弟,你不知道做副职难啊!干好了县委书记县长对你有看法,说你出风头有野心;干不好就对你更有看法,说你无能,提拔就更没有希望,这次我们的县委书记交代我要不惜一切代价保证水泥厂的原料供应,说实话我给你跪下的心都有,要不,我现在给你磕一个吧!”说着就要下跪。
李森林一看郑书记是真的醉了,就赶紧一边扶住了他,一边让同来的几个人把他架到了车上。
第十六章
十六
一切事情都在李森林的预料中发展,造纸厂准备租给盖金龙;水泥厂准备卖给下里县,李森林又去燕子石制品厂转了半天,也很快发现了问题。安平县在开发燕子石上有其得天独厚的优势,这就是资源优势,但是包装一直没有提升档次。要知道像这样的文化产品,若没有很有品位的外包装,里面的产品再好,人们对它的兴趣也会大减。再就是工艺太传统,缺乏现代意识,使整个产品看上去档次太低。
有了这些第一手资料之后,李森林就开始写关于安平县企业改制的汇报。由于前期工作准备充分,材料很快就写好了,在材料中李森林重点提出了安平县这几个企业的发展方向和改革思路,李森林又通读了一遍材料,觉得有些做法太大胆,估计在常委会上肯定会有人提反对意见,就先把材料拿给了县长王千秋。王千秋第二天就看完了材料,并且对里面的一些做法大加赞赏,赞赏完了就不无忧虑地说,这套改革方案要在常委会上通过恐怕有些难度。李森林听王千秋这么一说就有些泄气,王千秋见他这样就说:“你先不要泄气,办法总会有的,很多事如果从下往上难度很大,如果从上往下反而就简单的多。”
李森林一看王千秋又和自己打哑谜,就说:“王县长,你能不能给说得明确些?”
王千秋说:“我的意思是你的这个汇报要略微做一下改动在上面发一下,真正成了经验性的东西就谁也挡不住它的实施了。”
李森林说:“在哪里发最有效?还请王县长指点迷津。”
王千秋看着李森林那急切的样子,笑了一下说:“在战争中对你构成最大威胁的是离你最近的敌人;反之,对你最有利的就是离你最近的友军。咱们青山政府不是有个内部资料叫《青山工作》吗,别看它只发行几百份还是赠阅,可比你在《人民日报》上发个稿子有利,而且对你个人可能作用更大。”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森林一眼。
王千秋的话让李森林有些茅塞顿开,《青山工作》是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必看的,这篇稿子如果在上面发出来得到某些领导的首肯,领导在上面给写个批示什么的,别说其实施,说不定还会在全市推广他的经验。退一万步就是没有领导赞成这种做法,在上面发出来就意味着某种肯定,县上的个别领导想推委恐怕也没有更好的措辞了。要想获得支持在《青山工作》上发这个稿子真要比在《人民日报》发十次都有利,事先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个途径呢!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李森林当然也明白刚才王千秋的意味深长,自己在上面发个稿子,领导就可能记住自己的名字,这样提拔就快了,李森林当然想着提拔,但他总觉得依靠这样的方式提拔偶然性太强太渺茫了些,还是干目前最有效的,目前最有效的就是这个稿子发的时候如果用自己的名字,就容易引起县上某些领导的反感,反而对这个方案的实施凭添很多的障碍,李森林想了一下还是要通过自己在市政府工作的同学刘璐做做文章。
李森林和刘璐是高中同学,刘璐的爸爸在市政府开车,那时侯青山还不叫市叫地区,刘璐的爸爸就是给地区的专员开车,刘璐的妈妈在家种地,专员没有什么事的时候,刘璐的爸爸就骑着辆除了铃铛不响浑身都响的大金鹿车子回家下地干活。当时刘璐在一群农村小泥猴孩子中间,除了穿的比其他同学干净点没有看出什么不一样。后来李森林上了大学而刘璐却落榜了。
李森林考上大学之后,刘璐曾经单独找过李森林,还送给李森林一个红色塑料皮的笔记本,扉页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好男儿志在四方与李森林同学共勉,落款是同学刘璐。李森林当时就觉得笔记本不孬就是这句话写得有些不伦不类的,与好男儿共勉,你又不是男儿怎么共勉?
知道刘璐在政府办公室工作是李森林来到县委任秘书以后。有一次李森林接到了市政府的一份关于抗洪的传真电报,上面出现了刘璐的名字,一开始李森林以为是重名就没有在意,但一次刘璐直接打来了电话,听声音就怪像。还没有等李森林开口问,那边刘璐就问道,我有个同学叫李森林在你们县中教书不知你认识吗,李森林一听对方是刘璐无疑,就说,我有位漂亮的女同学叫刘璐在市政府工作不知你认识吗?刘璐一听就在电话那边笑了,说,果然是你,李森林也说,果然是你。两个人在电话里就热切地交谈起来。
后来,李森林来到团市委就感觉离刘璐近了,可惜这时刘璐已经结婚了。李森林知道以后内心空落了好长时间,等李森林结婚的时候,李森林就把自己的大红请柬亲自交到刘璐手上并叮嘱刘璐一定要参加,刘璐答应着但那天却没有来,只让人捎来了一对非常精致的瓷花瓶。
刘璐一听说李森林要邀请政府研究室的秘书来安平考察一下,而且还是要一个一般的秘书带职务的一个就不要就有些奇怪,问道:“你又不是不认识他们,为什么让我来给你邀请?”
李森林说:“不是想找个接近你的机会吗!”
刘璐说:“油嘴滑舌!几天不见嘴皮子的功夫见长。”
李森林说:“被发配在下面,除了练练嘴皮子,还有什么好处?何况自己还是副职。”
刘璐说:“你也快了,当了副职就不愁转正,假如现在你找我的这个事对你转正有利我就帮你,如果你是闲操心这个忙我就不帮。”
李森林说:“你就当是对我转正有利吧!”
为什么让刘璐帮忙,这是李森林反复考虑过的,李森林除了给自己的文章找个主家之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他要是亲自找过去目标太大,说不定哪一天这个秘书说露了嘴,把这事捅出去,李森林就没有退路了。再者李森林要去请肯定得来个副主任之类的小官僚,这样杨书记就要出面作陪;来个一般的干部,李森林好找借口就对杨书记说,市里的某某秘书来调研了,我陪他下去看看,就把杨书记要出面陪的路阻塞了。
刘璐的效率果然非常高,第二天市就下来了一个姓肖的秘书。李森林认识,是去年才分来的选调生。由于肖秘书刚参加工作,又来政府机关不久,身上还残留着许多的书生气,对李森林也非常谦恭,李森林要的就是这样的人,内心不得不赞成刘璐的聪明。
李森林带着肖秘书围着造纸厂水泥厂这几个企业转下来,又和盖金龙吴厂长进行了座谈,到了下午的时候他们来到李森林的办公室,李森林把自己的改革思路和肖秘书说了一下,肖秘书连声说好,并说这要是在《青山工作》发一下,对全市的企业改制也是个很好的借鉴。李森林没有想到这个肖秘书这么聪明,这样以来,李森林就不需要过多的铺垫了,接着就顺着肖秘书的话往下说:“所以,这次请你来把我们这种做法给肯定一下,至于给全市提供借鉴我们倒没有这样的奢望。”
肖秘书说:“在目前这个形势下国有企业的出路何在,这是全国都在关注的话题,如果把你们的做法说出来,肯定会引起领导的重视,前几天我们主任还向我要过这样的稿子。”
李森林一听内心更加高兴,说:“那能麻烦你写一下吗?”
肖秘书说:“李书记你太客气了,我要真有那个水平就应该说麻烦您了,谁不想写篇让人重视的文章,可惜我从来就没有写过这样大的稿子。”
李森林觉得这个小肖倒是非常实在,就说:“总之得有第一次吧,你完全能够写大稿子。”
肖秘书说:“我们主任总是不放心,去年让我光校对,今年才放给我写些稿子,如果没有上佳的表现,领导还是不放心,恐怕明年还是让我校对。”
李森林看小肖那不加掩饰的忧虑觉得这个小伙子非常的可爱,内心生出真心想帮他的愿望,说:“我这里有些材料,你看对你写这个稿子能有些帮助吗?”说着就拿出自己写的那个报告。
肖秘书接过来看了一下眼睛里就放了光,说:“这哪是材料,这就是一篇很好的稿子,这稿子应该署你的名发。”
李森林说:“我哪里写得了你们这种稿子,我提供给你的就是一堆原始材料,稿子要发表还需要你做大量的工作”
肖秘书见李森林一脸的真诚,想了一下说:“要不就署咱们两个的名字。”
李森林沉吟了一下,说:“这样行,不过一定要把我的名字署在你的名字后面,咱们这也是按贡献大小排序,大量的工作还需要你来做,我只是个材料的提供者。”
肖秘书说:“李书记你真是太谦虚了,你的文名全市很多人都知道,刘大姐昨天还对我说当年你是班里的才子呢!”
刘大姐显然是指刘璐,李森林听到刘璐到现在还夸自己,心中不禁有些高兴,但表面上还装得满不在乎,说:“你听她瞎说,我要有才早跟着兄弟你干秘书去了。”
肖秘书说:“我跟着你干还差不多,把你的名字署在我后面真是委屈你了。”
李森林说:“什么叫委屈,我这是月亮跟着太阳走——沾光。”
李森林之所以同意在后面署一下自己的名字,也是考虑到都知道自己陪了肖秘书一天,要说这个稿子与自己一点关系没有恐怕人们很难相信,署上自己的名字有人问起来,就说是肖秘书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给署的名,这样既显得更真实一些又便于解脱干系。
稿子在一周后出版的《青山工作》上全文发出来了,市委书记看到后对安平县的做法大加赞赏,当时就在稿件上做了批示:在目前银根紧缩国有企业发展低迷的情况下,安平县以超前的思路大胆改革,其租赁买卖闲置资产和不良资产的做法值得推广,建议在安平县召开一个企业改革现场会,开的档次要高!可否?请研究。
市长张同奋看到市委书记的批示不敢怠慢,带着分管副市长和经贸局的负责同志很快就来到安平县研究召开现场会。
李森林没有想到市委书记会这么重视自己的报告,原来他以为稿子发出来就可以和杨书记提议专门开常委会的事,有了《青山工作》上的这篇稿子,事情在常委会上就好通过了。没想到一下子就弄出个现场会来,这事刘璐在电话里对他说了以后,让他感觉兴奋的同时也有些不安,他不知道县委书记杨基容会怎么看待这个问题,所以他这两天天天往企业跑,尽量不朝杨书记的面。
但作为主要的肇事者,李森林最终没有逃掉。市长张同奋来的这天,李森林正在燕子石制品厂和厂长研究产品的外包装设计,电话一打过来说是市长来开调研会,李森林立刻就知道该来的来了。
李森林回到县委,看到院子里停了很多的小车,都是市里的牌照,就感到今天的阵势一定不小。他小心地来到会议室,见到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杨书记看到他进来,就对坐在中间的张市长说:“我们县上分管企业的李书记回来了,咱们开始开会吧!”
张市长朝李森林笑了笑,因为刚才杨书记的话说得有些模棱两可,说是向张市长介绍李森林也行;说是向张市长通报他回来也行,所以就不知道怎么向张市长打招呼,只好也对张市长笑笑,不过李森林自己就感觉到他笑得非常僵硬。
杨书记首先做开场白,说完了感谢领导对安平县的重视之类的客套话之后,杨书记就开始谈安平县企业改制的情况。让李森林感到吃惊的是,杨书记的讲话竟然全部出自李森林写的那个稿子,李森林不得不佩服杨书记的老谋深算,立场转化得就是快,而且还不着什么痕迹。
杨书记讲完了,张市长再进一步肯定了安平县的做法,然后就问改革方案实施到什么程度了。杨书记看了李森林一眼说:“这一块由李森林书记具体分管,李书记年轻,这项工作抓得非常有利,一些具体做法还是由他向您汇报吧!”
李森林没有料到杨书记会来这么一手,把场面上的话都说尽了,却把难剃的头留给了李森林。但表面看起来杨书记的做法无懈可击,县委书记把大政方针定下来,改革思路和实施方案我已经向市长汇报了,具体怎么干是你分工书记的事了,就由你来向领导汇报。杨书记这样做可谓一石二鸟,既给李森林出了个难题,又对外显出了他的大度,不压制手下,有出头露脸的好事自己不全部要了,该谁露脸的时候一定给他们机会。
很明显,现在摆在李森林面前的有两条道路,也可以说有两种汇报方式,一种就是据实汇报说方案还没有起步,尤其是酒精厂的项目还在筹划中;另一种就是说方案正在运行中,而且已取得了初步成效。但后一种说法已有很大成分是虚的了,但这种虚正是在座的所有领导想要的。李森林稍微沉思了一下就准备选择后者,实际上他在这种环境下已经别无选择。所谓两条道路只是一种客观存在,这就像一个故事中的人物命运,一开始向多种可能发展,但到了一定的程度,他就只能有一种选择一种命运了。
李森林的汇报丝毫也不比有准备的杨书记差,因为他太熟了,这段时间整天泡在企业上,哪个企业什么情况他都了如指掌,可以说是烂熟于心呼之欲出。说到具体企业改革的进度,李森林没有太冒进,而是说得有些余地,本来没有影儿的事就说得有点影儿就行。酒精厂正在一面考察设备一面清理原造纸厂的厂房;水泥厂已经和下里县草签了买卖协议;燕子石厂正在准备改制成股份公司的上报材料。这样汇报可以说是踩在计划和实施的边缘上,说没有干我们前期已经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说干了当时又实在看不见东西。李森林这样汇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害怕万一张市长一高兴再到现场看看,结果什么也看不到,让市长觉得他们是弄虚作假,这样汇报估计张市长看现场的欲望就不大了。
在汇报的过程中,李森林注意到杨书记一直拿眼睛看自己,李森林尽管没有接触杨书记的目光,但是他也知道杨书记眼睛里的内容。杨书记大概在怀疑他怎么一下子弄出来这么多事;怀疑他是不是背后搞了些小动作。面对杨书记这样的探询,李森林的内心反而坦然了许多,他在心里说,杨书记,对不起了,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别怨我不向您汇报,我太想干点事了,您就把我现在的这个汇报当成向您的一个单独汇报吧!
果然,张市长听完了李森林的汇报之后,说:“安平县在企业改革上确实做了大量的工作,但是离开现场会的要求还有一定的差距,还需要一定的准备时间。”然后就面向正在做记录的杨书记说:“杨书记,市委市政府在安平县召开全市企业改革现场会已经定了,在会上你除了要做经验介绍外,还需要你们提供很好的现场,不知能多长时间准备好?”
杨书记见张市长这样问,由于心中没有底,就有些含糊地说:“这得看这几个项目的运作程度。”
张市长说:“我要的是确切时间,总不能通知也下好了书记时间也抽出来了,让领导等咱吧?”
张市长越是这样说,杨书记心里越胆怯,就越是不敢说具体的时间,嗫嚅道:“就害怕出现些不确定因素。”
张市长看杨书记越来越和他周旋就干脆自己定时间,说:“半个月,怎么样?”
杨书记抬起眼看了一下李森林说:“半个月时间紧了些吧?”
张市长说:“那就一个月,这可是我的底线,这个时间是一点也含糊不得的。”
李森林看到杨书记在时间上和张市长讨价还价,心下不禁生出一分感激,杨书记还是很有大局意识的,李森林已经感觉到,最终的工作还是他来做,杨书记为现场会争取时间就是在为他争取时间。
第十七章
十七
送走了张同奋市长一行,李森林想和杨书记解释一下,但李森林还没有开头,杨书记就说:“森林,你工作干得大胆超前,在企业改革上做到了我这个县委书记前面,为咱安平县争了荣誉,我先给你记上一大功。”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表扬李森林,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大得劲,做到了县委书记前面是不是说自己越俎代庖有了野心,李森林还是想解释几句,就说:“杨书记,本来我有些想法还没有来得及向您汇报,正赶上那天政府办公室的肖秘书来调研,我就和他把这些想法说了,谁知他后来写成文章发表,我是在他给我打了电话才知道这事的。”
杨书记说:“这怎么成了你个人的想法呢?文章中写的不是县委班子研究的方案吗?”
李森林听了杨书记的话,这才知道自己的幼稚,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做再多的解释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杨书记已经正式借他这个船出海了,由被动变成了主动,现在杨书记成了主角,李森林反而退居到了从属地位,他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这正是他当初所要的效果。
杨书记见李森林一时语塞,就说:“目前的问题是就是要全力以赴的准备好这个现场会,这里有三个全力以赴:一个就是全力以赴准备好经验介绍的材料;再一个就是全力以赴准备好现场;还有要全力以赴搞好接待。前两个全力以赴就你来负责,接待问题由吴正有书记负责,这个等一会儿我找他谈。另外还有就是现场会上的经验介绍,我建议由你来介绍,毕竟这一块是由你来分管的。”
李森林见杨书记这样说,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就表态说:“材料可以由我来准备,但一定要由您来发言,您是一把手,是我们的核心,归根结底我们所有的工作都是在您的领导下开展的,您要不做这个发言我们的改革经验的分量也会轻很多。”
这几句话说得杨书记心里很高兴,但嘴上却说:“这个发言最好还是由你来做,我年纪大了就这样了,可是你们还得进步,得把机会让给你们。”
李森林说:“您当好我们的班长就是给我们机会,要没有您给我们掌舵我们也没有胆量下海扑腾。所以该出面的还是要您出面,这样,我们心里踏实。”
一席话说得杨书记心里甜滋滋的。
对整个现场会的准备李森林最头痛的就是现场的安排,水泥厂和燕子石制品厂还都好办一些,把厂区打扫干净门口的牌子换一下,水泥厂让机器都转起来,燕子石制品厂摆上几排档次高的产品,再印上花花绿绿的图文介绍就成了。酒精厂就不行了,连厂房还被养猪户占着呢,总不能让领导们来看酒精厂却看那些脏兮兮的猪吧!
目前最主要的是让那养殖户先搬出来。李森林派经贸局的同志去做养殖户的工作,派去的同志很快就回来了,说是一让他搬出去他答应得倒是很痛快,不过要三十万的违约赔偿金。李森林一听这个事情大了,一定有人把目前县里的困境和急于腾厂房的迫切心情和养殖户说了,不然他不会狮子大张口要这么多钱的,这个养殖户是吴正有的小舅子,李森林要没有猜错的话,小舅子正是向他姐夫领的高见,既然这样了,李森林觉得光凭这边做工作解决问题的可能几乎没有,唯一的希望就是让吴正有出面,尽管这样也会有其他条件,毕竟是目前解决问题的最有效途径。
李森林知道在这个事情上自己要找吴正有根本白搭,只有杨书记和吴正有说才能起作用,李森林很快把这个情况就和杨书记说了,杨书记听后就说:“你不要管了,我找吴书记。”
本来,李森林以为由杨书记出面来请吴正有出山事情会好办得多,没想到第二天吴正有就哭丧着脸来找李森林了,看到李森林就说:“兄弟,哥对不住你,你交代的任务没有给你办好,我那小舅子太不听话了,我凶了他两句他就要挽胳膊撸袖子地要上来和我拼命,他杀猪的出身虎儿吧唧的,我这个当姐夫的又不是他爹,他根本不尿我这一壶。”
李森林一听心里凉了半截,说:“吴书记,你尽力了,他不搬就是他的事了。”
吴正有说:“力虽然尽了,但没有办成总觉得有些对不住你。”
李森林说:“没有什么对不住的,咱们都是为了公家的事。”
吴正有见李森林这样说,就又说:“要不让公安局出面,强行让他搬走,顺便也给我那小舅子个教训。”
李森林一听,就觉得吴正有是故意这样说,就说:“人家合同又没有到期,强行让人家走,咱们不成了土匪了?这样有损县委县政府形象的事坚决不能办。”
吴正有一听,连夸李森林政策水平高,比自己这种坷垃官强一百倍,说着就告辞要走。李森林望着他的背影,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滑头了。
李森林虽然觉得自己被吴正有涮了一把,但吴正有让公安局出面的话也无形之中提醒了他,他好像记得吴正有这个小舅子承包一年多了,一分钱的承包费也没有交过。他让人查了一下果然没有交钱的记录,这下李森林心中就有数了。
当天晚上,李森林约上公安局长和法院院长,又叫上了盖金龙一块吃了个饭,饭桌上李森林就把事情说了,又说了一下市委书记市长对这次现场会的重视,在座的都是明白人,都知道现场会是由于李森林管的这一块很好才在安平召开,所以外界早就传出李森林即将提拔的舆论,对李森林安排的事自然也重视了不少,席间所有部门都表示要通力协作。
过了两天,吴正有的小舅子就收到了法院的传票,法院要即日开审他的违约案要他到庭,不然就缺席审判。吴正有的小舅子一开始并没有在乎,照样一天三时喂他的猪,对法院的传票连理都不理,到了第三天法院送达的就不是传票了,而是判决通知书,上面写着由于吴正有的小舅子没有按时交纳承包费用,没有履行合同,判决县政府有权终止合同在五天内收回造纸厂并处以罚金,逾期不执行由法庭强制执行。
吴正有的小舅子这才有些傻眼,但是依然仗着他姐夫是县委副书记继续置之不理。五天的时间到了,法庭和派出所的干警一起来到了造纸厂,吴正有的小舅子一看真动真的这才慌了神,但还是硬撑着拿了把杀猪刀横在门口,干警们一看他真要拼命也不敢贸然的闯进去,双方就在门口僵持起来。
李森林这时反而不慌了,他知道吴正有肯定会出面的。果然吴正有接到媳妇的电话匆匆赶来了,看到这样也不怕了,就首先训斥自己的小舅子,然后就过来找公安局长法院院长,他们带着人先撤回去,并承诺小舅子的工作由他来做。再怎么着吴正有也是县委副书记,这点面子两个人不能不给,就带着人先回来了。
这边吴正有可忙活开了,一边找李森林要求李森林先撤诉,一边让他小舅子抓紧搬家。本来李森林也不想把这个养殖户逼急了,这不仅仅是因为吴正有的原因,最重要的他不想留下什么后患。所以吴正有这么一说,李森林就顺水推舟的撤了诉。
总算让吴正有的小舅子搬出去了,十来天就这样折腾没了,李森林就一面让盖金龙抓紧安排人对办公室和车间进行改造装修;一面和盖金龙商量抓紧把车间利用起来。
盖金龙的态度很简单也很明确,别说不到二十天就是两个月他的设备也进不来,去考察设备的昨天才由他的二弟盖银龙带队去了江苏,还要去四川、安徽好几个设备供应厂比较一下看看,这一圈看下来怎么也要半个月,然后就是确定供应厂家,价格谈判技术培训一系列的问题。照盖金龙的说法,李森林粗略算了一下没有个半年五个月设备就别想进来。
这下,李森林有些傻了眼,进设备的目的是为了以后的生产,总不能催着盖金龙进一些破铜烂铁光为了应景吧,所以人家慎重是应该的,但现场会这却已经不能等了,安平县的企业改革说得这么热闹,总不能让这众多的领导们跑这么远光来看个空荡荡的大车间吧!
盖金龙见李森林真犯了愁,就说:“实际上,酿造酒精的设备和酿酒设备从外形看是差不多的,差就差在里面出饲料的技术我们还没有掌握。”
李森林一听眼前一亮,觉得盖金龙这是在有意提醒他,就问:“你是说用你的酿酒设备可以暂时代替一下生产酒精的设备?”
盖金龙说:“我什么也没有说,大主意还是由你拿,在这个事上我可以帮忙。”
李森林见盖金龙在这个事上说得有些含含糊糊的,知道这样做非同小可不是一般的开玩笑,于是又问:“能保证万无一失吗?”
盖金龙笑了,说:“这样的事谁能保证万无一失,这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李森林也觉出自己刚才的话问得有些幼稚,就说:“我是说是不是能糊弄过这一关去。”
盖金龙说:“还是那句话,谁也不敢保证,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还是需要走个险招的,不然就不会有诸葛亮唱空城计的经典之作。”
李森林又想了一下,觉得现在真正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时间紧场面又这么大,没有个像样的东西就失去了在安平县开现场会的意义,这个会要弄不好,前期所有的工作都会暗淡无光,再者说在现场会上弄虚作假也是公开的秘密。
李森林又综合考虑了一下,觉得像自己这样一个副书记完全没有必要把这个风险独自承担下来,再说万一这事情败露这个责任他也根本承担不了,这本身是个集体行为不能让它转化成他个人的行为。而且现在现场会是取消不了了,整个安平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相信杨书记在这一点上认识比他更加明确,自己毕竟是个副职,副职最大的好处就是在一些险事上可以有所缓冲,李森林终于体会到干副职也是有好处的。
杨书记静静地听完李森林的汇报也皱起了眉头,说:“就不能让盖金龙先少进一点设备,头上有毛不算秃让领导们看着有这么回事就行?”
李森林说:“盖金龙进所有的设备都是选择一个厂家,不然的话就会不配套,厂家负责调配安装负责技术指导,不可能隔三差五地进设备;再说,就是现在让他确定厂家进部分设备也来不及了。”
杨书记看着李森林说:“就不能想想其他办法了?”
李森林犹豫了一下,说:“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不敢用。”
杨书记一听来了精神,说:“都火烧眉毛了,还有什么办法不敢用?”
李森林就把办法说了。杨书记听了好长时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问李森林:“你说这个办法行吗?”
李森林见这样问知道杨书记也不想担这个责任,心中对杨书记这种明哲保身的做法就有了些反感,你是县委书记这个责任只有你才能担得起,但是在这关键时候又把皮球踢了过来,李森林准备不接这个皮球,就说:“我也不知道这个办法行不行,如果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我们只好向市委市政府请示取消现场会了,咱们总不能让领导们看光秃秃的厂房吧?”
杨书记知道李森林说的申请取消现场会几乎就没有这种可能,别说市里定下的事不能变,就是能变他这个县委书记也丢不起这个人,这么大的一个县连个现场会也组织不好,说明他太无能了。李森林之所以这样说是想逼他表态,但在这个事上他还就是不能有个明确的态度,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你不是下好了套让我往里钻?我拍板定了这事你随后再写人民来信告我,那我不是一点退路没有了吗?但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现场会还不能不办,办还不能办砸,自己毕竟是县委书记,真如果办不好,最终板子还是要打在自己的身上。杨书记考虑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安排这项工作的时候对你说过两个全力以赴,只要在不违反有关政策的情况下你就放手去干吧!目的就是把这个现场会开好别出什么纰漏,至于采取什么手段还是你自己拿主意,有一点是非常明确的,就是在这个事情上,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李森林一听这话等于没说,但他还是抓住杨书记最后一句话说:“有你的支持我就踏实了,现在我就安排盖金龙去准备。”李森林知道让杨书记达到这个程度已经不容易了,他已经没有心思和杨书记周旋下去了,反正这事已经和你汇报了,万一有人问起你就不能说不知道了,对李森林来说这就足够了。
青山市企业改革现场会如期在举行,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协四大班子的主要领导,各县市区委书记县市区长分管经济的副书记副县长,市直有关部门的负责同志及市直企业的厂长经理共二百多人参加了会议,与会人员共参观了安平县的企业改制现场,都强烈感受到安平县企业改制的火热场面。
水泥厂机器轰鸣;燕子石制品厂产品排列井然有序;酿酒设备厂如火如荼;都是一派繁荣火热的景象。最后看的是新建酒精厂,酒精厂应该是这次参观的重头,因为它是安平县企业改制最有效的成果,把闲置了三年的资产重新利用起来,所以放在最后作为压轴。
新建酒精厂非常的气派,院子刚用红砖铺过厂房也粉刷一新,车间里的机器设备瓦亮瓦亮的,一看就非常高档,市委书记带着参加会议的人流看了一圈儿,临出车间的时候问走在他旁边的盖金龙:“厂子正式投产以后,你能每年给县上交多少钱?”
盖金龙说:“包括税金大概有将近二百万吧!”
市委书记又问走在另一边的杨书记:“当初这个造纸厂投资多少?”
杨书记说:“有三百来万。”
市委书记说:“好!看来用不了两年就把原来的窟窿补上了。”看得出来市委书记非常高兴。
第十八章
十八
虽然在现场会之后李森林尽量低调,但是还是有了很多反响。先是市里的报社电视台要来采访安平的改革经验,然后就是些兄弟县市区组织人来参观。李森林知道这都是些出头露脸的事,所以对这些事他一律往杨书记和王县长那里推。
不久报纸上就登出了安平县企业改革的稿子,稿子的题目叫《“租卖”结合开辟新天地》,副题是安平县通过租卖的方式使企业发展步入快车道,稿子在头版头条,还配发了图片,图片上杨书记正在酒精厂和盖金龙亲切交谈,背景就是酒精厂的大车间,车间里的机器当然就是盖金龙拉过去冒充新建酒精厂设备的那批机器。电视台也很快发了通讯,电视画面上杨书记和王县长轮番地围着企业转,没有李森林的镜头。这是李森林回避的结果,李森林知道自己出镜头还不到时候,只有现在镜头里的人物都不在安平出镜头了,才能轮得到自己出镜头,对此李森林是有信心的。
很快就有各种小道消息传来,说是杨书记即将升任分管企业的副市长,由王县长接任县委书记,李森林接任县长。李森林当然很快也听说了这样的传言,传言中的结果正是李森林想要的,但他知道对这事自己不能发挥,只能是低调低调再低调。所以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一头扎在企业里,自己的办公室就很少待。他之所以这样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在现场会上的弄虚作假让他感到很不踏实,他要抓紧把这几个事完善好。
水泥厂没有什么问题,和下里水泥厂的协议也签了,并且为了搬迁下面的小学人家还多给了二十万,这让吴厂长和周围的群众心眼儿里感激李森林,尤其是吴厂长说李森林多要这二十万简直是神来之笔。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酒精厂的设备和燕子石制品厂的改制。酒精厂的设备李森林不断催促盖金龙抓紧时间办,盖金龙也加快了进度,已经确定了进货厂家,现正在进行价格谈判,估计有一个月的时间就差不多了。下一步的问题就是燕子石制品厂的改制了。
燕子石厂本来是个烧制砖瓦的窑厂,后来周围的土地都被挖干净了,正好附近有一个小山头请人勘探了一下里面有一种类似于燕子石的石材,就利用原来窑厂的场地建起了燕子石制品厂,厂长还是原来窑厂的厂长,副厂长就是杨书记的儿子杨磊。工匠都是从外地请的,李森林来了以后,发现这些工匠都是些传统意义上的工匠,缺乏创新意识,搞出来的图案不是双龙戏珠就是百鸟朝风,再加上外包装不行,所以显得整个产品没有什么档次。李森林通过关系给他们联系了青山学院美术系的几个老师,想让这几个老师来做兼职指导,但人家来了不几天就给气走了,不但这些工匠不服气,就是厂长也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根本就不把人家当回事。
透过这个现象,李森林意识到这不仅是种意识的落后更是一种体制的悲哀。企业还属于集体企业,厂长和工人对整个企业没有一种切肤之痛。所以李森林下决心对它进行改制。很快他就把这个想法和杨书记说了,杨书记听完了,说:“是应该改一下了,原来的厂长光知道烧窑,何况也这么大年纪了。你拿个方案我们研究一下。”
李森林见杨书记这么支持非常高兴,说:“我想要改就要大改,和青山学院美术系联系一下,让他们投技术股,把企业彻底变成个股份公司。”
杨书记说:“变成个股份公司可以,不过我们要控股,不能把刀把子落在人家的手里。”
李森林说:“假如人家要往里面投入资金呢?”
杨书记说:“我们可以不让他们往里面投钱,真正需要投钱县里可以想办法解决,反正咱们要占主动权。”
这下李森林有些为难了,搞股份制改造县里再投钱这个股份制就改得有些不伦不类了。但他很快就明白了杨书记为什么这样做了,他是为了他的儿子杨磊。
杨磊原来在县自行车链条厂,这家企业专给南方一家比较著名的自行车厂提供链条,随着自行车的滞销企业也就倒闭了,杨磊失业了,被杨书记安排进了燕子石制品厂,第二年就成了副厂长。很显然杨书记是想让自己的儿子来主政燕子石厂。
但这个杨磊实在不是搞企业的材料,官宦子弟的习气一点都不少,每天除了喝酒就是打扑克,整天搞得办公室乌烟瘴气的,老厂长不敢说他,李森林碰到了几次训他,他一口一个叔地叫着让李森林不好意思再继续说下去,不知道当初张小艳怎么会相中他。
尽管杨书记给定了这个调子,但企业还是要改下去。青山学院这边没有什么问题,现在大学都向市场经济转轨,多条经济来源的路子他们当然求之不得了。最主要的问题是谁控股的问题,青山学院的态度非常明确,他们要控股并且要把企业变成美术系的实习基地,在这个大背景下什么都好谈,而安平县的要求恰恰是不让他们控股。
本来要按过去李森林的性格可以想办法不理杨书记给界定的这个框子,但是现在不理不行,年底就要调整一批干部,假如真像传言中说的那样,县委书记的推荐也是至关重要的,所以他现在不敢得罪杨书记,何况还有张小艳呢!
张小艳现在已不在县中教书,被提拔到县教育局任政工科长。虽然李森林不分管教育,但张小艳也经常找机会向李森林汇报工作。一开始李森林感觉还有些别扭,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尤其是星期六星期天,李森林有事回不到青山的时候,张小艳有时就专门给他做点好吃的拿过来,在这种情况下搞得李森林也挺感动的。
结婚后的张小艳像注入了发酵粉一样迅速地膨胀起来,尤其是胸脯往外凸得厉害,仿佛不小心就掉出来的样子。有时她往李森林这里跑得勤了,李森林也难免想入非非的,但李森林毕竟在这些事上还是很谨慎的,一有这种想法他就强迫自己想在青山还算温暖的家,媳妇风娟温柔贤淑;儿子已经三岁了也活泼可爱,想到这些心底浮起来的那种欲望就会被自己强行摁下去。
这天晚上,李森林送走青山学院的客人已经有些晚了,他让司机送到街头准备独自走回宿舍去,但快到县委大院的时候就碰到了张小艳,看那样子张小艳也是刚应酬完回来,两个人就不自觉地并排走在了一起。很快他们就走到了大院门口,这里面有张小艳的家,有李森林的一间单身宿舍。但似乎两个人都没有要进去的意思,继续往前走,走了一阵李森林才发现有些不对头,这条路正是他们五年前的一个有月的夜晚共同走过的,就是那个夜晚李森林第一次吻了张小艳。
李森林停住了脚步,张小艳也停下来了看着李森林。李森林没有说话,他想让张小艳率先提出回去,但张小艳却说:“森林,咱们应该还是朋友吧,就不能一块走走吗?”
张小艳的这句话一下把李森林拉回了过去,虽然是张小艳先负了他,但他们毕竟也有甜蜜的时候,这些甜蜜的东西有时会在他心中掠过,勾起他对过去那段美好生活的怀恋。
李森林刚来县里任副书记的时候,张小艳见了他总是叫他李书记,李森林一开始感到有些别扭,毕竟张小艳和县里的其他工作人员不一样,但后来想,这样也好,这样意味着一种过去的完结,所以李森林并没有纠正张小艳对他的这种称呼。但后来张小艳的行为并没有和那个称呼统一起来,她对李森林那种有所顾忌的亲近,让李森林有时无所适从。
他们来到县城东面的一个小桥上,这时李森林才注意到,这个晚上同样有月亮,只不过没有五年前的月光亮,今夜的月光有些朦胧,像是下了一层薄薄的雾,回望整个县城就像是隐现在仙境里一样。
李森林长出了一口气,说:“今夜的月光好美啊!”
张小艳看着李森林说:“你还是那样有诗人气质,看来岁月改变掉的是人的年龄,人骨子里的东西是永远也不会变的。”
李森林说:“我的变化还小吗?”
张小艳说:“你的变化都是来自表面的,你自身那种与生俱来的高傲和浪漫一点都没有变,当初我就是害怕你身上的这种东西才离开你的。你知道,我一直就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五年前,我经常问自己的一个问题就是我能否适应你,但最后的结果是我选择了逃避。”
李森林忽然感到张小艳并不像自己原来想象的那样俗气,这让他既感到了某种安慰又有了某些遗憾。难怪有人说,即使是婚姻美满的男人,也一边庆幸自己选对了妻子,一边怀念当年的落选者。有了这种认识李森林一下子感觉张小艳亲近了不少,说:“在这个世界上我们都难以脱俗,所谓脱俗只不过是面前的诱惑不够或者是你所面对的东西是你不想要的。”
张小艳把李森林的这句话理解成了对她的一种理解,她一下子松了一口气,说:“我经常怀念过去,怀念过去和你的日子。”
这句话具有明显的挑逗性,但李森林是个主观性很强的人,他忽视了张小艳话里的挑逗成分,只沉迷于自己的情绪之中,说:“任何人都习惯于怀旧,尤其是对过去那种美好的东西,有时候我也总是挥之不去。”
显然这句话给了张小艳无限的信心,她顺势紧紧搂住了李森林,李森林猛地吃了一惊,一种温软的气息扑面而来,李森林被裹挟于其中有了瞬间的迷醉。张小艳在李森林的手足无措中毫不犹豫地开始释放自己,在与李森林的双唇有了短暂的接触之后,手就径直往下,李森林很快就被她撩拨起来,下面鼓胀得厉害想尽快寻找适应自己的方向。张小艳穿了一件厚呢裙,李森林试图从前面突破,用手摸了两次没有找到感觉,张小艳很快就发现了李森林的企图,她用手引导着李森林一下子就撩起了裙子,李森林很快就找到了感觉,他摸到了张小艳的内裤,发现内裤都湿了,李森林更加亢奋起来,猛地把张小艳的双腿架起来把她顶在小桥的栏杆上,然后很快就摸索着进入了。
张小艳开始呻吟。李森林并没有彻底丢掉自己,他觉得张小艳的呻吟太过夸张,这让他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成分,他感觉张小艳并不像她所表现的那样激情四射,这样想着就对张小艳充满了仇恨,动作更猛烈了许多,但是他很快就力不从心了,射了之后,李森林还不甘心抱着张小艳拼命摇晃着,摇晃了几下就蜷伏一动不动了,张小艳的呻吟也就戛然而止。
李森林放开了张小艳就赶紧开始收拾自己,月光下张小艳看着李森林说:“没想到你还这么厉害,要早知道这样五年前就交给你了。”
张小艳应该是含情脉脉说的这句话,但李森林体会到的却是写在黑板上或者领导经常挂在口边的表扬稿。李森林也很快就从其中找到了破绽,因为刚才他的表现并不好,由于有些紧张甚至可以说有些早泄,和妻子风娟也没有这样差过,显然张小艳说他厉害是有意恭维他,但她为什么这样恭维自己呢?他很快就意识到了燕子石厂最近的改制。这样一想刚才心灵的悸动立刻就跑得无影无踪了,他感受到了俗世的圈套,他再一次地感受到,无论在性上还是在生活中,张小艳都是一个真正俗气的女人。
回去的时候,李森林一路无话,他处于一种懊恼和沮丧中,他后悔自己怎么胡里胡涂地和张小艳办了这事。本来他和张小艳走出来有些寻梦的意思,没想到梦没有寻成反倒把梦打碎了。张小艳看到李森林情绪不高,有几次试图挑起话题都失败了,最后也就默默地跟着李森林走,快到县委大院的时候,张小艳忽然说:“你先回去吧,我去那边看看那个小副食店关门了没有,买点明天急用的东西。”
李森林对着月光看了一下腕上上的手表,见已十点多了,别说县城的小店,恐怕大城市里的超市也早就关门了,刚想劝张小艳别去了要买什么明天再说吧,但看到她那急匆匆的样子,忽然明白张小艳不是去买东西是想和他错开回去的时间,这样不至于让人生疑。李森林再次体会到了张小艳的心机,想到自己刚才和她有过的男女之事,内心不禁有些害怕起来。
杨磊的事情迟迟定不下来,杨书记就有些急了,这天又找到李森林问燕子石厂改制的情况。李森林当然知道杨书记关心什么,就把青山学院的条件和杨书记说了,杨书记听了后半天没有表态,过了一会儿才说:“工作还是人做的吗,咱们都互相让一步找到共同点,问题就会很快解决的,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能把这个问题处理好。县里很快就要调班子了,你应该有条件有能力有魄力也有机会担负我们安平县更多的担子,我和王县长都老了,尤其是我都五十多的人了还图什么,不就是图着把你们这些年轻的推出去真正为咱们安平出把子力吗?”
李森林咂摸着杨书记的话,觉得杨书记的道业实在是太深了,就刚才这番话你可以把它理解成对李森林的鼓励,也可以理解成一种许愿和要挟。
在杨磊这个事上李森林准备让步了,一个是因为他很想和杨书记修好关系,另一个就是为了张小艳。
在这个事上想通了,事情就简单了许多。李森林很快就找到了青山学院负责这个事的院长,然后就开列了自己的低线,不需要青山学院投资,学院只需投入技术股就可以占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安平县投入资金进行有限度的改造,加上原有的固定资产原料供应占剩余的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建立董事会制度,总经理由董事会两年一考察任命,第一任总经理则必须由安平县任命。
李森林开列的这个条件既保住了杨磊第一任总经理的位子又照顾了青山学院的情绪,他觉得青山学院应该能够接受。果然,青山学院很快就接受了李森林的这个底线,不久就正式签约了。
第十九章
十九
秋收一结束,市委组织部就开始来考察县级领导班子。各种传言就越来越多,并且向多样化分散化发展,综合各种版本以李森林干县长的呼声最高,在这方面,舆论无形之中帮了他的忙,县上的机关干部大都认为李森林接任县长是十拿九稳的事,有几个和他相熟的干部甚至已私下里叫他李县长。
此时的李森林也认为自己的前面一片光明,再加上县长王千秋在一个月以前去青山市委党校参加一个县级干部培训班,时间是半年,县上的很多县长该干的工作杨书记就直接安排给他,李森林就此理解成了杨书记对他干县长的一种默认。组织部来考察,其中一项是要求推荐干部并允许自我推荐,李森林毫不迟疑地推荐了自己。
这天盖金龙给他往办公室打电话,一听他接了就说:“你怎么还在家?”
李森林说:“我不在家干什么去?”
盖金龙说:“跑去啊!你没听人家说吗,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
李森林这才明白盖金龙一开始那突兀的问话。盖金龙的酒精厂已经正式投产,他安排他的三弟盖玉龙干了厂长,这下盖玉龙高兴了,一心扑在厂子里,再也不找盖金龙闹事了。由于酒精厂是以粮食为原料,最近几年粮价又比较低,而酒精的价格一直走高,而且酒精被提走了以后,剩下的渣滓又是上好的饲料,在当地很有市场,所以酒精厂一开始就效益很好。家里面没有什么事了企业效益又很好,盖金龙是从心眼里感激李森林,李森林也知道盖金龙是真正关心自己,就说:“跑什么?该是你的,早晚就是你的;该不是你的,跑也没有什么用。”
盖金龙说:“兄弟,你错了!这年头好事都是抢来的,哪有等来的,我还以为你住在市里早就开始动了呢!原来你是在家等着天上掉馅饼,是因为缺钱吗?真缺钱就先从我这里拿。”
李森林说:“在县里都累散架了,回家还哪有时间跑,何况我也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跑。”李森林说的不假,在县里跑一个星期,到了周末回到家里就是睡觉,连夫妻间那个事都懒得干了。有一次,他们夫妻两个躺下后,妻子风娟忽然说,我们单位新调来一个男的,年龄很大了孩子却非常小,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是二婚,而且孩子还不是他的,是后来这个妻子带过来的,有多事的人就问他,为什么孩子这么小,这个人就叹口气说,唉,我这个人比较懒,很多活儿都不亲自干。风娟说完了独自笑了,李森林才知道是影射自己,他连忙说,我这个人不懒,很多活儿都亲自干。说着就开始往风娟身上凑。
放下盖金龙的电话,李森林才觉得这个事还真不能等闲视之。但是孟卓然已于两年前去了美国,上面的这根线基本掐断了,表妹做保姆的卢副省长已经去省人大任副主任,虽说也能使上劲,但力量上就差了些。所以,李森林考虑来考虑去,觉得现在只能是静观其变,反正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论政绩论年龄论条件都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现在关键的问题就是时间。
元旦的前一天,李森林收到了一张贺年卡,卡上有两句话: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飞鸿踏雪泥。下面落款是一个关心你的人。画面似乎是一副古画翻印上去的,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蹲在一块巨石之上正在垂钓,有种独钓寒江雪的韵味。李森林再看了看这两句话一时不知道它的出处,看了看邮戳,见是从青山市里发出来的,知道这人离自己不会太远,那会是谁呢?凭着一种本能李森林几乎一下子就感觉到寄这个贺卡的人一定是个女人,有了这个感觉他立刻就想到了刘璐,摸起桌上的电话打过去,刘璐一听是李森林高兴地说:“是你啊,祝贺你听说你很快就要干县长了。”
就这句话,李森林断定贺卡一定不是刘璐寄的,李森林的情绪一下子就下来了,和刘璐敷衍了几句,就说:“没什么事,元旦了,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一切都好就行了。”
刘璐连连说:“都好都好,就等着喝你的喜酒了。”
不是刘璐那又是谁呢?孟卓然已经不可能,就是不出国这也不符合她的性格。贺卡作者的神秘给李森林带来了无限探究下去的欲望,他查了一下唐诗没有在里面发现这两句话,又看了一下宋诗,发现这两句话就在里面,还是大名鼎鼎的大诗人苏轼的诗,诗的题目是《和子由蝇池怀旧》。李森林仔细看了看诗的意思,好像是说,人生在世,总是到处流浪漂泊,这像什么呢?就恰似那飞来飞去的鸿雁一样,偶然在雪地上停留片刻,也许会留下一些指爪的痕迹,但等到鸿雁飞去以后,又有谁还会记得它是在东边还是西边呢?李森林感受了一下,觉得似乎是在规劝他,可是现在李森林正准备鱼跃龙门,他有什么可规劝的呢?他又把贺卡翻转过来看了看那有些凄凉的画面,不知怎么,一股不祥的感觉忽然涌上了心头。
安平县的领导班子是在春节前调整的,结果令人大跌眼镜。县委书记杨基容去市政协任副主席,县长王千秋调市中小企业局任局长,市粮食局局长郑大鸣被任命为安平县委书记,县长则由下里县那位副书记郑剑来担任,李森林原地不动继续担任安平县副书记。应该说这个结果和那些地下组织部长设定的有很大差距,但仔细考虑下来,也是很说得过去的。这两年安平县的工作上去了,说明这个班子还是有战斗力的,所以一二把手都被提拔重用了,一个成了副地级,另一个则成了重要部门的一把手。
尽管李森林还是副书记,但和过去比也略有差别,吴正有去县人大任主任,李森林就成了县里的三把手。但这丝毫也安慰不了李森林,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如果没有先前的希望,他就不会如此失望,他这才真正体会到盖金龙所说的天上不会掉馅饼。
原来,刚知道这个结果的时候,李森林想请它几天假。一个是真想歇几天,到了年底各企业都忙,收尾的收尾,定计划的定计划,李森林接连和好几个企业忙着外跑,已经有好几个星期天没有休了,风娟也接连打了好几次电话问他还知道不知道家门朝哪,所以想利用这个时间好好补偿补偿。另一个就是想表示一下自己的情绪。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化,你想向政府示威,它会在意你这个无名小卒的情绪吗?这让李森林想起安平县一位老干部临退休时的一句感慨:积三十年工作之经验,就是不和领导犟嘴,和领导犟嘴是自绝前程。这个老干部的感悟就是自己一生仕途经验的写照,在仕途这个拥挤不堪的曲折道路上,永远不会有自我的,在这个道路上没有失意者,只有失败者;没有最后的冠军,只有相对的胜利者。
李森林还是干副书记,但是感觉已和过去大不一样。这种感觉首先是来自他上面的县委书记和县长。郑书记和郑县长对他非常的客气,这种客气不是来自表面的而是发自内心的,因为他们都刚介入安平县,而在目前的安平县的班子里他算资格比较老的,对情况也比较了解,所以可以说书记和县长对他就表现得有些尊重。尤其是在常委会上,他们两个总是先听听他的意见。书记和县长越是这样,李森林就越是提醒自己要找准自己的位置,毕竟自己是个副职,领导让你说话只是给了你话语权,只是让你提建议,你也只能提建议。于是在说话的措辞和语气上,李森林改变了不少,而且很多的事情不轻易表态,该含糊的一定要含糊,该明确的只说到八成就行了。
现在的李森林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前途,班子刚调整到位在短期内动的可能性不大,这样,李森林就感到自己好像失去了明确的指向,副书记就干得轻松了许多。很快李森林就发现,如果没有什么野心,干副职是最舒服的了,什么事不用担责任,真有难处理的事就孩子哭了抱给娘,下不用干具体工作,上不用怕什么风险,只要尽可能地避免成为某种可能的矛盾的交叉点,就会永远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难怪有人说干副职就是那么几点意思:干好没有意思;不干不够意思;干点意思意思;干多你啥意思?当副职唯一的禁忌就是不要干多,干得多了就有人问你有啥意思了?看来还是一个官谣说得对,“当官就当副”。
第二十章
二十
春节过后,青山市几个酝酿已久的形象开始正是进入实施阶段。首先就是早就纳入计划的青山会堂。实际上青山会堂的土建工程早就完成了,但一直没有装修起来,原因一个是至今没有找到好的装修方案,还有一个就是市委和市政府的办公室都想把这个活揽起来。这是一个形象工程,是往人脸上贴金的,谁把这个工程干好了,当然就是谁的政绩,何况还有政绩之外的东西呢!所以,为了这事两个办公室争得不可开交,尤其是两个办公室主任更是明争暗斗,各施手段。
最后还是市委书记风格高,说工程得需要掏钱,掏钱是政府的事,这事就交给政府吧!市委办公室主任一看市委书记都这样说了只好不再争了。市长见市委书记姿态这样高,觉得要是把这项工作交给现有的办公室人员,一定会惹得市委这边不高兴,他担心的不是市委书记,而是书记身边的这些人。为了平息一下市委这边的情绪,市长张同奋就决定另外调人来干这个事,这样李森林的命运就又一次地被改变了。
当然,李森林接到调任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这个调令的时候,是不了解这个背景的,他除了兴奋就是有些莫名其妙。
本来,李森林感到自己在安平县已成了螺旋桨的支点,周围都在旋转只有他还一动也不动地挺立在那里。但现在他却也旋转了起来,这让他重新建立了某种希望,他觉得自己还算是个幸运的人,他忽然想到了有位哲人说过的一句话,幸运就是千万次埋伏中的一次伏击。
市政府办公室主任赵名利年过五十,在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已摸爬滚打了八年,李森林在安平任县委副书记的时候才和他有所接触,接触也是仅限于共同参加有关的会议或者赵名利陪市长下来看看的时候。在李森林的印象中,赵名利是个谦和而谨细的人。
按照市委的要求,上午下了调令下午就要向新单位报到。李森林向赵名利报到的时候,赵名利似乎正忙得不可开交,两部颜色不同的电话时时响起,赵名利用不同的坐姿、声调和语气回答着对方,李森林虽然在旁边看得眼花缭乱的,但他知道之所以有不同的坐姿、声调和语气是因为打电话的既有上司也有下属。在赵名利的示意下,李森林坐到了赵名利对面的椅子上。放下电话赵名利从宽大的老板台后面欠起身和李森林握了一下手,说:“欢迎来到办公室,当初一听说你要到办公室来工作,我就格外高兴,甚至想给你打个电话,但是考虑到还有个组织原则问题,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办公室就喜欢像你这样年富力强的……”
赵名利还想继续说下去,这时电话又响了,赵名利抓起听筒“喂”了一声就站了起来,一叠声地叫市长,李森林立刻就明白电话是市长张同奋打过来的。机关上的很多称谓虽不是有明确的规定,但也是约定俗成的,称呼所有的副职前面都只加姓而把副字去掉,正职则直接就称职务一般不带姓,所以赵名利一叫市长,李森林就知道电话是谁打过来的。
市长张同奋和赵名利都是从原来的市农业办公室出来的,年龄比赵名利要小几岁,两人曾经在一起共事八年,后来张同奋干了市委办公室主任,赵名利干了政府办公室主任,再后来张同奋就成了副市长、市委副书记、市长。按说赵名利接他的电话不应该这样毕恭毕敬的,但以目前的情况看赵名利不仅是毕恭毕敬的,而且还有点诚惶诚恐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李森林有点不舒服。
虽然李森林知道刚才赵名利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是表面上的客套话,但毕竟是自己新的顶头上司,有这样的态度就不错了,李森林准备也客气几句。看赵名利放下电话,李森林刚想说话赵名利就制止了他,急匆匆地说:“李主任,要不咱先就这样吧,你抓紧回安平办办交接,争取尽快来上班,我还等着给你接风呢!市长叫我立刻去一下。”说着就准备往外走,李森林也只好跟着出来。
李森林没想到自己的报到会这样的匆忙,原来他想和赵名利多聊一会儿,一个是可以了解一下办公室的情况,另一个可以探探来到办公室以后让自己分管什么工作,实际上他最想知道的还是自己要分管什么工作。
一开始李森林知道自己被调到市政府办公室,除了兴奋之外也在预测自己将要分管的工作,办公室的工作看起来琐细而繁杂,实际上不外乎文字和行政。李森林揣摩着让他分管文字的可能性比较大,自己在大学里读的是中文系,又是因舞文弄墨起家,上办公室搞文字工作是顺理成章的,想到这一层李森林隐隐有了一丝不快。
说办公室是上传下达的窗口连接上下级之间的枢纽,那都是对外这么讲的,办公室实际就是领导的后宫就是为领导服务的,从某种程度上说它只对上负责,下面只有听呵声的份儿,这年头人们都把领导当成孩子,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就更要像幼儿园里的阿姨一样对领导照顾得细致而周到,要做到这一点在办公室管钱管物的行政人员就更有优势。而写材料的就不行了,只有领导在会议上读到你为他写的材料时,他才有可能想到你,当然这时候领导即使想到你也并不是想你为了材料加了多少班熬了几个夜晚,而是考虑材料是否好读。所以在办公室工作搞文字是最吃力不讨好的,但来到办公室毕竟离领导近了,接近了权力中心,想到这里李森林的那一丝不快很快就消失了。
从赵名利办公室里出来,李森林一看时间还早,就想到刘璐的办公室坐坐。刘璐的办公室里正有一个年轻的秘书在打印材料,李森林看着有点面生,而那位秘书看到李森林却客气地叫了声李主任,看来天子脚下的信息就是快,他们不但知道李森林来任副主任,而且很快就对上了号。
刘璐对李森林没有表现出他想象中的热情,感觉上反而冷了很多,很客气地让座倒水,把李森林真正当成了客人,这让李森林有些话不好说了,他就这样尴尬地坐了一会儿就出来了。刚走出市政府大楼手机响了,李森林一看是刘璐打来的,刘璐在电话里说刚才办公室有人一些事不好说,李森林就说,有这么严重吗,我们又不说什么背人的话?刘璐说,比这还严重,办公室是个是非地,随时都会有人打小报告,本来一知道李森林来任职就想打电话提醒他一下的。李森林见刘璐这样说,也只好说,谢谢你的关照,本来我是想问你现在办公室里还缺管什么的副主任。
刘璐一听笑了,说:“你是想知道你来了以后分管什么工作吧?”
刘璐刚才的笑声,让李森林找回了一点感觉,就很干脆地说:“是!”
刘璐说:“现在的事情无所谓缺什么,你先想到你想干什么,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就有可能缺什么了。”
李森林在电话里听刘璐的话就像是绕口令,就说:“你觉得在办公室分管什么好?”
刘璐说:“当然,分管行政要好一些。”
李森林说:“这个道理我明白,但像我这个情况,分管文字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刘璐说:“这个也不一定,何况即使分管了文字也很好,行行出状元吗!把什么管好了都能够出头。”李森林感觉到刘璐的话里明显有安慰他的意思了。
真正安排工作了,却出乎了李森林的意料,他分管了行政。赵名利是在李森林到任后的第一次市政府办公室主任会上宣布这个决定的,事先没有向李森林透半点的口风。这让李森林在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同时,更多的想到这似乎不像赵名利的工作风格。因为谁都知道,在市政府办公室分管行政的主任比分管文字的主任更有地位更实惠提拔得也更快,这样的好事落到谁的头上谁能不高兴?一般这样的情况领导总是找当事人谈谈,说些这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与支持你要勇挑重担什么的,民间把这一做法叫报喜不报忧,官场则叫做组织原则与程序。有了这种感觉,李森林在这样的猝然降临的好事面前多少有了些不安。
但根据上次和刘璐的通话,李森林感觉到在权力的中心,很多事确实应该严谨很多,该保密的一个字都不能吐露,该让你知道的肯定会让你知道,从这个角度讲在市政府办公室和在县里相比没有多少资源优势。对此,李森林独自作了些猜测,看来办公室的分工赵名利不一定说了算,他的分工应该是市长定的,不然的话赵名利早就和他谈话了。这年头表面上谁都想与人为善,所谓有权权为人,没权钱为人,没有权钱还有话为人,有对人好的事事先和对方打个招呼,这何乐而不为呢!而赵名利没有这样做,这只能有一个解释就是,李森林的分工赵名利不知道。再者,赵名利和李森林仅仅是认识,谈不上什么交情,所以要是赵名利说了算是根本不会考虑李森林的。
这样一分析,李森林在感到高兴的同时也感到了问题的复杂性。高兴的是自己终于受到了领导的重视,感到复杂是因为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受到这样的重视。有在安平县的经验,李森林逐渐领悟到,要想在仕途上发展,没有人给自己说话还真是不行,按照这个经验,自己这次调到政府办公室也应该有人从中使了劲,但现在李森林最大的困惑是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更不知道他为什么给自己使劲。如果说是因为自己干得出色被重用,那为什么在春节前的调整中不让他干安平县长呢?那样至少让人感觉顺理成章些,而现在莫名其妙地把他调到现在这个位置上,显然位置比过去重要了,但总给人一种非正常途径的感觉。
李森林刚来办公室任职的这个时间,恰好是市长张同奋因为经贸活动去韩国回来不久,韩国整洁多样的卫生间给张市长留下很深的印象,据说在韩国不仅有专门的卫生间协会,还把卫生间当成一种身份和品质的象征,一般给自己的子女相对象,要先看对方的卫生间拾掇得怎么样。张市长深受启发,觉得最容易带来污染的厕所也可以成为文明的使者,就像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一样这是个辩证法的问题。为此青山市迅速掀起了一场厕所革命,对市内所有的公厕及各单位的内部厕所进行统一的改造装修,要求每个厕所都要把洗手间和厕所分开,厕位前要有字纸篓手纸筒;尿池里要有卫生球;洗手间要有梳洗镜;门口要有干手机。
厕所改造工程是李森林来到市政府后接的第一个工程,李森林当然会以极大的热情和极大的精力来投入这项工作。结果整个市政府办公大楼上的厕所,改造得既快又好,在验收评比中,市政府改造装修的厕所,获得了五星级厕所的荣誉称号。
到了后来李森林才知道,他在改造厕所中的卖力表现,不仅仅是为市政府办公大楼里的厕所争得了一个荣誉称号,后来的许多事实很快就证明,厕所革命工程是他的另一个开始,它带来的一系列后续的故事在短时间内改变了李森林的生活轨迹,而这种开始的开始是由李森林和张市长在厕所里的一次偶然相遇展开的。这再次证明了一个理论:任何事情的前因后果发生发展结束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这又是一个哲学问题。
第二十一章
二十一
这天,是市政府办公室开主任办公会的时间,在这次会上,不知为什么市政府办公室主任赵名利对前段工作总结起来没完没了,说了一大段废话之后接着就对厕所革命工程大加褒扬,最后就又开始表扬李森林,说李森林为了改造厕所真可谓做到了兢兢业业废寝忘食,就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从赵名利一开始讲到厕所李森林就想撒尿,但他一直坚持着,领导在会上正大张旗鼓地表扬着总不能起身上厕所吧,这是个态度问题。
虽然这个时候李森林表面上态度是好的,但心里也在琢磨,凭他到办公室这段时间的观察和感觉,对赵名利的感觉发生了很大的转变,赵名利不应该是那种很宽容很大度的上司,有了现在这个结论原来对他的那种谦和而谨细的印象就变成了油滑与琐碎,他不会一点私心没有地来表扬一个下属,即使这个人为他赢得了荣誉。那么他现在的表现肯定是有目的的,对赵名利自设的这种悬念使李森林暂时忘了自己正在尿急,产生了一种想探究下去的欲望。
果然赵名利有下文,说完厕所就说到了正在建设中的青山会堂,说由于市政府办公室在厕所革命中的出色表现,青山会堂的装修工程市里准备交给市政府办公室和政府采购中心来承办,具体由办公室副主任李森林同志负责,接着就是他为此做了多少工作,在市长市委书记面前说了多少好话,总算争取到了什么的,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李森林看。
李森林听着赵名利的这个下文当时并没有多少感觉,他认为既然是干办公室,接这样的工作和当初接厕所改造的工作一样是顺理成章的,赵名利的这种态度是不是有些过分?还有就是过去一般只要市长不开会赵名利总是把主任办公会开到市长会议室来,而今天的主任办公会却在赵名利的办公室开。这些似乎都意味着一种什么。官场上的许多意外都是有先兆的,这年头谁不相信谣言谁是傻瓜;谁不敏感谁就把握不准方向谁就会永远进步不了。想了一会儿,李森林忽然为自己悲哀起来,自己从什么时候也变成了一个这么爱琢磨事的人了?
