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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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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科医生-王晓方
1.雪
那天无风、不冷。孤独的雪若死掉的雨,簌簌落落,漫天恣肆,如包藏火焰的大雾,旋转而且升腾。这是一场春雪,它用沉静,用洁白,用能把这个世界弄得模糊混沌、旋幻如梦的招法,安慰着土地,安慰着我,安慰着死去的小月……天地间一切声息都隐匿了,只有给小月送葬的队伍抬着猩红色的棺材,吹吹打打地跟在我身后。唢呐在乡间小路上凄婉地吹奏着,我平生从没有听过如此凄凉哀婉的曲子,像天上飘下来的雪片,落在脸上,却融化在了心里。
我背着小月的尸体,迈着沉重而悲痛的脚步,欲哭无泪。人们不停地向空中抛撒着纸钱,纸钱和雪片一起飘落在人们的脸上、头上、肩上。我麻木地向前走着,漫天大雪中,只有棺材的一点猩红仿佛小月的灵魂,随着凄婉的唢呐声在天地间回荡。
小月的五个哥哥凶神恶煞般地跟在我身后,恨不得把我马上卡死,好给小月陪葬。好长的路啊,小月的身子僵硬僵硬的,仿佛要将我压入泥土中。
终于到了坟场,这是北滩头村最后的一块风水宝地,前边就是小清河,后边就是老林子,坑是昨天小月的五个哥哥挖的,现在坑里坑外都已经被白雪覆盖。小月的大哥也是庙堂乡的副乡长一把抓住灵柩上的公鸡倒提着来到坑前,一刀削下鸡头,鸡血淋在坑底洁白的雪上,这在汤子县叫鸡灵血。
我把小月的尸体抱进棺材里,她脸色铁青,仿佛有天大的委屈无处倾诉,浑身上下的红棉袄和红棉裤仿佛凝固的血,让我的心抽搐战栗。两根粗大的绳索吊起棺材,按头北足南方位缓缓放入坑内。小月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我心如刀割。
“畜生,快点埋,不许用锹,用手,你他妈敢用锹,就把你一起埋了。”小月她五哥怒吼道。
送葬的乡亲们指指点点地戳着我的后脊梁。我无力辩白,只好任由小月的五个哥哥摆布。
这时,小月的二哥照我的后腿踹了一脚,我深深地跪了下去,半身埋在满地的雪片和纸钱里,一捧一捧地埋土筑坟,每一捧土都代表着我对小月的一份忏悔,我的十个手指都流血了,一滴一滴地浸入泥土,又一捧一捧地填入坟内,我不知道此时的小月若地下有知,看到我如此凄惨地跪在坟前为她送行会作何感想?小月或许会可怜我,或许会心疼我,而我需要的不是可怜,不是心疼,而是理解。
然而,一切都晚了,或许小月会永远恨我,我再也没有机会来化解这种恨,这是一种爱到了极点的恨,这种恨让一颗曾经爱过的心无力承受,不然她不会用死来证明!
我不停地用手填着土,双手已经血肉模糊。天地间静极了。往常挺有脾气的老林子也像失去了伴儿的鳏夫,痴痴地望着坟地,沉默不语。
“妈的,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出这种倒霉事!”我暗自骂道,心里的苦无处诉说。
村里人只知道我害死了小月,没有人知道我是冤枉的。因为人们都相信我和小月是天生的一对儿,甚至许多人都以为我们早就定亲了。
更可恨的是小月的五个哥哥都以为我和小月“那个”了,不然小月不会自杀。村里的人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指指戳戳地骂得我爷爷奶奶不敢出门。
我父母了解内情,根本没来参加葬礼!这就更激怒了小月的五个哥哥。小月为了爱我殉情了,我还能说什么,我只能默默地忍受,用沉默为小月的死赎罪。
天快黑了,我终于将土填完。小月的大哥将灵头幡插在坟上,小月她娘焚化了小月生前的一些衣物,哭奠了一阵子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去,临走时,小月的二哥又踹了我一脚。
送葬的人们骂骂咧咧、陆陆续续地走光了,天地间什么声音也没有,万籁俱寂,只听到那大雪不断降落的沙沙声和老林子里树木的枯枝被积雪压断了的咯吱声,我孤零零地跪在坟前,声嘶力竭地喊道:
“小月,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呀?
2.初吻
我家在汤子县县城县高中附近,父亲是县建筑公司经理,成年累月地在外地跑,母亲开了一家小酒馆。我和小月是县高中的同班同学,小月是庙堂乡北滩头村的,不仅和我爷爷奶奶是一个村的,而且两家仅一墙之隔,放假时我经常去爷爷奶奶家帮着干点农活,小月也常帮着我干,时间长了,小月就对我动了真情,我对小月也很有好感。
小月的父母很喜欢我,经常到我爷爷奶奶家串门儿,每次见到我都对爷爷奶奶说:“大叔大妈,我们两家做亲家吧!”爷爷奶奶不表态,只是乐得合不上嘴。我听了心里美滋滋的,小月却羞得躲在墙角摆弄自己的辫子。
高中毕业后,我考上了全国重点医科大学,在省城上学,小月却没考上大学。村子里没考上大学和小月差不多大的姑娘已经“说出去”好几个了,小月却不急着找婆家,姑娘们凑到一起说:“我们也就这样了,还是人家小月有福气,将来嫁个大学生。”小月听了这样的话当然高兴,因为村里人都相信小月一定会嫁给我。但是终究没有我的承诺,小月心里的那份高兴就难免虚空,有点像水底下的竹篮,一旦提出水面都是洞洞眼眼的。
大学三年级放暑假我去爷爷奶奶家。有一天晚饭后,小月约我去她家场院的柴火垛上赏月,我告诉她我要考研究生,她问我啥是研究生?我解释给她听后,她既高兴又害怕。我知道她盼着我一天比一天好,却又怕我看不上她。当时只是觉得与小月青梅竹马,很喜欢她的清纯,并不知道与小月的情感会走多远。在大学,班里的很多同学都处了对象,我并没太急,因为我从小就有很高的志向。
我们彼此想着心事,夜空是蓝莹莹的,幽深处还透着朦胧的光,使月亮看上去很有质感。小月的身上香喷喷的,闻上去让我心中有一种莫名的躁动。
突然小月握住了我的手,其实也不是握,而是碰,是碰到了我的手,我有一种过电似的感觉。很显然小月是有预谋的,她脸上有一种大功告成的满足,不过手指却是僵的。我们静静地看着对方,情不自禁地抱在了一起,或者说是小月猛然抱住了我。
不知道是谁先吻了谁,反正我们的嘴唇贴到了一起。小月的嘴唇虽然贴了过来,却紧紧地抿着,我身上像通了电,人像是浮了起来,毫无道理地荡漾着。
看小月的样子似乎也失去了重量,因为她紧抿的双唇失去了力量,让开了一道缝儿,冷冷的,禁不住地抖。她的抖动也传给了我,我们搅在一起抖,越吻越觉得吻的不是地方,只好闷着头找,好像自己的嘴已经不是自己的嘴。
这个吻似乎没有尽头,直到小月她妈在天井里喊:“小月,烧点开水!”小月答应一声,吻才停住了。
我们愣了好大一会儿,小月羞答答地说:“庆堂,俺是你的了,从今以后,俺为你生,为你死!”小月说完,幸福而坚定地扭头跑了,我却像做了亏心事儿一样,后怕起来。
大学一毕业,我就考上了我校著名神经外科教授蔡恒武先生的研究生,这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如果说读大学期间我宏大的志向还朦朦胧胧的话,考上蔡教授的硕士研究生后便非常清晰了,这就是要立志做一名优秀的神经外科专家。
我始终忘不了刚刚考上医科大学时,在全校新生入学典礼上,蔡恒武教授率领全校师生在医学生誓言碑前宣誓时的情景。
那日校园内处处彩旗飘飘,鲜花怒放,全校师生肃立在医学生誓言碑前。那是我第一次站在医学生誓言碑前目睹它的风采,心情格外激动!
医学生誓言碑背倚一片竹林,总体呈书本型,由三部分组成。在面向蓝天的书页上,镌刻着金色的医学生誓言;在红色大理石基座上,则是“医学生誓言碑”几个金色的大字;底座是一个红十字的造型。书本用汉白玉大理石,象征着医学事业的洁白与神圣;基座用红色花岗岩,寓意着医学事业如涌动的血液,生生不息;两侧缠绕于手杖的蛇型图案,代表医学事业是全世界医学事业的一个组成部分;底座的红十字则是全世界医药卫生事业的通用标志。每一位新入学的医学生和即将走上工作岗位的医科毕业生,都要在这块誓言碑前庄严宣誓,以维护医术的圣洁与荣誉。
德高望重的神经外科专家蔡恒武教授受校长的委托,率领全校医学生面对誓言碑庄严宣誓: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府的时刻,庄严宣誓: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与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著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全人类的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从那天开始誓言就经常萦绕在我的耳边,我坚信我注定是要为医学奋斗终生的。可是从哪儿入手呢?考上蔡恒武教授的研究生后我开始明确了,我要用毕生精力占领神经外科的最高峰!
与我同时考取蔡先生研究生的,还有比我小两岁的蒋叶真,她是从外省的医科大学考来的。这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孩,天生丽质,高贵典雅,那温润的曲线美让人望而生欲。
初次见到她时,我就被她独特的气质深深吸引住了。不过,我是一个性格有些内向的人,刚见到她时,我既自惭形秽,又私下窃喜,再加上我是小地方的人,天生自卑心理,我甚至没有当面看她的勇气。蔡教授只有我们两个研究生,我和蒋叶真成了名副其实的师兄妹。
蒋叶真是一个极为活跃的人,喜欢参加社会活动,研究生不到一年,她就成了校研究生会副主席。我是一个不太喜欢热闹的人,一心想在专业上混出个人样来。蒋叶真经常因热衷于参加社会活动把做不完的作业扔给我替她做,就这样,我们的接触深了起来。
说实话,蒋叶真非常佩服我在科研上的这股劲儿,她说我将来一定是位好医生。专业上的强势是我面对蒋叶真时唯一自信的地方。
蔡教授经常不满意蒋叶真的不务正业,他把全部心血都放在培养我一个人身上,他对我抱有极大的希望。我热爱我的专业,全身心地投入到我的专业学习中。
蒋叶真见我一天到晚扎在解剖室、实验室、图书馆,一到周末就拽我去校礼堂跳舞,为了实验我推辞了几次,有一天她非要拽我去。
“庆堂,你再不出来活动活动,就快成老古董了!”蒋叶真嗔怪地说。“叶真,解剖尸体我在行,跳舞可是赶鸭子上架!”
我故意逗蒋叶真,想震震她,别以为自己是白雪公主,别人都是土包子。说实在的,我也是一表人才,一米八的大个儿,标准男子汉的脸型,一副眼镜后面是浓眉大眼。念大学本科时,校学生会为活跃学生文化生活,组织大家学跳交谊舞,然后班级间比赛,班长看中了我的身材,动员我好好学交谊舞,由于与同班一名女同学配合默契,舞技超群,最后为班里捧回了第一名的奖杯。
“庆堂,走吧,不会我教你。”蒋叶真信以为真地说。“到时候可别嫌脚疼!”我知道像蒋叶真这么漂亮的女孩,一定是舞场皇后,不知道有多少白马王子等着呢!
“庆堂,你拿出解剖尸体那股劲儿的十分之一准能学会。”“叶真,不怕你那些白马王子嫉妒!”“庆堂,骑白马的不都是王子,也有唐僧。”
这话我爱听,没想到小师妹还挺幽默。
在舞厅,华尔兹舞曲一响,那些所谓的“白马王子”就纷纷邀请蒋叶真跳舞。我一直坐着没动,我心想,我得了解了解这些“白马王子”的水平,不跳则已,跳就要让你们刮目相看!
几首曲子过后,蒋叶真邀请我一起跳。我觉得是时候了,该出手时就出手。华尔兹舞曲一响,我带着蒋叶真翩翩起舞,蒋叶真当时就被我的舞技震蒙了。她没想到,我这个书呆子舞跳得这么好,伪装得好深啊!很快全场就被我们的舞姿吸引了,全都停下来欣赏我们的舞技。那些所谓的白马王子们相形见绌嫉妒地站在一边。
“好啊,庆堂,你这个大骗子,为什么要骗我?”蒋叶真嗔怪道。“为了不让你失望!”我微笑着说。“好你个林庆堂,你隐藏得好深呀!”“这不叫隐藏,这叫含而不露!”
“贫嘴,一直以为你不善言辞,原来你是个油嘴滑舌的家伙!”
我知道从跳第一支舞开始,她就偷偷地爱上了我。从那以后,我们俩就互相暗恋着对方,但我从没有奢望得到蒋叶真,因为我时刻没有忘记,与她相比,我毕竟出身寒门,来自一个僻壤的小县城。而蒋叶真的父亲是东州军分区的政委,东州市市委常委,大校军衔;母亲是东州军分区政治部门诊部的护士长,上校军衔。这样的家庭,我是高不可攀的。
然而,我对蒋叶真的爱已袭上心头,我甚至在梦中多次与她做爱,以至于每次梦见这样的情景便湿了一床。那段日子,我在枕头下随时准备一条内裤,因为我隔三岔五就会梦见蒋叶真。我甚至为我这种暗恋而痛苦。
与我相比,蒋叶真显得更主动,除了周末约我跳舞以外,每天晚饭后,她都约我在校园内散步。蒋叶真有一种温柔的尖锐,这种尖锐能触动我最敏感的神经。浓荫密布的校园里是恋爱的绝佳场所,到处都是恋人。我们除了没捅破这张窗户纸外,已经把对方当成恋人了。
我们坐在花丛的石凳上,五月正是丁香花开的季节,花香伴随着蒋叶真的体香,我沉醉了。那天晚上,我特别善谈,我谈了《少年维特之烦恼》,又谈了《红与黑》。
“叶真”,我动情地说,“我的出身与于连一样,但并没有跻身上流社会的欲望,我记得孙中山说过,人不要想着做大官,要想着做大事,我的理想是有一天能站在神经外科的最高峰。”
“庆堂,神经外科的高峰很多,选定目标了吗?”
“没有,我现在只想打好基础,先把手术刀练好。叶真,你的理想是什么?我看你并不安分做一个好医生,是不是有更远大的目标?”
“庆堂,我不像你又有毅力,又有钻劲儿,与其做一个二流医生,不如做一做管理工作,毕业后我想去省卫生厅。”我知道,凭蒋叶真父母的地位,她毕业后去省卫生厅不是问题。
“叶真,你该不是想当省卫生厅厅长吧!”我开玩笑地说。“省卫生厅厅长有什么了不起的,都是人干的。到时候,你想攀什么高峰我都支持你!”蒋叶真自信地说。
“多谢厅长大人!”“讨厌!”我们一起唱英文歌曲,tommypage的“i’mfallinginlove”:我一生都在寻找。像你这样的人。
我不相信一见钟情,但这种感觉真的发生了。因为当我们在一起,我希望时光能够停留。我为你祈祷,我陷入爱情,
我的梦想就要成真。唱着唱着,蒋叶真扑到我的怀里,温柔地说:“庆堂,我爱你!”我再也抑制不住,我们紧紧拥抱着,热吻着。从那以后,在花丛中,在青石板上,在月光下,在午夜的花园里,到处都留下了我们拥吻的身影。不知为什么,每次与叶真相吻,我都会想起与小月在柴火垛上偷吻的情景,但是两种吻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小月的嘴是樱桃小嘴,那天相吻时,她的嘴是紧抿着的,虽然很柔嫩,但是冷冷的;叶真的嘴比小月的大很多,娇嫩柔软,充满灵性,微笑时更显得妩媚与娇艳,相吻时好像与我全身的感官都能沟通。
3.教诲
从第一次相吻以后,我和蒋叶真公开了恋爱关系。蒋叶真仍然热衷于学校的社会活动,组织大学生演讲比赛,搞环保自愿者活动,参加校团委主办的与省长对话——为振兴本省经济献技献策活动;而我在学校里只参加一种活动,就是专家讲座。我是逢讲座必去,去了必有收获。
有一次,我从一位外国学者的讲座中了解到,我国还不能开展海绵窦的直接手术,主要原因是没有国人自己的海绵窦显微外科解剖资料。于是我一头扎到图书馆里查找资料,几天几夜下来,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我觉得我找到了事业上的第一个高峰。
海绵窦是人体唯一一个既有动脉又有神经通过的静脉窦。由于其结构复杂又位于颅底的中央,很多疾病累及此区。海绵窦的直接手术更是因其极高的致残率和死亡率,一直被认为是神经外科手术的禁区;而国内经典教科书上有关海绵窦的记载只有不到一页纸,文献里有关海绵窦的报道极少,引用的也都是外国人的数据资料。可以说海绵窦直接手术的水平代表了这个国家的显微神经外科的水平。于是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攻下这一科学难题。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去了蔡教授的家,自从读了他老人家的研究生以后,我经常去他家改善生活。我爱吃鱼,每次去师母都给我变着花样做鱼。老两口的儿子、女儿都在美国。他们对我就像对待自己的儿女一样。
蔡教授的家很朴素:除了书以外,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墙上挂的一条横幅,是蔡教授亲手写的,裱在框里。这四个字是:“大医精诚。”
蔡教授非常慈祥。浅金丝边眼镜后面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这是一双任何肿瘤都逃不掉的眼睛。笔挺的深色西装显得温文尔雅,动作向来不急不慢。
我把想法告诉了蔡教授,得到他老人家的大力支持。他为有我这样一位颇具潜力的学生而由衷地欣慰。他建议我把这一课题作为自己的硕士毕业论文潜心钻研,争取先在数据资料上填补国内这项空白。
蔡教授一边吸着烟斗一边语重心长地说:“庆堂啊,目前显微神经外科技术的发展使手术死亡率降至百分之一,并且突破了脑干、脊髓、丘脑甚至颅底等神经外科手术的禁区。但是海绵窦位于颅底的中央,是禁区中的禁区呀。你能向这个领域冲击,说明你有攻克禁区的魄力,这很难得,但是不能急,要知道我们是与几个毫米甚至小于一毫米打交道的人,说什么、做什么,都要有把握,讲严谨!”
“蔡老师,能给我讲一讲‘大医精诚’的含义吗?”
“庆堂啊,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心灵之苦。医者,是苦趣也是乐趣啊!当患者将生的希望寄托于医生的时候,我们担起的是一个生命的重量;当我们成功救治一名患者的时候,我们给他的是一个生命的延续。为医者必当怀有仁者之心,善待生命,发扬人道主义精神,在人们最需要的时候,伸出友爱之手。这就要求我们,要因病施治,合理检查,合理用药,维护医学的神圣,守护医生的职业尊严,无德不成医呀!”
听了蔡教授的话,我感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个新的高度去看待自己未来的职业——除了医术精湛,一名合格的医生更应该有仁善的心灵与博大的胸怀。我忽然发现原来“一生”与“医生”的发音是相近的,看来我注定要用一生去捍卫医生的尊严。
“蔡老师,您一生做的最难的手术是什么?”“我一生做了八千多例手术,并不觉得有最难的,倒是有一例手术做得时间是最长的。”“有多长时间?”
“我曾经做过一例持续二十四小时的手术,救了一个病人,病人就在手术台上,你不可能休息。那时,在手术台上很有精神,不觉得怎样,但是下来以后,一坐到沙发上,就起不来了,二十四小时没尿。医学上讲,二十四小时必须排五百毫升以上的尿,才能解毒,为什么没尿呢?病人的手术出血很厉害,他每出一次血,我就全身冒冷汗,非常紧张,所以没有尿,都出汗了。结果休息了一个月,才恢复了原状。每天都躺在床上休息,浑身没劲儿啊。”
我终于理解了蔡教授所说的“医者,是苦趣也是乐趣”的含义。
那天晚上离开蔡教授的家,回宿舍的路上,我想了许多,我知道选择神经外科医生这条路注定了一生是不平凡的,我为未来的不平凡而激动。
夜色渐渐降临,微风拂面暖融融的,校园里静悄悄的,只有湖边浪漫的情侣们正在许下明天的诺言。路灯的光线总是暧昧昏黄,可是用眼盯住路灯的时候,又会眼花缭乱。我站在路灯下盘桓,柔滑昏黄的灯光裹着朦胧的月牙。
突然有人喊:“庆堂,一个人想什么呢?”我抬头一看,原来是蒋叶真。她手里拿着一本书,从图书馆那边走来。“叶真,去哪儿了?”我好奇地问。“去图书馆借了本书。”
我暗叹道,师妹也知道看书了。“什么书?”“前苏联的长篇小说《日瓦格医生》。”“为什么看这本书?”
“不为什么,我想找一本描写医生的长篇小说看看,找了半天选中了这本。”
“当年前苏联盛传《静静的顿河》的作者肖洛霍夫最有可能获得一九五八年的诺贝尔文学奖,结果瑞典文学院却出人意料地授予了帕斯捷尔纳克。”
“你读过这本书?”蒋叶真好奇地问。“我最喜欢书中女主人公拉拉说的一句话。”“什么话?”
“假如我知道,我做的事没有白做,能够达到一定的目的,那我就会拼死拼活地干,并会从中找到幸福。”“庆堂,你知道吗?你就是这样的人,正因为如此我才喜欢你。”
蒋叶真的眼神充满了爱怜,她以为我只会读专业上的书,想不到我还会读小说。其实我的情趣是蕴涵在思想里的。因为人的全部尊严就在于思想,而思想产生于大脑,我是研究大脑的,当然要研究思想。
那段日子,我的生活只有两个内容,科研课题和蒋叶真。每天在解剖室里与尸体打交道,我知道人生是不长久的,也正是因为不长久,才须趁着年轻去爱和被爱。
蒋叶真的爱让我释放了内心世界的自卑,唤起了我人性的激情,有几次我们竟然在解剖室里热吻,旁边就是用白布蒙着的支离破碎的尸块和大大小小的罐子里用福尔马林浸泡的大脑。
我们旁若无尸,爱情之火像野火一样蔓延开来。我早已忘记在家乡,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还有一个纯朴善良的姑娘在苦苦地等着我。
“天长地久”作为一种祝福,是每一对恋人海誓山盟的目标,然而,人生照例是不长久的、不圆满的,尤其是爱情。因为人性是动态的,它被七情六欲所左右。此一时彼一时,不同的月下激发出不同的心境。
4.大骗子
自从考上研究生后,我不仅寒暑假不回家,甚至春节也只在第一个学期回过爷爷奶奶家一次。就这样,我把小月逐渐淡忘了,忘得无影无踪。在我看来,这种淡忘也是有缘由的,因为小月仍然停留在我在县城上高中时的梦里,那个梦是一时的,它离我的生活越来越远,越来越不真实,而我是不断有梦的人。我的梦越做越大,越做越圆,越做越离奇。
起初,我并不想淡忘小月,曾经的初吻不断地想起,每想起一次,就会被蒋叶真甜美的微笑和迷人的体香冲淡一次,就这样,左一次右一次,越冲越淡,渐渐地不再去想,也不愿去想了。
我每天沉醉在课题研究上,科研设备十分地简陋和紧缺,经费也十分紧张,但我并未被困难吓倒,我向院里有关教授请教标本制作方法,集中精力研究血管的灌注技巧,每天在实验室里以方便面充饥。
由于蒋叶真也进入了毕业论文的准备阶段,我和她每两三天才能在吃饭时间见上一面,我们彼此把爱化作了工作的动力。但是女人一旦将爱释放出来,便一发而不可收,我们仍然免不了每周在实验室或解剖室匆匆热吻。
由于征服了蒋叶真,我内心的自卑心理消失殆尽。我甚至有些自豪,原来我是可以让这么高贵的女人臣服的男人。
在蒋叶真身上,我对爱情的渴望得到了全身心的释放。我成了一个被爱的男人,一个爱着白雪公主的白马王子,一个有自信心的男人,一个不仅有自信心更有事业心的男人。而且,我的毕业论文已经接近尾声,这份毕业论文的分量足可以为我今后的事业打下坚实的基础。
寒假刚过的一个周末,宿舍里的其他三位同学领着各自的女朋友逛街的逛街、看电影的看电影,我和蒋叶真则躲在宿舍里卿卿我我。
我们虽然热恋了很久,却仍然没有超越界限,尽管蒋叶真表现得很主动,我仍然没有越过雷池的勇气,不是我不想,而是我骨子里太保守。蒋叶真知道,我不喜欢她,就不会想和她做朋友,喜欢她就不仅仅想和她做朋友,我有这份定力让她觉得我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庆堂,还有半年就毕业了,工作上有什么打算?”蒋叶真严肃而温柔地问。“蔡老师很欣赏我,打算让我留校当他的助手。”我得意地说。
“太好了,凭你对科研的执著,很快就会成为副教授、教授的。”蒋叶真兴奋地说。
“叶真,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只顾耕耘、不问收获,下一步我想考蔡教授的博士。叶真,你的工作找好了吗?”
“找好了,我爸爸托人把我安排到了省卫生厅。省卫生厅人事处的人很快就会到研究生部考核我了。”我听了以后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说实话,我不喜欢蒋叶真热衷于政治,可是现在像蒋叶真这样想从政的女硕士却越来越多,不过有追求就好,但我还是对蒋叶真找到了可心的工作而高兴。
今天叶真刻意打扮了一番,本来就长得很妩媚,身材窈窕,眼睛细长,下巴瘦削,再加上鸡心领羊绒衫和蓝色牛仔裤衬托出的曲线美,更是让我暗叹不已:什么叫烟波流转,什么叫顾盼生辉,什么叫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我痴痴地望着叶真,心里不断涌动着欲望。
“怎么这么看着我,没见过美女呀!”“想看!”我嘿嘿笑着说。“庆堂,你爱我吗?”蒋叶真十分认真地问。
我没有回答,而是把叶真拥在怀里,用鼻子细细品味她秀发的气息,从她的秀发里散发出一股诱人的花香,我的心里开始躁动,下身开始反应,而她的朱唇也已经吻到了我的脸上。
正当我俩的血液蒸腾着不能自制之时,“嘭嘭嘭”,有人敲门。我心想,谁这么讨厌,在这种时候敲门。“谁呀?”我没好气地问了一声,便起身开门。
门一开,我惊得目瞪口呆,原来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小月和她五哥。“小月,五哥!你们怎么来了!?”我脱口问道。
小月和五哥看见我宿舍里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女人,而且正在整理头发,一下子就愣住了,我也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窘迫,空气就在瞬间凝固了。
我一下子想起去年小月给我写过一封信,信上只有几句话:“庆堂哥:我的爱人,我的亲人,开春我和五哥进省城卖山货,到时候我去看你!”
当时我和叶真刚刚热恋,根本没拿那封信当回事,没想到他们真来了。此时,小月差不多被眼前的情景击倒了,但是她咬着牙坚定地站着,胸脯拼命地向外鼓。
我从小月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不祥的征兆,但是由于他们来得太突然,我根本没有思想准备,只觉得小月的眼神特别亮、特别硬,再配上一脸的痴,有一种决绝,是那种随时都可以赴死的决绝。
“林庆堂,”五哥怒斥道,“我说小月给你写信,你连信都不回,原来你已经成了陈世美了!亏了小月的心,苦苦等了你这么多年!”
五哥刚骂完,小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转身就跑。五哥愣了一下,“小月,小月!”一边喊一边转身追了出去。
我也赶紧追了出去,刚跑出宿舍我就站住了,因为我不知道追上小月该跟她说些什么。蒋叶真也追了出来,她把这一切都看明白了。“庆堂,那个女孩是谁?”蒋叶真质问道。
“我高中时候的同学。”我支支吾吾地说。“仅仅是同学?该不是从小定的娃娃亲吧!”蒋叶真揶揄道。我有一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
“叶真,你听我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羞愧地说。“林庆堂,你混蛋,没想到你是个大骗子?”蒋叶真突然极度委屈地吼道,说完也转身跑了。
我呆呆地站在宿舍门前不知所措,这时研究生部的一位老师刚好经过,她用讥讽的语气问:“林庆堂,刚才有一男一女到研究生部办公室找你,女孩说,她是你的未婚妻!林庆堂,你的未婚妻不是蒋叶真吗?怎么又冒出个村姑来?”
“根本不是什么未婚妻,只是高中同学,你们弄错了。”我解释说。那个女老师带着质疑的目光“哦”了一声就走了。
我知道这件事难办了,因为小月看见蒋叶真后全明白了,任何深爱着一个男人的女人都会看明白,所以蒋叶真也全明白了。
一连几天蒋叶真都没再找我,我也没敢找她,我知道蒋叶真正在气头上,彼此冷静一下也好。让我难心的是,不知道小月那儿该怎么办?我想给她写封信,说明情况,让她不要再等我了,但千言万语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我还是鼓起勇气给小月写了信。我要让她知道爱是不可强求的,真正的爱一定要有共同的语言、一定要相互理解、一定要互补共进,而我和小月这三个方面一个都没有。小月是善良纯朴的,我尽量措词委婉,不伤害她,可是我的行为已经深深地伤害她了,想到这儿,我欲言又止。
信就这样写一遍撕一遍,终于定稿了,我却得到家里寄来的一封信。信是我母亲写的,打开信,我就惊呆了。
信中说,小月从医学院回去后,整整一个星期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吃不喝,把她爹娘急坏了,后来她五哥一脚把门踹开,发现小月已经喝农药自杀了。
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快从嘴里吐了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事情太重大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
母亲在信上说,小月死后,她五个哥哥不依不饶,来县城家里闹好几回了,几乎天天到爷爷奶奶家闹,让我赶紧赶回北滩头村,人命关天,一定要给人家一个交代。
就在我要启程的时候,校党委接到了小月她大哥写的上告信。信上把我说成是道德败坏的伪君子,当代陈世美,不配做大学老师,不配做白衣天使。事情闹得满校风雨,不可收拾。
那天晚上,蔡教授把我叫到家里,仔细听了我和小月、蒋叶真之间的事情。我心里委屈,说着说着便痛哭流涕起来。
“庆堂啊,你是我最得意的门生,”蔡教授遗憾地说,“没想到你会处理不好个人的生活问题,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你的事校党委很重视,还不知道怎么处分你呢。还是年轻啊!”
“老师,其实我和小月什么都没有,谁知道她会干这种傻事!”我委屈地辩解道。
“庆堂,你到现在还没反思自己的行为,最起码你曾经给她传递过错误的信息。”蔡教授严肃地说。“不就是吻过她一次嘛,干吗这么认真?”我嘟囔道。
“你看看你的态度,你不爱人家吻人家干什么?”蔡教授深吸一口烟斗质问道。“不过是一时冲动。”我冷漠地说。
“你一时冲动不要紧,害了人家一条性命!庆堂啊,我早就跟你说过,无德不成医,要做一名合格的医生首先要学会做人。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希望你好好吸取教训,认真思考一下事业是什么?爱情是什么?这两个问题是每个有抱负的青年都要思考的问题,甚至要用一生来回答呀!你先回家给小月处理后事吧,学校这边有我呢。我相信这件事会让你记一辈子的。”
蔡教授的话语重心长,让我的心里热乎乎的。我忘了小月性格里的执拗,看来她一定不止一次地想过:全村人都知道自己将来要嫁的人是林庆堂,如果林庆堂不要她了,她就去死,她丢不起这个人。我应该早点回北滩头把事情说清楚。是我的自私和冷漠害了小月。
我知道小月的死将对我的生活和事业造成无法估量的影响。我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的心就像这冬末春初的冰碴儿凉到底了。
5.决绝
我离开蔡教授的第二天就登上了回家的火车。一路上我想着回家以后的复杂局面,小月的五个哥哥一定会不依不饶,没办法,我只能用忍来应付他们了。
我先回到了汤子县县城,父亲接到母亲的电话后从外地匆匆赶了回来,正在家等着我。我回家后说明了原委,父亲并没有太责怪我,因为他了解自己的儿子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父亲母亲要陪我一起去北滩头。我坚决不同意,小月家里人正在气头上,村里人又不明真相,满世界乱嚼舌头,我不愿意让我父母受到侮辱。
起初我父亲不同意,他怕我吃亏,还想从建筑公司带几个人一起去。我就更不同意了,父亲性格暴躁,真去了理论起来,怕是要出更大的事,要知道小月有五个哥哥,全村人谁家也不敢轻易惹他家。祸是因我而起,大不了我给小月陪葬!