主任办公会刚一结束,李森林就急急火火地往厕所里跑,没想到猛地推开门,就看到市长张同奋正在里面不慌不忙地撒尿。尽管李森林知道吃喝拉撒乃天经地义,尿池面前人人平等,但毕竟他刚来机关不久和张市长不是太熟悉,李森林不禁在厕所门口提着裤腰带愣了一下。
在这之前,李森林对自己的工作重点已在脑海中明确了无数次,既然干办公室;既然管行政,那就要给领导搞好后勤保障,不仅要做到保障有力,而且要做到保障得滴水不漏。这里又要有重点,就像他当年刚到安平县委办公室报到时,吴正有说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一样。当年的中心是严书记,而现在的中心是张市长。所以对怎么给张市长搞好服务,李森林不可能不琢磨。私下里李森林曾经设计过无数次和张市长单独会面的机会,他设计了各种场景下的对话,有一次他指挥着公务员往张市长办公室里搬新买的花草,事先李森林做了充分的准备,设计好了对话:
“张市长您好!打扰您一下,办公室统一买了些花草您看放在哪里合适。”
“你看着随便放好了,我也不懂这个。”
“窗台上放上几盆何首乌五月竹之类的盆景,中间夹杂几盆时令鲜花,这几株铁树和巴西木是不是就放在外面的茶几旁?”
“小李,你还挺懂的吗,就这样放吧!”
“那里,我这是临时学的。”
结果那天李森林敲门进去后,张市长正在认真地看一份文件,“张市长您好!打扰您一下,办公室统一买了些花草您看放在哪里合适。”
李森林说完一会儿张市长才抬头说:“你看着随便放好了,我也不懂这个。”然后就又埋头公文,李森林多少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知道下面的话不能再说下去了,只好安排公务员赶紧摆放花草。
摆放完了,李森林觉得还是和张市长说一下比较好,就说:“张市长,您要是看着不合适,我就再调整一下。”
张市长又抬起了头,很敷衍地看了一下说:“很好,就这样吧!”
见张市长这样说,李森林知道自己必须出去了,就有些不甘心地给张市长带上门,自己轻轻地退出来。
临时抱佛脚学来的花卉方面的知识没有派上用场,李森林多少感到有点沮丧。但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李森林那种沮丧的心情很快就消失了,他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在张市长面前卖弄那点浅薄的花卉知识,因为领导永远对夸夸其谈的部下没有好感,好部下在领导面前要永远像一个虔诚的小学生。
在这幢大楼里,李森林没法不全心全意地围着张市长转。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被突然调入这幢大楼的真正底细,但有一点李森林是明确的,那就是他的调入及分工都与张市长有极大的关系,在这些事情上,张市长即使不是始作俑者也是经过他点了头的,这样看来是张市长相中了自己,而这其中确实没有什么必然的原因,只能说自己还是比较走运的。但李森林知道自己不会永远这么走运,对大多数人来说走运是偶然之果,而张市长能把这种偶然之果变成必然之果。因为他是这幢大楼里的主宰,他可以让这幢大楼里的任何一个人幸运或是失落;幸福或是痛苦。当然在这幢大楼里需要围着转的还有七八位副市长,这些副市长们几乎和李森林的心态是一样的,他们在付出的同时都需要加倍地索要,只有张市长是个施舍最多的人,而且他索要的东西大部分在这幢大楼之外。
李森林猛烈地推门声似乎并没有惊动张市长,他连头也没有扭继续在一边撒尿一边专心地盯着眼前的白瓷瓦看,似乎那上面有他的讲话稿,不过他毕竟对刚有了一个急促的声音接着就寂然无声这种不正常的现象感到奇怪,尿得差不多了才像刚察觉到了什么似地慢慢扭转了头,就看到了愣在那里的李森林,说:“噢,是小李啊!”
李森林这时才有了反应,不自觉地回应到:“张市长,……”
张市长占据了一进厕所的那个尿池,李森林看到张市长的尿开始断断续续地往外流,知道张市长的“工作”已进入了尾声,就连忙迈了进来让开了门口的位置。张市长滴完了最后一滴尿液,就开始往上提裤子,张市长的肚子往外凸得厉害,前开门就特别长,所以张市长提起裤子来就像提两个大大的棉布口袋那样显得有些困难。等张市长提完了裤子扎完了腰带往外走的时候,李森林发现自己不该老早地把门让出来,就赶忙地又上前赶了一步,踮起脚跟伸出胳膊越过张市长的头顶把厕所的门推开,张市长一边往外走一边点头说:“好!”算是对身后李森林这种殷勤的回应。
见张市长出去,李森林这才放下脚跟长出了一口气准备撒尿,站好了位置做好了准备工作以后,李森林却发现经过刚才的情绪波动,他已经尿意全无,但膀胱里面又感觉胀胀的似有什么东西在从里往外撑,李森林无奈地叹了口气,心说,在这幢大楼里连尿都怕官。李森林看了下张市长刚才撒尿的位置,自己也不自觉地挪了过来,说也怪,一站在这个位置上,尿就如雨季的泉水一样,哗哗地流下来。
在刚才张市长撒尿的位置上李森林尽情地撒着尿,脑子里却在琢磨刚才张市长的那句话,是小李啊!张市长当时的意思显然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说小李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另一种就是在厕所里发现了小李招呼一下。显然前者对李森林是不利的,急促的推门声打扰了市长撒尿,想到这里李森林有些懊恼,撒出的尿也脱离了原来的曲线,歪斜着朝池外飞。
李森林从厕所里出来,看到张市长正在外面洗手间的干手机上干手,干手机的声音急而短,就像一头刚耕完地的老牛粗重的喘气声。张市长把手拿离了机器,那粗重的喘气声也就戛然而止,洗手间的门是开着的,不用李森林去推门,李森林刚想用什么方式招呼一下张市长,张市长却主动回头看了他一眼说:“小李,你搞的这个工程不错。中午有时间的话和我出去一下。”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待张市长胖胖的背影消失在洗手间门口,李森林才明白张市长连续说出的这两句话是指完全不同的两个事件。这个工程是指厕所的改造装修,中午出去是要求李森林和他一块吃饭。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意思经张市长慢吞吞地说出来竟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生硬。
这天上午,李森林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直处于一种莫名的兴奋中,他过滤了他和张市长在厕所相遇的每一个细节。很显然张市长并没有在意一开始他那急促的推门声;然后就是对装修洗手间的肯定;然后就是市长要带他出去一下,尤其让李森林有些激动的是,市长本来不用在洗手间洗手,市长和自己的秘书在一个大的套间里办公,天已有些转凉了,看他上厕所秘书肯定在房间里早就给他准备好了洗手水。而市长偏偏在厕所外面的洗手间里洗手,是市长兴之所至想体会一下新装修的洗手间,还是有目的地在等李森林?这两种可能无论是哪一种答案,都应该让李森林感到兴奋。
这个上午李森林过得既兴奋又焦灼,他不敢走出自己的办公室,专心地等市长的秘书小肖过来叫他,把几个约他出去喝酒的电话全推了。小肖就是原来去安平县搞企业调研的小肖,现在已成了市长的贴身秘书,单独给主要领导干秘书就意味着在仕途上迈上了一个很大的台阶。因为和领导朝夕相处给领导办的事多了,关键时候领导就不能不给说话,所以大多领导的秘书都在仕途上获得了正果,但也有部分秘书由于太过张扬出了事。小肖却非常的本分,对李森林仍然是很恭敬的样子,和其他同事处得也非常融洽。
临近中午的时候,李森林有些沉不住气了,有些焦虑。难道市长在厕所里是随便说说?看来不像,虽说他来机关时间不长,但市长的严谨和一言九鼎是早有耳闻的。尤其是对刚成为他身边工作人员的自己,他更不会说话随意到这个程度。那可能就是市长被什么事绊住了。已经接近十二点了,李森林实在耐不住了,就假装去秘书办公室在市长办公室门口走了走,见市长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李森林就急忙向楼下的停车场跑去,见市长的车还停在那儿,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继续等。
一直到了十二点一刻,秘书小肖才走过来说,市长要他一块下去。来到楼下,李森林看到市长的车停在楼前的跑道上,后车门开着,市长已经在车里等着了,就赶忙紧赶了几步小心翼翼地坐进车里。
第二十二章
二十二
李森林再一次感觉到世界太小了,在今天中午的午宴上,他意外地遇见了姜春花。在这之前姜春花一直是结在他心灵之树上的一枚青果,总感觉他们两个共同营养起来的这枚果实没有越过成熟期;没有经受过风和阳光的洗礼;或者说没有给它让风和阳光洗礼的机会。所以,一直以来李森林就把这枚青果藏在心底,时间长了李森林以为自己都淡了,没想到这次意外相遇重新开始催生这枚青果。
张市长请客,是带他去去宏远公司吃的。
宏远公司是青山市最大的民营企业,也是第一纳税大户,老板张锋原来搞农产品贸易,后来搞起了自己的农产品加工厂,企业发展到现在已成为涉足贸易流通、保健食品、生物工程、装饰装潢等多个行业的企业集团。
在去宏远的路上,李森林第一次和张市长并排坐在车子的后面,多少有些紧张,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和市长搭话,小肖也不开口,车内的气氛就显得沉闷了些。实际上,此时李森林非常想知道今天中午他们去哪儿,但他不敢问,他知道领导最不喜欢什么都打听的部下,如果他需要你知道自然会告诉你。于是李森林就为今天中午的行程做种种预测,正琢磨着张市长却开口说话了:“小李,来到机关上要多跑跑,尤其是干办公室这个活儿,全市各行各业各个方面都要知道都要了解,办公室就是个神经枢纽啊!你还年轻多锻炼锻炼是有好处的。”
张市长这番话让李森林感到一阵的心热,李森林知道领导讲话总是点到为止,张市长的话显然向他透漏了某种信息,李森林想不起用更好的话语来回应市长只好应承道:“一定要遵照您的指示多跑跑,多学习。”
张市长没有接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说,而是话锋一转指向了此行的目的说:“今天咱们去宏远公司,我从韩国回来以后张锋给我打过多次电话了,再不去一次就太不给面子了,我可不敢得罪宏远公司,得罪它就等于得罪了个财神爷呵!”
宏远公司有自己的招待所叫宏远宾舍,一般不对外开放,除非有什么重要或特殊的客人。宏远宾舍在外面看像一个规模不大的农庄,就连院墙都是篱笆状的,透过青绿色的篱笆墙,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各种植物的果实和叶子,看不到里面的高层建筑,只看到里面散布着许多幢类似于帐篷的深黛色的房子。
张市长他们赶到的时候,张锋早已领着他们公司里的几位经理迎候在门口了,其中有位光彩照人的女士格外引人注目,李森林看着非常像姜春花,但是又觉得有些不可能,有张市长在旁边李森林也不敢盯住看。张市长和宏远公司看起来已经比较熟悉了,一边握着手一边叫着他们的名字,很亲切的样子,尤其是和那位女士握手的时候,李森林看到张市长比和其他人用力,而且还点着头说:“小姜越来越漂亮了。”她也姓姜,这时李森林几乎可以断定她就是姜春花了。
姜春花显然也注意到了李森林那双大眼睛一直朝这边看,见张市长夸她漂亮,连忙说:“市长真会说话,就是不漂亮也被你夸漂亮了。”说着还往李森林这边飘了一眼。
张市长笑哈哈地说:“漂亮不是夸出来的,本来就是漂亮吗!”
张市长和姜春花这么一调笑,就有些冷落了李森林,秘书小肖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赶忙过来介绍李森林。张锋是青山市的风云人物,李森林在电视和各种会议上多次看到过张锋,但从来就没有过单独接触,小肖先向张锋介绍了李森林,然后再转向宏远公司的几位老总,最后小肖向李森林介绍宏远公司的总经理助理兼宏远装饰装潢公司的总经理姜小姐。
姜春花倒是表现得落落大方,上前来说:“李主任,好久不见了。”姜春花穿着得体的职业套裙,比过去有了更多的风韵。如果过去是一朵娇艳的鲜花的话,那现在就变成了一枚圆润而饱满的果实。姜春花雪白的胳膊伸到李森林面前来和他握手,李森林也伸出了自己的手,两只手掌接触在一起,李森林感到一股软软的东西迅速传遍了全身,就像自己的心被温柔地抚摩了一下,李森林迅速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抬眼看了一下姜春花,发现姜春花也正在专注地看着他,那一瞬间他注意到姜春花的那双饱满的眼睛依然非常清澈,就像两只深潭,透着纯净的色彩,这让李森林感到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从前。
本来,李森林从断定眼前就是姜春花的那一刻始,就考虑应该以什么姿态和她打招呼,毕竟这不是他们两个人的单独会面,姜春花的突然出现对李森林来说是个谜,在他们之间出现断层的这段时间他不知道姜春花的身份怎么一下子就发生了这么大的置换,这有些让他措手不及,他甚至感觉自己根本就是无法面对姜春花。但在目前这个时候,李森林知道有张市长在就永远没有发挥他个人情绪的空间,他无法面对也要面对。
姜春花的话就等于给他们之间定位了,他们认识应该是一种不太相熟的认识,这让李森林心中既感到了一种遗憾又释然了不少,他赶紧说:“好久不见了,姜总越发有气度了。”
小肖说:“你们认识?”
姜春花说:“我就是从安平县出来的,那时侯李主任是我们的领导,是我们县委办公室的秘书。”
李森林刚才话里面的意思是把他们界定在最近,所以李森林称她为姜总,没想到,姜春花一下子就回到了他们的起点,这让李森林心里又是一阵的悸动。见姜春花这样,他也得客气一下说:“那时干秘书就是个跑堂是,给县上领导服务的办事员。”
张市长说:“我倒忘了小李是在安平干过秘书的,那个时候应该是老严的县委书记。”
张市长的话让李森林似乎看清了某种东西,看来张市长对自己是做过了解的,那么自己调入办公室也应该与张市长有极大的关系,这样一想李森林的内心忽然欣慰了不少。但张市长最后一句话让李森林多少感到了难为情,是替姜春花难为情,就拿眼睛偷看姜春花,姜春花见李森林没有反应,连忙说:“是老严的县委书记,是严书记把李主任从教育上抽调到县委办公室的。”
李森林见姜春花都替自己说了,知道张市长干副市长的时候和严书记关系不孬,就补充说:“严书记当初对安平县也是做了贡献的。”
张市长反应很快地说:“小李说的很客观,一个人在某个事上犯了错误但不能把他过去所有的成绩都抹杀了,严书记当年在安平县确实做了很多工作,安平县的企业多亏了那时打下的基础。”
李森林连忙说是,姜春花也附和了一下。
李森林见姜春花并没有在意提到严书记,心中释然了不少,但是他还是从她那过分敏捷的反应中感受到了姜春花的那种不自然。他看了一下姜春花,见姜春花也在盯着他看,李森林赶紧把自己的目光拿开,这时就看到张市长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房间门口了。
房间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叫“山月随人”,李森林乍看到这个名字直觉得有些耳熟,像是取自于李白诗。进到里面更是别有洞天,脚下是曲曲折折绕房间一周的清亮的小溪,小溪清澈异常,下面的鹅卵石清晰可见,在小溪上有一个造型别致的小拱桥通向房间的中央,中央是一个大的餐桌,餐桌也不是通常的那一种,而整个是一个大的木制的根雕,根雕的下部是各种造型的小洞,每个洞的前面有一把纯原色的木制的椅子,椅子的形状也不一样,但整体看上去却一点也不觉得凌乱,反而有一种很新鲜很不一般的感觉。房间的两边是两个茶座,设施也都是木制的,它们在小溪之外地势稍微低一些,站在房间中央看有种隔岸观景的感觉。
李森林第一次见识这样的餐厅,多少感觉有些意外,没想到长得粗粗壮壮的张锋会有这样的品位,已经坐在主陪位置的张锋似乎注意到了李森林的心思,说:“怎么样,李主任,这个房间还可以吧,这可都是姜经理的杰作呵!”
李林看了一下坐在对面的姜春花,姜春花也正热切地看着他,在姜春花的注视下李林的脑子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很匆忙地说:“不错,很有品位;很特别,很有一种唐诗的意境。”
姜春花说:“看来,李主任已经看出来了,我们这个房间的名字就是取自李白的诗,原诗是‘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不过原诗的意境有些凄美,我们只要了他的‘山月随人’,让山涧明月照亮我们的心,让我们时常涌动一种田园般的情怀,假如是晚上你说的那种唐诗的意境会更明显。”
姜春花的话让李森林感到了吃惊,他没有想到姜春花变化这么大,完全是位有品位的白领了。他不自觉地抬头看了一下房顶,见正上面是一个类似于尖塔般的圆顶,圆顶周围是黛青色的树皮圈成的,没有发现照明装置。李森林刚想要问,张市长说话了:“姜小姐是艺术学院的高才生,她的品位和学识常人是不能比的。”
李森林知道张市长是想关于房间的话题就此打住,但还是溜达出了一句,“姜总是在广州读的艺术学院吗?”他太想知道姜春花为什么发生了如此脱胎换骨的变化了。
姜春花说:“是在广州!”
见姜春花说完后还在用眼睛看自己,李森林忽然为自己那句唐突的问话有些后悔,他不想让张市长感觉出他和姜春花有什么特殊关系,道理非常简单,任何一个男人都希望身边如花似玉的美女倾心于自己一个人,这是天性。所以李森林就及时地打住了自己,把下面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但他还是不自觉地看了一下姜春花,又看了下坐在正中的张锋,想到有人说过的一句话,看一个男人的档次只需看他身边的女人就可以了。很显然,姜春花虽然回来了,却离自己越来越远,在这之前,李森林一直觉得他和姜春花之间应该还会有故事,但没有想到后续的故事是在这种场景下开幕,这种非私人化的故事是李森林不想要的,这让他感受到了又一种无奈,姜春花是不会属于自己的,也从来就没有属于过自己,现在她应该属于张锋的,意识到这一点,李森林心下不觉叹了口气。
在特别的房间里却没有吃到很特别的饭菜,只是酒水上了一个档次,喝的是五粮液。姜春花在喝酒的时候颇有些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度,和男士们平起平坐,和张市长碰起杯来更是干净利落,最后张市长只得告饶。尽管张锋在吃饭前说今天的主题有两个,一个是给从出访韩国归来的张市长接风;另一个就是欢迎李主任第一次到宏远公司做客,但谁都看的出来今天的主题只有一个;今天的中心人物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张市长。午宴在愉快的气氛中开始在愉快的气氛中适时结束,双方都表现得比较克制,起身的时候还都向对方致了谢,仿佛他们不是在一起共同吃了顿饭,而是刚进行了一场非常成功的谈判。
他们起身离开房间再次经过篱笆门的时候,李森林注意了一下,发现那颜色鲜绿的门不是竹子的而是金属的,只是在外面刷了一种绿色的油漆,这时李森林才意识到自己早就应该想到,在这晚秋的时节像他们这样的北方小城,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么青翠的竹子。知道了篱笆门是假的,再看从篱笆墙中探出来的植物的果实和叶子也就变得非常的可疑。
在赶回市政府的路上,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张市长的话多了起来,问起了李森林的许多情况,李森林一一小心地做了回答,不敢有半点的疏漏。
虽然喝的是五粮液,但李森林喝的非常的节制,他知道他现在每走一步要比原来更加的小心,他现在正在逐渐地走进张市长,在这个过程中他不能出现任何的疏忽和偏差。还有姜春花,在这种场合下,他必须压制自己那种对姜春花异样的情绪。聊了一会儿,张市长也许是累了,身子向后仰着闭目养神,李森林开始回味刚才的宴会,回味姜春花的种种表现。姜春花的变化让李森林觉得时光真是个天才的魔术师,他能让一个人变得找不到过去的一点影子,感叹完了姜春花就开始想自己,自己不是也变化很快吗?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他和姜春花还是有差别的,他总感觉在自己身上体现出来的变化是表面的,从这个角度讲时光对于他来说只是把刷油漆的刷子,仅从外面把他粉饰了一下,里面还是原来的样子。
这是一个怀旧的午后,李森林不自觉地想到自己第一次喝五粮液的情景。那时李森林刚到县委办公室做秘书不久,严书记带着王千秋书记和李森林去青山市看供电局的吴局长,吴局长宴请他们,那一晚就是喝的五粮液。那一晚好像供电局去了五六位局长轮番和严书记喝,眼看严书记就不行了,李森林悄悄地给严书记换上了一杯白开水,谁知严书记一尝是白开水顺手就倒了,嚷嚷着要真酒。在回去的路上,严书记醉醺醺地教训李森林:“你还给我换白开水哩!咱这一辈子能有几次喝五粮液的机会?好不容易喝一次,能不抓住机会吗!什么时候我能天天喝五粮液了,你再给我换白开水。”王书记笑了,说:“严书记,你这个名头很响,我原来在机关上的时候都知道严书记能喝,都成了歌谣了说,安平有个大老严,光酒能喝一斤半。”严书记听了不愿意了,说:“这些家伙光造谣,谁说能喝一斤半?也就是喝一斤。”王书记笑了。严书记接着补充说:“要是喝五粮液,也许能喝一斤半。”严书记最终也没能天天喝五粮液,而那位吴局长倒是官越做越大,现在已成了市里的常务副市长。
快到市政府的时候李森林的手机响了,音量尽管不大但在寂然无声的车内还是显得分外刺耳,李森林慌乱地摁死手机然后扭头紧张地看了看旁边的张市长,还好张市长仍然在一动也不动地在闭目养神,李森林松了一口气,考虑了一下,还是打开手机看了看,发现是办公室的电话,就压低声音打了过去,办公室秘书科的小孙告诉他,刚才市委办公室来了通知,要他明天一早参加市委常委会。李森林有些摸不着头脑又有些莫名冲动,摁死电话,不自觉地看了下张市长。这时,张市长已坐直了身子猛然打了一个哈欠惊醒了的样子,接着就把左手掌撑开做弯曲状,放在太阳穴上开始一上一下地揉捏。
完全是一种来自本能的情绪,李森林有种让别人和他一起分享兴奋的欲望,就连忙说:“刚才是办公室来电话要求我参加明天的常委会。”张市长继续着自己的动作,只是在左手掌往下的时候连续了两下,看起来像是点了一下头。李森林刚刚上升上来的情绪很快被张市长的这种了无痕迹的态度击碎了。他明确意识到张市长肯定早就知道明天的会议以及参加会议的人员范围,但他却没有向李森林透一点儿风,这就是领导素质,该按部就班的就绝对按部就班,这个社会的许多游戏规则就是领导造就的,他们的许多行为都在有意无意地按这种规则运行,李森林不自觉地想到了这一点。
市长张同奋表面上平静如水,实际上心中也在对身边的李森林进行盘算。这次带李森林出来实际上也是对李森林的一次测验,对今天中午测验的结果,张市长对李森林大体上还是满意的。他再一次为自己的相人经验而自信,抽调李森林来办公室固然是政治平衡的结果,最重要的还是他担心青山会堂的装修,好不容易市委那边松了口,让政府这边来办这个事,就一定要办好!这是市里的第一个形象工程,这个工程干好了不仅增强了市政府的威信,更重要的是为以后的事情开了绿灯。所以这个工程实在是太重要了,要想干好工程必须有合适的人选,显然目前办公室是没有这样的人的。办公室里的这几个主任作为土生土长的市长张同奋自然知道他们,不是太油滑就是太没有威信,办些迎来送往吃喝招待的小事还行。之所以提拔他们是因为整天在自己身边转悠,周围的事都要依靠他们来办,不提他们面子上也说不过去。但这么大的事情要交到他们手里,张同奋还真有些不放心。
最后张同奋决定从下面县市区上调一个,有了上次在企业现场会上的良好印象,李森林自然就成了合适的人选,有机关工作经验,年轻却有资历,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受过压制的人,本来若不是郑剑省里有人给他说话,年前李森林就出任了安平县的县长,这个郑剑论能力根本跟不上李森林,但人家上面有人,这年头辛辛苦苦的拼命干,不如上面打一个电话,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所以张市长总感觉李森林有些吃亏,连续干了两个副职,在这两个副职的任上似乎都能提起来,而最终都化成了泡影。这样的人猛得提到政府办公室,他定会有爆发力,干起事业来感激不尽会尽心尽力忠心耿耿的,这比直接从就地提拔效果要好的多。从今天李森林的表现张同奋就看出来了,李森林今天那种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心态,就表明了对自己的那种感激,看来调李森林来办公室管青山会堂装修这一步棋是走对了。
第二十三章
二十三
李森林自从误入仕途以来,大大小小的会议不知开过多少次了,但他却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
大凡会议不出以下三种:一种是决策型的;一种就是传达告知型的;还有一种就是前两种的混合型。显然第一种会议类型参加人员必须在他所处的集体中有一定的档次和级别,在会上要准备好自己的见解和主张。李森林来到市政府办公室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的时候却没有做这样的准备,他除了准备好耳朵之外就是诚惶诚恐的心情,他知道让他参加这样的会议根本就不会给他提供使用嘴巴的机会。
李森林刚接到参加常委会的通知的瞬间是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兴奋,但很快他就清楚了这次常委会肯定与青山会堂的装修有关。能参加常委会当然就意味着上了一个档次,若这个常委会的议题是有关于个人所分管的工作,参加者就不仅仅是上了一个档次的问题了,这从昨天赵名利在主任办公会开会地点的安排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后来李森林似乎意识到,昨天赵名利之所以把主任办公会开在自己的办公室,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是做给李森林看的。显然他虽然昨天在会上没说也早已知道李林要参加常委会,他也在遵循一种游戏规则。主任不能参加常委会副主任却能参加,赵名利不能不感到失落,因此他有意识地把着办公会安排在自己的办公室开是提醒李森林,虽然你参加常委会但你还在我的领导之下,在这个办公室还是我说了算。当然各种迹象表明李森林正在得到领导的重用,而重用是提拔的前提,而且他也搞不清李森林和张市长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张市长会直接把他要到办公室,有了这种顾忌让赵名利不敢过分,所以他才在会上不遗余力地表扬李森林,让李森林感到一种威压的同时也体会到他的胸襟。实际上李森林在猜透了赵名利心思之后想,赵名利的这些伎俩恰恰暴露了他内心的失落和担忧。
自己得到了领导的重视,这是李森林在这次常委会上的真切感受,当然感受是来自自己心灵的,在会上可不敢有丝毫的张扬,他知道人对新鲜的东西总是比较敏感,那些参加会议的书记市长常委们虽然在看似专心致志地开会;看似专心致志地争论,但对他这个上任不久又第一次列席常委会的同志还是有所关注的。几年的宦海沉浮使李森林明白,对人的某些印象往往来自于对方一些形体语言上的细节,领导对某个人印象的好坏就决定着这个人的前途和命运。
这次常委会主要的议题是讨论研究新建成的青山会堂的装修。市里之所以决定建一个会堂,是因为市里的大会议室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建筑,太旧了,尤其是赶上大会有上面的领导参加,没有空调音响又差线路老化,有一次正在里面开着会发生了短路,蹦出的火花把后面的幕布都燃着了,要不是扑救及时就会酿成什么事故,所以建一个现代化、多功能的会展中心老早就被里提上了议事日程。土建在上星期就完成了,现在主要讨论它的装修。土建重要装修当然更为重要,这就像人一样或高贵或卑下从身上穿的衣服就一眼看出来,装修就是给会展中心穿衣服,穿什么样的衣服就决定礼堂的品位,因此市里对会展中心的装修格外重视,召开专门的会议研究。
在参加这样的会议之前,李森林把它想得非常正规甚至有些神秘,但事实上却和李森林想的有很大的差距。会议的前半部分是整齐而有序的,市委书记先讲今天的议题然后发表自己的看法,然后是市长的看法;然后是市委副书记;然后是人大主任政协主席;然后是常委;然后是副市长……他们像事先操练好了似的一个接一个衔接得井然有序,轮不到自己谁也不敢越雷池半步,轮到了自己一秒钟也不让,无须知道他们的职位,只看发言的先后就能知道他们是副书记还是副市长。
争论是由市委书记和市长之间展开的,市委书记在讲自己的意见时先提出了这次会堂装修的总的原则,那就是要提高透明度本着公平公开公正的原则采取公开招标方式,具体指导思想是六个字,就是要“大气、洋气、豪气”;具体要求是会堂在装修中坚持高起点规划高标准设计高质量施工。市长对市委书记的公开招标方式表示赞同,但在具体指导思想上也提了六个字,那就是“实用、耐用、受用”。这下分歧就出来了,从这不同的六个字可以看出市委书记要的是场面,而市长要的是实用,两种意见乍看只是个人的审美和观点不同,联系他们的分工就可以看出这两种不同的要求也是来自于他们不同的位置,市委书记是一把手搞一个气派场面的形象工程当然他的脸上是无限光彩的,而要场面就得多花钱市长分管财政对花钱有切肤之痛。市委书记和市长分别阐述了自己的意见之后,其他同志就开始谈看法,综合起来无非有三种,一种是赞同市委书记的;一种是赞同市长的;还有一种是两边都赞同的,这三种意见中以持第三种意见的最多,但这却是一种最不可能变成现实的意见。
开会的目的就是研究某项措施解决某个问题,任何会议都得有个结论或者是看似结论的东西,这次常委会也不例外,最后确定了两个决议,一是决定公开进行招标;二是关于装修成什么样的礼堂要等投标单位拿出设计方案再经过邀请专家论证后,根据专家的意见再定。这后一条决议是一位副书记提的折中办法,市委书记和市长很痛快地就同意了。
副书记的这个办法也不是副书记的首创,这是借鉴的相临的天池市的经验。去年的时候天池市要建新城区,当时的意见也是不统一,有说这样的也有说那样的,最后就从清华北大请了几位据说是建筑和人文学方面的教授来考察论证了一番,这才堵住了很多人的口舌。尽管后来天池新区的建设该怎么建还是怎么建,但人们再也不说三道四了,即使有个别不甘心的也被“经过专家论证了的”这句话给挡回去了。专家就是权威,你的意见如果比专家的好你不也成了专家了吗?这就是中国特有的中庸之道,尽管有可能走点弯路费点周折,但可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能挡住很多的口舌。
狡猾的狐狸给两位因西瓜分配不公而争吵的狗熊调解就是走的这种中间路线。李林在会议快结束的时候想到了这个寓言故事,很快他就有了新的发现,这个故事的结局并不像人们一直认为的那样,狐狸沾了光达到了目的,把西瓜全吃了,两只笨拙的狗熊只是沮丧地得到了西瓜皮,实际上这个故事的结局应该是美好的大团圆式的,它们各有所得,狐狸吃到了西瓜;狗熊不再争吵。
参加完常委会,李森林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长长出了口气,那感觉似乎不是开了个曾经一度让他兴奋的会议,而是像刚刚跑完了一场艰难的马拉松。他坐在宽大的老板办公台后,把身子仰靠在皮转椅上,脑子不自觉地想刚才的会议,想了一会儿感觉一团糟,他忽然有些烦躁猛地坐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个圈就不自觉地走到和老板台对着的书架前,书架上除了一些理论文集和领袖们的选集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书,站在书架前李森林感觉有些悲哀。他重新搜寻了一下书架,发现了那本跟随他多年的《唐诗三百首》。这还是他在上大学时买的,当时文学的天空是多么的灿烂,让他们这些文学青年整天热血涌动,当作家的梦想时时像蛇一样缠绕着他们,不知听谁说了个“背会唐诗三百首,不会写诗也会诌”就立即跑到书店买了这本书。转眼这本书已跟随他十五六年了,可以说这本书是他由一个浑然不觉时世的学子到目前一个官场小吏的历史见证。书已有些破旧,书页变成了一种怪怪的暗黄色,按说这本书在众多整齐的文集选集中应该是比较显眼的,自己怎么会第一眼没有看到呢?是自己心中没有诗意了吗?想到这里他感觉有些恐惧,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杂文家说过的一句话:“生活中没有了诗意,人也幸福得像个傻子。”
他打开了《唐诗三百首》,按照目录翻到了李白的诗,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有“山月随人”的那首诗,题目是《下终南山过斛斯山人宿置酒》,第一句就是“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原诗的意境确实有一种孤寂凄清的诗意美,去了这个“归”字情况就好了许多,看来姜春花这几年提高太快了,文学的造诣竟然这么深,他忽然想到了去年元旦自己收到的那张神秘的贺卡,他重新把它翻找出来,由于一直不知道寄贺卡的人是谁,李森林就没有舍得丢。
“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飞鸿踏雪泥。”看着这两句苏轼的诗,李森林又找出当年姜春花给自己写的那封信对照了一下笔迹,很快就得出了答案,贺卡是姜春花寄给自己的。这个发现让李森林既激动又有些迷茫,激动的是姜春花居然还想着自己,但是她为什么要写这样两句话呢?这个姜春花真正像谜一样,这几年在外面闯荡的经历到底给了她什么,让她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这让李森林百思不得其解,看着这个贺卡李森林只意识到一点,就是姜春花对自己还是有所关注的。但昨天姜春花在酒桌上对张市长的曲意逢迎,让李森林进一步体会到当官的优势的同时,更体会到了一种失落和心痛,好在现在这些东西再也不会让自己受到很大的摧残了,有了这种感觉,李森林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李森林重新坐回到老板桌前,这时已接近中午,亮丽的阳光透过窗口铺设在桌面上,发出一种很纯粹的光泽,李森林的情绪在这种舒服的氛围中升腾,他似乎看到了一些灿烂的离他很近的几乎伸手可及的东西,他试着伸出手抓了一下,缩回来的时候手掌却是空的,但李森林并没有感到失望,他坚信他想要的会像这阳光一样,先是接近他最终才是笼罩他。
办公室的公务员敲门进来了,询问几位市长的午饭安排在食堂还是招待所,李森林问到:“张市长也在家吗?”
“可能是今天开会散得太晚了,几位市长都没有出去。”公务员回答到。
李森林稍微沉吟了一下安排道:“那就去后面的食堂吧!让老张多炒几个菜几个市长坐一桌,让小肖也去,领导们有什么要求他去跑跑。”
公务员转身走了,李森林对自己的安排满意地笑了。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张市长是个很注重实际内容的人,比如张市长从来不扎领带;抽烟不抽看起来好看的硬壳中华只抽软中华;坐的奥迪车虽然是第一代,但昨天坐进去一看音响内饰都是换的最先进的。招待所的档次是显得高了些,却不能像自己的食堂一样随便。
李森林为自己这种小聪明的得意只持续了一小会,很快就从中惊醒起来,他又想起了杂文家的那句话“生活中没有了诗意,人也幸福得像个傻子”,正是这句话再次击中了他。
第二十四章
二十四
谁都知道工程建设是目前人们比较关注的一个问题,原因就是中间的猫腻太多。李森林接受了承办青山会堂装修工程的协调任务之后,一开始有种被重用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他在反复考虑一个问题,为什么市领导会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刚到办公室不足两个月又毫无根基的他?是权利平衡的结果?还是市领导就是因为他初来乍到各种关系是一张白纸,便于比较透明地把这项工作做好呢?李森林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他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是没有办法弄明白的,因为主动权在领导们那里,领导们的心思是最难摸透的,所谓的领会了领导意图,是因为那些意图是他们想让你知道而你又必须知道的。
有一点李森林是可以肯定的,他所接受的这个任务很多人都想插手甚至独揽,市政府办公室主任赵名利就是其中之一。赵名利已年过五十眼看到点的年龄了,光市长就被他送走了四位,虽号称“人精”,但再往前也就是去人大政协的弄个副职干干,不可能再上得更高了。透过赵名利这种现象李森林领悟到,正因为赵名利是人精他才干了办公室主任,又正因为他是人精他才只能干办公室主任。一个人所有的人都说你聪明就不是什么太好的事了,这时候就会有人利用你的聪明;就会有人防备你的聪明了,要不怎么会有大智若愚的说法呢!赵名利之所以想接这项工作是想抓住最后的机会疯狂一把,富从险中求这种道理是永恒的。很显然,李森林处于目前这种处境是不想通过这种途径致富的,这不仅仅因为他和赵名利不是一路人,更重要的是正处于上升期的他不想就此葬送了自己。和赵名利的聪明相比李森林自信自己还是属于那种比较睿智的人。睿智当然比聪明要高一个档次,他知道自己还达不到大智若愚那种境界,他也不想到达到那种境界,大智得付出昂贵的代价,而若愚则有可能失去很多的机会。
不管怎么说李森林虽然不承认自己在被重用,但毕竟自己已经得到了领导们的重视,这是确定无疑的了,这也是个良好的开端,李森林决心把这种开端继续下去,使之也有个良好的结局,所以李森林在青山会堂的装修工程上格外卖力。
既然领导已经决定采用公开招标的形式来确定施工单位,李森林觉得自己应该把这篇文章做足做活,把参与招标的单位进一步扩大一下,在市里省里的媒体登招标公告,让更多的装修企业来竞标,以此来确保工程的质量和透明度。李森林决定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向张市长汇报一下。
张市长认真听完了李森林的想法,然后赞赏道:“好,很好!小李看来你在这个事上是真动了脑筋了,有句话说得好,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有你这样善于想办法动脑筋的同志来从事这项工作,我就放心了。”
张市长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森林一眼说:“不过,也应该看到我们市的装修企业也在成长,市装饰公司和宏远装饰公司不是已经把工程做到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了吗,有句俗话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咱自己的企业能干了的事还是尽量照顾到自己的企业,咱不能舍近求远,更不能一味地追求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我这种想法绝对不是封闭和小农意识,你考虑一下用咱自己的企业有诸多的好处,可以就地取材带动一下我们当地装饰材料的发展;锻炼发展我们的企业,更重要的是我们自己的企业用起来得劲儿,无论从付款方式还是从质量要求上还是从工程进度上,我们都便于掌握。”
张市长一顿入情入理的分析让李森林感到心悦诚服,本来李森林觉得自己的想法不错才敢向张市长汇报,现在看来自己想得毕竟不够全面,只好有些惭愧地说:“我没有想这么多。”
张市长笑了笑说:“你的想法没有什么错误,倒是我有些小私心,你不知道我现在整天琢磨着怎么强市富民富财政,对咱自己的企业有时我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恨不得自己过去替那些厂长经理们干两天。”
李森林很想恭维两句,脑子转了半天想到了一句话:“您要是去干厂长经理,谁来拉动我们市的‘内需’?”
果然,张市长笑了,说:“是啊,中央是在拉动咱们整个国家的内需,我也是在眼睛对外的同时竭力想拉动我们市的内需。”
和张市长的谈话变得轻松起来,李森林此时已没有了刚进来时的拘谨和紧张,说话也有些随便起来,说:“实际上,有时候治理一个市比治理一个国家更难,不是有人说过吗,市以下的领导干部最难干,越往上越容易些。”
张市长说:“不能那样说,还是国家领导人站得高看得远,有掌控全局的气度和气势,这是我们这些小官小吏没法比的。”
“看得远的前提是站得高,气度和气势是他所在的位置赋予他的。”李森林说。
张市长说:“从道理上讲是这样的,在其位谋其政吗!比如我刚才对招标工作的那些看法,是因为我这个市长当得比较难,光考虑市财政多收入几个钱,因此就有了刚才的建议,而站在你项目负责人的位置考虑,我这个建议就有些偏狭了,所以我刚才的建议仅供参考,你还要根据情况制定切实可行的方案。”
话题又回到了装修工程上,李森林知道张市长是不想和自己就刚刚派生出来的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同时他也清楚领导越是强调自己的意见只是个建议,往往那些意见就越是最重要,越是需要你认真执行并严格遵守的,因此自己必须要有个态度,就说:“您是站在全局看问题,而我是坐井观天只看到了一个局部,要说偏狭我一开始和您汇报的想法才偏狭呢!咱自己的钱怎能让外边的人去挣?”
张市长显然对李森林的回答感到了满意,点了一下头说:“小李好好干吧,我相信我是不会看错人的;相信你自己会很有作为的。”
张市长的这两个相信说得李森林心潮澎湃,张市长至少在话里向他透漏了两个信息,一个是当初自己进办公室是张市长要的,或者是做这次工程的项目负责人是张市长挑选的,再或者张市长就是这两个事件的始作俑者,这三种选择不论是那一种都说明张市长是重视他的。另一个信息就是关于作为,但以他目前的情况看只有张市长才会给他作为,而张市长又说了作为,显然张市长会给他作为的或者是准备给他作为的。
想到这里李森林激动得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看来张市长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人,李森林清楚地知道自古就是朝里有人好作官,要想在仕途上发展必须上面有人看重你替你说话,不是有人说吗,要当官首先你自己得行,然后得有人说你行,说你行的人还必须也行。孟卓然已经走了;卢副省长的关系也指望不上了,现在只有张市长是最佳人选,而且很显然张市长就是那种说你行自己也行的人。刚进办公室的时候李森林曾经一度为没有这样的关系而揪心,甚至安排起工作来都畏首畏尾的一点也不自信,以至好多事都被赵名利跑到了前面,而现在张市长居然走到自己的身边,不,应该说是自己走到了张市长身边,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
但是天上为什么会掉馅饼呢?自己和张市长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刚到办公室的时候也曾想千方百计地接近张市长,但总觉得没有什么由头地做一些事显得太直接太赤裸裸,以至自己的很多想法都没有付诸行动。后来在办公室熟悉了身边的人熟悉了身边的事,李森林才知道自己还是太书生气,在这里为领导做任何事都是不需要由头的,在为领导服务这一大前提下,得出任何的小前提和结论都是不过分的。道理是明白了,但李森林至今还是没有为张市长做过什么,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和张市长形成一种看似比较亲密的关系,张市长没有什么理由对他这么好。想到这一层,李森林感到了一种恐慌,内心也变得惆怅起来。现在的李森林再也不是那个刚参加工作被人莫名其妙支配来支配去的小伙子了,世道让他这个没有什么心计的人也变得老谋深算了。
第二十五章
二十五
从张市长办公室回来,李森林接到了一个让他兴奋不已的电话,是姜春花打来的。姜春花在电话里确定是李森林后,上来就问道:“想到我会给你打电话吗?”
李森林心里正为姜春花刚才称他李主任而犯嘀咕,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就有些赌气地说:“没想到!姜总这么大的人物,能给我们这些小角色打电话吗?”
姜春花说:“李主任真是官当大了,这么多年不见了,现在见着故人也不知道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李森林说:“姜总这么尊贵的人,还需要我这草民问候吗?应该是您施恩于我们。”
两个人互相戏弄了一阵,姜春花猛然说:“你觉得我们两个这样有意思吗?”
李森林很干脆地说:“没意思。”
姜春花说:“那你就拿出男子汉的气量来真诚一些,真心告诉我,想不想和我见个面。”
李森林突然有了一种挫败感,这种挫败感让他不得不面对自己,说:“想。”
姜春花说:“我也想,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吧!地点我下午打手机通知你。”
放下电话,李森林的心中涌动起一种莫名的情绪,有些兴奋又有些失落,为与姜春花的重逢而兴奋;为他们再也不是六年前的自己而失落。六年在人生的长河中也许不是个很大的计量单位,但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却是漫长的,六年的时光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把他们隔绝在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里,而各自的世界又使他们发生了化学变化,李森林不知道还有没有一种化学制剂能让他们还原回来。
李森林一踏上阳光酒吧那光滑干净的台阶,就看到姜春花隔着厚厚的玻璃,正神采飞扬地向他招手。李森林走进厅堂,姜春花迎了上来,一边给李森林拉开椅子,一边微微躬身笑盈盈地说:“欢迎光临,先生请座。”说着把头一歪,把手一伸,活脱脱一副女绅士的派头。
落座以后,李森林环视了一下整个大厅。发现所谓的酒吧,不过是一家装修好一点儿的饭店。急剧变革的社会,使人变得更加实际,现在的人们是挖空心思闻钱而动,仿佛一夜之间,在青山这样的小城市里,像这样的名称别致,服务上乘,饭菜一般的酒吧,就塞满了大街小巷。它们出现得及时,名字更换得也犹如夏日少女的盛装,今天叫阳光酒吧,明天就叫慧光,后天就叫迎春,到了夏天说不定弄出个冰岛来。总之,开店的终极目的是采用一切可利用的手段,从顾客的口袋中比较文雅地掏出钱来。
姜春花今天穿了件黑色的蝙蝠套衫,下面是紧身一步裙,穿着黑色网状长袜的美腿展露无遗,套衫的前胸上点缀着点点亮闪闪的类似碎钻的亮片,不时闪动着璀璨的光泽,整个人显得高雅又有品位。
李森林见姜春花也在认真地注视自己,忽然感觉有些不自然,就问:“你说的让我吃惊的地方就是这里?”今天下午,在电话里姜春花和李森林定吃饭的地方时说,一定要找个让李森林感到吃惊的地方。
姜春花说:“在这个小城市里实在没有让人吃惊的地方,我找这个地方可是费尽心思的。”
李森林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见虽然设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周围的环境还算安静,不像那些一般餐馆那么喧闹,看来,姜春花为找这个地方真是下了功夫。于是说:“虽然没有感到吃惊,但是倒也非常怡人,在我们这个小地方,找个这样的酒吧已经有些不容易了。”
姜春花见李森林一直没有点菜的意思,就问:“今天是谁请客?”
李森林本来以为姜春花给他打的电话,又是姜春花找的地方,请客的事当然也是她了,现在见她这样问,连忙说:“我请,我请。”
姜春花说:“你请,怎么跟块木头似的?”
李森林看到看桌上光光的,才忙说:“对不起,咱们先喝点东西吧,你喝什么?”
姜春花说:“随便。”李森林赶忙让小姐端来两杯饮料。
姜春花把吸管轻轻放入饮料杯中,两片薄薄的嘴唇并拢在一起,往里一收脸颊上立刻漾起了两个浅浅的酒窝,再看那饮料也立时下去了一大半。这时李森林才注意到姜春花今天画了淡妆,浅浅的眼影,不停眨动的睫毛,把那张嫩白的脸装点得非常生动。
姜春花见李森林一直盯着她看,脸上飞起了一丝红晕,轻轻地说:“你第一次见我?”
“不!但我第一次发现你是如此的漂亮.”
“女为悦己者容嘛!”姜春花似乎觉到了自己的失语,低下头开始把玩手中的杯子。
李森林也感觉到了什么,心头一动,今天的姜春花和那天在宏远宾舍见到的姜春花简直判若两人,让他彻底想到了过去。意识到这一点,李森林忽然有了情绪,说:“我从来就不认为你会从我的生命中就此消失。”
姜春花说:“是啊,我又回来了,可你已经结婚了。”姜春花的语气里有了明显的伤感。
李森林低下了头,他感到自己已经处于一个非常难堪的境地,尤其是在姜春花面前。
姜春花很快意识到自己对李森林的过分,说:“你不用这样,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契约,何况我在南面也结了婚,不过很快就离了。”说着重重叹了一口气。
李森林对姜春花的话一点也没有感到吃惊,以姜春花现在这种变化,李森林感觉姜春花应该有比离婚更为传奇的经历。
这时,天已暗下来了,隔着玻璃能看到对面街上急匆匆赶路的人们杂乱无章地铺展着。大厅里灯亮了,桔黄色的光,暖暖地照在每个人的身上,透着暧昧的光辉。
他们开始喝酒吃饭,李森林上次发现姜春花很会喝酒,而这次发现姜春花很会倒酒,尤其是倒啤酒,将啤酒瓶的嘴贴在杯子的壁上,缓缓地倒,显示出一种难得的从容。
李森林忍不住了,说:“你很会倒酒。”
姜春花说:“是吗?”
李森林感觉到姜春花的语气里有了种别样的情绪,忽然对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后悔,从刚才姜春花那重重的叹气中,李森林意识到,姜春花之所以有了如此大的变化肯定是经过血和泪的洗礼的,而这些东西是外人不能触及的。但李森林再想补救已经来不及了。
姜春花又叹了一口气,说:“我就给你讲个有关酒的故事吧!一个单身女子只身来到广州,别说打工和学习了,就连房子都租不到,后来终于租到了一间地下室容身,住的问题解决了,剩下的就是立足了,像她这样的一无文凭二无特长三无技能的女子,在广州找工作太难了,好容易找了家餐馆打工,但老板对她总是动手动脚的,在一个雨夜她打了想对她图谋不轨的老板一巴掌,就彻底挣脱了他的魔掌,这个雨夜她一个人在雨中跑了很久,也跑了很远的路,她试图找到一条自己可以走的路,但所有的路似乎都被人侵占了。她依然独自奔跑在永远都不属于自己的道路上。生存依然是个最大的问题,眼看最基本的生活保障就没有了,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她走进了一家夜总会,刚进去的时候她和老板做了约定,只是陪客人喝酒唱歌决不出台,这样过了半年,中间经过很多的周折,始终坚持了自己的原则。时间长了来夜总会的客人都知道这里有一个冷美人。一天来了位香港的客人,客人一直问她除了喝酒唱歌之外还会干什么,她说其他什么也不会了,客人就问她能喝多少酒,她就说那要看您的需要了,客人当时就掏出了一沓钱,看那样子足足有近万元,说我就要你喝这么多钱的,她一看客人是成心给她出难题,就一咬牙说没问题。这些酒喝下去,她就人事不醒了,后来她就被送往医院,那个香港人一直就在病床前守候着她;再后来她就和这个香港人结婚了,再后来那个香港人送她上学,可是很快他们就离婚了。”
李森林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安慰姜春花。
姜春花见李森林一脸的凄然,就又说:“那个女子就是我!怎么样,像不像个传奇故事?”
李森林说:“不像,倒像一部血泪史。”
姜春花似乎是讲累了,举起面前的杯子“咕咚”喝了一大口啤酒,然后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杯子里残剩的酒在杯子放下的那一瞬间轻轻左右摇晃了一下,很快就又趋于平静了。在暖暖的灯光下一股红晕渲染上她那张娇嫩的脸,那大大的眸子显得更加晶莹剔透,李森林注意到有两颗大滴的眼泪从她眼窝里淌出。
李森林轻轻地把纸巾递过去,也回应般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啤酒。
姜春花接过纸巾沾了沾眼角的的泪迹,说:“算了,应该说我还是比较幸运的,若不是那个香港人看上我,我还不知道自己会怎样呢,也许就见不着你了。”
李森林说:“你不应该感谢那个香港人,要感谢你自己的那种坚守。”
姜春花显然知道李森林指什么,就又叹了口气,说:“咱们不谈这些了,还是说说你吧!”
李森林说:“我有什么好说的。”
姜春花说:“说说你的事业,说说你的家庭。
李森林说:“和你相比我这几年过得太平常了,现在就是在办公室给领导搞服务,到了该结婚的时候就结婚了,到了该要孩子时就要了孩子,很平常的。”
姜春花说:“我不是想听这个,这个我都知道,我去年回来的时候,首先就是打听你的消息。”显然姜春花对李森林的轻描淡写有些不满意。
李森林忽然就想到了年前的那张贺卡,就吟出了那两句诗:“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飞鸿踏雪泥。”
姜春花愣了一下,很快就说:“是我给你寄的贺卡。”
李森林说:“为什么写这两句话?”
姜春花说:“当时我听说,准备提拔你在安平县干县长,就和张锋说了并央求他给问一下,张锋向张市长问了,张市长就说当时还没有确定。我担心你万一没有干上再经受不住打击,就写了苏轼的两句诗寄给你,劝你有个思想准备。”
李森林一听,果然和自己猜得有些相似,但不相似的是姜春花似乎和张锋的关系不一般,心中难免就有些怅然。
这时酒吧里有了些其他的客人,但李森林看了一下,这些客人似乎都是一对一对的恋人,他们很少像他和姜春花这样相对而坐的,大多相拥在一起。李森林又看了一眼姜春花,有了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第二十六章
二十六
青山会堂装修工程招标的准备工作,李森林尽可能做到了滴水不露。从招标文件的编制到招标公告的发布再到投标单位的资格审查,都严格地按照一定的程序步步为营环环相扣。经过建设局的资格审查,有两家单位可以参与竞标,一家是青山装饰工程公司;另一家就是宏远装饰装潢公司。青山装饰工程公司是市属企业,这几年南下北上的搞了几个大工程,无论是技术力量还是资金实力在安平市装饰企业中都是首屈一指的;宏远装饰装潢公司虽说是新成立的公司,但它是实力雄厚的宏远集团的下属子公司,最近在上海浦东接了个大工程反响很好,这两个公司基本上代表了安平市装饰行业的最高水平。
姜春花就是宏远装饰装潢公司的总经理,在审核宏远公司的时候,李森林表现得格外谨慎,李森林的这种谨慎是姜春花在无形中提醒了他。
那天晚上,姜春花到了后来就有些酒意了,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李森林说:“不知道。”
姜春花说:“在很大程度上是想看看你,但是真正到了青山听说你的情况后又失去了主动去找你的勇气。”
李森林知道姜春花所说的“情况”是指自己已是个已婚男人,就故做不知地说:“我什么情况,还不是和原来一样?”
姜春花娇嗔地说:“你变得有些滑头了。”
李森林说:“‘想要得到别人的承认你必须先改变掉自己’,这可是姜老师教导我的,怎么现在反说我滑头呢?”
姜春花说:“还记得当年我写给你的信说明还没有忘了我。你知道吗,我刚到广州的时候特别特别地想你,有时候我真想跑回来,我在给你的信中不让你给我写信,实际上是盼着看到你的信,当初我虽然故意没有写地址,但我想你会看邮戳的,那段时间我天天往我寄信的邮局跑,但每次都是伤心地回来。”
李森林感觉自己心灵中某个坚守的空间在逐渐被某种东西所蚕食,蚕食后的土地被片片温情所笼罩,并通过自己身躯这个良好的导体,传递给他有些酸涩的双眼。李森林低下了头,不敢触及姜春花那双有些湿润的眼睛。
李森林好长时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对姜春花说。过了一会儿,李森林问:“你怎么认识张锋的?”
姜春花说:“张锋过去是我丈夫的一个客户,不,应该是我前夫。我离婚以后,张锋就对我说他在青山新成立了一家装饰装潢公司,而我又有打理装饰公司的经验,顺便说一下,我前夫就有一家装饰公司,就邀请我来任总经理,正好我也想回来,就这样我答应了张锋。”
李森林仿佛是无意地说:“张锋好像和张市长的关系不一般。”
姜春花说:“在中国现在这种形势下,经济必须和政治联姻,单纯搞经济就是做大了,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李森林说:“新建的青山会堂最近要装修,你们知道吗?”
姜春花说:“知道,我们还有意接这个工程,这个工程是市里第一个形象工程,这个工程干好了就是不赚钱也能很快提升公司的知名度。”
姜春花这样一说,李森林立刻警觉起来。因为这个工程目前就是由他负责,而姜春花恰恰在这时给他打电话约他,他对姜春花的动机产生了某种怀疑。
李森林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对正在摆弄啤酒杯子的姜春花说:“咱们走吧!”说着就首先站了起来。
结账的时候,姜春花非要付钱,并说一开始让他请客是和他开玩笑给男士个面子,李森林执意不让,说既然给了面子就要名副其实,李森林嘴上这样说着,实际上他坚决要付账的真正原因是有了刚才不好的猜测。
他们并肩走在街上,这时候夜晚城市的大街上已出现了那种有分寸的喧闹。
姜春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说:“你应该相信宏远公司还是有些实力的,如果竞标的话宏远公司不会落在其他公司后面。”
李森林说:“我相信宏远的实力,你也相信这次工程的整个运作是非常规范的。”
姜春花说:“但愿是这样,但很多的事情往往不随人愿,尤其官方的事情出入会更大。”
李森林说:“请你相信这次不会有什么出入。”这句话说出口,李森林才感觉到自己的底气也不是十足。
他们又拐进了一个僻静的胡同,仿佛一下子隔开了一个世界,胡同里安静了很多,只有那昏暗的路灯静静地照射在陈旧的石板路上。姜春花离李森林更近了,她那一头秀发几乎抵住李森林的下巴,姜春花的手也摸索着靠近了李森林的手,他们的手在瞬间相触。她捏住了李森林的手指,继而慢慢向上紧紧地握住了李森林的整个手掌,李森林明显感觉到姜春花那暖暖的热度传到了李森林的手上,灼热了他的全身,李森林怕烫似地抽回了手,轻轻地往外闪了闪。
他们重新恢复了刚才的格局,此后便是一路无话,只任姜春花那厚厚的高跟鞋有节奏地敲击在青石板上,那单调的声响在悠长的小巷中传得很远。
又拐上了一条街道,这条街道比刚才热闹了很多,人流不断,迎面过来一辆的士,姜春花招了一下手,车就冲着他们开过来了,到了近前司机猛地刹住车探出头来问:“二位想打的,上车吧!”
姜春花看了看司机,然后转头对李森林说:“我打的回去了,再见!”
李森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姜春花上了车就朝着车窗招了招手,姜春花也从窗子里招了招手,很快就隐身在车窗的玻璃后了。
确立了竞标单位,下一步的工作就是要请专家来考察论证了。为此李森林专门请示了市委书记和市长,在这个问题上,市委书记和市长的意见有惊人的一致,都主张请专家一定要请最好的一定要请权威,市委书记还专门向天池市委书记咨询了一下,了解到考察天池新城区的专家是省委秘书长周全给请来的,就立刻给周秘书长去了电话。周全原来是青山市的市委书记,后来调到省里成了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周秘书长一听自己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也有这样的要求,立刻表示赞赏并热情地给推荐北大清华的专家教授,而且详细地说明了他们的职称以及所兼的社会职务。
专家们是在周末的下午由北京飞到省城,然后由周秘书长送到青山来的。当天晚上青山市委市政府准备了盛大的宴会来给专家们接风,青山市的头头脑脑们几乎都来了。这可忙坏了李森林,又要安排住宿又要安排晚宴像过年一样,最让李森林头痛的是专家们就餐的位次怎么排列,由于时间的原因来的五位专家直接被周秘书长带到了市招待所,市领导们是在招待所迎候的,专家在一下车发名片的时候只发给了围在车门前等他们下车的几个主要领导,根本没有发到李森林这一级。所以李森林一直搞不清他们谁是谁,搞不清他们的职务高低,李森林知道接待无小事,位次问题是马虎不得的,弄不好会出很多问题,最后李森林只好让公务员叫出了正在陪客人谈话的张市长,向他要出了专家们的名片,李森林拿过这五张名片一看,见上面都写得密密麻麻的,都是某个协会的会员;都是某个国家的访问学者,仔细一看又有些不同,只有一个姓伍的副教授纯粹是在清华大学教书的,其他的四位都是在五花八门的研究所,职务不是所长助理就是副所长,没有一个正职。看到他们这样的名片,李森林不自觉想到了拉广告和卖保险的那些业务人员的名片,之所以有这样的联想,是因为李森林知道现在学术早已市场化了,那些五花八门的研究所很可能就是高校下属的企业。
由于青山是周秘书长曾经工作过的地方,而周秘书长现在在省里又身兼要职,所以晚宴的主角很快就演变成了周秘书长,市委书记把主陪的位置也让出来让周秘书长坐,说要升升格不是代表青山来接待北京的客人,而是代表省里省领导当然要做主陪了,周秘书长也没怎么客气,坐得有些理直气壮。喝酒的时候周秘书长自然成了中心,这个敬老领导一杯那个希望老领导赏脸的,似乎这个宴会不是在给北京的客人接风,而是和周秘书长叙旧。
第二天一早周秘书长说省里要开常委会就回到了省里,专家们在青山市委书记和市长的陪同下开始考察。这次考察市委书记要求尽量轻车简从,除了从公安局要了一辆警车开道以外,其他人员都坐面包车。他们先来到土建已经完成的青山会堂转了一圈,接着又看了一下青山城区,然后来到正在建设中的青山经济开发区。
青山经济开发区建在城郊,占地近五千亩,是目前青山经济发展的重头戏。为了使经济开发区尽快发展起来,青山市想尽了办法招商引资,不仅在简化手续搞好服务上做文章,明确要求各有关部门不准对投资者说一个不字,最重要的是以低廉的土地价格来吸引投资。市委书记就在会上公开讲,土地是目前唯一可利用的资源,用好用足这种资源是我们招商引资的唯一出路。不仅如此,市委市政府今年还给市直各部门的头头脑脑们下达了招商引资任务,并制定了硬性的奖惩措施,整个青山市很快形成了全民动手动嘴动关系齐招商的大好局面,现在在青山市,官员们只要在晚十二点之前接到投资者的电话都会出现在他们面前,青山的官员已经好到为投资者擦去嘴角饭粒的地步了。
青山经济开发区已具雏形,塔吊林立到处是正在焊接中的钢架厂房,远处还有正在奔忙的推土机在“突突”地吞噬着农田,呈现出一副红红火火的样子。他们重点考察了宏远工业园,总经理张锋做了情况介绍,业务还是那些业务,但产值却有些高得惊人,预计到年底达到五个亿。李森林记得去年的表彰经济大户会上,张锋在自己的典型发言中宏远公司的产值刚过亿,今年怎么会一下子猛增到五个亿?看来这年头什么奇迹都会发生。
姜春花也在,正在招呼几个工作人员发材料,看到李森林会心地笑了一下,李森林感觉到那笑里包含有多种内容,李森林原想确立下竞标单位来以后,姜春花应该给自己打个电话,但姜春花没有打,还有那天晚上,他明显感到姜春花走时的不快,而现在这个笑容似乎把这两个事都隐藏在幕后了。
原来李森林并没有指望姜春花能看到自己,因为他们虽然来考察加上陪同的只有十来个人,但战线拉得比较长稀稀拉拉的,李森林在队伍的最后面是最容易被忽视的一个角色,而姜春花却看到了他,李森林注意到姜春花的眼睛似乎看到走到前面的市委书记市长之后,仿佛有什么东西牵着似的,中间没有过渡就直接把眼神转移到了李森林身上,这个发现让李森林暗自高兴了一下。
看完青山经济开发区回到车上,专家们就开始议论,不停地夸赞市委市政府的决策正确是大手笔有大气派,只有这样才能树立起大形象才能有大发展,专家们连续的几个大字说得市委书记心潮澎湃,即兴介绍起了经济开发区的未来发展的宏伟蓝图,也是连续的大字,好像现在带大字的所有事业都比较容易干成。
按照原定路线又看了几个有特色的县市,最后考察的是相临的天池市。天池市因其境内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池塘而得名,据说这池子是当年黄帝制服蚩尤时,把蚩尤摁在地上,蚩尤无力翻身只好用四肢拼命抠挖来发泄自己的魔力,很快就在蚩尤的身下形成了这么一个大池塘。现在池塘已被开发成了景点,不但在池塘的周围圈起了栏杆,还修建了祠堂庙宇;刻了一个黄帝大战蚩尤的石头雕塑,请有关专家制作了黄帝年谱,还有关于黄帝的种种传说统统用标志牌的形式树立在天池的周围,就差用钢筋水泥建一个黄帝故居了。在完善天池景点的同时,天池市制定了以天池景区为龙头大力发展旅游业的经济思路,居然成效很大。考察路线是市委书记定的,当然市委书记是在争取了周秘书长的意见之后确定这样的路线的。但李森林实在看不出这个所谓的天池景区对青山会堂的装修会有什么启示。
经过一整天的考察,到了第三天的上午就开始了论证。论证会是在常委会会议室进行的,市委书记先做了发言,市委书记在发言中先致谢后表感激,然后就说明装修好青山会堂的重要意义,当然意义是深远的,它关乎青山的形象关乎青山的文明化进程关乎青山的经济发展乃至整个社会事业的发展,总之礼堂的装修是极为重要的,恳请专家们出好主意当好参谋以加快青山的城市化进程。市委书记讲完了,市长也说了说,市长的讲话简短了许多,只是恳请专家们客观地事实求是地结合青山的现状做好论证。
东道主都讲完了,专家们就开始论证。那位清华大学的伍教授先做了发言,伍教授先是客气了一番,说自己学识浅陋不足以参加这样的论证会,然后就说被安平蒸蒸日上的经济发展所感动,尤其是看了经济开发区更是吃惊于一个地级市竟然有这样大的动作,由此伍教授得出了自己的结论:经济是一切的基础,青山市在经济发展上有了这么大的飞跃,树自己的形象树自己的品牌应是目前的当务之急,所以这次青山会堂的装修一定要上档次上高度,真正成为青山市城市建设的一大亮点。
伍教授的发言可以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不仅适合于青山会堂的装修,换换个别词语而且适合于现在的很多事情的很多方面,尽管如此还是说得市委书记频频点头。伍教授讲完了接着是胡所长进行发言,胡所长来自于一个装饰与环境保护研究所,除了赞成伍教授的发言以外,也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他提倡在装修中要突出绿色环保的主题,尤其是在装饰材料的选择上一定要慎重,接着胡所长就提到了一种目前世界上比较先进的装饰材料,并详细介绍了这种装饰材料的性能多么多么的好,通过了国际什么组织的鉴定。看来胡所长是位讲话很有煽动力的人,说得在场的每个人都像置身于一片绿色之中。接下来是王所长,王所长来自于一个意外防护研究所,他提到了一种防燃烧的地毯。再接下来是李所长,来自于一个健康研究机构,当然他强调在装修中要突出健康这个主题,并特意提到了一个健康座椅。再接下来是吴会长,来自于一个室内音响协会,因此他提出了礼堂的音响是极为重要的,建议采用一个什么牌子的音响。
专家们说着自己的建议和意见,很快就把论证会变成了产品推销会,但毕竟他们是些有身份的推销员,所以话说到一定程度就及时打住了,继续回到青山会堂的装修上。即使这样李森林还是听的他们的论证和青山会堂的关系不大,更与昨天的考察无关,就像一个学徒的人本来学的是绣花,但出来展示自己的才艺时却是给人剃头。所以这样的论证是永远不会出现什么结果的,好在东道主也是不需要结果的,他们需要的仅仅是论证过了,有了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过程,他们的思想和意图也就很容易地被人接受了。
下午专家们就该打道回府了,机票是来时定好了的,论证费也是来时说好了的,每人六千,另外还有青山的土特产,周秘书长在叮嘱这事的时候说:“现在是知识经济了,知识就是金钱,拿两个钱能请到他们就不错了,何况这点钱对青山来说也算不了什么。”这点钱对青山来说当然算不了什么,但对个人来说却是个不小的数目。
周秘书长是在午饭后赶过来的,要送专家们到机场,市委书记和市长一看周秘书长要亲自送就也坚持要去,却被周秘书长阻止了,周秘书长说,他知道市里非常忙,不像现在的他只管好后勤就行了,而且他反正也是要回省里,送专家们是顺路,这叫打草逮兔子两不耽误。周秘书长的幽默把市委书记和市长都逗笑了。
市委书记和市长最终听从了周秘书长的安排,让李森林代表青山送到机场。在去机场的路上,周秘书长要求和专家们坐在一起,都坐面包车,让自己的车跟在后面。李森林也坐面包车,周秘书长一坐进车里,专家们纷纷站起来给周秘书长让座,尤其是那位胡所长见周秘书长不肯坐到自己的身边便硬挤着坐到周秘书长身边。胡所长中午也许是多喝了两盅,一坐过来就向周秘书长致谢,反反复复地向周秘书长表感激,一开始周秘书长还打着哈哈应付他说:“应该感谢你胡教授,是你不辞辛苦给我们做贡献。”
胡所长听了很不以为然的样子,说:“我算什么教授,被人排挤到这个所谓的研究所,这几年要不是你罩着,恐怕连稀的都喝不上,你放心你那份我会很快……”
“什么我罩着不罩着的,你是在凭自己的知识混钱,请不要这样说了。”周秘书长岔开话后就扭转了头不再理那位胡所长。
胡所长还想说些什么不甘心的样子,开始用手扯周秘书长的衣襟,被坐在后面的伍教授拉到后面去坐了。
通过刚才周秘书长和胡所长的对话,李森林隐隐地感觉到,周秘书长和这些专家们背后肯定有某种交易,周秘书长应该在其中扮演了个中介类的角色,当然这个中介是有偿的。看来人真是这样,无利不起早,至此李森林明白周秘书长为何这么热心。
意识到这一点李森林吓了一跳,他知道很多事情自己是不应该知道的,周秘书长虽然不是自己的直接领导,但同样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李森林和周秘书长的关系应该是逻辑学上的第一项和第三项的关系,这种关系往往更为可怕,这就像两个打架的人,其中一个开着辆坦克,而另一个却只拎着半块砖头,李森林觉得自己就是那位拎砖头的人,对方要毁灭他简直太容易了,所以李森林不能不顾忌不能不后怕。李森林又琢磨了一下,发觉问题也许不会像自己想的那样严重,结论是自己通过胡所长对周秘书长的谈话分析出来的,分析出来的结论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那就可以把这种结论嫁接到另一个事件上,让自己难得糊涂一下,让周秘书长放心。现在摆在李森林眼前的路有两条,一条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另一条就是把自己得出的结论嫁接一下。前者显然太缺乏主动,而后者却可以一石二鸟既隐藏起了事实的真相让一种被改造后的事实浮出水面,又可以让周秘书长认识到他处事的聪明。李森林知道这个时候表现一下自己的聪明应该是没有什么亏吃的,因此李森林决定采用后者。
到了机场下了车,在他们匆匆往机场检票大厅走的路上,李森林悄悄来到周秘书长身边,直到李森林说要帮周秘书长提着手中的公文包,周秘书长似乎才发现了身边的李森林。周秘书长笑眯眯地抬起手把包递给了李森林,李森林趁势压低了声音说:“周秘书长,刚才我在车上听到胡所长说您那份,是不是指给专家们准备的土特产?您那份我已经让人放在您的车上了。”
周秘书长笑眯眯地听李森林说完,然后伸出手拍了李森林的一下肩膀哈哈了两声,说:“小李,不错!小李你不错!”
第二十七章
二十七
专家们考察完了以后,李森林的心也安了不少,周围的领导们对青山会堂装修的不同意见也少了。看来这样的考察还是必须要的,这就好像一个正上山的人,看到了远处的景色,而眼前杂草丛生根本辨不清路径,只好摸索着前行,在前行的过程中有过很多想法觉得还有更好的路选择,但走到想看的地方回头一看,才发现刚才走过的这条路是通往目的地的唯一路径。
由于春节前要开人大政协会,市委市政府决定今年的两会要在新装修的会堂里召开,所以会堂的装修就显得更为迫切一些。李森林计算着自己的时间,现在已进入了十月离春节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因此这个月必须开始施工。但现在的情况是让哪一家来施工还没有着落,李森林有些着急,他知道到时候领导只看结果,在两会之前交不了工,你就是有千般的理由也不会有人听你的。
虽然时间紧急,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该办的事一件也不能少,论证完了之后,按照程序这时应该开一个标前会议,以便把常委会上领导们的意图和专家们的考察结果告诉他们,让他们尽快拿出效果图拿出预算,然后开始尽快竞标。
宏远公司来参加标前会议的是姜春花,姜春花穿了身深兰色的职业套装,把她那张白润的脸映照得更加光洁如玉,看到李森林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李主任,我来参加这个标前会议你是不是感到有些意外?”
像这样的标前会议,一般公司都是分管副总或者搞预算搞设计的来就行,总经理根本就不需要来,青山市装饰公司就是来了位策划部的主任。李森林看到姜春花满脸挑衅的神态,说:“姜总亲自来了说明对我们工作的重视和支持,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姜春花说:“看来李主任对我们的企业还是不太了解,总经理亲自出面,就不仅仅意味着我们对工程重视了,而是表明一种姿态,或者说是我的姿态。如果总经理出面了,我们的企业却没有竞上标,就说明我这个总经理太无能了。”
姜春花的话非常明确,她出面就意味着这个工程他们是志在必得,至于你李森林是无所谓的。李森林心里有些恼火,为她对自己的这种态度,但嘴上却说:“好!有姜总的这种姿态,我这个项目负责人就不会发愁了。”李森林的话不言而喻,有卖弄的意思,明确告诉姜春花自己不是可有可无的,不仅是这个工程的项目负责人,而且在竞标中还会有一定的作用。
谁知姜春花竟然一点也不买账,不卑不亢地说:“我们宏远公司竞标干工程凭借的是自己实力,至于谁负责与我们关系不大。”
这句话说得李森林目瞪口呆的。
两家装饰公司很快就拿出会堂装修的效果图。李森林把两张大大的效果图让人用框子订起来挂在常委会会议室请市里领导来确定。两张图的差别一看就比较明显,宏远装饰公司的无论从色彩布局上还是装修风格上都比青山装饰公司胜出一筹,所以领导们的看法比较一致,几乎没有什么争议地就选定了宏远装饰公司。这样竞标就变得毫无意义,剩下的就是造价工期等一些细节问题了。
李森林想到在标前会议上姜春花的那种对他的小视有些不甘心,就想提些不同意见,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他也不得不承认在工程的设计上,姜春花是下了一定的功夫的,她那种自信来自于自己的实力,至于对他怎么样,那毕竟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但事情并不像李森林想的这么简单,就在李森林准备通知宏远新月公司的这天下午,市财政局付振兴局长找到了他。
这年头越敏感越重要部门的负责人换得越是频繁,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简直是不可能的。而付振兴却是个例外,身为财神爷每年有十多个亿的财政收入,可以说付振兴在青山市的地位举足轻重,但他在财政局局长的位置上一干就是近十年,这除了说明付振兴自身比较清廉以外,最重要的是说明他把上上下下的关系处理得很好。
付振兴在电话里很急切的样子,劈头就问:“青山会堂装修的施工单位定下来吗?”
“差不多了。”李森林一时摸不着头脑,顺口回答道。
“差不多就是还没有完全定,那就先不要定了,我现在从省城往回赶的路上,过一个小时我们在张市长办公室见面,你等着好了。”付振兴在电话里的口气不容置疑,这让李森林多少产生了些不快。成立了政府采购中心以后,财政局的权力加大了,相对于办公室来说,就是由过去光往外拿多少钱变成了必须还得知道拿出去的这些钱干了些什么,财政局的权力加强了并不是说办公室的权力削弱了,许多事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甚至比过去有过之而无不及,在领导的需要这一大前提下,财政局是不敢怠慢的,什么事只要拿出单子来,财政局从来就是照单办理,因为没有了连带责任办公室反而轻松了不少。这也是李森林产生不快的根源之一,财政局和办公室相比没有什么可牛的,财政局局长不是由市长提名的吗?
一个小时之后,果然市长的秘书小肖打来了电话,说市长让他过去一下。李森林来到市长办公室的时候,付振兴看来已经到了一会儿了,该说的话也说了正坐在沙发上盘着腿抽烟。李森林是一头的雾水,不知道付振兴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张市长的话几乎没有什么铺垫,说:“付局长昨天去省财政厅,厉厅长听说咱市里有个工程非要给咱推荐个施工单位,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厉厅长是省厅的常务副厅长,每年手里攥着几个亿的无偿使用资金,我这次就是为我们市去争取双增项目的资金,厉厅长的秘书和我提了这么个要求,很显然厉厅长给我们推荐的这个施工单位和他的关系也是不一般的,我侧面打听了一下,听说是厉厅长的亲弟弟开的个装饰公司。”付振兴补充道。虽是补充,但他才说出了事情的核心。厉厅长掌管着双增项目资金的批复,如果答应了厉厅长的要求资金自然不成问题,如果不答应那情况就很难说了。
李森林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子里是一团糟,后来明白了事情的核心以后,他逐渐清晰起来。这样的大事自己是根本做不了主的,市长和付振兴甚至没有必要这么征求自己的意见,但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呢?是不是他们已经有了成熟的想法?在没有搞清楚之前,李森林决定先装糊涂。
“厉厅长那里咱们得罪不得,领导们又相中了宏远装饰公司的设计,看来两边都不好处理。”李森林小心地说。
市长看了看付振兴和李森林说:“能不能有个两全的办法,既把礼堂装修好又能把资金争取来。”
“这个工程的总造价是五百万,如果厉厅长点了头咱们这个双增项目至少可以争取到三百万,也就是说我们只付二百万就可以解决五百万办的事,这个账是很合算的。”付振兴有些急切地说,他的倾向性是不言自明的。
付振兴这种明显的态度引起了人的反感,市长抢白他说:“你就知道算账,如果用二百万弄他一堆垃圾,要那个又有什么用?!”
一句话说得付振兴不敢吱声,李森林见市长有些不耐烦也不敢说话,一时市长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的静。过了一会儿,市长重新抬起头对付振兴说:“我看这样吧,你抓紧和厉厅长的秘书联系一下,明天你和李主任去省城看一下这家叫什么海……”
“瀚海装饰公司。”付振兴赶紧接上市长的话。
“对!瀚海装饰公司的规模和资质,还可以看看他在省城干的他自己认为的样板工程,看看这家公司到底有没有给我们施工的能力,然后回来我们再定盘子,你们看这样行吗?”
李森林觉得张市长这个做法是合情合理的,所以脱口而出说:“对!应该先看看,这样我们做起这个事来才不显得盲目。”
付振兴却显得有些为难地看着张市长说:“我明天家里有点事,能不能我给联系好让李主任自己去?”
市长问道:“家里有什么事?”
“明天是我老岳的好日子,老岳今年都八十多了,过一个少一个了,不去会挨媳妇骂的。”付振兴笑嘻嘻地说。
“那就这样吧!”市长没有明确答应付振兴的要求,但话里却有些逐客的意思,李森林和付振兴只好从市长办公室里走出来。
来到走廊上,付振兴拍着李森林的肩膀说:“兄弟明天就辛苦你一趟,我给林秘书打好电话让他照顾好你,你可责任重大啊!”
付振兴的最后这句话让李林有些咂摸出味儿来了,知道明天这个差事不好干,考察好了就得罪了宏远公司,考察不好就得罪了付振兴,所以两边为难。相对于付振兴而言,李森林目前还是整个事件的局外人,但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局内人,一旦变成局内人许多事就身不由己。一旦身不由己就等于滑向了一个无底深渊。付振兴之所以不去就是不想迈入这个深渊,如果回来他说瀚海公司具有施工能力,将来出了问题他肯定是众矢之的,因为关系是他的;如果不行资金的事就泡了汤,还是他的责任。让李森林独自去行不行都与他没有什么关系,到时他可以一推了之,李森林无形中就成了他的挡箭牌。这样一想,李森林几乎出了一身冷汗,心说:姜还是老的辣,这个付振兴太滑头了,无怪乎别人评价他说,钱财穿肠过,滑头心中留。这大概也是十多年来他成为不倒翁的诀窍。
第二十八章
二十八
第二天,李森林心情复杂来地向省城赶去。之所以是心情复杂也不仅仅是让付振兴这个滑头闹的,昨天下午他接到了姜春花的电话,本来李森林以为姜春花会在电话里和他说宏远装饰公司中标的事,但姜春花上来就问他:“听说你明天去财政厅?”
李森林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姜春花的消息会这样灵通,难怪她在李森林面前这样有恃无恐,看来宏远装饰公司是既有关系也有实力,知道否认已是不可能,就说:“消息真够快的,今天上午才定下来,下午你就知道了,想给我送行吗?”
姜春花说:“给你送行,你来吗?”
李森林一听姜春花真要是当了真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还真不敢去,就说:“可惜你约晚了,今天办公室里的同志要一起坐坐。”
姜春花说:“那就祝你一路顺风!但你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李森林说:“什么话?”
姜春花说:“请你相信这次不会有出路。”说罢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李森林想,姜春花就是为了让他记住自己说过的那句话才给他打电话的。这让李森林更感到了这次省城之行的凶险和变幻莫测。
由于有直达的高速路,三个小时的时间就来到了省城。李森林先按照付振兴的吩咐给厉厅长的秘书林钟打了个电话,林钟在电话里告诉他直接去瀚海公司找厉总并告诉了他详细的路线。李森林按照林钟的指点很快就来到了一幢高高的蓝色的大玻璃房子,来到有着“瀚海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字样的十楼,看到这样的字样李森林有些踌躇了。
他有些拿不准,不是说是家装饰装潢公司吗,怎么成了文化传播公司?他反复看了一下,确认就是林钟说的这个地方,就试着敲了一下门,听到里面传出了清脆的请进声。李森林打开门看到了一位绝对艳丽的小姐,在瞬间的浏览中,李森林很快对这位小姐有了两个印象,一是漂亮得有些妖冶;二是穿着开叉很高的旗袍,以至她站在那里显露出来的白嫩肌肤,使人感觉到她是由一个白色三角架支撑起来的,三角架内的空间给人留下了无穷的想象。
李森林先自报了一下家门,还没等眼前这位小姐回应,里面房间的门就豁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带着眼镜的男子。男子看起来也就是三十五六岁和李森林差不多的样子,瘦高个中分头加上前面的金丝眼镜显得既干净又儒雅。李森林猜想这可能就是厉总了,果然男子满面春风地伸出手说:“青山的李主任,刚才林秘书给我打过电话了,我已经恭候多时了。”
李森林也赶忙伸出手说:“我是李森林,您就是厉总吧!我奉命而来可能要给你们添些麻烦。”
厉总说:“您太客气了,这也是必须走的程序,我这里是总部,你是先看看我们的装饰公司还是先了解一下我们总公司的情况?”
李森林想这个厉总看来也是个痛快人,就说:“既然是奉命而来,那就先完成使命吧!”
厉总说:“那也好,省得你在一直记挂着,咱们聊天也聊不痛快!”接着就对刚才那位小姐说:“小许,咱们一块陪李主任去装饰公司看看。”
出来的时候李森林要坐自己的车,厉总不让,说外地的司机对省城的道路不熟非要李森林坐他的车,这样李森林就和自己的司机交代了几句坐到了厉总的车上了。在车上厉总详细和李森林讲解了他们公司的业务范围,听了厉总介绍,李森林知道他们虽然是个文化传播公司但业务非常广泛,不仅有贸易装饰装潢还是好多商品的代理商。听着厉总的介绍李森林心里开始打鼓,根据经验越是什么都做的公司越是什么都做不好,刚才在公司总部时对厉总建立起来的好感这时已开始瓦解。
很快他们来到一个很有特点的建筑前,这是一个老式的楼房只有五层高,但是和周围的高楼大厦相比并不相形见绌,反而别有一番风韵,楼房的中间是一个半圆形的拱柱,拱柱上是八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海潮装饰装潢公司”,猛一看有种顶天立地的感觉。
往楼上走的时候,李森林心下琢磨,这海潮怎么会是瀚海的子公司呢?厉总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解释说:“当时注册的时候考虑到下属公司出去联系个业务方便,前面就没有加瀚海,好在从字面上讲海潮是瀚海的一部分。”
厉总的解释不仅没有给李森林破除疑问,反而加深了这种疑问,如果联系方便前面加上总公司的名字岂不更显出公司的实力来,难道海潮是瀚海的一部分就仅仅是停留在字面上?要真是那样的话那瀚海可能仅仅是个皮包公司或者是个中介机构,利用手中的关系搞二次承包,李森林为自己分析出来的这个结论感到害怕。
无论从营业执照上还是资质上,海潮装饰装潢公司都是无可挑剔的,李森林还从公司展室里看到了他们已完成工程的大量图片,大部分都是些城市中的标志性建筑和景观性建筑,都很有品位的。公司里的人对厉总也非常客气恭恭敬敬的,从表面上看,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但是李森林刚才的疑问还是一直挥之不去。
回到那幢高高的蓝色大玻璃房子,厉总没有带李森林回办公室,而是直接来到位于顶楼的美食厅,走出电梯李森林一看是美食厅就要返回去,厉总说:“已经中午了,李主任咱们一块吃顿便饭,希望您不要推辞。”
李森林说:“我们办公室还来一位同志去了民政厅,说好了我们中午一块儿要见个面的。”谎话昨天晚上李森林就编好了。
“见面,这个时间了,无非也是吃饭!给您那位同志打电话让他也过来,多认识个朋友就多条路吗!”厉总说得很急切也很诚恳。
李森林不为所动,说:“不行,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李森林昨天晚上为了今天的出行几乎考虑了一夜,给自己下定了决心,如果看看这个瀚海公司不是那样就赶紧抽身。
厉总有些着急了,说:“李主任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买卖不成情义在,你看没看中我们公司都无所谓,既然我们有缘认识了就是朋友,朋友之间吃顿饭不算贿赂你吧!再说你只是看了看,对我们公司还没有发表意见,你这样走了,让我们心里也不安!”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森林一时语塞,那位许小姐也站在电梯门口上,说:“就是吃顿饭,我们也不会难为你,还望李主任赏脸。”
李森林犹豫着,这时厉总又说:“看李主任文质彬彬的,感觉就和您非常投缘,我知道文化人从政不容易,和我这文化人经商一样会有很多苦衷的,我们正好借这个机会交流交流。”
厉总的话多少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李森林的心动了,心想,不就是吃顿饭吗,还能犯了什么大错误?何况自己刚才的想法仅仅是猜测,也正好借这个机会探探这个瀚海公司的底儿。
李森林安静下来,说:“那就简单点儿!”
厉总说:“想复杂也没有,中午时间本来就不经折腾,咱就是吃个便饭聊聊天。”
李森林跟着厉总和许小姐来到美食厅旁边的小包厢。包厢不大,四周挂着厚厚的暗红色窗帘,里面开着灯,灯光幽幽的滚动着一种好像能伸手触摸的色彩,这种感觉能无限制地扩展人的想象力,到处流淌着刺鼻的香气,这种气味增加了一种暧昧感。
在这样的房间里坐定,李森林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忽然有些紧张,他下意识地看了下厉总和许小姐,见他们两个也在盯着自己看,那眼光怪怪的,李森林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仿佛他已被人放在了菜板上,他再次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是这么的孤独,不禁惊恐起来,赶忙让许小姐去招呼一下自己的司机小何,许小姐用眼睛看着厉总,厉总对李森林说:“司机?我已经让办公室安排好了,他们在一起随便,省得和我们坐在一起拘拘束束的玩不开心。”
见厉总说得滴水不漏,李森林多少松了口气,重新看了看眼前戴着金丝眼镜的厉总和光彩照人的许小姐,不禁怪自己有些多余,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能把自己怎么样呢!
上菜之后,厉总就问李森林喝什么酒,李森林说自己不喝酒,厉总就让了一下,许小姐也说,干办公室的领导哪有不喝酒的,李森林坚持不喝,厉总和许小姐也就没有太坚持让,这让李森林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一下。最后上的是矿泉水,喝了几杯矿泉水李森林就感觉不行,头有些晕,眼睛有些模糊,一开始他以为是昨天晚上自己没有睡好的原因,但很快他就连分析原因的能力也没有了,只模糊地看到厉总和许小姐变形的脸,最后所有的东西都从眼前消失了,连同他自己。
首先让李森林惊醒的是一阵奇怪的香味儿,他还没有辨别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就感觉自己的胸前有一团暖暖的柔滑的东西,似乎是女人的长发,意识到这一点李森林吓了一跳,猛然坐起来,看到那位许小姐正赤身裸体的地依在自己的身上。李森林顿时大叫着蹦了起来“我怎么会在这里!”一个筋头从床上翻下来。
这时的李森林已清醒过来了,他记起了自己是由某个场景过渡到眼前这个环境中来的。但眼前这巨大的反差还是让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不相信只在电视剧电影中出现的情节,会在自己的生活中上演。待他完全回到现实他第一感觉就是愤怒,他恨不得把眼前的所有一切都撕碎,眼前的豪华套房;如花似玉的许小姐。这些都是这出戏的道具;都是他愤怒的根源。他推倒了房间里的茶几,椅子、饮水机……。
许小姐一直披着床单坐在床上,就是在李森林想把床推翻的时候,她也是那样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狂怒的李森林,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局外人,她的眼神透出的不是冷而是静是木。
李森林终于累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想要把心中所有的怒气都尽快地交换出去。喘了一会儿他猛然抬起头对许小姐说:“你抓紧联系你们的那个混蛋厉总,我要找他谈话。”
“厉总现在是不会见你的,在需要的时候他会主动找你。”许小姐还是那样平静。
“你什么意思,在需要的时候找我,我又不欠你们什么?”李森林已很难让自己平静下来了。
“欠不欠什么,不是你说了算!”
许小姐的这种态度让李森林更加气愤,说:“你说我欠你们什么了!昨天晚上今天中午你们下了药,醒来就看到你躺在我的床上,我能干什么?”
许小姐说:“我给你订正一下,是你酒后我们共同躺在宾馆的床上,当然我的身份也不是什么秘书,在需要的时候可以是妓女,这就是事实,这至少是录像带上的事实;一种表面上的事实。”
“你无耻,下流!”李森林再次暴怒了,一下子从地毯上站起来。
许小姐说:“别说得这么难听吗,只要你照应我们一下,我想厉总还不至于对不起你。我们可以各取所需,厉总要到工程,我拿到钱,你自然也不会吃亏的。”
李森林说:“我什么也没做凭什么要顺从你们!”
许小姐说:“你是什么也没有做,但这是事实不是表面的事实,现在人们相信的就是表面上的事实。你这个人吃亏就吃在太小心太细心太认真,要不是你看出我们是家皮包公司,看出我们是借鸡下蛋,厉总也就不会用这样的美人计了。”这个许小姐真是冷静得出奇,现在这种情况下还帮着李森林分析问题,看来她已历练得非常老辣。
经许小姐的这一分析,李森林知道自己是逃脱不掉了,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两只手抱住头扑通一下就重新蹲在了地上,不再出声。
过了一会儿,许小姐从床上走下来,也蹲在李森林旁边,伸出手抚摩李森林的脑袋,不知为什么面对这个刚才自己还感觉十恶不赦的女人的温情,李森林竟然产生了一种委屈的感觉,眼泪也不自觉地流下来了。
许小姐似乎觉察到了李森林在流泪,在李森林头上的手更加轻柔,说:“只要你多少顺从一下厉总,他肯定不会难为你的,我知道你委屈,因为你什么事也没有干,你要愿意你可以现在就来。”
许小姐说着就除去了裹在身上的床单,把光洁如玉的身体倾斜地倒向李森林,李森林低着的脑袋感到了有两个温软的东西向自己压来,他很快就意识到那是许小姐的乳房,李森林抬起头许小姐赤裸的身子顺势躺在了李森林的怀里。许小姐的皮肤圆润而光滑,就像打磨过一万次的玉石,两只乳房挺拔有力,泛着白瓷般的光泽,下面的三角区上茸茸细草织成一个曲线毕露的丰字,就像一只熟透的果子翕动着,等待着人们去采撷。李森林的身体渐渐地在往上浮起,涌动着一种类似于情欲但绝对不仅仅是情欲的情绪,一个残酷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我有必要放过她吗?放过这位白骨精般的女人吗?于是他翻身而起,像一头灵活的豹子一样迅猛地压在了许小姐的身上。许小姐很快就在地毯上接纳了他,他们很容易地就适应了对方,相互投入到对方的土地上。
李森林竭力让自己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所有的动作都是剧烈的,这种剧烈不是来自激情,而是来自于一种难以名状而又恨之入骨的仇恨。他似乎面对着不是一个柔弱的许小姐而是千军万马;似乎不是在做爱而是在打一场痛快淋漓的战争。许小姐在李森林狂放的身下很快就开始呻吟,李森林在这种声音中更加找到了自我,找到了那种复仇的快感,他对身下的这个尤物更加粗暴起来,嘴里说着世界上最肮脏最恶毒的字眼,用手拼命揉搓着许小姐的乳房,许小姐在李森林的暴戾下变得更加的放荡,整个身体张开来,像一把巨大的伞无限度地包容着李森林,李森林不惜一切地把握着自己寻找着自己,同时更加猛烈着回应着许小姐。就在他崩溃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感觉都离他远去了,李森林失声痛哭起来。
第二十九章
二十九
司机小何的传呼机在午夜时分接连不断地怪叫起来,昨天小何跟着厉总的司机疯跑了一天,所以睡得就比较沉,传呼机响了好长时间小何才从梦中惊醒。传呼机的怪叫声使身处异地的他有了种骤然而至的紧张。他翻身坐起来,抓起放在床头柜上的传呼机,按了一下接收键,液晶显示器上显现出几个字:立即回青山。
这几个简单的字并没有使司机小何刚才的情绪有所缓解,反而使他更加紧张,他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想赶紧见到李森林,以至把裤子都穿反了也没有觉察到。
小何把车开到大厅前的过道上,就看到了早已站在门口的李森林,借着从大厅里透出来的灯光,司机看到了李森林一张煞白煞白的脸。司机把车停好,李森林行动迟缓地走上前来打开后车门,迈进车门的时候司机从反光镜里明显地看到李森林的腿绊了两绊,仿佛李森林的腿不是自己提起来的而是被人抬起来的,给人感觉是李森林好像一下子就老去了许多。等李森林全部进入车内,整个身子立刻像抽去筋骨一般瘫软在车上。
第二天李森林没有上班,从家里往办公室打电话说,昨天晚上回来太晚了,有点偶感风寒。
实际上李森林确实病了,但不是偶感风寒,是一种来自骨髓的病痛发自内心的痛苦,从昨天到现在他一直沉浸在一种巨大的悲哀和失败中。老婆上班去了;孩子去上学了,家里变得空荡荡的,李森林在所有的房间里不停地走来走去,他像一头受了伤的困兽一样,无力冲破囚禁自己心灵的栅栏。他无法看书;无法入眠,心灵都被抽空了,还有什么值得慰藉的呢?!
到了下午,李森林安静下来了。他开始梳理整个的省城之行,他很快就得出结论,一开始自己就陷入了一个圈套,虽然付振兴的中途逃匿让他有了察觉,但他还是没有想到,他们的阴谋会如此的毒辣如此的阴暗。现在有一个疑问蹦到李森林的脑海中,付振兴会不会是这个阴谋的参与者?显然那个林钟是个知情者,付振兴应该和他很熟,就是付振兴不是阴谋的参与者,他也有可能从林钟口中知道这事,那付振兴就变成了埋藏在自己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想到这里李森林又烦躁起来,要是付振兴想整他把事情抖搂出来,他照样会身败名裂,所以稳住付振兴还是必须的。还有那位许小姐和厉总,尽管许小姐最后向李森林指天发誓,只要厉总得到了利益,这件事就只有天知地知厉总知你知我知。但李森林根本不相信这个女人,一个连自己的贞操都可以随便出卖的女人,怎么会让人相信呢?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不相信呢?如果不买他们的账,李森林现在就会身败名裂。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现在别无选择,只有稳住他们,让他们得到既得的利益,才能保证自己现在不翻船。好在还有一个看似公开的理由,就是双增项目的这三百万资金。
下午临下班的时候,赵名利给李森林打了个电话,赵名利在电话里先是关切地问了一下李森林的病情,然后就说:“听说你病了,办公室的同志都要去看看你,尤其是小何更是不放心,说你昨天晚上的脸色煞白煞白的把他吓坏了。”
李森林听赵名利这样一说,立刻就明白了赵名利打这个电话的用意,他对昨天晚上连夜返回产生了疑问,明为关心病情实为探听动静。所以必须从根子上给他破除疑问,于是说:“老毛病了,受了凉就脸色煞白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为了治这个病,倒腾了不少偏方,现在吃的一位老中医配的药丸挺有效,昨天主要是没有带药,正睡着觉就受不了了,要不是回来得及时,说不定连命都搭上了。”
赵名利说:“要真那样就得自己注意,你要因公殉了职那就可苦死我了,刚得到这么好的一个助手,我就是想哭也找不到地方。”
电话中的交流变得轻松起来,李森林却不想把这种轻松进行下去,他很快就找了个机会结束了对话。
放下电话,李森林本能地笑了一下,赵名利的那些掩藏在正常行为之下的小伎俩总是被人一望便知,今天下午的这个电话就等于告诉李森林,他想知道李森林的这次省城之行到底发生了什么,显然通过这种办法是极为愚蠢的,但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他也知道这个办法不高明,所以他才想尽量把话题变得轻松起来,这种努力的结果是让李森林更加看清了他的真实目的。赵名利的这个电话让李森林进一步警觉起来,他知道自己背后正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此时李森林意识到这一点并没有感到害怕,相反内心反而涌动起了一种类似于斗志般的情绪。他清楚地认识到,以他目前的情况看,他已经没有什么退路,背水一战就是九死一生也要搏一搏,困兽犹斗这个成语从他脑海中冒出,是啊!困兽依然在战斗在挣脱何况他呢?
又过了一会儿,刘璐打来了电话,刘璐在电话里问他为什么没有上班,李森林就说自己生病了。
刘璐说:“怎么在这个时候病?”
李森林见问得有些奇怪就说:“生病还挑时候?”
刘璐说:“不是那个意思。”
李森林问:“那是什么意思?”
刘璐说:“你应该明白有人盼着你永远病下去呢!今天下午快下班时有人到我办公室说你病了,还病得不轻!”
李森林放下刘璐的电话,知道赵名利肯定刚和他通完电话就开始散布有关他的言论,刘璐是真心关心自己才打这个电话的,心里有了一丝安慰,决定以行动来堵某些人的嘴。
第三天李森林精神饱满地去上班,或者说是看似精神饱满的。走在市政府办公大楼的楼梯上;走在通往自己办公室的路上,沿途不断和上班的同僚们打着招呼,李森林原来的那种自信渐渐苏醒过来。一切都没有变,在人们面前自己依然是那位年轻有为风华正茂前途远大的李主任,至少在这个不大的城市里是。踏上政府办公室所在的这个楼层,不断有正在提水和打扫卫生的秘书和公务员之类的工作人员和李森林恭敬地打着招呼,李森林笑容可掬地回应着他们,刚才那种自信更加急剧地膨胀起来,在这幢大楼里自己是个人物。在简单的回顾中,李森林意识到自己从一个普通的教师到成为这样的一个人物是多么不容易啊!意识到这一点昨天下午接完赵名利电话之后涌动出来的那种情绪更加强烈地冒出来,这也让他暗暗下定决心,在这幢大楼里自己要永远是个人物,而且要不惜一切代价达到这个目的。
李森林先来到市长办公室,在市长办公室的旁边的办公室里,早已有好几个县市的书记和县长在等着向市长汇报工作。李森林知道,现在好多人干工作都是为领导干的,要想让领导重视你首先得让领导知道你都干了什么,所以常请示勤汇报永远是领导重用你的唯一途径,不是有句俗话说,好人出在嘴上,好马出在腿上,这是至理名言。
李森林在市长旁边的办公室和几个县上的头头们闲聊了一会儿,看到有人从市长办公室里出来,知道出现了空挡,就赶紧要往里去,这时县上的那几位也站了起来,李森林忙说:“几位领导先等一会儿,我找市长汇报点急事。”
他们几位不乐意了,纷纷地说:“你的事急,我们的事就不急了。”
“咱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好像就你的事是事,我们的事不是事似的!”
……
他们几位说归说可都站着不挪地方,李森林知道他们都是嘴上的功夫,不会和他当真争的,这就是天子近臣的优势,就笑着说:“我真有急事,而且就是没有急事,我也不会让你们先进去,你们晚一点和市长汇报上,正好汇报完了也到了吃饭的时间了,我就正好办办你们,你们也得给我个巴结领导的机会。”
李森林这么一说,他们几个情绪都高涨起来,纷纷问李森林说话算不算数,李森林说当然算数,像你们这样大的领导我平时请都请不到,还能不珍惜这天上掉馅饼的机会,一边说着就一边走了出来。
很显然张市长对李森林考察的结果是不满意的。当然这是李森林凭借着自己的感觉得出的结论,李森林刚走进市长办公室的时候,张市长表现得很是热情,还破例欠了欠身,问了一下李森林的病情。连张市长都知道李森林生病了,看来赵名利真是惟恐天下不乱。李森林觉得今天一早来上班真是来对了。
李森林在向张市长介绍情况的时候,忽略了瀚海文化传播公司的情况,只介绍了海潮的情况,包括公司的经营资质,还有那位好像文质彬彬的厉总。在李林看似仅仅是一种客观的陈述中,张市长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在认真地看着李森林,始终一言不发。
李森林说完了,张市长点燃了一支烟,先自埋头吸了一口,然后朝窗外的方向看了一眼,说:“没想到,这个公司会这么正规,一般以这种关系介绍的施工单位,大部分应该是二倒手的皮包公司。”
张市长的话让李森林心中一颤,他在佩服张市长洞察力的同时,自己也感到了一种虚弱,但他很快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就是硬撑也要撑到底,他担心自己这种稍纵即逝的情绪会被张市长察觉,忙说:“一开始我也有这种想法,结果一看到公司那虽然普通但装修得非常别致的小楼,我这种想法就开始有所转变;后来看到了厉总,从言谈举止中就感觉是个干事业的人,咱们也不能因为厉厅长这层关系就带着变色镜去看这家公司。”
直到张市长脸色有变,李森林才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得有些过分了,忙想补救一下就说:“我的意思是说,也可以让这家公司参与竞争,何况还有那三百万呢!”
张市长又埋头抽了一口烟,看着李森林说:“宏远装饰公司的设计方案是市里六大班子的几位领导都通过了的,让瀚海再来竞标,势必要改变设计方案,那就来了麻烦了,还能再考察再论证吗?再说,要求春节前完工,时间还来得及吗?当然那三百万我们也不能不要。”
张市长最后的这句话让李森林感到了一丝心安。
从张市长办公室出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李森林开始发愁,张市长说出了一个不是什么结论的结论,既要宏远公司干又要那三百万,这就需要一个两全的计策。但李森林知道,真正两全的计策是没有的,所谓的两全就是要部分地消除掉两边的利益,走一条中间路线。现在李森林的主要任务就是要寻找到这样一条中间路线。
临下班的时候,张市长的秘书小肖过来叫李森林,说是一块和市长出去吃饭。这次李森林走下来的时候,张市长还没有下来,但车已经停在了大厅前的跑道上,李森林和小肖在只好站在车的旁边等着,这时不断有下班的从他们身边走过,看到他们站在张市长的车旁,知道要和市长一块出去,一边和他们打着招呼,一边发出艳羡的神情。
在车上张市长告诉李森林他们还是要去宏远公司吃饭,但没有说任何理由。依然是在宏远宾舍;依然是那个叫山月随人很有特色的房间;依然还是那几位公司老总加上姜春花作陪。
这次李森林没有了第一次陪张市长出来吃饭的惶恐和紧张,反而有了种从容和镇定。从一开始李森林就琢磨,张市长为什么会突然带他来宏远公司吃饭,当然他很快就找到了原因,就是肯定与青山会堂的装修有关。但张市长一直没有明说,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提醒他,越是这样李森林越感到了张市长和宏远公司的千丝万缕的联系,李森林的这种感觉也许正是张市长想要的,若真这样的话,那张市长第一次带李森林来宏远公司吃饭就是别有用心的,想到这里李森林的心里不禁有了一种隐隐的失望。
事实证明李森林的猜测是正确的,在这次的午宴上李森林得到了空前的重视。在落座之前,张锋说:“今天咱改改规矩,张市长你坐主陪的位置。”
张市长说:“在你这一亩三分地上这样妥当吗?”
张锋说:“怎么是我的一亩三分地,整个青山市都是您的,我这里不更是您的吗?”
张市长笑了一下说:“不能那样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共产党的官不是买下的,今天是我领导你,说不定明天你就成了我的领导,我一直有个观点,就是比我年轻的都是我的领导。”
张市长说着用眼睛看了李森林一下,李森林忙说:“哪能那样说呢!您永远是我们的领导。”
张锋也说:“领导就是领导,什么时候也不能倒过来。”
张市长说:“该倒过来的时候也要倒过来。”
张锋说:“那还不乱了套,总得有人压住阵脚,今天这个阵脚您就得亲自压。”
张锋说着就把张市长往主陪的位置拉,张市长也就不好再推辞,就在主陪的位置上坐定了。
张市长坐在了主陪的位置上主宾的位置就只有一个人选,那就是李森林,看来这正是张锋的用意。张锋是不会坐主宾的,总不能在他这个地方,让张市长来陪他吧!其他几个副总就更不可能了,姜春花还有可能,女士优先吗!但姜春花是宏远公司的人,这种可能也就抵消了,但李森林还是抓住这个理由说什么也不往主宾的位置上坐,姜春花自然不会坐,就推让了一番,最后还是张市长说了话,李森林才坐下来。
这次吃饭的气氛比上次要活跃得多,原因是张市长在主陪的位置上发挥了作用。仍然喝的是五粮液,张市长虽然在主陪的位置上,但喝酒的时候还是得以他为中心。张市长这次比上次放开了不少,喝酒的时候来者不拒,过去张市长从来不喝这么多的酒,在场合上总是蜻蜓点水似地表示一下,看来张市长不是不能喝,而是喝的时候得看什么样的心情和与什么样的人喝。
张市长一边喝着一边谈笑风生,居然还讲了个笑话:说的是四位女干部在交流升官的经验,一个说,要想提拔上面必须得有人;一个说,光有人还不行,还必须得根子硬;另一个说,光根子硬还不行,还必须要活动;最后一个说,光活动还不行,还必须得出点儿东西。
张市长的笑话博得了满堂的笑声,谁都明白四位女干部在交流提拔的同时也在交流什么,细一想二者确实有异曲同工之妙。把性行为掩藏在被人们普遍认可的一种现实关系中,这就是它的精妙之处,这要比《西厢记》中的“温香软玉抱满怀,春至人间花弄色,露滴牡丹开”要适用得多。
姜春花也在笑,只不过她不像其他人一样笑得那样放肆,张市长说:“这个故事可不是讲给你的,因为你不是女干部,你是女经理,这四条经验不适合你。”
姜春花表现得倒很大方,说:“做女经理也得要硬的关系,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李森林也在笑,但他笑得并不开心。如果说一开始他对张市长对宏远的情有独钟是种猜测的话,那么张市长今天的举动和表现就是一种明确的姿态和指向,这让李森林感到忧虑和恐惧。
第三十章
三十
就在李森林从宏远吃完午饭回来的这个下午,那位周秘书长给李森林来了个电话。周秘书长在电话里姿态非常低,“小李吗!我姓周。”
在办公室工作了这几个月使他变得对声音格外敏感,尤其是对领导的声音,虽然中午喝了酒但李森林还是很快就辨别出是周秘书长的声音,周秘书长直接给他打电话李森林首先吃了一惊,不自觉地从自己的座位后面站了起来。一叠声地说:“我是李森林,我是李森林。”
周秘书长不紧不慢地说:“有个事我要和你说一下,下个月省委办公厅要组织一部分办公室主任去云南广东一带去考察,本来决定光各个市的市委办公室主任,后来我提议扩大一下,这样就加上了部分政府办公室主任,你也被列入了名单,你准备一下,可能最近省委办公厅就会给你下通知,把手头的工作放一放先出去开开眼界。”
“感谢领导提携!”李森林一边说着一边头脑一阵发热,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感到这个好事来得太突然了。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猝然而至的好事往往会有潜伏的条件,李森林觉出了这个事情的不正常。一个省委常委省部级的领导直接给他这个副县级的办公室主任打电话,而且还是说一件对这位领导来说无足轻重的小事,何况这样的事还有一个正常的通知途径。那就有可能是周秘书长是想在他面前表功,但他有那个必要吗?他这样的领导总不会他还有什么事要求着李森林吧?
李森林正琢磨着,就听周秘书长继续往下说:“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上次北京来考察的那几个专家介绍的那几种装饰材料,无论从性能上还是从环保的角度讲都是最先进的,你应该知道他们都是些精英人物站在科技的最前沿,在青山会堂的装修中采用一下是比较合适的,你是不是先和同奋提一下,我再和他说,这是对双方都有利的好事吗,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这才是周秘书长给李森林打电话的真实目的,帮着北京的专家来推销他们研制的装饰材料,让李森林先和市长提,然后他再给市长打招呼,最后市长再顺水推舟地答应,一切都看似按部就班顺理成章。李森林知道某些人的个人目的和利益,就是通过这种先暗箱操作然后再用冠冕堂皇的方法实现和达到的。这样看来李森林在周秘书长整个周密的计划中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难怪周秘书长会亲自给他打电话。李森林在感觉到意外之余,忽然意识到这对他来说可能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平时没有什么事,他根本接触不上周秘书长这样大的领导,很显然周秘书长是那种能说人行,自己也很行的领导,就连张市长也需要他说行,假如他能够说李森林行,李森林在仕途上的路子就会走得更加远大。想到这一点儿,李森林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周秘书长。
听的出来周秘书长对李森林的表现非常满意,最后重复了那天在机场说的话:“小李,不错!小李你不错!”
放下电话,李森林的心忽然变得沉重起来,他内心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沦为别人获取利益的工具,很明显现在三家单位都有背景,都要在青山会堂的装修中分一杯羹,三家的背景哪一家都不可小觑,宏远公司有张市长;瀚海公司有三百万和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证据;北京的装饰材料有周秘书长。想着想着,李森林感觉理不出头绪,自己的脑子快要爆炸了,太阳穴突突地跳,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恨不得把自己撕成碎片。
他拉开了自己的公文包想拿出随身携带的风油精涂在太阳穴上,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知道此时自己的清醒和镇定比什么都重要。却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的包里有一个信封,信封是用牛皮纸做成的那种公文用信封,下面写着宏远公司的名字,还有公司的图案,里面好像装着一个硬硬的卡片,李森林把信封拿出来打开,见是一张活期的存折,存折上户名一栏清楚地写着李森林,下面的存入中打着一个长长的数字,李森林首先看到了一个阿拉伯数字5,接着往下查了一下是五万。
李森林惊呆了。很明显信封是李林在宏远公司吃饭的时候宏远公司的人放入的,他们的目的也是很明确的。问题是自己一直有包不离身的习惯,宏远公司的人是怎么把信封放入的呢?李森林竭力回忆在宏远公司吃饭时的细节,自己吃饭的时候是把包放在座位后面的,看来只有坐在自己身边的姜春花有这种机会。
五万块钱对李森林来说绝对是笔不小的数目,他们家现在存款的总数也达不到五万。但这从天而降的五万元钱此时在他的手里却像烫手的山芋一样让他坐立不安。在这之前李森林心里也有所不甘,别人都在想从这个工程中获取利益,自己难道只有干瞪着眼看着的份吗?难道就不能从中得到些什么?但一旦一种真实的利益送到他的手上,他又感到惊恐了犹豫了。
圈套,李森林在脑海中反复重复着这个词语,经过上次的挫伤李森林分外警觉起来,这是一个设计好了的圈套,张市长张锋姜春花甚至秘书小肖都有可能是圈套的设计者和参与者,他感觉自己似乎被这些人一下子推入了一个迷宫,推他进迷宫的这些人在迷宫的外面正笑呵呵地看着他,只有他一个人在迷宫的里面晕头转向地寻找出去的路径。
李森林手里拿着存折反复思考着琢磨着,宏远公司敢明目张胆地送他钱,以张市长和宏远的关系,张市长肯定是知道的甚至是授意的。这从一个侧面也说明了李森林在这个工程的作用,那么宏远公司要他发挥什么样的作用?有了张市长他们还用得着李林这样的小角色吗?上次在标前会议上,姜春花的表现就很能说明这一点,她的那句让李森林目瞪口呆的话就证明,宏远公司要干这个工程在李森林这里只是走走程序,工程他们干定了,要不是中间杀出了瀚海和北京专家的装饰材料,他们绝对就会如愿以偿了,但是目前情况发生了变化,该需要李森林发挥作用的时候了。他忽然想起张市长曾经让他想一个两全的方案,看来张市长可能已经胸有成竹,是不是张市长也像周秘书长一样让李森林充当个代言人的角色?如果是那样的话,关键就是自己代的这个言是不是能够符合领导的心思。李森林准备最近在适当的时候探探张市长的口风。
可是眼前这钱怎么处理呢?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个钱绝对不能要。他已经在瀚海公司留下了把柄,在周秘书长那里有了需求,那就说什么也不能再对宏远公司有什么欠缺了,何况还有张市长那双眼睛呢!他不能成为所有人的奴隶,他得有一个能逃脱这张网的缺口。退回去?就等于告诉在这个事上他不会为公司起一点作用的,这样就得罪了张锋甚至张市长。交给张市长,张市长如果要装糊涂,李森林那岂不是更为尴尬?最好的办法是既把这些钱处理掉脱开自己,又不着什么痕迹。
想到这里,李森林抓起桌上的电话,想找姜春花把问题解决了,但刚摁了几个号码,他忽然觉得不妥。姜春花既然偷偷地把钱放进来就不会承认,退一步讲,就是她承认了,她也不会把这个钱收回的,送钱的目的是想钳制住李森林,自己收回了所有的工作就等于前功尽弃了,这样的傻事以姜春花的聪明是绝对不会办的,何况就是她愿意也要顾忌张锋。
李森林当时没有更好的办法就想先解决目前的工程问题。他拿出了宏远公司的设计方案,反复地看着,竭力想从中发现些东西,从结构到顶部的处理再到音响和投影设备,最后他的眼睛在制冷这一栏中定格了。当初商量方案的时候,考虑到中央空调的费用较高而且市里的热电厂可以给供应暖气,冬天取暖的问题解决了就只设计了制冷的装置。李森林一下觉得只有这个环节可以做做文章,他清楚地记得瀚海文化传播公司有代理中央空调的业务,于是他打开名片夹查到了那位许小姐给他留的电话,顺手抓起了桌上的电话。
第二天一早,李森林来到张市长办公室向张市长汇报装修工程的进展情况,讲完了宏远公司的设计方案李森林说:“青山会堂也是我们市的形象工程,它的装修档次也意味着我们安平城市意识的提高,宏远公司的设计方案非常有特色有前瞻性,唯一的不足就是没有把中央空调设计上,在我们这个城市中,作为引领我们城市今后发展方向的青山会堂,没有中央空调显然显得有些落伍。”
张市长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李森林感到了这种默契,继续说道:“我上次考察瀚海公司的时候,注意到这个公司中央空调业务做得非常好,尤其是他们南方的几个大工程,都获得过客户的好评,我也找有关人员测算了一下,在现有的基础上加个中央空调,大概再追加一百万左右的投资,比起省财政厅要给的那三百万,还是很合算的,况且有了中央空调也就让整个青山会堂上了个档次。”
张市长听李森林说完,略微沉吟了一下说:“我看这样行!你抓紧写个详细的报告,我再建议书记开个常委会研究一下。”
听张市长这样一说,李森林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拿出的这个方案得到了张市长的认可,实际上他提出的不能算个方案,只能是个两全的策略。李森林在策划这个策略时,竭力按张市长的思路行走,最大限度地保护了宏远的利益,当然这也是得到张市长认可的前提,同时他还知道主抓这项工程的市政府只要张市长认可了,市委书记那边就是走过场了。
趁着大好形势李森林决定乘胜追击,讲完了空调,李森林就说到了装饰材料,在说装饰材料的时候李森林更是旁征博引,李森林说,目前绿色和环保是人类的两大主题,选用环保类的建筑材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李森林说,这也是一种文明的象征。
李森林说得张市长频频点头,最后张市长说:“看来,你的报告不是两全了,得需要三全了。”
从张市长办公室出来,李森林知道周秘书长肯定已经给张市长打了电话。
第三十一章
三十一
一周之后,青山市的每位常委每位市长都收到了一份打印得整整齐齐的报告,报告后面附着有关中央空调和绿色环保材料的详细说明,报告的题目叫《关于原青山会堂装修方案的几点补充和想法》。
摘要如下:
关于原青山会堂装修方案的几点补充和想法
青山会堂是我们市的形象工程,它的装修和建设是我们市增强城市意识重塑青山形象的重大举措,因此意义极其重大。为了把青山会堂建设成引领我们城市今后发展方向的里程碑式的标志性建筑,让它成为青山市近几年来两个文明建设发展成果的展示,在综合考察并综合各方面专家意见的基础上,拟把原有的设计方案做如下补充:
一、把制冷装置改为中央空调。
……
二、改用环保类的绿色装饰材料。
……
常委和市长们在常委会认为,宏远装饰公司的设计新颖别致而后来的这个补充和想法更是锦上添花,一致通过了。至于多拿一两百万预算,对一个市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市长同意,在座的领导谁都盼望在自己居住的这个城市有一个漂漂亮亮的礼堂;有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何况最终受益的还是经常在主席台上就座的他们。
就在李森林这个报告通过的这天下午,李森林要通了周秘书长的电话,李森林在电话里向周秘书长汇报道,市里经过考察决定采用北京专家介绍的装饰材料,现在是知识经济时代,知识含量高的好产品理应得到重视和欢迎,他只是和张市长提了一下,张市长很快就认识到了这种产品的优越性,接着就做出了决定。
周秘书长对李森林的回答非常满意,情绪也非常好,在电话里和李森林还谈起了这次考察的事,关切地问李森林手头的事交代好了没有,不能因为出去考察就耽误了工作,说李林还年轻前程远大,尤其是在办公室的岗位上,更能够很好地发挥作用。很明显周秘书长指的这个作用是指在仕途上的作用,李森林感到很是鼓舞。
最后周秘书长再次重复了那句话:“小李,不错!小李你不错!”