母亲心疼我,在一旁抹眼泪。
“哭什么哭!”父亲不耐烦地说,“我就不信他们敢把我儿子吃了,我们什么时候与他们家谈过这门亲事,平时不过是开了几句玩笑,就当真了?他们家小月自作多情,也太不负责任了,你一死了之,让庆堂怎么做人,这不是存心害人吗?”
“小月这孩子也够烈性的,怎么说死就死了呢!”母亲低着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爸、妈,你们放心吧,我能把这事处理好!”我冷静地说。
“这几天,小月家把你爷爷奶奶折腾苦了,你去了多说好话,配合他们家赶紧把丧发了,打几下、骂几句就忍了吧!”母亲说完又抹起了眼泪。
父亲唉声叹气地抽起了闷烟。我横下一条心,决不能让父母跟着,我要独自为小月守灵。
灵堂就设在了爷爷奶奶家的院子里,是用木杆搭起的棚子。我们家三代单传,在北滩头人单势孤,好在父亲在县城工作,在村里算是有脸面的人。不过,小月的大哥是副乡长,村里没有谁家敢惹小月她家的,就是村长家也得让着。
这次小月的大哥给学校写上告信,就是存心想让我身败名裂,这招儿把我害苦了,我不知道摆在我面前的路会是什么样的?或许就没了路。
我一进村口,一帮孩子就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陈世美回来了!陈世美回来了!”
老远就看见爷爷奶奶家围了很多人,好像全村的男女老幼都来了,我听见与小月家不和的妇道人家背地里幸灾乐祸。“攀高枝没攀上,寻了短见,这不是害人嘛!”
“她就是不寻短见,被林庆堂甩了,也得神经失常。”“人啊,就得老老实实按着老天爷给你的条件来生活。那不是林庆堂吗?这小子真有胆量回来!”“这回有好戏看了!”
小月的五个嫂子正聚在灵堂前破口大骂:“老林头,你养的什么狗屁孙子,简直是他妈的臭流氓。”
就在这时我踏进了爷爷奶奶家的门,小月的五个嫂子顿时围了上来,使出妇道人家惯用的伎俩,唾沫星子满天飞,什么难听骂什么。我木头一样地站着,耳朵里嗡嗡的,什么也没听见。
我爷爷愁眉苦脸地陪着,我奶奶正在给小月的大哥倒茶。哥五个一见我回来了,喝退众妯娌,一起向我冲了过来,薅我头发的,卡我脖子的,扭我胳膊的,五个人把我摁在灵前。
奶奶既心疼又无奈地说:“好孩子,咱理亏,忍忍吧。”
我使劲点了点头,便跪在了灵前。小月她五哥一边骂我“臭流氓、陈世美”,一边踹我,被他大哥拦住了。小月她妈见到我眼泪一下子从红肿的眼睛里涌了出来,小月她爸的头上被火罐拔下许多黑色的印记,看来是由于过度悲伤病了。他们家有五个儿子,就这么一个闺女,老爷子视为掌上明珠,能不悲伤过度吗?
“庆堂啊,你能回来就说明你有种,我妹妹已经为你殉情了,你怎么也得有个交待!”小月她大哥不紧不慢地说。
很显然小月她大哥因为是老大又是庙堂乡的副乡长,他说话比他爸说话都有分量。“大哥,你说怎样就怎样!”我郑重地说。
“那好,乡里乡亲的,我们也不过分难为你,今晚你就为小月守灵吧,明天出殡时,你要背着小月去下葬。”小月她大哥咬着牙说。“我同意!”我面无表情地说。
小月她大哥没想到我答应得很痛快,就没再难为我。我麻木地跪着,任凭小月的五个哥哥嫂子的辱骂和村里人的指指点点。
跪在小月灵前,我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这眼泪不仅代表了悲伤,还代表了惋惜、委屈、懊恼和气愤。我不敢接受这个为我殉情的女人对我的这份沉重的爱,我更不能接受殉情的事实。小月在爱情上的追求太天真了,悲剧不是命运造成的,而是小月造成的。
当初我们在柴火垛上的浪漫,对我来说,不过是潜在的青春萌动,想不到小月这么当真,难道你不知道我们之间已经站在了不同的山头上,你以为伸手就能触及的距离,其实要走在一起,脚下是万丈深渊,怎么可能走到一起呢?我以为小月懂得这个道理,没想到她竟然是个一条道跑到黑的人。如今害了自己也害了我。
天黑了,灵棚前临时搭吊的灯泡像鬼火一样晃来晃去,灯光映着小月五个哥哥的脸就像地狱里的判官。
我整整在灵前跪了一夜,眼泪早已不流了,我觉得不全是自己的错。我和小月走不到一起是必然的、命中注定的,是从我走出汤子县县城的那天起就决定的。除非我留在这块土地上。只是小月不愿意承认这个现实,只是我没早点做小月的工作,只是我不应该在柴火垛上与小月初吻。
然而,乡亲们不可能理解那么多,他们只看结果,我知道我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惹了大麻烦,我是一定要离开这个伤心地的,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要在这里生活下去。我下决心忍受一切屈辱,让小月家的人把怨气发泄够。
雪是从昨天下半夜开始下的。第二天清早出殡时,小月她二哥恶狠狠地说:“林庆堂,你小子要想赎罪,必须把俺妹妹背到坟前。”
“背着是便宜你了,你小子就该去陪葬!”小月她三哥用手指戳着我的额头说。“就你这种下三烂,也配上大学?!”小月她四哥骂道。
“林庆堂,你今天要是不背俺妹妹,俺就废了你!”小月她五哥晃着拳头威胁说。老五是我们这一带有名的混混儿,这种事他能干出来。
小月她大哥命众人启开棺盖,小月铁青着脸躺在里面,我望着小月心里一阵阵发紧。我心想,“小月,你不应该呀!不应该呀!”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小月的五个哥哥催着我快点背,我咬咬牙走到棺材前,众人将小月的尸体放在我的背上,小月的脸冷冰冰地压在我的脖子上。这时,凄婉的唢呐声响起,众人吹吹打打地跟在我的身后,漫天大雪,仿佛在为小月送行,又仿佛在为我叫屈。
噩梦终于过去了,我一个人跪在小月的坟前,又给她烧了最后一张纸。我心里发誓,我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我永远也不会再回北滩头了。
雪停了,夜里的风把头顶的树叶吹得哗啦哗啦地响。我的脑海里闪现着与小月相处的各种回忆。
我自言自语道:“永别了,月,我可怜的妹妹,忘了我吧,我不是一个好男人,为了我你不值得这样做。我走了,有朝一日或许我会在黄泉路上与你相遇,到时候,到时候我再向你忏悔,向你解释,向你诉说吧。”
我是连夜离开北滩头的,回到县城只和父母匆匆地告了别。母亲哭得很厉害,父亲沉默不语。我告诉父亲我要连夜走,父亲没反对,母亲希望我多待几天,我没同意,毅然决然地走了。
6.困境
回到学校,更大的麻烦还在等着我,小月她大哥写的那封信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全校师生都知道了我和小月的事,校党委决定开除我的学籍。这可急坏了我的导师蔡恒武,蔡教授怒气冲冲地去找校长。李校长很客气地接待了蔡教授。
“蔡老,您消消气,我非常理解您的心情,不过我作为一校之长,对这种败坏校风的事不能不管不问呀!”李校长客气地说。
“李校长,正因为不能不管不问,我们才应该实事求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嘛!我们是医学院校,怎么能不懂得这个道理?你也是我教过的学生,在神经外科领域,林庆堂是一位很难得的奇才,若问谈婚论嫁,他也是大龄青年了。年轻人没处理好个人生活问题,我们应该帮助开导,不能一棍子打死嘛!”蔡教授激动地说。
“蔡老,”李校长继续解释说,“校有校纪,家有家规,如果不严肃处理,怎么才能警示其他学生?”
“李校长,我以校学术委员会主任的身份强烈要求校党委重新考虑对林庆堂的处分。我们不能让一个即将硕士毕业的医学奇才就此夭折,你知道将来他拿起手术刀,会挽救多少人的命吗?”蔡教授据理力争。
“蔡老,您说他是医学奇才,表现在哪儿了?”显然,李校长有些被说服。
“林庆堂的毕业论文大胆创新,在国内首次对国人的海绵窦进行了大样本、全面细致的显微外科解剖学研究,填补了国内在这方面数据上的空白,让我们终于有了国人自己的海绵窦显微外科解剖学资料。林庆堂为此付出了艰辛的努力。这半年来,他几乎吃住在解剖室、实验室,对这样一个出色的人才,我们不问青红皂白就开除,我认为十分不妥!”蔡教授语重心长地说。
蔡教授的话深深地打动了李校长,“蔡老,您老别着急,我会把您的意见带到校党委会上认真研究,您先回去吧。”
就这样,我逃过了一劫,学校对我的处分由开除学籍改为留党察看,但留校任教的梦想破灭了。
我的情绪异常低落,不知道往后的路怎么走。蒋叶真也很痛苦,自从他父母知道我与小月的事以及我被留党察看后,她的父母就坚决反对她与我来往。蒋叶真也对小月的事耿耿于怀,认为我一直欺骗她的感情。
我一直想找蒋叶真谈谈,但是她一直回避我。这就加重了我的痛苦。我感到我和蒋叶真没戏了,只好每天在实验室里瞎折腾,想用工作麻醉自己。
有一天,我正在实验室的电脑前工作,蒋叶真来了,她脸色有些憔悴。“庆堂,我们俩谈谈吧。”
我没说话,默默地给她搬了一把椅子,让她坐下。蒋叶真一坐下,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我们俩相对而坐,互相无言。最后,还是她先开的口:“庆堂,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知道你心里一定不好受,可是我比你更难过。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其实,我们俩本不是一路人,我们还是分手吧,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说完她那浓密睫毛下闪亮的眼睛里顿时充满了泪水。
蒋叶真的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说什么都没戏了。我一个从小县城里闯出来的土包子,本来就不应该高攀人家大家闺秀。我这种人只配娶小月这种村姑。但我是个男人,男人就要学会宽容。既然你认为我给不了你幸福,那我只好还你自由。
“叶真,”我勉强微笑着说,“对不起,是我伤害了你。我同意分手,祝你以后幸福。”
蒋叶真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痛快地答应分手。她以为我会苦苦解释,跪下来求她宽恕。她很失望,她坐在椅子上抹了一阵子眼泪,然后猛然站起来,转身就走了。
我默默地望着蒋叶真逝去的背影,仿佛是一场梦,才刚刚惊醒。
毕业答辩很顺利,我的关于海绵窦显微外科解剖学方面的毕业研究论文在国家级期刊上发表,但是我不能留校任教了。蒋叶真很顺利地分配到省卫生厅,我却因为背着留党察看的处分到处碰壁,找不到工作。
我从学校搬出来,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地下室,兜里的钱所剩无几,每天三顿饭都用方便面充饥。
我跑遍了省城的大小医院,大医院不愿意用我这种道德败坏的人,小医院用不上我这种专业的人,有一家中型医院很欣赏我的专业,但是看了档案后还是放弃了,人事处处长找我谈话时说,我们不要花花公子,我气得真想一拳砸在他的脸上,可想想自己的处境,还是忍了。我着实陷入了困境和迷茫,人生都是有终点的,而我却找不到它的方向。
面对前途的迷茫,我不禁感慨:人的一生就像在拉屎,有时候你已经很努力了,可出来的只是一个屁。
我不企盼天明,因为黑夜中总会找到北斗星;在没有找到目标之前,我不希望太阳高高升起,因为每一次太阳的升起,都意味着另一次黑暗的来临。
人生有多少承诺就有多少负债,有些债是永远还不清的。人生正是在各种债的细节中演绎着催人泪下的故事。人的一生都是在还债的,因为只要活着就要欠下人情,感谢别人又不牺牲自己简直是一种苛求。
我们都迁就在复杂的情感中,而使生活渐趋灰色。没有人不在旧传统中受虐,只是在浮华中人们浑然不知。任何个体都无力抵抗观念和舆论的攻击,我们都在无形的压力中生存。
就在我极度痛苦。极度迷茫的时刻,我的导师蔡恒武和老伴儿费尽周折找到了我租住的地下室。
当时我正在吃方便面,突然有人敲门,我以为是房东来催房租,不耐烦地喊道:“昨天不是说好了,缓我两天再交吗,今天怎么又来了?”
当我气哼哼地打开门后,我一下子呆住了,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蔡教授和师母站在门口。“怎么,不请我和你师母进去坐坐?”蔡教授慈祥地说。
“老师,师母,你们怎么找来的?”我赶紧把两位老人让进屋,激动地问。
一进屋二老就愣住了,他们打量着我住的这间小屋,一张床,靠墙的床边用木板架着一个箱子,箱子上摞满了书,地上放着脸盆和旧鞋,还有两个无漆的小凳。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家具。窗户很小,屋里暗得有些朦胧,只有一缕孤零零的阳光投在窗台下用箱子搭成的小桌上。二老看后连连叹气。
“说老实话,还是叶真帮我们打听到你住在这儿的呢。庆堂啊,工作还没有着落?”蔡教授掏出烟斗一边吸烟一边问。师母见我的小屋乱得不成样子,二话不说就收拾起来。
我情绪低落地摇了摇头。
“庆堂啊,别愁了,工作有着落了。我和你师母费尽周折找你就是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我把你的情况向北方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神经外科主任穆怀中教授作了介绍,推荐了最近你在国家期刊上发表的关于海绵窦显微外科解剖学研究的毕业论文,他看了论文后,对你很感兴趣。另外,穆教授是我的大学同班同学,他不会不念旧情的。庆堂啊,不要灰心,到了北方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好好干,老师盼你早日成为全国知名的神经外科专家。”
我听了老师的话,当时就哽咽了,我几乎说不出话来,千言万语也报答不了恩师对我的培育之情。
送走二老之后,我的内心世界翻江倒海,激动不已,真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最爱的人与我共同分享,然而茫茫人海中谁是我的最爱呢?
7.第一印象
第二天清晨,我认真打扮了一番,便坐公共汽车去了北方医科大学附属医院。
夏末的东州市天气格外炎热,灼人的阳光,照得古城城墙门楼上的琉璃瓦闪烁出一片耀眼的光辉。公共汽车行驶在环海路上,海面上帆影点点,成群的海鸥随着海浪的起伏飞翔,海滩上挤满了游泳纳凉的人。我望着大海心情爽朗了许多。
上午十点钟,我走进了医院大院。院子里看病的人很多,出出入入的,车辆也很多。医院中心是个小花园,走到小花园前,我非常奇怪地被两棵高大的银杏树吸引了。这两棵高大的银杏树,粗壮笔直,银灰色的身躯,活像两把绿绒大伞,直插云霄。那美丽的叶子,就像一柄柄小彩扇,翠绿嫩黄,一簇堆在另一簇上,不留一点缝隙。两棵高大的银杏树矗立在小花园中间,像一对相爱已久的恋人,耳鬓厮磨,让人艳羡不已。
在银杏树的荫庇下,我紧张的心情安静了许多。穆怀中是全国著名的神经外科专家,虽然有导师蔡恒武的推荐,我心里仍然紧张得不得了。
我上四楼来到神经外科医生办公室,一个四十五六岁的男医生正在电脑前查看着什么。我小心翼翼地问:“请问穆主任在吗?”
他眼皮慢悠悠向上翻了翻,看都不看我一眼,不耐烦地说:“在实验室呢。”我还想问实验室怎么走,但他的傲慢让我欲言又止。
我离开医生办公室,迎面走来一位护士,我客气地问:“请问实验室怎么走?”“乘电梯到十五楼往左拐就看见了。”护士热情地说。
我乘电梯来到十五楼往左拐,两扇玻璃上写着:实验重地,闲人免进。我根本不理会这几个字,顺着走廊往里走,病理室、标本室、解剖室,最后是实验室。
我从门上的玻璃往里看,一位六十多岁的白发老教授正在领着几个学生做实验,我判断这位白发老教授一定就是穆怀中,那几个学生有可能是他带的博士生。
我轻轻地敲了敲门,一位女学生穿着白大褂走过来开门问:“你找谁?”“我找穆主任,我叫林庆堂。”“穆主任正在上课。”女博士生欲阻止我。
这时,穆主任似乎听到了我的名字,他慢步走到门前和蔼地问:“是小林吧?快进来,快进来。”“穆主任,您好!我是林庆堂。”我惴惴不安地说。我随穆主任走进实验室。
“小林啊,”穆主任亲切地说,“你先坐一会儿,这只猕猴刚刚麻醉,我们准备给他做ct扫描,扫描后咱们好好谈谈。”“穆主任,这是在做什么实验?”我谨慎地问。
“这几位是我的博士生,他们正在做颈交感神经节脑内移植治疗帕金森氏病的基础与临床研究。”穆主任耐心地说。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穆主任指导几位博士生做实验。这时那只正在做ct扫描的猕猴突然停止了呼吸,几个博士一时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穆老师,怎么办?”那位女博士慌乱地问。“赶紧做人工呼吸!”穆主任镇定地说。
几个博士生面面相觑,谁也不情愿给这只猴子做人工呼吸。我毫不犹豫地跑上去给猕猴实施人工呼吸,猕猴在我的抢救下渐渐苏醒过来,大家当时就被我的行为折服了。
“小林啊,你抢救的不仅仅是只猕猴,你避免了实验的失败和十几万元的财产损失。”穆主任高兴地说。
“穆老师,这只猕猴为什么突然停止了呼吸?”刚才给我开门的那位女博士生疑惑地问。
穆教授转过头来看了看我。我知道穆教授是有意要考考我,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是麻醉过深导致的。”穆教授欣赏地点了点头。
“你们几个接着做实验吧。”穆主任对几个学生嘱咐了几句,然后说,“小林啊,来,到我办公室坐坐。”
我随穆教授进了实验室内的办公室。他给我在饮水机上打了一杯水,让我坐,我毕恭毕敬地坐在椅子上,心想,看来我留给穆主任的第一印象还行。
“小林啊,”穆教授坐在我的对面和蔼地说,“蔡教授向我详细介绍了你的情况,我也知道你个人生活上出了点问题,受到了留党察看的处分,年轻人嘛,遭受点挫折不一定是什么坏事。蔡教授说你是一个在事业上很执著的人,刚才你给猕猴做人工呼吸的行为也验证了这一点。”他点上一支烟接着说,“大脑是人体的司令部,是神经中枢,这就决定了我们神经外科的疾病为高危病种,它具有发病急、变化快、手术难、残废率和死亡率高等特点,因而要求我们神经外科的医生要具有高度的责任心、丰富的经验和精湛的医术。没有临床经验的医生,只能是一本缺章少页的教科书;不敢碰雷区的临床医生,只能是一位会寻医问药的江湖郎中。干我们这一行要特别注重在实践中学,只有不断地总结、不断地提高,努力掌握各种神经外科常见病和疑难病的诊断和治疗,才能为患者解除痛苦。”
“穆主任,既然我拿起这把手术刀了,我就想在世界神经外科的状元榜上刻上‘中国’两个字。”我信誓旦旦地说。
穆主任听了我的话看了我一眼,看得我有些发毛。我心想,穆主任是不是以为我说话有些狂妄?穆主任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语重心长地说:“你有这个决心很好,年轻人就应该胸怀高远,但是我更喜欢脚踏实地的严谨的治学态度,要知道拿起这把手术刀,只能不断地去掉病人身上的痛苦,而千万不能割断了与病人的感情啊!”
我被穆主任的话深深地震撼了,连忙表决心说:“穆主任,我懂了,我会记住您的话,踏踏实实地干好工作。”
“这就好,这就好。刚出校门时,我连老护士都不如,以后能治一些病,这些知识实在是来之不易。我们当医生的要有技术,没有技术是治不了病的,但是要摆好为病人服务与学技术的关系。首先是服务,从服务中学习,而不是首先从病人身上学技术。应当把病人当亲人,提供给病人最佳治疗方案,而不是从自己学习的需要出发来安排病人的治疗。在医学探索过程中,病人是付出了一定代价的。是病人培养了医生,帮助医生成长,我们要牢牢记住,好好地为病人服务。我把我刚毕业时,我的老师赠送给我的一句诗转赠给你,‘未俱人生无通途,唯以精诚至魂魄’。好了,庆堂,我就不啰嗦了,你去医院人事处办手续吧,我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
穆主任语重心长的教诲让我十分感动,我激动地想,能在这样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身边工作是多么荣幸啊!
8.报到
院人事处王处长热情地接待了我,他向我介绍了医院的基本情况。
“小林啊,穆老极力推荐你做他的助手,穆老是全国德高望重的神经外科专家,在全国神经外科领域里,是成功实行脑动脉瘤手术超过一千例的专家之一。他的话院领导很重视,所以我们已经调了你的档案,研究了你的情况,院党委决定录用。你现在住在哪儿?”王处长热情地说。
“我自己租了一间地下室住着呢。”我不好意思地说。
“你先在院里和几个年轻医生挤集体宿舍吧,房子的问题以后会解决的。那好,我现在就领你到神经外科报个到吧。”我听了人事处王处长的话心里激动不已。
我拘谨地跟在人事处王处长的后面,又回到神经外科。我们来到四楼的医生办公室,几名医生坐在电脑前正在工作。“老曲呀,穆主任呢?”王处长微笑着问。
这个老曲正是我第一次到医生办公室碰到的那个人。“哟,王处长,穆主任不在。”老曲站起来客气地说。
“小林呀,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神经外科副主任曲中谦。曲主任,这位是新来的医学硕士林庆堂,是穆主任点名要的高材生。”王处长介绍说。
“欢迎、欢迎!”曲中谦敷衍地客气道。
我与曲副主任和几位医生握了握手。王处长交代说:“小林呀,明天你就正式上班吧,这是你集体宿舍的钥匙。好好干,老曲呀,你们忙吧。”说完转身走了。
“小林呀,哪个大学毕业的?”曲中谦一副领导派头走过来问。“我是省医科大学毕业的?”我拘谨地说。“一定是蔡恒武教授的高足了!”曲中谦的口气令人很不舒服。
“正是,看来曲主任和蔡教授很熟?”还未等曲中谦回答,一位年轻医生离开电脑自我介绍说:“小林,我叫罗元文,我们住在一起,我领你去宿舍看看吧。”
“好的,曲主任,那我去了。”我向曲中谦点了点头,曲中谦冷冷地“嗯”了一声。我又和几位医生点点头,便跟着罗元文走出了医生办公室。
我一边走一边想,这个曲中谦有点阴风阳气的,让人感觉不舒服,便想从罗元文嘴里了解点情况。“元文,神经外科有几位主任?”我谨慎地问。
“目前为止,就穆主任和曲副主任。”罗元文热情地说。
我一下子明白了,我是穆主任点名要来的,自然是穆主任的人,曲副主任自然不舒服。我想穆主任和曲副主任的关系不会太好,看来神经外科的人际关系复杂得很,初来乍到还是小心为上。
“元文,你是什么时候到北医科大的?”“我到这里一年了,我是白求恩医科大学毕业的,到北医科大就是要考穆主任的博士。”“我也想考穆主任的博士。”
“好啊,那咱们就是师兄弟了。不过,蔡恒武教授也是国内德高望重的神经外科专家,你既然是他的硕士,为什么不接着读他的博士呢?”
我被罗元文问得愣住了,心想,我差一点被学校开除,怎么考呀?“我是想多拜几个名师,这样对自己的业务发展有好处。”我敷衍道。
“有道理,干我们这一行就是要博采众家之长啊!”一路聊着,来到了宿舍。宿舍里一共有四张床,有点像大学里的研究生宿舍。
“庆堂,这就是我们的窝,这张空床就是你的,这是我的床。”“这两张床住的也是神经外科的吗?”我好奇地问。
“不是。一个是心脏外科的小刘,一个是检验科的小郭,都是硕士。”
由于都是男人住,房间又脏又乱,我收拾了一阵子,总算弄干净了床铺和桌椅。“庆堂,该吃午饭了,一起去食堂吧。”看我收拾完床铺,罗元文友好地说。
忙活了一上午,早晨只吃了一袋方便面,早就饿了,我随罗元文一起来到医院内的生活服务中心。这里有点像大快餐店,都是套餐,有五元一份的,有十元一份的,也可以单点。中午吃饭的人很多,有病人家属,也有医生、护士,还有院内工作人员的家属。
我买了一份五元钱的套餐,罗元文买了一份十元的套餐,我俩找了一个空位子坐下,一边吃一边聊天。我主要是想多了解点情况。“元文,科里有多少人?”我试探地问。
“有两位主任,十五名医生,四十名护士,本来有四名主任的编制,但由于十五位医生里没有能主刀的,所以一直空着两个副主任的编制。”罗元文一边吃一边说。
“那每天的手术只能由穆主任和曲副主任两个人做了?”我惊讶地问。
“对,所以穆主任特别着急后继乏人的问题,”罗元文喝了一口汤接着说,“因为他年纪大了,特别希望有年轻人接替他。”“曲主任不也能带学生吗?”我不解地问。
“但年轻人都是冲着穆主任来的,曲主任是工农兵大学生,”罗元文轻蔑地说,“水平照穆主任差远了,平均每个月都得做死一两个。穆主任做了近万例手术,至今还没做死过一例呢!他不仅治学严谨,而且甘为人梯,我来了才一年,跟穆主任上了几台大手术了。给曲主任当助手的几个博士、硕士,根本摸不着手术刀。”
我听了以后又喜又忧,喜的是神经外科缺人才,自己有发展的空间,忧的是院里的神经外科之所以在全国知名度很高,看来是因为穆主任的名声大,一个人撑着呢。
吃过午饭后,我借了罗元文的自行车,从地下室把行李拉到医院宿舍,就算搬家了。
晚上,我在院门口买了些水果带上,特意去穆主任家拜访致谢。穆主任家就住在医院宿舍区,院里的知名专家都住在一座楼内,俗称专家楼。
穆主任家在三楼,我按了门铃,穆师母开了门,穆主任很热情地把我让到了客厅。客厅布置得很简单,墙上还挂了一副颇有禅意的对联:“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师母给我倒了茶,我们坐在沙发上,穆主任从茶几上拿起烟盒抽出一支递给我,我赶紧给他点上火。
“庆堂,蔡教授跟我介绍说,你读研究生时,为研究海绵窦解剖了三百多具尸体,看来你有做好一线医生的基础。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呢?”穆主任深吸了一口烟问。
“穆主任,我准备考您的博士生,想进一步提高自己。”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更重要的是在实践中提高。你别看大脑只有一千克,却是人体中最脆弱的部分,这里血管密布、神经众多,每个部位都与人体各器官神秘地联系着。神经外科就是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每一个动作都关系到人的生死存亡啊!”穆主任意味深长地说。
“穆主任,我虽然解剖过三百多具尸体,但那毕竟是死人,我还没有给真正的病人做过一次真正的开颅手术。我希望做您的学生,在实践中多跟您学习。”我非常迫切地说。
“庆堂啊,看来蔡教授对你没看走眼,只要你努力,就一定能成为一名好医生。”穆主任用欣赏的语气说。“穆主任,您是怎么走上神经外科这条路的?”我好奇地问。
“我参加过抗美援朝,是和我的老同学蔡恒武一起参加的。在朝鲜战场上,我看见一批一批的伤员死于脑外伤心急如焚呀!那时候我对脑外伤一点也不懂啊,别的科,像骨科、泌尿、胸科、普外我都学过,我都有点办法,可以抢救,甚至麻醉都行,但是脑外科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看着战友们一个个地死去。”他沉思了一会儿仿佛想起了往事,然后喝了一口茶说,“我记得那是一九五一年的冬天,我当时二十三岁,随抗美援朝医疗队来到鸭绿江畔,在一片荒林雪野里搭起了两栋土坯房,抢救从前线下来的志愿军伤员。有一天,一名头部中弹的小战士被送到了我的手术台上。小战士神志昏迷中还在竭力高呼:‘为了祖国,冲啊……’然而,望着颅脑损伤的小战士,我和其他大夫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可爱的人’被死神夺去了生命。快五十年了,那名小战士的呼声还在我耳边萦绕着,要是在今天,用不了两个小时,就能把小战士救活。从那时候起,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脑外科方面的专家。幸亏我没死在战场上,让我有机会攻克神经外科这块阵地。我从朝鲜战场回来后,就向院党委申请,组织了院里第一个神经外科研究组。那时候西方一些国家不仅对中国实行经济封锁,而且实行知识封锁,我们手里什么参考资料也没有,只能靠自己摸索。没有教具,我们就到乱坟岗子挖骨头,把脑袋骨挖出来脑袋骨里面全是蛆,很多蛆,一股怪味,回来以后就刷洗、漂白、煮熟,把骨头穿起来做学习标本。虽然条件艰苦,但我们都干劲十足。”穆主任既饱经沧桑,又饶有风趣地说。
虽然我解剖过很多尸体,但我听到脑袋骨里有很多蛆,咕咕容容的,我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不过,我还是被穆主任的故事深深地感动了。
“穆主任,这么说蔡教授也参加过抗美援朝?”