放下电话,李森林不自觉想到了这次考察,李森林早就想到这是个机会,现在李森林决定一定要牢牢抓住这个机会,他已经打听到周秘书长喜欢喝好茶叶,他准备让自己在北京的同学给买些洞庭湖的冬茶,他知道在去南方考察的路上一定会派上用场的。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时候,周恩来总理搞了个乒乓外交,咱也来个茶叶外交。想到这里,李森林不自觉地笑了。
这天晚上,李森林在家里看到青山电视台在青山新闻中正好播放一条关于张锋的新闻,看到电视画面上风光无限的张锋,李森林真正感受到了自己的创造力,想到张锋在浑然不觉中就当了次新闻人物,觉得这是个很好玩的事,同时他也想到,对张锋来说这正应了那句“堤内损失堤外补”的老话。
李森林正在得意,就接到了姜春花打来的电话。姜春花在电话里的语调有些特别,说:“李主任,什么时候变成柔道高手了?”
李森林佯装糊涂,说:“我怎么就成了柔道高手?”
姜春花说:“不是柔道高手,能把三家的利益摆布得这么清楚吗?”
李森林一听姜春花什么都明白,就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再糊涂下去,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姜春花说:“这是办法吗?这是种政治平衡。说你是柔道高手是高看了你,实际上你已经成了一个瞻前顾后的小吏。”姜春花忽然语调高起来。
李森林知道姜春花生气了,但是他已无法对姜春花解释什么,也不想解释。
姜春花见李森林没有反应,就继续说:“张总让我转告你,他感谢你替他向贫困小学捐款,张总说,你对他的方式他表示敬佩,但你通过这种方式捐款简直是弱智,哪有捐款后面又署上名的,这样做你纯粹是糟蹋了他的智商,只有你这种经常耍小聪明的人才有这样的思路!”说罢就扣了电话。
姜春花最后这句话,让李森林一下子悲哀起来。
第三十二章
三十二
一个下午,省委办公厅专门给青山市政府办公室发来了传真电报,点名要市政府办公室分管行政的副主任李森林参加省委办公厅组织的外出考察活动,时间为十天。机要室的刘璐收到传真后不敢怠慢,连忙拿着传真来向市政府办公室主任赵名利汇报。
本来像这样的传真电报放放也无所谓,它既不是发生了类似于火灾、越级上访、防洪之类的紧急情况;也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会议要市长立马参加,电报的内容太简单了,实际上就是个通知。但刘璐拿到传真看完后,想到的却不是内容的简单而是其背后的复杂。多年机关工作的经验除了使她的言行谨小慎微之外,也使她的思维习惯于从来不停留在表面。她知道这么简单的一个事市委办公室发传真电报,这本身就是个不正常的现象,尽管她不知道这种不正常的原因,但是她知道任何的不正常都不是空穴来风,都会有一定的背景和来历。
赵名利看到这个传真的时候第一个表现就是吃惊,他又看了一下签发人就更吃惊了,竟然是省委常委、秘书长周全。一般传真电报的签发人都是分管副主任,这么一个小的内容,竟惊动了副省级的领导,这就更让赵名利有些不可思议了,看来这份传真电报真的是不同凡响了。
青山市政府办公室对口的应该是省政府办公厅,一般接受上面的信息都是省政府给发,虽然过去也接受过省委办公厅的传真电报,但那都是些突如其来的事件,而且传达这些事件的时候也是先给青山市委办公室,发往这边只是打草掳兔子顺捎而已。从来没有过省委办公厅单独发往青山市政府办公室的传真电报,更没有因为一个副主任的考察活动来采用这种带有战备通讯性质形式的。这几年随着经济的发展和招商引资力度的不断加大,这类考察学习招商兼旅游的活动越来越多,但大家对这类事件都心照不宣,就是通知某个同志参加也就是打个电话,就连书面通知也不发更别说发传真电报了。对这个传真电报赵名利是一头的雾水,一时搞不清它的来龙去脉,但有一个感觉是明确的,那就是这件事对李森林是好事。
世界上的事往往就是这样,有些人得劲儿了肯定就会有些人不得劲儿。尤其是同事之间;尤其是同在仕途的赵名利和李森林,他们交叉的利益太多,而利益本身是有限度的。现在李森林摊上了好事,这自然让赵名利感到不舒服,更让他感到不舒服的是李森林是他的下级。联想到他这个下级最近这一系列的表现,赵名利感到的就不仅是不舒服了,而简直是无法忍受。
李森林调入市政府办公室成为分管行政的副主任,接着就接手了青山会堂的装修工程,这本身也无可厚非,但这个工程是市长张同奋亲自抓的形象工程,接手这个工程不仅意味着市长的器重,最重要的是市长会亲自过问工程,这就有了很多的机会。宦海沉浮多年的赵名利知道,在仕途上干得怎样由于没有个具体的标尺,所以对一个人的升迁不是最主要,最主要的就是机会,现在在仕途上广泛流传的一句话就是“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可见机会对于一个仕途中人的重要。机会就像一杯水别人喝多了剩下的必然就少了,赵名利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却有些无可奈何,李森林虽然是他的下级,但政府办公室不是个完全独立的机构,它是依附于领导并为领导服务的,从这个角度讲,他这个办公室主任没有任何的主动权。
赵名利一边看似认真地看着传真电报一边不动声色地转着这些念头,这个时间就长了些,站在旁边和他一样看似认真看传真电报的刘璐拧着的身子就有些麻木了,不得不转换了一下姿势,这似乎提醒了赵名利,他又看了看签发日期和签发人,然后对刘璐说:“是不是发错了?”
刘璐赶忙说:“我也以为是发错了,所以就赶紧向您汇报。”
赵名利说:“有这种可能,但可能性不大,但这样的事搞错了就不好了,我看这样吧,电报先放在我这儿,你先不要对外讲,等我打电话问一下省委的周秘书长再说,老领导了,也老长时间没有联系了,还怪想他呢!”说完就开始一边打哈欠一边抓起桌上的电话。
刘璐一看知道自己的使命完成了,就答应着退了出来。
见刘璐把门轻轻地带上,赵名利就把正要摁电话号码的手缩了回来。他知道他还没有直接和周秘书长通话的资格,而且他更清楚由省委发出来的传真电报根本就不会发错,之所以说要给周秘书长打电话,是要给刘璐做做样子,要她知道自己和周秘书长的关系不一般,籍此来提高自己的威信,要不怎么有狐假虎威的说法呢!
官场是最讲规则的地方,除了有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明确的规则之外,还有看不见摸不着而人们的内心都清楚的潜规则。比如说等级,官场是讲级别也是最讲究级别的地方,就像一个排列有序的规则的几何体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个小的框架,这个框架大小多少都有一定的标准;哪个框架和哪个框架挨得紧密都有严格的规范,如果超出了这个框架就犯了官场之大忌。赵名利当然没有傻到直接给周秘书长打电话的地步,周全是他的老领导不假,但他们各自的框架离得太远,根本没有想交融的地方。
想到这里,赵名利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和周全不交融,为什么作为他下级的李森林会和周秘书长接触上呢!那一定是因为青山会堂的装修,青山会堂的装修方案曾经请北京的专家来论证,而专家就是周全给请来的,就是在那个时候,李森林和周秘书长有了接触。这又是让赵名利感到痛惜和无奈的一件事。人最大的悲哀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果实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最终却落入的别人的口中。谁说心想事成,自己想了这么多的事成了几个?赵名利不由得痛恨起心想事成这个成语来了。
赵名利不能不为这事伤脑筋,他干办公室主任已经有年头了,送走了好几任市长,他知道自己下一步的归宿不是去人大就是去政协干个闲职,但那是下一步,至少现在他还想在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干几年,他不想这么早就被闲起来,办公室虽然只是一个为市长服务的机构,但它毕竟处于个核心位置,那些县市区长市直部门的头头脑脑们,还得以此马头为瞻还要高看一眼,而一到人大政协就只剩下陪会了,市长书记高兴的时候问你还有什么事,不高兴的时候就会连腔都不答,此中的滋味,从那些主任和主席们僵硬和麻木的脸上就可以深切的体会到,所以在赵名利看来,进了人大政协虽然在职还不如退休舒服。但最近种种迹象表明,李森林已经兵临城下了。赵名利相信自己的直觉,李森林身上有其他副主任所没有的一种东西,正是这种东西让他有了一种危机感,现在想来从李森林一进办公室任副主任,赵名利就把他当成了一个潜在的对手。
虽然在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赵名利逆来顺受惯了,但在这件事上他却不想逆来顺受,他要搏一下,他不相信以他这么多年的从政经验以及在青山市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会输给年轻的李森林。他决定试探一下。于是再次抓起桌上的电话,迅速地摁出了李森林的手机号,电话很快就传来了李森林的声音:“赵主任你好,我是李森林,有什么指示。”
对李森林的这个反应,赵名利是满意的,这也重新给他注入了些自信,毕竟自己还是李森林的上级,主动权还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说话的底气就足了些:“森林吗,工程进展怎么样?别光为了工作,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还算顺利,身体没有什么事,谢谢领导关心。”
“还算顺利就是遇到难题了,有什么麻烦,需要办公室协调的尽管说,咱们是一个整体,工程上的事就是办公室的事。”
“没什么难题,就是宏远公司的设计在具体施工中有一些难度,不盯着点不行。”
“这么说,你是离不开了,本来给你打电话是想请你回来一趟,咱明天开个主任办公会,你离不开就不要来了,反正也没有什么大事,无非是安排一些日常的工作。”
……
电话收了线,李森林觉得赵名利这个电话打得非常奇怪,几乎没有说什么实质性内容,这似乎不像赵名利。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李森林已经感觉到了赵名利对他的那种戒备和防范,赵名利对他的这种状态,反而有时使李森林塌实了不少,因为他知道一个处处提防别人的人,肯定是一个很自卑的人,之所以知道自己比不上别人才对人有戒心,对付这样的人,李森林是有信心的,因此,他从来就没有把赵名利当成目标或对手,只把他看成了自己仕途上的一道风景。
第三十三章
三十三
这几天,李森林一直盯在青山会堂的施工现场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赵名利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和姜春花对照着图纸研究主席台前的两根弧形的廊柱用什么颜色。
姜春花虽然那天晚上在电话里非常生李森林的气,但很快她就原谅了李森林,毕竟李森林有他自己的难处,而且他刚来办公室不久,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不迎合一下行吗?而且宏远装饰公司毕竟分到了最大的一块蛋糕,整个的效果还是他们的,这样虽然有些遗憾,但也算是个很好的结局。
两个人的分歧是由姜春花引起的,本来李森林想就用效果图上所显示的暗红色,姜春花却说暗红色太俗了该用墨绿色。结果两人争执不下,最后姜春花说,要不我们把两种颜色都显示出来和整个礼堂的色调比较一下,看看哪种颜色的效果好。李森林表示同意,姜春花就把公司的两个设计师叫到了现场当场调配颜色。有原来的效果图,两个设计师很快就做完了,两下一对照感觉就出来了,暗红色的廊柱配上同样是暗红色的座椅再加上乳白色的墙壁,显得协调而庄重但就是有些呆板;换成墨绿色,感觉就不一样了,让人耳目一新显得别致又不失大气。出现这样的结果李森林不得不让步,见李森林认输了,姜春花说:“你要相信女人的直觉,这个世界如果没有女人就没有色彩,知道谁说的吗?”
李森林说:“姜春花。”
姜春花说:“是姜春花现在说的,最初说这话的是一个叫里普曼的美国男人,一般中国男人是不会这样讲的,因为中国男人要面子,就是内心承认了表面上也装着漠然,很多事都死撑着。”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森林一眼。
李森林当然知道姜春花是有所指的,从一开始接触他就感觉姜春花对他有种别样的情绪,这种情绪给他带来的更多的是种担心。所以他不想就这个话题和姜春花继续探讨下去,就说:“我不是认输了吗,我可没有死撑着,你不要对中国男人有什么偏见。好了,咱们谈点正事吧!这个廊柱什么时候打起来?”
姜春花说:“正事就是该吃饭了,确切地说是你该请我吃饭了。”
经姜春花一说,李森林才注意到天已经有些暗了,在现场干活的民工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李森林看着一脸认真的姜春花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怎么动不动让人请呢!”
姜春花:“我不会无缘无故让人请的,我说出一番道理来,别说请我,你会激动得给我作揖磕头。”
李森林说:“至于吗,我可从来没有磕过头,尤其是给女人,男儿膝下有黄金,怎肯轻易跪女人?”
“看到了吗,又是这样的思维,你就不能像西方男人一样绅士一点,对女性有一种充分的尊敬?看来中国男人真的是不可救药了,骨子里看不起女人又离不开女人,活得累不累?”姜春花语气里明显带着一种愤愤不平。
李森林根本就没有想到去平息她的情绪,说:“你哪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理论,快说我为什么要请你!”
姜春花说:“因为我帮了你,你还浑然不觉。你知道廊柱改成墨绿色的要多花多少钱?”
“不知道。”
“每根廊柱至少多花一万元,本来按你的要求做既轻松又省钱,但我还是和你坚持要换成墨绿色,这样在我的利润里又少了两万块钱,我是不是太傻了?”
姜春花说得非常认真,这让李森林第一次看到了她的另一面。见李森林不语,姜春花继续说:“我是为你才这样傻的,我知道这是你到办公室以后做的第一个大工程,对这个工程你只能做好,而这个工程最出彩的地方就是主席台,最可以做文章的就是两个廊柱,把整个礼堂做得档次上去了,领导自然对你也有了很好的看法,别小看领导的这种看法,在仕途上再大的宪法也没有领导的看法大,看法直接关系到你的政治前途。现在领导对下属的看法也发生了转变,过去你只要老实肯干就是好干部好下属,而现在领导不仅需要老实肯干,更需要有新思路有现代感的干部,你没有看就连张市长都穿上西装了,这说明整个官场文化在变,尽管这是种表面的变化,但任何深层次的变革都是从表面开始的。”
见李森林听得非常认真,姜春花继续说:“如果廊柱做成暗红色的,领导们也会觉得装修得很好,但这种好仅仅是一种没有任何毛病的好,不是一种绝对的好,变成墨绿色的就不一样了。你要知道你这个工程是做给市领导看的,市领导是一个群体,他们要都觉得你是个很有思路的干部,你想想,你的将来是不是就会一片的光明?”
一席话说得李森林有些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到年轻漂亮的姜春花会有这样的思想,会谈出这么有见地的理论来。但是他又有些想不明白,就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因为你还没有完全堕落成一个政治人,也因为在你面前我还没有完全成为一个商人,还因为……。”姜春花似乎说不下去了,但她很快话锋一转又说:“不过,你也快堕落了。”语气中透着一种明显的忧郁。
李森林知道姜春花省略了的是指他们的过去。实际上,他们的过去都藏在心里,表面上他们只拉过手,拉手也就那么一次,李森林还很快就挣脱了。想来他们真是有缘无分,以前他们没有涉及情感问题是由于严书记和张小艳搀杂在其中,后来好不容易重逢了,又有个工程牵扯着他们,让他们不敢深入。想到这里,李森林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趁着你还没有堕落,要抓紧让你请一顿,要真变了就不敢和你吃饭了。”姜春花似乎没有受到李森林叹气的影响,语气很快就变得轻松起来。
这个晚上从一开始就带点暧昧的性质。李森林上了姜春花独自驾驶的别克凯越就一路向城外飞去,李森林问道:“咱们这是上哪儿?”
姜春花继续认真地盯着前面的道路,说:“怎么,还担心我把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样了!”
经姜春花这样一说,李森林有些不好意思了,就是啊,自己一个大老爷们难道还怕一个小女子。
他们很快就穿过了青山市区,来到青山脚下的一片竹林前。姜春花把车停在竹林前的一条不太宽阔的石板路边上,然后打开车门对有些木然的李森林说:“李主任,下车吧!”
李森林茫然地走下车来,见周围清雅幽致景色怡人,右边是一个颇副曲线的山坡,山坡上绿草茵茵点缀着几株非常有形的灌木,再往上就是几幢依山而建的别墅,别墅看似不规则散布着,但在秋日的暮色中远远望去竟和整个山坡浑然一体别有一番韵致。左边就是那片婆娑摇曳着的竹林,在橘红色的暮霭中,片片竹叶在秋天的微风中摇动,发着一种奇怪的颜色,在竹林中间有一条同样用石板搭成的小径,小径曲折幽深,里面弥漫着淡淡的雾气,真正让人感受到了曲径通幽的情致。
李森林定定地站着,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刚才还在热火朝天的工地,瞬间自己就来到了这仙镜一般的地方,使他觉得是那样的不真实。但这一切就在他的眼前,他很快调整了自己,对正在注视他的姜春花说:“人间还有如此的仙镜,真是难得!”
姜春花说:“不错吧,营造仙镜的不一定就是神仙,人有时候也可以附庸一下神仙的风雅,假如连这点兴趣都没有了,人就真的变得不可救药了。还愣着干什么,进去吧!”说着自己就沿着小径往里走。
行不多远,就见到一个由竹竿搭建的大门,门上有一块漆黑的长方形的匾,匾上有四个烫金的草体字:竹林精舍,进得门来是一个不大的迎门墙,也是由竹子作成的,迎门墙的正中是一个正方形的黑漆木版,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烫金字,李森林仔细一看,只见最头上有三个大字:建舍记,看到这个李森林不仅兴趣大增一路顺着看下去,建舍记
余曾习易术,常想一试。某日,行至此,见地势迥异,背环山岭,前临幽竹,地虽曲而阔,右山泉,左溪水,经旱不息。路人经过常仰目,行车门前易恋息。西北方向皆名山,东山之水为名水。临其境,心境而阔,和而舒,愉悦自生,真乃潜心修炼之佳地。愚推之为有用之地。不日而签约,时值身不适,虽用而不奏效。几日后履约而行,治理房舍,以至瑞环相扣,开业入驻,而病症皆去矣。遂认定此地虽为仙境,但仍未脱世间之浊气,应以人间烟火以沐之,看来余虽有佛心,怎奈佛不恋余。以此取名竹林精舍,乃以佛教之名来释世俗之意。建舍以来,虽无请,但见名师名士至此皆品尝指点,获益非浅。愚感悟之,嗟商之吉地也。是为记。
杨润贤
壬午年辛亥月
看完之后李森林不禁哑然失笑,用一个世俗小店霸占了如此美景,而且非再找一个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人虚伪至此何言有佛心。这时,就听姜春花在里面叫他,李森林赶忙绕过迎门墙,就看到里面布满了由竹子搭建的圆形的毡包,姜春花正站在一个毡包前招呼他。走进毡包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除了门口有一块水泥空地,里面全是用竹子打起来的类似日本榻榻米那样的平台,平台上摆着一张四四方方的竹桌,四周的墙壁都附着半圆形的竹竿,在对应的两面墙壁上各有一盏有一个弧形托起的壁灯,灯都已亮了,发着浅红色的光,弧形是金色的,但每个弧形下面都伸出了一串由竹叶编织成的装饰品,整个毡包到处弥漫着竹子;到处充溢着竹子的清香。
“真是处处有竹啊!”李森林一面感叹着一面坐在竹桌前。
姜春花也在对面坐下,说:“可使食无肉,不可使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俗士不可医。如果既食有肉又居有竹那不达到人生的另一个境界了吗!”
李森林见姜春花又在自己面前卖弄自是不甘落后,他记得苏轼的这首诗应该还有几句,就说:“食有肉居有竹,这仅仅是种境界作为一个梦想藏在心底还行,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生存方式就很难找,就连苏轼他老人家不是也在诗的结尾感叹,世间那有扬州鹤!既想腰缠万贯又想骑鹤上扬州,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见姜春花沉思不语,李森林说:“关于雅俗的问题,我们是不是就探讨到这里,现在开始吃饭。”
无论是在多么高雅的环境中,吃却是离不开其根本的。他们也不例外,在有竹的房间里,不但吃了肉还喝了酒。姜春花今天好像喝的很放纵,一开始李森林要喝点啤酒或者是葡萄酒,但姜春花却要喝白酒,李森林只得要了白酒,他们两个几乎平喝了一斤白酒,看姜春花的意思还有些意犹未尽。李森林却不想再喝下去了,一方面他担心姜春花喝多了,另一方面他不想在外面待得太晚。
第三十四章
三十四
这个夜晚,李森林虽然觉得姜春花有些特别,但他没有想到他们之间会有什么纵深的故事,一开始与姜春花重逢李森林对她有一种强烈的东西,但他很快就淡下来了,他知道很多东西失去是找不回来了,他已经失去了寻梦的年龄也没有了寻梦的心态,所以,现在对姜春花他感觉自己只有一种很模糊的东西,这不是爱或许这就是爱,意识到这个问题,李森林为自己难过了半天,自己什么时候已经麻木到了如此的地步,连人类最敏感的感情“爱”自己都辨别不清了。
但这个晚上注定是会有故事的。
在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姜春花一路闷头开车,李森林有几次想引出个话题打破车内的沉默,但看到姜春花一脸漠然的样子也就兴致全无。路过李森林家所在的街口,李森林叫停车他要下车,但姜春花好像没有听到一样继续把车开的飞快,直到来到一幢新建的公寓楼,姜春花才把车停下来。李森林走下车来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已经快十二点了。李森林对收拾东西准备上楼的姜春花说:“你要不送我回去,我就自己走了。”
姜春花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不要装了,真实一点好吗!我知道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这是我一个人的家,跟我上来吧!”
李森林想走,但脚下像被锈住了一般怎么也挪不动步,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慢慢向等在楼道口的姜春花走去。
由于有姜春花先前的那句话,进到房间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的过度就自然的抱在了一起。姜春花仰着头嘴唇翕动着传出一种清香如薄荷般的气味,李森林迅速的迷醉起来,他急不可耐的吸附上来,双臂用力的托起了姜春花,姜春花仿佛被吸空了般轻盈如一张薄薄的纸片被李森林翻动着,他们几乎同时发出了呻吟声,然后就一起滚到了床上。
开始的时候姜春花比较被动双手紧紧的缠绕着李森林,随着李森林的节奏在动,过了一会儿姜春花竟仰起了身子坐了起来,手也附上来搭在李森林的腰际,李森林也不得不调整自己,这样持续着,姜春花渐渐发出时强时弱的呻吟声,好像憋气一样,随着她喘气程度的加深,她的两个手臂开始在李森林身上用力聚拢,接着就猛烈的把李森林推倒,骑在了李森林身上一边拼命摇动,一边大声叫着。李森林是第一次经历姜春花这样的女人,让他感到既紧张又兴奋。在姜春花的叫声中他也很快疯狂起来,拼命着颠簸着身上的姜春花,但很快就泄了。
姜春花瘫软般的从李森林身上倒下来,好一会儿都不愿动。整个房间里死一般的静寂,偶尔有夜行的车辆,在窗前灯光一闪掀动一下摇摆的窗帘。姜春花有些奈不住这样的安静了,对躺在旁边悄无声息的李森林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变成个很坏的女人了?”
在宏远宾舍第一次见姜春花的时候,李森林觉得她的变化简直是脱胎换骨,但在后来的接触中李森林感到姜春花毕竟是姜春花,在她身上还不时闪动着过去的影子,后来,李森林逐渐明白,之所以在宏远宾舍见到姜春花感到陌生,主要是场景的变化和周围人的变化,让自己一时适应不了当时姜春花所处的那个环境。有了姜春花做参照,李森林也逐渐感到自己的变化也是非常大的,有时大的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现在见姜春花问这个问题,李森林说:“我们都在变,这也就是你所说的‘自杀’。”
“我是问你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个坏女人?”姜春花固执的问。
“我怎么看你就这么重要吗?”李森林故意说。
“你觉得不重要吗?你知道目前为止我最感激谁吗?”
“谁?”
“那是两个男人,一个就是我的前夫,是他解救了我,最重要的他供我在艺术学院上了两年学,让我长了见识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重新认识了自己。”
“那为什么还要离婚呢?”
李森林一直想问这个问题,但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如果不是今天和姜春花有了肌肤之亲,李森林还是不会开口问的。
姜春花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早就想问我为什么离婚,但对外人这个理由实在开不了口,现在我告诉你他是个性虐待狂,一开始他极力压抑着自己,有时忍不住了也只是掐掐大腿什么的,后来就不行了,几乎天天晚上摧残我,用手指使劲的抠用牙咬,见了血就狂笑,有一天晚上,他喝了酒几乎折腾了我一夜,弄的我全身没有一块囫囵地方,那一次,我整整躺了三个星期,最后我实在受不了了,就提出了离婚。”
李森林也猜测过姜春花离婚的原因,但没有想到会是因为这事。
“不过,我还是很感激他,所以在离婚的时候,我本来可以分到更多的财产,但我提出什么都不要,他没有想到我会这样,激动的流下了眼泪,硬是给我一些钱。”姜春花继续说。
李森林觉得这样才像姜春花,就问:“那!你感激的另一个男人是谁?”
“你!”
“我!”李森林多少感到有些吃惊,这话如果六年前从姜春花嘴里说出来,李森林会觉得顺理成章,那时侯李森林是县委秘书又是县里公认的才子,而姜春花也年轻没有阅历,对李森林有所感激也是非常正常的,但现在,以姜春花的见识和阅历足以可以做他的老师,反而说感激他,这不能不让他吃惊。
姜春花看出李森林的惊讶,说:“是你让我知道做一个人要自重,当年若不是你,我是不会挣脱严书记的纠缠只身闯广州的。”
李森林说:“可是!我当年并没有对你做什么规劝。”
姜春花说:“是的,你并没有用语言规劝我,但你用的是态度,你当时对我的态度让我强烈意识到,我不能被你看轻,我要走出去!从这个角度讲是你给了我走出去的力量和勇气。”
李森林说:“我当年完全是无意识的。”
姜春花说:“正因为无意识才可爱,而你现在变的有些可怕!”
李森林说:“怎么可怕了?”
姜春花说:“太世故;太功利,在上床这个问题上也是这样。”
李森林很不习惯这样赤裸裸的谈上床,就说:“我承认自己世故功利,但这与上床有什么关系呢?”
姜春花说:“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喜欢你,本来我们早应该这样了,但你一直有好像存有很大的顾虑。”
李森林想掩饰一下说:“你知道我是个结了婚的男人。”
姜春花说:“你是说你是个有道德的男人,我丝毫不怀疑这这一点。但我总感觉,你的这种顾虑似乎少一些。”
李森林说:“那是什么?”
姜春花说:“你的顾虑就是装修工程,怕和我上了床我会以此来要挟你。”
面具被姜春花揭下,李森林感到了难堪,好在是在黑暗中这种难堪很容易被淹没。见李森林一直在沉默姜春花觉得自己真的有些太过于刻薄了,她伸出赤裸的胳膊圈住了李森林的脖颈,然后开始寻找李森林的嘴唇。在黑暗中李森林看到姜春花那白色的身体犹如一道闪电在他面前闪耀,很快就感到姜春花的裸体紧紧的贴了过来,他猛然的感到自己被烫了一下,随即心底的欲望升腾起来,他翻身起来敏捷的压在姜春花细腻的肌肤上。
这次,李森林从容了许多,不停翻动着姜春花,有了一种真正的体验。姜春花不停的动着,引导着李森林,他们似乎在角逐同一个目标,互相前进着又互相羁绊着互相缠绕着,最终李森林在姜春花的叫声中彻底沉醉了,他失去了目标也不想要什么目标了,只是随着节奏在勇往直前,但他意识到前面是永远没有止境的,有的只是永无休止的进攻。他们从床上翻下来,很快就发展成了两个人的战争,他们搏斗着撕咬着,持续了好长时间,最终李森林一动也不动的伏在姜春花的身上,感到自己的血液开始在姜春花身上奔流。
直到李森林感到自己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李森林才从姜春花身上下来。李森林感到了一种来自心底的痛彻,一种男子汉的成就感让他体会到整个身心的愉悦。姜春花依偎上来开始抚摩他,李森林在女人的纤细中想彻底睡去,“没想到,你这么好!”姜春花喃喃地说,这再一次的给了李森林一种满足,姜春花柔软的嘴唇开始像鸡吃米一样的无次序的啄他,他感到了浑身痛快的痒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笼罩着他,人生如此,复复何求!他在心中感叹。后来他就在这种感觉中睡着了。
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把他惊醒,他一看号码是家里的电话,才猛然的意识到光在这里和姜春花消魂忘了往家打电话了,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多了,电话不屈不挠的响着,李森林没有贸然的去接他在考虑怎么和妻子说,终于那声音疲倦了,在寂然无声的夜晚嘎然而止,李森林拿起电话迅速打了回去,第一声接通音没有响完,风娟就拿起了电话,接着风娟焦急的声音就涨漫过来,“你真是急死人了,这么晚了还不回来,没有什么事吧?”
李森林说:“没事!工程上出了点小问题,我下午就来到了青山学院和吴教授研究主席台的色调,现在还没有结论,一会儿可能就回去了。本来想给你打电话说一声的,但是一忙起来就忘了。”
风娟说:“没事就好!这么晚了,就不要回来了,晚上司机开车我也不放心!”
李森林含糊的答应着,那边风娟就又开始叮嘱吃饭要注意,睡觉不要着凉什么的。
关了手机,李森林感到自己一下子就回到了人间。姜春花酸酸地说:“小家庭还是满幸福的。”见李森林没有说话,就又说:“怎么!想家了?”
黑暗中李森林摸了一下姜春花的浓密的头发,站起身说:“我还是回去吧!”
姜春花说:“你刚才说的那样,回去怎么交代。”
李森林一听,就又坐了下来.
这一夜,李森林到底没有回去。天快亮的时候,他们又做了一次,这次比上次持续时间更长,最后李森林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姜春花熔化了,此后,李森林就沉沉的睡去了。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李森林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他猛然的惊醒了。他简单梳理了一下整个过程,忽然觉得非常的荒唐,内心充满沮丧与恐慌,他没有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的和姜春花达到了这一步。姜春花已经准备好了早餐,看李森林醒了就招呼他起来洗刷吃饭。李森林好像非常的不习惯,但他还是很快的起来了。
从卫生间里冲了个澡出来,李森林情绪有了明显的好转。好像把所有的顾虑和内疚都冲掉了。早餐是黄澄澄的小米粥、煎鸡旦、面包、还有两个小菜,李森林一看就有了食欲。
吃着饭,李森林想到昨天自己进这个房间的情景,就问姜春花:“昨天,你怎么这么有把握知道我需要你?”
姜春花说:“你问这干什么?”
李森林开玩笑地说:“我想知道我是怎么一步一步中了美人计的。
姜春花嗔怪地说:“去你的!谁给你设的美人计,是你自己自投罗网。”
李森林抓住不放说:“还是承认自己设了网,看来,你是有预谋的。”
姜春花说:“什么预谋!是你自己出卖了自己。”
李森林不解地说:“我自己怎么会出卖自己?”
姜春花说:“是你的眼神告诉我的,昨天晚上你看我的眼神就是和过去不一样,记住,人反常态必有所谋,所以要说有预谋,是你首先有了预谋。”
听了姜春花的话李森林再次感受到,阅历和见识已经把姜春花打造成了一个绝顶聪明的女人,好像对李森林目前的状况洞若观火并且在事事处处提醒着他。姜春花让他想到在上学时,听过一位很有现代意识的教授的讲座,这位教授在讲座中对女人的解释是:三分天真;两分撒娇;一分智慧和四分母性。这个定义用在姜春花身上显然是不合适的,和这样的女人有了这种关系是非常危险的,意识到这一点,李森林再次沮丧起来。
在准备去上班的路上,李森林一直把玩着姜春花的“人反常态必有所谋”这句话,这让他想到了昨天下午赵名利那个反常的电话,但到底反常在哪里李森林还一时想不明白。本来他今天准备继续去会堂装修工地,但最后他突然决定还是到办公室去看看赵名利到底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第三十五章
三十五
九点多钟的时候,李森林来到办公室,这个时间是李森林故意选定的。他知道谁都不会把被着别人干的事写在脸上,只能从行动中表现出来,而行动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必然有开始发展结束,在没有开始的时候,你显然不知道人家的目的是什么,在结束了木已成舟那就一切都不可挽回了,所以事情在发展中最容易让人应对,要不人们怎么会有擒贼擒脏捉奸捉双的说法呢!以李森林的经验,这个时间应该是上班后照顾好市长们,赵名利开始施展自己的时候。
果然,赵名利看到李森林随口问了句:“你怎么回来了呢?”眼睛里有种掩饰不住的吃惊。
李森林是有备而来,不慌不忙地说:“在主席台的装修上和施工方的意见不一致,回来请示一下张市长,请领导定夺一下,张市长在家吗?”
“在!今天上午省政协的于主席要到我们经济开发区搞调研,他在家等着接待,现在他办公室没有人,你进去吧!。”赵名利赶紧说。
在对待部下上,赵名利从来就没有这样热心过,这不禁又让李森林想到了昨晚姜春花的那句话,人反常态必有所谋。
李森林没有急于找张市长,他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这段时间他盯在青山会堂的装修工程上,有十来天没有回办公室,但办公室里一尘不染的,显然,是公务员每天都来打扫。有时李森林也不得不承认虽然赵名利鸡鸣狗盗的事太多,但干办公室主任还是比较称职的,也许正因如此,他才只能成为任期最长的办公室主任,由此李森林想到,很多事情都是有一定必然性的。
李森林一边整理着桌上的报纸;一边胡思乱想着,这时机要室的刘璐悄无声息的进来了。李森林来到办公室和刘璐接触多了才知道,刘璐在办公室属于那种看似没有什么心眼儿,实际上心思很重的人,表面上看整天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但内心是个什么都看重的人。但办公室里的很多人就是被她这种现象迷惑了,对她不设什么堤防,这样她就获取了很多的信息,有了这些信息就更让她看明白了很多事,有了这个优势,和同事们处起来就显得游刃有余了。她从十七八岁进政府办公室时,到现在人们也叫她小刘都叫习惯了,连公务员也不例外。李森林后来才知道她怎么进的市政府,她父亲给专员开了一辈子车。刘璐高中毕业高考又落榜了,那个时候正好青山地委开始上模拟电话需要一个总机班。有一次,当时的专员坐在车上对前面正在专心开车的老刘说,你不是有个姑娘吗!多大了。老刘如实说了,专员说,那就叫她到总机班来上班吧。这样,刘璐第二天就来到总机班成了接线员,后来总机班撤了,就又来到了机要室。
刘璐一直对李森林不错,这是李森林真切体会到的,经常在了无痕迹中提醒着李森林,对此,李森林自然心里明白,但是李森林很少对她表露感激,李森林总觉得有了同学那层关系就等于心灵上有了一种默契,如果时时把感激挂在嘴上反而破坏了那种良好的感觉,看来,“同过窗;扛过枪;嫖过娼;分过脏”这四大贴,把同过窗居于之首是正确的。
刘璐进来后先随手带上了门,然后径直走近了李森林,把李森林吓了一跳,也意识到刘璐找自己很可能有重要事,来到近前刘璐,说:“李主任,有个事和您汇报一下。”
一开始李森林进办公室,见刘璐一口一个李主任的叫,李森林多少觉得有些不舒服,给刘璐更正了几次,但她还是继续那样称呼,后来,李森林就随她了,再后来,李森林自己也就习惯了。
李森林本能的把身子往里挪了挪说:“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
“昨天,我接到省委办公厅的一个传真电报,是让您参加省里组织的一个考察活动的。”刘璐继续压低了声音说。
李森林听了首先想到了上次周秘书长在电话里说起要他参加办公室主任的考察活动,在他内心一直期待着这事,并且也已经做了一定的准备,有几次他甚至试探的想给周秘书长打个电话,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他知道在官场上最需要的基本素质就是耐心的等待,然后就是适时出击。见刘璐这样一说,李森林立刻兴奋起来,忙说:“电报呢?”
刘璐说:“我接电报的时候正好赵主任在机要室查文件,他一看到就带走了,还告诉我不要告诉您,本来我不想对您说的,想了想,不告诉您一声,觉得良心上有些不安就过来和您说了。”
李森林一听全明白了,觉得有些可笑,笑赵名利的愚蠢,这样的事你也能瞒得住?
见李森林不说话,刘璐又说:“今天早上,上班后不久赵主任就下通知说要开主任办公会,不知什么原因不开了,怎么!您不知道这事。”刘璐说完,没有等李森林的回答就轻轻的往外走,走到门口她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打开门闪了出去。
刘璐出去后,李森林再也没有心思整理报纸,脑海中充满了对赵名利的恼恨,同时又有些暗自庆幸,幸亏自己今天回来,不然真叫赵名利的阴谋得逞了,有了昨天下午的那个电话,在主任办公会上拿出电报来一宣布,说李森林盯在施工工地上,实在抽不出时间出去考察,再和市长说一下,然后上报省委,整个事情就被他压下了,就是李森林后来知道了也无可奈何。赵名利真可谓机关算尽,但他没有想到会适时的回来了,应该说回来的还是早了些,假如他们正开主任办公会,就是没有刘璐进来说事情也会不攻自破,但现在要感谢刘璐,幸亏刘璐在机要室;幸亏刘璐多了个心眼儿,在这个环境里不这样还真是没法生存。
李森林觉得自己很有必要采取措施了,赵名利对自己用心计已经到了这种程度,自己再无动于衷就是引颈受戮了。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道具,那两张由宏远装饰公司设计的效果图,决定先去找张市长。
由于有十来天没有见面,张市长看到李森林的时候,破例在真皮老板椅上欠了欠身子并和李森林握了一下手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看都累瘦了。”
李森林见张市长对他这样内心有些激动,不敢居功忙说:“没有累着,体重反而增了呢!您大政方针定好了,我跟着走就是了,还能有什么辛苦。”说着就坐在了张市长大老板台旁边的沙发上,并故意让出了离张市长最近的沙发,李森林知道,作为领导永远希望自己的下属对他有种敬畏之感。
张市长似乎心情不错,满面笑容的看着李森林问到:“怎么样!工程还顺利吧!”
李森林忙说:“顺利!进展很快!在工期内完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就是自己第一次独当一面有时候没有主心骨,这不,有个事还需要请示您一下,您看看这两个效果,哪个更好一些。”说着就把那两张效果图递了上去。
张市长对着廊柱是暗红色效果图看了一下,眼睛迅速就转到了廊柱是墨绿色的那张上去了,盯着看了一会儿,才说:“这个看起来好像新鲜了些,一些事该定夺的一定要大胆的定,现在不独挡一面,很快就会独当一面了要注意锻炼自己,在青山会堂这个事上,也要多听听施工方那个叫姜什么的经理的意见。”
“姜春花。”李森林脱口而出,说出来又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反应这么快,这样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对!姜春花,这个小女子可不简单呐!”张市长似乎没有在意李森林的反应。
李森林见张市长情绪颇高,就趁势说:“我也觉得这个很富有现代气息,只是好像不符合我们传统的审美习惯,我见过的好多礼堂、大会议室,都是用暗红色的廊柱。”
张市长一直认真的看着正在说话的李森林,他知道李森林之所以和他这样说肯定有解决的办法。李森林看到张市长鼓励的目光,继续说:“今天早上我过来的时候,赵主任通知我说,省里组织一批办公室主任去南方考察,决定让我参加,我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去南方那些发达城市看看,有没有采用这个颜色的,如果有就拍张照片回来,有人提意见的时候也好有个说头,只是,我走了以后,工程……”李森林说到这里迟疑起来。
“要真那样最好,工程那边你不要考虑太多,反正也没有什么大事了,就是工程进度问题,你走前交代好我叫名利经常过去照看一下。”张市长不假思索地说。“出去看看也是为了更好的把礼堂装修好。”末了,张市长又说。
从张市长办公室出来,李森林浑身都充溢着兴奋,有了张市长的尚方宝剑,赵名利再多的花招也等于零。更让李森林高兴的是,张市长说他很快就会独当一面了,这是不是给他的一个暗示,若真那样,自己的出头之日还远吗!
赵名利明显对李森林客气了很多,李森林虽然感觉到了这种客气背后的虚假,但他不但不以为意内心反而痛快了不少,这说明赵名利开始对他有所忌惮,这对李森林来说绝对是个好事。
李森林坐在赵名利对面的沙发上坐定,说:“赵主任和您汇报个事。”
赵名利说:“李主任,你太客气了,咱们弟兄之间还说什么汇报,有什么事说就是了。”
于是,李森林就不再客气,说:“刚才,我在张市长办公室的时候,接到了周秘书长的秘书小乔打来的电话,说是要我参加省里组织的一个考察活动,已经给我们发来了传真电报,不知我们收到没有?”
赵名利一脸的真诚,说:“我还不知道这事,今天早上我还没有看见小刘,等会叫过她来问一下。”
李森林似乎没有在意赵名利的态度,说:“张市长好像早就知道这事了,非常高兴,正好青山会堂的装修在主席台的色调对比上有争议,让我顺便去大城市考察一下。”
赵名利说:“那就太好了,还是领导想得周到,你先稍微等一会儿,我过去问问小刘,收到传真电报了没有。”说着就起身往外走。
李森林说:“你还亲自去干吗!打个电话叫她过来不就行了。”
“那怎么行?连周秘书长都这么重视,我这个小办公室主任跑一趟有什么。”赵名利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李森林看着赵名利的背影不禁笑了,这是他有意留给赵名利的时间。
过了一会儿,赵名利满脸怒气的回来了,后面跟着一脸歉意的刘璐。赵名利还没有坐下,就粗声大气地说:“真是胡闹!昨天下午收到传真电报,为什么不汇报。”
刘璐低下头有些怯怯地说:“昨天下午电报来时就都下班了,我一看也不是什么重要内容,就想今天一早向您汇报,谁知,今天一忙起来就忘了。”
赵名利好像非常的气愤,继续大声地说:“这样的事也能忘,你也不想想,事情不急,周秘书长能亲自签发电报吗!平时我们是怎么要求的,传真电报要零时间传送,你记住没有……”
李森林一看差不多了,就出来打圆场说:“好了,这事也不能全怨小刘,确实这个传真电报发的不伦不类的,这点小事发什么传真电报,而且还惊动了周秘书长。再说也没有耽误事,行程来得及。”
经李森林这样一说,赵名利的气才消了不少,对刘璐摆摆手说:“好了,好了,你去忙你的吧!既然李主任这样宽宏大量,我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以后注意就行了。”
刘璐走出来不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不但佩服李森林也开始佩服自己,佩服自己的表演才能,没想到自己居然和他们配合的这么好,看来自己的这个路子是走对了。
赵名利余怒未消,气呼呼的使劲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了又猛得站起来,很自责的样子,说:“你看,叫这个小刘气糊涂了,光训她了忘了让她把传真电报拿过来,我再跑一趟吧!”说着就要起身。
李森林知道传真电报就在赵名利的手上,面对李森林他又不好意思拿出来。李森林还不想让赵名利过分难堪,就站起来说:“反正内容已经知道了,电报就晚不了了,一会儿让小刘送到我办公室就行,用不着这么急。”说着就走出了赵名利的办公室。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李森林仍然在暗自高兴,自己在无意之间竟和赵名利配合的这样默契,这个赵名利真是个表演的天才,还有刘璐真能随机应变,看来她也具备了一定官场素质,那自己呢!想到自己,李森林忽然感到烦躁起来,由刚才取得的胜利所带给他的快感立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第三十六章
三十六
虽然不是第一次乘坐飞机,但李森林还是感觉满眼里的新鲜,长长的甬道;宽敞而干净的候机厅;光洁的台阶……这一切都给了李森林一种别样的感觉。但李森林不敢把这种感觉表露出来,他不想给周秘书长他们留下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印象,为此,他只能选择沉默,把这许多的感觉埋在心底,这样看起来他显得更深沉了些。
庞大的波音747经过一段长长的滑翔之后,开始逐渐昂头上升。坐在舒适柔软靠背椅上的李森林也感觉自己整个的身子在升腾,整个思想在飘渺,渐渐的他有了种酒醉般的感觉,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也不过如此吧!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使他不得不想起姜春花来。
昨天晚上,李森林如约来到姜春花指定的酒店房间,见房间里只有姜春花一个人,就一脸的疑惑。下午的时候,姜春花给他打电话说知道他明天就要出发了,晚上要给他送行并说要给他介绍一位特殊的客人,同时向他保证对这位客人他绝对会感兴趣的,本来李森林不想去,经过那晚之后,他想有意识的回避一下姜春花,他已感觉到他们这样下去是很危险的,但他走了工程上的事还得仰仗姜春花,尤其是张市长把这事交给了赵名利,所以他不敢让姜春花不高兴。何况还有一位特殊的客人呢!在这一点上,李森林绝对相信姜春花的交际能力。
姜春花见李森林那种表情不由心中有些气愤,说:“不要把我想的和你官场上的那些对手一样,我要是想害你,你早就不是什么李主任了。”
李森林见姜春花一眼就看穿了他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忙掩饰说:“我这种表情是在办公室养成的习惯动作,有一次我端着这种表情回家,我老婆一看立马和过去不一样了,走上前来先鞠了个弓,接着顺手接过包来说,李主任您回来了辛苦了,今天本来也想端着这个表情吓吓你,没想到你刀枪不如。”
这番话把姜春花说笑了,说:“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巧的嘴!”
正说着就见迎宾小姐站在门口打开了门,李森林知道客人到了就有些内疚的看了姜春花一眼,姜春花也正嗔怪的看着他,很快他们就都把目光转向了门口,这时客人就进来了,李森林一看认识,是省委办公厅的小乔——乔志强,周秘书长的秘书。
小乔看到李森林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就说:“对!明天咱们一起走,周秘书长今天还说起你来呢!你的面子可不小呵!为了让你参加他专门签发了个传真电报。”
李森林看到乔志强也吃了一惊,他不得不再次叹服姜春花的能量,这个乔志强是标准的后起之秀,年纪轻轻就已混到了正处,据说已经列入了省委办公厅副主任的人选。见乔志强这样说,就赶紧说:“我们这样的小角色还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领导能想到我们就是极大的荣幸了,”
乔志强说:“那!那能呢!周秘书长对你印象很好。”说着就转向了姜春花。
姜春花似乎和乔志强比较熟,笑盈盈地说:“请到你这大秘书可真不容易,若不是说找你有事,你是不肯屈驾我们这小地方的。”
乔志强握着姜春花的手说:“你姜总请再忙也要来,和你这样的大美人在一起吃饭是莫大的享受,我还不至于傻到让机会白白的从身边溜走吧。”一边说着一边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盯着姜春花看。
李森林看到他们两个这样忽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急忙扭过头去招呼站在门口的小姐上菜。
开始吃饭的时候,乔志强坚持不喝酒说自己还要开车回去,姜春花就和他谈条件要不喝酒就怎样怎样,乔志强坚持不住了就答应喝葡萄酒,他也提了一个条件,他喝两杯葡萄酒,姜春花必须喝一杯白酒,姜春花答应了。几杯酒落肚,李森林发现乔志强就直想往姜春花身上蹭,但每次都被姜春花轻轻化解了,过了一会儿,乔志强就一直盯着李森林看,李森林明白了乔志强的意思,就想找个借口出去一下。姜春花似乎也明白了李森林的意思,就在桌下用腿绊住李森林不让他动。
乔志强似乎终于奈不住了,喝下杯子里的酒说:“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明天一早还要出发。”说着就要走。
姜春花说:“这么早回去干吗?干脆今天就住在青山吧,反正老婆出国了。”
李森林一听乔志强的妻子出国了,几乎一下子就想到了孟卓然,但他很快就觉得有些不可能,事情怎么会这么巧?
李森林见到乔志强说走却坐着不动是有某种意思的,就忙在脚下挣脱了姜春花,站起来说:“还没有上饭怎么就走呢!我去催催饭。”就趁势退出了房间。
李森林出来以后却不知道往哪里去,他想就此走了又觉得不应该把姜春花独自留在这里,看那个乔志强色迷迷的样子还不知道干出什么事来呢!最后他决定出去走走。转出饭店独自闲逛了一会儿,来到离酒店不远风月夜总会旁边,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出来钻进停在旁边的一辆小车里,过了一会儿,就见一个穿着暴露的女孩伴着急促的高跟鞋声飞奔而下,女孩下来后先搜寻了一下接着就向小车快步的走去,开门的时候,车内的灯亮了一下,李森林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安平县委书记郑大鸣,李森林不敢再往前走,等车开走了才继续前行。
约莫着有半个来小时的时间李森林就开始往回走,快到酒店的时候看到乔志强夹着皮包急匆匆走出来,打开停在前台的一辆轿车的门,然后飞快的开走了。李森林快步的上来,看到房间里果然只剩下姜春花了。
姜春花一看到李森林就非常生气,说:“你还知道回来!把我一个人撇给这个色狼你不怕他把我吃了。”
李森林说:“他是色狼不假,但我觉得你更像一个猎人。”
姜春花说:“你少和我耍贫嘴,不过,你既然把我看成了猎人,今天我这个猎人也开始对你开枪,我问你,你知道周秘书长这次上南方干什么去吗?”
“考察学习。”李森林毫不犹豫地说。
“大错特错了。”姜春花说,“你要想知道周秘书长此行的真实目的就把这杯酒喝了。”说着就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里面是满满的白酒。
李森林看着姜春花笑了笑说:“我知道周秘书长的真实目的干什么那是领导的事,我跟着出去也就是开开眼界。”
姜春花说:“你真虚伪,为了开眼界你会抛下你最能出政绩的工程费这么多心计挖空心思的要跟着去,你不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攀上周秘书长吗!但你搞不清他此行的真实目的,你怎么行动呢?”
李森林一看自己的一切都被姜春花揭穿了,好在在她面前也已经习惯了,也就不在乎了接过姜春花的杯子一气把酒干了。
姜春花看着李森林把杯子倒过来,说:“这还有点诚心,我告诉你吧,周秘书长此行是为了见一个老家是安平县的大官,这个大官现在在南方的这个省任省委书记,和现任我们省的省委书记是莫逆之交,周秘书长找他的目的就不言而喻了。另外之所以让你去不仅仅是你在工程上给他出了力,更重要的是你干过安平的县委副书记。”
李森林一听事情原来是这样,就有些呆住了。姜春花看到李森林不语,就凑上前来说:“怎么样!谢谢我吧!若不是我给你调查清楚,你要做多少无用功。”
姜春花的脸几乎贴在了李森林的下巴上,一阵阵香味省略了空气的传递直接沁入了李森林鼻孔让他意乱神迷,他顺势就把姜春花抱在了自己的腿上,然后就摸索着把手伸到了姜春花的裙子下面,姜春花的内裤已经湿了一大片,这让他的情绪更加亢奋,他果断的褪下了她的内裤,然后就很顺利的进入了。这样在腿上动了一会儿,姜春花就开始大呼小叫,借着酒劲儿李森林也很快的兴奋起来,一边剧烈动着一边恶狠狠地说,叫你刀枪不入,叫你刀枪不入。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的嘈杂,好像是一桌吃完的客人要结帐走人,李森林停止了动作紧张的看了看虚掩着的门,随即用两手拖住姜春花的两个大腿下部端着她起身移到门口的沙发上,一只手让姜春花安全着陆。另一只手摸索着找到门锁使劲的把门带上,然后又迅速的压在了姜春花的身上。
走出南方这个大城市的候机大厅,一股潮湿的燠热扑面而来。在候机大厅前的广场上早有人举着个写有“接s省委领导”的牌子在晃动,牌子在显眼的位置,所以他们很快就发现了,没有谁命令,他们一行十多人就匆匆的朝着牌子奔过来。
他们这个参观考察团一共有十一人组成,除了周秘书长及他的秘书乔志强李森林外,还有三个企业经理其中一个经理还带了一个自己的办公室主任,主任姓吕,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很精明能干的一个小伙子。再就是三个省委办公室的一般工作人员加安平县委书记郑大鸣。真正属于市办公室的只要李森林一人,见到这样组合,李森林才真正完全相信了姜春花所说的周秘书长此行的真实目的。
举牌子的人是这个省委办公厅的,提前就联系好了的,坐哪个航班的飞机几点钟到是登机前乔志强用电话通知对方的。对方来接机的一共两个人两辆车,领头的是省委办公厅一位姓于的副主任,于主任一看到十多个人朝他们走过来就知道客人来了,径直走上前来握住周秘书长的手撇着蹩脚的普通话说:“一路辛苦了。”
李森林一开始以为于主任认识周秘书长,但他很快就明白了他们不认识,于主任认出周秘书长来是凭借的判断。李森林除了由衷的佩服这个南方人的精明之外,还觉得当官还是要有些气度的,十多个人走在一块儿,让外人一眼就看破了谁是其中的领导,说明这个领导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这个独特的气质大概就是古人所讲的官威。而且据李森林的理解,这种官威不是天生的也不是恒久的它是变化着的,他清楚的记得有一次周秘书长还在青山市委书记的任上,省委李副书记来安平视察,其中有一站是去看安平县的有机蔬菜,那时李森林还是安平县的县委副书记,在视察现场等领导,周秘书长的车在前面,到了现场车还没有停稳,周秘书长就跳了下来,然后快步的赶回去给李副书记开车门,那时侯不知内情的人谁会认为他是市委书记。所以官威得需要一定的环境来诱发。
周秘书长见于主任这样客气,说的就很实在:“什么一路辛苦,也就一两个小时,还谈什么辛苦,要说辛苦还是你们辛苦早早的在这等着。”李森林也有同样的感觉,八点来钟的时候还在青山市委招待所吃丰盛的早餐,现在才十一点多就来到了远隔一千多公里的南国,真如做梦一般。
双方寒暄完了就开始乘车,周秘书长和于主任还有小乔上了前面的那辆小车,其余的都呼呼啦啦的上了后面的那辆丰田面包。一路飞奔着开往他们的下榻处惠兰大酒店。
在接风宴会开始前,于主任做了简单的讲话,于主任首先代表省委秘书长欢迎s省领导的到来,然后就对秘书长不能前来作陪表示歉意,说秘书长还有接待任务实在脱不开身,指定由他专门接待各位,然后于主任就转入了正题对他们这次考察的课题做了说明。
今天早上他们在省城集合的时候,周秘书长已经和他们交代了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考察一下南方的城市是怎么转变办公室的职能,走小政府大服务的路子,更好的围绕经济建设这个中心开展工作的。显然于主任得到的就是这个信息。
于主任说:“我们省在转变办公室职能上也没有什么好的经验,没有什么可学的,说起来就是十二个字:摆正位置、明确职责、少加干预。这样说好像太笼统了,既然你们来考察就不能只带这十二个字回去,还要有一些具体的做法,这样我们利用这几天的时间,给你们安排几个企业看看,由企业老总谈一下政府到底在他们心目中是一个什么样的位置,然后再有我们办公室的同志具体介绍一下,我们这样安排不知各位领导是否满意。”说着眼睛直看周秘书长。
周秘书长忙说:“满意!你们想的太周到了,反正我们来了就给你们添麻烦,您如果忙就不要专门陪我们了,安排一个工作人员就行。”
于主任说:“你们来了就是工作,我就是工作人员。不是转变政府职能吗!我们政府的权利越小说明社会越进步,比如住这个酒店过去我们安排客人来住让工商税务协调一下顶他们税收就行,现在我们没有这个权利了,我们来住也要用现金来支付。”
周秘书长一听就明白了,说:“你们给我们当一下向导就不错了,那能让你们再破费,我们是有备而来。”
对周秘书长的这个态度,于主任竟没有表示客气,气得坐在李森林旁边的乔志强直攥拳。李森林却真切感受到了南北之风的差别。
第三十七章
三十七
由于有了此前的那些话,接风宴会就吃得非常简单。吃完饭从餐厅出来不知是有意做给他们看还是一种习惯,于主任就安排他的随从去吧台上结帐。周秘书长一看就赶紧安排那位姓吕的年轻人去,吕主任接着就从包里拿出一沓钱就要向吧台走,被于主任一把就拽住了,说:“接风宴会我们还是要付的,这是我们的制度,无论哪个单位来第一顿饭我们都要尽地主之谊。”
吕主任就拿眼睛直看周秘书长,周秘书长觉得既然有制度破坏人家的制度也不好,就说:“既然这样,那就谢谢于主任了。”
这个下午他们没有进行考察。本来安排好他们的房间后,于主任就要和周秘书长定时间下午几点出去考察。周秘书长就说下午我们还要开个会把考察方案重新定一下下午的活动就免了吧!于主任见周秘书长这样说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说:“这样也好!这样也好!那你们就先休息!”说着就告辞出来了。
十一个人他们住了六个房间,周秘书长独自一个套间,其余都是两人标准间。李森林和乔志强一个房间,一进门乔志强就破口大骂:“这些南蛮子真不是东西,连起码的人情味就没有,什么接风宴会我们是要付的,什么尽地主之谊,狗屁!又不是花他的钱,干吗这样抠。”
李森林反而觉得这样更正常一些,但既然乔志强这样说了自己又不得不附和一下,就说:“南方人会算计这已是定论和他们一般见识就没完了,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说着就进到卫生间准备整理一下自己的东西,一边还想人家南方人错在了哪里!