“当然了,我们就在一个医疗队,他也目睹了小战士的牺牲。抗美援朝后,他和我一样也全身心地投入到神经外科领域。那时,我国对脑外科和颅内肿瘤的检测手段非常落后,确定脑肿瘤部位和性质,只能采用‘开颅检查’的办法,手术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二十四,而西方国家对我们封锁当时世界上比较先进的‘脑血管造影’技术。为了冲破这道封锁,蔡教授不惜以自己的健康甚至生命为代价,在没有防辐射的铅裙的艰苦条件下,毅然成百上千次地做x光验证……当蔡教授掌握了‘脑血管造影’技术之后,身上的白血球已经降到四千以下,只有常人的一半了。他终于积累了两千五百份‘脑血管造影’资料,使我国的脑外科检测技术一步跨越了三十年啊。”
我着实被感动了:原来我的恩师蔡教授还有这么非凡的经历,他老人家却从未炫耀过。我能投师在这两位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的老专家门下,真是我林庆堂上辈子积了德,这辈子老天爷特别垂爱我。
“穆主任,我请求跟您上手术台,我不会辜负您老对我的期望!”我充满希望地恳求道。此时我的心情就是要下决心成为穆怀中教授这样的人。
“好吧。两天后,我有一个动脉瘤手术,你和罗元文做我的助手吧。罗元文进步很快,已经可以独立做一些小手术了,”穆主任赏识地说,接着他又嘱咐道,“这两天你先熟悉一下患者的情况,多查查房,做做基础性工作。这位患者有一定身份,是市卫生局的局长,工作上不要让人家挑出毛病来。”
“放心吧,穆主任,我一定把工作做好!”我非常感激地说。“好,不早了,你也忙了一天,回去休息吧。”穆主任慈祥地说。
从穆主任家出来,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夏夜的星空是多么的美丽动人、多么富有神秘感。我望着远处的住院大楼,心想,命运之神用岁月的雕刀雕塑了我的灵魂,我注定要用手术刀去拯救他人的生命,这或许是对人生原罪的一种救赎。
天上闪过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无声无息地从夜空坠落。我心里不由得一颤,觉得自己就是一颗流星,出发了就没有归程。夜色由淡而浓,一辆救护车的笛声打断了我的心绪,我忽然意识到医院就是生死场,我就是与生死打交道的人。
9.惊艳
早晨,我来到医生办公室,与罗元文交接,他昨晚值了一宿的班。
“庆堂,一○五床昨晚头疼得厉害,我已经给降了颅压,白天你对他留点心。另外,明天穆主任给市卫生局谢局长做手术,这是他的病志,详细情况都在电脑里呢,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可以让他的家属签字了。我回去睡觉了,困死我了。”罗元文说完,伸着懒腰走了。
罗元文走后,我认真研究了谢局长的病志,了解了病情以后,我为穆主任做这例手术捏了一把汗。这是一个巨大的动脉瘤,有八点五厘米,病人的身份又十分特殊,一旦术中动脉瘤破了,后果不堪设想。我决定到病房看看谢局长的状态。
我来到一八八床,这是一个有卫生间的单人病房,这样的病房在每个病区只有两个。神经外科共有三个病区,一病区收治脑外伤病人,二病区收治脑溢血病人,三病区收治脑肿瘤病人。
一进病房,只见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很富态的妇女正在给病人用热毛巾擦脸,我断定这一定是谢局长的老伴儿。“大姨,谢局长感觉怎么样?”我关切地问。
“不好,头疼、恶心、呕吐,昨晚折腾了一宿。”妇人忧郁地说。“这是瘤子压迫的结果,这个瘤子太大了,做得越早越好。”我解释说。
“小伙子,您贵姓?前几天没见过您。”妇人和蔼地问。“我是新来的,叫林庆堂,给穆主任做助手。”我腼腆地说。
“林大夫真是一表人才,这么年轻就给穆主任当助手,前途无量啊!”妇人一边赞许一边问,“小林啊,手术明天能做上吗?”
“没问题,一会儿我让护士来给谢局长剃头。”为了消除妇人的顾虑,我用柔和的语气说。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如天籁般女孩的声音像春风一样飘了进来:“妈,我爸怎么样了?”
我被进来的女孩震呆了,她甜美、纯净,像野百合花一样幽雅清纯,两个大眼睛像早晨草地上滚动的露珠。只是气质有点像女侠,透着权势家庭掌上明珠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蒋叶真身上也有,只是更含蓄一些。这个女孩的优越感是从眼睛里流出来的,滴溜溜转的大眼睛后面,让人感觉全是鬼主意,一点亏也不吃。此时,这双美目虽然是笑盈盈的,但却充满了忧郁。女孩一进屋也被我所吸引,着实扫了我几眼。
“林大夫,这是我女儿,叫谢丹阳,是空中小姐。丹阳啊,这是林大夫。”谢夫人自豪地说。“林大夫好!”谢丹阳微笑着说。我矜持地点点头。“丹阳,请好假了?”
谢夫人关切地问。“妈,请好了,爸病得这么重,我不能再飞了。”谢丹阳焦虑地说。
我一听女孩的职业便有一种想入非非的感觉。空中小姐是永远与时尚、潮流并列的代名词,这是很多漂亮女孩向往的职业。我为谢丹阳有一份孝心而感动,要知道许多女孩自私得只剩下虚荣了。我自作多情地感到谢丹阳对我是有好感的,因为她看我时漂亮的脸蛋上有一种特别温柔亲切的表情。
“林大夫,我爸的情况怎么样?手术有危险吗?”谢丹阳很礼貌而迫切地问。
“手术由穆主任亲自做,你们尽管放心,他再做三百例就满一万例了,从来没有失手过,等手术通知书出来我再给你们细说,到时候家属要在上面签字的。”我用安慰的口气说。
这时,一位护士进来为病人输液,她一进来就问:“你是林庆堂吧?早就听说来了一位高材生,一直没见过面,还是位帅哥呢!我叫赵雨秋,是神经外科的护士。”说完伸手跟我握了握。
“原来你就是神经外科的‘玫瑰花’,果然名不虚传,以后还请多多关照!”我恭维道。
我与罗元文闲聊时,他把神经外科护士的情况跟我介绍过,并且着重介绍过赵雨秋。赵雨秋似乎对“玫瑰花”的称呼很得意。
赵雨秋长得像五月的玫瑰一样好看,只是白大褂让她显出了几分冷艳。两个女孩一个艳若百合,一个美似玫瑰,着实让我乱了一阵心绪。不过与谢丹阳的气质比起来,赵雨秋显得俗气一些。
“林大夫是穆主任选中的,将来一定错不了,成了大专家,可别忘了我们小护士。”赵雨秋一口伶牙利齿,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离开病房时,我听见谢夫人向两个女孩称赞道:“真是个年轻有为的好小伙子,不知有对象没有?”我故意站住听了几句。
赵雨秋却说:“您不知道,这个林庆堂读书时就很风流,还害死了未婚妻,现在还背着留党察看的处分呢!”
我听了以后气坏了,真想进屋臭骂这个赵雨秋几句。没想到如此漂亮的女孩竟是个搬弄是非的人。谢夫人一脸狐疑地说:“小赵,怕是谣传吧,我看林大夫挺稳当的。”
“大妈,我们曲主任说的还有假?”赵雨秋一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口气。
“雨秋,要么你怎么找不到如意郎君呢,砸锅就砸在嘴上。”很显然,谢丹阳和赵雨秋很熟,对赵雨秋乱嚼舌头很反感。“丹阳,不信,你去问问曲主任!”赵雨秋认真地说。
“雨秋,穆主任德高望重,怎么可能选错人?”谢丹阳质问道。“哟,丹阳,你该不是看上这个小白脸了吧?要不要我给你搭搭桥?”赵雨秋的语气里明显有几分嫉妒。
“雨秋,八成是你看上人家了吧?要不怎么净说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话!”
我听了谢丹阳的话心里很舒服,顿时对这个空中小姐产生了好感,自从小月死后,我就承受着舆论的压力,今天竟然有个素昧平生的女孩为我仗义执言,我心里热乎乎的,甚至有几分感激。
我到神经外科着实引起了护士们的注意,特别是十几个没对象的护士,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劲。我一走过护士站,几个护士就唧唧嘎嘎地议论我。
查完病房又安排护士给谢局长剃头,为明天早上的手术做准备,然后我去了穆主任办公室。穆主任正在看着谢局长的核磁共振片子。
“庆堂啊,去看过谢局长了?”我一进屋,穆主任就问。
“看过了,他现在双目视物模糊,头疼阵发性加重,这么巨大的动脉瘤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过。穆主任,明天的手术我真为您捏把汗呀!”我担心地说。
穆主任点了一支烟慢慢地抽着说:“是啊,我也知道手术很危险,但是不做就更危险。这个巨大的动脉瘤在病人脑中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旦爆炸,病人随时都会死亡。”
“可是,一旦手术失败了,就会有损您的声誉,您可是从未失过手的!”我善意地提醒道。
穆主任笑了笑,儒雅如常,镜片后的目光十分慈祥,“庆堂啊,医生的名誉再重,也重不过病人的生命啊!”
我被穆主任的这句话深深地震撼了,这就是一位医学专家的灵魂。我知道动脉瘤是很容易出血的,出一次血死亡几率百分之三十,出血两次死亡几率百分之六十,出血三次就通通死亡了。
“大战当前,说点轻松的吧。庆堂,看见谢局长的女儿了吗?”穆主任慈祥地问。“看见了。”我羞怯地笑了笑说。“怎么样?用不用我给你搭个桥?”穆主任半开玩笑地问。
我没想到穆主任还有这份闲心。情是世上伤人至深的武功,面对自己受过伤的心,我觉得自己过去像头待宰的猪,现在却像挣扎着不肯入闸的马,小月的死对我的伤害太大了,我甚至觉得女人是可怕的,怎么可能轻易就范,何况我还没有从与蒋叶真分手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我连忙解释说:“穆主任,我好不容易有了这份工作,还没有一点成绩,没心思儿女情长。”
“我看你小子是一次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穆主任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略微严肃地说,“年轻人应当越挫越勇,总不能因为一点点生活挫折,连幸福都不追求了。当年我有一位女学生爱上了一位非洲留学生,被学校开除、被造反派毒打都不屈服,和心上人毅然踏上了非洲大陆,那才叫真爱呢!”
“我哪有那位非洲留学生的福气。”我腼腆地低下头说。
穆主任哪里知道,小月的死和蒋叶真的离去对我刺激太大了,我几乎失去了追求爱情的勇气。我对眼下的这份工作很珍视,我下定决心以此为契机,让自己的人生,扬鸿鹄之志伴生命旅程,鼓浩荡长水送风帆远行。
我离开穆主任的办公室,谢丹阳那甜美的笑容掠过我的眼前,这笑容是带着一种诱惑掠过的,我一激灵,心底泛起酸涩的寒意。我为自己的杂念而羞愧,人生可能是由一个个偶然串联成必然的,谢丹阳的美对我来说是个偶然,难道今后还有什么必然吗?
我压抑着自己不想女人,但内心还是渴望爱情的,尽管爱情有时可能是盛装下一条发黄的内裤,但这更让渴望爱情的人想入非非。每个男人都向往过上等人的生活、享下等情欲的,正如尼采所言:“自有人类以来,人就很少真正快乐过,这才是我们的原罪。”为什么我们快乐不起来?因为传统道德的门槛儿很高,跨不过去就只能摔倒,一旦摔倒很难爬起来的,这就是我们的道德生活。
我一边走一边胡想,却被一个人拍了一下肩膀,回头一看是曲中谦。“想什么呢?小林啊?”曲中谦似笑非笑地问。
“你好,曲主任,没想什么。”我从骨子里不喜欢这个人,只好应酬着说。
“小林啊,你刚来,要积极靠近党组织呀,我可是神经外科的党支部书记,别忘了,你还背着留党察看的处分呢。”曲中谦像是抓住我什么把柄似地笑着说。
我听了这话,一下子想起赵雨秋和谢丹阳的对话,心想,看来赵雨秋关于我如何风流的言论真是从曲中谦嘴里知道的,这还真是个小人。“曲主任,谢谢您的关心,我心里非常珍惜共产党员的称号!”“珍惜就好,珍惜就好。”曲中谦说完,小眼睛眨巴眨巴,快步向电梯走去。我谨慎地看着他上了电梯,心里不断地发紧,我对这个人的感觉特别不好。总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三只眼不断地偷窥别人,心想对这个人还是小心点好。白天来了很多人看望谢局长,有局里的,也有市里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几个副局长分别到医生办公室找过我,问的都是一个问题,那就是手术后谢局长还能不能上班?他们问的口气很恳切,但一看就是心怀鬼胎。我对这些人很反感,但又要保持热情,当然,他们从我这儿得不到什么结果,我想他们大概不敢轻易打扰穆主任吧,因为老人家的名气太大,脾气又耿直,问了也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的。
10.险
晚上,谢丹阳来到医生办公室,是我让护士通知谢局长家属来签字的。谢丹阳一脸忧郁地坐在我的身旁,我仔细地给她讲解着这次手术的危险性,讲着讲着她的眼泪已经落到手术通知书上。我停止讲解同情地看着她的脸,那双为父亲忧郁的大眼睛,具有一种让人心碎的美丽。谢丹阳发现我在注视着她,马上擦掉挂在两腮的泪水。
“对不起,林大夫,求你们一定救活我爸爸,我不能没有爸爸,真不知道没有了爸爸,我和妈妈怎么过呀!?”
我被谢丹阳的孝心感动了,真想不到现在还有这么孝顺父母的女孩儿,这似乎与空中小姐的时髦和新潮联系不上。眼前的女孩眼中噙满了泪水,可怜得恨不得倾尽全力拥她入怀。我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我是一个对爱情已经死心的男人,怎么会被一个刚认识的女孩的几滴眼泪就打动了?我心里一边笑自己没出息,一边让自己显得儒雅倜傥而又彬彬有礼,或许是性的吸引吧,对男人来说,性有时比爱更重要。刚有这种想法,我的心猛地一紧,心想,真是个乘人之危的浑蛋。
“谢小姐,要对穆主任有信心,他会竭尽全力救你父亲的!”“其实我也相信穆主任,只是怕万一……”“好吧,既然你这么紧张,我给你讲个笑话怎么样?”我心血来潮地问。
谢丹阳点了点头。
“有一对夫妻。老公怕老婆,有一天妻子关心地对丈夫说:‘老公,你近来老是说梦话,要不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吧!’丈夫惊慌地答道:‘不用,如果医生给我治好了这种病,那么我在这个家里的这一点点发言权都没有了。’”
谢丹阳听罢“扑哧”一声笑了,她忽闪着大眼睛饶有兴趣地问:“真有个女孩为你殉情了吗?”
我没承想谢丹阳猛然冒出这么一句,有点措手不及,心想:看来不能小看眼前这个女孩,她完全是有备而来。
我定了定神没有回答,而是说:“谢小姐,还是签字吧,你父亲做手术还有一线希望,不做手术却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谢丹阳看了看我,眼神再一次忧郁起来,她温柔而坚定地拿过笔问:“林大夫,在哪儿签?”我指了指说:“签在这儿。”
谢丹阳果断地签了字,然后带着忧郁转身走出门去,给我心底留下微微的酸楚。
谢丹阳刚刚出门,我就听到走廊里传出了一个妇人声嘶力竭的哭号声:“老伴儿呀,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啊!”
我赶紧跑出去,原来是前两天曲中谦主刀的一个病人突然死亡。谢丹阳正好走到那间病房前,看到这种情景她吓得转身就往医生办公室跑,正好迎面撞上我,一头扎在我的怀里。
“林大哥,我爸爸会不会也这样?”谢丹阳带着哭腔问,整个脸已经埋在了我的胸前。
我抱着她瑟瑟发抖的身体,怜爱之情油然而生。赵雨秋等几个护士和医院太平间的老陈头儿漠然地推着平车从我们身边走过去,死者家属悲痛欲绝!幽暗的走廊里,死者平躺在白布之下。平车在电梯前等了一会儿,然后众人推着平车上了电梯,走廊里一下子静了下来,仿佛这些悲痛欲绝的人一下子去了地狱。
谢丹阳还在我的怀里瑟瑟发抖,我轻轻地推开她,她忽然意识到是躲在我的怀里,有些发窘地不知所措。“没事了,丹阳,回病房吧!”我怜爱地说。“林大哥,谢谢你!”
她凝视了我一会儿,羞涩地转身走了。我忽然发现,刚才我是喊了“丹阳”的。爱情有时有一夜之间无影无踪的恶习,但有时侯也是突如其来的。我不知道这种突如其来意味着什么,我也不知道此时的谢丹阳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是有一点我是肯定的,可以称其为爱情的东西就是从两颗心在碰撞的那一刻才获得了升华。
此时此刻面对谢丹阳百合花一样的背影,我想不起任何甜言蜜语,却想起了海子的一句抒情诗:“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不过,我心中默念的不是姐姐而是妹妹。
谢局长的手术是从上午八点钟开始的。以往做手术,打开硬膜和最后处理缝合头皮都由助手做,这次手术穆怀中教授决定从头到尾都由自己做,因为这个动脉瘤太大了。我和罗元文做助手,手术护士有护士长陈小柔和护士赵雨秋。
就在术前麻醉时,谢局长的呼吸突然停止,血压也测不到了。“穆主任,怎么办?”我有些手忙脚乱地问。“一定是脑内大出血了。”穆主任沉着地说。
“穆主任,按惯例应当放弃手术。”罗元文提醒道。这时,医护人员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穆主任身上。
“不错,病人血压已经没有了,呼吸也停止了,基本上等于死亡,当然不做是可以的。但是病人这个命交给我们了,我们能就此罢休吗?如果我们抢救一下,是不是也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让他活下来?”穆怀中冷静地说。
“穆主任,抓紧时间吧,救人要紧!”我想起昨晚谢丹阳哀求我救救她父亲的目光焦急地说。
穆主任看了我一眼点点头,他静了静心,然后开始手术。先打开硬膜,然后揭开,这时候颅腔内的血就像泉涌一样,一下子就喷了出来,喷在无影灯上。
罗元文、陈小柔、赵雨秋还有我全慌了,真是不知所措了,特别是我第一次参加穆主任的手术,根本没有应付这种突发事件的心理准备,我发现穆主任对开颅后发生的事情也有些估计不足。
“元文,用手指把出血的地方压住!”穆主任沉着地命令道。“穆主任,按手术规则这是不允许的!”罗元文胆怯地说。
“废物!”穆主任生气地说,“规则都是人定的。庆堂,你来。”
我二话没说,把手指伸进颅内把血管破的地方压住,像喷泉一样的血涌果然给压住了。穆主任慢慢地把喷出的血吸干净,然后开始分离动脉瘤,好在动脉瘤内没有血栓。
血管壁薄如蝉翼,手术时,手劲稍大一点就会把血管扯坏,松一点吻合处又会渗血。谢局长颅内动脉瘤的位置较深,手术时必须小心翼翼夹闭出口端,否则就会再度大出血。
无影灯下,穆主任通过外科显微镜注视着病人的手术部位,用他灵巧的双手将动脉准确地夹闭,他钳起的缝合针比绣花针还要细小,经过近十个小时的努力,手术成功了。松开阻断夹,动脉充盈良好,血管造影提示动脉瘤消失,吻合口无狭窄。血压逐渐恢复,大家又听到了病人纤细的呼吸声。
可是穆主任站在手术台前迟迟没动。“穆主任,怎么了?”陈小柔一边给他擦汗一边问。“腰病犯了。元文、庆堂,扶我一下。”穆主任吃力地说。
我和罗元文赶紧搀扶穆主任坐下。“把病人送重症监护室吧,”穆主任疲乏而痛苦地说,“这几天你俩辛苦一下,密切注意谢局长的病情,他还没度过危险期,决不能大意。”
陈小柔和赵雨秋将谢局长推出手术室,罗元文也跟了出去。
“穆主任,您让我用手指压住出血的地方是急中生智,还是您在手术前就预料到会大出血,必须用这个办法?”我狡黠地问。
“庆堂啊,元文说得对,这是不允许的,一般不允许,这完全是迫不得已的。”穆主任语重心长地说,“这个手术也是我做的近万例手术中最大的一个动脉瘤手术,这是个特例,你想想只有用这个办法才能把血压住,不用这个办法是压不住的,如果一直大出血,就什么也做不了了,病人只有等死。医生技术上、思想上的任何闪失都会危及病人的生命,所以我多次强调医生不能考虑个人,做手术是为了给病人解除痛苦、挽救他的生命,这样你才有耐心和决心去做手术。”
我深深被穆主任的医德医术震撼了。我知道自己要想成为像穆主任这样的人,要走的路还很长。“穆主任,我陪您洗个澡吧。”我关切地说。
“好吧,”穆主任点点头说,“洗完澡后,你就不用管我了,我回家睡一觉,我太累了。”我和穆主任在手术室的淋浴间洗了澡,然后,陪穆主任回了家。
11.小花园
工作了一天一宿,我累坏了,下午我在宿舍睡了两个小时。傍晚,在生活服务区吃饭时遇到了谢丹阳。她是买完饭主动走到我面前坐下的。不是我自作多情,我有预感,谢丹阳喜欢我。
“谢谢你,救了我爸爸!”谢丹阳的口气很真诚,眼神里却像藏着很多东西。“你应该谢穆主任,是他老人家妙手回春!”我不好意思地说。
“陈小柔和赵雨秋说,多亏了你及时用手止住了血。”谢丹阳身体前倾、乳沟若隐若现、凝视着我说。这是个充满诱惑的姿态,我被她看得心里突突跳。
“你爸爸手术后的危险期还没过,现在还不能太乐观。”我一边吃一边说。“我相信我爸一定能挺过来!”
谢丹阳一边给我夹菜一边说。她夹菜的动作很自然,像是认识我很久的恋人。因为她吃的是麻辣烫,所以用舌尖反复轻舔着嘴唇,嘴里还不停地咝咝着。
嘴唇是打开女人身体的第一扇门,男人爱一个女人第一想到的就是吻她的嘴唇,我就是因为吻了小月的嘴唇才惹了祸,也是因为吻了蒋叶真才得到了短暂的爱情。女人有意无意地舔着自己的嘴唇,实在是对男人的诱惑。
“想不到你还挺坚强的。”我定了定神说。
“那当然,我也是见过生死场面的。”谢丹阳骄傲地说,“大前年,我们公司发生了一起空难,飞机即将降落时坠毁在野地里。我是第一个从摔成三截的飞机里爬出来的。当时正是中午,我拼命地跑,一边跑一边喊:快救人啊!快救人啊!跑着跑着,遇见一个农民开着手扶拖拉机,我说明情况,他听后开着手扶拖拉机去报警找人,很快警车、救护车、消防车陆续赶到现场。那场空难共死了十五个人,其中大部分是机组成员,我的一个姐妹刚结婚不久,就赶上了这场空难,结果截掉了双臂和双腿,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了。每当我想到这件事,心中就坚强起来。”
谢丹阳讲的空难我是知道的,当时广播、报纸做了很多报道,没想到那个勇敢的空姐就是谢丹阳,想不到一个长得像野百合花一样漂亮的女孩竟会有如此惊心动魄的经历,难怪她身上似乎有一种泼辣的成熟,甚至还有点野蛮。
我猛然警醒:既然连空难都经历过,那么那天晚上那个病人死去怎么会吓得她一头扎进我的怀里呢?难道谢丹阳会如此有心计?我一头雾水,满心狐疑。“庆堂哥,吃完了吗?”
我心里一颤,她喊我庆堂哥,喊得自然大方,一点也不矫揉造作,从她喊我林大夫、林大哥到庆堂哥,不过一天一宿的时间。“吃完了。”我连忙说。
“吃完了陪我到花园走走好吗?”谢丹阳的请求正是我心里想的,我无法拒绝。
在医院的小花园里,我和她坐在两棵巨大银杏树下的长椅上。月亮已经悄悄爬上了树梢,像一包满盈盈的液体,蒙着一层极薄的、交织着活生生的毛细血管似的网膜,鲜红中透出橙黄来,月亮像有了生命似地浮悬在空中。
我们先是沉默了一阵儿。“我们坐一会儿吧?”谢丹阳坐在银杏树下的长椅上先打破沉默。“丹阳,你都飞哪条线?”我挨着她坐下没话找话地问。
“我现在主要飞国际线,日本、韩国、东南亚。”“当空中小姐是不是很辛苦?”“再辛苦也没有你们辛苦,一台手术下来几个小时、十几个小时。”
“不过我们俩的工作有一个共同点。”“什么共同点?”谢丹阳疑惑地问。“场所都比较固定,你看你在机舱内,我在手术室里。”
“你可真会联系,”谢丹阳笑着说,“你看过《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吗?”“这本书很深的,你读过?”我吃惊地问。
“没读过书,不过看过影碟,里面有个花心的托马斯就是脑外科医生。”谢丹阳狡黠地看着我说。
“托马斯怎么花心了?”我这么问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她是否真看过《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的影碟。“托马斯与特丽莎结了婚,还与萨宾娜偷情。”谢丹阳责怪地说。
“可特丽莎毕竟是个乡下姑娘。”我一说到这儿,马上想起了小月和离去的蒋叶真,我想:我要是托马斯,那么小月就是特丽莎,蒋叶真就是萨宾娜,我知道我的比喻是荒唐的,其实她们只是蹚过我生命之河的两个女人。
谢丹阳注意到了我的情绪,她温声说:“庆堂哥,给我讲一讲你的乡下姑娘小月好吗?”“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我吃惊地问。
“你们神经外科有赵雨秋在,谁的隐私也别想保住。”
我对赵雨秋愈加反感起来,心想:这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女孩,但是反过来一想,如果她对我不感兴趣,不会在背后把我打听得这么明白,同样谢丹阳也是如此,既然你对我如此感兴趣,那我只好满足你的好奇心。
“你真想听?”我确认地问。“非常想听!”
在谢丹阳面前,我像一个饶有兴趣的谜,她迫切地希望我告诉她谜底。我一五一十地讲了我和小月、蒋叶真之间的故事。谢丹阳听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像是在慢慢品味其中的滋味。
“庆堂哥,你和小月的故事有一种让人心碎的美丽,她太单纯了,纯得没有一点点杂质。倒是蒋叶真太冲动了,她现在一定很后悔。如果蒋叶真幡然悔悟,重新回来找你,你还会爱她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谢丹阳太诡谲了,她似乎在试探我。我知道我怎么回答都是苍白的,我不愿意再谈这个话题,便岔开话题说:“不早了,丹阳,我得看看你父亲去了。”
“好吧。”谢丹阳没再坚持,但眼神中明显有一些遗憾。
我们走出小花园,有一种恋人般的感觉。我能感觉到,这个出身局长家庭的千金小姐正在有意了解我。我心里其实很矛盾,爱情两个字让我感到发自心灵深处的空虚和疲惫,我本想抛开爱情,全身心地投入事业,却让谢丹阳给搅乱了。我本已一潭死水的内心深处,有一种“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的感觉。我再一次想起蔡恒武教授的教诲:爱情是什么?事业是什么?甚至要用一生来回答。想起恩师的教诲,我冷静了许多,尽管如此,与眼前这个像野百合花一样可爱的女孩走在一起,心中仍然充盈着巨大的快感。
12.心计
蒋叶真的确后悔了,当她即将鼓起勇气要来找我的时候,她在班上接到了一个神秘的电话。一个女孩的声音,要找她聊聊,请她傍晚在上岛咖啡馆见面,到时候她会在桌子上放一本神经外科方面的杂志。
“你是谁?”蒋叶真在电话里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女孩说完就挂断了。
蒋叶真放下电话心里很紧张,她不知道这个女孩要干什么,怎么会对自己这么了解。为了揭开这个谜,她下班后打的去了上岛咖啡馆。
夏末的傍晚,夕阳红透了半个天,映得古城上的青砖越发沧桑,沿东顺城路望去,一排酒吧映入眼帘,藤椅、竹帘、灯笼,黑灰色矮矮的门面相互辉映,质朴而亲和,古老又时尚。上岛咖啡馆就在这条老街上。
蒋叶真刚走进上岛咖啡馆,一位服务小姐就迎上来问:“您是蒋叶真、蒋小姐吗?”“正是。”“请跟我来!”
蒋叶真懵懵懂懂跟着服务小姐走到二楼靠窗户的桌子前,旁边坐着一位在蒋叶真看来穿着很嚣张的女孩。女孩的眼睛像日本动画片里的侦探一样打量着自己,桌子上果然放着一本《神经外科研究》。
“一杯咖啡。”蒋叶真对服务小姐说,“是你找我吗?”蒋叶真坐在女孩的对面不慌不忙地问。
女孩没有马上回答,她发现眼前的蒋叶真有着幽深的眼眸,脸上漾着淡淡的红晕,坐下来的刹那间,晕黄的光影中,去掉婉约和典雅,如此美丽地绽放着。一袭白色职业套装显得干净、干练。女孩不禁暗叹对手的强大。
“我叫谢丹阳,是林庆堂的未婚妻。”谢丹阳一开口,就让蒋叶真吃了一惊。
“你?什么、什么时候的事?”蒋叶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像挨了一闷棍,这正是谢丹阳想要的效果。
自从与我分手后,蒋叶真每时每刻都在思念着。那天说分手时,蒋叶真断定我会恳求她原谅的。自己是高傲的白雪公主,怎么可能对他的不忠没有一点反应呢,那天我哪怕有一点点悔恨的意思,自己也会原谅他的,没想到这个负心人竟然如此淡定地同意分手,蒋叶真当时气坏了,心想,分手就分手,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冲动过后,蒋叶真后悔了,许多美好的回忆在脑海中闪过。这是自己的初恋,难道就这样被一个为了莫须有的理由而死去的乡下姑娘给毁掉了?!
蒋叶真多少次想给我打电话,但还是鼓不起勇气,有几次她甚至跑到北方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大门前徘徊,希望碰上我,但都是无功而返。直到父亲为自己说了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是个画画的,逼着自己去见,她才急了,她向父亲说出了心事。父亲火了,当即表示反对。
父亲越反对,蒋叶真越想见见我,本来想好今晚下班后约我出来谈谈,不承想接到了谢丹阳的电话。没想到谢丹阳让自己陷入了一种绝望的尴尬之中,甚至有些荒唐可笑:林庆堂又冒出来个未婚妻!
“不瞒你说,我是在庆堂哥最痛苦时认识他的。我刚做了检查,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我不想瞒你。今天找你来就是想和你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是林庆堂让你找我的?”
“不是,是我自己想见见你。庆堂太优秀了,你离开他肯定后悔了。你是在他最痛苦时离开他的。我是在他最痛苦时认识他的。我很爱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没什么,我有预感,你仍然爱他,你已经让他痛苦一次了,我希望你不要再让他痛苦第二次。‘我不是可怜的小月,我希望我们把话说开,既然你已经放弃了,就别再回来找他,他的事业刚刚开始,我不希望他继续生活在绯闻中,他已经不能再承受打击了。”
谢丹阳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眼圈顿时红了:“再者说,我已经怀孕了,我不希望孩子生出来没有父亲!”说完,谢丹阳抽泣起来,用餐桌上的纸巾擦着眼泪。
蒋叶真被谢丹阳搞得心乱如麻,她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么多的风流韵事,心一横,与我重归于好的想法彻底破灭了,道:“算了,庆堂,看来我们是真的缘分已尽!”
“谢小姐,你太自作多情了,我与林庆堂只是同学关系,根本不像你想像的那样,好好爱他吧,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蒋叶真说完,将面前的咖啡一口饮尽,起身便走。
谢丹阳看着蒋叶真的背影一脸的得意,心想:“庆堂哥,我要在你身边筑起坚固的堡垒,任何女人也别再想攻破!”
就这样,我彻底失去了蒋叶真,却被谢丹阳牵着鼻子一步一步地掉进了温柔阱中。
13.小酒
一个月以后,谢局长出院了,他恢复得非常好,毕竟是东州市卫生局的局长,局里的人搞了许多好药,都是日本产的、美国产的,效果好得很。
谢局长住院期间,谢丹阳没有天天陪护,因为她请不了那么多天的假,好在有她母亲和两个特护盯着。我几乎隔三岔五就与穆主任上手术,所以没再见过谢丹阳。
由于我出色的表现,很快赢得神经外科同事们的好感,护士长陈小柔要给我做媒人。“庆堂,赵雨秋和几个没对象的护士对你有意思,你看上谁了?”