没有找到毛巾李森林才想到自己是忘了带了,毛巾是昨天晚上老婆专门强调的,但惟独就没有带来。
昨天晚上李森林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老婆风娟还在给他收拾行装,李森林看到这样就有些内疚,但还要装得满不在乎的样子催风娟赶紧睡,说自己又不是去个三年五年几天就回来了,用不着准备这么充分。风娟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链直起身子说:“就剩下了你的毛巾在卫生间没有给你放上,明天早上用完了想着自己装上。”顿了一下风娟又说:“都说南方挺乱小姐满地都是,所以自己一定要用自己的毛巾,别传上个什么病回来。”
李森林想掩饰一下自己,就开玩笑地说:“万一我传上什么病回来,你就毁了;你毁了咱全城的人就毁了。”
李森林的这话来自于一个现在广泛流传的笑话,说是一个孩子要出国,临行前父亲谆谆教导他说,孩啊!现在外国流行正流行一种叫什么滋的病,你可不要传上了,你要传上你媳妇就毁了,你媳妇毁了我也就毁了,我毁了你妈也就毁了,你妈毁了咱全村也就毁了。
风娟当然知道这个笑话,气得就要扑上来打李森林被李森林顺势抱在了床上。但两人真正赤裸裸的抱在一起,李森林才感到自己怎么也发动不起来,心下暗想,是和姜春花累着了,风娟也觉得奇怪摸着那个软塌塌的东西说,你不会在外面干什么坏事来吧!风娟这么一说李森林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就更想让自己的那个东西硬起来,但越是这样它就越是没有什么动静。最后风娟说,不行就好好休息吧,可能是这阵子天天盯在工地上太累了。见风娟这样一说李森林只好无奈的从风娟身上下来。
李森林来大厅买毛巾的时候正好看到于主任和那位工作人员从电梯上走下来,一边走着一边语速很快地说着什么,看那样子是向那个工作人员交代什么事,南方口音虽然连起来听像外国话,但仔细分辨还是能听出个大概来得。于主任的意思好像说,这个考察团根本就不是来考察的,通知下午等着的那两个企业取消活动,明天让那位工作人员陪他们转转景点看看市容,他就不参加了。工作人员好像问看什么景点,于主任说随便。最后这句话李森林听得最真切。
酒店里的毛巾比外面的贵了不少,李森林一开始买了两块,后来想了想又蜇回身子去买了一块,他想到了乔志强,在一个屋里住着这样作总是好一些,在颜色和花色上他选了另外一种。
回到房间,乔志强已经睡着了,他就想借这个空挡把自己准备好的茶叶连同毛巾一块给周秘书长送去。他早就听说周秘书长爱喝好茶,在临行前他特意给在北京搞茶叶的同学打电话,让他给弄到了两听洞庭湖的冬茶,据说这是真正的茶中极品,生产这种茶叶的茶树生长的湿润的洞庭湖畔,而且树龄在十年以下,采摘时必须在冬季未上霜之前李森林拿着茶叶走到静悄悄的走廊里,才意识到这个时间去周秘书长的房间有些不太合适,这个时间周秘书长大概正在午休,想到要退回去整天有这个乔志强盯着还真找不到合适的时间,正在犹豫间,就见周秘书长房间的门轻轻开了个缝儿,李森林内心一阵的窃喜,看来周秘书长是醒了,正准备上前去敲门,就见一位穿皮短裙的妙龄女郎从电梯上走下来,女郎淡黄色的上衣短而小,就把胸部挤压成一个高高凸起的弧形的山包,随着女郎有节奏的步伐那山包在上下的跳跃,就像里面藏了无数只小兔子一样。女郎旁落无人的从李森林身边走过留下了浓浓的脂粉味儿,然后女郎好像才意识到一个大男人的存在,回头自我感觉良好的向楞在那里的李森林抛了一个媚眼,就径直的向周秘书长的房间走去,走到门口也没有敲门,迅速的从那个缝儿里闪了进去。李森林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就明白了,然后就庆幸自己幸亏没有上前敲门。
站在走廊里李森林忽然感到害怕起来,像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对自己和乔志强的那个房间产生了一种本能排斥的感觉,他觉得整个楼层都充满凶险,他有些慌不择路迷迷糊糊的上了电梯,他在电梯里随着电梯做了来回几个游动脑子才清醒了一点儿,最终他让自己沉到了最低层重新来到了大厅,买了张当天的晚报在附近的茶座中悠闲的读起来。
李森林回到房间的时候,乔志强正在拿着手机准备打电话,看到他进来忙说:“巧了正想给你打电话,周秘书长找你。”李森林一听把手里的东西胡乱的放在床下就随乔志强来到了周秘书长房间。
来到周秘书长的房间想到在走廊里见到的那个性感女郎,李森林就觉得周秘书长的房间变的非常的暧昧,似乎在走廊里闻到的脂粉味儿还残留在房间里。李森林想摆脱这种感觉但总是挥之不去,就连眼前宽厚谦和的周秘书长也变得有些不真实。
过了一会儿郑大鸣也来到了,周秘书长看郑大鸣坐定,就说:“大家可能知道,这里的省委田书记是我们的老乡安平凤凰村人。我有个临时动议,咱们既然来了是不是去看看田书记,再说咱们组建这个考察团的时候就考虑既然是转变政府职能就要从上到下都要转,正好还选巧了,咱们三个对田书记来说都有代表性,大鸣你可以代表安平,小李你代表青山,我就代表省里了。”
李森林见周秘书长把自己和他相提并论了,就觉得应该表明自己的态度,就说:“我一个小主任怎么能代表青山市呢!”
周秘书长笑了笑说:“怎么不能!你别小看你现在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你不下通知市长他敢开会吗?你不安排车市长敢出发吗?所以你是管市长的,你说你这个权利还了得。”
见周秘书长这样一说,乔志强和郑大鸣也都附和着说,就是吗!办公室就是市委市政府的心脏!离了心脏那怎么行!
李森林见大家都这样说也就不言语了。
郑大鸣这时说:“我觉得周秘书长这个动议很好,田书记虽然没有在家乡生活过,但毕竟是我们的家乡人,那种老乡的滋味儿应该有,作为我们从他家乡来得代表有责任向他汇报一下这么多年家乡的变化,再一个现在咱们发展经济不是要借鸡下蛋借船出海借水养鱼吗!我觉得田书记稍微动动嘴就能给我们很好的鸡、船、水,如果和田书记攀上了对我们的经济发展绝对是个大好事。”
周秘书长说:“先别光想好事,咱想见人家田书记人家田书记不一定想见咱,官当到省委书记这个程度就是他想见我们也得经过层层的程序,难啊!”说着只叹气。
大家见周秘书长这样也都觉得省委书记这个概念在自己脑海中太大了,大得看不到边际;大到不知道怎样面对,都说不上什么办法来。
周秘书长看大家都沉默不语,就又说:“本来如果我们这次来接待我们的要是秘书长,就可以向他提一下,但现在那个于主任显然不够档次。”
李森林看到周秘书长有些沮丧的样子,心说,连这个不够档次的于主任明天也不一定陪我们了,但是他从周秘书长说得档次上得到些启发,就大着胆子说:“我们如果以地方官员的身份要见田书记肯定不够档次,所以我觉得我们向省委的工作人员报单位的时候,不要说自己来自什么市委省委,我们就说自己是来自安平凤凰村的,这样田书记还有见我们的可能。”
周秘书长听了眼前一亮,忙说:“小李这个思路是对的,咱们在他面前还有官吗!但是田书记身边的人必然问我们找田书记干什么,没有个合适理由还不一样被挡驾?”
郑大鸣说:“理由还不好找,就说向田书记汇报家乡建设。”
周秘书长说:“太笼统了,最好是有个具体项目还要有深刻印象的,我来之前专门打听了一下,田书记的父亲就是青山大名鼎鼎的田豹,是他带着游击队在我们青山打响了对日寇的第一枪,田书记一直跟着父亲在外面辗转,后来回过家乡,据政协的于主席说田书记曾经回过凤凰村两次,一次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田书记刚大学毕业正好赶上三年自然灾害,没办法就业就想回老家务农结果一看老家更惨就回去了,还有就是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初期那时田书记已经成了市委副书记,当时的接待规格就高了青山地委的一二把手亲自作陪还到凤凰村里各处转了转,所以对村里一些比较老的东西是应该有些印象的。”
于主席是省政协副主席改革开放之初曾在安平干县委书记,所以对田书记回乡的情况比较了解。
经周秘书长这样一说,李森林忽然想到了凤凰村有一个有名的建筑就是无梁殿这是一个历史名殿,虽然现在主殿已只剩下废墟,但配殿仍依稀看出当时的轮廓。李森林当年在安平县委副书记时曾专门过去看过,据里面的碑文记载,这个殿应该是建于元朝元年,记得当时李森林还专门写了篇文章发表在青山日报上,所以印象非常的深刻。
李森林把无梁殿的情况和周秘书长说了,周秘书长一听非常高兴连夸李森林是个有心人,接着就让大家收拾收拾准备去省委。临出门周秘书长又半开玩笑的对郑大鸣说,不要把自己看成个县委书记了,要把自己当成凤凰村的支部书记,郑大鸣咧了咧嘴说,他真要见咱别说让我当支部书记,就是让我当三孙子我都干。乔志强见郑大鸣这样说,就接了一句:“你不是不想啊!”一句话把周秘书长说笑了。乔志强的这句话来自于民间的一个笑话,是说一个光棍在街上买葱,恰好来到一个老汉门口,老汉买了葱觉得斤两不够就对光棍说,你不要骗我,光棍就说,我怎么能骗你呢,我要骗你我是你儿子,说这话时恰好老汉的儿媳妇听到了,儿媳妇对着光棍撇了撇嘴说,你不是不想啊!
李森林见郑大鸣和周秘书长说话很随意的样子,就觉得他们应该很熟了,心里就感到有些不舒服。
第三十八章
三十八
省委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森然壁垒的,除了门口有两个全副武装站姿端正的武警站岗之外,看上去和其他单位没有什么不同。他们从的士上下来,郑大鸣向门口看了看说:“我们要是这样贸然的往里走,武警准把我们当成上访的给抓起来。”
乔志强说:“这个地方这么富足,不会有上访的吧!”
郑大鸣说:“那不一定,越富的地方他们知道的事越多越能找出上访的理由来。”
周秘书长似乎颇有同感,说:“大鸣说得有一定道理,要不过去的封建帝王怎么讲究愚民政策呢!”
李森林脑海中也在想这个问题,面对着威严的省委大门,他似乎考虑的更深了些,他觉得无知和迷信导致了对权力的盲目崇拜;这种崇拜使人们对权力产生了一种敬畏和神秘感,千百年来自从有了阶级差别权力本身就依赖人们的这种神秘和敬畏在运行在驾驭。另一方面掌握权力的这个群体,他们大都攀登在权力这条荆棘丛生的山路上,处在权力的中心或边缘,对权力本身有了种切肤之痛;权力真正让他们体会到了人间的悲喜剧;权力让他们有了尊严、欲望、美女、金钱,也可能给他们羞辱、无奈、贫穷、残酷。人生的跌宕起伏生活的嘻怒哀乐,究其根源无一不出自权力这个变化无常的魔杖,李森林忽然意识到这也就是自己陷入其中的全部意义所在。
他们一行四人来到省委值班室说是要找省委田书记,门卫立刻问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来得,他们就说来自安平凤凰镇田书记的家乡,门卫认真查验了他们各自的身份证后就拿起电话来往大楼里打电话,呜哩哇啦的在电话里说了一阵就放下了电话然后转过身很费劲的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说,你们稍等。等了一会儿就见值班室来了位很年轻打着花领带长相英俊的小伙子对着门卫又呜哩哇啦了一阵,然后对他们四个说,走吧!
他们四个跟着花领带先来到大楼里坐电梯,然后来到五楼,花领带一路上也不和他们说话只是很客气的用手指路,来到五楼的一间办公室,有一个目光严峻的中年人坐在宽宽大大的老板台后面看文件,他们觉得应该是田书记又感觉有些不像,正踌躇间中年人抬起头开口说话了:“你们找田书记啊?”
这位中年人的普通话比那几位都好了许多,但是也能听出南方口音,一开口就排除了是田书记的可能,于是他们悬着的心重新放下。周秘书长说,是呵!我们是田书记老家凤凰村的。中年人说,你们找田书记有什么事吗?周秘书长说,田书记八十年代初回凤凰村时曾经关注过村上的一个古建筑无梁殿,我们就这个情况向田书记作一下汇报。
中年人认真的听完,沉吟了一下说:“是这样,那我问问田书记是不是有时间。”然后拿起电话来把这个情况说了一下,放下电话对他们笑了笑说:“稍等一会儿吧。”时间不长电话就响了,中年人对着电话答应了一下就转身对一直站在旁边的花领带说:“你带他们去吧!”说着就又对他们笑了笑然后欠了一下身算是送客了。
随着花领带从大楼上下来转到后面就看到了一幢精巧细致的小楼,小楼前有一个不大的广场,广场的四周是整齐的玫瑰花圃;里面错落有致排放着几个灯柱;中间是一个圆形的喷泉,在广场的最前面还有一个仙女的雕塑,广场内布满了美人蕉、龙柏、白玉兰等花草,有的正在怒放;有的蕾上枝头;看起来眼花缭乱的。越过广场他们四个被花领带带入了小楼前一间挂着“值班室”小牌的房间,花领带和里面的值班人员打了个招呼,就拿起了墙上的电话,而他们却坐在一张长条椅上静候发落。
花领带打完电话和他们一样也坐上了长条椅静静的等。李森林看周秘书长他们一个个都一脸的严肃,似乎要面临什么大事,知道自己也应该严肃起来,就也正襟危坐一言不发,但心里却给刚才见到的人定位,去门口接他们的花领带顶多也就是省委办公厅里的办事员一类的角色;那个中年人好像是个办公厅里的小领导。
一忽儿工夫,来了一个看起来有三十多岁气质儒雅的男人,和花领带说了句话就开始打量他们四个,然后就开始询问:“你们谁是安平的?”
李森林乔志强郑大鸣都没有贸然回答拿眼睛看周秘书长,周秘书长站起来说:“我是!”
儒雅男人说:“那!你就跟我来吧!”
周秘书长看了坐在旁边的他们三个,说:“他们也是我们一块儿来得都想见见田书记。”
儒雅男人笑了笑说:“有什么事一两个人就能说清了,何必去这么多人,书记那里还忙着呢!”
儒雅男人的普通话字正腔圆完全没有地方口音,根本就无从知道他是哪里的人,周秘书长见儒雅男人这样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朝他们三个看了看最后眼睛定格在李森林身上,说:“小李跟我进去吧!”
他们两个跟着儒雅男人上了小楼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儒雅男人安顿他两个坐在沙发上,就推开了旁边的一个门走了进去。进去不一会儿他就出来了,然后用手推着门对着他们两个做出了请的姿势,他们两个会意就赶紧的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进来以后发现里面是一个很大的房间,正对着门整面墙壁都是一个大大的书架,上面布满整齐厚重的书籍,许多书的书脊上都是些烫金字体,看起来整个书架都闪耀着一种特殊的光泽。书架下坐着一个首长模样的人,这位首长看上去也就有个五十来岁,长的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在他的面前是一个大大的办公台。
一见这样,他们两个明白这应该就是田书记了就要赶上前来和田书记握手,田书记从办公台后站起来,对着他两说:“你们两个就是安平的,坐吧!”他们两个是准备和田书记握手的,见田书记让他们坐就有些不知所措了,站在房间中央进不是退也不是,田书记见他们这样就又说到:“坐吧!”他们才局促在坐在边角的沙发上。
待他们坐定了,田书记从宽大的办公台后转出来在他们的对面坐下,儒雅男人端过来两杯茶就自动退出去了,田书记向他们微微笑了笑指着茶几上的茶杯说:“先喝点水,来到这里转来转去的一定渴了。”田书记的这句话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他们两个稍微放松了一下,周秘书长说:“不渴,我们来得非常冒昧打扰田书记了。”
田书记仍然微笑的看着他们,似乎就根本没有在意周秘书长那谦卑的态度,半是感叹般地说:“二十多年以前我回去了一趟,看到村里的一草一木就觉得非常的亲切,现在在这里见到你们好像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家乡的变化一定非常大吧?”
周秘书长说:“变化很大,这都得力于这几年中央一系列政策的调整,国有企业重新有了活力;私营经济发展非常活跃;城市建设更是日新月异,虽然跟不上咱们南方这些城市,但发展速度也非常快。”
李森林看到周秘书长像念文件一样地说出上面的这一席话,内心就有些替田书记悲哀,作为省委书记整天听部下对他讲的各种套话还不够,好不容易老家来人以为要听听家乡话了,谁知说出来的又是这样的书面语言。官当大了有风光的一面,也有其无可奈何的一面,怪不得过去的皇帝都称自己为孤家寡人。
“你一直在安平县工作?”周秘书长说完后,田书记沉吟了一下突然问。
周秘书长说:“我曾经在安平工作,现在我在s省委工作。”
李森林觉得该替周秘书长打打圆场了,就说:“现在是我们s省委常委、委秘书长。”
田书记说:“不错吗!也是副省级干部了。”
周秘书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为党工作,为人民服务还讲什么级别。”
田书记没有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转向了李森林问到:“你在安平工作?”
李森林看了一下周秘书长说:“我曾在安平任县委副书记。”
田书记一听似乎有了些兴致,说:“安平的凤凰村是很有讲头的,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听我父亲讲我们村的来历,还有那个很有名气的无梁殿,都有一定的历史渊源。六十年代初的时候我刚大学毕业回去看到无梁殿还有个样子,但到了八十年代我再回去发现无梁殿就只剩下废墟了,为什么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困难到那个程度无梁殿反而能保留,而到八十年代老百姓日子开始好过了无梁殿反而不存在了。”
田书记的父亲早年参加革命,解放以后就转业到了地方,但一直没有在家乡工作过,所以对家乡难免时常流露出一种游子般的思念之情。
周秘书长见田书记一副痛惜的样子,就忙说:“这主要是一个观念问题,我们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了,现在正在着手想努力让无梁殿恢复原貌。”
田书记说:“这不仅是一个观念问题,我觉得更重要的是一个认识问题,钱没有了我们可以再赚,衣服穿破了我们可以再买,但老祖宗留给我们的东西呢!丢了是我们再也找不回来的。为什么我们一直对外讲中华民族是多么有智慧多么伟大!就是因为我们的祖先给我们留下了许多值得炫耀的宝贵遗产,如果没有长城没有故宫没有五千年的文明史,我们就不会津津乐道我们中华民族怎样怎样!所以保护好古迹不仅仅是保存了一个有形的古建筑,更重要的是保存了一种源源流长的血脉;保存了一种永远传承的精神。八十年代的时候,我在无梁殿的废墟内找到了一块倒塌的石碑,我认真看了碑文,感到这个无梁殿是一个了不起的建筑,在当时就很有影响力,放到今天那就更是一个奇迹了。”
李森林也有些被田书记的话所感染,说:“它至少有两个奇迹,殿内无梁仅有八根柱子支撑,而且支撑了八九百年;另一个就是殿内的神像,据说神像头上生出若干佛头,两臂又生出若干只手,所以里面供奉的佛也叫千手千眼佛,无梁殿因此又称千手千眼佛圣母大殿。”
田书记一听高兴起来,对李森林说:“不错!你记得非常准确,单是这个无梁殿就能给我们现代建筑学提供很多的借鉴,古人给我们人类留下了很多的宝贵财富;也给我们留下了很多的不解之迷;比如埃及的金字塔,西安的兵马俑,我们探讨这些东西,破解这些东西,就能得到很多很好的传承。”
李森林见田书记夸他就偷眼看了看旁边的周秘书长,周秘书长似乎没有在意正以崇拜的目光看着田书记,李森林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状态非常的好玩儿,是一种递进的相互攀升的状态,由此他想到了多年前看过的一部小说名字叫《向上的台阶》,处在台阶上的人似乎都有种向上的欲望。
这时,儒雅男人进来了对田书记说:“刚才吴省长来电话要见您,现在叫他来吗!”说完就转身看了看周秘书长和李森林。
他们两个立刻就明白了,起身向田书记告辞。田书记也不挽留,只是说有事可以给张秘书打电话,这时他们两个才知道儒雅男人姓张。
张秘书把他们两个送到楼下,周秘书长看周围没人就悄悄的把一个厚厚的信封塞到张秘书的手上,张秘书先是有些吃惊,随即就开始推拒,周秘书长就硬往张秘书手里塞,这样无声的僵持了一会儿,周秘书长说:“张秘书,没有任何意思就几条烟钱算咱们交个朋友,如果你觉得我不配就不收。”
张秘书知道周秘书长有点急了,再说这样僵持下去也怕让人看见,就不再推拒,周秘书长乘机塞在张秘书的口袋里。
出来的时候周秘书长对李森林说:“做领导秘书辛苦啊!整天跟着领导鞍前马后的,对领导的很多指示还要意会,理解错了就会出大问题,这是个走钢丝的职业,所以,咱们没准备什么东西,给他几条烟钱也是人之常情。”
李森林一面应和着一面从心里佩服周秘书长的手段,除非特别有纪念意义的东西,给田书记任何礼品他都不会在意,甚至还要遭受到严厉的批评,所以周秘书长不会冒这个险,秘书就不一样了,给他留个万二八千的钱他会记住的,最重要的是秘书辛苦和领导也最知心,他们还是领导的外围,要想进入核心必须先从外围渗透,这正是周秘书长的高明之处。
第三十九章
三十九
第二天那位于主任果然没有来,和于主任一块儿去接站的工作人员早早的就到了,今天他要唱主角了,见到周秘书长就自报家门说自己是省委办公厅的工作人员姓刘,让大家叫他小刘就行,昨天他已经报过一次了,大家觉得有点太郑重其是了,小刘介绍完自己就继续用很费劲的普通话很费劲的解释于主任没来的原因,无非是有一个非参加不可的会,实在脱不开身之类。看来,在这一点上南北之风没有什么差别,推脱不愿参加的活动所找的借口几乎一样,翻不出什么新花样来。
周秘书长做出不在意的样子,说:“有你来就行了,领导事比较忙怎么能够因为我们这样一个小活动影响了你们的正常工作呢!”说到这里周秘书长顿了一下看了看小刘说:“你看起来很年轻吗!不知在办公室分管什么工作?”
小刘见周秘书长这样问就使劲做了往上提的动作,艰难的转动着舌头说:“我是给领导拎包的。”
周秘书长笑了笑说:“小刘真会开玩笑,反正不管干什么都是为人民服务。”笑过之后就对小刘重申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和行程安排,无非是取经学习希望对方能不吝赐教之类,在时间安排上,准备今天集中考察一天,明天就要去其他城市了。
小刘一听就拿出手机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就听到他在门外呜哩哇啦的打电话,显然是去请示他们的领导去了,李森林认真听了一下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内心就觉得有些不公平,北方话方言轻一些要说什么南方人一般都能明白,而南方人要想让你听不明白那就简单多了,南方人的精明真是无处不在。
过了好一会儿,小刘才重新进来,进来后就笑眯眯的向他们解释说,真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咱们现在走吧!见小刘这样说,虽然内心有不快但也不能写在脸上,因为这毕竟不是在s省。
小刘带着他们坐着昨天接他们下飞机的那辆面包车围着市区转了好一会儿,才来到接近郊外的一大片厂区。看来这片厂区应该是一个经济开发区,所有的厂房从外面看都是白墙红瓦,非常鲜亮的样子。
他们先来到一家中日合资企业,这是一家食品加工企业,一迈入工厂的大门,我们都呆住了,这哪里是工厂简直就是风景宜人的花园。迎面是一个有着曲形花边的大水池,里面错落有致的小喷泉正生机勃勃的喷发着银色的水条,溅出的水珠四处飞扬,恰如盛开的素色花朵,两边是绿绿的草地,那经过精心裁减的草地,从旁边望去犹如一块块厚厚的地毯,整齐而清新。喷泉池后就是镶嵌着白色瓷瓦的厂房兼办公楼,在这之间是一个开阔的水泥地面的广场,广场正中央是两根挺拔的旗杆,旗杆是银色的,上面飘动着中国国旗和日本国旗,广场上靠近办公楼的地方整齐的排列着几辆挂合资企业牌照的高级轿车。
来到办公楼前面,小刘就往上打电话,借着这个当口来得这几个企业家就开始发感慨。有的说,抗日战争胜利这么多年了,这些小日本还贼心不死想卷土重来?上中国这片土地上抖威风来了;有的说,这小日本鬼子是真能,把个工厂收拾的像个大花园,让我在这工作别说做老总,就是让我在这里打扫卫生我都愿意,你看这院子多有看头;有的说,如果当年我们不抗日,让日本人把整个中国变成大东亚共荣圈,也许全国都变成这个样子了。
不一会儿从办公楼上下来个胖胖的中年人,小刘介绍说这是中方副总经理,没等小刘介绍,副总经理就首先赶过来和周秘书长握手,那位吕主任就赶忙跑到旁边照相,周秘书长显得更加的有气度,沉稳的握着副总经理的手说:“我们是来学习的。”
李森林看着现在气宇轩昂的周秘书长想到了昨天在田书记面前的那个周秘书长,真正感到了一种角色的转换。看来人生真是个大舞台,但真正在这个舞台上表演的最多的除了演员就应该是官员了,他们最大的不同之处是,演员是根据别人的需要来表演不同角色,而官员是根据自己的需要来表演角色。
在位中方副总经理的引导下他们开始上楼,一进大厅,中方经理就要求他们先换拖鞋,解释说这是公司的规定,每个职工,每个上楼的人都要求换公司准备的拖鞋,接着又向右侧指了指说,为客人们准备的拖鞋在柜子里,每双鞋都是经过消毒的。这时,他们才注意到,正对着他们的是一个像收发室里分发信件的厨子一样的大鞋架,在鞋架的每个方格的框上都贴着一张整齐的小纸条,每个纸条上都写着人名,方格里面是一双双大大小小的皮鞋,有男式的也有女式的,显然那是职工们换下来的。在鞋架的右侧是一个漆的油光放亮的柜子,柜子的门开着,里面有四个层板,每个层板上都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干净的拖鞋,看来那就是为像他们一样的这些所谓的考察学习的人准备的。
他们一看中方经理的态度非常的坚决也只能入乡随俗了,就纷纷的来到柜子前换拖鞋,换好拖鞋他们随着中方经理来到三楼会议室。会议室非常的干净,茶几和沙发上排列的非常的整齐,每个茶几上只有几瓶矿泉水,没有香烟也没有水果。
他们坐好后,中方经理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张印刷非常精美的材料,材料是用中日两种文字印的。李森林看了一下材料见上面的文字很简单,除了工厂的简单介绍之外就是产品性能的介绍,最后是用黑体字印刷的几句口号,内容无非是以企业为家之类的企业精神。
中方经理开始给他们介绍情况,拿着材料念,还没有念完,日方总经理就进来了。中方经理慌忙给大家介绍:这是我们的总经理渡边先生。中方经理那谦卑的神态很容易使人想到,反映抗战内容影片里的伪军头目们在“太君”面前的态度。
渡边先生有四十来岁的样子,矮矮胖胖的,看到他李森林就很容易的想到影视作品上的那些日本人,眼前的这位和他们略有差异。他最初对日本人的印象来自于电影《地雷战》中那个扒地雷扒出大便来的鬼子,他那粗粗壮壮的体形;那沮丧而无奈的神态都给李森林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现在眼前的这位渡边先生,似乎身材上比较接近他印象中的日本人,神态却大有差异。
中方经理介绍完渡边先生后不再继续念材料,而是用一双细小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渡边先生看。渡边先生坐在中间的沙发上,炯炯有神的眼睛先扫视了一圈儿,然后就开始讲话,他讲着一口流利的中国话,首先彬彬有礼的向大家做了个自我介绍,对大家的到来表示衷心的欢迎,对自己的迟到表示诚恳的歉意,说完这些就站起来像模像样的给大家鞠了个躬,然后就开始介绍他们企业的产品,通过他的介绍了解到,他们的主要产品是调味品,是改善饮食结构的一种新型食品。渡边先生还介绍了他为什么想到要到中国来生产这种产品,这缘于他来中国的一次访问,那次来中国访问,中国的朋友请他吃饭,继承和发扬了孔子他老人家的古训,真正做到了食不厌精烩不厌细,结果午饭吃了三个小时,晚上另一个中国朋友请他吃晚饭,吃饭的时间更长,从六点吃到凌晨一点。为此他在深感中国饮食文化博大精深之外,也为这种吃饭方法感到不能接受,就想改变这种饮食习惯生产一种既能保证营养和口味,又能节省时间的新型食品。
最后渡边先生说了一下中国人是多么的热情,政府对他们的服务是多么的到位,对他们的政策是多么的优惠,但都说的非常的笼统,一看就是临时凑的词儿。
渡边先生介绍完了,周秘书长就提出要参观参观车间,还没等渡边先生答复,那位一直盯着渡边的中方经理说,我们还没有这个先例,因为我们是生产食品的企业,一切都按照日本的管理模式来得,车间都是封闭式的,每个职工都有四双拖鞋,上厕所和进食堂都得穿不同的拖鞋,就是两个车间的职工因工作关系互相进对方的车间也要换鞋。
中方经理说完,就仍旧眯着眼睛看日方经理。他对这些中国人说话的口气和对渡边的态度完全是两个样子,而且话语里一口一个我们,好像他只有和日本人才是我们,和中国人反倒不是一个国籍变成了外人,听着就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周秘书长听中方经理说的这么严格,也就只好作罢了。
在从楼上下来得时候,他们隔着厚厚的玻璃,看到位于一二楼的车间果然是封闭型的,穿着洁白隔离衣的职工正在轰鸣的机器声中上下左右的紧张忙碌着。
第四十章
四十
他们以这样的方式看了两个企业就快接近中午十二点了,回到宾馆小刘就要走,周秘书长要留他吃饭,小刘说自己回去还有事,周秘书长也没有强留,小刘就问下午几点再活动,周秘书长想了一下对小刘说,下午我们讨论,让同志们谈一下看了这几个企业的感受和认识,你就不要过来了。小刘答应着说了几句谁也听不明白的话就走了。
吃饭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探讨下午怎么活动,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来过这个城市,有的还不止一次,尤其是那些经理们对这个城市就更没有多少新鲜感了,何况这个城市是一个商业城市,没有什么文化古迹和自然风光,最大的看点就是城市本身,而这种城市格局太没有特点了,用钢筋水泥堆彻的大大小小各种形状的关人的笼子在哪里都可以看的到。所以很多人就提出不愿活动了,不如在宾馆里看会电视轻松轻松,出来本身就是歇歇的。
李森林第一次来这个城市,自然是希望多出去看看,但他又不好提,见大家都嚷嚷着不愿活动,只能心下暗自着急。这时乔志强忽然说:“前几天我在网上好像看到a城要举办首届性文化节,这个时间应该还没有结束,不如我们去看看!”
大家一听都来了兴趣,表现出特有的兴奋纷纷说,还有性文化节!真是新鲜,那一定得看看。李森林也觉得有些好奇,何况毕竟能出去转转也高兴起来。
周秘书长见大家这么对这个性文化节这么亢奋,就说:“既然大家都要去看看,我们吃完饭就去看看。”
吃完饭他们连午觉也不睡了就开始往外走,那位吕主任很快就在宾馆门口叫到了三辆的士,见周秘书长出来吕主任率先跑上去拉开了中间那辆车的车门,周秘书长走到车前回头看了看他们几个然后对李森林说:“小李,你上来吧!”李森林正踌躇间见周秘书长叫自己就急忙紧赶了几步。
吕主任见周秘书长上了车就和三位经理坐在了最前面的那辆车里,中间那辆是周秘书长李森林和乔志强,剩下的都坐上了最后一辆车,这种乘车格局基本上和一种官场上的潜规则相吻合,领导肯定不能打前站也肯定不能押后只能居中,看来许多潜规则比那些硬性的政策规定更容易深入到人心,因为这些潜规则更能讨的领导的欢心,领导一欢心群众就得实惠,然后就皆大欢喜。
看到连打的都这么讲究,李森林想到了当年八国联军打到北京,慈禧太后慌忙出逃山西,来到太原就惨了,吃不是吃住不是住穿不是穿,但这些老慈禧都能忍受,最不能让她忍受的是没有了皇家的威仪,这让她寝食难安当时的山西巡抚知道了慈禧的心思之后比她更寝食难安,但当时府库空虚实在置办不起浩繁精细讲究的皇家威仪,最后这位巡抚让人把府库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到了一套陈旧的威仪,是当年康熙来山西视察时留下的已破旧不堪,但和慈禧一说她居然非常高兴,赶紧叫人拿来用上了。李森林想到老慈禧在到处都是窟窿的皇家威仪下开始发号施令,也许这时猎猎的寒风吹过,那破旧的龙旗正好拂过慈禧那已显苍老的脸,她是否意识到这套久已不用的皇家威仪能帮她找到点儿所谓的气派威严,但能帮她找回大清的江山吗!
同样是打的,现在周秘书长坐在的士后面比去省委时轻松多了,一路上有说有笑的,李森林小心的应和着。不知不觉在的士司机的引导下就来到了举办性文化节的所在——a市老年人活动中心。
a市的老年人活动中心非常的气派建造的也很有特点,从外面看像一个从中间切开的鸵鸟蛋扣在地面上,在这半个巨大的鸵鸟蛋上附着许多各种花花绿绿的条幅,上面大多是祝贺a市性文化节开幕之类的话。在进入的门口竖着一个巨大的牌子上面有几个浓墨重彩大字“性文化回顾展”还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图案。那位吕主任前去问了一下门票贵的吓人,但吕主任好像并没有在意掏出一大把票子就塞进了买票的窗口。
李森林拿到票以后看了一下票面,发现不是性文化回顾展的门票而是一个高科技展览的门票,就疑惑是不是买错了,但看同行的人都看了一下票面然后就攥在了手里,心里就有些明白了,就随着人流匆匆的来到检票处看到所有进入的人都拿着这样的票,就感觉刚才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拿着参加性文化展的门票回到单位去报销显然是会遭非议的,看来举办方想的真是周到。
进到里面发现里面非常的火暴,到处是滚动着的人流,看了一下大厅前的说明知道展览分了几个区,有性的起源、性知识、娼妓史、秘戏图、还有性文化用品等等非常的繁杂,李森林准备从头转着看一下,这时,他就注意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周秘书长独自向性文化用品区走去连乔志强也没有跟着,就又明白了一条潜规则,在某些特定的场合就要让领导放得开要让他直接面对自己的欲望,这个时候如果有个熟悉的人在周秘书长身边,他肯定非常的尴尬。看到周秘书长这样,李森林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张市长,觉得自己也应该去性文化用品区给张市长买点东西。
有了人类就有了性,这应该是对性的起源的最好解释,也许人类刚诞生的时候没有那种传宗接代的意识,但是那种原始冲动却是压抑不住的。这是李森林的认识,但举办方却搞的神乎其神,在不长的甬道两边的墙壁上摆满了不知从什么地方收集来的图片,下面配以简单的说明,这些图片都是些各国留下的性文化遗迹,有埃及的拉美西思二世和他一百多位妻子的雕像、有希腊的图腾柱、有印度的卡朱拉霍神庙中的性爱雕刻和石刻爱经……这些图片放大以后悬挂于人们的顶部像一个个充满魅惑的女妖让人欲罢不能。
其中最为露骨的是卡朱拉霍神庙里赤裸裸的性爱雕刻,从图片上看雕刻位于神庙外壁上,浮雕之上,人和动物体型逐渐变大,由浅浮雕过度到高浮雕,最终变为几乎等身大的圆雕。雕像中反复出现一个国王模样的男性,变换着各种姿态与丰腴婀娜的女性交媾。其中有个场景是这样的:国王面向外坐着,张开双臂。一位妙龄女郎赤裸着背朝外倒立,双腿张开……国王左右各有一个侍女搀扶着他,侍女的旁边有个半侧着身子的妇人,窥视着交媾中的男女,羞怯的神态刻画得惟妙惟肖。这个图片下面的说明简单又煽情只一句话:那种高难度的姿势,若没有瑜珈功夫恐怕会闪了腰。
这样汪洋恣肆的性的展现显然与印度现实社会是不相符的,印度社会是相当保守的,尤其是在性上有着相当的禁忌,而他们中世纪的神庙对性却展现的淋漓尽致。李森林想了想觉得,这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人的欲望应该是大体相同的,在这方面压抑了就要从其他地方张扬一下。许多落马的官员为什么贪污受贿和包二奶找小姐相伴而生,就是因为他们在仕途中太压抑了,想说的话不敢说想做的事不敢做,开个会还要装做高深的坐在主席台上,讲话还不能说心里话讲些空话套话言不由衷的话。就像周秘书长想买个性文化用品还得偷偷的去,不敢让人发现了。
李森林转了一圈儿觉得整个展览用文化来衡量的话显然是有损于文化,主要还是商业利益,所以他迎合了某些人的情趣,整个展览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的,就像上演了一部三级片,说犹抱琵琶半遮面也行说既当婊子又立牌坊也行。看到时间差不多了,李森林就来到了性文化用品区,看到这里有男女性具的模型;也有避孕的工具,最多的还是春药,看来性一成为文化人们的体力就不支,在搞这项文化事业的时候不得不依靠春药了。李森林看了看就有些发愁,这些春药的名字太露骨了,不是久战王就是什么一夜狂,还有就是不知道真假的伟哥,再加上包装盒上都印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显然这些东西要直接拿给张市长不太合适,最后李森林找了好几遍才发现了一个名字不太暧昧的药叫龙虎汤,是种大药丸,一看是台湾产的包装也非常的精美,不像是那些野摊子厂家生产的,就匆匆的买了几盒。
回到宾馆,没想到那位于主任已经在餐厅等他们了,于主任一见周秘书长就开始打哈哈,说今天上午市长要召开联席会点名要他参加不好意思实在过不来了,就让小刘来陪了一上午。周秘书长自然很大度的笑笑说没关系,接着就直夸小刘机灵。说了一会儿无关痛痒的话于主任就直奔主题说青山市领导明天就要走了特意来送行,周秘书长没有推辞,只是说又要让你们破费了。
在餐桌前坐下来,周秘书长发现自己喝水的杯子忘在房间里了,就拿眼睛找乔志强,乔志强这时上卫生间还没有回来,李森林发现这真是天赐良机说了句:“我去拿吧!”就急忙向电梯跑去。
李森林先让服务员打开自己的房间,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茶叶迅速的除去外包装,只剩下两个盛茶叶的木盒,然后就拿着这两个木盒来到了周秘书长的房间,见周秘书长的杯子就在外间的茶几上,就倒掉了里面残剩的茶水,换上自己带来的茶叶小心的续上水。做完这项工作李森林把那两盒茶叶放在茶几下的托盘上,再喊来服务员让她把茶叶的外包装拿出去扔掉,然后才端起周秘书长的杯子不慌不忙来到餐厅。
餐厅里刚开始出现热闹的景象,菜已经在上周秘书长还是坚持着不让倒酒,于主任拿着酒瓶在紧让,看到李森林拿来了杯子周秘书长如遇大赦,赶紧说:“水来了,我以水代酒、以水代酒,只要感情有喝么都是酒。”说着就接过了李森林递过去的杯子。
递杯子的瞬间李森林抓住机会对周秘书长说:“茶叶我已经换新的了,就是您放在茶几上的那种。”
周秘书长听了只是皱了一下眉头。继续和于主任交涉,过了一会儿拿起杯子来喝了一口茶,下意识的停顿住了似乎是品了一下,然后就很有内容的看了看一直盯着他的李森林。
李森林见到周秘书长这种神态,知道他已经发现了茶的异样,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吃过晚饭,李森林对乔志强说明天就要离开a市了要出去逛逛,并问乔志强是不是一块儿去,乔志强一听忙说:“还是你自己单独活动吧!想办个什么事就办个什么事,只是注意不要传上什么病。”说罢就很不怀好意的笑。
李森林听了以后接着就反击到:“我出去的目的就是想给你腾出空来,下面美容美发桑那按摩想干什么都方便得很。”
闹了一阵李森林就往外走,刚走出宾馆的自动门忽然感觉有些肚子痛,想到刚才席间是不是吃的螃蟹不新鲜,捂着肚子退回大厅在旁边的茶座上坐了一会儿就想大便,四周看了一下没有发现目标,就赶紧向电梯跑去。急急的跑回房间,推开门就迈进了卫生间蹲在马桶上。
正痛快淋漓间就听得门猛的响了一下,感觉好像是乔志强回来了。接着就听到拨电话的声音,电话通了就响起个怪里怪气的声音,“你好,是美容美发吗?”
听到这种声音李森林以为自己慌忙之间是不是进错了房间,但仔细一听感觉那个声音就是乔志强,想到他用这种声音和这种地方通电话,心里立刻明白了八九分。乔志强放下电话不久门就又响了一下随即就被带上了,接着就是高跟鞋踏过地毯的声音。李森林躲在卫生间里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刚才畅通无阻的大肠好像立时就干结了,只是感觉自己的整个胃部在艰难的蠕动。
很快就听到了一个极其做作的女声说:“先生你真英俊啊!和你做爱一定非常的爽。”
“是吗!那还不赶快把衣服扒了。”乔志强的声音,依然是那种怪里怪气的腔调。
片刻就听到一个重重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摔在了床上,接着就是女方那夸张的呻吟声,听着乔志强粗重的喘着气说:“别装了,你们这些人干这样的事从来就不会有高潮,我们就只当是奸尸!”
“谁说的,人家感觉就是爽吗!”一边说着还忘不了一边啊啊的叫着。李森林清楚的知道外面正在发生着什么,感觉一股热腾腾的气流把全身撑得鼓鼓的。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就听到那女声发出一个奇怪的尖叫声,乔志强也像被扎破的车胎一样长长的吁起气来。
短暂的沉默之后就是悉悉的穿衣声,“拿上你的钱!”乔志强的声音。
“谢谢先生,先生如果需要我随时可以为先生提供服务,我是5号。”说着就又响起了高跟鞋的声音。
房间里恢复了平静,李森林却在卫生间里犯了难,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现在出去乔志强肯定尴尬,不出去总不能在卫生间里老蹲着!再说乔志强随时都有进来的可能,最好的办法是乔志强看不到自己,让着一切都掩藏在平静之下。
李森林想了一下,决定给乔志强打电话,他拿出手机刚摁了乔志强的手机号觉得这样不成了假戏假做吗!就迅速的改摁了a市的区号接着就是宾馆总机接到提示音后就是房间号码。卫生间的附机在李森林头上吱吱的响起来,乔志强拿起电话来喂了一声,李森林压低了声音变着嗓音说:“是乔先生吗!我是一楼大厅,一位姓周的先生让你赶紧下来一下。”说罢就挂了电话,他怕说多了露出马脚来。
接着就听到乔志强起身的声音,随即就是带门声。李森林确认乔志强走了,才慢吞吞的从卫生间里出来,然后就走出房间沿着旁边的步行楼梯慢慢的走下来。
李森林从侧门悄悄的走出来,来到外面在黑暗中,隔着厚厚的大玻璃墙,看到乔志强在灯火辉煌的宾馆大厅里跑前跑后的寻找着什么,心中不觉暗自笑了一下。
第四十一章
四十一
离开a城后,他们一行十一人沿着回去的路以好山好水为目标向四周辐射开来,真是一路风景一路行把沿途的名山大川看了个遍。周秘书长接受了a城受冷遇的教训,再也没有让乔志强和当地的市委办公室联系过,所有的费用都有吕主任支付,一开始李森林还感觉有些奇怪,市委办公室的活动怎么让吕主任跑前跑后的,看到有几次吕主任打电话让家里往他的卡上汇钱,又侧面的问了下乔志强,李森林才搞清楚整个考察活动是由来的那三位老总的企业赞助的,期间,除了风娟和儿子给他打过几个电话外就是姜春花发来两个短信,从a城到普陀山的旅途中收到一个,李森林打开手机看了看是一首打油诗:
慢喜春来花满枝
赏花莫忘惜花时
含苞不放固然美
着急春风沐何处
后来在秦淮河畔的夫子庙又收到一个:
有花堪折只需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这两句诗李森林知道出处,是唐朝一位籍籍无名的诗人留下的名句,原意是劝人要好好把握少年时光,否则等到青春消逝,任何追悔都无济于事了。后人用这两句话的时候无形中就拓展了范围,有种劝人及时行乐的意思。显然姜春花给他发这样的短信正是此意,这应该是和上一个短信是一脉相承的。意识到这一点李森林有些不解,虽然李森林从来就不认为姜春花对自己是多么的有感情,但不可否认姜春花在他们的关系上还是倾注了真正的东西,这种起码的感觉李森林还是有的,之所以李森林没有在意姜春花不时流露出来的这种真情,是因为在很大程度上姜春花本身也在回避这种东西,这说明她对李森林没有一种功利性的企图,这让李森林放心了很多。让李森林不明白的是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希望自己看好的男人是一个处处留情的人,但姜春花却劝他别憋屈自己可以放纵一下,虽然这个姜春花经常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做事也反其道而行之,但毕竟她是个很正常的人,在感情方面人人平等。在这个前提下李森林认为只能有三种情况:一种就是姜春花从来就没有在意过他;另一种就是太在意他希望他快乐不要压抑自己;还有一种情况是对李森林很放心只是故意挑逗他一下。前一种情况让他感到失望;后两种情况让他感到欣慰。
刚开始几天的时候李森林还处于一种非常新鲜的状态,但过了几天就开始想自己那个北方的小城,眼前的美景虽好怎奈自己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北方的小城虽然陈旧,但她却真正的属于自己,想到她心里就塌实温馨。李森林真正开始思念小城的时候才意识到安全感对一个男人同样重要。
在第九天上他们就开始往回返,在省城机场一下飞机,刚打开手机李森林接到了姜春花的电话,说是要来接他,李森林不想让姜春花来,但在电话里又说不清楚,就含混地说,再说吧!姜春花却在那边不给他回旋的余地,不容置疑地说:“我在竹林精舍等你,你到后给我打电话。”说罢就挂了电话。
李森林把电话重新放回兜里下意识的看了一下旁边的乔志强,见乔志强也正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他,乔志强的这种眼神让他感到不安。这让李森林想起了他们离开a城的那天晚上乔志强的眼神。
那天晚上,李森林第二次从宾馆里出来,在街上转到很晚才回去,回到房间的时候,乔志强还没有睡正躺在床上看电视,看到李森林说:“回来了。”
李森林忽然觉得有些不敢面对乔志强,似乎嫖娼的是他而不是乔志强,幸亏乔志强开的是床头灯,房间的光线不是太亮,李森林可以借机掩饰一下自己的不自然。他胡乱答应了一声就到卫生间里洗澡去了。
洗完澡李森林躺在了床上,乔志强迟迟没有开口李森林就感觉房间里的气氛凝重了些,过了一会儿,乔志强说:“怎么样!出去转了一趟有什么意外收获吗?”
李森林当然知道乔志强说的意外收获是什么,就说:“没有收获只是有意外。”
乔志强说:“什么意外?”
李森林说:“街上‘鸡’太多了,到处问你哥哥要不要服务。”
乔志强说:“这算什么意外,繁荣‘娼’盛吗!不‘娼’盛哪来的繁荣!我上来以后咱房间的电话也不时的响起也是问需要不需要服务的。”
李森林说:“你接没有接吗?”
乔志强说:“不接行吗!万一周秘书长有事不就耽误了,我一般拿起电话来一听是这样的电话就直接说,老子阳痿你还是省省吧!”
李森林说:“人家小姐如果说就是专治阳痿的,你不歪打正着了吗!”
乔志强说:“你还别说还真有这样说的,我接着就说回家给你爸爸治去对方就不言语了。”李森林知道乔志强在编瞎话,为了更严密,像这样的星级宾馆提供这种服务的只有一个地方,就是有两个地方他们也互相通气,你已经要了这种服务,他们就不可能再骚扰了,他编这样的瞎话只能说明他的心虚。
明知道是瞎话还得硬着头皮听下去。乔志强见李森林没有什么反应,就又说:“今天怪了电话都神神秘秘的,还有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给我打电话,说一位姓周的先生在大厅里找我有事,我以为是周秘书长就急急的赶过去谁知连人影都不见,我又打电话给周秘书长问他是否让人给我打电话来,周秘书长说没有。你说奇不奇怪?”说着乔志强往上提了提身子,非常认真的看着李森林,橘红色的灯光李森林注意到乔志强的目光中反射出一种怪怪的光泽,里面有疑惑有探询还有一种他所习惯了的不屑。
李森林见乔志强这样说,内心反而坦然了许多,他心里有了底虽然在这事上自己耍了些小计谋,乔志强也对此表示怀疑但他毕竟不敢有大的动作,只能这样试探的问一下,所以李森林附和着说:“奇怪!真有些奇怪!”
现在乔志强再次用这样的目光看李森林,李森林内心却有些慌乱,说:“一位同学晚上非要给我接风。”
乔志强仍然是那样的眼神,说:“恐怕是女同学,而且这位女同学我也认识,前不久还一块儿给我们送过行。”
这句话几乎把李森林惊出了一身汗,看来乔志强毕竟是乔志强早就看出他和姜春花的关系有些不正常,怪不得这一路他一直没有提那晚姜春花送行的事,应该是他在那天晚上就看出了些端倪,所以故意隐忍不发。
李森林知道乔志强说这话也仅仅是种猜测,或者也是种试探,他不可能有确凿的证据,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化解办法就是装糊涂,因此他迎着乔志强的目光说:“是女同学但你不认识。”
车到了省城,周秘书长就在车上做了个即兴发言,算是对这次活动的总结,周秘书长首先说了一大堆大家辛苦受累之类的客气话,然后就是强调了这次考察重大意义,由于认识充分配合有力所以这次考察成效显著,确实取到了真经学到了好的做法,希望把好经验好做法能尽快的融入的实践中去。最后周秘书长说:“为了更好的把外地转变机关作风的经验系统化能为各级党委政府提供很好的借鉴,我想有森林和志强执笔写一个考察报告,一个是上报省委;再一个是下发到各个地市,让大家都学习学习。另外,三位企业老总看着同志们比较辛苦出资给我们每人买了些纪念品,希望大家不要嫌弃,同时我们也以热烈的掌声向三位企业家表示感谢。”于是车厢里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掌声。
同志们一听都明白,周秘书长的这个总结无非就是让大家统一口径,都要认识到这次考察确实学到了知识增长了才干,而且同志们还得到了实惠是一次皆大欢喜的活动。李森林却有些犯愁,这个考察报告该如何写!他知道乔志强肯定会把这个任务推给他。果然,下车的时候,乔志强说:“李主任,考察报告的事就劳驾你了,都知道你是安平的笔杆子写这样的考察报告还不是小菜一碟。”
李森林说:“这么艰巨的任务,你这市里的大手笔不出面我能完成吗!还需要你亲自指导一下。”
乔志强说:“周秘书长这么看重你还需要我指导什么,你应该知道这也是个机会。”
乔志强的这句话说到了李森林的心里,李森林也认识到这对他来说确实是个机会,而且无形中周秘书长对他的称呼也发生了变化,过去是叫他小李现在称他森林,李森林感到这种变化不是突兀的也不是周秘书长的兴致所至,而是一种自然的变化,这说明他和周秘书长的关系近了一步,他的这种茶叶外交确实起了巨大的作用,这样一想,李森林忽然高兴起来。
尽管那几位企业老总都住在市内,但他们的车还是都来指定的地点接了,所以一下车就有几辆亮闪闪的轿车在等着,他们看到李森林拿着行李没有车来接,纷纷要求李森林搭他们的车,但都被李森林谢绝了,乔志强在旁边阴阳怪气的对那几位老总说:“人家李主任才不搭你们的车呢!人家有女同学来接。”
那几位老总一听,忙说原来李主任有红颜知己接驾,那我们就走了,说着就上了各自的车向不同的方向驶去。
如果说刚才李森林还在为赴不赴姜春花之约而犹豫,那么现在乔志强的阴阳怪气则让他狠下心来决定不去赴约。之所以没有叫司机来接他,最主要的就是因为刚才的犹豫,一方面他排斥着姜春花,但潜意识里又有所期待,直到现在他才不得不承认姜春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他的生活,这让他非常的苦恼。
李森林来到街上刚想叫辆出租车手机却不屈不挠的叫起来,打开一看是姜春花就不准备接,但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摁死接着就涌来,李森林想把手机关了,又怕家中有什么事,最后他还是决定接一下说自己没空就是了。
打开手机,姜春花的愤怒潮水般涌来,“为什么不接电话!”
李森林说:“刚才,街上太乱没有听到。”
“别和我耍这种鬼把戏,我现在是想救你,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有人要算计你你知道吗!我在竹林精舍等你,你要不来我就走了,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说完也不给李森林说话的机会就把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李森林站在街上犹豫了一小会儿就钻进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竹林精舍而来。顺高速公路从省城到青山两个小时就到了,来到上次的那个房间,姜春花果然等在那里,李森林看了看腕上的表,故做轻松地说:“还好还好!正好赶上了,没有超过十分钟,要不然的话可要后悔了。”
李森林的态度化解了姜春花的怨恨,说:“我知道你就会来,你可能不会在乎我,但你不会不在乎别人在背后算计你。”
姜春花今天打扮的非常艳丽,大红短袖紧身上衣配上乳白色的超短裙再加上一张光洁白嫩的脸,显得既精神又性感。李森林有些按奈不住自己了,俯下身把自己的脸贴在姜春花高高耸起的胸脯上用劲把她抱上了那个四四方方的竹桌,然后就撩起了她的短裙。姜春花一开始还有所抗拒,但很快就亢奋起来,一边还说着,林林你学坏了,林林你学坏了,李森林一边用力一边找到了姜春花的嘴唇拼命的吸起来。
两人很快就平息下来了,姜春花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裙边说:“没想到去了趟南方就变得这样坏了,这些乌七八糟的方法是不是在南方跟着那些‘鸡’学得。”
李森林说:“下一次江南还能没有一点收获,怎么样!还学了很多,要不要再试试。”说着就做了个往上扑的架势。
姜春花本能的躲了一下,说:“别发你的虎狼之威了,你那点本事我还不知道吗!”
两人嬉闹了一阵,姜春花就告诉他是赵名利想算计他。今天上午姜春花无意之中得到一个信息,说是后天驻青山的省市人大代表要对青山市的几个重点工程进行调研,其中之一就有青山会堂,姜春花得到这个信息后就找赵名利问他需要怎么准备,赵名利却矢口否认了有这个事说自己从来没有接到通知,姜春花一开始还感到不理解,但算了一下李森林回来的时间,忽然明白了,。这样的调研往往是既要汇报又要看现场,到了那天才紧急通知李森林,让他来不及准备,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那次传真电报事件后,李森林当然早就知道赵名利是不会甘心的,包括这次出发,李森林都很有顾虑的,但有姜春花在他放心了不少,他相信姜春花对付一个赵名利是绰绰有余的,事实证明他没有看走了眼。
困兽犹斗,听了姜春花的话李森林的脑海中一直出现这个成语,赵名利就是一只典型的困兽,和李森林相比他没有任何的优势,但是他不甘心一心想把李森林踩在脚下,就得让这样的人吃些苦头!李森林的大脑一边高速转着一边恨恨的想。
第四十二章
四十二
李森林觉得自己很有必要露一下面,这样一个是可以向张市长汇报考察情况;最重要的是他要给赵名利造成一个他已经上班的假象,让他心里塌实继续实施他的计划。因此他第二天就早早的来到了办公室,准备先去见张市长。
在见张市长之前,李森林已经进行了认真的分析,据他猜测,张市长向他说人大代表调研青山会堂这件事的可能性不大,这是因为对市长来说,紧急的事情太多,像这样可有可无的事他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何况人大虽说是最高权力机关是监督政府的,那都是说说而已,他敢监督吗!所有的经费都是政府给他们批过去的,在某种程度上说人大政协就是政府养的门客,门客的一个基本素质就是为主人服务,他不会给主人找什么麻烦,就是不得不提意见的时候,也是说些“我给你提意见你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光一心扑在工作上”之类无关痛痒无碍大局的变相表扬稿。更何况这样的例行调研每年都有好几次,张市长有时间就参加没有时间就派个副市长,他从来没有把这样的事当回事。当然也不排除张市长提这事的可能,但李森林早就有了应对的策略。
由于做好了充分准备,李森林见张市长的时候就从容了许多。本来早上一上班要见张市长的人很多,李森林拿了个公文包做出急匆匆的样子,好像有什么急事连办公室都来不及进要直接找张市长,那些部门和县里的头头们见他这样,真怕有什么事给耽误了,表面上虽然反对但还是让他夹了个塞。这就是干办公室主任的好处,想什么时候见领导就可以见上。更重要的是李森林挑这个时间来也是有所考虑的,张市长在这个时间比较忙一些,这样就便于李森林的汇报速战速决,就减少了张市长向他提人大调研的可能性。
张市长一看到李森林就说:“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森林答应着就走到张市长的近前,从包里拿出在a市买的龙虎汤顺手塞到了张市长大老板台的抽屉里。
张市长忙说:“你这是干什么?”
李森林说:“一点保健品据说现在非常流行这个,我见周秘书长买也就给您捎了点儿,很便宜的。”
张市长见李森林这样说,也就不好再表示什么了。
都坐定了,李森林就把这次考察的情况和张市长做了简单的汇报,无非是认识充分配合有力考察成效显著,确实取到了真经学到了好的做法,长了见识开了眼界,然后就又介绍了考察团的情况,成员非常的有针对性,并重点说了下周秘书长,说周秘书长每到一个企业、部门就拿着笔记本虔诚的像个小学生,很多问题不耻下问一点没有副厅级干部的架子,而且为了了解第一手资料,拒绝了对方领导干部的陪同,只是向对方要了一个向导,不但把整个考察团的同志们都感动了,就连被考察企业的老总也都对周秘书长的这种认真劲儿表示敬佩。
说出这些话,李森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但他知道还必须要说,永远不要对着自己的领导说更高领导的坏话,这是一个做下属的基本素质,李森林现在正是向张市长展示自己素质的时候。实际上,领导和领导之间应该是比较了解的,但是下级领导还是习惯于听赞扬上级领导的话,这一方面是因为谁都希望自己跟着的领导是位有水平的领导,正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彼此之间有种集体荣誉感;另一方面赞扬这位上级领导也是为了不时传到这位领导的耳朵里,在领导那里赚个好的看法。领导的好名声和很多看似传奇的工作方法大抵是这样得来的。
张市长听了果然非常的高兴不住的点头,说:“周秘书长的认真是非常出名的,在青山工作的时候就一丝不苟。”
李森林乘机说:“周秘书长在工作上确实太严谨了,严谨的我们跑慢了就跟不上。在路上就给我和省委办公厅的乔志强主任下了任务,让我们近几天突击写出考察报告,并且还要去省城搞全封闭式加班。”
张市长说:“这是好事说明周秘书长对你的看重,他可轻易不会给人压这么重的担子!你要全力以赴坚决保质保量的完成任务,你要知道,到了省里你代表的就不仅仅是你自己的水平;你更代表青山水平,所以要重视起来,我相信你能给我们青山争光的……”
李森林对张市长给自己提的要求连连答应着,见张市长说得差不多了就轻轻的退了出来。
从张市长办公室出来,李森林来到赵名利办公室的门口说了声,我走了,就匆匆的往外走,待赵名利反应过来想要问他些什么,早不见了李森林的身影。用这种方式和赵名利照面是李森林有意做的,他这样匆匆的走赵名利一定认为他是牵挂着工程急着去施工工地,因为赵名利知道李森林非常看重张市长亲自抓的这个形象工程,所以李森林不能不上心。这样做一个是可以给赵名利一个定心丸,还有就是日后也不给赵名利埋怨自己的机会,自己说走了并没有说去哪里,也可以去省城也可以去青山会堂的施工工地。
实际上李森林这两个地方都没有去,而是把手机关了回到了家,中午风娟回来,李森林又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就拿出一大堆影碟准备舒舒服服的在家里待他两天,平时难得有这样的空闲,正好赵名利给自己创造了这个机会还不好好享受享受,这才真正是“又得浮生半日闲”。
第二天风娟还没有去上班,家里的电话就吱吱的叫起来,李森林示意风娟接,风娟拿起电话来果然是赵名利,就客气的问:“赵主任,有什么事吗?”
赵名利说:“李主任上班走了吗?”
风娟说:“森林他昨天没有回来,说是市里有个周秘书长点名要他整个什么材料。”
赵名利一听着急起来,就说:“办公室还有急事需要他来处理呢!怎么手机也不开!”
风娟说:“听说这个材料非常重要,周秘书长给他们在省城找了个宾馆,不许回家也不许接电话。”
赵名利似乎在那边更急了,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风娟见赵名利急成那样,就说:“森林没给您请假吗!昨天走的时候他说张市长非常支持他去!并给他提了些具体要求。”
赵名利听了顿了一下,说:“你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联系到他吗?”