“陈姐,谢谢你的好意,成家先立业,我现在房无一间、地无一垄,还不想谈这事。”
陈小柔被我拒绝好几次,搞得她很不高兴。赵雨秋听我没那意思以后,恼羞成怒,到处造我的谣,说我在学校时就风流成性、道德败坏,差点被学校开除,甚至说出了小月和蒋叶真的名字,搞得连病人家属都说我的闲话。我非常气愤,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晚上,罗元文找我喝小酒,我们俩在医院门前的小酒馆畅饮小烧,喝得很开心。“庆堂,你知道为什么你的闲话这么多吗?”罗元文是个性情中人,几杯酒下肚就打开了话匣子。
“元文,都是赵雨秋那个小丫头片子乱嚼舌头、瞎散布。”我气愤地说。“你没想想她怎么知道你那么多?”罗元文用提醒的语气说。“想了,就是想不明白!”我疑惑地说。
“庆堂,这个丫头可不是等闲视之辈,虚荣得很家里父母都是普通工人,现在又都下岗了,她一直想找一个有钱有势或者有前途的。”罗元文和我碰了一下杯,然后一饮而尽,接着说,“咱科里的女孩都不是省油的灯,你看陈小柔找的老公是东州军区某医院大校副院长,小黄的老公是省篮球队的总教练,小刘的对象是市政府办公厅综合二处的副处长,小唐的对象是省电视台的名嘴。赵雨秋看着来气,处了几个对象,其实条件都不错,但时间一长,人家就烦她了,都是男方把她踹了。”
“元文,赵雨秋长得不错呀,怎么男孩都不喜欢她呢?”我不解地问。
“这个丫头虚荣心太强,什么都和科里的女孩比,又爱嚼舌头,你说哪个好男人能喜欢她?”罗元文轻蔑地说。
“我看她和曲副主任的关系不一般,有几次我到曲中谦办公室,赵雨秋都在。”我试探地说。
“他俩的关系确实不一般。曲中谦你小心点,这个人很会耍手腕,他胸前的口袋里总藏着一支录音笔,与谁谈话他都录下来,你说这种人可怕不可怕?!”罗元文说这话时,脸上充满了敌意。
“院里怎么能让这种人当党支部书记?”我惊愕地问。“咱俩只是小医生,管不了许多,赶紧找个女朋友成家吧。”罗元文无奈地说。“元文,你的女朋友是干什么的?”
“在市电视台广告部工作。”“广告部可是个肥差呀!人长得怎么样?”“还行吧,哪天让你欣赏欣赏。”“什么时候结婚?”
“我正向院里申请住房,等房子下来就结婚。”“元文,真羡慕你呀!”
“庆堂,你也不赖,一到院里就给穆主任当助手。”罗元文有些嫉妒地说,“我知道你是个业务上的天才,我相信过个十年二十年的,你的成绩不会低于穆主任。考博的事开始准备了吗?”
“考博是我眼前最重要的事,你呢?”“但愿我俩都如愿以偿。”罗元文充满希望地说。
“是啊,元文,你说十年、二十年后,我们会不会一个是蔡恒武,一个是穆怀中,老一辈所经历的风雨真像一杯陈年老酒啊!”
“庆堂,长江后浪推前浪,十年太久,我们要只争朝夕!”“来,为咱俩的理想干一杯!”我饱含深情地说。罗元文举起杯与我手里的杯重重地碰到了一起。
回到宿舍,罗元文倒头便睡,我躺在床上睡不着,便拿出笔记本记日记,我喜欢把每天的所感所想记下来,这几乎成了我每天必做的事。
“是喝一杯浓咖啡还是白兰地,无论如何我都摆脱不了梦境。是痴人说梦吗?我从梦中惊醒,却发现梦中的都不是梦中人,只有自己沉缅梦中,坦荡如幻想。在梦中是可以不朽的,所以那么多的人喜欢做梦,而梦醒之后又会速朽,所以那么多人不喜欢梦醒。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寻梦人,但心灵对现实的遁逸,精神对世俗的回避,使得梦成为一些人们归隐的一种方式,然而,梦之生即为梦之死,何必望苍穹,云深不知处,我们又怎能摆脱时间的逝去呢?”
很长时间没有做梦了,今晚我却在梦中听到一个女孩哭泣的声音,那声音纯净、遥远、飘忽,像春天的海风让我心动。我觅着声音寻找,在两棵大银杏树下发现了一株野百合花,我用鼻子嗅过去,贪婪地把她的馨香摄入我的肺腑,那馨香宛如甘美的夜露滋润着我,让我浑身欲火中烧。我急促地喘息,不能自制,终于如狼嚎般地一声嚎啕,下身又湿了一片。
14.丘比特
周末的中午,我正往生活服务区去,我的手机响了,显示的号码并不熟悉,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喂,谁呀?”
“大才子,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饭。”一个女孩甜美的声音。“谁呀?你是哪位?”我问,心里也在不住地猜想,打电话的女孩是谁?
“来了你就知道了,我在丘比特餐厅等你,不见不散。”女孩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心中纳闷,这女孩是谁呢?不应该有女孩约我吃饭呀,而这个女孩好像跟我很熟,心里越纳闷越想去,便转身走出医院,打了一辆的士,直奔丘比特餐厅。
丘比特是一家酒吧式餐厅,位于东州市中心的香榭路上,文化味道很浓。我走进餐厅,服务员微笑着迎上来。“欢迎您,先生,几位?”“有朋友约我。”
我正在环视餐厅的时候,一个人一把拽住我的手就往餐厅里走,我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谢丹阳。我的心忽然明白了许多,甚至有些惊喜。
谢丹阳把我拉到一个旁边有小水车的座位上坐下,然后诡谲地问:“我给你打电话,想没想到是我?”“没敢想。”其实我心里隐隐感到是谢丹阳,但是我故意这么说。
“都说你是风流才子,我看你只是个书呆子!”谢丹阳娇嗔地说。“我风流吗?”我佯装生气反问道。
“风流也不是什么坏事,毛主席不是说‘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吗?庆堂哥,像你这么有才的人,读大学时是不是人见人爱呀?”谢丹阳别有用心地问。
“瞎说,现在的女孩爱有权的,爱有钱的,哪里还会爱有才的?”我逗趣地说。
“当然有了,连古人都说要授人以渔,不要授人以鱼,跟着有才的人不会没饭吃,对吧?”谢丹阳的话逗得我哈哈大笑,她却脸色绯红地说,“想吃点什么?要不要点条鱼给你补一补脑子,今天我是特意请你的。”
“为什么特意请我?”“请吃饭还要问为什么吗?”谢丹阳反诘道。“一个女孩请一个男人吃饭总要有些理由吧。”我凝视着她美丽的眼睛说。
“你把我说成女孩,把自己说成男人,这就是理由。”谢丹阳笑盈盈地说。我心想,谢丹阳的回答很有意思,尽管口气有些野蛮。
“看来,你是想做我的野蛮女友了?”我毫不客气地说。谢丹阳凝视着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大胆地说:“要不我凭什么请你到丘比特餐厅。”
这等于承认要做我的女朋友,我为这种求爱方式而感动。一个女孩为了表达对我的爱可谓用心良苦,我又惊诧了,我们彼此还不了解,她爱我什么?其实爱是说不清楚的,只有不爱能够说清楚。
这时,谢丹阳事先点好的菜上齐了。她给我倒了一杯啤酒,又给自己满上。“庆堂哥,为丘比特干一杯。”谢丹阳和我碰杯后,一饮而尽。
我被谢丹阳的直率而感染,也一饮而尽。喝了酒,我单刀直入地问:“丹阳,你知道丘比特意味着什么吗?”
谢丹阳顺手把餐桌上的红色乱写本拿给我,这时,我才发现原来丘比特餐厅的每个餐桌上都有一本红色的乱写本。“乱写本上有一段话可以回答你的问题。”谢丹阳得意地说。
我打开本子一看,在第一页上写着这样一段话:
“爱情使者丘比特问爱神阿佛洛狄忒:love的意义在哪里?爱神阿佛洛狄忒说,l代表listen(倾听),爱就是要无条件、无偏见地倾听对方的需求,并且予以协助;o代表obligate(感恩),爱需要不断地感恩与慰问、付出更多的爱,灌溉爱苗;v代表valued(尊重),爱就是展现你的尊重,表达体贴、真诚的鼓励,悦耳的赞美;e代表excuse(宽容),爱就是仁慈地、宽容地对待对方的缺点与错误,维持优点与长处。”
看完这段话,我为身边这个善于理解爱的女孩而激动。“你爱我吗?”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你说呢?”“你爱我!”“那么,你呢?”谢丹阳凝视着我问。
“爱,我爱你!”“什么时候爱的?”“很久以前!”谢丹阳脸色绯红。“那么为我们的爱干一杯!”谢丹阳温柔地说。
我们举起杯碰在一起互相看着对方,谁也不说话,我们已经沉浸在爱里了,突然她一饮而尽,放下杯,然后说:“堂哥,我想去洗手间。”“我也想去。”我情不自禁地说。
谢丹阳拉着我的手走进洗手间。在洗手间的洗漱间,丹阳便开始吻我,吻得很深情。“堂哥,我想要你!”谢丹阳一边吻一边说,突然她一把把我拽进女洗手间锁上门。
在洗手间激情,这太刺激了,我们的嘴唇轻柔地互相触及、结合,紧紧相咬,我们的双手忙乱地抚摸着对方,躯体互相寻找着,寻找着。丹阳纤细的腰肢下嫩白的臀部撩拨着我的欲望,这欲望压抑得太久了,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我掀开丹阳的吊带裙,望着她胸前两处玲珑的凸起,深深地吻下去,仿佛含着两颗熟透的小巧的樱桃。丹阳在急促地喘息着,这声音那么悦耳,脸上一直带着妩媚的笑容,她的喘息变成了呻吟,身体也开始颤栗。我燃烧的欲望升上了顶峰,内心的爱欲把我灼烧得头晕目眩,终于山洪暴发了,我仿佛在泥石流中劫后余生。
沉寂了一会儿,丹阳紧紧地抱住我,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你是个魔鬼……”我吻着她的发梢低语道:“你是个妖精……”她“扑哧”一声笑了。
我们离开洗手间又重新回到座位上,服务小姐给我们倒了茶。“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了,你必须对我忠诚。”谢丹阳有些霸道地说。
“你想好了,我可是个魔鬼!”我扬起眉毛望着她说。“我是魔鬼终结者!”谢丹阳挑衅地说。“为什么选择洗手间?”我迎着丹阳火辣辣的目光问。
“不好吗?”她娇嗔地反问。我沉默。“我们机长和一名乘务员是那种关系,”谢丹阳又说,“他们有时就在飞机上的洗手间做爱。”“那一定很刺激。”我淡然一笑说。
“凡是刺激的事都会上瘾的,凡是上瘾的事就可能送命。”谢丹阳严肃地说。“没那么严重吧?”我哈哈笑道。“比如吸毒,再比如赌博。”谢丹阳非常认真地说。
“那个飞行员和乘务员干那种事,就不怕飞机出事吗?”我不解地问。“飞机平飞后,就进入自动驾驶状态了。”
“那也有点太过分了,这跟我做一半手术就去干那事有什么区别。”“堂哥,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什么?”
“我就喜欢你这股认真劲儿。认真得有点傻,傻得可爱。哎,明天我飞东京,你乖乖的,不允许拈花惹草,我回来后,领你见我父母去。”“是不是早了点?”我紧张地问。
“不早,省得夜长梦多。”我听了哭笑不得,有一种被绑架的感觉。不过我真喜欢这丫头的野蛮劲儿,敢作敢当。
离开丘比特餐厅时,天已经擦黑了,我打车送谢丹阳回民航大院。在出租车上,她把头埋在我的怀里,幸福极了,搞得出租车司机一个劲儿从后视镜看我们。
出租车停在民航大院的一座七层楼前,我陪谢丹阳下了车。
“堂哥,这就是我们空中小姐的宿舍楼,院里人都叫它‘秀楼’,楼上美女太多,在你和我结婚前,你就免进了。”谢丹阳调皮地说。
“结婚后,你就从这独身宿舍搬出去了,我就更没有机会进去了。”我打趣儿地说。“反正不允许你上去,拜拜!”谢丹阳娇嗔地说,然后妩媚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跑进楼内。
我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重新上了出租车。
15.野蛮女友
国庆节前夕,我接到一封信。打开信封是一份红色的请柬,请柬很漂亮,透着香气,打开请柬一看,我的心一紧。请柬是蒋叶真寄来的,她要结婚了,请我参加婚礼。
这怎么可能,事先我一点消息也没有,我们虽然分手了,但是我太了解小师妹了,与我分手有一定的赌气成分,我以为过一阵子,她有可能找我,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真的一去不回头。没有爱情还有同学情谊呢,蒋叶真似乎太绝了。
不过,自从分手后,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她,毕竟这段爱情让我刻骨铭心,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耐,便买了点水果,情不自禁地去了恩师蔡教授的家。蔡教授见我去看他,非常高兴,师母还特意沏了铁观音。
“庆堂啊,跟着穆主任有什么收获啊!”“老师,我这段时间给穆主任当助手,收获可太大了,特别是在海绵窦临床研究方面,我又有了许多新的体会。”
“哦?说说看。”老人家深吸一口烟斗微笑着说。
“老师,海绵窦内含丰富的血管丛和颅神经,一直被视为经蝶窦入路手术的禁区。近年来国外对改良和扩大蝶窦入路手术进行了一些研究,但技术尚不成熟,特别是经蝶窦入路切除侵袭海绵窦并向颞叶底部侵袭的肿瘤,目前国内外还没有报道,我准备考取穆主任的博士后,以此为主攻方向,争取突破经蝶窦入路切除海绵窦肿瘤的手术禁区。”
“好啊,传统的微创神经外科经蝶窦入路手术存在一定的局限性,无法切除向海绵窦、斜坡和蝶骨平台等部位侵袭的肿瘤,而且海绵窦一直被视为经蝶窦入路手术的禁区,你选择这个禁区作为攻读博士的主攻方向,无疑是在自己面前树起了一座珠穆朗玛峰啊!庆堂啊,和叶真联系过吗?”
“没有。”“叶真干得不错,被破格提拔为医政处副处长了。”“是吗?!叶真的组织能力一直很强。”“叶真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知道了,我接到了她寄来的请柬。”“庆堂啊,叶真给我送请柬时,好像并不太开心,我听她说,你又处女朋友了?”“老师,叶真是怎么知道的?”我心里一阵紧张。
“你的女朋友好厉害,见着叶真就说自己怀了你的孩子,请叶真离你远一点。庆堂,叶真本来是想找你和好的,没想到小月的事还没过去多久,又冒出个怀孕的,叶真怎么能受得了,只好死了心了!”
“老师,有这种事?怎么可能啊!”我哭笑不得地说。“怎么不可能啊?难道叶真会骗我不成?”“这、这、这个谢丹阳也太过分了!”我语无伦次地说。
“庆堂,你也不必生气,你这个谢丹阳啊可是够有心计的,为了爱情不顾一切,有性格啊!”蔡教授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我仔细一想,这种事谢丹阳还真做得出来,只好在老师面前坦白了和谢丹阳的恋情。
“庆堂,我和你师母也希望你有一个好的归宿,老大不小了,听你说了丹阳的情况,我很欣慰,看来她是个颇有心计敢作敢为的姑娘,她找叶真的事你也别责怪她了,她也是为了保卫自己的爱情。我看叶真在爱情方面就没有这个谢丹阳坚定,有爱情就应该珍惜啊!”
“老师,我在爱情处理上,先天弱智,净让您老操心!”我惭愧地说。“好了,好在你和叶真都有了自己的意中人,我只希望你们事业有成,生活幸福!”蔡教授欣慰地说。
离开蔡教授的家,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是谢丹阳的恶作剧改变了蒋叶真的选择,也是谢丹阳的恶作剧再一次考验了蒋叶真对我的感情,起码证明蒋叶真对我的爱情是不坚定的,没有起码的信任。想到这儿,我倒有了一种解脱后的轻松。但是去不去参加她的婚礼,我心里矛盾极了。如果不去,我怕蒋叶真认为我是懦夫,经过再三考虑我决定还是参加蒋叶真的婚礼,但我确实不能把这件事告诉谢丹阳,我心想,就丹阳那股野蛮劲儿,还不把我给吃了,凡事还是小心为上。何况这几天谢丹阳正和我较着劲呢,因为我一直不同意见她的父母,我觉得还不是时候,我还没准备好,而谢丹阳说我心中有别的女人,对她不忠。我跟她没法沟通,就这么抻着。
十月一日早晨,我起了个大早,着实打扮了一番,准备去参加蒋叶真的婚礼。同宿舍的三个哥儿们都各自回家过节去了,唯独我是一个孤独的人。
我刚要出门的时候,手机短信响了,我以为是天气预报,没当回事儿,可是过一会儿又响了,我纳闷,一大早谁会给我发短信?我看了一眼短信,上面有一句话:“我在爱的起点等你。”就这么一句话,手机号码很陌生。
我心想,爱的起点在哪儿?谁这么自信我一定能去?不对,这种做法像谢丹阳在搞鬼,别人谁能跟我这么捉迷藏?蒋叶真不可能,人家马上就要嫁人了。那么爱的起点在哪儿呢?对!一定是我和丹阳第一次约会的地方,这个地方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因为我和丹阳在洗手间完成了融合,那是第一次做爱。这丫头早不找我,晚不找我,偏偏在参加蒋叶真婚礼时找我。理不理她呢?
我犹豫了一会儿,心想:蒋叶真对我来说不过是一支逝去的圆舞曲,一出谢幕的哑剧。想起谢丹阳乌黑的大眼睛,白皙的脸庞,尖细的下巴,我就激动,谢丹阳才是我的挚爱。想到这儿,我冲出家门,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丘比特餐厅。
在出租车里,我就看见谢丹阳坐在丘比特餐厅的台阶上东张西望。我心想,这个鬼精灵,不知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我下了车径直走过去,谢丹阳看见我抑制不住欣喜,跑过来一下子扑到我的怀里。“书呆子,我还怕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呢!”谢丹阳双手吊在我脖子上说。
“傻丫头,别忘了我是专门研究人脑的。”我傲慢地说。“花大哥,你今天打扮得这么帅该不会是为了和我约会吧?”谢丹阳娇嗔地问。我被丹阳这么一问,有些支支吾吾。
“小样儿,参加老情人的婚礼为什么不告诉我?”谢丹阳口气一转,冷冷地问。“净瞎说,我参加谁的婚礼?”我心虚地说。
“还不老实,蒋叶真结婚,卫生系统谁不知道?你别忘了,你未来的岳父是市卫生局局长。”谢丹阳很失望地说。
我一下子明白了,蒋叶真结婚怎么会不给谢局长发请柬呢?纸里包不住火。“丹阳,蒋叶真马上就要结婚了,我跟她能有什么关系?”我想解释解释,好消除丹阳的误会。
“有没有关系,你心里清楚,”谢丹阳嗔怪地说,“不过这婚礼得我陪你去参加,不许你一个人去。”“不行!”“为什么不行?”“我怕人家笑话我,怎么一家三口都去了?”“你什么意思呀?”“我问你,你凭什么在蒋叶真面前败坏我的名声,说什么怀了我的孩子?你怀了我的孩子参加婚礼,还不是一家三口都去了?”谢丹阳的脸“腾”地红了,“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蒋叶真说的?”“是又怎么样?瞒嘴跑火车!”“林庆堂,你浑蛋,人家还不是为了你!”“连蔡教授都知道我找了个野蛮女友,还为了我!”谢丹阳有点恼羞成怒,她一边用拳头捶我,一边说:“就是为了你!就是为了你!我就是不让她抢走你!”说着抹起了眼泪。望着丹阳羞红的脸,心里又气又怜,我心疼地说:“好了,去可以,但是你不许再出幺蛾子。”谢丹阳破涕为笑道:“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以后离美女远一点,说不定哪个美女就是我派的爱情侦探,专门考验你爱不爱我!”我拿谢丹阳没办法,只好带上她一起打车去军分区大院。
16.婚礼
蒋叶真的婚礼是在东州军分区大院的食堂举行的,参加婚礼的能有三百多人,摆了四十多桌。新郎的父亲是东州美术学院的院长,母亲是搞油画的教授,新郎也是搞油画的,真不知道这个军人家庭和这个搞艺术的家庭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蔡教授坐在主宾席上,我先过去向蔡教授问了好。蔡教授见了我很高兴,他拉着我的手到一个僻静处,询问我考博的准备情况。
简单聊了聊考博的情况后,我诧异地问:“蔡老师,叶真跟这个搞油画的是怎么认识的?
蔡教授若有所思地说:“详情我也不太知道,只知道市政府的一位副市长是媒人。”
我一听是政治联姻就特反感,不过当着蔡教授的面我并未显露。
“你和叶真没有缘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那个谢丹阳来了吗?”蔡教授关切地问。
我刚要说什么,谢丹阳就过来了。
“堂哥,也不给我介绍一下。”谢丹阳大概猜到了眼前这位儒雅的老者是谁。
“丹阳,这位是我的研究生导师蔡教授、蔡老师。这位就是我的未婚妻谢丹阳。”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这是我第一次在别人面前介绍谢丹阳是我的未婚妻,丹阳听了美滋滋的。
“您好,蔡老师,早就听庆堂说起过您,您可是庆堂的恩师!”谢丹阳很有礼貌地说。
蔡教授见了谢丹阳也很为我高兴。
“小谢是做什么工作的?”蔡教授和蔼地问。
“在航空公司工作,是空中小姐。”我连忙介绍说。
“这可是收入很高的工作。”蔡教授略有惊讶地说,“丹阳,庆堂是个事业心很强的孩子,干我们这行的手里握的是患者的生命,你要多支持他呀!”“蔡教授,您放心,我会一直盯着他!”谢丹阳诡谲地说。
蔡教授笑了,“丹阳啊,相爱的意义在于夫妻朝同一个方向注视,而不是双目凝视。”
“我明白您的意思,我就是上帝派来专门看着他的!”谢丹阳挽住我的胳膊狡黠地说。
蔡教授听了哈哈大笑。我哭笑不得地说:“什么呀,老师的意思是说,要想事业成功,夫妻必须同心协力。”
正说着话,蒋叶真一个人走了过来。其实我和谢丹阳一进大厅,蒋叶真就瞟见了我,她一直瞟着我和蔡教授离开主宾席,因为我也用余光看着她,看见自己曾经爱过的女人要嫁给另一个男人,心里不是个滋味。
蒋叶真一见面就揶揄道:“庆堂,听说你要做爸爸了,恭喜你呀!”
我被蒋叶真说得有点无地自容:“叶真,别拿老实人开心了,这可是天大的冤枉!”
谢丹阳见蒋叶真来者不善,便针锋相对地说:“叶真姐,这就叫做兵不厌诈,不然你能如愿以偿地嫁给大画家吗?!恭喜你!”
“师兄,我这个未来的嫂子可懂兵法,以后有你受的!”蒋叶真话里有话地说。
“叶真,丹阳是个性情中人,没有你说得那么可怕。”我狡辩道。“蔡老师,您得给我作证,我这位师哥在大学时可没少欺负我,从来没这么护过我!”蒋叶真造作地说。
“不会吧?蔡老师,我听说庆堂可是在最困难的时候被人家甩掉的呀!”谢丹阳打抱不平地说。
蒋叶真被丹阳揭了短,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说:“蔡老师,我爸爸请您到主宾席。”
蔡老师连忙打着圆场说:“好好好,庆堂、丹阳,快就席吧。叶真,咱们走。”
两个女人的交锋让我捏了把汗。我知道谢丹阳是得理不饶人的,上来野蛮劲儿,蒋叶真肯定不是对手。我更看出了蒋叶真骨子里是嫉妒谢丹阳的,因为谢丹阳的心计远胜过她一筹,我能感觉到蒋叶真忘不掉我,也不知道她爱不爱这位梳着马尾辫的所谓艺术家。
婚礼可谓高朋满座,有市委书记、市长、秘书长、厅长、局长、区长,还有中将、少将、大校、上校等。蒋叶真的父母虽然是在嫁女儿,但却像在娶女婿。在婚礼上的程序也很有意思,按级别的高低,领导们都分别讲了话,我感觉婚礼有点像开会。领导都讲完了,蒋叶真的父亲才说:
“今天是小女叶真大喜的日子,叶真诞生于爱,成长于爱,是我的掌上明珠。俗话说,女大当嫁,我和她母亲一直期盼她能受到爱神的光顾,今天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我衷心为两个孩子高兴!两个孩子生长在富裕年代,我不希望他们染上浮华之气,在今后相濡以沫的岁月里,要创造、培养、磨合、建设、维护、完善你们的婚姻,最后我送你们四句话:真心献爱人,孝心献父母,诚心献朋友,忠心献祖国!”
宴会终于开始了,新郎和新娘挨个餐桌敬酒点烟,看那新郎的年龄好像比蒋叶真小一些,但外貌很英俊,浑身充满了艺术气质。
“堂哥,我们也结婚吧!”谢丹阳看见一袭婚纱的蒋叶真自己很羡慕地小声说。“你不怕嫁错人委屈了自己?我可是个花花公子,是被蒋大小姐甩了的人!”我逗她说。
“爱是无价之宝,可以赎回一切,拯救一切。”谢丹阳一本正经地说。我没有想到我的野蛮女友能说出这么有分量的话,这话还有一定宗教味道。
“丹阳,”我深情地望了她一眼说,“来,让我们为爱干一杯!”我和谢丹阳正要干杯,蒋叶真和新郎走到我的身边。“二位在为什么干杯呢?”蒋叶真妩媚地问。
“在这么美好的时刻,我们只能为爱而干杯!恭喜二位!”谢丹阳站起身傲慢而大方地说,然后与新郎新娘碰了杯。“恭喜二位琴瑟好合,幸福美满!”我也站起身举起杯祝福说。
“苏洋,这位是我的研究生师兄林庆堂,”蒋叶真向新郎介绍说,“未来的神经外科专家。”“哪里,哪里,不过是个医生,比不上你们艺术家让人羡慕。”我谦逊地说。
“林兄太客气了,其实我一直认为医学是最高级的艺术,手术刀是最有分量的画笔。”苏洋颇有见地地说。“想不到苏洋对医学有这么浪漫的认识。”我敬佩地说。
“我在油画领域一直在研究人体美,说不定哪天还得向林兄请教大脑的艺术,还望不吝赐教啊!”苏洋客气而谦逊地说。
“好说,好说。不过,人类要真把大脑的秘密研究明白,人类离毁灭也就不远了。”我危言耸听地说。“林兄,您的观点很深刻,这就是一幅很深的抽象画主题。”苏洋敏锐地说。
“师兄,”蒋叶真插话说,“你别见怪,苏洋就是这个毛病,三句话不离本行。”“哪里,贵老公是个很有思想的人,令人佩服!”我真诚地说,心想,三句话不离本行倒很像我。
很显然,新郎并不知道我和蒋叶真真实的关系,蒋叶真毕竟是我昔日的恋人,我看见这个又帅气又有艺术思想的新郎,既为蒋叶真高兴,心里又有些酸酸的。
谢丹阳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她用手指在我后背戳了一下,然后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这一戳一瞪使我终于明白,我和蒋叶真的关系已成往事,尽管往事并不如烟。
这时,蒋叶真递给我一支烟,我接过烟叼在嘴里,新郎用火柴给我点上。
“祝你们白头偕老,幸福百年!”我深吸一口说。
两个人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去给其他客人敬酒。
新郎新娘刚走,谢丹阳一把夺过我嘴上的烟扔在了地上,用脚踩灭。
“丹阳,你这是干什么?”我不高兴地说。
“瞧你那没出息样,你和她的爱情之火就像这烟头一样,彻底熄灭了。”谢丹阳霸道地说,“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以后心中不能有别的女人,只对我一个人好。”
我有时真受不了谢丹阳近乎肤浅的小心眼儿,但我又怕失去这得来不易的爱情,一个出生在偏远县城小职员的儿子要娶出生在局长家庭的空中小姐做终生伴侣,这本身就像天方夜谭。小月的死和蒋叶真的离去让我面对爱情时总有一些紧张和无奈。
这时,参加婚礼的人陆续离去,我本想与蒋叶真告别再走,谢丹阳不让。“你还恋恋不舍,是吧?人家已经嫁人了!”谢丹阳酸溜溜地说。
我心想,丹阳说得对,我必须从蒋叶真的阴影里走出来。这时,许多亲朋好友、同学与新郎新娘在礼堂前合影,我没有过去,谢丹阳拽着我的胳膊离开了,身后是蒋叶真幸福的笑声。
17.秀楼
我和谢丹阳打了一辆车,我茫然地问:“丹阳,咱们去哪儿?”“去一个你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谢丹阳的大眼睛闪着光说。
出租车直奔民航大院,我心里知道了,谢丹阳是想请我去“秀楼”。“秀楼”可是她给我规定的禁区,今天为什么破例?
出租车进了民航大院,停在了楼前,我俩下了车。秀楼前冷冷清清的,没有人。“丹阳,这可是你给我设置的禁区。”我笑着提醒道。
“平时不让你来,是怕你走进花园起贼心,今天是国庆节,飞航班的飞航班,放假的都浪漫去了,所以我才敢让你来。”谢丹阳振振有词。
“丹阳,你对我是不是有点太过工于心计了?”我不满地说。“这说明我爱你。你这个人连人脑袋都敢开,什么胆儿没有啊?”
谢丹阳的解释让我哭笑不得。我望着她可爱又可气的孩子样,不禁被她逗乐了。
“秀楼”的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我随丹阳走进她的宿舍,宿舍里没有人,四张床,整洁干净,充满了女孩子的气息。“丹阳,哪张床是你的?”我试探着问。
“你猜猜?”谢丹阳诡谲地问。
我观察了一下,发现了端倪,有一张床上挂着一条粉红色的内裤。这条内裤我认识。我和谢丹阳做爱时见过,我一屁股坐在这张床上。谢丹阳一看我坐在了她的床上,就知道我猜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床?”谢丹阳坐过来温柔地问。“你猜猜?”我卖关子地说。“猜不出来。”谢丹阳想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说。
“是它告诉我的。”我指了指那条粉色的内裤说。谢丹阳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林庆堂,你是个大流氓!”谢丹阳听后一边笑一边说。
我一下子抱住她,动情地说:“丹阳,嫁给我吧!”“你能保证一辈子对我好吗?”谢丹阳羞怯而认真地问。我深沉地点了点头。
谢丹阳幸福地趴在我的怀里,接受我的抚摸。与小月、蒋叶真不同,丹阳身上有一种栀子花香,这是她的体香。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丹阳的香气吸引了我,每次我抚摸她凝脂般光滑白皙的皮肤时,都忍不住闻她的香气。
丹阳喜欢我的抚摸,特别是抚摸她玲珑的脚丫,那白皙粉嫩的脚丫像刚出生的小白鼠,小得不可思议,甚至我都担心她的小脚撑不住她一米六八的身材。每次握着她的脚,我都情不自禁地吻下去,她的脚太美了,仿佛一件艺术品。恍惚之间,我觉得她的脚就像春天里的草莓,又像樱桃那般鲜艳,晶莹欲滴。
丹阳受不了我的撩拨,轻声说:“我要!”“这屋子安全吗?会不会回来人?”我有些不安地问。“没事,我也常堵住她们。”谢丹阳满脸潮红地说。
于是我揽她入怀,从发梢吻到耳朵,又从耳朵吻到双乳。丹阳开始瑟瑟发抖,一股暖流从体内溢出。我掩不住兴奋,一阵驰骋,引来丹阳细碎的娇吟,一切都不能抵挡爱的力量,爱不需要表白、不需要言语,只需要尽情地拥有彼此的激情。
说实在的,小月死后,蒋叶真离我而去,我的心一直在孤苦中漂泊,是丹阳的爱让我有了一种回家的踏实感,我太渴望家的温暖和爱的甜蜜了。
激情过后,我俩静静地躺在床上沉醉在爱的甜蜜中。“堂哥,你爱我吗?”丹阳幸福地问。“爱你是我的一个梦想!”我喃喃地说。
“我让你说‘我爱你!’”丹阳偎在我的怀中说。“我爱你!”我痴痴地说。
“堂哥,你知道你的爱对我有多重要吗?我是依赖你的爱而活着的,我不允许你心里想别的女人。你能做到吗?”谢丹阳有些胁迫地说。我沉默地看着她。
“你能做到吗?”谢丹阳追问道。“能!”我有点口是心非地说。“我总怕你心中有别的女人。哪天没准儿我要考验考验你,看你能不能经得住诱惑。”谢丹阳狡黠地说。
我对她的狡黠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你除了任性世故一点外,上来脾气还有点野蛮,偶尔冒出点儿鬼主意,没别的毛病。”我用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尖儿,半开玩笑地说。
“对你这样的人就得野蛮点!”谢丹阳趴在我的怀里娇嗔地说,“堂哥,我就是改不掉任性的毛病,你不会因为这一点不喜欢我吧?”“你可爱就可爱在任性上了。”我温柔地说。
“庆堂,我们结婚吧!”谢丹阳深情地说。“我还没正式见你的父母呢,不知道二老什么意见?”我认真地说。
“我爸妈对你印象可好了,要不一会儿到我家见我爸妈吧!”谢丹阳迫不及待地说。“太突然了吧?”我有些紧张地问。
18.情书
傍晚,我来到谢丹阳的家。她的母亲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老人是一所中学的校长。丹阳的父亲自从手术后左腿有点不太听使唤,他的脑动脉瘤虽然很大,但由于穆主任技术精湛,手术后头脑还很清醒。出院后,他辞掉了卫生局局长一职,但组织上仍然给他保留了党组书记的职务。这样工作压力不大,每天上班就是喝喝茶、看看报。
谢局长看见我很是高兴,饭桌上老人一个劲儿地劝我喝酒,酒是五十二度的茅台。
“庆堂啊,年轻时,我是很能喝酒的,现在不行了,做了这么大的手术,等于又死了一回。”谢局长感慨地说,“人生啊,忙来忙去什么都是零,只有身体健康才是一呀。”
“伯父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只要注意锻炼和休养,会越来越好的。”我宽慰着说。
“多亏有穆怀中这样的名医主刀,不然我的命早就没了。庆堂,其实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哪!”谢局长高兴地说。
“伯父,您太客气了。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多亏了穆主任处置得当,手术时真是惊心动魄呀!”我连忙解释说。“庆堂,今后有什么打算呀?”谢局长慈祥地问。
“我想考穆主任的博士,将来做一名像穆主任那样的优秀的外科医生。”我信誓旦旦地说。
“好,年轻人就应该有点志向,”谢局长赞许道,“那些远离成功的人总是随随便便地找份工作,稀里糊涂地结婚,尽管他们急切地想改变现状,但是心里的目标非常模糊。我很高兴你心中的目标很清楚,这很难得,这就如同射击,瞄准成功的靶心总比盲目射击更接近目标,哪怕会有一点点偏差。庆堂啊,你说说到底什么是成功的最大因素呢?”
“这我还从来没有想过。”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说。
“就是长远的计划和与之相符的坚持不懈的行动。当然最好还有一位乐于帮助你实现梦想的妻子,”谢局长一边说一边微笑着问,“丹阳啊,你愿不愿意呀?”
“爸,我也有梦想,我也需要一位愿意帮助我实现梦想的丈夫。”丹阳抿着小嘴说。“说说看,你有什么梦想?”谢局长慈祥地问。“我还没想好呢?”丹阳撒娇地说。
“你这丫头要多向庆堂学学,做事要脚踏实地。”谢局长慈爱地笑道。“爸,我是空中服务员,整天头顶着天,你让我怎么脚踏实地呀?”丹阳诡辩道。
“贫嘴!”谢局长哈哈笑着说。
“庆堂啊,你既然已经和丹阳谈婚论嫁了,就把这儿当自己的家吧。”伯母一边给我夹菜一边说,“我呀,就这么一个女儿,丹阳是我们老两口的掌上明珠,希望你以后好好待她。”
“就咱们丹阳那脾气,不欺负庆堂就不错了。”谢局长打趣儿地说。“爸,瞧你说的,我又不是母夜叉。”丹阳撅着小嘴说。两位老人慈祥地笑了。
自从去了谢丹阳家后,二位老人接纳了我,我隔三岔五就住在丹阳家,特别是丹阳休息时,我必住在她家。
谢丹阳家的房子很大,是四室两厅的格局。二位老人一间卧室,丹阳一间,丹阳的母亲特意给我安排了一间。本来书房是谢局长的,可由于身体的原因,老人也不怎么在书房里工作,现在书房也让给我复习考博士用。
只要我在家里住,半夜丹阳就偷偷地溜进我的房间,钻进我的被窝。凌晨,她又溜回自己的房间。时间长了,丹阳飞航班时,我也偶尔住在她家。
有一天,我因晚上上夜班多睡了一会儿,起床时,谢伯母陪谢局长去晨练还没回来,丹阳早早就走了。我洗漱完毕走进丹阳的卧室,坐在她的梳妆台前,仔细地看着我和丹阳一起照的照片,心中充满了幸福感。
丹阳的口红、梳子,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瓶子、盒子什么的,整齐地摆在镜台上。她是个有洁癖的人,她的房间永远是整整齐齐的,这大概与她的职业有关。
我拿起镜台上的一把梳子,梳着我蓬松的头发,镜中映出我疲惫的脸。这些天为了考博,日夜兼程地看书、做功课,再加上两天一个手术,有时甚至一天两个手术,真是累坏了,总是睡不够觉,所以一脸的疲倦。
镜中映出背后的大衣柜,我起了好奇心,便起身走向大衣柜。一个抽屉一个抽屉打开看。都是些女孩子喜爱的小东西,有针线盒、小饰物,还有丹阳喜欢的音乐磁带、cd碟什么的。
当我打开最下面一个大抽屉时,发现了一个牛皮纸包着一大包四方四棱的东西,牛皮纸破损处露出了一封封的信封,我惊诧了:是谁给丹阳写过这么多的信?
我拿出牛皮纸包打开,里面包了一百多封信,我打开一封信读了起来,读着读着,我惊呆了,我气炸了,我快发疯了。信中写道:
“亲爱的,什么时候你才能调到西海航空公司,那样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了。我想你,你每天都占据着我的心,我们相吻的情景像梦一样经常浮现在我的眼前,是那么真实。爱有时让人如饥似渴,我忍不住幻想做坏事,你来信说也想了,我们快见面吧,我下周飞东京,老地方、老时间,我等你,你是我的真爱。我将永远把你的爱藏在心里……”
我一封情书一封情书地读着,都是些不堪入目的文字,我愤怒了,我有一种被欺骗的痛苦。我甚至想,谢丹阳讲过的那个机长和乘务员在飞机上的洗手间做爱,是不是她自己?我把那些信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一拳打碎了大衣柜的镜子,我难以控制地冲出门去,在楼下正好碰上刚刚晨练回来的谢丹阳的父母。
“庆堂,你去哪儿呀?”谢伯母诧异地问。我理也没理,跑向马路。我的手在滴血,我从口袋中掏出手绢系在手上,挥手打了一辆出租车,驶向医院宿舍……
19.醉
回到宿舍,我简单处置一下流血的手,然后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眼泪含在眶里。我尽量控制自己不让它出来,我点上一支烟,狠狠地吸着,心中不仅痛苦,还非常委屈。我心想,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连一个全心全意爱自己的女人都找不到,真不知道谢丹阳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
我正躺在床上神志恍惚地胡乱想着,罗元文推门进来了。“庆堂,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没什么,这几天太累了。”我定了定神说。“手怎么了?”罗元文疑惑地问。
“做实验不小心弄破了手。”我故作镇静地说。
“庆堂,考博别太玩命了,就你的水平一点问题都没有。”罗元文一边说一边拽我,“快中午了,我请你喝酒,天天吃食堂的饭吃烦了,医院边上新开业一家小饭店,菜做得特别有味道,走吧,去尝尝。”
我正想借酒浇愁,便一骨碌爬起来说:“好长时间没喝酒了,今天我跟你一醉方休。”
我和罗元文走出医院东门,来到一家叫江南面馆的小酒店,小酒店刚刚开业不久,装修颇有江南特色,窗明几净,门前有一副对联:人生百味千人共享江南一面十年不忘
我们在靠窗户的座位坐下,罗元文点了四个江南小炒,又要了一壶绍兴黄酒烫上。很快四个小炒就上齐了。
我因想到谢丹阳对自己感情的欺骗,妒火中烧,恨不得当面向她质问,所以心情特别不好,痛苦不堪,但又不想在罗元文面前流露,酒便喝得很凶。不一会儿,就连干了三杯。罗元文以为我和他是酒逢知己,特别高兴。“庆堂,听说要考穆主任博士的一共有二十多个人,穆老就招三个学生,竞争很激烈呀。”“多激烈也没有我俩的优势大,我俩占天时、地利、人和。”
“你行,穆主任很赏识你。”“正因为如此,我的压力就更大,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穆主任失望。”
“听说与我们竞争的还有几个外国留学生,其中最有实力的是一位非洲人,叫爱华。”罗元文很神秘地说。“爱华,有意思。他为什么叫爱华?”我好奇地问。
“不知道,大概是喜欢中国吧。”“非洲有五十多个国家,他是哪国的?”“听说是刚果(金)人。”“刚果(金)正打内战呢,乱得很!”
“庆堂,我跟你想法不同,我倒希望生在乱世,乱世出英雄嘛。”我没有想到罗元文会有这种想法,便问:“这么说,你觉得自己生不逢时了?”
“也不是这个意思。你看何慧慧的爷爷解放前在上海给党做地下工作,蹲了八年国民党的监狱;解放后,文化大革命时期红卫兵说他是特务、叛徒,又蹲了八年监狱。老爷子现在退休了,仍然老当益壮,笑面人生,每天坚持写一千字的回忆录。”罗元文敬佩地说。
罗元文的女朋友叫何慧慧,是他大学同级不同系的同学,我见过两次,在市电视台广告部工作,人长得漂亮,她爷爷是从市政协副主席的位置上退下来的。
“慧慧的爷爷确实令人尊敬,但真要是把你扔进监狱十年八年,你的人生就废了。”我撇着嘴说。
“不会,说不定,我会成为第二个司马迁,写出一部什么记传世呢!”罗元文不服气地说。“想不到,你小子还这么不安分。什么时候和何慧慧结婚?”我自饮了一盅黄酒说。
“快了,年底之前肯定结。哎,你和谢丹阳什么时候办?”罗元文脱口问。我一听他提谢丹阳心里就难受。
“八字还没一撇呢,”我没好气地说,“来,祝你和何慧慧幸福!干一杯!”我俩举杯碰在一起,罗元文说了声“谢谢”,便一起一饮而尽。
“庆堂,你听说没?曲中谦的老婆跟一个大老板跑了。”“什么?跟人家跑了?跑哪里去了?”我惊讶地问。“跑到美国去了。”罗元文神秘兮兮地说。
“怎么回事?说得细点!”我好奇地问。
“曲中谦的老婆是个不安分的女人,本来在咱们医院麻醉科干得好好的,非要下海,”罗元文夹了口菜接着说,“老曲拦都拦不住,为这事两个人没少干仗,再加上老曲这个人本身花花事也不少。”
“他和赵雨秋的关系可不一般。”我插嘴说。
“这事院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为了这事两个人也没少吵。他老婆去了一家医药公司,没多久就当上了办公室主任、总经理助理,”我们俩互相点上烟,罗元文接着说,“这不,才下海两年,那个医药公司的老总就卖掉公司要去美国发展,带着老曲的老婆一起去了,扔下一个儿子。”
“还是托尔斯泰说得好,幸福的家庭无不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幸。”我感慨地说,“元文,我看老曲平时对你劲儿挺大,你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别提了,人要是点儿背呀,喝凉水都塞牙!”罗元文自己干了一杯接着说,“我刚到神经外科时,有一次上厕所,发现蹲位门板上用签字笔写着一行醒目的黑字:‘老曲和小赵搞破鞋!’我心想,这老曲一定指的是曲中谦,小赵一定指的是赵雨秋。不知是谁这么败坏老曲,都损到家了。解完手,我发现鞋带松了弯腰系鞋带时,上衣口袋一支签字笔不小心滑出来,掉在地上,我刚要拾起来,老曲进来了,还对我说了一句:元文,笔掉了。然后进了我蹲的蹲位,我一下子想起了那行黑字,本来我想解释几句,转念一想,这事只能越抹越黑,就没当回事地走了。从那以后,老曲见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总给我穿小鞋。”
“说实话,老曲也不是省油的灯,我一直不太喜欢这个人,”我哭笑不得地说,“你说赵雨秋那么漂亮的女孩怎么会看上他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赵雨秋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咱们科那些护士哪个没有点背景?所以赵雨秋一直很自卑,我想她巴结曲中谦也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吧?”罗元文眨巴着眼睛说。
“改变自己的命运要靠自己的努力,把命运寄托在男人身上也太可悲了。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这丫头也太虚荣了。”我不屑地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其实,命运也不是不可捉摸的,你周围的人和环境就是你的命运。比如我们俩,现在穆主任就是我们的命运。”罗元文深刻地说。
“元文,想不到,你还有点哲学思想,来,为了我们俩的命运干一杯!”
我是头一次喝黄酒,有点不适应,再加上心情不好,很快就上了头,胃里一阵阵地往上涌,我怕出丑,便去了洗手间,一口吐到了小便池里。
在小酒店,我和罗元文整整喝了一下午的酒,回到宿舍时,天已经蒙蒙黑了。罗元文没有回宿舍,何慧慧约他去看电影,我只好一个人躺在床上静思。
我知道,我与谢丹阳的关系面临着一场严峻的考验,我在她家一拳打碎大衣柜的镜子,太过分了,但那是在一种被欺骗后的不理智下的冲动,我不知道下一步我与谢丹阳之间会发生什么。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如果谢丹阳不向我解释清楚这件事,我们之间就算完了。
我忽然觉得爱情对于人生来说,只是一种手段、一封特快专递、一张大款的支票、一辆来路不明的豪华车、一盘光线昏暗的录影带,是前后矛盾的证言、是隐藏在垃圾堆后的窗户、是墨镜后面的不明表情、是光鲜的衣着下一条发黄的内裤。
20.暖
我胡思乱想了一宿,第二天不到六点钟,我就去了科里。我刚走到医生办公室门前,就发现一个倩影从曲中谦的办公室闪了出来,匆匆走向护士站。
我望着赵雨秋的背影儿,心里为这女孩感到惋惜,我知道昨晚的值班医生是曲中谦,值班护士是赵雨秋。我走进医生办公室打开电脑,想查看一下我分管的几个病房病人的情况。
“小林,来得好早啊!”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我赶紧站起来说:“早晨好,曲主任。”“怎么,脸色不太好,手怎么了?”曲中谦笑眯眯地看着我问。
我最烦曲中谦打听别人的隐私,便说:“没什么,做实验时不小心碰破了。”我发现曲中谦胸前仍然插着那支录音笔,一点也看不出老婆跟人家跑了的悲哀。
“曲主任,昨晚值班了吧?”我搭讪着问。“有个病人昨天做的手术,情况不太好,我不放心,所以替罗元文值了一宿班。”曲中谦用领导的口气说。
“曲主任,熬了一宿,很辛苦,快回去休息吧。”我故作关切地说。
我知道,曲中谦一定是怀疑我看见赵雨秋从他办公室出去了,这是故意来探探虚实,他似乎心中有了数,假惺惺地说:“好,小林啊,工作干得不错,你忙吧。”说完背着手踱了出去。
我在医院忙了一天,傍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宿舍。我用钥匙开门,门已经开了,我一把推开宿舍门,谢丹阳一个人坐在我床前。我愣了一下,心想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谢丹阳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好半天才说:“你看的那些信我全烧了。我们好好谈谈吧。”“谈什么?谈谈你那位以身相许的机长?!”我没好气地说。
“庆堂,你误会我了,我是与他相处过两年,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谢丹阳极力想解释。
“过去了?恐怕事过去了,心还没过去,留着那些信不就是为了回忆甜蜜的过去吗?”我轻蔑地说。
谢丹阳眼泪流下来了,她继续解释说:“庆堂,是我不好,我早就应该处理掉这些东西。那个人是个流氓,根本不值得我爱。他原来是我们公司的飞行员,我们一起飞国际线,接触多了,就产生了感情。后来他跳槽去了西海航空公司,有一次我去看他,我想给他一个惊喜。下了飞机便直奔他的宿舍,推开他的宿舍门,我被惊呆了,他和一位空姐正在做那种事,他看见我不知所措,我一下子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我飞奔到机场,当天就返回了东州。就这样,我们就吹了。”
“吹了?怎么会呢?不是说你们相吻的情景经常像梦一样浮现吗?”我阴风阳气地讥讽道。
谢丹阳一下子火了,她大吼道:“林庆堂,你浑蛋,你偷看人家的信不道德,你非但不道歉,还说风凉话,你以前做的那些丑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从来就没计较过,你凭什么这样对我?”说完她呜呜大哭起来。
我最见不得女人哭,一下就被哭软了,心想:林庆堂,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这样对待自己爱的人?便走过去轻轻地将谢丹阳揽在怀里,她趴在我的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我爸说,你看了那些信反应那么强烈,说明你心里深爱着我,我早应该把这些事情告诉你,但我怕破坏了我在你心中的形象,现在我俩算是扯平了,谁也不翻谁的旧账,好吗?”谢丹阳一边哭一边说。
我什么也没说,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也流下来了,我双手紧紧抱着她,我越来越感到,要真正了解一个人往往要花上一辈子,这就是婚姻的魅力。
“庆堂,手还疼吗?”谢丹阳温柔地问。“手不疼,心疼!”我咬着嘴唇说。“你要真有心,就不会做这种傻事了。”谢丹阳娇嗔地说。
冷静下来,我也觉得自己过于冲动,我认真地考虑了丹阳在我心中的分量,爱终于战胜了醋意,我妥协了。
丹阳牵着我的手从宿舍走出来,如水的月光照亮了整个医院。我们情不自禁地走进小花园,走到两棵大银杏树下,脚下是松软的落叶。
“庆堂,你知道丘比特为什么用箭而不是用棉花球什么的?”丹阳挽着我的胳膊问。“为什么?”“就是为了让相爱的人心疼。”“丹阳,你心疼我吗?”
“庆堂,这些天我总是梦见你被人抢跑了。我们结婚吧,我的生活里已经不能没有你了。”
谢丹阳的话是发自内心的,我为我曾有的冲动而羞愧。我觉得信任是爱的前提,而我连这个前提也丢掉了。信任是生命的延续,太爱了便会怀疑,爱从来都是双刃的,可以给被爱的人带来快乐,也可以给被爱的人带来痛苦。我记得一位外国诗人曾经说过,吻过我的都错过了我。小月错过了,蒋叶真错过了,我不能再让丹阳错过。
“丹阳,结婚的事必须等我考完博士再说,我必须先立业后成家,爱一个人就要有能力给她幸福。”我认真地说。“庆堂,我听你的。”
“我忙了一天,又累又饿,我们吃点东西去吧。”“你想吃什么了?”“你说呢?”“去丘比特餐厅吧。”我们俩相视一笑。
“好吧,”我点着头说,“那里是我们俩爱的起点。”
我们走出小花园,月光如水,医院门前不时有救护车闪着蓝灯呼啸而至,我不禁感叹人的生命是何等脆弱,相对生命来说,爱就更需要精心呵护了。
21.艳遇
为了以优异成绩考取穆主任的博士,每个周末我都到省图书馆学习,一时冷落了丹阳。她每次打电话都充满了怨气,为了事业有成,我也顾不了许多了。
星期天上午,我正坐在省图书馆阅览室正在看几篇关于神经干细胞基因诱导、移植治疗的前沿文章,斜对面飘过来淡淡的馨香,香味轻柔、淡远、模糊、朦胧,似有似无,清新、温润而绵长。侧眼看去,一位维纳斯型的淑女正在低头看书,披肩直发,黑亮柔顺,遮住半个脸,但仍掩饰不住她的温婉清秀。她好像感觉到我的目光,微微抬头给我一个倾城的微笑,那笑容伴随着体香让人醉魂销骨。我不敢再看,心却被她的笑容搅乱了。
中午,我走出阅览室,脑海里仍萦绕着那个女孩倾城的微笑,我努力想忘掉,却无法摆脱,一个人迷迷瞪瞪地走着,走廊里静极了,高举架和欧式落地窗让人感到庄严肃穆。
初冬季节,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温柔而迷人,走廊里回响着我的皮鞋敲打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正当我信步走向电梯的时候,一个甜润的声音喊道:“先生,等一等!”
我回头一看正是刚才坐在我斜对面的那位淑女。她快步向我走来,妩媚的体态像清丽流动的水,像半空洒落的瀑布,像夜色里星光浩淼的湖水,像春天里的丝丝雨雾,让我看着有一种甜美的瞬间的晕眩。
“先生,您忘记了您的手机!”我猛然想起,看书时我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由于胡思乱想,离开时竟忘记了。我接过手机腼腆地说了一声:“谢谢!”
她嫣然一笑说:“不客气!”
我们站在电梯前,彼此情不自禁地相视一眼,女孩淡淡地一笑,腋下夹着一本时尚杂志。她漂亮得让我发窘,电梯门开了,我下意识地让她先上,她又微微一笑,跨步走进电梯,我紧随她上了电梯,电梯里顿时弥漫着女人香。
我一直认为女人香可能比漂亮的脸蛋更容易引起男人的注意,因为气味无形却有很强的穿透力,能提高女人的魅力。更何况眼前这位美女皮肤白皙粉嫩,眼睛清澈得如同二月的池水,鼻子高挺圆润,嘴唇若樱桃般诱人,长发泛着淡淡的红色,她的头高贵典雅地仰在白如象牙塔的脖子上,线条风韵流畅,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青春靓丽的气息。
我们谁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突然她夹在腋下的时尚杂志滑落到地上。我不假思索,很绅士地弯腰捡了起来,并掸了掸递给了她。她接过杂志莞尔一笑。
“谢谢!”她温柔地说。“不客气!”我也颇有绅士风度地说。电梯门开了,她飘然而去,我呆愣了半天,留下了一片麻木的茫然。
每个周末,离开省图书馆时,我都在附近吃点快餐,然后到省图书馆对面的左岸咖啡馆喝一杯咖啡。我喜欢这家咖啡馆的人文气息,上下两层,并不沉重的木门,底层是大堂,其实也并不能称其为大堂,不大的空间,不长的吧台,几张小圆桌,厚实的地毯,墙上挂着几幅时尚油画。与其说是一家咖啡馆,倒不如更确切地称其为文化沙龙。因为邻近省图书馆,便有很多喜欢读书的人,一边喝着浓浓的咖啡,一边在这儿阅读。
我从房屋中心穿堂而过,寻找我常坐的靠近大玻璃窗的座位,不料被一位女孩占了。我仔细一看是黑色长裙,胸前一抹紫色的月牙儿,好不典雅,旁边搭着黑色裘绒大衣,这不是我在电梯里遇见的那个女孩吗?
这时,女孩已经发现了我,冲我微微一笑,这一笑妩媚极了,那张秀丽的脸楚楚动人,很是耐人寻味。我的内心一阵莫名的兴奋。“这么巧,一起坐坐吧!”她略带羞涩地说。
我搭讪着说:“真巧!”便不客气地坐了下来。这时,耳边传来了我特别喜爱的日剧《东京爱情故事》里的那首《当爱情忽然来临》,那熟悉的旋律让我着迷。
透过沿街的大玻璃,倾斜而入的午后阳光,让我倍感温暖。磨制或烧煮咖啡的奇怪机械,错落地摆放在台上,柜台后是陈年威士忌、奇异的咖啡豆、久违的老式胶木唱机。因为我常来,所以服务小姐已经认识我了。
“先生,还是一杯速溶咖啡吗?”我笑着点点头。“我们认识一下吧,我叫姚淼,是搞舞蹈的,在省歌舞团工作。”
舞蹈对于我这个出生在偏僻小县城的小职员的儿子来说充满了神圣和神秘,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结识一位像女巫一样漂亮的舞蹈演员,内心世界一阵躁动。
“我叫林庆堂,在北方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神经外科工作。很高兴认识你。”“这么说你是一位外科医生?”“正是。”
姚淼伸出纤纤玉手,我们握了手。和她握手的一瞬间,似乎能感知到她的特质,柔软到极致的纤手稍稍有点凉,让人觉得握在手中的是流动的水、吹过的风、飘拂的云。
“我小的时候也曾梦想着做一位外科医生。”我正苦于神经外科与舞蹈之间很难找到什么共同点时,她很自然地抛给我一个台阶。“这我倒没看出来。”
“真的,我爷爷就是外科医生,我从小就崇拜他。”“这么说你父母也是医生了?”“不是,我父母都是搞舞蹈的。”“从小练舞蹈很苦吧?”我搭讪着问。
“我的舞蹈启蒙老师常说,要搞舞蹈,必须有用鲜血染红舞鞋的精神。想在舞蹈事业上有辉煌的成功,就得付出极大的代价,甚至准备牺牲一切。”
我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女孩一出口就令人震撼,我一下子联想到蔡恒武和穆怀中两位恩师,他们似乎就是为了崇高的事业准备牺牲一切的人,相比姚淼我有点自惭形秽。
这时,服务小姐给我端上了刚刚冲好的热咖啡。“能谈谈你这位老师吗?”我非常虔诚地说。
“她既是我的启蒙老师,也是我妈妈的老师。为了舞蹈事业,她终生未嫁,我从小就听她说,女舞蹈演员不应该结婚,退一万步说,纵使结婚,也绝对不能生育,否则肯定损害身体形象,而损害了形体,势必危及事业。她年轻的时候生活在香港,整日忙于演出,生活没有规律,不幸患了急性阑尾炎。朋友们把她送进了医院,当时主刀的外科医生是个舞蹈的‘发烧友’,并且与她熟悉,就责无旁贷地为她施行了阑尾手术,同时考虑到她献身舞蹈事业的神圣决心,就自作主张地顺带着为她做了子宫摘除术,就这样,她永远失去了生育机会。最令人惊讶的是,许多年以后,每当人们问她是否恨这位外科医生时,满头银发的她总是淡淡地一笑说,‘不,我们一直是最好的朋友,那位外科医生是我的终生舞迷。’”
“看来舞蹈已经成了你这位老师生命中的主要部分。”“每一个在事业上取得辉煌成就的人都会将事业融为生命的一部分。”
此时在我心目中,姚淼内心世界的魅力早以超出她容貌的美丽,我知道这不是一位普通的女孩,这是一位至情至性的舞者,是绽放在舞台上的牡丹,是一位充满思想灵性的知音。
姚淼端起咖啡慢慢地品着,生动柔美,清新温婉,安宁祥和,给人无尽的遐思。“姚小姐很喜欢咖啡吗?”我只好以咖啡为题问道。
“我更喜欢喝咖啡时的心情。”姚淼略带羞涩地说。“心情?”
“对,其实品尝咖啡就是为了追求一种感觉,轻轻地喝上一口,闭上眼睛,口中依旧回旋着涩涩的苦味,所有的心情便因此而荡漾。”
“姚小姐不愧是搞艺术的,说出话来都飘着咖啡的醇香。”
我注意到,姚淼看我的眼神带着一种忧郁的美,这种眼神是女人最勾人的那种,我几乎不敢与之对视。心想,这是一位非凡的女孩,与我相隔一张咖啡桌,身上的香味竟有压倒咖啡的气势。
我拿起她放在桌子上的时尚杂志,翻开扉页,却发现空白处写着一句话:“我不在家就在咖啡馆了,不在咖啡馆就在去咖啡馆的路上了。”我看到这句话情不自禁地念出声来。
“这是一位维也纳艺术家的话,我很喜欢。”姚淼解释说。“其实咖啡能反映出优秀舞蹈的本质。”我放下杂志说。“怎见得?”姚淼好奇地睁大眼睛问。
“表面上看,咖啡是静的,但一杯意大利浓咖啡充满了力的对抗与激情,就如同在舞蹈中以力与美达到最完美结合的拉丁舞。”我有些卖弄地说。
“想不到你这么懂艺术,居然能用咖啡形象地比喻舞蹈,看来你一定是位好的神经外科医生。”姚淼惊讶地说,显然被我的见解所打动。
“在意大利有句名言,”我略微傲慢地说,“男人要像好咖啡,既强劲又充满热情。”“我就喜欢这样的男人,我这样说你不介意吧?”姚淼很大方地问。
“不介意。其实好的外科医生都是艺术家,这种艺术叫生命艺术,特别是我们这种专门研究大脑的医生,必须要有咖啡一样的性格。不过我离这种境界还差得很远哪!”我神侃道。
很显然,姚淼对于涉及艺术的话题都感兴趣。“照林先生的说法,我们是同行了?”姚淼凝视着我目光妩媚地说。
“不不不,对不起,姚小姐,我的意思是说,大脑与艺术是有联系的,”我不好意思地说,“好的神经外科医生要有琴心剑胆,而好的舞蹈者应该首先是个智者,因为她的舞蹈是用心、用智慧跳出来的,不仅仅是用肢体。”
“你是个有思想的人,我喜欢,”姚淼深情地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请不要再叫我小姐,叫我的名字,好吗?”
“那你别再称呼我为先生,也叫我名字好吗?”我心里有些惊喜地说。“好的,林先生,噢,不,林哥。”我望着姚淼好看的窘态哈哈大笑,引来许多邻桌的目光。
“姚淼,有很多人盯着我们看。”我笑着低声说。姚淼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向四周看了看说:“不奇怪,一个生存在舞台上的人本来就需要有获取目光的能力。”
“这话有道理。”我赞许地说,姚淼便露出骄傲的表情。我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姚淼看出我有要走的意思,便向服务员要了纸和笔,写下了她的联系电话递给我。
“林哥,有空打电话吧。”我接过纸条看了看,便也在纸上给她写了联系电话。埋单后,我们一起走出咖啡馆,她向门前一台白色本田车走去。
“林哥,你去哪儿?我开车送你吧。”姚淼一边走一边说。“那多不好意思。”我难为情地说。“别客气,上车吧!”姚淼真诚地说。我再推辞就显得小家子气,便上了车。
“林哥,你去哪儿?”“去北方医科大吧。”
姚淼熟练地开着车,车内一股女人的香气让人想入非非。我们都没说话,不知为什么,我对这个女孩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觉得她好像对我很熟悉,特别是她看着我的眼神像是早就知道我。
“什么时候有演出告诉我一声,让我们普通医生也开开眼。”“一看你就是个大忙人,会有这种闲情逸致?”“我是一个善于忙里偷闲的人。”
“我可是一个善于闲里偷心的人。”姚淼带有挑逗性地说,然后,她用一双杏目看了我一眼,我被看得有些发窘。
车驶到医院东门,我心中不舍又故作大气地说:“好了,就到这儿吧,谢谢你送我。”
“林哥,认识你我很高兴,别忘了打电话。”姚淼说完一打轮,本田车消失在车水马龙中。我像做梦一样,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刚一转身,丹阳站在我身后,吓了我一跳,我的心突突地跳着,心想也不知道丹阳看没看见姚淼?