风娟说:“没有!”
赵名利说了个客气话就把电话挂了。
风娟放下电话对旁边正洋洋得意的李森林说:“老赵也不容易,别这么折腾人家老头子了,差不多就行了。”
李森林说:“就你心软,我也不想折腾他是他自己折腾自己,他要是不和我耍那些小计谋好好的干他的主任,也不会出现这种局面。”
风娟说:“他要是好好干主任,你又该不甘心了。”
李森林似乎被风娟的这句话悸动了一下,人都有战胜别人的欲望,为了这种欲望人们在相互折腾,这种折腾本身就是人生的一个过程,没有这个过程你肯定不会甘心,有了这个过程收获的又是什么呢!李森林忽然觉得对赵名利所做的一切没意思起来,原来想和赵名利折腾下去的兴致也大打折扣。
再说赵名利找不到李森林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妙,原来他打算今天一早给李森林来个突然袭击,让他来迎接人大的检查,给他个措手不及出出李森林的丑。谁知现在李森林居然失踪了,人大代表们已都在等着了,找不到李森林人大的调研又不能取消,收拾残局的肯定是他赵名利,而他现在准备也来不及了。最后他抱着一线希望来找张市长。
张市长听了赵名利的汇报就说:“森林被周秘书长点名整材料去了,这事昨天他就和我说了,好在你也在工地上盯了十来天了,对情况比较熟悉,代表们看现场的时候你就简单汇报一下。”
赵名利一听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盯了十来天,他压根就没有来过工地,因为他知道工程干得再好,最终的功劳也不会成为自己的。他还想再挣扎一下见张市长已经在准备起身走了,只好硬着头皮走出来。
一上车赵名利就给姜春花打电话想让她做好准备,但电话里一直传来一个电脑播放音,对不起您接的电话暂时不予接通……见找不到姜春花,赵名利的内心更加焦虑起来。从青山经济技术开发区很快就转到了青山会堂的工地,来到青山会堂工地看到的和开发区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象,木宵、石膏线、板子到处都是;建筑垃圾随处可见,一派的乱七八糟。人大代表们下了车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张市长看到这样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好不容易都站下了,张市长就对赵名利说:“赵主任,你介绍介绍情况吧!”
赵名利鼓起勇气看了下张市长,见张市长也正严肃的看着他,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只好勉强应对了。
虽说办公室主任的位置非常重要,但毕竟不是个独立的单位,出头露面的机会就少多了,所以赵名利遇到这样的场合就非常的紧张,再加上情况不熟又没有准备,整个汇报就前言不搭后语,有些地方说不上来了就这个这个的。有位人大代表忍不住笑了,赵名利就更紧张了,虽说是秋天了天气已有些转凉了,但额头上的汗还是不停的滚下来。
张市长看到这种情况就出来打了打圆场,说:“这个工程一直有分管行政的李森林主任负责,最近李主任外出了,赵主任才临时在这盯一阵,看来赵主任进入角色太慢,很多事还没有掌握,带李主任回来后再让他和各位代表们专题汇报吧!”
赵名利一看张市长亲自出面救了自己的场,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有些感激的看张市长,这时就触到了张市长那铁青的脸色和冷峻的目光,这让赵名利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第四十三章
四十三
调研之后的第二天,李森林就来上班了。事先他了解到张市长没有什么会也没有重要的接待任务,就早早的来到办公室,张市长一般每天在七点半准时到办公室,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李森林把准了这个时间,看到张市长拿着大大的公文包一出现在楼道口,李森林就就假装去秘书办公室,造成不是特意等张市长的假象。
张市长看到李森林,首先招呼到:“森林!你回来了,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一个直呼其名的称呼,一下子把李森林那颗有些悬着的心给放了下来。李森林之所以这么用尽心计的想见到张市长,就是想知道张市长是不是把昨天的不快记在了他的帐上,毕竟他是工程负责人,赵名利再怎么着也是临时替他负责,何况赵名利也是老同志了,他们又有这么深的渊源;另一个担心就是李森林害怕张市长知道了他是有意造成了这种局面,虽然他感觉事情应该是很机密了,不应该有什么漏洞,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张市长知道了他的伎俩也好及时补救。看来真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从昨天晚上李森林就琢磨着,今天早上无论如何得来探探虚实。
李森林见张市长问任务完成的怎么样,知道是指给周秘书长写考察报告的事,就赶紧说:“报告是交上去了,就是不知道对不对领导的胃口。”说着就迎了上去接过张市长手中的公文包。
张市长说:“咱们青山的笔杆子写的报告再不合胃口,那就没有人能合他们的胃口了。”说着就笑眯眯的把包交到了李森林的手上。
李森林说:“咱可不敢称安平的笔杆子,只不过是滥竽充数罢了,市里这次没有去写材料的,周秘书长也是临时抓差,不然这么重要的材料那能轮得上我写。”
早有公务员把张市长的办公室打扫的一尘不染,李森林跟在张市长的后面走进办公室,这时公务员进来从公文包里拿出张市长随身带着的杯子开始刷杯子倒水。
张市长坐下来也示意李森林坐,说:“交差就好!我也不希望你给他们写的太好了,真正周秘书长相中了你把你要走了,我们青山可就受大损失了。”
张市长的话真正触动了李森林的心事,但表面还是说:“他就是谁相中我,我也不会走的,我转的单位也少了,最近有个感觉就是不论在大单位小单位;不论你从事什么工作,只要舒心就是最适合你的工作,我现在就感觉是我参加工作以来最舒心的时候,我怎么舍得离开?”
显然,李森林这个马屁拍得很有技巧,张市长轻轻的笑了,说:“这样不行,你还年轻还有很大一块前程,把最近这个工程干好,到放手的时候我也会放手的,我也不会长时间的把你们压在手下,光为了自己用的得劲儿把你们的前程都耽误了。”
在明确了是张市长把自己调到办公室来任职以后,李森林很早就想找个机会把自己这种感激之情表现出来,但一直没有这种时机,现在见张市长主动提到了前途,李森林说:“我现在就很满足了,若不是您,我现在还在安平干副书记,根本连出头的机会就没有,所以我从心眼里感激您。”
李森林最后这句话说的非常真诚。张市长说:“不要谈感激,当初调你是考虑到你能胜任这份工作,也是工作需要,再说调某个同志是集体研究决定,我只是提议而已。”
张市长的话就等于承认了调李森林到办公室是他拍板的,这让李森林一下子欣慰了不少,这同时说明,张市长对他这段的工作还是满意的,不然,张市长有些话不会说的这么明确。
李森林知道和市长交流到这个程度已经不容易了,就准备告辞出来,临出门张市长叮嘱他说:“工程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要抓紧,尤其是不要耽误了两会召开。再者把工地打扫一下,这段时间让名利在那里盯着,把整个工地都搞成猪窝了,也不知道名利是怎么干的!”
张市长这个最后的嘱咐就等于对赵名利这段时间工作的否定,这正是李森林想要得。
从张市长办公室里出来,李森林感到非常的兴奋,第一次和张市长有了带私人色彩的交流,说明他和张市长的关系又近了一步。马上就要换届了,早有舆论说市委书记要去省里任职,张市长接任市委书记的呼声最高,这样看来李森林跟张市长是跟对了。
更让李森林高兴的是张市长在刚才似乎给了他种许诺,这种许诺让李森林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未来是个变数很大的东西,尤其是在办公室任职流动性就更快一些,对此李森林也曾做过种种的预测,根据他目前的情况,他反复考虑摆在他面前的未来只能有三种状态:一种就是直接去省里任职,像乔志强一样混到正县出来就是副地,这个路子应该是条捷径。第二种就是在办公室直接提起来,别看现在他是管行政的副主任,但论级别还是副县,在这个位置上如果去其他部门动一下的话,肯定安排不好,去县市区不了县委书记,去部门重要部门也干不了正职,顶多给你个括弧正科,那就没有什么意思了,所以在办公室提拔起来以后的路子就宽了。第三种就是原地不动,如果实现不了前两种状态,李森林宁愿原地不动,毕竟在办公室还是可进可退的,一旦去了不好的部门就等于龙困浅滩虎落平阳,再动就难于上青天了。
看张市长的意思是想让他在办公室继续干下去,赵名利这次换届肯定要去人大或者政协,办公室里其他几位副主任,不是干公务员出身就是由学校毕业直接分配过来,论资历论政绩论水平都跟不上李森林,再加上张市长对李森林的看重,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他接任办公室主任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
当然,有了上次在安平县的经验,李森林明白对领导的许诺也要正确对待,有的领导的许诺是这么随口一说,动不动就许你个师长旅长的干干;有的领导的许诺是别有用心,像杨基容当年给李森林许诺就是为了先稳住李森林;还有领导的许诺是为了让你更好的干好目前的工作,这就像小时侯父亲为了让你去打猪草,说快去吧等你回来鸡也就下了蛋了,正好给你煮鸡蛋吃,等你真的背着一大筐猪草回来了,父亲却说你看不巧吧!鸡蛋还没有下来呢!
李森林综合分析了一下,张市长这次不太明确的许诺应该是游离与这几种情况之外的。第一张市长是个一言九鼎的人从来不轻许什么;第二张市长没有什么理由对他别有用心;第三就是张市长目前不给他任何许诺他也会尽心尽力的把装修工程干好的!从这个角度讲,张市长没有必要用许诺来加强李森林的责任心。所以说张市长的许诺应该是认真的,而且是有效的,因为他许诺的东西是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的。
尽管这样,自己也不能光等着还要找机会有所行动,正像盖金龙说的天上不会掉馅饼的,好事等是等不来的,得积极主动的争取。
李森林在自己办公室里翻阅了一会儿报纸,就准备青山会堂看看,刚准备起身电话响了,是乔志强打来得催考察报告,李森林就在电话里先告了阵子罪,然后说回来就忙报告还没有写完呢!乔志强说:“不用太复杂了,秘书长出去一次多少得对上下的有个交代,所以有这么个东西就行。”
李森林说:“虽说是个交代,但也要说得过去,我就是在这个问题上卡壳了,不知道光写人家的经验还是要涉及一点我们自己的举措。”
乔志强说:“当然是人家的经验和我们的现状结合起来比较好,看秘书长的意思,稿子还要在《政策研究》上发一下。”
《政策研究》是省委的机关刊物,在全国都影响很大。
李森林一听要在上面发,就说:“那这个报告就更不能轻易出手了,还要好好的斟酌斟酌,有个事我一直拿不准是不是加进一点我们的发展思路。”
乔志强说:“《政策研究》是我们自己的刊物,也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有些事你看着把握就行了,有什么拿准拿不准的。”
李森林说:“那是站在你那个角度来看,像我们基层的同志觉得《政策研究》就是我们省的风向标;是我们工作的指南针,在上面发稿子非同小可,何况我们拿出来的稿子还是代表秘书长的呢!”
也许李森林最后这句话起了作用,乔志强沉吟了一下说:“经你这样一说,我也有些拿不准了,要不!今天周秘书长在家,你过来把自己的想法向他汇报汇报。”
李森林要得就是乔志强的这句话,但嘴上却说:“很多事我向您汇报汇报就行了,还用得着找秘书长?”
乔志强说:“你用不着给我上眼药,你还是过来和周秘书长单独汇报吧!”
李森林一看再继续装下去就要露马脚了,就说:“那我就听乔主任的。”
放下电话,李森林心里又是一阵的高兴,实际上稿子他昨天晚上就写好了,昨天白天在家看了一整天的影碟,到了晚上他连夜把稿子赶出来,就想找机会亲自把稿子交到周秘书长的手上。李森林之所以想亲自交到周秘书长手上,并不是为了让周秘书长知道稿子是他写的,关键是想见秘书长一面,他知道像周秘书长这样级别的干部,他李森林想单独约是约不出来的,要想见他们只能自己创造机会。
李森林来到工地看姜春花不在,就问宏远公司在现场的工作人员你们姜总干什么去了,工作人员说不清楚,李森林就拿出手机来给姜春花打电话,电话好一会儿才通了,李森林就问她干什么来,电话响了这么久才接电话,姜春花在电话里声音怪怪地说,我正在开会,电话在震动上没有听到,李森林这时就听到张锋那底气很足的声音通过姜春花的电话潮水般的涌出来,李森林就说,我用一下你的车,你让司机把车开到工地上来。姜春花没有多问答应着就把手机挂了。
不一会儿,姜春花的车开过来了,李森林和自己的司机交代了几句就坐上车向省城奔去。李森林不想让司机知道自己的行踪,多年的机关工作经验,使他明白司机是一个很特殊的阶层,尤其是机关上的司机,整天跟着领导在外面,往往领导们享受什么待遇他们就享受什么待遇,但还不用担负领导们应该担负的责任,很多事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得劲的时候往往就曲意逢迎,不得劲的时候说不定就把不该说的说了出来,所以机关上的司机是最可靠也是最不可靠的一个阶层。何况给李森林开车的司机是不固定的,这就更增加了不稳定系数,李森林明确的认识到了这一点,在一般情况下能不带司机他就不带,尤其是单独和周秘书长汇报思想的时候。
李森林想见周秘书长一面的目的非常的简单,就是想探一下周秘书长的口气,看自己有没有可能进省委办公厅。在李森林给自己分析的目前能走的三条路中,也可以说是上中下三策,最好最快就是进省委办公厅,经过这几年的磨练,李森林感到自己无论是从经验上还是从能力上,能进省委办公厅是最好的选择,这条路是公认的捷径,在地级单位由正县到副地是一个很大的坎,很多的人都被这个坎挡住了,李森林眼看着正县是没有问题了,而要迈入副地在青山市就遥远了许多,而在省直部门就不一样的,够了一定的条件干副地就像调办公室一样轻松。实际上李森林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但过去是有想法没有条件,而现在有周秘书长这种关系,李森林觉得不用有点浪费资源。
周秘书长看完李森林写的调查报告连连的夸好,说:“没想到,小李一个在办公室分管行政的主任居然写出这样妙笔生花的材料来。”
李森林乘机说:“我就是写材料出身,管行政有点赶鸭子上架。”
周秘书长说:“听同奋说你管行政也管的不错,看来你是个全才了,现在缺的就是这种人才。”
李森林一听市长张同奋在周秘书长面前这样夸过自己,内心一阵的高兴,一高兴就有些得意忘形,说出了平时不敢说的话:“如果能在您身边工作,可能很多东西更能发挥出来。”
周秘书长听了先是一楞,显然他没有想到李森林会直接把这种要求提出来。话说出口,李森林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原来他只想从侧面探探周秘书长的口风,如果有可行性就做做工作,如果没有就死了这条心,没想到自己一高兴就把要求直接说出来了,李森林感到自己的唐突,赶紧又说:“我是说在您身边工作早晚能听您的教诲感觉心里面塌实,都知道您是位体恤属下的领导,跟着您干能进步快一点。”
李森林最后这句话说的非常真诚,周秘书长笑了,笑的非常意味深长,李森林心里没底感到非常的局促。过了一会儿,周秘书长说:“要求进步很好,而且办公室也正缺少你这样的人才。”
李森林听到这里内心一阵的狂喜,心想这事有门。但周秘书长话锋一转,说:“不过,你考虑过没有,你如果现在到这边来上班,目前来说你的资历是最浅的,很多比你年轻的都比你的资历深,机关上论资排辈的观念非常的强,所以在一两年内是不会提拔着你的,到了你资历行了,你的年龄也不占优势了。那边你也脱离了;这边你也没有优势了,你的前程也许就这样被耽搁了。”
这席话一下子把李森林说凉了,李森林觉得周秘书长分析的不无道理,这其中的得失自己就没有考虑的这么周全。怪不得人家取的名字就叫周全,看来周秘书长想的就是周全。
周秘书长见李森林不语,继续说:“你现在在青山应该是有很好的条件的,上有同奋这么欣赏你,下你这么有才干,已经具备了良好的基础,下一步再去哪个县市区锻炼几年,在青山提拔起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从s省委办公大楼出来,李森林心里逐渐敞亮了不少,也让他逐渐想明白一个道理,人必须应该有很多的想法,这些想法虽然不一定都能实现,但能开阔你的视野让你尽快的成熟,坚定你的某种信念。
李森林很快就把全副的精力放在了青山会堂的装修上。关于青山的领导班子也有了各种各样的说法,但在这些说法中,张同奋出任青山市委书记的呼声最高。李森林觉得现在是时候了,自己也应该有所动作,他知道自己的下一步与张同奋是密切相关的。
张市长下个月就要随着省里的一个代表团出国,李森林就想借这个机会对张市长表示一下。李森林找了个理由让姜春花从装修工程款里支出来三万块钱,买了一部索尼的掌中宝摄象机,但怎么送给张市长李森林颇费了一份心思。
这个时候,张市长正好在北京,李森林就去了次北京把摄象机放到了自己在北京的同学那里,并和这个同学交代好,回来后就给张市长打电话说,自己托同学在北京买了一部摄象机让张市长给顺便捎回来。
张市长很快就回来了,回来后就让李森林把摄象机拿回去,那几天李森林故意盯在工地上不回办公室,接到张市长的电话,李森林就说,自己这几天实在是脱不开身,过几天张市长不是出国吗?摄象机您就先用着吧,张市长也确实在出国前想置办个摄象机,见正好有现成的,也就顺水推舟的先用上了。这样事情就有些顺理成章了,中间就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环节,看起来自然了许多。
在姜春花的有力配合下工程进度很快,青山会堂按照工期顺利的装修完毕。这时整个青山市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又是换届又是准备两会,市委书记果然被确定为去省里任职了。张同奋被任命为青山市委书记,市长由常务副市长接任,出人意料的是乔志强被任命为青山市委副书记。两会在市里主要班子到位之后如期在新落成的礼堂里举行,就是在这次人代会上,赵名利被顺利的当选为青山市人民代表委员会副主任,原安平市委书记郑大鸣被增选为青山副市长,不久李森林被任命为青山市政府办公室主任。
一个冬日的上午,李森林来到自己的新办公室,坐在赵名利坐过的那把皮转椅上,一种志得意满的感觉油然而生。他清楚自己离权利中心又近了一步,他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了一条他也不知道通往何处的道路,他小心翼翼的行走于其上,道路有时是羊肠小路;有时甚至有激流险滩,也许正因为道路不是坦途才刺激他一直在具体的行走,他只想让自己想要的东西越来越近,但无形中离道路的起点却越来越远,这种远和近的辩证法让他感到迟疑、恐怖、甚至有些变形。意识到这一点,李森林一下子跌坐在皮转椅上。
第四十四章
四十四
这次李森林出任安平市委书记非常具有戏剧性。
安平县已于去年撤县建市,级别还是那个级别,只是县委书记变成了市委书记,县长变成了市长,称呼上洋气了很多,但安平市还是个农业大县,郑大鸣就是在农业上做文章搞出来的政绩提拔的。
本来青山市委确定的安平市的市委书记是交通局局长,这几年青山市的交通建设日新月异,青山市成了全省最早村村通柏油路的市。市委几大班子的领导就觉得这其中交通局长功不可没,就准备对交通局长提拔重用,但直接重用好像不符合惯例,因为这几年从青山提拔起来的副地级领导都是在县市区任过一把手镀过金的,这样就好像给组织部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政策,不是特殊情况,没有在县市区干过书记的就不能纳入提拔范围,所以就准备让交通局长任安平市委书记。但这个消息一传出,人民来信就像雪片一样的飞向检察院、纪委,都是告交通局长有经济问题的。因为交通局长面临着提拔纪委检察院的负责人对这些人民来信也不敢自己做主,就汇报到了市委书记张同奋那里,一开始张书记没有在意,交通局这几年干了事业,有个别不同的声音也算正常,干点事业要想不得罪人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知道局长不在这里任职了,平时有些积怨的人更是放开胆子举报。但后来有一封信是从省纪委直接转来的,张书记看了一下这封信不但举报的内容说的有根有据,而且还附了大量的相关材料,更重要的是还有省纪委书记的批示,张书记这才觉得问题严重,一面让组织部晚一点下调令;一面安排检察院介入查一下,这一查就就有了问题,不但举报信的内容全部属实,还有大量贪污黑幕。
这样安平市委书记就空起来了,幸亏还没有下调令,不然真的要闹出什么笑话来,当然这也是个笑话,都说现在的贪官靠小偷揭发,没想到也能靠提拔揭发,但这个笑话毕竟没有摆在桌面上,没有造成什么实际的影响。
最后市委书记张同奋决定让李森林来任安平市委书记,本来,李森林刚被提拔成政府办公室主任,张书记想让李森林再摔打摔打,然后再下到县市区任一把手,但现在看安平市不能一日无主,在市直部门里又没有比李森林更合适的,不是年龄偏大就是工作能力不行到安平很难打开局面,只有李森林年轻又有学历还有基层工作经验,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过独当一面的经历,但这也算不上缺憾,只要有那个素质就能够独当一面。这样李森林任了不到两个月的市政府办公室主任之后,就被任命为安平市委书记,成了青山市七个县市区中最年轻的市委书记。
转了一个大圈儿李森林又回到安平市,只是起点比原来高出了一大块。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最困难的时期,罗斯福受命于危难之中连任四届美国总统,在举行完第四个四年总统任期的就职仪式后,有记者采访他获得连任的感受,罗斯福没有直接回答记者,而是让他吃桌上的汉堡包,记者正好感觉有些饿了就很快的吃了一个,罗斯福让他再吃一个记者又吃了,罗斯福看到记者吃了第二个就又让他吃第三个,记者面有难色但又不敢违抗就勉强吃了,谁知罗斯福还不罢休让记者再吃一个,记者已实在吃不下去了就连连摆手喊:“no,no……”。这时罗斯福笑了,问到:“现在你知道连任四届美国总统的感受了吧!”
李森林来到安平任市委书记时,不知为什么就想到了这则趣事。现在随着上面政策的时紧时松时收时放,作为一个县级市的市委书记处于风口浪尖之中,对上面对着庞大臃肿的机构,由于它们都有各自存在的理由,它们所发布的各种硬性软性的政令都要执行,得罪了那尊神你都别想平安;对下是面对的是乡镇是农民,他们是社会的最低层依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存活,如果他们的利益受到侵害,那他们会以性命来捍卫。但要迎合上面势必要以牺牲农民的利益为代价,这就形成了一个矛盾,县委书记就在这矛盾的夹缝中穿行,随时都有触礁的危险,要真触了礁轻则政治生命结束重则身败名裂,所以现在的市委书记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那就是:如履薄冰穷于应付。
安平市的情况就更特殊一些了,其特殊之处就在于这个市的前任市委书记郑大鸣被提拔为青山市的副市长,在人们心目中安平市是个经济发展非常好的县市,这就更给李森林造成了一定的压力,更重要的是哪个地方出干部哪个地方的政绩工程就多,留下来的负担就多,很多的政绩工程光注重形式,当时说的天花乱坠什么前景广阔什么是新的经济增长点,但大多很快就被闲置起来。这样的政绩工程如果前任出了事或者平调出去,你接过来怎样处置都无碍大局,但是如果这个政绩工程的始作俑者如果提拔了,而且成了你的顶头上司,那对这些政绩工程就不能等闲视之了,还要想尽千方百计的维护这些作用不大甚至已成为负担的项目,就是错了也要继续错下去。
但是尽管这样,和罗斯福连任第四届总统不同的是李森林非常想来干这个市委书记,这更是一种未来的需要。
在提拔为政府办公室主任之后,李森林很快就发现办公室的那一套现行的管理体制太陈旧了,大概从赵名利干上办公室主任,就制定这些规章制度十多年了一直运行到现在,所以李森林准备彻底改一下。从一调入办公室,李森林就给自己应该是给自己这份工作有了一个定位,就是既然办公室给领导服务的,那它的一切工作就只有一个核心,就是保证整个政府工作的高速高效运转,他曾经自诩的想过只要自己在办公室干出成绩来,不用去县市区照样会有提拔的机会,惯例是人定的也是人破坏的,什么东西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但他最终没有打破惯例,是他没有机会打破,他还没有来得及施展自己的抱负就被调到安平任职。
李森林自来到安平市以后就反复考虑在这里要想真正干一番事业太难了,既然想在仕途这条道路上挤,显然就不能让这里绊住腿脚,所以唯一明智的选择就是巩固前任的成果造点声势赶紧脱身。
在来安平任市委书记之前,市委书记张同奋专门找李森林谈了一次话。
张书记说,市政府办公室主任的位置虽然很重要,但由于没有自己的具体业务很难干出名堂来,在这里只能长长见识。要想有更大的发展,还是要去县市区锻炼,县市区是出人才的地方,你看咱们这些市长和常委们哪一个不是由县市区锻炼出来的。
见李森林在一直虔诚的点头,张书记就又说,县里的工作说好干也好干,说难干也难干就看你怎么干,最重要的是干出特色来。安平县的工作很有基础,郑大鸣同志在那里抓特色农业抓的有声有色,他这次进政府领导班子就得力于这个工作特点,所以抓工作一定要抓出特色来,要干的和别人不一样,干别人想不到的,干别人不敢干的,这样才能出效果。
尽管安平已经撤县建市张书记还称安平为县,张书记这样说反而让李森林感觉亲切了不少。张书记说的安平的几任县委书记都被提拔起来是不确切的,郑大鸣之前的县委书记杨基容是提拔了,但到政协任了副主席,杨基容之前的严书记被提拔到监狱去了,实际上真正提拔的就是郑大鸣一人。
在临到安平任职的前一天,副市长郑大鸣单独宴请了李森林。本来李森林对郑大鸣没有什么好感,他们曾经在一起共过事,李森林总觉得郑大鸣这个人工作是有点虚。但是郑大鸣毕竟成功了,他充分得到了政绩给他带来的成果,却把副作用留给了李森林,对这一点他们都心照不宣,郑大鸣请他,无非是想让李森林在吞食苦果时不要露苦相,意识到这一层,李森林就更不想去赴郑大鸣的宴请,但官场中人角色转变的太快,今天还是相濡以沫的朋友明天一纸调令把两个人变成同事就成了明争暗斗的对手,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郑大鸣是副市长说不定过个一两年就变成了市长,对此李森林不能没有顾虑。
那晚郑大鸣在酒后对李森林说,兄弟我知道你是下去镀金的,张书记这样欣赏你会让你这样常待在下面吗?这一点你比我清楚,所以也别和真事似的,在现在这个形势下干县委书记记住你哥一句话,一定不出事多少干点事,你就能顺顺当当的镀完金修成正果了。
尽管是酒话,但李森林也不得不承认郑大鸣把话说到点子上了,尤其是“一定不出事多少干点事”是他提拔历程的真实写照,当然郑大鸣现在对李森林说这话自然有他的用心,但是对李森林未尝也不是一种启发。不出事,由于现在敏感的问题太多而这些问题都是与农民利益息息相关,很多问题随时就可能一触即发,所以现在在县级做到不出事非常难,干点事就跟难了,要像张书记说的干点有特色的事就更是难上加难。但李森林还必须要在安平干点事,只有这样他才能顺利过度。
从来到安平市的第一天起,李森林就整天琢磨着怎么在这里干点事。一开始他想沿着郑大鸣的路子走下去,继续做足做活农业的文章,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这个思路是错误的,农业的文章他做的再好也是人家郑大鸣打下的基础,知道的说发展了郑大鸣的做法,不知道的会说他吃老本。所以,李森林觉得要想在工作上有突破,必须另辟蹊径在某些方面搞出特色来。
说起来在仕途上出政绩也就是孟卓然当年所说的入场券,是为了实现某种可能而寻找理由,这种东西是必须有的,但是也是表面的,所有表面的东西都是可以粉饰的,想到这里,李森林意识到早在六年前孟卓然就是个智者了,尽管她是个旁观者,但唯其置身事外她才是最为明白的。
孟卓然已经去美国三年了,尽管远隔重洋但孟卓然还是不时有问候打来,李森林知道,她所珍藏的孟卓然虽然没有被尘封起来,但是已成了他生命中的一种力量;一种感动;甚至是一种向往某种生活的激情。有时候,他感到自己太需要孟卓然了。
他忽然有了某种冲动,随手拿起手边的电话,把心中经常念叨的那一组数字,一气摁了下去,摁完了,李森林才意识到现在在大洋彼岸的美国应该是午夜时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很快就听到了孟卓然的声音。
“肯定又遇到什么事情了。”孟卓然的聪明有时让李森林觉得自己就无处可藏。
“是的,我又回到安平任职了。”
“那恭喜你!肯定是提拔了。”
“谈不上提拔,只是换了一下岗位。真正独当一面了,反而有了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这很正常,总会有个适应过程的。”
“我现在是找不到感觉。”
“我给你讲个寓言故事吧。一匹小斑马浸泡在水中。它悠闲而自在,完全不觉察四下的危机。在岸边,有一头体积比它大数倍的母狮正在窥伺。母狮没有贸然的采取行动,不是因为无把握,只是不知道水的深浅,所以静待良机去猎杀。不久,小斑马满足的站起来了,几乎没有伸个懒腰。是的,它犯了个致命的错误,让岸上的敌人洞悉:哦,原来水这么浅,只及你膝。母狮蓄锐出击,马上中的,齿咬着斑马的咽喉不放,并四列血肉,大快朵颐。母狮进餐,是在水中一个小浮岛上进行。它并无意与同伴分食。岸上来了些狮子,远视它吃的痛快,也谗啖大流。不过晚来了一点,又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不知道水的深浅啊!所以没有游过去抢食。母狮死守并独占食物,得意的尽情享用。一不小心,尸体掉进了水里,它下水摄取,一站起来,群狮洞悉了:哦,原来这么浅,只及你膝。二话不说,一齐下水拥前。饥饿的狮子群,把母狮的晚餐抢走了,分享了。真无奈。”
孟卓然的故事讲完了,李森林真正有了某种触动,他知道孟卓然讲这个故事实际上也是向他传授了某种技巧。
“这个故事是只讲给我的?”李森林问。
“是的,人人都不想倒下去,只望站起来。无意中,一个飞扬跋扈的姿态,便让所有旁观者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底牌在哪儿,水有多深——哦,那么浅。是自己给揭发的,这就是官场大忌。”
放下电话,李森林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一个疑问一直想找孟卓然核实一下,就是她和乔志强的关系,但又一想,知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四十五章
四十五
李森林最终还是决定从工业上搞突围。但在安平市要从工业上做文章就离不开盖金龙的三龙集团,他知道目前他要想把现在这个位置当成个台阶的话,需要的不是什么具体数字而是效应,这种效应是只有余地比较大的私营企业才能制造出来。
所以在上任不久,他就来到了盖三龙集团。李森林离开安平的那一年,盖金龙借着酒精厂的红火劲又上了一个酒厂,由他二弟盖银龙任厂长,酒厂投产后由于走的是中低白酒的路子,就迅速的在周围几个县市区打开了销路,就是这一年盖氏兄弟成立了盖三龙集团,由老大盖金龙任董事长,盖氏兄弟的事业发展到了一个顶点,就是在这一年盖金龙成为从省到镇的四级人大代表。但从此企业发展却开始走下坡路,李森林在市政府的这两年多,听到的关于盖三龙集团的消息仍然非常的多,但大多是负面的。
盖金龙对李森林的到来颇有些意外,当年李森林在县里分管经济和盖金龙打的交道非常多,注册集团的手续就是李森林帮他跑下来的,所以两人的关系一直处的不错,见到李森林盖金龙竟然有些激动上前拉着李森林的手说:“听说您回来了,一直就想去看看老领导,但企业变成这个样子觉得没脸见您,就没有好意思去。”
一句话说的李森林心里有些难受,觉得自己先来看盖金龙是来对了,就说:“咱们是老弟兄们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企业不景气也不是你的责任,有方方面面的因素,我来了就不是外人了反正政府就是给企业服务的,下一步咱们一块想想办法,通过各种有效手段把企业激活争取尽快突围。”
盖金龙听了心里热乎乎的,就说:“我们也正在想办法尽快上个好项目,今天老三就去了广州谈一个投资意向,现在还不知道结果怎样。”
盖金龙说的老三是他的三弟盖玉龙任酒精厂厂长,当初组建集团的时候,盖金龙就请李森林给起个名字,李森林想了一下说就叫三龙集团最好!本身你们弟兄三个名字里都有个龙字,而且是当地发展经济的龙头,再加上龙是我们中华民族的象征是人们最早崇拜的最吉祥的动物,三龙是最贴切的了。盖金龙一听非常的高兴,三龙集团就这样叫开了。
李森林听了盖金龙的几个发展计划觉得好象都是与他原来的老本行没有多大关系的,就感到有些奇怪,一问之下看盖金龙似乎有难言之隐。
再详细询问,盖金龙先让他看了一个彩印的产品介绍,李森林看了看那彩印的材料,见上面介绍的就是三龙集团酿酒设备厂生产的酿酒设备,尤其是几个专利产品都做了特别的注名,李森林看了一下有些不解不知道盖金龙让他看这个什么意思,盖金龙看到李森林一脸疑惑的样子就说:“李书记,你看看这些个产品是哪个企业生产的。”
李森林更加的奇怪说:“这还用看吗?当然是你们厂的产品了。”
盖金龙说:“你再仔细看看。”
李森林这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又仔细看了一下,就看出了端倪,材料上的厂家注明的竟然是盖三虎集团,就问:“你们的企业什么时候改为三虎集团了?”
盖金龙说:“我们没有改为三虎集团,是有一家三虎集团和我们生产一模一样的产品。”
李森林有些糊涂了,说:“那你们兄弟还这样坐视不管!为什么不去告他们?”
盖金龙说:“不是坐视不管,是我们根本管不了,因为人家生产的产品也没有什么错误!”
李森林说:“生产你们的产品还没有什么错误?他们是什么人竟然这么大胆?”
盖金龙说:“他们是我们的亲叔伯兄弟。事情有些复杂,你还的听我从头说起。”
原来,盖金龙的父亲弟兄两个,他父亲是老二,但自小聪明伶俐深受父母的喜爱,但他的父母却不喜欢他的哥哥,按照盖家的祖训,他们的传家手艺是传长不传幼,但由于父母太喜欢幼子就把这门手艺传给了盖金龙的父亲,而没有传给长子,这位长子在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儿子走了父母当然着急,即使自己不喜欢的儿子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于是就到处寻访离家出走的儿子,好在几年后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小村找到了,但儿子已经在这里做了人家的儿子,父母给了收留儿子的这户人家一部分钱,人家答应让他们带走儿子,但儿子却不愿意回去,父母就苦苦央求儿子跟他们回去,儿子就是不答应,最后父母就骗他说,学好手艺的幼子手得了一种什么病不能动了,等着让他回去继承手艺,不然盖家这门手艺就断送在他们手里了,这样一说,儿子才有所动跟着父母回来了。回来后才感觉上了父母的当,但再回去已不可能,就在家里整天一言不发只是闷着头干活闷着头学手艺。和整个家庭关系就很紧张,尤其是和自己的弟弟就像对待仇人似的。
在盖金龙的印象中从来就没有记得自己这位亲大爷和自己说过话,周围的人都认为他的这位大爷是位怪人。但他好像一直我行我素从来不在乎别人说什么,直到五十多岁,盖金龙的这位大爷才结婚,那时侯盖金龙自己就有了儿子,本来别人都认为这个年龄也就是给自己找个伴,但没有想到的是,老头到了六十一生下了第一个儿子,以后就一发不可收,到了六十五生下了第二个儿子,到了六十七就又生下了第三个儿子,老头给儿子取名字也怪,三个儿子干脆就叫盖六一、盖六五、盖六七。
这几个孩子长起来在对待亲情上似乎都从他父亲那里得到了传承,和盖金龙兄弟是水火不相容。到盖金龙成立酿酒设备厂的时候,他们兄弟年龄虽然小但都已踏入了社会,也都掌握了制作酿酒设备的手艺,他们还是像自己的父亲一样凭着手艺单打独斗,到处自己联系活。这几年倒也相安无事,但是前年他们兄弟三个忽然也成了个三虎集团生产酿酒设备,产品不但和三龙集团的一模一样,而且公司有关图案和产品介绍都是大同小异,小异就是龙换成了虎,连销售科的电话号码就只差一个数字。这样好多客户就分不清了,有的本来是上三龙集团来定货的,稍一疏忽就来到了三虎公司,最重要的是他们由于不用付产品宣传费专利维护费工商税务等有关费用,成本就大幅度的降了下来,他们产品的价格就比三龙公司的低不少,所以很多三龙公司的老客户就纷纷倒戈开始终止和三龙公司的业务,而转向三虎公司。再加上三龙集团的酒精厂这两年也受白酒低迷的影响,开始走下坡路,酒厂是新上由于走中低端市场效益就很低,所以整个三龙集团现在是举步维艰。
李森林听了盖金龙的这番介绍,他就想到了祸起萧墙这个成语,这是家族企业的通病,但目前三龙集团好像还不完全是这个原因,他想了一下就说:“既然你的产品申请了专利,为什么不拿起法律武器来告他侵害了你的专利?”
盖金龙说:“这个我们早就想到了,一开始我们先找盖六一兄弟交涉,结果他们比我们还要强硬,后来我们就想到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但是我们咨询了一下,同是盖氏后人,虽然我们抢先一步把这个手艺申请下来了,但是我们不能剥夺其他盖氏后人使用这门手艺的权利,要真告到法院说不定法院还要追究我们单独申请的责任呢!”
听盖金龙这么一说,李森林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问的有些多余,以盖金龙的精明,为了挽救自己的企业肯定已然做过多种努力,要有办法他不会看着自己的企业到这一步的,看来目前企业真是到了一条死胡同了。让李森林有些不解的是,听盖金龙这么一介绍,这个盖六一应该是年龄不大,他哪来的这么大能量?因此就问到:“这个盖六一有多大?”
盖金龙说:“不大,应该比我那个儿子小三岁有二十五六吧!虽然我们两家不交往,但盖六一我是看着长大的,单凭这孩子应该不会到了这一步,在他的后面一定有高人指点,如果没有高人指点市信用社能一次给他二百万的流动资金吗!人大的吴主任现在受聘做三虎公司的顾问。”
吴主任就是安平县原人大主任吴正有,现已经退休,去三虎集团做顾问算是发挥余热。
经盖金龙这么一说,李森林隐隐的感到了什么。
从三龙集团回来,市委大院门口的警卫远远的看到书记的车,就摁动了电动伸缩门,接着就笔挺笔挺的打敬礼。李森林来了虽然不几天但对这一套早就熟悉了,一开始他感到这样做有些过分,就想和办公室主任说说把这一套免了。后来,又一想他没有必要做这个秀,既然大家对这些东西都默认了,他改变了让其他人反而觉得他是在搞表面文章,何况,度过了短暂的不适应之后,现在从心里他感到非常的受用。
但滑过电动伸缩门,李森林忽然注意到里面的警卫正在推搡一个老头,看着背影有些眼熟,李森林赶紧让司机停车,秘书小张也注意到了,率先从车上跑下来,但是他不了解李森林为什么要下车,这几年市委门口经常有来上访的,秘书小张早就见怪不怪了,他以为李森林刚从市里下来,对此不是太了解,想了解一下情况给人留下一种亲民的好印象,所以小张就跑上去喊住了警卫。
警卫一看是书记的秘书叫自己,后面还跟着书记,就有些害怕了,这时被他推搡的老头一回身,李森林一看果然是自己的老父亲。
父亲也看到了李森林,李森林走上前去叫了一声,门口的警卫顿时吓傻了,他没有想到这个庄稼老汉真是书记的父亲。
父亲随李森林来到他那豪华的办公室就显得有些局促,秘书小张给他递烟倒水,紧张的时时站起来,李森林看到自己的老父亲这个样子,心里就有些难受,觉得仕途不但有时候抹杀人性,还抹杀亲情。自己的官越做越大和父亲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远。
父亲是因为家里的房子来找李森林的。李森林的老家就在凤凰镇的小李庄,村上通街把老房子给拆了,接着镇上就给在村里最好的位置盖了一套,让他们老两口子搬进去,他们老两口见镇上给建了这么好的房子不敢搬,镇党委书记杨富奎就来给他们做工作,说是建这个房子的钱是市里李书记出的,父亲听了心里毕竟不塌实,就赶来问问有没有这么回事。
杨富奎就是原来的公务员小杨,后来小杨就成了安平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再后来就来到凤凰镇干镇长,现在是这个镇的党委书记。李森林听了老父亲说的这个情况,就知道这是杨富奎有意拍自己的马屁,幸亏父亲的警惕性高,不然得造成多坏的影响,心中对杨富奎就有些气恼,这样想着就抓起电话来给杨富奎打电话。
显然杨富奎没有想到市委书记会亲自给自己打电话,一开始有些受宠若惊,但一听李森林的口气就有些害怕起来。
“谁让你给家里建的房子?”李森林的声音看似不动声色实际上透着一种威严。
“老房子正好拆迁了,镇上是应当补偿的。”杨富奎小心的回答。
李森林一听杨富奎这是欲盖弥彰,就更加严厉的说:“补偿?所有拆迁户你都这样补偿吗?”
杨富奎一时语塞。
李森林觉得点到为止就行了,说:“我的老人怎么安置我会安排的,不要为了个人的事情而影响了镇上村上的工作,作为党委书记你首先要有个全局意识,你要知道,全镇面上的工作这么多,如果这样的事情你也要亲自跑,哪还有精力办其他事情!”
杨富奎在电话里感到李森林的气小了,稍微安了一下心,一叠声的答应着。
放下电话,李森林心中不免又一阵的感叹,这样的事情谁能想得到,看来有时候你不想腐败都不行,很多的官员就是这样被不自觉的滑下去的。所以,自己今后要更加的警觉,他知道在他面前只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地,不是上天就是入地,没有任何的中间地带。
这个晚上,李森林回到自己的宿舍感到分外的沮丧。显然目前从安平市的现状中已很难发现亮点。下一步的工作就是制造亮点,制造亮点需要的东西就太多了。他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书就想往家里打个电话,还没有拿起电话来,就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一下,李森林知道有短信打来,就猜想一定是姜春花,打开来一看,果然是她,手机上只显示了一行字:白天的女人;夜里的愁。能回个电话吗?我在家。
李森林看到姜春花的短信,忽然意识到自己老长时间没有和姜春花联系了。姜春花曾经给他打过两次电话,但不是他正在开会就是他正在和人谈话,匆匆地说上几句话就挂了。对姜春花李森林似乎永远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对姜春花的依赖,就这段时间,自己还时常的想到如果有姜春花在身边,他也不至于这么累。但内心又总有个不平的声音,这个声音让他有时又不得不排斥姜春花,在对待姜春花这个问题上,李森林第一次的感到有些两难了。
李森林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起电话来打了过去。
姜春花不无怨言地说:“你终于能打个电话了。”
听着姜春花那幽幽的声音,李森林忽然就有了歉意,说:“刚来到新岗位有千头万绪的工作,本来想给你打个电话,却没有顾得上。”
姜春花说:“我关注的是你想过没有,我也很清楚你忙。”
李森林显然不是那种甜言蜜语的男人,只是说:“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得需要很大的精力来适应。怎么样,你这段时间过的不错吧?”
姜春花说:“对我来说,生活本身没有什么对与错,只有心情的差别。”
李森林感到姜春花的情绪不对,又联想到刚才的短信,就问:“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姜春花叹了一口气,说:“我的这些事不能用不顺心来界定,只能说是种命运。”
李森林感到姜春花今天好像特别的伤感,就说:“别这么多愁善感的,有什么不痛快的就说出来,也许这样就能好受些。”
姜春花在那边又叹了一口气,说:“好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对安平你已经三进宫了,你不应该感觉陌生了。”
李森林说:“我这三进宫每次的角色都不一样,第一次我是个有些战战兢兢的小秘书;第二次是满腔热忱的县委副书记;而这一次却是举足轻重的市委书记。我说的陌生是角色的陌生,实际上现在各县市区的外部环境都差不多,工作状态也差不多,差的就是个人的心态和怎么对待市委书记这个角色。”
姜春花说:“你的意思是说当个好官和孬官的问题。”
李森林说:“就是一个为官和当官的矛盾,为官当然就是想干下点为人称道的事业;当官的目的性就非常的强,要如果光想当官肯定就成不了好官。”
姜春花说:“真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好官,尤其是在安平市。”
李森林说:“为什么是尤其是在安平市?”
姜春花说:“这你不是明知顾问吗!因为安平是我们的出生地。”
李森林对安平同样是充满感情的,他是从这里跌跌撞撞成长起来的,姜春花也同样,安平给予他们的太多了,这其中有伤痛有欢欣有失落有收获,尤其是那些伤痛的记忆,正因为其伤痛才充满魅力让人回味无穷。
李森林有些动情,说:“抽时间你回来看看。”
姜春花说:“很想!但就是怕给你落什么麻烦。”
经姜春花这么一说,李森林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邀请有些唐突,他目前还立足未稳,姜春花要来绝对会带来些副面影响的。
和姜春花结束了通话,李森林又往家里打了个电话,风娟拿起电话就问他刚才和谁通话说了这么长时间,李森林知道风娟往这里打过电话,就有些掩饰地说:“是一个镇上的书记罗罗嗦嗦地说了他们镇的一些事。”
风娟就说:“这个人也真是讨厌,到了晚上也不让休息。”
李森林说:“没办法!咱干得就是这个工作。”
风娟担心地说:“那!你要注意身体少喝酒,回来的时候记住把换下来的脏衣服带回来。”
李森林答应着就开始寻问儿子的情况,风娟在电话里就和他罗嗦起来。
放下电话,李森林的心里充满了内疚。
第四十六章
四十六
青山市市委副书记乔志强这次来安平市调研是带着目的来得,这是李森林后来隐隐感觉到的。
昨天下午,李森林接到乔志强的电话说是自己已经到任这么长时间了,一直没有到安平市来看看,要来安平市看看。李森林一听立即表示欢迎,就问不知乔书记想来调研哪一方面的内容,乔志强在电话里打了个哈哈说,就是随便看看,你们不用做什么准备,主要也是去看看你。
乔志强最后这句话一下子就拉近了和李森林的距离。原来乔志强虽然在省里由于与自己没有种切身的利害关系,李森林反而觉得和乔志强没有那么远,现在乔志强来安平任市委副书记李森林倒觉得和乔志强疏远了不少。而现在他主动要提出来看看自己,无疑说明乔志强还是把他当成老相识的,这让李森林感到一阵的温暖。
尽管这样,李森林觉得对乔书记的这次调研还是不能等闲视之,毕竟这是李森林到任以来,来得第一个级别最高的领导。所以他接着就召集在家的班子成员开了个会。李森林简单说了乔书记要来的事,然后就说:“乔书记说要来随便看看,那是领导谦虚,咱们可不能随便,我的意思是我们得安排几个现场,然后再向领导做一下汇报,不知大家觉得怎么样?”
市长郑剑首先说:“我赞成李书记的意见,李书记来了之后工作开展了不少,得借这个机会向领导汇报汇报,我建议让乔书记看看咱们的万亩枣林和大棚蔬菜,再安排个工业项目看看,乔书记毕竟对咱们安平市不太熟悉。”
郑剑的意思非常明确,农业还应该是安平市拿得出手来得一个项目。而李森林却觉得,万亩枣林发展了这么几年,还是那个样看不看的没有多大意思,但工业项目又没有多好的,原来盖金龙的三龙集团行而现在好像萧条了很多,看来,不看农业现场还真没的看,就说:“郑市长说的这几个现场我看可以,至于工业项目就暂时不要安排了,我们在汇报中重点说一下吧。”
郑剑见李森林这么维护自己,就说:“让办公室准备汇报材料恐怕是来不及了,好在李书记是有名的笔杆子,来到市里进入角色又这么快,明天的汇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郑剑这话不仅界定了明天这个汇报只能有市委书记李森林来,而且还恭维了李森林。李森林也感到了郑剑话里的意思,本来想推让一下但又一想自己是市委书记,像这样的事就应该由市委书记来办,该你办的事就决不推脱;不该干的就坚决不干,好像这又是一条官场规则。
其他班子成员见书记和市长的意见这么一致,就纷纷的投了赞成票。
李森林知道,市委书记和市长之间是最容易处好也是最容易有矛盾的,市长下一个目标就是干市委书记,一般比较明智的市长看着市委书记是那样的,就会竭尽全力维护市委书记的工作,希望市委书记尽快提拔自己赶紧干上市委书记,因为只有干上市委书记才能干副地,最不济也能进城在市直部门里闹个一把手干干,这样的市长和市委书记最容易处好。最不容易处好的是看到市委书记提拔无望,在自己的头顶上时时压着自己,他不动自己也动不了,这时市长就有想法了,就千方百计的给市委书记设置障碍把市委书记搞臭,自己好乘机浑水摸鱼,这样市委书记和市长就处成了冤家。
显然,李森林是属于前者,他不但是目前青山所有县市区中最年轻的市委书记,最重要的是他在政府办公室待了几年,而市委书记就是原来的市长,也就是说李森林在政府办公室伺候了两年现任市委书记,这次又被市委书记钦点为安平市委书记,自然和市委书记关系不一般,外界早就传出李森林是下来镀金的舆论了。对这一点郑剑不可能没有分析过,李森林相信郑剑是个明白人,所以一开始他在和市长的关系上就确立了,既要让他维护自己感激自己,又要对他这个市委书记有所忌惮。
第二天,乔志强早早的就来了。来到接待室彼此都寒暄过后,李森林就向乔志强重点说了说今天活动的安排,乔志强听完说:“说是随便看看,你又是安排现场又是汇报的搞复杂了。”
李森林说:“您来一次不容易,我们安排几个现场您看看,一来您可以增加点感性印象;二您可以体会一下我们这些地保在下面干的多么不容易。”
郑剑也说:“主要是让您给指导指导工作。”
乔志强一听笑了,说:“看来,我必须从了。”
乔志强这话有开玩笑的意思,其出处是一个笑话,是说战争时期一个党的干部不幸落入敌人的手里,敌人让他招认自己的同伙,给他灌辣椒水让他坐老虎凳,他都咬牙挺住了,最后敌人给他施美人计,没想到他一下子就从了,第二天还想从,结果就被拉出去毙了。
乔志强这么一开玩笑李森林和郑剑都感到轻松了,尤其是郑剑和乔志强毕竟不熟悉,总觉得自己在这位市委副书记面前矮了不少。
由于就安排了两个现场很快就看完了,本来按照原来的安排,看完后就回到招待所上休息一会儿,然后就吃饭。但在准备回安平的路上,乔志强忽然提出要到凤凰村的无梁殿遗址看看,他们也只好拐到了无梁殿遗址来了。
无梁殿在凤凰村的里面,走起来就有些困难了,车子一路拐拐弯弯的,沿途碰到有推小麦牵牲口的村民,由于路窄就不时的停顿一下,李森林坐在乔志强的奥迪里时时摇下车窗来引导村民让路。乔志强就开玩笑地说:“你这市委书记都快变成交警了。”
李森林说:“为了乔书记,就是变成交警也心甘情愿。”
乔志强说:“你当一两次我还能接受的了,如果整天这样我可就于心不忍了。”
李森林说:“没办法就这么个条件,市委书记变交警也是逼上梁山。”
乔志强说:“办法是有的。”
李森林说:“什么办法?”
乔志强说:“修路,把路修成二十米宽别说过这么两辆小车,就是过车队也绰绰有余。”
李森林说:“那得需要钱,现在县级财政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穷得连裤子都快穿不上了,掉到滚烫的油锅里的钱就敢捞出来花还修路?这简直是叫花子想坐飞机。”
乔志强说:“你没有钱?就不会找钱吗!现在不是时兴借机下蛋借船出海,你完全可以也借只鸡来下蛋。”
李森林一听乔志强似乎话里有话,心中就一亮说:“乔书记要是能帮忙给借只鸡下出金蛋来,我就代表安平市六十万人民整天给您烧高香。”
乔志强说:“烧香就不用了,我要真给你借只鸡来,你利用好就行了。”
李森林说:“有鸡还有不会用的!”
乔志强说:“看咱两个谈的什么?鸡啊蛋的就像两个嫖客。”
经乔志强这么一说,李森林忽然想到去年他们去a城的头天晚上,乔志强和小姐在房间里干的那事。李森林现在庆幸当初自己用了调虎离山的计策把乔志强调了出去,如果当时自己面对了乔志强办的事,现在还真不好和乔志强相处。
这样想着就来到了无梁殿旧址,说是旧址实际上已经看不到一点原来的样子了,只有几堵半人高的残墙灰头土脸的立着,残墙的周围还被附近的住户堆放石块、柴禾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乔志强转着看了一阵就不再言语,这时就有好奇的村民围过来,其中一个问:“要重修无梁殿吗?”
乔志强说:“如果重修,让你们搬家你们愿意吗?”
问话的人说:“愿意!咋不愿意呢!重修无梁殿是好事,听老人们说,无梁殿是个神殿,当初造反派拆它的时候还在里面发现了一条大蛇,那蛇蜷在殿里再有两年就把整个殿圈过来了,它要是圈过来据说我们整个凤凰村就成了好事了。”
有人插话说:“那不是蛇,是龙!”
乔志强饶有兴趣的问:“那龙后来怎么样了?”
“飞了,一拆殿就腾空飞了有看见的人说,当时还下了一场雨。”
乔志强说:“当时谁看见了?”
“所有拆殿的人都看见了,真是可惜了,如果不拆我们的殿说不定我们凤凰村就变成北京上海了。”
乔志强说:“既然是神殿,我们就修,把它再变回来。”
围观的村民一听顿时高兴起来,争先恐后的开始述说无梁殿的历史。
李森林看到乔志强说修无梁殿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心中忽然就有了多种想法。这时凤凰镇的党委书记杨富奎闻讯赶来了,看到李森林和乔志强紧张的头上只冒汗,说自己来晚了,不知道领导来视察,李森林看他这样就说,乔书记只是来随便看看,镇上没有接待任务。
下午是座谈汇报的时间,李森林先开始汇报,由于时间紧再加上乔书记一直说自己是随便看看,李森林的汇报就没有写成材料只是列了一下提纲,李森林先汇报了农业的情况,无非就是万亩枣林和大棚蔬菜,然后就是工业发展情况,在这个方面,由于没有过硬的工业项目,李森林主要汇报的是发展计划,因为计划是没有落地的东西更便于发挥,李森林在这方面就讲的长了些,当然发挥的也很好,有好几个地方李森林讲的神采飞扬的很多地方把自己都感动了,他就不时的注视乔志强的表情,看乔志强听的有些心不在焉的,发挥的激情也就多少受了些打击,到了后面就有些草草收场了。
李森林讲完了就轮到乔志强做重要讲话了,乔志强的讲话非常的大气,首先列举了发达国家一二三产业的比例非常小,然后就说到我们国家的产业比例非常大,说明我们的产业结构非常的不合理,这种不合理的现象严重制约了我国经济的发展,所以我们国家现在的工作重点就是加大了产业结构调整的力度,缩小一二三产业之间的差距,逐渐让我们的经济进一步趋向合理,针对我们的情况就是要大力发展第三产业,把旅游开发商贸流通当作工作的重点。
乔志强的讲话一开始让人云里雾里的,搞不清他到底要说什么,李森林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讲完了大形势,乔志强就开始说安平市,先夸了一阵李森林的汇报不但思路清楚重点突出,而且可操作性非常的强。然后就话锋一转开始说安平的历史和自然条件,并说了核心的三句话,安平有深厚的文化积淀;有丰厚的人文和自然景观;有源源流长的民族传统和良好的民风民俗,所以发展第三产业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尤其是安平市的凤凰镇。
乔志强这一番话说的李森林有些吃惊,他没有想到乔志强对安平的历史比他这个土生土长的市委书记就熟悉,按照乔志强的性格和他现在的身份,他不应该对一个乡镇了解这么透彻,李森林越来越搞不清楚乔志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往下乔志强就说的明确多了,既然有了这么好的条件就要大力发展旅游业,尤其是开发好无梁殿及其周遍古建筑群的建设,并且和凤凰山自然景观连成一个整体,成为一个大的旅游区为安平乃至整个青山提供旅游的延伸点。以次来带动第三产业的发展。
至此,李森林深深感受到乔志强这次到安平是做了充分准备的。他之所以这样应该不光是为了第一次在安平市亮相来显示自己的水平,他应该是有目的的。尤其是提出的发展大旅游的带动第三产业的思路,这是李森林过去连想都没有想过的。凤凰镇固然有旅游资源,但作为一个县级市的下属乡镇如何保证客源呢?再好的东西养在深宫人未识也是纸上画饼。
乔志强讲完了,李森林应该做表态发言了,但李森林知道目前他这个态是不好表的,关键就是乔志强提出的发展思路他不敢接招,作为党委书记李森林知道旅游业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太难了,光基础设施建设就是个无底洞,一条路投进个百八十万根本就看不见东西。但现在他还不能回避,他和乔志强是今天下午这个会的主角,他要是没有回应乔志强自己就要唱独角戏了。李森林简单的考虑一下说:“乔书记是讲话高屋建瓴,指明了我们市今后的发展方向;一下子就找到了我们市经济发展的牛鼻子。应该说我们市发展第三产业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我们要按照刚才乔书记的指示迅速行动起来,组成一个专门的班子先拿出可行性报告报到市委,有了市委的支持我们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做旅游文章以此来带动我们市经济的发展。”
李森林的讲话是非常含糊的,既没有说一定要发展旅游,也没有说不做,我们先考察拿可行性报告,这个报告就有余地了,有可能行也有可能不行,如果行我还有退路,毕竟你乔书记是市委副书记,不能完全代表市委,我还要报告市委,市委再说行了,我再确定是否行动。经验告诉李森林,做任何事给自己多留条后路总是有好处的。
这天下午本来按照原来的安排乔志强晚饭继续在市里吃,只不过不是在市机关食堂了,而是去市里的一家著名的羊汤馆,这家羊汤馆不仅羊汤做的特别好,而且做的两吃羊头也别有风味,甚至青山市的好多食客都幕名而来。昨天下午,在会上商量怎么接待乔志强时,李森林也颇费了一番心思,乔志强虽说是市委副书记,但年轻又是从上面下来的前途自然不可限量,说不定很快就接了市委书记张同奋的班,自然轻视不得。李森林曾经想过安排回青山吃饭,但又一想那样痕迹就太明显了,再一个乔志强也不会接受,他刚来到青山市得给自己树立威信,不会轻易接受这样安排的。
最后还是郑剑想出了这套方案,上午看完了现场以后乔书记很可能下午要发言,为了下午的发言他肯定是不喝酒的,中午就在食堂随便吃点,搞点菠菜饼什么的特色饭;下午安排在羊汤馆乔书记就没有理由不喝酒了,可以好好和他喝一场,酒往往是联络领导的最有效的媒介,彼此都喝上酒以后距离无形就拉近了。所以晚上这一场就显得重要了些。
但乔志强这个晚上就是不在安平吃饭,说晚上回去有事,李森林就说咱可以早一点晚上不耽误回去办事,乔志强说早一点现在吃饭你不觉得太早了吗?根本就吃不下东西去,吃你们安平一次饭结果什么都没有吃进去,你们倒是省饭了,我可有点亏。经乔志强这么一说,李森林才意识到现在才下午四点多钟,这真是百密一疏光想留领导吃饭,竟没有研究好时间,如果下午的会晚一会儿开,结束了接着也到了吃饭的时间了,乔志强在这里吃饭就顺理成章了。看来要想留领导吃饭光有心情还不行,还要给领导创造条件,这才叫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李森林见乔志强实在不愿意在安平吃饭,也就不便强留就准备往外送乔志强,乔志强就说:“看来下午市里也没有什么事了,你不回家看看去。”
李森林来到安平以后,为了摆出一种扎下身子的姿态,一般只有周六回家,平时没有什么意外从来不破坏这个规矩,有时就是在青山开会他往往也是过家门而不入,市里的这些书记市长们都笑话他说是周报一周才抱一次,见乔志强要约他回去刚想回绝,看到乔志强的眼睛里似乎闪烁着很多内容,又看了看身边的郑剑,觉得乔志强可能找他有事要说,就对郑剑说:“要不!我就回去一趟也给你弟妹搞个突然袭击。”
郑剑说:“看来周报要改成周二报了,早就该改了,我们都是日报只有你是周报,我们早就从心里替弟妹委屈了。那边老是空着;这边老是硬着,这简直是资源的浪费,你快回去干柴烈火一下吧!”
郑剑的话把周围的人都说笑了,李森林借势说:“那我就听郑县长的回去干柴烈火一下。”
乔志强说:“要回去你就别带车了,司机也少跑一趟。”
李森林一听也是这么回事就对自己的司机交代了几句,坐上了乔志强的奥迪。
第四十七章
四十七
车一出安平城区,乔志强忽然对坐在旁边的李森林说:“时间还早,不如咱们到凤凰山周边去看看。”
李森林感觉乔志强今天就是有些特别,一会儿说有事一会儿说时间还早,到底他要干什么李森林还搞不清楚,但有一点李森林是明确的乔志强就是认准了在安平发展旅游有前途,乔志强的所有行动都指向了这一点。见乔志强现在又点名来看凤凰山,李森林只好奉陪。
严格说凤凰山只能算个丘陵,海拔也就是三百多米,不过山上绿化的还不错,到处郁郁葱葱的,它之所以引起人们的注意不是因为山的本身,是因为这里在上世纪四十年代是青山市向日寇打响第一抢的地方,就显得有了些纪念意义,到现在一到清明、五四还有些学校和团组织在这里举行些纪念活动,凤凰山的名气就因此扩大了不少。
来到凤凰山脚下,乔志强和李森林下车走了走,看到周围这么安静,周围的树木又一派的生机盎然,乔志强不由做了下扩胸运动,说:“这才是真正的田园风光,要在这里搞个度假村什么的,保证能顾客盈门。”
李森林看着乔志强真的有些忘情,忍不住了,就问:“你不会真的认为在安平开发旅游业有前途吧?”
乔志强说:“你以为我讲了一个下午说的都是些言不由衷的话?”
李森林说:“我倒不这样认为,我还是感觉你这个思路是很独特的,不过我感觉在安平实施起来有些难度。”
乔志强说:“什么难度?”
李森林说:“首先就是资金问题,发展旅游并不是光建好景点就行了,还需要大量的配套设施,光道路建设恐怕就要上千万的资金,以现在安平市的财力这是根本就没有可能的。”
李森林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乔志强却听的津津有味,见李森林不说了就问:“还有呢?”
李森林以为光第一条就足够了,见乔志强一副不罢休的样子,就又说:“建成了凤凰山旅游旅游开发区,但是谁会到这里来呢?附近的农民不会来旅游,也就是安平和青山市的市民有时来玩玩,青山离的远一些能来不能来还是个未知数,剩下就是安平的居民了,整个安平城区也就是七八万人,就是每人每年平均来一次,也不过七八万次,这个客流量就太少了,其他人家谁知道有个无梁殿和凤凰山?”
乔志强说:“酒香不怕巷子深。”
李森林说:“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前提是巷子周围没有比你更香的酒,但是咱们不具备那个环境,咱们周围天池区的天池风景区还有青山的青山旅游度假区,都是早就开发多年的景点,咱们和他们别说是竞争了,根本连可比性就没有。”
乔志强说:“任何一个新事物的诞生都有一个成长的过程,你说的那两个风景区一开始也不是人们就认可的,也是逐渐被人们所接受的。现在光青山旅游度假区一年的门票收入就过亿了,别说带动的其他产业了,什么样的工厂现在能有过亿的利润?”
李森林知道发展旅游的大方向本身是没有什么错误的,别说安平还有旅游资源,就是没有有钱也能造出景点来,查一查,那个地方都会有些历史渊源的,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历史,就看你怎么发挥和联系了。像天池市的天池风景区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但人家那是一个市又是经济条件较好的市,自然有足够的财力来做好旅游这篇文章,而他们区区一个县级市现在的财政连吃饭都保证不了,机关上的工资都很难保证,哪来的钱搞这么大的动作呢?
李森林觉得对没有可能的事就不应该这么和乔志强较真,尤其是乔志强还是自己的上司,因此就用另一种口气说:“旅游业是种一本万利的事业,如果发展起来当然是功在千秋利在当代了,可惜安平穷的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李森林的意思非常的明白,你就是说的再热闹,这里没有钱也等于零。
乔志强当然明白李森林的意思,说:“假如不用安平掏钱呢?”
李森林一听来了精神,说:“有这等好事?不用掏钱就能把事办了。”
乔志强说:“就是有这等好事,今天晚上我就要让你见识见识。”
一进青山天上突然飘起了细雨,明天就要立夏了,这应该是这个春天最后的一场,但毕竟是春雨,下得这么拘谨淅淅沥沥的一点都放不开,似乎一个人在卡着嗓子说话,显得这么低沉和憋闷。夜色就是在这样的细雨中悄然降临了,这时青山主要路段的路灯已经亮起,打湿的路面把彩色的灯光搅碎了,反射着各种色块,十分凌乱。奥迪在灯火通明的红都娱乐城门前嘎然而止,乔志强和李森林先后下了车。
红都娱乐城在当地的知名度颇高,不仅吸引了大批青山市的达官贵人,这里最大的特点就是不但让客人吃的好,还要让客人玩的好,能使人真正做到乘兴而来高兴而归。
从凤凰山一上车,乔志强就不再提旅游产业的事,而是说到了今天晚上的安排,说自己约了几个朋友晚上在一块吃个饭。
李森林就故意说:“要吃饭我们应该在安平吃,再跑到这里来,这多麻烦?”乔志强说:“主要是想和你坐坐,我刚来到青山人生地不熟的,开展工作还需要咱们这样相熟的朋友帮忙,尤其是咱们两个曾经‘同居’过,就更应该相互维护了。”
乔志强的一席话说的李森林一阵的心热,说:“您是领导有什么事您吩咐就是了,别说咱们还有这层关系,就是没有给您效劳也是应该的。”
乔志强说:“森林,别说的这么客气,你我是兄弟还什么领导不领导的。周秘书长也非常关心你,我临到青山任职前周秘书长专门对我说,到了青山有事要多和森林商量,森林是个人才,又在青山工作了多年,有些见识应该比你强。”
李森林见乔志强提到周秘书长,立刻说:“周秘书长那是过奖,实际上我们这小地方的干部能有什么见识,以后很多事情还是要依靠您的。”
李森林这话说的有些真诚,别看乔志强在青山刚立足,但他毕竟有很高的起点和很深的背景,所以他如果在青山市想团结一批像李森林这样的干部太容易,想当其马前卒的人应该大有人在。作为管干部的市委副书记,他是直接参与干部任命最核心机密的,单凭这一点,青山市的干部们对他就不能不有所忌惮。
乔志强说:“周秘书长不但关心你,听说你来到了安平还非常关心安平的发展,有几次和我说起以安平的条件,如果发展旅游业应该是很有前途的。”
李森林听了这话立刻警觉起来,说:“青山虽说是周秘书长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但毕竟他已经离开多年,还这样牵挂着,真是难得。”
乔志强说:“是呵!周秘书长尤其是对安平市情有独钟。”说着就很有内容的看着李森林。
李森林想到上次他们一起去a城见田书记时,田书记一直念念不忘家乡的无梁殿,联系到乔志强的这次调研,心中顿时明白了七八分,忽然就觉得今天晚上的这顿饭有点像鸿门宴。
房间似乎早就定好了,一说二零六房间,穿着高开叉旗袍的迎宾小姐就径直的把他们往楼上引,进到雅间,发现财政局局长付振兴早已等在里面了。看到付振来了,李森林更觉得今天晚上的这个宴会非同小可了,付振兴是整个青山的财神爷,一般资历浅的县市区委书记平时根本请不到,但他却对李森林一直很好,李森林到安平任市委书记后,付振兴第一次去看他,就解决了水利方面的专用资金五十万元。这让李森林着实感动了一阵,觉得付振兴对自己这么支持是不是因为青山会堂的装修工程,意识到这一点,李森林心中一下子变的不坦然起来,毕竟他在这个事情上留下了把柄,后来李森林想到不可能是这样,如果付振兴知道李森林在那位厉总那里留下了把柄,别说对他好了,不为难他就不错了,究其原因,付振兴对他这样还是看中了他是个在仕途上有发展的人,为自己的今后铺路,作为官场上不倒翁的付振兴应该有走一步看三步的素质。这样一想心中又自信了很多,腰杆也挺直了。
他们几个在屋里寒暄了一阵,就见宏远集团的老总张锋进来了,一进门就告罪,说:“我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今天这个客我请了。”
付振兴不愿意了,说:“张总,咱得讲个先来后到吧!今天乔书记和李书记难得这么看得起我,我早就定好了。”
李森林觉得只有自己是县市区来得,而且这几个人都非常的关键,这个客由自己来请最合适,就说:“今天我请理由最充足,你们要听我详细说,一是乔书记今天在安平视察了一天,本来要在安平吃饭,可能是牵挂着你们两个就回来了,所以要不我也得请乔书记;二是付局长老大哥一直非常支持我的工作,我早就该表示表示了;三是张总在装修青山会堂工程上大力支持,但有些事兄弟做的不一定到位,还请张总原谅。”
张锋自然知道李森林让他原谅什么,就说:“李书记,你太客气了!对你的所作所为我只能表示敬佩,应该是我请求你的原谅,你到了安平我也没有去看望你,所以今天这个客还是由我来请。”
张锋的这话是一语双关的,既说了那五万块钱的事,又说了李森林到安平的事,但这一点只有他和李森林心照不宣。
乔志强说:“你们别争了,我看这样吧!咱们几个都不是外人,谁请都一样,张总有钱那是自己的,付局长有钱那是公家的,李书记有钱那是安平的。张总的钱得要考虑企业发展,李书记的钱得包安平机关干部吃饭,只有付局长的钱多少有些余地,我看这个客就让付局长请了。”
经乔志强这么一说,李森林和张锋就不好再争了。付振兴一看谁请客的问题尘埃落定,就说:“这就对了!”说着就坐在了副主陪的位置上。
乔志强一看就说:“老付不是你请客吗?怎么坐在那里?”
付振兴说:“我不坐这坐哪里?中间那个位置是你的。”
张锋说:“你叫乔书记坐在主陪上,是想叫乔书记付帐吗?”
付振兴说:“张总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不就是乔书记的钱夹子吗?领导坐在中间,钱夹子去付帐就是,那有钱夹子坐主陪的道理。”
乔志强一听笑了,说:“好!我就替钱夹子坐回主陪,但就是恐怕给钱夹子丢了人。”
付振兴说:“没事,钱夹子不怕丢人,人们不都说一钱遮百丑吗!”
乔志强坐在中间以后就招呼李森林往主宾上来坐,李森林自然又要推让给张锋,张锋不肯,两个人又是一阵的推让,最后乔志强说:“让你坐你就坐吧,这样推让来推让去的,显得多生分。”
李森林只好坐了主宾,坐下之后李森林忽然觉得,坐主宾看似是对人的一种尊重,实际上这种尊重在某种程度上说就是一种距离,这种距离才应该是真正的生分。
酒菜上来了,服务小姐把酒也都斟上了,乔志强举起酒杯,说:“今天机会难得,二位在安平一个是封疆大吏;一个是商业巨子,借付局长的酒请到二位真是三生有幸,我带三杯酒,这是头一杯。”说着脖子一仰,酒就下去了。
李森林和张锋一看乔志强给戴的帽子这么大,而且还率先把酒干了,也都不敢怠慢赶紧把自己的酒喝了。
喝完这个酒,就纷纷的拿起筷子来吃菜,这时付振兴就不自觉的转了一下桌子中间的转盘,恰好这时乔志强对准了一个菜,桌子转起来后,把乔志强要吃的菜一下子就给转走了。张锋看到就说:“付局长现在不兴四大傻了,你怎么还‘领导吃菜你转桌’”
付振兴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转桌转的不是时候,就说:“傻一点好,尤其是‘领导的小姐你乱摸’那多实惠。”
李森林知道他们两个说的是前一阵子,在官场上流行的一个四大傻的笑话:领导吃菜你转桌;领导的小姐你乱摸;领导讲话你唠嗑;领导和胡你自摸。
乔志强说:“现在四大傻变成四大扯淡了。”
李森林就问:“哪四大扯淡?”
乔志强说:“靠工资买房子那是扯淡;靠老婆解决性生活那是扯淡;靠政绩提拔那是扯淡;靠和平解决台湾那是扯淡。”
乔志强这么一说,付振兴说:“新鲜,新鲜,真给总结到骨头里去了,这和前段时间流行的四项基本原则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森林知道这四项基本原则是: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吃喝基本靠请;烟酒基本送。就觉得还是这四大扯淡深刻一些,尤其是靠政绩提拔那是扯淡,在乔志强身上就能得到验证,从省委办公厅下来就是青山市委副书记,李森林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个县级市的市委书记,两下一比较就能看出来,政绩是在特定情况下的一种说法,根本就不会成为干部提拔的必须条件,李森林干到市委书记还是很不错的,在乡镇上干一辈子出不来得有的是。这样一想,内心就有了许多的不平,但表面上还是高兴地说:“这四大扯淡真要成为官场宝典了。”
一说笑话酒场上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酒也喝的痛快。李森林和乔志强认识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见他这么放得开,就觉得秘书这个工作虽然提拔的快,但毕竟是个很压抑的职业,本来是很活跃的人,在很多场合你就的憋着忍着,联系到他在a城找小姐,想到他那也是种释放,心里就有些同情乔志强。
酒至半酣,乔志强忽然又说起了发展旅游业的事,就好像很随意的问付振兴发展旅游好不好对上争取资金。付振兴说要有好的项目,国家目前对旅游业是大力扶持的,张锋也顺势说,如果有好的旅游项目他可以搞投资。
他们这么一说,李森林再次警觉起来,但这次的警觉和今天下午在凤凰山下已经完全不同了,看来乔志强是铁了心要在安平发展旅游业,今天叫来的这两个财神就是给李森林看的。
李森林一看,乔志强在这个事上这么用心计,就觉得不能再让他不高兴了,就仗着酒劲介绍安平的旅游资源,然后就表态说自己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要在安平发展旅游业,他这么一表态,付振兴立刻说,他可以帮着安平对上争取资金,张锋说他可以来投资。见他们都承诺的这么轻松,李森林忽然就对自己刚才的表态有些后悔,如果他们的承诺都是随口一说,到时候作难的还是自己这个市委书记。但他很快就坦然了,现在是在酒场上说的话,酒场上的话就是秃子头上栽头发,定发不是发,你们要是随口这么一说,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好在主动权操在我的手里,资金争取不了来,我就不开始动作。
乔志强见李森林终于有了个态度,非常的高兴,连连和他们几个碰杯,到了最后就有些醉了。
吃完饭,乔志强提出要去娱乐娱乐,李森林知道红都的娱乐项目非常多,既有歌厅又有桑那按摩室,里面都有各种各样的说法。李森林后面的酒喝的比较谨慎,所以还比较清醒,他觉得和他们相比自己是最不担事的,乔志强是市委副书记在青山基本上没有什么顾忌;付振兴是老财政局长了而且年龄大了,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了;张锋是私营企业主就更无所谓了,只有李森林是最应该瞻前顾后的。行走在官场上还是谨慎一点好,再说,李森林也非常讨厌那种场合,用金钱来买小姐的那种低俗的甜言蜜语,自己也不得不的应付着,总有种把自己也出卖了的感觉。因此他就借故出来了,乔志强倒也没有完全醉,还记得李森林的干柴烈火,就说:“让森林回去吧!他要赶紧和老婆去干柴烈火。”
从红都娱乐城出来,李森林忽然很想姜春花,就拿出手机给姜春花打了个电话,电话通了之后,李森林就说要过去,姜春花就问他在哪里,李森林就说现在正在她楼下。姜春花就说,你不要来,你心里还有我吗?嘴上说的不让李森林去,但语气里却有种压抑不住的兴奋,李森林知道姜春花是嫌自己不给她打电话,并不是真的生气,关了电话打了个的就径直的来到姜春花家。
李森林上次回家的时候,正赶上风娟来了那个,所以上次的周报就没有报上,闲了十来天,对姜春花下手就狠了些,刚一进去,李森林就急速的动了起来,姜春花很快就叫了起来,李森林就更猛烈的动,不给姜春花喘息的机会,姜春花承受着,不住的发出啊啊的叫声,李森林连续干了好长时间终于射了。自己感觉像卸下千斤重担一样顿时轻松了不少,想到刚才乔志强讲的那四大扯淡,靠老婆解决性生活那是扯淡,感到这种总结真是一种智慧。
姜春花好半天才苏醒过来,说:“从来就没有见你这么狠过,看来,在安平还比较老实,我还一直担心张小艳会摸上你的床。”
李森林说:“张小艳倒是想摸,我就是不给他机会。”
李森林说的这话不假,张小艳现在已干了市里的妇联主任,比过去更加丰满了,有几次去李森林办公室汇报工作,总是装的有意无意找机会用自己的大奶子来蹭李森林,她这么一来,李森林有种被人当作种马的感觉,内心就有了反感,所以对张小艳就有些不客气了,张小艳这么连续试了几次,见李森林就是不上套,就觉得李森林可能是嫌自己人老色衰了,就有些难过的放弃了想法。
姜春花似乎对李森林的话有些不相信,说:“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毡,她要想摸上你床还不很容易,何况你正好在那个年纪上,哪有猫儿不吃腥的。”
李森林说:“你们这些女人就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你以为男人就没有贞操观念,就是一台时时充满性欲冲动的机器,看到什么样的女人都想上。我不否认有这样的男人,但我不是!”
姜春花说:“那你是什么样的男人呢?”
李森林说:“我是只有见到你这样的女人才想上的男人。”说着就又要扑上来。
姜春花推开他说:“那你还不赶紧把我娶回家!”
李森林听了姜春花这话,内心不禁一沉,这是姜春花第一次向他提这样的要求,尽管在这种场合下,姜春花似乎带有玩笑的成分,但从此时姜春花的语气和神态中李森林感到她是认真的。看来婚姻是女人的最终归宿,没有女人是不想结婚的,所谓独身只不过是逃避自己作为女人符号的借口,难怪有人说,男人总是在醉酒的时候想到结婚,而女人总是在最清醒的时候结婚。男人结婚是一时冲动;女人结婚是终极目的。
姜春花见李森林不说话,就说:“怎么样?为难了!我不过是随便说说。”
李森林见姜春花很快就给自己找台阶,知道姜春花刚才的话虽然是认真的,但并没有这样的指望,要想结合,她也知道他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首先她应该明白李森林是不会轻易离婚的,这样一想,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说:“为难什么!有人想嫁还不是好事,‘日用品’还怕多?”
李森林说的“日用品”是来自一个笑话,说的是一个县委书记要到省城学习,通知上除了指定学习内容外,还要求学习者带一部分资料和日用品,当时回家就和老婆说了,第二天这个县委书记坐上车就来到了城里,到了目的地一下车,发现老婆也跟来了,就感到非常的奇怪,问你来干什么,老婆对他的问话就更奇怪,说,不是要求带日用品吗?我不来你用什么。
姜春花见李森林把她当作“日用品”,就有些不高兴了,说:“我仅仅是你的日用品了,怪不得一来就急急火火的办这事。”
李森林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就说:“日用品好,我们天天得用日用品,不但洗脸要用吃饭要用睡觉要用,我们一刻也离不开日用品,把你当成日用品是天天挂念着你。”
姜春花见李森林这么一说笑了,说:“你的嘴巴越来越巧了,我可有些不放心了。”
李森林听姜春花这句话,觉得他们之间虽然没有形式上契约,但已经有了一种无形的契约关系,姜春花已经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一部分。意识到这一点,李森林心里是既高兴又有些担心。怕这个问题继续探讨下去,自己又要说错话,就赶紧的转移了话题,把乔志强想在安平发展旅游业的事情对姜春花说了。
姜春花听了沉吟了一下,说:“这对你是个机会,这个机会利用好了,你有可能修成正果,如果利用不好你也有可能栽在这上面。”
李森林说:“我当然知道这是个机会,就是不知道这个机会的含金量怎么样,事情要光乔志强就简单了些,我总感觉他后面还有周秘书长,上次我们在a城,那位姓田的省委书记专门提到了无梁殿的开发,周秘书长关注安平的旅游开发应该与田书记有很大关系。如果这样的话,我们这个旅游文章就做的太狭隘了。”
姜春花说:“旅游的文章不管为谁做,人们看重的都是效果,如果有周秘书长的支持,事情就更好办了些,最起码他应该能给你争取一部分资金。”
说到资金支持,李森林就把张锋和付振兴在酒桌上对这个事的态度说了。
姜春花说:“光个乔志强恐怕不够,你要想办这事,还要看看市委书记张同奋什么态度,毕竟他是市委书记,你的所有工作都是做给他看的,如果他也支持,你就不应该有什么顾虑了,而且他要对付振兴和张锋说一声,比乔志强效果要好的多。”
经姜春花这么一说,李森林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怎么把最关键的张书记给忘了呢!只要张书记有了态度,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第四十八章
四十八
本来这个晚上,李森林想在姜春花这里待一会儿就回家看看,但一和姜春花探讨安平旅游开发的事,这个时间就长了些,到想回家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就觉得现在回去,不但耽误老婆孩子睡觉,也不好做解释,就准备不回去了,反正自己今天也不是法定的回去日,而且自己又没有往家里打电话,但想到风娟有可能往自己宿舍里打电话,就一直惦记着往家里打电话,但有姜春花守在旁边,这个电话就打的有些不方便了。最后他还是躲到卫生间里打了个电话,电话打过去后,风娟还没有睡,李森林却说自己已经睡下了,就是有些睡不着,可能是想家了。风娟就在那边抱怨说,想家还不回来看看,连孩子今天就说我爸爸是不是被人罚到乡下去的,这么长时间也不回来。听了这话,李森林心里有些难受,说起来,自己来到这小县城就是被人判了刑,虽然是有期徒刑,但没有具体的释放时间,这个牢做的就有些难受,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应该抓紧想办法减刑,好早日和老婆孩子团聚。就在电话里安慰了风娟几句,把电话就挂了。
早上本来定好了司机去家里接,李森林提前给司机打了电话,说自己要到市委和张书记汇报工作,让他直接去市委门口等。李森林知道经常给部下保持一点神秘感,让他们知道自己和上面关系很好,在安平的地位不仅非常的稳固,而且还呈上升态势,就会无形中给自己增加权威,让他们知道领导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哪怕是看似不一样也有效果,这就是孟卓然所讲的那个寓言的意义所在。
李森林这次说自己找张书记汇报工作,可不仅仅是为了增加权威。经过昨天晚上姜春花的开导,他自己应该抓住安平旅游开发这篇文章,把坏事变成好事,他是想通了,就是不知道郑剑他们怎么看,万一他们想不通,他得狐假虎威一下,借张书记这只老虎把他们的小想法都震下去。但是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如果向张书记汇报显然底气不足,要汇报就要像模像样,尤其是李森林刚开始独当一面,要让张书记觉得他这个市委书记,不仅思路超前而且成熟沉稳,所以他要向张书记汇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算得时间差不多了,李森林就从姜春花家里出来,打了个的就直奔青山市委,和市委还隔着一条街李森林就下了车,绕道后门走了进去,进去后李森林连楼都没有上,就径直来到前面,看到自己的车正等在那里。
一过来往市委大院拐的十字路口,就看到市委门口围了一堆人正在和门口的保卫交涉,就看到院子里一堆人在吵嚷。李森林的车一拐上来,就听到有人喊:“市委书记来了,咱们找书记去!”这么一喊,那些人就撇下保卫一下子围住了李森林的车。
司机见车被围住了,就有些气恼拼命的鸣镝,李森林想自己如果不出来,就被他们看轻了,况且看现在这个架势也不是轻易能够进得去的,就阻止了司机,推开车门走了出来,人群立马就围了上来就听的他们乱说房子拆迁什么的,李森林一时摸不着头脑。这时市委办公室主任和秘书小张从楼上跑了下来,想给李森林解围,但群众好象非常的激奋。
李森林知道这是一群来上访的。虽然他不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来上访,但他知道既然群众来上访,肯定是有不合理的事情,李森林明白对待这样的事不能激化,激化了只能使问题进一步的严重,就大声的让大家先安静下来,然后说:“我是安平市委书记李森林,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来找我们,但我知道你们来肯定是有原因的,肯定是想解决问题的,你们这样七嘴八舌的我也听不清楚,我看不如这样,你们推荐位代表去我的办公室,能答复的我们现场答复;能办的我们抓紧办;不能答复不能办的我们给你们解释清楚原因。”
李森林话音未落,就见一辆桑塔那车急速的开了过来,车还未停稳,就见杨富奎一下子从车里冲了出来。
杨富奎看到李森林被群众围在中间更慌了,忙大声的喊:“这事是镇上的事情与市里没有什么关系,镇上会很快就解决的,……”
群众一看是杨富奎在外面咋呼,就又骚乱起来。
李森林一看杨富奎这样说,知道上访群众是凤凰镇的。这时秘书小张凑了进来对李森林说:“是我给杨书记打的电话,把这里的事情干脆交给杨书记吧,咱们又不了解情况。”
李森林瞪了小张一眼,说:“不了解情况不会现在就了解吗!”小张立刻不敢言语了退到了一边。李森林对群众又大声的说:“凤凰镇的各位父老乡亲,现在镇上的杨书记来了,事情就更有利于解决了,如果你们反映的情况属实,我当时就会责令杨书记去办。我还是刚才那个意见,你们抓紧推荐代表,等一会让张秘书带代表去我办公室。”
上访的群众见李森林说的这么明白,都纷纷觉得这个办法行,就从李森林旁边散开,去一边推荐代表去了。李森林借这个空隙就回到了办公室,杨富奎也跟了进来。
杨富奎看李森林坐下,自己就站在办公室的中央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李森林看到他这个样子,心中就软了下来,就说:“坐吧!”
杨富奎还是不敢坐,说:“李书记,我给您闯祸了。”
虽然李森林对杨富奎从来也没有什么好感,但是看到杨富奎这样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他也是堂堂的大乡镇的党委书记,就说:“你坐吧,事情已经出了,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了。”
杨富奎见李森林表情不象原来一样严肃了,才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李森林问:“他们因为什么上访?”
杨富奎说:“还不是因为市里建商贸城,拆迁了一部分村民住房,原来说要给他们补偿,但一直没有钱,去年的时候倒是做了预算,但钱到位之后被郑书记又挪做他用了。”说完这话,杨富奎觉得自己的措辞有些过分,就又补充说:“可能也是市里太穷,用钱的地方太多,不挪这个钱就得挪哪个钱,反正是拆了东墙补西墙。”
经杨富奎这么一说,李森林知道商贸城是郑大鸣在安平搞的最后一个形象工程,就建在位于城郊的凤凰镇,已于去年建成并投入使用,当时还搞了个隆重的启用仪式,闹的挺轰动的,省里来了个副省长亲自剪裁,怎么还有这样的后患。
李森林问:“得有多少钱?”
杨富奎说:“加上土地的补偿款应二百万左右。”
正说着推荐的代表来了,是两个人前面是一个年龄稍大的矮墩墩的老汉,后面竟然是盖金龙的三弟盖玉龙。
他们两个进来看到杨富奎,说:“我们只想向李书记专门反映情况。”
李森林一看这是要撵杨富奎出去,就说:“杨书记比我熟悉你们的情况,我们一起听听问题就解决的快一点。”
但那老汉好像非常的执拗,说:“我们就是要单独和您说说,反正是什么情况杨书记也都知道了。”
杨富奎一看自己不出去不行了,就给自己找了台阶说:“他们两个大概是怕咱们两个都听了造成资源的浪费,还是你自己听听吧,我还有点事,出去一下。”说着就出去了。
盖玉龙带上门,这时那老汉才坐下。李森林客气的问了他姓名,知道他姓吴。就听他说为什么上访,说完了当初拆迁时镇上的承诺,就又开始谈他们的现状,说自己在窝棚里住了两年多了,由于夏天窝棚潮湿,好多人都患上了关节炎,其中有一户三辈子六口人在一个窝棚里住着,孙女都十五六了还和大人睡在一个大通铺上,晚上解个手都不方便。
老吴这么一介绍,李森林竟然有些感动,他不知道问题会这么严重,就说:“两年了为什么现在才找?”
老吴说:“我们一直在找,来市里也反映过多次,最后市里答复督促镇上抓紧解决,我们就又回到镇上,每次见到杨书记都说很快就解决,但就是解决不了,后来我们干脆连领导的面都见不上了,本来我们是没有指望了,就想把市场给他们拆了,这不!还没有行动就听说你调来干书记了,我们就又有了希望,抽了个空就来找找你,看看怎么办?”
李森林知道老吴最后的话有明显的恭维他的意思,但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再一次的感到,安平窟窿太多,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一不留神就要掉下去,没想到两三年前建的商贸城,到现在对群众的补偿还没有兑付下去,把这个包袱又甩给了后任,这真是只要自己眼前的政绩,不管后任的死活,群众的利益就更不在他们的眼里了,只是他们铺路的小石子,愿意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群众决定不了他们的升迁,决定他们升迁的是上面领导,从这个角度说,上面领导在这些事上智商是最低的,也是最好糊弄的,往往就听听汇报,看看表面的一些所谓政绩,再从人大代表那里走走形式,就把一个只会做表面文章的人升为副市长了。而最有发言权最有资格评价他们的群众,却在提拔的过程中连最起码的知情权都没有,这不能不说是目前用人制度的一种悲哀。
尽管这样,李森林面对这样的事还不能不管,如果这个事闹大了对李森林目前一点好处都没有,他知道群众因为这牵挂那顾忌少,真要长时间不给他们解决问题,他们真会把商贸城给拆了,要那样了,李森林脸上就无光了,不管怎样,人家前任建起来个商贸城,到你这里却给拆了,怎么说也是你的责任。
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连个凉都不会乘,别人就只会指责这后人,他们不管这树是栽上的还是插上的。很明显建这个商贸城是把一棵长成的树从中间锯开,然后再插在土里,到现在商贸城的招商还是个很大的问题,大部分的店铺都慌着。在这样的树下面乘凉不但感觉不到凉快,而且还随时担心这棵没有根的树会倒下来把自己砸在下面,但现在李森林这个凉又不得不乘,因为栽这个树的人依仗着栽树的功劳成了自己的上司,如果要不在这棵树下乘凉,无疑就是说这棵树栽的不行,否认了栽树人的功劳,这就有了和领导对着干的嫌疑了,所以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说这棵树栽的不对。对此时的李森林来说,这真有点哑巴吃黄连的感觉。
有了这样的指导思想,李森林就对老吴说:“我刚来不知道情况是这么严重,我会想办法尽快解决的。我的前任郑书记也不是不想解决,可能是工作太忙,最后又赶上班子调整没有来得及。”
老吴说:“你别替他遮掩了,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给我们解决,听说去年留出来的钱都被他用来买官了。”
盖玉龙也说:“他这个副市长就是买上去的,还从盖六一哪里拿了五十万。”
李森林一听忙制止说:“咱们不要听这些道听途说,郑书记被提拔成副市长,是经过人民代表大会选产生的,是个人努力和群众信任的结果,不能把这些小道消息当真。”
老吴说:“还群众信任呢?谁征求过我们的意见,要是让我们选市长,我们就是选我们镇的刘三也不会选他的,刘三傻不会干事但至少不会糟蹋东西,他算什么,只会败坏。”
刘三是凤凰镇著名的傻子,独苗,好不容易父母想办法给他买了个媳妇,结果自己不会用,被一个叔伯兄弟给强奸了,他却不管自己的媳妇,反而跑去找这个叔伯兄弟的母亲,安慰道,三婶子,别怪我兄弟,他强奸我媳妇是他小他不懂事。一时传为笑话,李森林很早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笑话。
李森林见老吴说的有些不像话了,就说:“老吴你回去给群众解释一下,我抓紧找人给你们解决问题。”
老吴看了李森林一下说:“李书记,我这样回去怎么给他们解释?”
李森林知道老吴是还不完全相信他,和他要具体的承诺,就说:“在一周之内,我先把你们的安置问题解决了,至于土地补偿款那先放放,不过也会很快的。如果一周之内你们得不到圆满的答复,就再来找我。”
老吴见李森林这样说,就说:“李书记,我们相信你,只要把住的问题解决了,剩下的问题就好办了。”说着就起身走了。
李森林发现盖玉龙还坐在办公室里不动,就问:“也拆着你的房子了?”
盖玉龙说:“拆着了,不过我那是旧房子早就住不着了。我借这个机会来是想向你反映另一个情况。”
李森林以为他们兄弟闹意见了,就说:“说吧!”
盖玉龙说:“老大不让我找你,但我总感觉憋在心里难受,今天我是偷偷的来得,我大哥不知道。”
李森林说:“到底什么事,你就说吧!”
盖玉龙说:“你知道为什么盖六一兄弟这么有恃无恐?”
李森林说:“不知道。”
盖玉龙说:“是郑大鸣给他们背后撑腰,大概是在前年的时候,郑大鸣和老大要借五十万,老大知道这个钱他可能是出去跑关系,给了他就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就没有借给他。结果到了年底我们的交地税的数额就加大了,不久盖六一兄弟就成立了三虎集团,当时我们还感觉有些疑惑,后来我们一打听,知道是吴正有出的主意,郑大鸣扶持起了盖六一作为自己的小金库。据说这次郑大鸣被选为副市长,都是盖六一出的钱。”
又是郑大鸣,李森林上次从盖金龙那吞吞吐吐的讲话中,似乎感觉到了点什么,那时候就想,如果没有市里主要领导的暗中支持,盖六一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但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如果盖玉龙说的属实,郑大鸣也太大胆了。但对盖玉龙还不能这么说,这些事处理不好就会出现大乱子,所以小心没有过火的,看盖玉龙说完了,就说:“你这些都是道听途说吧,这些东西没有真凭实据是不好乱说的,三虎集团如果违规或者违法,自有法律和法规等着它,但目前它作为市里的企业守法经营,应该是我们的保护对象,至于他和个别领导的关系,为了企业发展和领导走的近了些,也属于正常,不能大惊小怪的。”
盖玉龙见李森林这么说,自感到讨了个没趣就有些气咻咻的走了。
杨富奎一直没有敢离开,见盖玉龙和老吴从李森林办公室出来,知道李森林得找他,又不敢贸然的进去就在秘书办公室等着。
过了一会儿,果然李森林让他进去。李森林要求杨富奎把当时的详细情况说说。原来当初为了叫有关的居民尽快的搬出来,也是制定了补偿政策的,包括土地、建房和生活补偿,而且一部分房子都打起了地基,但是后来因为后续资金没有跟上,那些待建房屋就成了半拉子工程。
李森林知道解决这个问题主要是钱的问题,就对杨富奎说:“虽然商贸城是市里的项目,但是建在凤凰镇的地盘上,最终受益的还是凤凰镇,所以我的意见是对搬迁户的补偿问题由市里和镇上共同负担,至于比例为多少,你再和郑市长专门汇报,我可以和郑市长打个招呼,你回去以后先抓紧把那些半拉子的安置房子完善起来,先把群众安置好,再不要出什么问题了。”
杨富奎嘴唇动了几下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李森林知道杨富奎肯定是和他说镇上的难处,觉得还是让杨富奎不说出来好,就又说:“我还要开个短会,你抓紧去落实吧。”
杨富奎一看知道和书记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了,只好出来了。
处理完这档子事,李森林就安排秘书联系郑市长说有事要和他商量,并让办公室打开市委的小会议室。李森林这样做是表现他对市长的一种姿态,把市长召到市委这边来谈工作却不在自己的办公室,这充分表示自己对市长的一种尊重。
政府在大楼的b区办公,市长郑剑很快就过来了。
李森林一看到郑剑就说:“昨天晚上被乔书记绑架了,他说的有事原来就是约张同奋书记一块吃饭,结果一下就喝多了三人喝了二斤五粮液。”
郑剑说:“张书记也这么能喝吗?”语气里明显流露出艳羡的情绪。
李森林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通过这段时间的配合,李森林对郑剑基本还是满意的,李森林知道,郑剑的这种态度是建立在自己在仕途的出路上,如果李森林不是青山市最年轻的市委书记;如果李森林没有从市政府办公室下来的背景,郑剑就不会这样,所以李森林感到钳制郑剑最有效的武器,就是让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给他腾位子,他要用足用好这个武器就是不断的渲染自己的背景及和上层的关系,这中间不排除使用些不良手段。
见郑剑这样问,李森林说:“张书记一般不喝,昨天是高兴了,吃饭的时候顺便讲起了在安平发展旅游的事,没想到,张书记居然非常赞成,让迅速的拿方案,今天早上我又专门去他办公室详细汇报了有关情况,他听了还说要给协调一部分资金,看来领导是非常的支持我们。”李森林这样说是不给郑剑留找借口的余地,也是给自己留退路,万一这个事搞砸了,这也是张书记让办的,郑剑总不会去问张书记吧?
郑剑说:“没想到是你今天早上就马不停蹄的去找张书记了,有了领导这样的支持,我们还顾虑什么?真该甩开膀子大干一场了。
看来,李森林这种担心是多余的,现在别说张书记这种背景,就是李森林安排下来,郑剑执行起来也不会打折扣的。见郑剑这种态度,当下两人就把整个开发计划商量了一下,并决定抓紧开个常委会把事情定下来。
下午李森林找来了盖金龙。李森林之所以找盖金龙,一个是为了上午盖玉龙找他的事;另一个就是关于开发旅游的事。李森林知道白酒市场持续疲软,酿酒设备已经发展到了穷途末路,就是三虎集团现在的经营也捉襟见肘,盖金龙应该是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已经没有和三虎集团继续玩下去的心思了,市场这块蛋糕已经快被吃光了,剩下的就是些蛋糕渣子了,就是争夺过来也充不了饥了。李森林感觉到了这一点,盖金龙现在要的就是企业尽快转型,发展安平的旅游无疑是个很好的机会。
盖金龙听了李森林的计划,一开始还有顾虑,但一听市里能帮助解决资金,而且张书记还非常支持,顾虑就打消了,当时表示愿意注册家旅游开发公司。见盖金龙答应了,李森林也就放心了。感到有了开发单位就像士兵有了枪一样,可以适时出击了。
之所以让盖金龙注册家公司来运作这个事,李森林自有自己的想法,现在都讲究小政府大服务,弱化政府的职能说是给政府松绑,实际上是给企业松绑,现在的情况是,政府的机构太多名目也太多,你不让它搀和他自己还想搀和,如果你让他真正介入了,那它就搞的五迷三道的,把明白的事情也弄不明白了,有些政府部门就是有这个本事。所以把政府行为变为企业行为,这样运作起来空间就加大了不少,环节就减少了,成功的几率就大一些。何况盖金龙也想找突破!
还有个最主要的原因是,李森林接受了上次在青山会堂装修工程上的教训。有了盖金龙的这家公司,就避免了许多不想介入的关系。尤其是通过上次和张锋的那次吃饭,李森林明显的感觉到他想参与这事,张锋是个商人,商人的基本原则是不做亏本的买卖,如果他真的想承揽工程,只要双方都处于一个平台上,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李森林担心的就是,工程背后的那些因素,尤其是政治因素。所以注册这家公司就等于给自己留条退路,万一张锋用其他手段压他,可以推给盖金龙就说这完全是企业行为,这样一来,李森林就可进可退了。
这个晚上李森林已经睡下,风娟打来了电话,李森林以为她又是来查岗心里就老大不痛快,李森林自从来到安平任职之后,晚上风娟经常的往宿舍打电话,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李森林知道风娟是对他有些不放心了,就觉得以后自己应该更谨慎一些,在目前这个情况下,无论如何后方是不能出现什么问题的。
风娟今天打电话还真有事,问安平有没有一个叫杨富奎的,李森林一听又是杨富奎就说,有,怎么了?风娟说,今天晚上,这个杨富奎来到咱们家说是你的老部下,来青山开会顺便家来坐坐,还给孩子买来一套书,本来我不想收,但他说什么也要留下并说是送给孩子的不是给我的,我一看他这样想这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收了。谁知在他走后,我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有两万块钱的现金。
李森林一听这个杨富奎真不愧公务员出身还真有些心计,上午镇上来上访的晚上就拿钱来消灾。同时李森林也感到杨富奎的危险,他这种危险来自于他的无孔不入和防不胜防,这时,李森林就下决心要调整杨富奎,他把精力都放在了这些方面,根本不考虑镇上的工作,交给他一个五万多人的大镇来管理,李森林现在很是担心。
真正干上一把手,李森林逐渐领会到在一个单位无非有四种形式的管理模式,这四种方式可以归结为:赛马、护牛、哄猪、打狗。在任何一个单位肯定有比较出色的干部那就要给他提供赛场的平台;也有水平虽然不高但兢兢业业的孺子牛,对这种干部要保护;对懒散的干部要时常的敲响警钟;对上窜下跳不务正业的要坚决痛打。杨富奎应该被列入了第四种干部,但是对杨富奎李森林还多少存有顾虑,这种顾虑来自于他叔叔杨基容,杨基容现在还是政协副主席,虽然不是什么显要的职务,但毕竟还有一定的影响力,所以调整杨富奎还要找机会。
李森林在电话里交代风娟先把杨富奎送去的东西原封不动的收好,他回家后再给捎回来,李森林知道他要叫杨富奎在他身上彻底死心,这样凭白无故的交给他肯定是不行的,得通过一定的方式。
第四十九章
四十九
由于书记市长对安平旅游开发没有什么分歧,所以常委会上很快就通过了这项决策。安平旅游开发的项目就形成了两条腿走路的格局,这边抓紧组织有关专家搞项目论证;那边盖金龙忙着准备有关材料搞注册。
由于目的性已经非常明确,所以项目论证就只有一个结论,就是所有的材料都要说明安平区位优势明显,文化积淀深厚,自然景观独特,旅游资源丰富,开发旅游产业大有前途。有了这样的指导思想,论证报告就好做了许多,从青山学院地理旅游系请来了几个老师,先把这个指导思想说了,又请他们围着安平转了一天,第二天就放给他们时间去调查,又把有关的线索提供给他们,并私下里和他们说明,论证报告的报酬将以稿费的形式支付。老师们自然明白,不几天就把厚厚的论证报告写出来了。
李森林简单翻了下论证报告,见报告材料翔实,很多材料连李森林都闻所未闻,还有不少的民间传说夹杂其间,看这些民间传说,李森林觉得好像故事自己都听说过,但好像又都不是发生在安平的,标准的张冠李戴,比如乾隆皇帝下江南亲自御点蛤蟆滩,里面说乾隆皇帝五下江南的时候,曾经路过安平凤凰镇就住在蛤蟆滩附近的行宫里,当然那时侯蛤蟆滩不叫蛤蟆滩,结果晚上就听到了蛤蟆叫,乱的乾隆皇帝睡不着觉,于是对着外面说,蛤蟆,蛤蟆,三声叫过,你们该歇歇了。蛤蟆果然不再鸣叫,于是龙心大悦,第二天一早,就亲笔御书蛤蟆滩。
且不说乾隆五下江南时是否经过过凤凰镇,就是来过他也不会在凤凰镇住,过去皇帝出行在什么地方落脚都是有严格规定的,往往提前几年就让地方上做准备,不会随便在小地方就搭建行宫。这个蛤蟆滩李森林从小就知道,之所以叫蛤蟆滩是因为夏秋季节蛤蟆太多而得名,现在居然又和乾隆皇帝下江南联系在了一起,欲想有来历,何患无辞!看来现在不仅以假乱真非常的容易,就是以虚变真也不是难事,真难为这些老师了。
不过,他们对凤凰村的考证,倒是颇值得玩味,凤凰村原名叫羊拦村,这羊拦村是有些来历的,原来村子里有一个张姓财主结发妻死了后又续了小老婆,小老婆对前妻留下的儿子张勇非常的不好,非打即骂而且还经常的不给饭吃,整天让他上山放羊,后来,张财主病了,还病的不轻,小老婆当然不管,张勇就想办法给父亲治病,和他在一块放羊的叫巧妹的小女生看他怪可怜,就给了他一只羊角说是能治百病,好人吃了能长生不老,张勇非常高兴,谢了这个小女生乐颠颠的跑回家去要给父亲吃,也怪这个张勇太没有心眼,回家就和后娘说了羊角不但治病好人吃了还长生不老,小老婆一听趁张勇不注意把羊角藏了起来,就说给老头吃了,结果到了晚上,老头就一命呜呼了。张勇这才知道,后娘做了手脚,去后娘屋里找果然找到了羊角,张勇就把羊角揣了起来,小老婆很快就发现羊角不见了,开始责问张勇,张勇不承认,小老婆就叫来家丁打他,张勇就往放羊的地方逃,小老婆就带人追,眼看就要追上了,张勇就摸了一下怀里的羊角,在张勇的身后一下子就出来了这么多羊,拦住了小老婆他们的去路,张勇得以逃脱,羊也逐渐散去,其中有一只独角羊引起了小老婆的注意,因为它那只独角和张勇带回来的那只角一模一样,小老婆就开始追那只独角羊,追着追着小老婆就掉到山涧里摔死了。故事最后的结局是,张勇不仅继承了父亲的万贯家财,而且还和那位叫巧妹的小女生结合了,开始过幸福美满的生活,为了感念那群救他的羊,就把所在的村子该为羊拦村。
后来羊拦村改为凤凰村倒是一段真实的历史,在抗日战争时期,在青山市最早打鬼子的发起人就是羊拦的田豹,也就是那位南方经济大省的省委田书记的父亲,田豹带人在青山一带打游击,经常的对鬼子进行骚扰,弄的鬼子不得安生,但是找田豹又找不到,打听着田豹来自于一个叫羊拦的村子,就准备对田豹的家乡实施大扫荡,田豹得着信后非常的着急,知道这是鬼子引他出头,就感到不能上鬼子这个当,但又不忍心看自己的父老乡亲遭受涂炭,这时有高人出主意,说日本人要扫荡村子,把村名改了,再买通鬼子身边的汉奸把鬼子糊弄一下不就完了,鬼子对中国的情况不熟悉,离了汉奸他们是睁眼瞎。田豹一听觉得这个主意可行,联系到旁边正好有个凤凰山把村名就改为凤凰村,把村名改了以后,果然村子就逃过了这一劫。从此凤凰村的村名就这样传了下来。
关于羊拦村来历的故事是劝人弃恶从善;对人很有教化意义,改为凤凰村的历史就更值得大书特书了。看来,任何一个地方深入下去都会有一定的渊源和历史的,从这个角度讲,开发任何的地方都会有充足的证据和理由。
一开始李森林想把论证报告直接交给张书记,并借机了解一下他对这事的看法,但又一想,这样似乎不符合程序,这件事是乔志强发起的,而且他又分管,越着他直接去找张书记,他难免会有些小想法,最后李森林还是把这个报告亲自交给了乔志强。
乔志强很快就看完了报告,很兴奋的样子,说:“没想到,凤凰镇不仅有深厚的人文历史,还有这么好的革命传统,尤其是田豹的英勇事迹,完全可以名垂青史,我建议你们应该建个英烈事迹纪念碑,把凤凰镇发展成革命主义教育基地。”
李森林一听,事情这是越弄越大,心里就怪那几个青山学院的老师,但嘴上却说:“应该是应该,何况凤凰镇又是向日寇打响第一枪的地方,但是在旅游度假区内猛的树一个纪念碑,总觉得不伦不类的。”
乔志强说:“不矛盾,看完了无梁殿,再瞻仰一下英烈的光辉形象,感受一下英烈事迹,这应该叫深厚的历史文化和光荣的革命传统相结合,这才真正是相得益彰。”
李森林一看乔志强这是认了真,就说:“目前恐怕没有这份精力了。”
乔志强知道李森林的精力是指财力,说:“要真建英烈纪念碑你还愁钱吗?现在这些英烈的后代都是身居要职,就是不身居要职的也都成了腰缠万贯的富豪,给他们发个信号还不都慷慨解囊,尤其是那位田书记,只要他动动嘴,上百万甚至上千万的资金不是易如反掌吗?”
李森林一听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还是人家乔志强,就是从大机关上下来的,眼界就是高,一下子就能找到问题的突破口,但是又想到了上次去a城见田书记的事,就小心地说:“如果田书记支持,事情当然好办得多。”
乔志强说:“田书记当然会支持了,不但田书记支持,周秘书长张书记都会支持的。”
李森林猛的一楞,乔志强终于说出周秘书长来了,虽然过去李森林一直感觉到乔志强后面有周秘书长,但周秘书长的形象一直是模糊的,现在一经乔志强说出来,李森林感觉周秘书长一下子就具体了起来。就问:“周秘书长也想让我们建纪念碑?”
乔志强知道一下自己说漏了嘴,但是现在说出来也无所谓了,反正周秘书长早晚要出头的,就说:“他还不知道凤凰村的来历,怎么会想到让你们建纪念碑,我想你应该明白,对这个事周秘书长是绝对支持的,咱们上次去a城,尽管我没有跟着你们去见田书记,但是我知道田书记非常关心凤凰村。”
事情明朗了很多,李森林进一步感觉到了,乔志强之所以让发展旅游业,重修无梁殿,以及眼前让建纪念碑都是为了田书记,更确切的讲是为了周秘书长,为了更周秘书长创造接触田书记的机会。
有了这样的感觉,李森林的心中不能不有所动,这几年沉浮的经历,让他明白光凭干提拔根本是不可能的,正如那四大扯淡所说,靠政绩提拔那是扯淡,这种现象自古有之,要不就不会有朝里有人好做官的说法,他最近这几年的经历也充分说明这一点,如果不是张书记,他根本就不会到了现在这一步,说不定还是安平的副书记,所以周秘书长、张书记、甚至乔志强现在都对他至关重要,如果他们是根链条的话,最上面应该是田书记,然后就是周秘书长张书记,再然后就是乔志强和他,他应该是这个链条的最末端。对他直接发生联系的是周秘书长和张书记,田书记虽然不能直接和他发生联系,但是他却对周秘书长直接发生联系,反过来这对他也是非常重要的。这样一分析,李森林就觉得如果把眼前的事情办好了,不仅为周秘书长创造了机会,而且同样给自己创造了机会。
正如乔志强所说,张书记对这个事情真的非常重视,李森林和乔志强汇报了不几天,张书记就让秘书小肖专门给李森林打来电话,说张书记要见他。李森林不敢怠慢就赶紧来到张书记办公室。
现在李森林见张书记比刚进政府办公室时随便了许多,脑子里那根弦也松弛下来了,自觉压力减轻了不少,但李森林还是告戒自己,永远不要在领导面前忘乎所以,和再熟的领导相处也不要忘了领导这个符号,因为领导们从来就不会忘记自己的这个符号,一旦拥有这个符号就会深入他们的骨髓,让他们整个行为都会渗透进某种忘我的境界。所以李森林每次见张书记,心里上虽然没有了压力,但是表面上还是有些诚惶诚恐。
张书记看了看李森林,笑眯眯地说:“听乔书记说,你想在安平发展旅游,还想建一座革命烈士纪念碑?”
李森林摸不上乔志强是怎么和张书记说的,就实话实说地说:“是乔书记上次去市里调研提出了这样的发展思路,我们结合安平的实际,考察了一下觉得可行,就写了论证报告,就等着您给批示了。”
张书记说:“报告我看了,写得很好,没想到我在青山干了二十多年了,还不知道安平有这么深厚的历史底蕴。”
张书记的这话说的李森林有些脸红,不知张书记是真正夸安平镇还是说他会无中生有。就说:“自古历史就是人造的,论证报告为了说明安平的旅游资源丰富,难免有夸大其辞的地方,这些地方您就不要当真了。”
张书记笑了,说:“我可以不当真,你们做起来就不能不当真了!要把假的做成真的,现在很多地方就是做旅游。”
李森林见张书记把话说的这么透彻顾虑就少了,说:“做是好做,就是缺钱!”
张书记说:“市里也是钱紧,我们这个市大量的基础设施需要改造,还有这么多人吃饭,难啊!”
李森林一听心里凉了半截,说的再热闹,没有钱干不等于零,就说:“乔书记的意思是,借建纪念碑的机会给英烈们的后裔发个函,让他们给资助一下。”
张书记说:“这个办法乔书记也和我说了,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是这只能是一锤子买卖,人家不能年年给你资助,我的意思是借这个机会让他们回家乡看看,能不能给搞点投资,要真给透个几千万,就等于给送来个聚宝盆。”
李森林的心中一亮,他没想到张书记会看得这么远,就有些兴奋地说:“要真那样可是太好了,还是您想的长远。”李森林这句话是由衷的。“可是,以什么理由请他们来呢?”
张书记说:“就以给纪念碑剪彩的理由请他们来,我想他们是不会拒绝的,他们虽然都生长在外面,为他们的父辈建纪念碑,即使对家乡没有感情的话,对自己的父辈总是有感情的吧!只要他们来了,我们就请他们到处走走,把我们青山的资源优势和其他优势展现给他们,也好让他们有投资方向。”
李森林觉得张书记把安平的行为已经扩展成整个青山市的行为了,心中就更加的高兴,说:“那要把我们青山的现有条件好好规划一下。”
张书记说:“这个我会安排的,目前就是你要作好安平的工作。”
说到安平的工作,李森林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说:“请他们来剪彩,也要先把纪念碑建成,但这建纪念碑的钱去哪里找。”
张书记说:“这个我已经考虑过了,当时咱们拿不出这比钱来,我找付振兴问了一下,说省里有一种资金叫旅游专项资金,你抓紧时间写报告,让付振兴递上去,这笔资金如果争取下来,估计建纪念碑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李森林一听,心中的石头基本落了地。
第五十章
五十
出租车穿过青山市区径直往东,走了好长时间还没有看到乔志强说的圆梦之都,内心不禁有些焦急想打个电话问一下,又怕引起乔志强的反感,在这之前,李森林已经给他打过两边电话了。
周围已经开始凸现大片的农田,这里应该是郊外的郊外了,按乔志强的说法再往南一拐就应该到了,李森林果然看到了一个往南拐的路口,急命司机转弯,刚把车顺过来,就看到暮色中矗立着一座灰蒙蒙的三层楼,楼上红色的霓虹灯已经亮起,和周围的荒凉相比,不断闪烁着的圆梦之都这几个大字,就像张开着的血盆大口,让人感到怪模怪样的。进到院里李森林看到里面已经停着几辆档次很高的轿车,就想到乔志强说过的酒香不怕巷子深,这么偏僻的地方还能有人找来,看来这个地方是应该很有特点的,这样一想就更增加了此行的神秘感。
李森林是在下午接到乔志强电话的,乔志强在电话里先说对上申请旅游专向资金的报告,分管省长已经批给了财政厅,李森林一听心里一喜,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但是乔志强说,虽然批了但我打听了一下财政厅还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周转金,准备给砍半执行。李森林一听心里凉了半截,本来这次对上争取的资金是五百万,比原来的预算多出来一点,李森林原来打算,把纪念碑建完了剩下几个钱再补补市里的窟窿,但是如果要一下给砍去这二百五十万,光建纪念碑的钱就不够。李森林一急就说:“省长都批了,财政厅这样是不是太不应该了。”
乔志强说:“这就叫县官不如现管,他们不管你应该不应该的,财政就是那么多钱,不给这个就给哪个,反正不往自己腰包里揣就犯不了错误,所有打报告要钱的理由都非常的充分,给谁都挨不了省长的凶。”
李森林一听知道事情应该还有挽回的余地,而且乔志强就有办法,说:“能不能给想想办法?如果真给砍半执行,纪念碑就立不起来了。”
乔志强在电话的那端似乎正在琢磨办法,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找找人看看,你开着手机,我如果能约出这个关键人物来事情就应该有希望,你等我的电话吧!”
李森林这个下午就什么事情没有安排,专门等乔志强的电话,过了有一个来小时的样子,李森林手机响了,是乔志强的,乔志强在电话里说约好了,你赶紧带钱来青山一趟吧!
李森林就问带多少钱,乔志强说:“只要他一点头,你那五百万就齐了,带多少钱你就看着办了。”
李森林一听这是多多益善,但是心里还是没有底就说:“你说个数不行。”
乔志强说:“我说什么数,你又不是没有干过办公室主任,请省里领导三千五千的就能打发的了?没见过你这么苯的市委书记,你也不想想,花个万儿八千的就能弄回二百多万,多合算的事!你还在那里小手小脚。”
乔志强的一通教训让李森林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就想赶快让秘书给财政局长打电话,拿起电话来才意识到要钱得找个理由,想了一阵没有想到合适的理由。就感到自己虽然是市委书记但毕竟不分管财政,直接找财政局恐怕给别人留下口实,觉得还是盖金龙更可靠一些,就直接给盖金龙打了个电话。
不一会,盖金龙就亲自把钱送来了,比李森林说的数还多出两万。李森林就觉得自己主张注册公司的事是办对了,这不仅给自己留下了后路,更重要的是很多事情上自己方便了很多。
李森林让司机送到青山市委就让他回去了,乔志强在电话要求他最好不要带司机,李森林知道乔志强之所以在电话里说的还有些余地,是要他自己斟酌,如果觉得司机可靠就带来让他服服务,如果感觉相反就不要带了。因此出来的时候,李森林就对司机说到青山市委,现在的状况已不能和自己干政府办公室副主任时候相比了,现在自己是单位的一把手,该神乎其神的就要神乎其神。
李森林进到青山市委转了一个圈,就接着出来拦了一辆的士,按照乔志强说的路线开始向圆梦之都奔来。
踏进圆梦之都闪动碎光的旋转门,李森林立刻感受到里面有一种和外面极不相称的奢华。大厅里的整个色调给人的感觉就是暖,豪华灯饰映照在打过蜡的大理石地面,把整个空间都变成了一个透亮的玻璃房子,舒缓的音乐从四处漫上来,流动在仿佛伸手可及的空气中,穿着干净制服的俊男靓女在大厅里来回穿梭,一个个精神饱满气宇轩昂,没有人的嘈杂声只有一种节奏在律动。
李森林一走进来,早有迎宾小姐上前问候到:“先生,晚上好!请问先生有预定吗?”