“看什么呢?失魂落魄的。”丹阳狡黠地问。“你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怎么像个幽灵似的?”我惊魂甫定地说。
“人家一下飞机就来看你,你还这么说我。”丹阳佯装生气地站着。我赶紧哄她,“对不起,宝贝,是我不好。”我接过谢丹阳的拉杆黑皮箱,搂着她向宿舍走去。
22.老黑
连着一个星期我都想给姚淼打电话,这是一个让人过目不忘的女人,跟她谈话简直是一种享受。但是打电话会发生什么?我害怕结果,因为我就要和丹阳结婚了。
理智虽然战胜了情感,可是这种压抑着的冲动让我每个晚上都重复着做一个梦:在一所别墅里,我追赶着一位美丽动人的女孩,那女孩向楼上跑去,我奔上楼梯追赶她,她坐在钢琴前,弹了一首好听的曲子,我抱着她来到楼梯前亲吻,亲吻过后,她笑着跑下楼梯,我奔下楼梯,我们就在楼梯上追来追去,终于我累得喘不过气来。每到这时,我都会因床上的潮湿而醒来。
我重复做着这个梦,让我很痛苦。念研究生时,我读过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在这本书中,梦中的楼梯代表性交,弗洛伊德认为性交的韵律性动作在上下楼中重演了。钢琴的琴键也是楼梯的变异。
每次从梦中醒来,我都为自己做这个梦而羞愧,特别是一个快结婚的人还在遗精,更使我惶恐。
我想起在大学刚见到蒋叶真时,每天晚上都梦见与她做爱,那时并未梦见什么楼梯,而是直接梦见与她上床,那段日子我的枕头下常备放着一条干净的内裤。
这是我头一次梦见上楼梯,由于没有准备,只好半夜起床寻找内裤,搞得罗元文莫名其妙。
不过,白天工作忙起来,就把姚淼忘到脑后了,心里劝自己,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艳遇,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星期一上午,我正和罗元文在医生办公室的电脑前工作,一位身材高挑、气质儒雅的黑人留学生走了进来,他看上去不到三十岁,前额却已经秃得黑亮了。
北方医科大学有很多非洲留学生,他们乐观奔放,喜欢追中国女大学生,听穆主任说过,他的一位女学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历尽千辛万苦嫁给了一位刚果(金)留学生。
“请问赵雨秋在吗?”罗元文见是老外找一位女护士,好奇地问:“你是哪位?找她有什么事?”
“我叫爱华,是刚果(金)的留学生,我是赵雨秋的男朋友。”爱华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洋溢着非洲人特有的奔放和激情。
我一听心中暗笑,心想这赵雨秋可够风流的,与曲中谦的关系搞得满城风雨,怎么又冒出个老黑男朋友?
“赵雨秋昨晚夜班,现在不知道走没走,你去护士站问一问吧。”罗元文热情地说。“谢谢!”爱华说完,便转身走了。
“元文,这老黑够爽的,自称是赵雨秋的男朋友,这要是让曲主任知道了,鼻子还不得气歪了。”我打趣地说。
“庆堂,你可真是个书呆子。这小子就是跟咱们一起竞争穆主任博士的刚果(金)留学生,据说这小子的水平不在你我之下。”罗元文笑着说。
“是吗?他怎么会与赵雨秋认识呢?”我纳闷地问。
“我听陈小柔说过雨秋与这个老黑的事,据说是在医院工会举办的舞会上认识的,”罗元文饶有兴趣地说,“爱华一见到赵雨秋就爱上了,可是赵雨秋对这个老黑却带搭不理的。”
“也难怪,爱华毕竟是非洲人,要是美国人情况就会倒过来。”“庆堂,你倒是蛮了解赵雨秋的。对了,我忘了,她曾对你有过意思。”罗元文哈哈笑着说。
“元文,你小子别拿老实人开心,这要是传到曲主任耳朵里,还不得给我穿小鞋!”我不高兴地说。
“哎,庆堂,听穆主任说,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他有个女学生远嫁到非洲,好像就是刚果(金),你说这个爱华会不会跟穆主任的女学生有什么关系?”
“你是说爱华有可能是这位女学生的儿子?不会那么巧吧!”“难说,要不怎么叫爱华呢!要是真让我们言中了,这小子的后门可比咱俩硬多了。”
“穆主任的后门谁敢走?凭你小子的本事还怕这个老黑不成。”“不得不防啊,哪天问问穆主任,了解了解这个老黑是什么来路。”罗元文诡谲地说。
“你不问,我也要问,爱华真要是穆主任女学生的儿子,故事肯定很传奇!”“庆堂,你说爱华能把赵雨秋追到手吗?听陈小柔说,这个老黑确实动了真情。”
“我看不太可能!”我摇着头说。“为什么不可能?”“刚果(金)又热又穷,赵雨秋那么虚荣,怎么可能遭那种罪。”“有道理,有道理。”罗元文点头说。
“元文,你小子不是说近期结婚吗?怎么还没动静?”我好奇地问。“我本来想考完博士再结婚,可是慧慧的爷爷催得急,要抱重孙子,我想好了,元旦就结婚。”
“你小子找个好媳妇,电视台广告部可是个赚钱的地方,以后你小子一定是个有钱的主儿。”
“哪有你小子浪漫,找空中小姐,看你见了谢丹阳的样儿,将来没准儿怕老婆。”罗元文有些嫉妒地说。“究竟谁怕老婆,咱们走着瞧。”
罗元文一边笑一边看表说:“不跟你贫嘴了,我得去重症监护室看看我的几个病人了。”说完急匆匆地走出医生办公室。
这时,赵雨秋也从医生办公室门前走了过去,身后跟着那个爱华。我走到门前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赵雨秋傲慢地往前走,爱华殷勤地在后面跟着,心想,看来这个老黑确实爱上了赵雨秋。
我回到电脑前刚坐下,手机短信提示音就响了,我从腰带上取下手机一看是一条短信:“今晚六点钟我在清江大剧院有演出,你来吗?我给你留了票。姚淼。”
看到这个短信后我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激动是因为姚淼居然主动与我联系了,紧张的是一旦被丹阳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但是人是很难抵挡得住诱惑的,我壮着胆子给姚淼回了电话,约定五点半在清江大剧院门前见面。
23.朝圣
一整天我都心不在焉,好容易熬到下班,饭也没吃,就打车去了清江大剧院。大剧院门前人流如潮,巨幅宣传广告非常醒目,上面写着:
大型音乐舞蹈《朝圣》,由著名舞蹈演员姚淼倾情打造,舞者们用肢体语言自然地表现了藏族同胞的宗教、图腾、爱情、劳动、欢唱,用极其质朴的歌声和舞蹈,展现了藏民族生活的绚丽多彩。
总编导居然是姚淼。我正看得出神,一位小伙子问:“你是林先生吧?”“对,你是……?”“姚老师让我把票给您。”小伙子说完,塞在我手里一张票就跑了。
我愣了一会儿打开票一看,居然在三排十五号,这么好的票是很难搞到的,我不禁有了些感动。检票入场后不久,演出开始的铃声响了,大幕徐徐拉开。
第一场《天国》,朝圣者跋涉在路上,转经筒始终陪伴着他们,他们一次次用身体丈量着道路,一次次地亲吻着大地。尽管风吹日晒,尽管雨雪交加,他们心中却燃烧着大火。最后,他们走向神山,走向理想的天国。
表演大量地选用了藏文化的许多舞蹈元素去表现人性之美,服饰以藏族牧区的袍服为主,肥大宽敞,色彩以黑、红、黄三个基调为主,歌中唱道:天国之中有一片金色的云,
金色的云里有一个金色的太阳,金色的太阳照在金色的山上,金色的山上长满金色的树,金色的树上有一只金色的鸟,金色的鸟唱着一支吉祥的歌……
十几个藏族打扮的姑娘载歌载舞服装典雅,音乐曲调热情奔放、古朴动听,具有独特的藏族古代音乐特征和浓郁的乡土气息,这些舞者给我的印象不是在表演,而是陶醉在自己的仪式里。领舞的就是姚淼……
我被姚淼的舞蹈震撼了:这不是肢体的舞蹈,这是灵魂的舞蹈。她在舞台上有一种深不可测的魔力,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个休止符,都有如微风从一泓止水上空掠过,寂静的身体里,便有了细浪追逐的声音,她让人动情于自己的感动、自己的发现,她的世界无需用人的语言就能读懂。
我完全被感动了,我的心好像在随着姚淼的节奏跳动,从她那令人赞叹的指尖细腕的微妙语言里,领悟到舞蹈神韵中含有一份灵气,这份灵气散发着一股隽永的心灵之美,让人对生命、爱情与死亡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浪漫意识,姚淼宛如一位传递着天地自然生息的神秘使者,舞动着美丽动人的轻盈身影,流泄出丝丝入扣的生命律动,这种律动很纯很纯,离现实的炊烟很远很远,却离我们心灵所渴求的东西很近很近,姚淼简直就是一位舞蹈诗人,简直就是在用肢体朗诵。原来舞蹈是这样源于生活,又超凡脱俗的。
姚淼在整台演出中共有四段舞,但不是独舞,而是群舞,只不过是群舞中的领舞罢了,但这更给人一种平和的承受的状态,让人切身感受到藏族女人在承受生活时的那种沧桑感,并从这些高原妇女身上体会到人性是共通的,生命的真实是最具震撼力的。虽然舞蹈太肢体、太情绪、太视觉,但这正是真实的具体体现。
我没想到原来舞蹈也会让人落泪,我被感动得泪眼模糊,深深地沉浸在美的享受之中。
一个半小时的演出结束了,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演员们谢了三次幕,观众才陆续散去。我想去后台表达一下谢意,又想人家刚演出完,改天再说吧,便随人流往外走。
我刚走到门口,姚淼没卸妆就跑了过来。“林哥,别走,等我一会儿,我卸妆后马上过来。”
姚淼热情地挽留我,我心里很滋润。我只好站在那儿等着,看着她窈窕的身影跑回后台。我心想,应该请姚淼吃晚饭,以表谢意,但不知她喜欢什么口味?
大约二十分钟,姚淼身穿一身典雅精致的绣花唐装翩翩而至。“走吧林哥,我请你吃饭。”“你这个总编导刚刚演出完,不与同事们一起庆贺,怎么有时间陪我?”
“也不是第一次演《朝圣》,没有新节目,大家都演腻了,我特别想听听你的看法,走吧。”我们一起走出剧场,来到姚淼的白色本田车前一起上了车。
“姚淼,晚上我请客,你想吃点啥?”我诚恳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喜欢吃川菜。”“那就去狮子楼吧。”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我就想去狮子楼。”姚淼一边开车一边说。“姚淼,你是怎么创作这台大型舞蹈的?”我敬佩地问。
“三年前,我为了寻找舞蹈创作的灵感,决定去采风。用了大概两年的时间,四次进藏,走遍了大半个西藏,与藏民面对面交流,获得了不少灵感,又专门去了四川的凉山、甘孜等地寻找素材。我觉得如果只是跳普通的锅庄,那藏族舞蹈就没什么意思了,于是在这台大型音乐舞蹈中设计了天国的场景,没有舞蹈动作,只是通过音乐、灯光、朝圣的动作将其中的精神展示出来,你不觉得很精彩吗?”姚淼得意地说。
毫无疑问,姚淼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你竟然去了那么多次西藏,真羡慕你,西藏是我做梦都向往的地方,也不知到什么时候能去上一次。”
“现在正在修青藏铁路,等铁路修好了,我陪你去,到了西藏我可以给你当向导。”“真的?说话算数。”我唯恐姚淼反悔。“当然算数!”
“不过我可真佩服你,一个女孩子为了舞蹈事业竟敢只身前往西藏,还创作出这么优秀的作品,我坚信,你会创作出越来越多的优秀作品。不是有人说,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吗,全国的民族舞蹈资源这么丰富多彩,你按着这个路子坚定地走下去,将来一定能震撼世界舞台。”
姚淼听后很高兴,她妩媚地说:“林哥,你真行,快成我的知音了,我心里想到的都被你说出来了。”
“其实我们有说不清、数不完的民族文化资源,凡是能把心沉到生活中的艺术家,从中摘取点滴或片段,把这些宝石上的灰尘拂去就是精品。当年的《丝路花语》就是靠挖掘民族文化宝藏进行再创造诞生的艺术精品。只不过这种挖掘和创造,需要真正的眼光和品位,需要全身心的投入和热情,更需要静下心来,深入生活。”我有点卖弄地说。
“林哥,想不到你对艺术有这么深的理解,都可以到我们团搞策划了。”姚淼发自内心地说。“我不过是班门弄斧,是你的演出太精彩了,使我有感而发。”我憨笑着说。
“其实,外科手术也是一种舞蹈。”“这话怎么讲?”我觉得姚淼的比喻很有意思。“刀尖上的舞蹈啊!”“你们搞艺术的想象力就是丰富。”
“林哥,我觉得你无论做什么都能成功,你是那种既能沉住气,又能抓住要害的人,”姚淼看了我一眼接着说,“上次在咖啡馆的谈话,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一个能把咖啡和舞蹈艺术地联系在一起的神经外科医生,这本身就让我很感兴趣。我本来以为你会给我打电话的,但你很沉得住气,我知道如果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再也不会理我了,我不想失去一位可能成为知音的朋友,其实,你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男人,我说得对吗?”姚淼妩媚地问。
我看了一眼姚淼,只是笑了笑,并未说话。
24.狮子楼
姚淼停好车后,我们一起走进狮子楼。礼仪小姐引领我们坐在靠窗的座位,服务小姐递上了毛巾,又倒了茶。
“两位吃点什么?”“我点还是你点?”我看了看姚淼问。“你点吧,林哥,我想看看你点的菜合不合我的口味。”我笑了笑,翻着菜谱一连点了四道菜。
“林哥,你可真会点菜,都是我喜欢吃的。”姚淼高兴地说。我又要了两瓶燕京啤酒,然后说:“姚淼,没看出来你这么能吃辣的。”
“我从小就爱吃辣的,工作后人家都以为我是四川人。”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我斟满了两杯啤酒。
“姚淼,感谢你让我欣赏到一场别开生面的舞蹈,大有酣畅淋漓之感。来,我敬你一杯,祝贺演出成功!”
“林哥,虽然我们是邂逅相遇,但有一见如故之感,”姚淼端起酒杯动情地说,“林哥的思想和学问让小妹佩服,找知己难,找知音更是难上加难,虽然我们只见了两次面,但小妹像是遇上了知音,倍感幸运,来,林哥,这杯我敬你。”
川菜吃到嘴里又麻又辣,嘴里仿佛像着了火,一杯啤酒下肚,让人格外清爽。
“姚淼,我看你的舞蹈,感觉好像在与神对话,好像灵魂从身体里飞了出来,就像灵魂在舞蹈,你是怎么做到的?”
“每当我伸展双臂起舞时,我就感觉到我的灵魂在无限延伸,与天地融合在了一起,这种美妙的感觉让我整个身心都得到了最清净的安抚。跳舞就是为了和神对话,在跳舞时要感觉到神触摸到了自己的手,要知道,跳舞不是表演、不是职业、不是所谓的艺术,而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同天地相沟通的仪式,这才是舞蹈的本质。”
“这么说,我们外科医生刀尖上的舞蹈也是在与神沟通了?”
“当然了,最起码是在与死神沟通!人吃五谷杂粮,谁都免不了生老病死,这就是生活方式,每个外科医生拿起手术刀时,都想救活病人,这个时候需要你的心灵要像天地一样纯净,才会排除杂念。林哥,我说得对吗?”
听了姚淼的话,我感到姚淼或许是一个精灵,一个上帝派到人间用舞蹈来传达生命与自然极致之美的精灵,她天性淡泊、率性而起、由心而舞,跟她在一起,就仿佛远离了欲望横流的浮躁世界。
“姚淼,你好像从不为自己设定梦想。”“舞台有局限,生活却没有局限,我希望梦想如水。”
“好一个梦想如水。行云流水,随性而至,却浸润着生命,这样的梦想既博大,又很容易知足。”我由衷地赞叹道。
“小时侯,我妈妈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有一个小偷到一家寺庙偷东西,结果什么都没找到,一气之下跑到方丈那里质问为什么庙里这样穷。方丈指着天上的月亮说,我们这里很富有啊,我们有满园的月光和青山绿水。其实,人最大的财富是心灵。”
姚淼说话时,她的眼睛水波般柔软而清澈,荡漾着一种几乎令人心疼的美丽。
“上大学时,我的解剖课老师也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有一位医生经过多年的努力,终于成了最优秀的外科医生,当他成为外科主任的时候,同事朋友都来祝贺,他却显得闷闷不乐,朋友问他:‘你荣升外科主任了怎么好像并不开心呢?’他感慨地说:‘我从来就不想当外科医生,可我却为此获得了成功,我现在已经无路可逃,如果我失败了,还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但是现在我已经动不得了。’他的朋友不可思议地问:‘你在开玩笑吧?’他说:‘没有,我从小的梦想是当一名舞蹈家,可是我的父母不允许,我不得不服从,我是一个懦夫,现在我父母希望我成为优秀的外科医生的梦想实现了,可是我成为一名优秀舞蹈家的梦想却破灭了,你说我能开心吗?’”
“林哥,这位想成为舞蹈家的外科医生该不会就是你这位老师吧?”“姚淼,你真聪明,就是他自己!”姚淼听罢咯咯大笑起来,那笑容美得灿若桃花。
“林哥,感谢你让我这么开心,为我们的相识、为我们的友谊干一杯!”我没想到眼前这个美女还是个重情重义的性情中人。我和姚淼正在推杯换盏,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师兄,真是好雅兴啊!”我抬头一看,脸“腾”的一下红了,原来是蒋叶真。心想,坏了,蒋叶真非误会不可。
“呀,是叶真呀,真巧,”我故作惊喜地说,“姚淼,这位是我的研究生同学蒋叶真,现在是省卫生厅的副处长。”“幸会!我叫姚淼,在省歌舞团工作。”姚淼主动伸出手说。
两个漂亮女人的纤纤细手握在一起就像有排斥力一样,相互点一下就松开了。“叶真,又有饭局?不介意就坐一会儿。”我邀请说。
“姚小姐若是不介意,我就坐一会儿。”蒋叶真不客气地坐在我旁边说。“师妹遇师兄应当喝一杯!”姚淼很大方地说。姚淼给蒋叶真倒了一杯酒,又给我满上。
“叶真,咱俩难得碰上一次,来,我敬你一杯!”我端起酒杯说。
“在学校时,你就像个书呆子,想不到现在会有搞舞蹈的朋友,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来,师兄,还是我敬你吧。”
蒋叶真醋意十足地说完,与我碰了杯,然后一饮而尽。我只好随着干了。看得出蒋叶真自从去了省卫生厅以后,言谈举止越来越官气,远没有姚淼那么冰清玉洁。姚淼似乎看出蒋叶真对她与我在一起有些嫉妒,她很大气,但却很少插话。
“叶真,今天又是什么饭局?”我略带揶揄地问。
“庆堂,可惜我们同学一场,你竟一点也不关心我。昨天厅党组下文,任命我为医政处处长,今天处里的同事聚一聚,算是对我的欢迎。”蒋叶真责怪地说。
我听了以后心里的滋味怪怪的,只好说:“叶真,你天生就是从政的坯子,来,祝你高升,我们再干一杯。”
我给三个杯子倒满酒,姚淼也端起杯,蒋叶真略有得意地说了声“谢谢”,然后一饮而尽。“师兄,前些日子我去美国开会,给你带回来一些资料,一直想给你送去
,就是没倒出时间来,抽空你到我家去取一下吧。”“哪方面的?”我迫不及待地问。
“都是神经外科最前沿的研究资料,还有一些是经蝶窦入路切除侵袭海绵窦、斜坡和蝶骨平台等部位肿瘤的资料,保证是你急需的。”
“真的?叶真,你可真是雪中送炭,我正想借读博的机会向这个禁区进攻呢。”我兴奋地说。“就知道你需要,我到美国找了不少朋友才搞到的。”蒋叶真得意地说。
“叶真,太感谢了,来,我敬你一杯!”我感激地说。“算我一个,我为林哥有叶真姐这样的师妹而高兴!”姚淼凑热闹地说。我们仨把杯碰得叮当响。
痛饮之后,我关切地问:“苏洋怎么样?画出什么大作了?他可是一位有思想的画家,将来艺术成就不可限量。”我对苏洋的印象很深刻,总觉得她和蒋叶真是两种人。
“去西藏了,说是要创作什么天葬系列,一张画也卖不出去,快成凡·高了。”蒋叶真牢骚道。“画画是不能分心的,要完全沉浸其中才能画出好作品的。”姚淼插嘴说。
“他是完全沉浸其中了,两个人的家只能靠我一个人挣钱养着,这不刚才还从西藏打电话来,说又没钱了。”我和姚淼听了只能面面相觑。
这时一位男同事走过来说:“蒋处长,你怎么在这儿?弟兄们早就到了,一直在包房里等你呢!”
蒋叶真站起身说:“师兄,姚小姐,我先告辞,下次我请客。庆堂,给谢丹阳带好,就说我很喜欢她。”说完与我和姚淼握了手,咯咯笑着和男同事一起走了。
我听得出来,蒋叶真故意说出谢丹阳的名字,意思是提醒姚淼,林庆堂身边有很多女人。我正胡思乱想着,姚淼却说:“林哥,你这个师妹看你的眼神可不对头呀!”
“姚淼,你也跟我开玩笑。”“不是开玩笑,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的,你师妹一定爱过你,而且现在心里还有你。”
“在大学时,我和她确实有过一段感情,但阴差阳错地都过去了,”我坦诚地说,“现在她不仅仅是省卫生厅医政处处长,而且是一位尚未成功的画家的老婆。”
“可我觉得她并不幸福。”“怎见得?”“很简单,你师妹身上的官气太浓,这是真正搞艺术的男人最反感的。”“苏洋给我的第一印象就很有个性,是个特立独行的人。”
“所以这两个人走到一起可能是个错误。林哥,你要小心,她不会放过你的。”“净拿大哥开心,来,喝酒。”
姚淼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她认真地说:“其实,很多女人都是男人的一个经过,要成为男人的永恒才是最高境界。”“怎么才能成为男人的永恒?”
我没想到姚淼会这么直白地讨论男人。“得到爱后,要找准爱的距离。”“有道理,姚淼,想不到你还是个爱情专家。”“不是的,人家只是有感而发!”姚淼娇羞地嗔道。
我听罢哈哈大笑起来。“林哥,附近有一家野豹子夜总会,我们一起去蹦迪吧?”“好啊!”我欣然应允。
我埋了单,姚淼也没跟我争。不过,去野豹子夜总会我心里有些打鼓,因为我口袋里只剩下三百多块钱,怕埋不了单出丑。
野豹子夜总会门前停了百八十辆车,出租车也排着长队,这是东州市最火的一家夜总会,我平时很少到这种地方,所以心里有些发紧。姚淼停好车,挽着我的手走进野豹子夜总会。
舞池里人头攒动,快节奏的音乐让人们激情似火,我们先找了一个散座坐下。“两位要点什么?”服务小姐问。我囊中羞涩,没敢开口。
“一个果盘,两听可乐。”姚淼顺口就说。然后她一把拽起我,“走,林哥,咱们去跳舞。”
说心里话,这段时间工作、学习太紧张,我正想找机会发泄一下,便和姚淼一起扎进人群,疯狂地跳起来。姚淼对我的舞技很惊讶!
“林哥,想不到你的舞跳得这么好!”姚淼在嘈杂的音乐中大喊道。“我在大学时跳舞得过头等奖。”我也喊道。
一曲狂舞之后,换了一首慢四的曲子。姚淼贴得我很近,我搂着她纤纤细腰,一本正经地跳着国标舞,可是我握着她温润的手,心里却沉醉了。姚淼的手柔若无骨,仿佛能无限延伸,延伸,在光影间轻盈欲飞,含情若语。
渐渐地姚淼把头倚在我的肩上,我的脸贴着她的头发。我表面沉静,心里却突突直跳,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会遇上姚淼这种高档次的女孩,她的美丽大方深深地震撼了我。
我们默默无语,相依相偎地跳着……一曲终了,我竟不知道下来,姚淼拉了一下我的手,我才反应过来怔怔地走出舞池。我们就这样一支舞一支舞地跳着,终于跳累了。
“姚淼,不早了,我们走吧。”我轻声说。姚淼倚在我的肩上,好像没听见,我只好不松不紧地搂着她跳,终于有了湿漉漉的眼泪滴入我的脖子,我下意识地搂紧她。
“庆堂哥,我累了,我们走吧!”姚淼轻轻地说。我发现,她不再称我林哥,而是直接称我为庆堂哥了。
夜已深沉,车流稀了,姚淼开车把我送到医院宿舍门前,我们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我推开门下了车,又伸进头说再见时,姚淼还在拭泪。我的心有些发紧,关上车门,又挥了挥手。
车开走了,我望着消失在夜幕中的白色本田车,无比惆怅。这时腰间的手机发出尖锐的提示音,我一看是丹阳的短信:“你去哪儿疯了,为什么不回话?”
我看看表,已经是后半夜一点钟了,心想只好明天再解释吧。
25.酥油茶情结
一直与蒋叶真联系去她家取资料,可她忙得总是抽不出时间,当了医政处处长以后,应酬明显增多了,几乎每天晚上都有应酬。我特别想取回她从美国带回来的那些资料,便几乎天天给她打电话,偶尔她有时间了,我又没有时间了,不是上手术台,就是值夜班。
星期五上午我们终于约好,傍晚我去她家取资料,然后一起吃饭。下班后,我打了一辆出租车,兴致勃勃地去蒋叶真家。
一路上,我满脑子都是关于如何由蝶窦入路海绵窦禁区的狐疑,想起古人有“才不近仙者不可为医”的断言,不禁感叹,医学研究的确需要大智慧。但是,我下决心要在世界神经外科状元榜上不断刻上“中国”两个字,这是我的理想,也是我的追求,为此,我不惜卧薪尝胆,勇闯禁区。我觉得我为事业而奋斗的冲劲和激情,尤如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
蒋叶真和苏洋的小家住在一楼,下了出租车,刚走进楼道,便听到蒋叶真家里大呼小叫地在吵嘴。我心中纳闷,蒋叶真在和谁吵嘴?难道是苏洋从西藏回来了?
我走到门前没敲门,贴着门缝儿想听出点端倪,果然蒋叶真是冲着苏洋大发雷霆:“苏洋,你既然离不开西藏,还回这个家干什么?滚回你的西藏去,你这种人不配有家!”
“叶真,你冷静点好不好?我去西藏完全是为了事业!”“少拿事业骗我,为了你那喝西北风的事业,我们家就差卖房子了,有本事你把房子卖了,让我睡马路去!”
“叶真,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把房子卖了,你回你爸妈家住。”“苏洋,你他妈的浑蛋,你给我滚!”
蒋叶真正骂着,门“呼”的一下就开了,她抱着一大堆东西猛然扔了出来,正好扔在我怀里。我一看是几幅油画,其中一幅是雪山高原上飘荡着云一样的幡,老鹰在白幡间张望,我心想这大概就是苏洋画的天葬系列,这小子可真够执著的,为了事业居然要卖房子。这时,蒋叶真发现我站在门口,一捂脸呜呜哭着跑进屋去。
苏洋看见我一脸的无奈,他接过蒋叶真扔在我怀里的画说:“林哥,让你见笑了!”我只好站在门口劝道:“叶真,干吗发这么大的火呀?有什么事不能心平气和地商量。”
“师兄,他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浑蛋,怎么商量?”蒋叶真说完,哭得更厉害了。“叶真,苏洋也是为了事业,想干成点事!”我打圆场地说。
“他那也叫事业?整个一个败家子!有本事他不吃不喝,人家男人干事业全是为了养家糊口,他为了事业就差卖老婆了!”蒋叶真不依不饶地哭诉道。
“好了,别哭了,我请你们俩吃饭,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我劝慰地说。
蒋叶真不哭了,她抹着眼泪从里屋出来,“师兄,这是给你的资料。真对不起,本来想请你吃饭,全让大浑蛋给搅了,改天吧!”
“这么着,苏洋,”我拍着苏洋的肩膀说,“咱哥儿俩难得见一面,我请你吃饭,你给我讲讲西藏,我做梦都想去,就是没机会。”
苏洋看了蒋叶真一眼,蒋叶真一甩袖子回里屋了,苏洋无奈地摇摇头。“好,林哥,我正想找人诉诉苦呢,我请你喝酒!我知道一家西藏餐馆,我们去那儿吧。”
我和苏洋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东顺城路,这条老街以酒吧著称,想不到其间竟夹杂着一家规模不大、风格迥异的西藏餐馆。
一进门,就迎面扑来一股浓浓的西藏风情,除了壁画、木雕、唐卡、藏刀等艺术品外,服务员都穿着藏族服装。在东州古城竟然能找到一家藏族风情的酒家,让我感觉很新奇。
苏洋一路上愁容满面,一进餐厅,就被浓浓的藏族风情化开了,看得出来,苏洋有着浓重的藏族情节。
我们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我坦诚地说:“苏洋,我不懂西藏菜,你在西藏待了那么久,给我介绍介绍藏餐的特点吧。”
苏洋笑了笑说:“藏餐的口味讲究清淡、平和,很多菜,除了盐巴和葱蒜,不放任何辛辣的调料,体现了饮食文化返璞归真的时代潮流。最具代表性的是烧羊、牛肉、糌粑、酥油茶和青稞酒。”
这时,身穿藏族服装的服务小姐走过来一边给我们倒奶茶一边问:“两位先生吃点什么?”苏洋老道地说:“手抓羊肉、大烩菜、凉拌牦牛舌、灌肠、糌粑、青稞酒和酥油茶。”
我笑着说:“苏洋,看来你快成西藏通了。”
“林哥,”苏洋认真地说,“我第一次进藏,就被雪域高原的神山圣水给吸引住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有我的艺术灵魂。”一谈到西藏,苏洋的表情显得很庄重。
“苏洋,为什么选择去西藏?”我好奇地问。
“对我来说,可能是我难以忘怀的酥油茶情结吧!”苏洋深情地说,“念大学时,我去西宁写生,本来是为了省钱,打算睡在火车站,没想到,车站不准过夜,正在苦苦寻找栖息之处的时候,我发现了一群藏民,盖着羊皮毯子,在街头已经睡得很熟了。因为实在太冷,我顾不得许多,挨着一位老藏人躺下,先试探着把脚伸进去,后来把半个身子也靠进去,里面暖和极了,我很快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藏民们什么也没说,还递给我一碗酥油茶,当时真是太感动了,这就是我的酥油茶情节。”
“我听叶真说你去西藏阿里了?”
“我去阿里是为了临摹古格王国遗址的壁画。那真是九死一生啊!”苏洋摇了摇头,颇为感慨地说,“在那里要饭是基本功,我去之前买了一些丝巾之类的东西,可以到藏民家里换些吃的。不过,最惨的是被困在山里,我曾经吃了十多天牲口才吃的黑豆子,甚至从野狗嘴里抢下了一根风干的牛骨头。”
这时酒菜上齐了,我们酒逢知己似的痛饮起来。我从苏洋的谈话中深深地感受到,他为了追求事业上的成功,对在极致状态下生命的终极意义进行过深刻的思考。
“你临摹古格王国壁画,吃住怎么办?”“就住在城堡下的山洞里。”“你一个人吗?”“一个人。”“多长时间?”“几个月吧。”“吃怎么办?”
“洞里有古时候留下来的各种木制和竹制的箭杆,我就铺床睡在上面,烧火做饭就烧这些箭杆。有一天,我从里面找到了一张皮,我以为是一张羊皮,高兴得不得了,正愁临摹壁画时没有坐垫呢,享用了一段时间后,发现不对劲,怎么这张皮上没有毛呢?仔细观察才发现,皮上竟然有男人的奶头,原来是一张人皮,从屁股一直到脖子,有左胳膊,没有右胳膊。我当时恶心坏了,我竟然在这张人皮上躺了那么长时间,赶紧把人皮扔掉了,扔的时候,手都是抖的,从那以后,晚上就睡不着觉,睡着了也是噩梦不断,我总琢磨这张人皮的主人到底是谁?是奴隶,还是古格王国的大臣,或者是外来入侵者的,是什么情况下被剥皮的?后来我把这段经历画成了一幅画,叫《噩梦》。”
“这么说阿里的壁画对你影响很深啊!”“对,画是灵魂最直接的反映,阿里的壁画撬开了我生命的灵魂之门。”“你为什么要卖房子?”
“我想在北京搞一次画展,需要钱。”“苏洋,是不是特别想得到叶真的支持?”
“林哥,我知道你们曾经有过一段恋情,她在你最需要她的时候离开了你,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多么需要她的理解和支持啊,但是在她的心目中,事业就是当官发财,仕途比艺术尊贵,我们几乎无法沟通。林哥,我已经打开了艺术之门,我再也关不上这扇门了,无论如何我要走下去。”
苏洋的话,我并不惊讶,一个能从世界无人区活下来的人,内心一定有着强悍的力量,我开始为叶真的婚姻担心起来。
我和苏洋喝到半夜才分手,苏洋为了艺术事业义无反顾的劲头,让我深受震撼。与苏洋的事业心相比,我有点自惭形秽,因为我没有苏洋那么纯粹,他为了艺术可以抛弃一切,我不行,我不可能为了事业抛弃爱情。
一想到了爱情,我就想到了丹阳,如果我像苏洋一样,为了事业要卖掉房子,丹阳能支持我吗?我不敢深想,也许丹阳为了爱我可以牺牲掉生命,但是为了我的事业不可能卖掉房子,甚至也会像蒋叶真一样和我吵翻天。那么姚淼呢?
我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姚淼,我们只不过是朋友,但是我坚信,即使姚淼是我的红颜知己,也会为了支持我不顾一切的。不过我不是一个自私的男人,自认为自己还有责任感,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爱,赢了世界又怎样?
想到这儿,我不禁想起了张爱玲的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的一段话:“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粒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初冬,夜晚的白雾虚飘飘地弥漫着,天地间仿佛是一杯搅得乱乱的、浓得纠缠不开的炼乳,街道两旁的建筑在昏黄的路灯照射下,全变成了模糊的怪兽,远处响起了救护车的鸣叫,我晃晃悠悠地走进北方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宿舍区时,就像一个找不到地狱的幽灵……
26.平安夜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便是圣诞节了,今晚就是平安夜。上午,丹阳让我陪她逛街买衣服,我是最不喜欢逛街的了,可是丹阳有一个理论:观察一个男人和自己逛街的行为,可以看出爱情的将来,购物是很好的爱情试纸。
她经常对那些空姐说,如果一个男人不肯帮你拎大包小包,别指望他在热恋过后会对你无微不至;如果他喋喋不休干涉你买这买那,别相信他将来会尊重你的自由;如果他答应你却又表现得非常不耐烦,他可能是个里外不一的人。因此看一个男人爱不爱你,不要听他怎么说,带他逛街观察观察就知道了。
我知道这个世界喜欢逛街的男人毕竟不多,按丹阳的理论,这些男人没一个能靠得住的,我对丹阳的歪论哭笑不得,只好耐着性子陪她逛。丹阳逛街和别的女孩不同,她逛一天甚至什么都不买,其实丹阳逛街不仅仅是喜欢,简直就是习惯。
圣诞节前夕,许多商店已经改头换面,披起了圣诞的衣装。明晃晃的玻璃门与橱窗上喷写着花花绿绿的英文“merrychristmasandhappynew
year!”之类的话,喜气洋洋的圣诞老人、红色的衣帽、青翠欲滴的圣诞树、白茸茸的装饰雪片,洋溢着新年的气氛。
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中国人过圣诞节成了一种时尚,特别是年轻人,相对于春节来说,他们更喜欢圣诞节。但我一直认为圣诞节是半个情人节,所有拥有另一半的人几乎都在忙碌着。
满大街的俊男靓女都在为自己心爱的人寻找着可心而又别具心思的礼物,空气中有一种甜美的味道。望着川流不息的逛街人流,我不禁感叹:有情人似乎都在等着圣诞节这一天挥霍浪漫。
丹阳非要给我买一件羊绒衫,我只有一件羊绒衫,那还是念研究生时蒋叶真送给我的,丹阳并不知道,但身上这件已经旧了,而且是白色的,我又懒得洗,所以灰土土的。丹阳不喜欢,要给我买一件灰色的,灰色显得更绅士。
我们走了几家商场,丹阳都不满意,我们就一家接一家地逛,终于丹阳在一家羊绒衫专卖店里站住了,她相中了一件灰色羊绒衫,让我试一下。
我刚要试穿时,手机短信响了:“今天是平安夜,能陪我吗?请回话。姚淼。”
我心里一阵发慌,怕丹阳看出来,便说:“同事给我发了个短信,让我方便的话回电话,我给单位回个电话。”
丹阳并未在意,因为我是神经外科医生,单位随时找,是很正常的。我一边拨号一边离开了专卖店,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拨通电话。什么事情只要有了开始,就会自己继续的,不管你愿不愿意,时间在替你安排着。
“庆堂,是你吗?”“对。”“晚上,能陪我吗?”“行,在哪儿?”“晚上在香榭丽大酒店五○六房间,不见不散。”
我打完手机,呆愣了一会儿,赶紧跑回羊绒衫专卖店,丹阳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什么事?打了这么长时间电话?”“不好意思,丹阳,晚上我得替罗元文值个班。”
“不行,今晚是平安夜,你得陪我!”“对不起,我都答应他了。”“罗元文怎么这样啊,真讨厌!”
“丹阳,别生气,谁都有个特殊情况,这不,还有一下午呢,这一下午我全陪你。”“那好吧。”
营业员装好羊绒衫,丹阳拉着我的手走出商店。一下午,我都感到心里很惭愧,觉得不应该跟丹阳撒慌,却又抵挡不住姚淼的诱惑。
感情是人生最复杂的东西,能够说清楚的东西不是感情,坚守是一种品德,也是对人性的一种压抑。对我来说,姚淼就像在水一方的伊人,却有着“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诱惑,我说不清,应该与姚淼保持一种怎样的关系,我心里尽量用红颜知己来解释。但是,红颜究竟应该有多红?是否应该红得像夏天的太阳一样热情似火?是否应该红得像春天的桃花一样娇羞欲滴?是否应该红得像炼钢炉里的火一样烫得自己遍体鳞伤?是否应该像明信片上的童话故事一样红得那么清澈透明?我不知道。因为姚淼对我来说越来越有心灵的归属感,她是我心灵的香格里拉。
我就是怀着这种矛盾的心情陪着自己的未婚妻逛了一天街。
送丹阳回家后,我迫不及待地与她分了手。我不能在平安夜空手见姚淼,我走了几家礼品店,都不理想,当我走进一家花店时,放在一张椅子上的五线谱本吸引了我。
“先生,买花吗?”漂亮的女老板问,“平安夜送爱人一束玫瑰花很浪漫的。”“这五线谱卖吗?”我试着问。“这是我给女儿买来弹钢琴用的。”女老板笑着说。
“我只需要一张五线谱纸和一支玫瑰花。”我伸出食指说。“那好吧。”女老板笑着说。她小心翼翼地剪下一张五线谱纸递给我,我掏出笔在五线谱纸上写道:
平安夜就这么一天,真让人心酸,上帝啊!你干吗不叫平安周、平安月、平安年,好让天堂的温馨撒满那个叫姚淼的女孩的周身,但愿圣诞之光普照你的每一个日子,愿阳光鲜花撒满你的人生旅程。祝圣诞快乐!
我将五线谱纸卷在玫瑰花束上,女老板又在上面修饰了两条彩色飘带。“先生,你可真会讨女孩子的欢心!”女老板羡慕地说。
我内心也有些得意,我知道姚淼不是那种漂亮的俗女孩,她是个有深度、有内涵、懂情感的女孩,她不会在乎礼物的价值,而是在乎礼物的意义。在她面前,男人的任何媚俗都会让她反感。
不过,与姚淼在香榭丽大酒店五○六房间约会,让我心里有些紧张,因为俊男靓女平安夜的通俗过法是泡泡吧,开一个别出心裁的概念party,情调烛光晚餐,纵情热舞,把酒狂欢……然而在五星级酒店的房间会怎么过?我不敢深想,却又不得不想,因为我觉得要有事发生……
走进香榭丽大酒店大堂,到处洋溢着平安夜的氛围,圣诞节的气氛在这里尤其体现得淋漓尽致。
香榭丽大酒店是东州声誉最响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争奇斗艳的圣诞装饰仿佛置身在西方的传说里,豪华的圣诞树、圣诞老人、圣诞花环以及风格独特的白雪皑皑的圣诞小屋,把香榭丽大酒店装扮得像曼哈顿。我知道这里今晚必将举办盛大精彩的狂欢活动。
走过富丽堂皇的大堂,上了电梯,沿着铺满红地毯的幽长的走廊来到五○六房间,我轻轻地敲了门,又按了一下门铃。门开了,姚淼身穿一件咖啡色长裙,含情脉脉地站在我的面前。
望着既端庄又难掩性感锋芒的她,我被电着了,但内心的倒海翻江并未影响自己的风度。我走进房间,把我的五线谱玫瑰递给她,她打开五线谱纸,看后一脸的幸福状。
“庆堂,在五线谱上写下这些祝福的话,太浪漫了,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姚淼略带羞涩地问。“这五线谱就像你跳过的舞蹈,联想让人产生灵感。”我得意地说。
房间里已经摆好了一个方形的餐桌,白布上摆着西式冷盘、沙拉、红酒和生日蛋糕。“姚淼,这蛋糕是怎么回事?”我愣了一下问。
“今天是我的生日,在平安夜与你一起过生日是我的一个心愿。”姚淼幸福地说。“原来你比上帝早生了一天,”我开玩笑地说,“小心上帝在发笑!”
“上帝不会笑话女人,只会笑话你们男人。”“为什么?”“男人一思索,上帝就发笑嘛。”姚淼哧哧笑着说。
“你竟敢篡改这句经典的犹太谚语。明明是人类一思索,上帝就发笑嘛!怎么到你那儿,上帝专门笑男人,不笑女人呢?”
“因为男人大多被理性冲昏了头脑,他们越思索,真理就离他们越远,男人从来就跟他们想象中的自己不一样,男人连自身都无法看清,上帝能不发笑吗?”
“这么说,上帝也在笑我?”“神经外科医生除外!”“为什么?”“因为神经外科医生离上帝最近。”
姚淼的话虽然是笑谈,但是充满了哲理,让我心悦诚服,我不得不佩服姚淼的聪慧与灵秀。
“不过,我不太明白,我们虽然相识恨晚,但毕竟才认识一个多月,怎么会把这约会当成心愿?”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认识你以前,你就已经出现在我的梦中了,我觉得在前世就认识你。”姚淼的一对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说。
“今天是上帝让我们坐在一起的,来,祝你生日快乐!也祝上帝生日快乐!”我动情地说。
我端起两个酒杯,递给姚淼一个。她轻声说,“谢谢!”然后喝了一口红酒。我们坐在餐桌边,姚淼露出忧郁的神情。“怎么了?这么忧郁?”我温声问。
“我可能做错了一件事。”姚淼面带愧疚地说,“有一天你可能会怪罪我,不过,我不后悔,因为没有这次错误,我就不会认识你。我只求你一件事,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事,希望你能原谅我!”
“姚淼,你说什么呢?莫名其妙的?”我云里雾里地问。“庆堂,我发现自己走到了爱情的十字路口。你说我该怎么办?”姚淼目光迷离地问。
我明白姚淼的意思,但我不敢面对她,只好开玩笑地说:“那就站在路口中间,哪儿也不去!”“为什么?”姚淼疑惑地问。
“这样一来,所有追你的人都得听你指挥。”我风趣地说。“讨厌,人家正愁着呢,你还拿人家开心。”姚淼笑了,笑得很甜。
说实在的,我要不是一个情感经历丰富的人真有点扛不住了。很明显,姚淼心思很重,确实是站在了十字路口,但有一点我是肯定的,她很喜欢我。我尽量用朋友式或兄长式的口吻与她说话。
“姚淼,为什么心事重重的?”“我爱上了女朋友的男朋友,庆堂,我该怎么办?”
姚淼不是一个轻易爱上别人的女孩,她言明爱上了女朋友的男朋友,让我心里酸溜溜的,我嫉妒地说:“只有三种选择:第一是全身而退;第二是做红颜知己;第三是把他抢过来。”
“已经没有退路了,抢过来良心不安,因为人家都快结婚了,做红颜知己又不甘心,庆堂,你能给我指点迷津吗?”
“姚淼,我要是爱情魔法师就好了,把你的女朋友变成男的,把她的男朋友变成女的,这样大家还是好朋友。”我诡谲地说。
“可惜你既不是爱情魔法师,也不是女的!”姚淼惆怅地说。“我为什么要是女的?”我纳闷地问。“因为你要是女的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姚淼深情地望着我说。
“我不明白。”“傻瓜,你也有不明白的时候?庆堂,明白的时候千万别恨我!”“姚淼,你今天是怎么了?”“没什么,我是说生活总喜欢作弄人。”
姚淼的话让我似懂非懂,她好像要向我坦露什么,却没有勇气说出来。此时姚淼的眼中一颗大如水晶般的眼泪滴落下来,我默默地伸手去拾那泪珠,是那样浓的一汪水,立刻渗在我的手指里,好像早已等待着这泪水的滋润。
“姚淼,爱情不是童话,它是一条河,是一条生命之河。”我颇有沧桑感地说。
“爱情要是童话就好了,”姚淼抹着眼泪说,“那样,你就可以和我远离尘嚣到月亮上去居住,住在月亮上再也不会有人打扰了,那才叫远走高飞呢!”姚淼感伤地说。
“那你爱上的那位女朋友的男朋友怎么办?”“你不是爱情魔法师吗?当然可以变成我女朋友的男朋友。”姚淼湿润的眼睛触人情怀。“我可不去。”我开玩笑地说。
“为什么?”姚淼娇嗔地问。“月亮时圆时缺的,万一缺成个月牙儿,我们就会掉下来摔死。”我逗趣地说。“与自己心爱的人一起死是一件幸福的事!”姚淼坚定地说。
我对姚淼的话有些惊讶,认真地问:“你真这样认为?”“你看我这样像是调情吗?”
我沉默了,现实中红颜不再薄命,而是薄情,遇上一个重情重义的漂亮女人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这时,姚淼含情脉脉地站起身,缓缓走到我身边,低下身在我的嘴唇上轻轻地吻了下去。我几乎陶醉了,我抱着姚淼深情地拥吻。
“坏蛋,你把我给毁了,但我喜欢!”姚淼一边吻我一边说。我听了这话,忽然想起丹阳,一种内疚涌上心头。“对不起,姚淼,很晚了,我该回去了。”我轻轻地推开她说。
“庆堂,你不喜欢我吗?”姚淼紧紧抱着我问。“不、不是,我心里很乱,”我支支吾吾地说,“你、你知道我是个快结婚的人,我,我该走了。”
我穿上大衣就往外走,姚淼突然从后面抱住我,我静静地站着,她的眼泪又一次滴在我的脖子上。
我轻轻地掰开她的手,走出房间,又轻轻地关上门,便听到姚淼呜呜地哭了起来。我的心都快碎了,无法拂去刚才那触电般的吻,我一直以为女人坚硬如水,而男人脆弱如石,毫无疑问,姚淼是一条清澈的溪流,我却早已是河床底部光滑的溪石。
走出香榭丽大酒店,外面已经稀稀落落地飘起了小雪。雪花在马路两侧霓虹灯的照射下,犹如颗颗碎钻,晶莹剔透,美轮美奂,沁人心脾。
平安夜我深深地体会到了一种快乐并痛的感觉,我像是丢失在人生旅途上的木偶,人虽然走在铺满细雪的路上,心却仍然留在姚淼的眼泪中……
27.白雪公主
元旦那天,罗元文与何慧慧举行了盛大的婚礼。罗元文处心积虑地将婚礼安排在一艘名为“白雪公主”号的游轮上,新郎新娘将这艘游轮的甲板区都给包了。尽管何慧慧事先知道罗元文将新婚殿堂安排在了游轮上,可是当她走下婚车,面对鲜花和彩带装扮得富丽堂皇的“白雪公主”号的时候,何慧慧还是惊呆了。亲朋好友和医院里的领导、电视台的领导更是赞叹不已。
红色和白色是“白雪公主”号的最大特点,红色是地毯、是玫瑰,而白色则是“白雪公主”号的颜色,红白相衬让“白雪公主”号越发显得美丽动人。
从岸边开始,所有参加婚礼的人便预先感受到了红色的魅力,因为红地毯一直从船上铺到了岸边。随着人们走进典礼的中心区,这种红色诱惑越发强烈,红玫瑰的花瓣几乎将整个中心区给包围了。随着汽笛和礼炮响起,罗元文和何慧慧终于身着盛装在众人的期盼中来到了“白雪公主”号上。望着众多的亲朋好友,罗元文从上船的那一刻起就一直不停地挥舞着双手,向所有的人表示谢意,何慧慧却带着幸福的眼神在四处打量着这艘作为他们结婚殿堂的游轮,好像看不够似的。
轮到新郎讲话时,罗元文自豪地说:“今天既是元旦,也是我的生日,我和慧慧选在今天举行婚礼,预示着我们百年好合,幸福美满。慧慧答应嫁给我时,我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婚礼?她说她梦想着有一天可以在一艘漂亮的游轮上嫁给我,今天我终于圆了我们的梦想。”
紧接着新娘讲话,何慧慧幸福地说:“为了准备这场婚礼,元文已经辛苦了一个多星期了,就连婚礼举行的前一天,他也一直在‘白雪公主’号上忙碌,我真的是很感动,能够嫁给他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谢丹阳望着满天的玫瑰、漂亮的游轮,羡慕得恨不得自己成为新娘,“哇赛,太浪漫了,庆堂,我也要做白雪公主!”
“白雪公主,我只是你的青蛙,还不是王子,这太张扬了,我不喜欢!”我直白地说。“那你就当你的癞蛤蟆吧!”丹阳不高兴地说。
这时,游轮的汽笛声再一次响起,婚礼终于在带着新郎新娘心愿的气球升空中结束了,接下来是婚宴。婚宴安排在游轮对面的天天渔港举行。
赵雨秋带着爱华也参加了婚礼,这让医院里的同事很惊讶!在酒席上,赵雨秋再一次发挥了收集别人隐私的特长,生动地讲述了罗元文与何慧慧相识的经过,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打听出来的。
“你们知道罗元文和何慧慧是怎么认识的吗?”很明显赵雨秋对这场铺张而浪漫的婚礼很嫉妒,她故做神秘地问。“快说说,罗元文怎么把何慧慧追到手的?”谢丹阳好奇地问。
“追什么?送到手的!”赵雨秋用纤纤嫩手轻轻拍着桌子说。“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陈小柔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一开始,他们俩呀在同一所大学读书,但谁也不认识谁,”赵雨秋见吊足了大家的胃口,眉飞色舞地说,“有一天,何慧慧从图书馆回宿舍的路上突然内急,就近进了在篮球场边上的公厕,舒畅之后拿出手纸刚要用,可是却掉进了茅坑里,只好等待有人进来,可是脚都麻了也没有一个女生进来。这时何慧慧听到隔壁男厕所有人进去,她实在受不了了,就大声喊:‘喂!那边的同学!’没人理她,她又喊:‘那边的男同学!’那边的人这时才迟疑着回答:‘干吗?’何慧慧困难地说:‘麻烦你帮我扔卷纸过来成吗?我等了半天了,天都快黑了。’那边哈哈大笑一直没停,何慧慧急坏了,问:‘到底成不成啊?’都带哭音儿了!后来那个男同学把纸给她扔了过来。等何慧慧蹒跚着出去,那人等在门外说:‘我就想看看是谁这么糗,哈哈哈,我叫罗元文。’当时何慧慧恨不得马上在罗元文面前消失,可是罗元文却说:‘咱们就算认识了,我请你吃饭。’就这样两个人一发而不可收,终于坠入了爱河。”
“赵雨秋,你可真能瞎掰,听着就好像不是罗元文和何慧慧的事,倒像是你自己的经历似的,讲得有鼻子有眼的。”我笑着揶揄道。
“林庆堂,不信你一会儿问问罗元文,有没有这回事!”赵雨秋辩解道。“你怎么知道的?”我特讨厌赵雨秋背后议论别人的隐私。
“有一次聚会,元文喝多了自己说的。”赵雨秋白了我一眼说。“雨秋,庆堂不信,我信。来,为你精彩的故事干杯!”曲中谦带着几分醉意说道。
“曲主任,雨秋不能喝酒,这杯我替她喝了。”爱华心疼心上人,想为赵雨秋挡酒。曲中谦早就看着爱华不顺眼,他不客气地说:“去去去,你算老几,你替她喝!”
“曲主任,我是他男朋友,当然有资格替她喝酒!”爱华不甘示弱地说。“狗屁!雨秋,这杯酒你得喝,这是元文和慧慧的喜酒,不喝不行!”曲中谦醉眼盯着赵雨秋说。
“好好好,领导发话了,我喝,我喝!”赵雨秋端起酒杯说。“不行,雨秋,你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要喝,我替你喝!”爱华抢过赵雨秋的杯一饮而尽。
曲中谦拿起酒瓶子站起来,晃着说:“雨秋,这杯不算,我给你满上。”“曲主任,我敬你吧!”赵雨秋拿过酒瓶一边给曲中谦倒酒一边说,她最喜欢男人们为她争风吃醋了。
爱华拦不住,两个人终于干了一杯。曲中谦不依不饶,还要回敬,爱华叫号说:“曲主任,和女人叫劲算什么能耐,有本事咱俩喝。”
“爱华,搞女人你行,喝酒你不是个儿。你说吧,怎么喝?”曲中谦挥着手说。“老曲,爱华外号叫‘黑旋风’,足球踢得也好!”陈小柔看不过去揶揄道。
陈小柔的老公是东州军区某医院副院长,大校军衔,平时曲中谦对陈小柔也得礼让三分。
爱华拿起五粮液给自己的啤酒杯倒了一杯,“曲主任,我先敬你!”说完一饮而尽。众人齐声叫好。曲中谦的脸有点挂不住了,他也给自己倒了一啤酒杯五粮液一饮而尽。
“爱华,来,我敬你一杯!”
曲中谦说完,又给爱华满了一杯五粮液,然后给自己也满上,就这样两个人连干了三啤酒杯五粮液。曲中谦不行了,他一口喷了出来,正好赶上罗元文和何慧慧过来敬酒。
我赶紧扶着曲中谦去洗手间。曲中谦一边走一边说:“元文,慧慧,恭喜恭喜,大哥我敬你们一杯!”
在洗手间,曲中谦吐完醉眼惺忪地看着我说了一句让我非常吃惊的话:“庆堂,我看出来了,将来神经外科不是穆主任的,也不是我曲中谦的,是你林庆堂的。”
我连忙说:“曲主任,你喝多了!”“没有,再喝三杯也没问题,你知道为什么不是罗元文的吗?”我懵懂地望着他没说话。“因为罗元文鱼和熊掌都想要,你只要熊掌。”
酒后吐真言,曲中谦的话,让我感到了些许恐惧,因为曲中谦这个人很阴险,我在他心目中位置这么重,日后凡事必然处处掣肘。
28.师兄弟
有一天下午,我到穆主任办公室送病历,刚走到门前,爱华从里面走了出来。“你好,庆堂!”爱华热情地打招呼。“你好,爱华,找穆主任?”我心里诧异,表面平和地问。
“我有一些问题不明白,来请教穆主任。”爱华说完,摆摆手走了。我推门走进穆主任的办公室,发现他正凝视着窗外,仿佛想起了什么往事。
“穆主任,爱华好像和您很熟啊?”我试探地问。
“当然很熟了。还记得我给你和元文说过,我曾经有个女学生叫关慧娜远嫁到非洲去了,爱华就是她的儿子。”我听后暗吃一惊,果然让罗元文说中了。
“穆主任,这么说爱华身上有一半是中国血统?”
“是啊,他父亲叫阿里,当年是刚果(金)卫生部部长的儿子,也是北方医科大学的学生,不过不是学神经外科的。他和爱华的母亲关慧娜是在学生会组织的舞会上认识的,当年关慧娜和爱华的爱情真可谓是轰轰烈烈,轰动了校园内外,说啥的都有,许多人认为爱华的母亲‘大逆不道’,‘有辱国格’。同学的冷眼、老师的规劝、亲友的阻拦,关慧娜都没有动摇,真不简单啊!”
“穆主任,当年您是什么态度?”
“我看两个年轻人真心相爱,不仅支持,而且还给了他们力所能及的帮助。现在爱华的父亲是刚果(金)首都金沙萨医院的院长,母亲也是很著名的医生。爱华考我的博士生就是他母亲给我写信推荐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这个爱华的确是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穆主任这次就招三个博士生,难怪罗元文担心自己考不上。
春节过后,我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了穆主任的博士,第二名是刚果(金)留学生爱华,罗元文是第三名。就这样,我和罗元文、爱华成了同学。
拿到录取通知书后,罗元文提议,请爱华吃顿饭,熟悉熟悉,毕竟是师兄弟了。
傍晚,我们在医院东门的穆斯林餐厅请了爱华。爱华的年龄跟我和罗元文相仿,中文的流利程度让人吃惊。爱华很喜欢吃涮羊肉,我们就要了火锅。
“爱华,喝什么酒?”我侠气地问。“涮羊肉当然要喝白酒。”
爱华很豪爽,他亲自向老板娘要了小烧。爱华的酒量很大,这在罗元文和何慧慧的婚礼上,我们都领教了。爱华第一杯全干了,我和罗元文不示弱,也全干了。
我和罗元文很喜欢爱华的性格:活泼开朗,热情豪放。“爱华,祝贺我们成为同学,来,再干一杯!”我端起酒杯说。罗元文也端起酒杯,我们仨又一饮而尽。
“爱华,你为什么叫爱华,难道跟你母亲有关吗?”我情不自禁地问。
“当然,我有两个祖国,一个是刚果(金),一个是中国。当年母亲生下我是非常思念中国的,父亲为了填补母亲对祖国的眷恋之情,便给我起名叫爱华。”
“爱华,能说说你父亲和母亲的爱情吗?”罗元文试探地问。“说说吧,爱华,一定很传奇!”我附和道。
“母亲跟着父亲吃了很多苦,但她无怨无悔。”爱华深沉地说,“当时中国很封闭,两国还没正式建交,很多人觉得一个漂亮的中国女孩同一个黑人结婚有点‘那个’,但是母亲还是选择了父亲。母亲的结婚申请,由学校转到东州市政府,又几经周折转到了中国国家有关部门,最后终于得到了中国政府的认可。当时父亲母亲高兴极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正当父亲母亲为自己的幸福未来作着无限美好的遐想的时候,我们国家却发生了军事政变,爷爷和全家都成了阶下囚,这一打击对父亲来说简直就是毁灭性的。他在中国的居留日期已经所剩无几,回国就是自投罗网,喜剧转眼之间变成了悲剧。”
“当时你母亲是怎么想的?”我迫不及待地问。
“母亲对父亲说,不管你遇到什么不幸,我都不会离开你,你走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当时父亲被感动得紧紧抱着母亲,热泪盈眶。”爱华眼睛湿润地说。
“后来呢?”罗元文迫切地问。“后来父亲在朋友的帮助下,辗转非洲几个国家,在国外漂泊了十几年才回国,现在在首都金沙萨医院当院长。”爱华感慨地说。
我和罗元文被爱华父亲母亲真挚的爱情感动了真正的爱情是能经受住任何风雨的,我不禁暗问自己:我和丹阳能做到吗?罗元文和何慧慧能做到吗?
“爱华,看来你现在要学你的父亲,也想娶一位中国姑娘?”罗元文笑着问。“我爱雨秋,雨秋就是我心目中的中国姑娘。”
“爱华,你可想清楚了,赵雨秋可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孩!”罗元文半认真地说。“元文、庆堂,你们对雨秋有偏见,其实雨秋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
罗元文就喜欢谈论女人,他点了一支烟一边抽一边说:“纪伯伦说,每个男人都爱着两个女人:一个是他想象的作品,另一个还没生下来。你们认为理想的女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大凡读过沈复《浮生六记》的人都会忘不了芸娘。芸娘是沈复的妻子,贤淑聪慧,擅风情又解人意,与沈复感情深厚缠绵,不幸早死。沈复把他们夫妻的恋艳故事写得幽芳凄绝,读后令人心醉,以至连林语堂都说,芸娘是中国最理想的女人。”我卖弄地说。
“这么说,谢丹阳就是芸娘了?”罗元文深吸一口烟喷云吐雾地问。“丹阳是芸娘的‘反动’!”我一挥手说。“什么意思?”罗元文不解地问。
“野蛮女友呗!”我自嘲地说。罗元文和爱华哈哈大笑。“元文、爱华,你们说好女人什么样?”我疑惑地问。
“让我说好女人是一本耐看的书:一是坚决正版,严禁盗版;二是容纳百川,内容丰富生动有趣,随手翻开一页都不会让你失望;三是能在孤独时陪伴你;四是充满书香,让你浮想联翩;五是想看时便看,不想看时没人逼你看;六是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场合都能拿得出手;七是心烦时是最好的倾诉对象。这七条融会贯通,一脉相承,方能让人欲罢不能。”罗元文油滑地说。
“庆堂、元文,你们把女人想复杂了,其实很简单,我爱的女人对我来说就是好女人。”爱华坦诚地说。
“你爱的女人是赵雨秋,那么赵雨秋就是最好的女人。爱华,你可别逗了!”罗元文讥笑道。“在我心目中,雨秋就是最好的女人!”爱华坚定地说。
罗元文和我对望了一眼,我们俩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你们笑什么?”爱华不解地问。“爱华,赵雨秋可是爱情高手,很难对付的!”罗元文用提醒的语气说。
“元文,你别小看爱华,或许爱华能一物降一物,‘搞’就是一个手字加一个高字,也许爱华能把赵雨秋搞定。”我若有所思地说。
“爱华,到底搞没搞定?”罗元文话里有话地问。爱华低下了头。“爱华,你父母的爱情和赵雨秋说过吗?”我笑着问。爱华笑了笑,未置可否。
“那么,你向赵雨秋表达过了吗?”我又问。爱华脸有些红说:“我爱她,但她一直不接受我。”“她拒绝你了吗?”罗元文关切地问。
“没有。她既不接受我,也不拒绝我,这让我很痛苦。不过我很爱她,我不会轻易放弃的!”爱华态度坚决地说。
“爱华,我还以为你是玩玩呢,没想到你这么认真。”罗元文略感意外地说。“你们俩可是我的师兄弟了,见到赵雨秋要多给我美言!”爱华恳切地说。
我根本不相信赵雨秋会嫁给爱华,又不忍心戳破,只好和罗元文敷衍他。赵雨秋和爱华的母亲不同,因为在她们心目中对爱的理解有本质的区别,爱在赵雨秋看来仅仅是资本。她常和护士们说:漂亮是女人的资本,要善于经营,经营不好,就会让自己破产。赵雨秋是那种想改变灰姑娘命运的俗女孩,为了变成白天鹅会不顾及贞节,罗元文评价她也许是处女,但绝不贞节。眼下赵雨秋最大的愿望是挤走陈小柔,当神经外科护士长,这也是曲中谦能得手的根本原因。
离开酒店时,已经月悬中天了。我们仨喝得七分醉意,罗元文回家搂娇妻,爱华一个人回了宿舍,我只好打车去了谢丹阳家。
自从我一拳打碎她家大衣柜的镜子后,就像投石入了天鹅湖,激起了涟漪,丹阳似乎更爱我了。这种爱,让我整天像情爱小说里的主人公,在诗的灿烂天空翱翔,我幽闭已久的心冲出栅栏,在漫无边际的田野上奔跑,身子却着实在丹阳的床上打鼾。
夜深了,丹阳的父母早已熟睡,丹阳手捧着《苔丝》躺在床上,她嗔怪我回来晚了,让我赶紧洗漱。我先喝了一杯水解解酒,然后说起爱华父母的爱情。丹阳深受感动!