看到这样的环境,李森林有些晕菜,他竭力镇定着,说:“有预定,是205房间。”
迎宾小姐说:“205房间的客人已经在等您了,请随我来吧!”说着就把李森林往上引。
显然乔志强已经关照过。李森林跟在迎宾小姐的身后往楼上走,迎宾小姐穿着一件红色的紧身旗袍开叉很高,旗袍的后摆随着小姐修长的身体不停的左右飘动,不时露出白亮亮的大腿,就像浮动在水银般水面上的帆,李森林看的有些心旌神摇,赶紧把自己的目光移开了。
来到包间见乔志强正和一位胖胖的中年人聊天,看到李森林进来,乔志强赶紧起来对那位中年人介绍说:“这位就是安平的市委书记李森林。”然后又向李森林介绍中年人说:“这位是厉厅长。”
李森林想这应该就是那位让自己栽过一次的厉总的哥哥,心中就有了某种戒备,但还是赶紧走上前来和厉厅长握手,厉厅长也微笑着伸出手,都坐定了,服务小姐进来倒了茶水问:“先生现在是不是上菜?”
乔志强这次没有客气,挥了挥手说:“上菜!”
小姐随后递上菜谱来问:“先生点些什么菜?”
乔志强看了看厉厅长说:“就我们三个人,也吃不多少,就来点有特色的吧?”
厉厅长说:“不知李书记有什么特殊的爱好,我是什么都行。”
李森林赶紧说:“我也是什么都行。”
乔志强并不看菜谱,而是转向服务小姐问到:“你们有新鲜的大鲍吗?”
小姐说:“有,今天刚进的,是特等的。”
乔志强说:“那就每人来两个红烧大鲍,再来个鱼翅锅,大一点的,每人一锅,再上两个清淡一点的青菜,看着上几个有特点的小冷盘,多了也吃不了,先就要这些吧。”
小姐答应着问:“请问先生上什么酒水?”
乔志强又看了看厉厅长说:“不喝点白酒没有情绪,咱们就来点白酒怎样?”说罢不待厉厅长做出反应就说:“来瓶五粮液,要高度的。”
厉厅长说:“高度的太冲,还是要低度的吧!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酒量也不行。”
乔志强说:“低度的不够味,还是来高度的,咱们也好长时间也没有聚聚了,怎么也得借李书记这个酒和你好好喝几杯。”
李森林说:“您是我的直接领导,我的酒不就是您的酒吗,咱们还分你我?”
乔志强说:“不要领导领导的,要论领导人家厉厅长会和咱们坐在一块吃饭?哪个市里的头头们不追着要请厉厅长,今天厉厅长能来完全是弟兄们情谊。”
这话显然说的厉厅长有些高兴,说:“志强是客气了,不过弟兄们倒是真的,我和志强是多少年了,他从一进省委办公厅我就认识他,现在眼看就要成了一方诸侯了。”
乔志强说:“那里就成了一方诸侯,我这是被发配了。”
这顿饭由于有乔志强在,吃的还是比较热闹的,前半场叙旧后半场讲笑话,大多都是带色的,说的人心里直痒痒,酒也喝的快了些,不知不觉三个人二斤五粮液就下去了,见第二瓶酒见了底,厉厅长就说不喝了,要早点回去,乔志强说:“回哪去?咱弟兄们就不要客套了,我早就和他们定好了,今天咱就住在这里了。”
李森林感到有些吃惊,他没有想到乔志强是这样安排的,李森林虽然知道今天晚上的活动不仅仅是吃个饭,但没有想到要住在这里。看厉厅长倒是一点都没有表示出吃惊来,说:“今天不行,今天没有向你嫂子请假。”
乔志强说:“没请假!可以现在就请。”
厉厅长还在犹豫,乔志强说:“难得人家李书记有这个意思,你要是走了就太不给面子了。”
李森林这时也只能说:“厉厅长就不要客气了,我都安排好了,你要是走了,我就该检讨自己是不是对厉厅长有不恭之处了。”
厉厅长说:“那里!那里!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乔志强说:“那就赶快请假吧!”
厉厅长说:“既然不走了,假就等会再请也不迟。”
乔志强说:“平时工作这么累,难得有时间这么放松,今天晚上既然出来,就好好玩玩,你放心,这里绝对安全。”
乔志强一说这话,李森林立刻知道是玩什么了,虽然一部分领导出来寻花问柳,找小姐这已是公开的秘密,但李森林没有想到乔志强会这么放肆。
他们来到三楼,早有服务生给打开了三个房间,乔志强先把厉厅长引进最边上一个房间,带上门出来,见李森林在门口踌躇,就说:“你还等什么?”
李森林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般,说:“我在下面等你们吧!”说着就转身往楼梯的方向跑。
“你给我站住!”乔志强厉声的喝道,声音虽然压抑着,但能感觉到乔志强是生气了。
李森林像木偶一般的站住了,乔志强走近了李森林说:“你以为就你会洁身自好,我们都是些同流合污之辈,不这样能讨的人家的欢心吗?钱能划下来吗?你要是走了,我立马也离开,反正钱要来也不给我!你就看着办吧!”
李森林一听乔志强这样,只好蜇转身说:“我就是有些不适应。”
乔志强说:“谁适应?”看到李森林向房间走去,也转身进了中间的房间。
李森林走进房间,首先看到了房间中央那张豪华的双人床,窗子挂着落地窗帘,吊灯开着,亮着柔和的光,窗对面的沙发上正坐着一位漂亮的女孩。女孩见他进屋,站了起来,说了声:“先生,您好!”
这女孩年龄大概在二十一二岁左右,没有干这个职业女孩所惯有的浓妆艳抹,一眼看去给人的感觉可以用清新怡人四个字来解释,长得相当漂亮相当干净,这种漂亮和干净不是用语言能形容和描写的了的,可以说身材和容貌超过了一般的电影演员,李森林暗想,这么漂亮的女孩怎么干这个。女孩对他轻轻笑着,说:“先生是刚吃完饭吗!”说完拿着茶具就向右边一个门走去,这时李森林才注意到里面还有一个套间。
女孩很快就回来了,用纤细的手指拨弄着精致的茶具,就像一位艺术家在创作自己喜欢的作品,女孩把斟满茶的茶杯端到李森林面前说:“先生,您喝茶吧。这是用祖传秘方专门为您泡的功能茶,效果很好的。”
女孩一说到功能茶,李森林立刻就想到是什么功能,但女孩就是不说出这个性字来,这让李森林更感觉到了女孩的特别。在有些情况下,李森林也曾经进过桑那歌厅之类的场所,但里面的女孩大都直白的吓人。有一次,李森林记得刚进房间,被应召进来的女孩子撩起裙子就说,你要来日你就来吧!反正早晚就这么回事。当时吓得李森林是落荒而逃。而眼前这个女孩无论是从外貌还是行为上都给他一种异样的感觉,虽然是带着目的来干这样的事,但却被女孩化解的一点痕迹都没有,这无形中就减轻了李森林的心理压力。
李森林喝了一口茶,感觉确实和别地茶不一样,有种沁人心脾的味道,刚刚喝了半斤多五粮液,正好感到有些口渴,李森林就把一杯茶都喝了,女孩又倒上一杯。
李森林看着女孩,问:“小姐贵姓?”
女孩柔柔地说:“先生又何必知道我姓什么呢!我们既然见面就是有缘,有这种有缘的感觉就够了,姓氏不过是人的一种符号。”
听女孩这么一说,李森林想,倒是自己不懂规矩,这种地方的女孩哪有报真名的,这个女孩不告诉自己姓什么是不想骗自己,李森林再次感到这个女孩确实不一样,有些忍不住了说:“你看着不像干……”这话说出口,李森林才知道自己不知该怎么称呼那种职业,尤其是面对眼前的这个女孩。
女孩倒不在意,说:“先生是说我不像妓女。”
李森林默认的点点头。
女孩说:“妓女脸上也不会刻上字,这是我们这里的风格,我们这里来干这个的都是从大学里找的。”
李森林问:“你也正在上大学?”
女孩说:“你看着不像吗?”
李森林说:“像!很像!”李森林说的是真心话,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个女孩更像一个大学生。
女孩又给他倒了杯茶,说:“先生,您去洗澡吧!水我已经给您放好了,说完,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定定的看着李森林。
李森林感到某种情绪开始蠕动,就问:“浴室在哪?”
女孩说:“就在隔壁,您在这脱了衣服,我领您去。”
李森林很快就除去了外衣,身上就只剩下内裤了,女孩看李森林不想往下扒了,就说:“把内裤也脱了吧!别在里面弄湿了。”
李森林犹豫了一下就把内裤也脱了,赤条条的跟着女孩来到浴室。浴室非常高档,一个双人圆形的浴缸在正中间,浴盆的四周有几个水孔正在喷着水,旁边是一个立体透明的桑那浴箱和一个蒸汽浴箱。地面是进口的专为浴室设计的专用地毯,站上去的感觉非常好。女孩冲着李森林说:“先生,您就在这洗吧,我在房间里等您,有什么事您喊我一声。”说完她转身出去了。,李森林下到浴盆里,水的温度正好,他在里面一躺,感觉真是好极了,他闭上眼睛,尽情的享受着,只一会儿的工夫,他的头上就冒出了热汗,他感到有些口渴,正想喊女孩把茶拿过来,就见门开了,女孩拿着茶杯进来了:“您渴了吧,我给您送茶来了。”
女孩已经脱去了外衣,只穿着乳白色透明的“三点式”,借着柔和的灯光,女孩乳罩里那队坚挺的乳房清晰可见,两个不大的发着淡淡粉红色的乳头,隔着乳罩看得一清二楚,她下身的三角裤头黑密密的阴毛若隐若现,李森林看到这里,一下子兴奋起来,女孩笑着走近了,坐在浴缸沿上,把一杯茶水送到了他的嘴边说:“知道您渴了快喝茶吧。”
李森林一口气把茶喝了,女孩把茶杯放在旁边,拿过毛巾主动给李森林擦额头上的汗,一边还说:“您热了吧,都出汗了,来,我帮您洗吧,”说着就麻利的脱掉了乳罩内裤,跳进了浴缸里。
女孩坐进了李森林的怀里开始往他身上撩水,李森林抚摩着女孩圆润的肌肤想,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鸳鸯浴吧,女孩用手在水里打着旋儿,水波不停的涌动着李森林,搞得李森林浑身痒痒,一会儿女孩的手又试探着在水下游弋,摸到了李森林的大腿,往上就就触到了李森林那已经亢奋起来的武器,可能是喝下去的那茶在起作用,李森林感到下面硬的厉害,女孩使劲攥着往自己身上蹭,李森林被她引导着靠在浴缸壁上,女孩不再动,头向后扬起,似乎在静静的等待,李森林忽然明白了,就在水中掀起了女孩的大腿。
女孩配合的非常好,使李森林的性感觉达到了一个极至。李森林感觉女孩的一切情绪都来自于内心,这给了他一种很真实的感觉。李森林和女孩携手遨游在水中,感到自己变成了真正的弄潮儿,用一种特殊的方式来经历这样的事,这使他觉得很是刺激,他感到自己获得了一种真正的释放,释放完了,女孩温柔的蜷伏在李森林的怀中,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李森林的胸肌,李森林漂浮在梦幻般的水中,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惬意与满足,在这种感觉中他忽然有所明白,怪不得腐败分子像韭菜一样,一层层的割不完,原来大多腐败行为都是人间的极乐。
第五十一章
五十一
那位厉厅长果然就在这次的资金划拨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一个月以后,资金就一分不差的打到了安平财政局的帐户上。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纪念碑的建设和旅游度假区的启动了。原来的时候,李森林考虑,先把纪念碑建起来,至于旅游开发区,由于心里没底就想放放看看情况再说,但是李森林很快发现把这两个事实际上就是一个事,至少周秘书长和乔志强是把这两个事看成一个事的。这样李森林也就不能把这两个事割裂开了。
这次的旅游专项资金到了位,乔志强才向他透露,之所以省长能痛痛快快的在申请五百万资金的报告上签字,周秘书长起了很大的作用。李森林听了后并没有感到吃惊,他知道一个县级市对上争取资金太难了,在一开始没有想到周秘书长这个背景的时候,李森林连想就没有想到这事,后来有了周秘书长和张书记,李森林心里才塌实不少,所以在报告递到省政府以后,李森林就专门给乔志强说了。李森林知道乔志强一定非常关注这个事,事实证明李森林是对的,乔志强关注是因为周秘书长关注。
李森林要专门去向周秘书长道谢,被乔志强制止了,并说周秘书长不想在这个事上太张扬。
李森林就说:“领导做活雷锋那是领导的事,表示谢意是是我们应该的。”
乔志强说:“你只要把纪念碑建好了,把旅游度假区搞起来,就是对周秘书长最好的谢意。”
按照乔志强的说法,周秘书长给协调资金就是为了建好纪念碑和旅游度假区,周秘书长考虑的显然不是安平市的经济发展,而是再次创造与田书记接触的条件。这样一推理,李森林确实没有感谢周秘书长的必要,但是这些都是上不得桌面的想法,大面上的道理还是周秘书长为了提高安平市的知名度;为了安平市的经济发展而尽了心出了力,这就是难得糊涂,所以李森林还是决定去感谢周秘书长,这也是自己接近周秘书长的好机会,没有条件人家创造条件还要上,别说这么好的条件就摆在眼前了。
周秘书长给办了这么大的事,李森林知道自己不能两个肩膀扛着一张嘴去感谢,但要带些烟酒的就太俗了,周秘书长也不会稀罕,送钱?他肯定不会接受,再说那样意图太明显。最后,李森林绞尽了脑汁准备送一个纪念碑的模型,这是那天他看了纪念碑的设计方案后得到的启示。
当然这个模型得要纯金的。承办人李森林想好了,那就是安平旅游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盖金龙,这就是交由企业运作的好处,如果这个钱要从市财政上走,就一定要郑剑签字,当然这个字郑剑也会签,但是这一下就被郑剑给限制住了,李森林知道自己一旦要在郑剑手里有了短处,就会后患无穷。现在事情交由盖金龙办,余地就大了许多。
旅游专向资金全部划到了盖金龙的帐上,当初郑剑想截留一点,李森林就让他看了看省长的批示,要求是务必专款专用,还要跟踪审计,这下郑剑不敢了。
盖金龙很快就办好了,拿来了两个模型,一个有二十两,外面有精美的包装盒,李森林用手掂了掂觉得沉甸甸的,心说这两个小家伙一下就吞进去二十来万块钱,不觉心疼起来。但又一想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要想产出没有投入还行,但是这投入的成本就高了些。
周秘书长看到李森林非常高兴,寒暄完了,李森林就开始向周秘书长汇报安平开发的情况,尤其说到了纪念碑的建设,并说设计方案已经出来了,因为这件事影响面太大,牵扯到对外关系(田书记的一个弟弟在美国,届时也想请他回来看看)特意定做了一个模型请周秘书长审定。说着就把那纯金的模型从包里摸出来,并打开了那包装盒。
周秘书长的眼睛被那金灿灿的光泽给晃了一下,反应很快地说:“小李,你这是干什么。”
原来李森林设想,周秘书长看到这个东西有可能有两种反应,一种就是看到送来个模型装作糊涂,打两声哈哈,说,我就把这个模型留做纪念吧;再就是正视面前的黄金,这就有可能不收了。李森林希望的当然是前者,而且通过青山会堂装修这件事,李森林也认定了前者。但现在看周秘书长有可能让李森林陷入尴尬的境地。
李森林一时竟不知所措了。
周秘书长见李森林不说话,就又说:“小李,和我可不要搞这一套,咱们又不是不熟?”
这句话无形之中就提醒了李森林,正是因为不熟,周秘书长才不收,所以,李森林必须要让周秘书长放心,但要让他放心还要以情感人,而且还要给这个模型找个婆家,这样才能顺理成章。
李森林说:“我给您拿这个模型来也没有什么其他想法,也就是为了更好的把旅游度假区办好。一个是想让您看看整个效果怎么样,做成纯金的看起来要好一些;另一个就是要请田书记来,而请田书记只有您出面可能性大一点,您去了一拿这个模型,田书记一高兴也许就挤时间来了,所以这个模型是让您捎给田书记的。”
李森林这么一说,周秘书长重新笑了,说:“你这么一说,我还要替田书记把这个模型收下了。”
李森林说:“本来,人家田书记也不会稀罕这个,我考虑这样也就是给田书记留个纪念。”
周秘书长说:“田书记人很好,咱们那一次和他见了面之后,我又单独去了几次,田书记非常的热情,不断的向我打听家乡的变化,这次他要是回来,你可一定要安排好,省里市里的领导都跟着,这也是展示安平市的大好机会。”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李森林一眼。
李森林理解周秘书长的意味深长,展示安平市的大好机会,实际上就是展示李森林政绩的大好机会,李森林当然知道这个机会对他至关重要,就说:“就是怕领导们看了后失望,还请周秘书长多给美言。”
这句话说出口李森林感到有些后悔,刚送了模型就请周秘书长美言,是不是有些急功近利了,但周秘书长似乎并没有在意,说:“咱们不是外人,用不着这么客气,该说话的我一定会说话。”
周秘书长的这个态度让李森林心里感到非常高兴,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真让人不得不急功近利,很多事情的效果就是立竿见影。
李森林本来是来感谢周秘书长给协调了那五百万资金的,但自始至终他没有提那五百万,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从上次和乔志强的谈话中,似乎意识到,周秘书长不愿把这件事情明朗了,这中间的原由李森林自然心知肚明,他是担心让人知道后来田书记的到来和那五百万有必然的联系。这些事情只能意会不可言传,意会就会使事情永远处于朦胧状态;而一旦事情整天在人们舌头上翻滚,就一点的空间就没有了。
后来,李森林找了个机会又把另一个模型送给了张书记,张书记收的就有些理直气壮了,这让李森林更进一步体会熟与不熟的差距。显然经过这几年的接触,张书记已不拿他当外人了,李森林想了一下,觉得这种效果是一个综合指数,这不仅仅是处的时间长就能得到的,这和青年男女谈恋爱一样,也是需要感觉的,他和张书记已经达到了那种感觉,这种感觉对李森林非常重要。毕竟张书记离自己最近,是对自己有最直接利害关系的领导,在某种程度上说,是对自己有生杀大权的,现在他有了让自己生的想法,剩下的就是要给他找让自己生的理由了。这让李森林一下子觉得自己的眼前明朗了不少。
第五十二章
五十二
既然用旅游专向资金建了纪念碑,李森林决定把纪念碑的落成典礼和旅游度假村的安排成一个活动。他知道田书记要来参加典礼,省里一定会有领导出面,青山市的领导们更是要倾巢出动了,这对李森林来说绝对是好事,只要省市的领导们感觉到了安平的新气象,这就等于给张书记找到了让自己生的理由。
安平抗日起义纪念碑的落成典礼定在了第二年的八月十八日,实际上整个纪念碑的建设在五月底就结束了,关键是田书记的时间和旅游项目的启动迟迟没有定下来。
在纪念碑建个差不多的时候,李森林就向乔志强请示,什么时候举行落成典礼,乔志强就问了张书记和周秘书长,两人的意见基本一致,就是要选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李森林想,现在就五月分了,有纪念意义的日子,除了七一就是八一,反正六一儿童节离的纪念碑的主题差点,这个想法到了周秘书长那里,周秘书长又给否了,说田书记作为一个经济和人口大省的省委书记,在这两个节日期间肯定要参加本省的很多活动,要避开这两个节日,最后定下的日子是八月十八日,但这边定准了,还不知道人家田书记能不能有时间?为此,周秘书长又飞到了a城一次,和田书记汇报了,又和省委办公厅和张秘书做了不少工作,才把田书记的时间给挤出来了两天。
田书记的时间定好以后,周秘书长请示了省委一把手王书记,王书记听了以后表示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自己要陪同活动。两个省委书记要到安平市,这个事情就不仅仅是安平市的了,这就成了青山的大事,青山市委要求安平一定要搞好接待。
青山市委为此专门开了常委会议来研究接待问题,李森林也列席参加。会上成立了专门的领导小组,市委书记张同奋任组长,副组长是乔志强和李森林。按照省委的安排,田书记和王书记一共在青山逗留半天多一点的时间。
这种安排就有些打乱了张书记原来的计划,本来安排好的视察项目,领导们就看不上了,这未免让张书记有些失望,张书记说这个事情的时候,人大主任就给出了个主意,说去省城接领导们的时候,到安平虽然不经过青山市区,但可以多绕一下道,人大主任一说,在座的各位都有些明白了,安平有一条直达青山市区的一级公路,青山经济开发区和青山几个大的建设项目就在路边上,人大主任的意思是在引路的时候可以兜个圈,从公路上下来,穿过经济开发区和那几个项目,然后再从下一个路口上通往安平的公路。常委们大部分都说人大主任的办法可行,但也有同志说,这样是不是会让领导不高兴,人大主任说,领导有什么不高兴的?咱们去县市区,县市区的干部不是也千方百计的让我们多看一点他们的政绩吗!我们不但是不烦,而且还有种被重视的感觉,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有没有这种感觉,反正我是有的。
李森林听了心里说,你有种被重视的感觉,是因为你遭受过冷遇,人家省委书记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因为他们被重视习惯了,也就麻木了。
人大主任这么一说,有不同意见的也就不言语了,把现身说法都搬出来了,应该是很有说服力的了。张书记也觉得人大主任的主意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这么大的领导来了,总不能从青山擦肩而过吧!总不能让这么好的机会白白的从自己身边溜走,说不定这是自己任期内唯一的一次机会。
领导来的路线就这样定下来了,剩下就是探讨整个活动的细节,张书记要求,安平要安排好,尤其是要让领导觉得既热烈隆重又要简朴大方,这看起来是一对矛盾,实际上处理好了并不矛盾,这是一个辨证问题。
张书记对安平的要求是既明确也笼统,看得出来,很多事情张书记自己心里都拿不准。担心招待得过于烦琐,怕招致首长们的反感;如果招待不周,又担心失了礼给首长们留下坏印象。这就存有一个度的问题,李森林知道这个度谁都难以把握,但好把握的是首长们对什么感兴趣。
李森林一直感觉,田书记这次回家乡,除了为了纪念碑的落成之外,还是出于一种对家乡的好奇,他有两次回家乡的经历,按照李森林的推测和当时的情况,这两次应该都没有给田书记留下很好的印象,尤其是最后这次,是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全国的形势都发生了或大或小的变化,但田书记来到家乡却没有发现有什么变化,当时田书记应该是很失望的。时隔二十年,这二十年整个中国都发生了巨变,尤其是田书记现在所在的省,由于得风气之先,变化可以说翻天覆地。自己的家乡怎么样了?李森林觉得这应该是田书记首先关注的问题,理解到这一层,李森林就意识到,许多外在的场面性的东西并不是那么重要了,要论场面首长们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倒是应该做一些细节上的工作。
八月十八日这天一大早,李森林就来到进入安平地界的地方,开始迎候领导。这是昨天张书记给李森林定下的地方,本来李森林想去青山的地界去等,但昨天张书记来到安平凤凰镇看最后安排时,听说李森林要去青山等,张书记就说:“你的胳膊也太长了吧,一下就伸到青山去了,也不怕重心偏离闪了腰。”
李森林一听张书记这是让自己坚守安平的岗位,就为自己辩解说:“我寻思自己是田书记家乡的代表,先去向田书记报个到。”
张书记说:“我们都是田书记家乡的代表,你别忘了田书记首先是青山人,其次才是安平人。”
李森林知道张书记是害怕他老早离开了安平,再出什么漏子,让他一直在这里盯着。这几年,上访事件太多,尤其是知道上面领导来的时候,一些上访的专门把准这个时候,看着领导的车来了,就扑通一下子跪在马路中间,然后就大呼冤枉,整个一个拦轿喊怨,很多地方领导就是被这些上访户给访了下去。
但李森林觉得张书记的这次担心纯属多余,这次由于来的领导太大,前几天省市公安部门就专门来到安平凤凰镇进行安全保卫方面的安排了,并做了周密的部署,当然也把群众上访这个因素考虑进去了,这个张书记不是不知道。这几天,公安带着警灯的车连续出入安平凤凰镇,就是原来有上访想法的群众也被这种场面给吓了回去,别说明天的场面会更大,张书记还是不太了解群众的心理,但这些事情又不好向张书记详细解释,所以李森林当即就表示自己在安平地界上迎候领导。
李森林虽然嘴上答应着,但心里也犯嘀咕,向领导汇报事情,就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再聪明的领导也没有当事人对情况了解,但领导并不这样认为,所以有些事情得向领导解释,这个度同样不好把握,说多了领导觉得你好像比他厉害;说少了又说不明白,所以最好就是不做解释,坚定不移的执行领导的指示,许多办砸了的事就是这样出现的。
李森林感到心里不平衡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次领导来张书记为了让领导们多在青山逗留一段时间,就一秆子插到了凤凰镇,只擦着安平城区的边沿而过。本来李森林也想让领导们绕一下路,看看这一年多来安平的变化,尽管李森林到任的一年多来,没有什么大的项目上马,但也搞了几个不错的工程,李森林就想借这个机会向领导们汇报汇报。但是,后来李森林在常委会上青山就是硬挤上去的,自己的想法就没有敢提。
虽然田书记的工作人员昨天就来到了青山,对田书记的饮食起居做了安排,但田书记还是今天早上由a城飞抵省城机场的。这样,在时间安排上就紧张了些,田书记和王书记到达青山地界的时候已经接近九点钟了。
从首长们一进入青山,李森林的手机就没有离开耳朵,一会儿是谢局长报告领导到达的地点,一会儿是安排在现场的郑剑和杨富奎做好各种各样的准备。谢局长是安平市公安局的副局长,是李森林昨天才安排进去的“内线”,张书记让李森林坚守安平的岗位之后,李森林觉得没有个人给打打前站就是不塌实,他知道青山市公安局肯定要出警车,就联系了青山市公安局局长,要求让安平出个人参与警戒,这样李森林就有了耳目。
首长们的车队从青山经济开发区转出来,谢局长就给李森林打电话说快到了,李森林就上了自己的车,让司机盯着倒车镜,准备一看到车队自己就先走,他这种迎接只能在暗中进行,是做给当地领导看的,进凤凰镇的第一个停车地点是安排在纪念碑前。
刚上车,乔志强的电话就打过来了问:“准备没有准备鞭炮?”
李森林说:“准备了,还是2000响的。”
乔志强又问:“小学生的鼓号队也准备了?”
李森林心说,问的这都是些废话,这些不都是在常委会上定好了吗?我敢不准备吗?但嘴上却说:“都准备好了,你就瞧好吧!”
乔志强说:“赶紧都撤了,典礼仪式越简单越好。”
李森林说:“为什么?”
乔志强说:“让你撤你就撤,想问为什么找周秘书长去。”说着挂了电话。
李森林一听知道是周秘书长的意思,就推测可能也是两个省委书记的意思,就赶紧给杨富奎打电话:“将鞭炮和小学生鼓号队都撤掉!”
杨富奎说:“为什么?这些小学生六点钟就在这等了。”
李森林说:“废话!教你撤你就撤!”
杨富奎说:“路边的喇叭撤不撤?”
李森林有些不耐烦的反问到:“我说撤了吗?”
说话间领导的车队过来了,李森林忽然觉得就这么走了也不妥,就又从车上跳下来,急忙朝领导们的车子摆摆手,然后又跳上自己的车子说快走快走,咱们头里带路!接着就拨通了杨富奎的手机,说快通知各就位,车队马上就到!杨富奎却焦急地说:“这些小学生怎么处理?”
李森林一听小学生还在路边,张着小手准备“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呢!”心中就有些急了,有些粗声大气地说:“你说怎么处理?总不能让你张开大嘴把他们吞下去吧!让他们站在前面凑个人数不就完了!你一个大活人就这样被尿憋死了?”
自从上次李森林让纪委把杨富奎送家去的那套书和两万块钱还给他后,杨富奎知道自己永远也进入不了李森林的视野,所以表面上对李森林还是无比的恭敬,但心里已经有些灰心丧气了。这些李森林都能感觉的到,有几次自己去凤凰镇检查工作,明显看出杨富奎在很多事情上都在糊弄,想调他的想法就更加强烈,他之所以没有轻举妄动,一个主要原因是自己在安平还立脚未稳,还有就是杨基容给他打了几次电话让关照一下他的这个侄子。
这次活动杨富奎和郑剑是有分工的,郑剑负责现场的布置,杨富奎负责接待,李森林知道干公务员出身的杨富奎在接待上有一套,有时候用人真的用其所长。
给杨富奎打完电话,李森林心里就有些埋怨张书记,本来李森林不想安排小学生鼓号队什么的,李森林觉得这种形式太俗了,接待一般上面来的干部还行,接待这么大的领导真会让人家笑话,再说,让小学生们敲锣打鼓的也和纪念碑活动的气氛不协调。而张书记却说,领导不稀罕那是领导的事,可咱们不能不准备,这就像我们平时待客一样,我们不可能客人吃多少就准备多少菜肴,总要多准备一点,这是一种礼节。李森林一听也有道理,回来就安排杨富奎准备,连续练了一个多月,李森林昨天让他们演习了一番,总算很像样了,但今天乔志强的一个电话,小学生们这一个月的汗水又白流了。
一接近纪念碑的路段就有浑厚的革命歌曲从四面八方环绕上来,这是李森林特意安排的,在路两边的树上挂了几十个音箱,准备了好几盘革命歌曲,里面有《义勇军进行曲》、《游击队之歌》、《黄河大合唱》……反正与抗日战争时期有关的歌曲,李森林尽可能的让人走找了来,为的就是和今天的活动想吻合起来,让首长们一开始就在这种气氛下得到某种感受。
前面就是颇有气势的纪念碑了,李森林看到纪念碑前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心里感到比较满意。看来经济杠杆的作用就是明显,为了凑这些人数,李森林听说杨富奎专门给各村的支部书记开了会,反应都不是太积极,后来镇财政就拿出来一部分钱,奖给那些到会的,这下各村都雀跃起来,今天早上杨富奎向他汇报,一下子就来了一千多人。
到了划定的停车场,李森林率先从车上跑下来,来到首长们的车队前,见周秘书长也早已从车上下来,正在为后面的一个丰田面包拉车门,张书记等一大帮子领导都掐手站立车旁,周围还有五六个扛摄像机的电视记者侯着,李森林猜想这个车上一定坐着两个省委书记,果然就看到王书记和田书记从车上下来,李森林就走了上去,这时两位省委书记正被当地的领导们簇拥着准备往前走,周秘书长看到李森林,就向两位省委书记介绍,说这就是安平的市委书记李森林,李森林赶紧上去握手,王书记很敷衍的握了一下,对李森林笑了笑,田书记热情了些,握住手笑着说:“你可是我的父母官呵!”
李森林虽然在a城见过田书记一次,但在这种场合下还是有些紧张,不知道怎么回答直是一迭声地说:“欢迎领导回家视察,欢迎领导回家视察。”
田书记依然笑着说:“我回家可不是来视察的,我回家就是来看看,要说视察有你的上级领导。”说着就看了看身边的王书记。
王书记说:“老田你这是又拿我开玩笑,今天我也不是视察,我是专门来陪你的。”
纪念碑前临时搭起个主席台,早有青山市委办公室的人在前面引导着首长们在主席台上坐定,记者们很快就围上来,摄像机照相机不停的闪烁着。
整个落成典礼仪式有二十来分钟,由青山市委书记主持,先是田书记致辞,田书记的致辞早就传真到了省委,再由省委传真给田书记所在的省委办公厅,但田书记好像没有按稿子写的讲,田书记的讲话简明扼要又充满深情说的情真意切的,看得出来田书记的讲话是即席的,在场很多人都被田书记的讲话所感动,尤其是一些凤凰村的老人,他们听到田豹的故事太多了,有的还见过田豹,田书记的话让他们重新触动了过去,就难免有些激动。紧接着应该是安平市委书记李森林的一个表态发言,为此李森林准备了半个晚上,后来让省委办公厅的人给去了。
本来按照原来的安排最后是王书记压轴做一下总结讲话,稿子也早就传到了省委办公厅,办公厅的同志看了后不满意,反复改了几次。但现在王书记突然说不讲了,王书记一说不讲其他人也就不敢再讲了,接着就宣布为纪念碑揭幕,由田书记和王书记一人站在纪念碑的一边,把那个巨大的白色幕布从纪念碑的上端揭下来,看着那幕布像降落伞一样从纪念碑的最顶端徐徐的飘落,整个活动就结束了。
下一个环节应该就去镇政府让首长们稍事休息,然后再参加旅游度假区项目的启动仪式,但省委办公厅的同志突然通知,直接去启动仪式的现场,首长们不再休息了。李森林一听就赶紧给早已赶到现场的郑剑打电话,让他作好准备,说是领导马上就到。
启动仪式就安排在无梁殿旧址前,为了安排这个地方李森林颇费了一番脑筋,他知道田书记非常关注无梁殿,所以一开始就想把这个启动仪式安排在无梁殿的前面,但是后来就感到路虽然修好了,但里面的空间太小,这么多人根本就安排不开,后来就觉得说是启动,实际上许多工作早已开展了,这个启动主要是为田书记而做的,空间小就不让周围的群众参加了,这样就又把这个启动仪式定在了无梁殿前。
李森林还是在前面引路,路是早就修好了的,当初按照张书记和乔志强的意见,要把这条路修成三十六米宽的迎宾大道,李森林觉得在凤凰镇修这么宽的路纯属浪费,这里再发展也不会变成上海深圳,除非现在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首都从北京迁到了凤凰镇,后来在李森林的一再要求下,张书记就妥协了十二米,要求怎么也得修到二十四米,李森林答应着,但在执行的时候却又减了六米,现在的路宽是十八米,李森林感觉足够了,一减这四米就省出来接近一百万的资金,有这个钱,李森林心中多少就有了底。
说起来李森林是不想像郑大鸣一样给家乡留很多的窟窿,郑大鸣一个外乡人在这里任职,留下点后患人们很快就会忘了,但自己就不行了,生在安平凤凰镇长在凤凰镇,把包袱甩在这里从心里感到不得劲,他知道任何一个继任的市委书记都不会生钱,最后负担还是加在老百姓身上,所以他想利用这个机会腾出更多的资金来发展家乡的基础设施。发展经济的目的就是改善生存环境,无论什么时候,把路修好了城市变漂亮了总是为老百姓办了点好事,何况这也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政绩呢!
领导们一个个下了车,由于空间小就显得挤了些,后面很多的陪同车就不得不倒了回去。无梁殿遗址前面早已清理干净,就是周围的住户,房子也重新刷过,这都是镇上掏钱给搞的,这样整个环境虽然不大,但倒也干净利落。田书记看到无梁殿非常的高兴,不住的对身边的王书记说着什么,王书记也频频点头。
这个启动仪式更加的简单,张书记临时讲了几句话,无非是开发旅游度假区意义重大,欢迎领导们莅临之类。接着就剪早已准备好的红绸子,然后就结束了。仪式一结束,领导们就要掉头准备回市里去,李森林就带着郑剑把领导们一一送上车,田书记临上车的时候,着重握了李森林的手,并说:“要把这个项目运作好,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
李森林听了这话,心里一阵的激动。
第五十三章
五十三
送走了领导们,李森林以为这个下午就没有什么事情了,中午也是为了慰劳郑剑杨富奎他们,就很放松的和他们喝了一场酒。但到酒快喝完的时候,李森林忽然接到了青山市委的通知,要求他下午三点前赶到青山市委常委会议室,汇报开发旅游度假区的情况,李森林的酒一下就被吓没了。
青山市委这个时候给他下通知,说明一个是让他汇报是个临时动议,同时也说明这次的汇报目的性比较强,就是关于安平旅游开发的事,这当然和上午的活动是一脉相传的。有了这样的想法,李森林就先给乔志强打了个电话,想先了解一下情况,但乔志强根本就没有开机,但李森林现在却不敢给张书记打电话,就想,不管怎么样,先按照通知要求做吧,反正省委书记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想到这里就命令小张抓紧准备材料,小张也喝了酒,有些懵懂的问,准备什么材料。李森林说,准备开发旅游度假区的可行性报告。小张这才有些明白,赶快颠颠的跑着去了。
李森林准备好材料,上了车一看表已经三点了,就催着司机开快一点,在车上李森林又看了一遍有关旅游度假区开发的材料,简单的理了一下思路,一会儿就到了青山市委办公室等着,过了一会儿,公务员就过来招呼他进去。推开常委会议室的门,就见里面有一个大大椭圆桌,圆桌后面坐满了省市级领导,田书记和王书记坐在中间,面前的牌子上没有写名字,只写着首长,圆桌两边分别有两派长条桌,桌子后面也都坐满了人,李森林进去的时候,正有张书记正在汇报青山市的有关情况,屋子里的人都聚精会神的听着,丝毫没有在意,只是坐在椭圆桌边上的乔志强不自觉的看了他一眼。
张书记的汇报分了四大块无非就是招商引资,工业园区建设,农业产业化,和精神文明建设。李森林听的耳熟,每年的经济工作会议和两会都重复这些内容,难怪张书记汇报的这么流畅,一年至少要读上四五遍,个别地方都可以背下来了。
张书记汇报到最后说:“今年我们市今年还把安平旅游度假开发区列入了发展重点,因为这个项目是在安平,并由安平市具体承办,有关的具体情况就由安平市委书记李森林向各位领导汇报一下。”
李森林一听,就赶紧站起来,早有工作人员拿过了麦克风,李森林清了清嗓子就准备汇报旅游度假区的有关情况,田书记见他准备站着汇报,就招招手说:“坐下来说,坐下来说。”
李森林说:“谢谢首长,我不累!”
在汇报中李森林不仅说到了安平凤凰镇丰厚的旅游资源,更把自己的开发计划渲染的锦上添花,最后在说发展前景的时候,他耍了个小花招,没有进行经济效益分析,而是从保护遗产造福后人这个角度来讲开发安平凤凰镇旅游的重大意义,尤其是举了无梁殿的建筑意义和给后人提供的历史标本,因为他知道田书记看重的就是这一点,经济效益别说现在还没法说,就是能说,对田书记王书记他们来说,这点数字根本就不算回事。
李森林汇报完了,接着就是田书记做讲话,田书记讲得非常客气,先说自己没有资格发言,说自己是青山的臣民,面对着这么多青山的父母官,过去得下跪,别说是讲话了,但既然王书记执意让自己说两句,自己也就讲一下,由于对情况不是很了解,有讲的不对的请在座的各位大老爷不要给小的打扳子。
田书记的幽默把在座的都逗笑了。
随后,田书记首先说到了家乡的变化,言语中不乏溢美之辞,尤其是说到了安平凤凰镇的变化,而且着重说明这种变化不仅仅是来自表面的,还有一种深刻的变化就是人们的思想观念也有了很大逆转,他也举了无梁殿开发的例子,在八十年代他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无梁殿是一堆砖头瓦块,而现在准备拿出钱来开发,这就是一个很大的进步,尤其可喜的是咱们的地方官认识到了保护遗产造福后人的重要性,这就尤为可贵了。所以作为青山的臣民感到欣慰,决定为家乡出点力,为家乡的旅游开发提供一定的帮助。
田书记的这些话说的李森林心里一阵的激动,他没有想到,田书记会当场表态,他有些兴奋的偷眼看张书记,见张书记正襟危坐着,在认真的做记录,从张书记的表情中看不到任何的带感情色彩的信号,刚才的兴奋很快就变成了沮丧,就觉得自己的道业还是太浅,遇事还是存不住气。
田书记在讲话的最后,简单说了一下他所在省的情况,讲的比较笼统,显然是应王书记之约而讲的,觉得讲多了不好,不讲又说不过去,明显有应付的成分。
这天晚上,李森林破例没有回安平,而是直接由市委回家,刚吃过晚饭就接到了张书记的电话,张书记在电话里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兴奋,说他刚得着消息田书记支援家乡建设下周就要划过来五百万,省里市里见田书记这样,也都答应给协调资金,看来你们安平要一下子放卫星了。李森林也非常的兴奋,这种结果是他没有想到的,就说:“安平放卫星还不是您领导的好吗!您如果不把安平的旅游开发列入青山市的重点建设项目,领导们也不会这么重视。”
李森林的这话说到了张书记的心里,张书记说:“我这个即兴之作还可以吧?”
张书记讲的即兴之作就是指他一看领导这么重视旅游开发区项目,就在汇报的当时把这个项目就纳入了青山市的重点建设项目。李森林当然明白,忙说:“不是可以,是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单凭一个县级市能获得这么多领导的支持吗?”
张书记说:“你也别光顾得上高兴,这些资金到位以后,一定要用好管好啊!别忘了,咱们是个穷市。”
李森林一听就明白了张书记的意思,说:“张书记,我跟您干了这么多年了,您应该了解我,如果没有您的照顾也不会有我的今天,安平是整个青山的一个分子,要怎么发展还是由您拿大主意,你说怎么干我坚决执行,这些资金来了后您说投到哪里,只要您一句话。”
张书记说:“有这个态度就好!当然资金的大部分还是要用在项目建设上。”听得出来,张书记对李森林的回答非常满意。
挂了张书记的电话,李森林抱着风娟就在屋里转了圈儿,他太高兴了,没想到,搞成了这个活动,不仅引起了上级领导的重视,还争取来这么多的发展资金,可以说真正做到了名利双收,这不能不让他感到高兴。他兴奋的在家里走来走去,想急于让别人分担自己的快乐,他走出来想给姜春花打个电话,但想了想又忍住了。
自从他感到姜春花对他有了那个意思之后,他有些怕见姜春花了,他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对她有这种承诺的,但又不能否认对她的感情,李森林想起来有些时候也非常的痛苦,假如自己对她没有感情交往起来会轻松得多,可是现在每多见一次面,李森林就会增加一些重负,这让他快承受不了了,所以他尽量避免见到姜春花,正好姜春花现在已经把装饰公司从张锋的宏远集团分了出来,姜春花成了独立的法人,整天忙的不可开交的,这样无形中就增加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姜春花也似乎有了感觉,对他也放松了很多的要求,只是不断的发短信问候他。
第五十四章
五十四
杨富奎没有等到被调整就出事了,在商贸城建设上他收受了一个开发商十万元的贿赂,一进检察院就什么都交代了,把青山市副市长郑大鸣也牵扯进去了,由于证据确凿郑大鸣也很快被双规了。杨富奎同时还交代了李森林拒贿的事情,这样李森林的威信在青山市又得到了提高。
这一年的年底,省里要调整班子并要调整一批副地级的领导干部。李森林得着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凤凰村通往小刘庄的修路现场。
借着旅游项目争取来的资金,李森林除了保证项目建设之外,就想把更多的资金投入的基础设施建设上来,尤其是道路建设,有个俗话叫要想富先修路,过去李森林还对此体会不深,干了市委书记之后,和群众接触多了才真正体会到,道路对于群众发家致富的重要性。所以今年安平确立了三条主干道的建设。原来安平虽然也和其他县市区一样村村通了柏油路,但是道路建设质量太差,才不几年路面就惨不忍睹了,看来交通局长进监狱是没有怨望他,这次为了严把质量,除了在施工中有了具体的要求,还加强了监督力度,他今天上这个路段来,就是来看看昨天铺的地瓜石蛰实了没有。
电话是乔志强打来的,乔志强在电话里首先问他干什么了?李森林说在路上了。乔志强说在寻花问柳的路上,李森林说在修路的路上,乔志强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修路快抓紧修修自己的路吧,李森林一时没有闹明白,就说自己的路怎么修,乔志强一听他是真不知道就把市里要调整副地级干部的事情说了,李森林一听来了精神,赶紧问咱们市怎么动?乔志强说咱们怎么动你问我不是白问吗!按照惯例市里一调整咱们肯定也是要动的,要怎么动谁知道张书记是怎么想的。
李森林知道一般干部提拔的惯例首先是原单位测评后推荐,然后就是上级部门考查。原单位推荐实际上关键在张同奋书记那里,李森林估计问题不大,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在适当的时候还是要探探张书记的口气。难就难在省委组织部自己一个脱底的关系都没有,乔志强在省委办公厅待了这么多年,他肯定有关系,但这样的事情要这种关系找过去肯定不好说,何况现在乔志强还是自己的上级!
晚上李森林回到自己的家里,准备串几个门先从外围想想办法,但还没等出门,就接到了周秘书长的电话,李森林一听是周秘书长,立刻郑重起来,都寒暄过后,周秘书长就问:“今天志强和你说了吗省里要调整干部?我让他给你说一下来。”
李森林一听周秘书长是因为这事给自己打电话,就非常的感动说:“说了,乔书记接着就给我打了电话,感谢秘书长能想着我。”
周秘书长说:“别客气,主要是你在安平做了一些工作,这个整个省直机关都知道。”
周秘书长说的不假,自从搞旅游度假区李森林上电视和报纸的频率明显的多了起来,无形中不仅扩大了自己的知名度也扩大了安平的知名度,有时候李森林去省里办事,一看李森林有在电视上见过他的,就说我认识你,事情就好办了许多;有不认识的一说安平也有人有印象同样给开绿灯。
李森林虽然也这样认为,但嘴上却说:“做工作还不是你们领导支持的好,如果上次不是你把田书记请来,我们的工作能这么顺利?”
周秘书长说:“你不要客气了,这次你应该很有希望,但是还是要做一些努力。”
李森林觉得机会来了就顺竿往上爬,说:“到了省里我是两个眼睛一抹黑,谁也不认识,还请周秘书长指点一下。”
周秘书长说:“谈不上什么指点,我可以给你透漏些信息,这次去青山带队考查的是省委组织部陶副部长,我和他是老伙计了,你要是需要,我可以给他打打招呼。”
李森林没有想到周秘书长答应的这么痛快,就连忙说:“需要,太需要了。”
周秘书长说:“那!我就和他招呼一声,你再单独找找他。”
李森林当然知道单独找找的意思,就说:“让您费心了,我一定及时和陶部长汇报。”
说完了这事,李森林感觉周秘书长似乎还有话说,投之一桃报之一李,就说:“周秘书长咱们这么熟了,有需要我效力的我一定在所不辞。”
周秘书长说:“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您上次给我拿来的模型,有个老领导看着不错想收藏,能不能再弄两个?”
李森林一听知道刚才的收获现在就开始支付成本,只是这成本太贵了一马就要两个,但是这个成本不支付还不行,就很痛快的答应说:“没问题,过几天我就给您拿过去。”
李森林很快就打听到,陶副部长曾经在青山干过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由于材料写的好,后来就被省委组织部给要去了,一步步就成了副部长。李森林算了一下时间,陶副部长在青山干副主任的那阵,刘璐的父亲应该还在地委开车,这样一联系,刘璐的父亲和陶副部长是熟悉的,那时侯的地委行署,不像现在一样这么大一家子人,也就是几个人,所以处起来也比较容易,假如当时关系不错的话,现在应该也断不了联系。
李森林找到刘璐一问,果然和这个陶副部长熟悉,李森林就把想让刘璐带着他去找找的想法说了,刘璐一听答应的很痛快,当天晚上就来到了省城。
陶副部长家住在省城的老城区里,是一幢老式二层楼。据刘璐说这是他自己的老房子,陶副部长是省城人,是插队插到青山去的,后来就推荐上了大学,再后来就到了青山行署办公室。陶副部长原本不住自己的房子,住在省委家属院,后来当了部长就搬了出来。各位领导集中住实在是弊大利小,所以现在好多领导都是分散到各自管辖的单位住房,工作生活都有诸多方便。
快接近陶副部长房子的时候,刘璐拍拍李森林,说:“精神点,第一印象很重要啊!”
李森林说:“这又不是相媳妇。”
说是这么说,心里还是没底。李森林这是第一次向一个陌生人有这样的举动,总有些找不到感觉,下意识地点燃根烟,吸几口又掐灭了。说:“见了面儿……说什么呀?”
刘璐笑了,说:“嗬,你整天在你的领地侃侃而谈,这会儿不知道说什么啦?
李森林摇摇头,说:“你知道,我这人怕生。”
刘璐说:“装得挺像!看着来吧,说不定一句话也说不上呢!估计这几天这门里人少不了。这种事吧,关键在个态度。我们来了,人家认为你瞧得起他,是靠他。如果他认定了你,自会卖劲替你说话!明白么?”
李森林说:“真不愧是天子脚下的干部,蛮有套路的嘛!
刘璐说:“好像你没有当过天子脚下的干部!”说着拨通了陶副部长的电话,立即变了一种腔调,十分柔和十分悦耳的那种:“陶叔叔吗?您在家呢。我是璐璐啊。我想见见您……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我就在您门外呐。好勒,陶叔叔。”
她扣上电话,回过头来,说:“别紧张啊。咱们走。”刚想下车,又对李森林说:“东西可准备好了?”
李森林抽出一个文件袋,打开看看,5万元现金和一份简历都在。说:“都准备好了,走吧。”
两人就匆匆到了门下。按下门铃,不一会儿,一个小姑娘开了门,头从门缝里伸出来,问:“您可是安平来的?”刘璐忙热情地说:“对对,我刚跟陶部长约好。”
小姑娘才放他们进来。院子满院花木葱茏,曲径通幽,浸透出一种幽雅高贵。楼上好几个房间亮着灯光,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显然,几个会客室里都有贵客高朋。小姑娘领着他们,没有上楼,却开了楼边的一间平房,说两位在这里等会儿吧!李森林跟着刘璐进了屋,心里生出一种被人轻视的感觉,刘璐却十分放松,从酒厨拿出一盘瓜子,说吃吧,放松放松!像主人似的陪李森林说笑。李森林看她熟门熟路的样子,问:“你常来呀?”
刘璐说:“哪能,只是最近陪别人来过几次。”
她这样一说,李森林明白了,说:“看来,你不少给人拉皮条。”
刘璐嗔怪地说:“你才拉皮条呢,你以为就你想当官?”
两人小声说笑,听院里不时有人进出,直到九点多钟,还不见会见他们。刘璐悄声说:“来的都比我们大!耐心等吧!”
话刚说话,陶副部长笑呵呵地进来了。刘璐急忙上去握手,说:“陶叔叔,您忙了一天,还打搅您,实在不好意思啊。”
陶副部长说:“哪里哪里,自己姑娘来了还谈什么。怎么样,你爸爸身体很好吧?”
刘璐赶紧说:“很好很好。”
陶副部长说:“最近挺忙吧?”
刘璐说:“不忙。”
陶副部长笑着说:“我看出来了,忙得人都瘦了。不过这样更好,更漂亮喽!”
刘璐微微一红,娇嗔道:“陶叔叔真会夸人!”
陶副部长这才想起一直站在一旁的李森林似的,问:“这个同志……”
刘璐说:“这是我们安平市市委书记李森林同志。
李森林急忙伸出手。陶副部长指指沙发,说:“坐吧坐吧。”
刘璐急忙朝李森林使使眼色,说:“这么晚了,我们就不紧打扰您了。”
李森林急忙将文件袋递过去,说:“这是我的简历,请陶部长操操心。”
陶部长接过来看都没看,顺手放到茶几上。刘璐说:“李书记是块材料,在县市区书记里面是尖子。
陶部长点点头,手却亲昵地拍在刘璐的肩膀上,说:“好好干,啊!”
第五十五章
五十五
春节之前,青山市拟提拔副地级干部公示了,李森林的名字在上面。得到这个确切消息的时候李森林还盯在公路上。乔志强的电话打过来,李森林正在粗声大气的凶负责这个工程的一位负责工程的党委书记。关了电话,李森林忽然自言自语地说:“看来,今天还是个好日子,”这句话说的正在下面等待又一轮暴风骤雨的党委书记有些莫名其妙,不由自主地问:“什么好日子?”
李森林这才恢复了刚才的意识,掩饰着内心的兴奋说:“你挨凶的好日子。”
这个下午,李森林接到了众多的电话,大多都是向他报告好消息的,最后让他感觉有些应接不暇了,心中就有了些反感,表面上还得应付下去。但有一个电话让李森林欣喜,这个电话就是姜春花的,姜春花似乎也是得着消息打来的,但在电话里没有对她说祝贺之类的话,只是问李森林晚上能不能见个面,姜春花说话的语气和方式让李森林感到一种反常,他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拒绝姜春花的这种要求,就痛快的答应了。
再次来到竹林精舍,见在进门的过道上多出了一块牌子,上面一个很醒目的题目,叫:煮肉论英雄,李森林不禁顺着看下去。
煮肉论英雄
昔之煮酒论英雄,悉知耳,愚之说,起于煮肉,乃之异论。
念《赤壁怀古》而读千古之英,吟《沁圆春。雪》而阅山河之壮美、帝君之尊伟。悟周、秦、唐、毛之功过也。又常以煮肉之法而比之,虽有宏大而至渺小;由长卷而至一时,然理出一辙,道亦同道也!
古今之英雄帝王乃人品之极品也,英雄与历史,孰重孰轻,孰主孰辅,长篇之论,应休唉,世之英雄何出也?与吾煮之配料相论耳。
余爱思蹊跷,想来一趣,先者周人创之,子牙爱之,之后张良、赵谱、诸葛、刘基,皆习之用之,毛氏深信之,八卦风水之论也。秦人起于甘肃而成霸,赵祖藏于帝穴而生帝业,润之源与韶山取华夏而历四十余载,皆风水之果也。
风水如同器物必有元件所组,无非山川、河流、植被、景观、气象、风候等等,剂量配置也有大小之序,调候应时亦有别。这器物需极品大师工匠多费年月而筹之,方能出上品尚可生帝王。今想之剂量与调候,顺序与时日之重,无异于煮肉也。帝王英雄,后天之造,何如?学问之深浅,武艺之高低,应时有先后,适度有方寸,人、财、物、天时、地利正恰其分,方可显成就,犹如煮肉之方,配方区轻重,投料分先后,火候应合机,质地见良莠,果可出品等。帝王英雄何脱矣!
愚之论,颇有些不恭,王侯乃人间人品之殊位,实乃人人之盼,美味馔肴亦人人之喜,感其道之通,法有别,煮肉之法愈有所进,味必更美矣。
杨润贤
癸未年辛亥月
李森林看了心想,这个杨润贤实在是有些附庸风雅,好好的道理非的用文言来表达,而且表达的还有些词不达意,真有些老妇敷粉的味道,道家虽然认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但并不是让人胡联系,英雄之出处岂能和煮肉这种简单的技法相并列,英雄不但改写着历史,而且还是历史发展的内在动力。意识到这一点,李森林不觉感到自己忽然黯然了许多。
同样在竹林精舍,李森林却没有了上次的轻松,他不知道姜春花专门挑这个时间见面,意味着什么。
酒菜上来了,姜春花端起杯子来说:“向你表示祝贺,李书记马上就要变成李市长了。”
李森林感到姜春花似乎话里有话,就说:“还是应该祝贺你,事业越做越大。”
姜春花说:“你是应该祝贺我!我就要结婚了。”
李森林被这句话猛得惊呆了,他没想到事情来的这样突然,但他随后也就释然,因为姜春花实在不应该再这样过下去了,她是应该有个归宿了,虽然这样认为,但心里总是不是个滋味。
姜春花见李森林沉默不语,说:“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李森林知道,姜春花说的放心是指什么意思,就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探讨下去,说:“那真要祝贺你!为你找到了幸福干一杯。”说着猛的喝下一大口酒。
姜春花也响应着把杯子里的就喝下去,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李森林,说:“你越来越虚伪了,看来生活实在是个真正的罪犯。”
姜春花的态度让他感到了一种陌生,他忽然感到,他和姜春花之间似乎一个阶段结束了,一种新的关系开始了,有了这种感觉李森林内心就涌动起一种惜别的情绪。
李森林知道自己在姜春花面前一览无余,所以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掩饰自己的情绪,这样一想他变的有些轻松了,这种轻松使他面对姜春花的刻薄也不觉得难堪了。
姜春花很快就有了酒意,但还是不停的喝酒,李森林也似乎想让自己放纵一下,和姜春花不停的碰着杯子,好像今天他们就是专为喝酒而见面的,一切的话语反而成了多余。
两个人很快就把两瓶酒喝完了,但两个人似乎都没有醉,他们好像达成了一种默契,没有谁先说走,就把自己杯子里最后一滴酒喝完,就默默的站起来准备离开。
他们出来的时候,才看到外面下起了雪,幽暗的雪花轻轻的飘落下来,覆盖着眼前的世界,使周围的一切都发出泛亮的灰色。
姜春花仰起头张开手臂,在雪地里转着圈说:“下雪好啊!下雪可以让人看不到很多东西,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李森林也意识到该结束的就要结束了。一阵寒风吹过,李森林打了个寒战,觉得酒开始往上涌,他忽然想过去紧紧的抱住姜春花,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事情并没有按照正常规则发展,在公示了一周之后,李森林的正式任命并没有下来。李森林虽然继续来安平上班,但心中也充满了焦虑。同时公示的其他几位都已得到了相应的职位,唯有自己的任命迟迟的没有下来,他不能不着急。周秘书长已去另外一个大省任省副委书记。有几次李森林去市委,张书记似乎在有意回避这个问题,李森林想引入都被张书记巧妙的避开了,张书记的这种暧昧让李森林真正有了某种担心。这时各种流言就纷至沓来,有说李森林出了经济问题的;也有说被人替代了的,种种说法让李森林也无心政事了。
一个月之后,青山市委正式给李森林来了通知,让他参加省委党校的一个县市区委书记培训班时间为半年。接到这个通知,李森林忽然松了一口气,尽管这不是什么结论,但最终他暂时可以脱离这是非之地了。
李森林来到省委党校不久,收到了一封来自美国的信件是孟卓然的,信中写到:
森林:
电话打到安平你原来的办公室,才知道你已经在省委党校学习。而且知道了所有的过程,就觉得很有必要给你写这封信。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丈夫就是乔志强,现在应该是前夫,我们已于去年离婚,本来去年我是应该回国一次的,但由于牵扯博士论文的答辩,我委托律师把所有的手续寄回国内,由于我们之间虽是夫妻,但实在没有共同的东西,又没有孩子,所以几乎没有利益之争,手续办的就简洁了很多。
为什么对你讲这个,就是因为你虽然不知道他是我的丈夫,但他却一直知道你的存在。我之所以不告诉你,是担心你受此影响,虽然在仕途上摔打了这么多年,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是很难改变的,你会有所流露而这些流露出来的东西对你和他的相处不利,对你在今后的发展也不利。但乔志强就不同了,他是典型的政治人,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当官,你虽然也想这样,但你身上的某种天性限制了你,所以在仕途上有时候他注定要比你畅通。比如说这次,凭感觉,我觉得乔志强没有在你身上起到好作用,就是没有我的原因,他也不会容忍一个和他有竞争力的人平步青云的。
森林,我比你大一岁,你应该也接近四十了吧,人都说四十而不惑。人生真的不过是一出你不得不演的戏,但又有所不同,真正演戏的目的是为了取悦观众;而我们的出演却是为了某种梦想,这就使我们有时眼中只有虚无缥缈的梦想,而丧失了我们真正的性灵。
细想之下,人生不过如此,得到的便不是你所需要的了;而你需要的也许永远可望不可及。这就需要我们在距离中觉醒,只有觉醒了才找到平衡;只有觉醒了我们才找到自己。
希望我们都能觉醒!
真的希望你永远快乐,安康,幸福,平安!
另,我可能近期要回国看望我的父母到时会跟你联络。
孟卓然
读完孟卓然的信,李森林感觉自己的眼中忽然蒙上了一层白雾,他真正感到从心底涌上来的一种感动,这不仅仅是为了大样彼岸的那分牵挂。他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朦胧中他看到那灰色也似乎有了一种别样的色彩。
2004年7月27日一稿
8月24号二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