“庆堂,是不是特希望我像爱华的母亲一样爱你?”丹阳忽闪着大眼睛问。“我的心是干涸的沙漠,期待着你温情的滋润!”我俏皮地说。
“贫嘴。我倒希望你的心是宽阔的大海,容纳百川。”丹阳用手捧着我的脸说。“好,那就让爱的巨浪来得更猛烈些吧!”我抱起丹阳转着圈说。
丹阳咯咯笑着让我放下她。我放下她后,又说了爱华追求赵雨秋的事。
“赵雨秋现在需要的不是感情,而是虚荣;不是男人,而是靠山。因此爱华再优秀再爱他,也是枉然。”丹阳认真分析着,“如果爱华是个美国人,赵雨秋会不顾一切地爱上他,因为只有解决虚荣心和靠山的爱,才是她的追求。赵雨秋是那种必须在爱中得到一种切身利益的人。”
“这一点只有曲中谦能给她。”我补充说。洗漱完毕,我钻进丹阳的被窝。因为快结婚了,丹阳的父母对我们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丹阳,婚礼你想怎么办?”
“我想让蓝天、白云见证我们的爱情。”“你的意思是坐飞机旅行结婚?”
“你真老土,傻帽儿才旅行结婚呢。我是说,我们公司有个航空俱乐部,去年,我们一位飞行员的婚礼,就是这个俱乐部承办的,乘热气球结婚,多浪漫呀!这叫让爱升空,绝对盖过罗元文和何慧慧的游轮婚礼!”
“姑奶奶,那得需要多少钱呀?”我圆睁二目问道。
“租赁、使用热气球及相关设备,驾驶热气球的飞行员出租费以及化妆、检查、检测等系列费用算一起才一万元左右。”丹阳满不在乎地说。
“丹阳,这种方式开销太大了,我们还是节俭一点好。”我用商量的语气劝道。“我就知道你得这么说,费用我出还不行吗?”丹阳噘着嘴说。
“丹阳,这不是费用的问题。空中结婚好是好,就是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比如风太大、下雨什么的,风险也大。总之我不同意。”我拒绝道。
“不嘛。我就是要让所有的人永远记住我们的空中婚礼,记住我们在空中的永恒瞬间!”丹阳娇嗔地说。“丹阳,这事你一定要冷静一点,再说,伯父伯母也不能同意呀。”
“我爸妈听我的,关键是你。”“丹阳,我们是结婚,不是玩儿命,像正常人结婚有什么不好?”我有些生气地说。
谢丹阳看我有些火了,便小鸟依人地说:“好啦,人家是逗你玩的嘛。我妈是基督徒,她都定好了教堂,我们在教堂举行婚礼,这总可以了吧?”“臭丫头,你敢戏弄我?”
我使劲儿胳肢她,丹阳也还手胳肢我,我们虽然闹得厉害,但并不敢笑出声。闹着闹着,丹阳火辣辣地吻过来,我被吻得发毛,一把扯下她的胸衣,张着大嘴大吻她的乳房,我从乳房吻到小腹,又从小腹吻到乳房。
丹阳呻吟起来,她顺手关掉床头灯。我像泰山一样压下去,仿佛压到初春的嫩草上,却又像一叶孤舟在大海上起伏律动。
“庆堂,我真希望这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别人,真的!”丹阳轻声地说。
月光透过窗户直射进来,我发现丹阳漂亮的眼睛闪着迷离的光。我心想,这就是我将厮守一辈子的女人,这就是我的最爱。我会给她带来幸福吗?我不知道,我居然不知道。我问自己,能知道什么?我一边律动一边想,终于随着一泻千里想起一句话:爱情死了,婚姻却活了。
29.第三只眼睛
星期一早晨八点钟,穆怀中主任率全科医生例行查房,这是我和罗元文、爱华考取穆主任博士后第一次以他的学生的身份随同查房,我们仨的心情都很兴奋。
穆主任的表情虽然儒雅,但不怒自威,我们都很紧张,因为每次查房都像考试一样,不知道穆主任会提什么问题,也不知道他会向谁提问题,如果回答不上来,那可是在全科医护人员面前丢面子的。
穆主任随手推开脑溢血病区三号病房,在一位老人的床前停下了脚步。病痛消耗了老人的血肉和精神,枯瘦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穆主任搓了搓双手然后摩挲着老人瘦得皮包骨的双手,和颜悦色地问:“老人家感觉怎么样?”这是一位年近八十岁的老人,老人没有说话。
护士长陈小柔说:“穆主任,老人家心事很重,担心交不起住院费,术后不愿意进食。”
穆主任蹲下身仔细地查看了老人的导尿管,然后起身握着老人的手说:“老人家,不吃饭可不行,怎么都要吃一点!”边说边端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稀饭,一勺一勺地喂老人。
穆主任像哄孩子一样哄着老人。老人张开嘴,边吃边流眼泪。站在我旁边的爱华不解地问:“庆堂,穆主任为什么要搓手?”
我小声地说:“穆主任总是把手搓热了才给病人检查。”爱华又问:“这位老人来头很大吧?穆主任竟然亲自给他喂饭!”
“胡说!”我沉下脸说,“这位老人既不是富商大贾,也不是高官权贵,而是一位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是在好心人的指点下找到穆主任的。”
穆主任给老人喂了一会儿饭,陈小柔俯身说:“穆主任,还是我来吧。”穆主任将饭碗递给陈小柔,赵雨秋推着平车走了进来。“老爷子,打点滴了。”
赵雨秋把胶皮管系到老人的胳膊上。穆主任严肃地问:“元文,病人为啥要用先锋六号,还是进口的?”
罗元文略显紧张地回答:“穆主任,作为常规术后感染,现在大家都用先锋六号,也就给这个病人用了。”穆主任脸顿时沉了下来。
“元文啊,你知道医疗费用对这样的病人和家庭会带来多大的经济负担!这个病人没有明显的感染,术后又很稳定,为什么不用氨苄青霉素?过去我们常用,效果不错又便宜,你是大夫,要多为病人考虑才对!”
罗元文被说得当时就低下了头,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我心里有些幸灾乐祸,但不得不被穆主任的高尚医德所折服。
这时,穆主任接着说:“你们大家切记,医学是一门以心灵温暖心灵的科学,医生对于病人来说,首要的不在于手术做得如何流光溢彩,而在于如何向病人奉献天使般的爱心。”
就在这时,值班主任曲中谦走进病房说:“穆主任,泌尿科有一位摔伤的危重病人,生命垂危,怀疑颅内出血,他们科的刘主任想请你过去会会诊。”
“知道了,中谦。”穆主任为老人掖了掖被角说,“剩下的病房你带大家查一查,元文、庆堂、爱华你们跟我去一趟。”
“穆主任,这个病人我知道,大前天我去会过诊,当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罗元文略显紧张地说。“好吧,路上说吧。”
我们随穆主任匆匆赶往泌尿外科。泌尿外科在神经外科的后楼,路上,罗元文简单介绍了这位病人的情况。
原来这是一位来自偏远山区的农民工,叫许建民,三天前在北方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附近的一个建筑工地施工过程中,不慎从五楼的建筑平台上突然坠落,万幸被三楼的防护网接住。但在坠落过程中,头和身体多处受到猛烈撞击,伤后意识模糊,头部伤口流血不止,小便没有了知觉、失禁。被身边朝夕相处的工友们救起后,立即送到北方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病人进入医院绿色急救通道。
“穆主任,”罗元文绍完情况又补充说,“当时各相关科室的医生都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神经外科是我去的。当时病人病情相对平稳后,做ct显示,颅内未见异常,骨盆骨折,左肾挫裂伤,所以患者住进泌尿外科观察治疗。”
“我分析活动性出血的可能性非常大,快走吧,听听泌尿外科的刘主任怎么说。”穆主任说完加快了脚步。
当我们赶到现场时,泌尿科医护人员正在严阵以待。泌尿外科刘主任是一位年富力强的博士后,刚过四十岁,对穆主任非常尊重。
“穆主任,您老亲自来了,我心里就有底了。”刘主任心怀敬意地说。“刘主任,介绍介绍情况吧!”穆主任和颜悦色地说。
“穆主任,”刘主任认真地说,“由于患者属于多处复合伤,颅脑、骨盆、肾脏多处损伤,这些部位的损伤都可能产生严重后果,甚至危及生命;所以,患者转泌尿外科后,全科上下高度重视,一级护理密切观测血压、脉搏、呼吸、体温等生命体征变化,我组织全科对这个病例进行了讨论,对于患者可能发生的各种可能性给予了充分的考虑,并制定了相应的应急预案,经过三天的抢救,患者已经能与医护人员进行简单的交流。没想到今天早晨护士打滴溜时,发现患者不停地拍打自己的左腿,问他哪里不舒服,他没回答。护士迅速向我报告,我得知患者昏迷程度加深后,分析活动性出血的可能性很大,但不知是颅内出血,还是肾脏损伤或骨盆骨折导致的腹腔或盆腔出血,所以首先查看了患者的瞳孔,发现瞳孔已经散大且两侧大小不等。”
“瞳孔放大是发生脑疝患者病情危重、随时有生命危险的表现。”穆主任插嘴道。刘主任接着说:“所以我立即决定给予降颅压脱水药物,并联系放射科做了核磁共振检查。”
“检查结果怎么样?”穆主任沉着地问。“患者颅内有巨大血肿并已经形成脑疝。”刘主任焦虑地说。
穆主任听完刘主任的介绍后,亲自查看了病人,然后他沉思片刻,说了一句让我极为震动和嫉妒的话:“立即准备手术。元文,这例手术由你主刀,我和庆堂、爱华给你做助手。”
这么重要的手术由罗元文主刀,这可是罗元文第一次独立主刀完成这么重要的手术,穆主任也不怕出什么意外?我心里很不服气,你罗元文不就比我早来一年吗,手术经验未必比我丰富。但是患者生命垂危,容不得我多想。
此时,患者突然出现了意识不清,双侧瞳孔已经散大且两侧大小不等,对光反射双侧都消失,提示脑疝。这是神经外科最严重的危重症,死亡率极高,头颅核磁共振检查显示:右额叶巨大血肿,出血量大约四十毫升,小脑幕切迹疝。
罗元文决定患者直接进入手术室,并立即通知护士长陈小柔给患者剃头、备皮、备血,准备全身麻醉和开颅手术器械。
手术是从中午开始的。罗元文有一双干净修长的手,这双手的手掌并不大,掌心部分微微泛红。手指修长,每根指肚都饱满而匀称,透出健康的粉色,指甲整合着手指的边缘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没有分毫多余。
望着罗元文熟练地切开头皮,锯下额部、颞部骨瓣,切开硬脑膜,我想起穆主任常跟我说的一句话:“庆堂,要让你的手成为你手术中的第三只眼睛。”
起初,我对这句话不太理解,今天看着罗元文熟练的手术,忽然领悟了,那就是手术中的手感。
我把眼光移到穆主任的手上。我给穆主任做过几十例手术的助手了,还是第一次认真观察他的手。近五十年的外科手术生涯,给穆主任的手留下了一个特别的标记:他右手的第一个关节向后凸起,指尖习惯性地向大拇指方向微微蜷起,而中指的第一个关节却向无名指方向与第二节向成一个近直角的弧度,所以当他摊开手掌时,如果不刻意地并拢,食指和中指的第一节就会形成一个小小的“v”形。
这双手救过近万条生命,我们院长称穆主任的这双手是“国宝”。是啊,我的手何时才能成为“国宝”呢,罗元文的手已经开始向“国宝”级的手迈出了第一步,我什么时候迈出第一步呢?
胡思乱想着,罗元文已经切开患者的硬脑膜,立即有黑色的血液从脑中涌出。罗元文有些手忙脚乱,穆主任提醒他:“别紧张,冷静!”
罗元文定了定神,很快冷静下来。他仔细地探察了血肿腔,迅速清除了血肿块。罗元文的表现着实让我和爱华心悦诚服,特别是他良好的心态,能够很快镇静下来,只是我的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彻底止血后,严密缝合硬脑膜,骨瓣复位并打孔固定。穆主任赞赏地点了点头。罗元文一丝不苟地逐层缝合头皮,在颞肌下置硬膜外引流袋,手术顺利完成。
许建民的生命体征平稳,散大的瞳孔又缩小了,脑疝的危险解除了。罗元文的脸上流露出轻松的表情。
“元文啊,”穆主任嘱咐道,“手术顺利完成,只是抢救过程的第一步,后面的考验更复杂,他还没有最终脱离危险,随后而来的脑水肿仍然有生命危险和再次手术的可能。”
陈小柔和赵雨秋推着患者去了重症监护室。
我和爱华陪着穆主任、罗元文进了淋浴间。一边洗淋浴,穆主任一边说:“你们三个人回去后,每人写一份对这次手术的心得庆堂、爱华,你们要记住,作为一名神经外科医生,心理素质很重要,我们不能拿患者的生命练技术。我知道元文今天上手术台,你们有些不服气,等我对你们有十足的把握时,我也会给你们当助手的。”
我看见罗元文听了穆主任的话,露出了很得意的神情。第二天上午,我就把手术心得送给了穆主任。没想到穆主任看到一半时就让我拿回去检查完再拿回来。
我只好拿回去检查了两遍,发现有一个错别字,改过来后,下午刚上班,我又给穆主任送去了。穆主任虽然认真看完了,但仍然让我拿回去再检查。
我心里很不舒服,嘀嘀咕咕地走了。刚出穆主任的办公室,就迎面碰上了陈小柔。“怎么了,庆堂?阴沉着个脸?挨批了?”
我一肚子怨气地说:“昨天的手术心得,我按着穆主任的要求做完了,送给他看,他让我拿回去检查,我检查完了,他还让我检查,我就检查出一个错别字,穆主任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陈小柔笑了笑说:“庆堂,走,我领你去趟资料室。”“去资料室干什么?”“去了你就知道了。”
我不情愿地随陈小柔来到资料室。陈小柔找了半天,递给我一份发黄的病例。我的脸当时就红了。
“庆堂,这是穆主任四十七年前用英文打印的一份病例。当年,他老人家才二十几岁,你看这份病例从格式到文法修养写得多么规范,他老人家让你修改是对你用心良苦啊!将来他给你的不光是一把手术刀,更重要的是严谨的治学态度和追求完美的科学精神。”
陈小柔跟着穆主任做过很多大手术,号称“黄金搭档”,对穆主任非常敬重。陈小柔的话令我自愧不如,更为自己辜负了老师的一片苦心而羞愧!
我当即对自己的手术心得做了认真检查,终于发现结尾处有几个英文单词写得不规范。当我再次把这份作业交给穆主任时,穆主任欣慰地笑了。
30.爱不厌诈
我和丹阳的婚礼定在了“五一节”。“五一节”的前两天,我父母到了东州。丹阳的父母盛情邀请我父母住在他们家里,我觉得不方便,没同意,再者说,我父母是小地方人,爸爸虽然是县建筑公司经理,去过一些大城市,但相对于丹阳家来说,毕竟是小门小户,特别是母亲活了一辈子几乎没出过汤子县县城,要是真住在丹阳父母家,我父母会很不自在。所以我和丹阳商量后,把二老安排住进了我们医院的宾馆。
自从小月死后,我再也没回过汤子县,心里对父母有一份歉疚,晚上为了和爸妈唠家常,我也和父母住在了一起。母亲见我终于出息了,眼泪止不住地流,捧着我的脸看不够。
“庆堂,你妈是高兴的!”我爸一边抽烟一边说。“妈,儿不孝,一直没回去看你们二老。”我也眼睛模糊地说。
“儿呀,你出息比啥都强。妈就盼着你混出个人样来,成为扁鹊、华佗那样的神医,悬壶济世,多积善行德,让你们老林家的祖坟也冒冒青烟。”
“爸、妈,爷爷奶奶的身体还好吧?”我关切地问。
“你爷爷奶奶的身体还算硬朗,听说你要结婚,娶了那么好的媳妇,都嚷嚷着要来。我怕他们年纪大了,路上再有个闪失,劝他们别来。爷爷奶奶嘱咐,一定要把你和新媳妇的照片带回去,千叮咛万嘱咐的。”我爸换了一支烟一边抽一边说。
“爸、妈,小月家还不和咱们家说话?”我试探着问。“这个结算是解不开了!”我爸唉声叹气地说。
“儿呀,”我妈擦了擦眼泪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妈相信早晚有一天能解开。小月死后,我和你爸一直愁你的婚事,怕小月的死对你的婚姻有影响。这回妈放心了,我儿终于成家立业了,等生下个大胖小子,妈给你带!”
“妈,要是生个丫头呢?”我笑着问。“庆堂,这你放心,别看咱老林家三代单传,但是你爷爷奶奶并不糊涂,早就说了生男生女都是宝儿。”我爸接过话茬说。
我听了我爸的话笑了,心里释然了许多,原先担心爷爷奶奶封建,怕断了老林家的香火,想不到爷爷奶奶如此开通。
“五一”节那天,我和丹阳终于走进了教堂。在教堂举行婚礼是丹阳母亲的意愿,自从丹阳的父亲做了大手术以后,丹阳的母亲就信了教,成了一名虔诚的基督徒。
其实,我从心里不喜欢在教堂举行婚礼,因为我和丹阳都不是基督徒。不过,我和丹阳的同事大都没有参加过教堂婚礼,所以都很感兴趣。
婚礼是在恒春路的国际礼拜堂举行的,我的伴郎是罗元文,丹阳的伴娘着实让我大吃一惊:她就是姚淼。当我在教堂发现姚淼时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心里七上八下的,仿佛掉进了迷魂阵。我不知道丹阳和姚淼是怎么认识的,看样子熟得很,我脑海中顿时想起圣诞节那天,姚淼过生日跟我说过的话:“庆堂,我爱上了女朋友的男朋友,怎么办?”这个女朋友是不是就是丹阳?那么女朋友的男朋友当然就是我了,我一下子恍然大悟!
“庆堂,这是我的中学同学、我最好的朋友姚淼,省歌舞团的舞蹈演员。”丹阳向我介绍说。“丹阳,你有这么漂亮的女同学,怎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起过?”我故作镇静地问。
“难道你们不认识?”丹阳诡谲地问。我心里一惊,心想:难道丹阳知道我和姚淼约会过?“庆堂,我们邂逅的事我都和丹阳说了。”姚淼看了丹阳一眼眨了眨眼说。
“邂逅?”我惊讶地问。“行了,我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婚礼后再解释吧。”丹阳满不在乎地说。
我看了看姚淼,发现她的眼神掠过一丝痛苦的忧郁,我知道姚淼和谢丹阳之间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姚淼和谢丹阳是好朋友,谢丹阳却从未和我说过,而姚淼不会不从谢丹阳那儿打听我,我说怎么总觉得姚淼好像很熟悉我似的,难道姚淼事先知道我的身份?我心里忐忑极了,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反正姚淼突然出现在我的婚礼上,我心中充满了狐疑。
教堂圣坛的中央是庄严的十字架,左右两边是两个烛台,摇曳的烛光温馨浪漫,在雪白的百合花的装点下显得格外圣洁,四周的坐席上也都装点着鲜花。
我和伴郎罗元文在牧师的引领下从边门进入教堂,随后男女花童手捧花篮将红色的玫瑰花瓣撒落在鲜红的地毯上,一直延伸至圣坛,其后紧跟的是伴娘姚淼。
《婚礼进行曲》在钢琴声中流泻而出,身披婚纱的谢丹阳踏着红地毯挽着慈爱的父亲缓缓走入教堂,全场沸腾了。当岳父将女儿的手,交到我的手中时,我几乎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接着是新人祷告,听牧师证道,当牧师问我们是否愿意接纳对方时,我和谢丹阳的回答都很坚定。随后是彼此起誓,在那一刻,全场静极了,似乎都在屏息聆听我们的心声。然后,我和丹阳交换了戒指,拥吻在一起。
唱诗班美妙的乐声飘荡在教堂,大家热烈鼓掌祝福我们。就在这时,我发现蒋叶真站在教堂的一角静静地注视着我们。
仪式完毕后,大家在教堂前和我们合影留念,然后步行到附近的天元大酒店参加婚宴。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参加婚宴的除了我和丹阳的领导外,蔡教授老两口和穆主任老两口,还有罗元文、何慧慧、赵雨秋、爱华、陈小柔、曲中谦等都来了。
在婚宴上,我父亲和岳父讲完话后,我父亲深知我有今天多亏了蔡教授,邀请蔡教授讲几句。蔡教授盛情难却,他拿出一张光盘说:
“前些日子我和老伴儿去美国看儿子,在儿子和儿媳结婚十周年那天,移居加拿大的女儿给他哥哥寄了一份礼物,就是我手里的这张光盘。这是一张游戏光盘,名字叫《别让那只鸟飞了》。我儿子没有玩游戏的习惯,因此就把他当做一份纪念品收藏起来。有一天我发现我八岁的小孙子翻出这张光盘玩了起来,孙子对我说:‘爷爷,这里面有一只鸟,弄不好就会从窗口里飞走,一飞走,游戏就砸了。’在小孙子的提醒下,我试着在电脑上运行这张光盘,游戏打开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栋具有皇家风范的豪宅,豪宅里各项生活设施应有尽有。游戏者进去之后,可以以主人的身份在这里生活。你想打高尔夫球,可以去高尔夫球场;你想看书,可以走进书房;想喝咖啡,可以让仆人给你送去;想举行舞会,可以邀请包括麦当娜在内的一百位世界级影视明星……”众人觉得很有趣都哈哈大笑。
蔡教授接着说:“想去旅游吗?车子就在门口,上了车可以周游世界。总之,在这里,你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可以按着自己的意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是与现实不同的是这栋豪宅里有一只飞鸟嘴巴上叼着一只篮子,在豪宅里的每个房间里不停地飞。这只鸟有一个特点就是,不论你是外出上班或旅行,还是在家看书,你都不能忘记往这只鸟的篮子里放东西,假如你忘了,到了一定的时间,它就会从某个窗口里飞出去。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屏幕上就会出现这样的画面:豪宅倒塌,野草丛生,夕阳下,一个孤独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黑暗中。那么,该向那只篮子里面放些什么东西,才不会使鸟儿飞走、豪宅倒塌呢?游戏里有一份菜单,上面有包括金钱、花朵、微笑、哭泣、亲吻在内的一百五十二种日常用品和日常行为。它是游戏公司从全球五十万对金婚老人那里征集的,每一件东西、每一个行为都按照五十万对金婚老人投票的多少被赋予了不同的时间价值,有的代表一个月,有的代表三分钟。至于哪种代表一个月,哪种代表三年,上面没有说明,得完全由游戏者根据自己对它们的认知来判定。这到底是怎样一只鸟呢?我送它金钱,它只在家里待三分钟。我送它一枝花朵,它竟可以待上三个小时。后来我终于发现,它是只婚姻鸟,并且它有许多不起眼的救星。一个轻吻、一个微笑、一个拥抱、一句关切的话语、一份小小的礼物、一段短暂的离别,都可以把它留下。这不再是一个游戏,而是五十万对金婚老人在婚姻生活中的感悟和发现。它告诉我们,一句微不足道的赞许、一杯顺手递去的热茶、一枝十块钱的玫瑰,这些日常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东西,具有滋养婚姻的神奇力量。前不久我特意让女儿从加拿大给我也寄来一张这种光盘,就是想作为婚姻礼物送给庆堂和丹阳,希望他们从中悟出一些婚姻道理,时刻想着把心带回家,留给家人。”
蔡教授的话感动了所有佳宾,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我激动地接过光盘。穆主任语重心长地说:“庆堂,蔡教授用意深远啊,要用心体会!在爱情婚姻方面,我就不再嘱咐什么了;在事业上,我和蔡教授都希望你能尽快成长起来。今天我也送你一件新婚礼物。”
穆主任说完,从随手带来的皮包里拿出系着红丝带的好几大本日记,“庆堂啊,这是我几十年从事神经外科生涯记下的所有手术的心得,今天作为新婚礼物送给你,希望你更上一层楼啊!”
这份礼物可太重了,我颤抖着双手接过礼物,热泪盈眶地说:“老师,我一定不辜负您和蔡老师的希望,为神经外科的手术刀争光!”
所有的同事都惊呆了,要知道这是穆主任一生的心血,谁得到了这套手术心得,就意味着谁是穆主任心目中的接班人。我看到罗元文的表情特别嫉妒,知道与罗元文的竞争开始了。
接下来,我和丹阳挨桌敬酒。我不知道蒋叶真为什么没有带苏洋来?估计这小子是在西藏扎根了。当我和丹阳过去敬酒时,丹阳脱口便问:“你的大画家怎么没来?”
蒋叶真像是有难言之隐。“他去西藏了。”蒋叶真的脸上掠过一丝忧郁,这忧郁只有我能看出来。“苏洋的画展搞成了吗?”我关心地问。
“反正房子卖了!”蒋叶真无奈地说。“卖房子干什么?”丹阳纳闷地问。我拽了一下丹阳的衣襟,我不喜欢她打听人家的隐私。
“丹阳,你比我有福气。”蒋叶真笑了笑说,“师兄,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可不能花心呀!”蒋叶真一边说一边看坐在旁边的姚淼。姚淼知道蒋叶真话里有话,顿时脸红了。
“丹阳,来,我祝你们幸福!”蒋叶真给我和丹阳斟满酒,自己也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我隐隐感到姚淼与我相识绝不简单,这里面或许有什么隐情。姚淼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一直回避我的目光。
蒋叶真没有参加完婚宴,就说有事先走了。我看得出这个我曾经爱过的女人心情很复杂。婚宴闹到很晚才结束。
由于资历浅,向医院申请住房一直未批,我只好向医院租借了一套单间,暂做新房。我不喜欢结婚后住在丹阳父母家,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有些伤自尊。
由于是租借的房子,新房没有装修,只是收拾得很干净。房子虽然很小,只有五十平米,但很温馨,毕竟这是我自己的家。
我自认为姚淼对我是动了真情的,但又有一种落入圈套的感觉。婚宴后,我送父母去了医院的宾馆。
回到新房时,姚淼正陪着丹阳说悄悄话,见我回来了,起身告辞。我和丹阳一起送姚淼下楼。
“抽空给我打电话,”趁丹阳不注意,姚淼小声对我说,“我有话对你说!”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送走姚淼,已经是夜半时分。我和丹阳累了一天,简单洗漱后,丹阳整理收到的红包。“丹阳,你和姚淼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急不可耐地问。
“怎么?心里是不是很想她?”丹阳醋意十足地问。“这叫什么话?”我生气地说,“你们之间这么好,为什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们之间是不是经常谈起我?”
“老公,别生气嘛,你听我解释嘛,这叫做爱不厌诈。”丹阳温柔地说。“什么?爱不厌诈?”
“我让姚淼故意勾引你,看你能不能把握住自己。如果她拿到了你的内裤,那么我们今天的婚就结不成了。还好,她说,你是当代柳下惠。”
我一听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要炸了,二目圆睁地看着谢丹阳,半天说不出话来。
谢丹阳见我有些失常,便起身抱住我说:“老公,我知道我错了,人家是因为太爱你了,怕失去你才这样做的。再说,我是上了赵雨秋的当了,那天我去医院找你,在走廊碰上了她。她说,你在大学时就是个花花公子,可得当心。她还说用美人计试试你,就知道你是不是真心爱我了。我听了后心虚,就求姚淼试你。老公,我知道你不是赵雨秋说的那种人。”
我望着又可气又可爱又可恨的妻子怒吼道:“谢丹阳,你是个浑蛋!我真瞎了眼。早知道如此,我和姚淼将错就错,让你鸡飞蛋打。你这种人不配结婚。”
谢丹阳见我真火了,她知道自己玩火玩大了,跪在我面前哭着说:“庆堂,这件事是我不好,你怎么罚我都行,从今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别生气了,好吗?”
我望着可怜兮兮地跪在我面前的谢丹阳,哭笑不得,这才明白为什么与姚淼见面时,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想起了她的话,“如果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请你原谅”,当时我不懂什么意思,现在终于明白了。这些年我被女人伤得太深了,实在琢磨不透她们的内心世界。赵雨秋这种女人也太可恨了,得不到我就破坏我和丹阳的关系,居然想出用美人计来试探我。我气极了,但事已至此又不得不克制,毕竟今晚是新婚之夜。
我躺在床上背对着丹阳,她像小猫一样温柔无比,但我就是没有反应,一宿就这样在无奈中过去了。一个星期后,姚淼给我打电话,非要见我。
“我什么都知道了。”我气愤地说,“你是谢丹阳的爱情侦探,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我们没有必要见面了。”
姚淼一听我这么说,当时就在电话里抽泣起来。我放下电话,她就给我发来短信:“庆堂,我错了,但你总得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心软了,只好答应姚淼在左岸咖啡馆见面,因为那里是我们“邂逅”的地方。我们坐在左岸咖啡馆的老位子上,互相看着对方,沉默不语。慢慢地姚淼的泪水滴落在咖啡里。
“庆堂,丹阳跟我说起你时,我是出于好奇才答应她的。我们第一次在这儿见面时,我就被你的谈吐打动了,心里非常嫉妒丹阳。你征服我是第二次见面看演出时,我发现你是我在艺术上的知音,我对你一见钟情,却又为爱上好朋友的未婚夫而自责,但我欲罢不能,便请你和我一起过平安夜的。其实我从来没有跟任何男人过过生日,你是第一个,那夜我是心甘情愿给你的,但你是个君子,这让我感到很羞愧。我知道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你了,但你却不能属于我,所以我非常痛苦。”
姚淼大滴的泪水让我心里酸酸的,我发现生活只是一杯咖啡,一半清醒一半酣醉,眼前的这个女孩已经把我囚禁在心里,逃是逃不出去了,唯一的希望就是将燃烧的爱情彻底埋葬。
“姚淼,”我狠了狠心说,“谢谢你对我的这份感情。我们的故事不会有结尾的,因为我们都见过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但你是第一千朵,我是把第一千朵当做第一朵的女人,”姚淼深情地说,“爱情是无法逃避的,越是逃避说明爱得越深。”
“姚淼,我已经没有逃避的资格了,我是我自己的城堡,我出不了城了,我们都冷静下来,相信自己,也相信生活,让时间抚平一切吧。”
“庆堂,让我做你的红颜知己吧,我知道你需要我这个精神上的伴侣……”姚淼近似乞求地说。
说实在的,这正是我心里想的,对我来说,姚淼是我的梦,我不愿意从梦中醒来。我伸手轻抚了一下姚淼纤细的手,然后站起身,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咖啡馆。我知道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因为姚淼的忧伤化成泪水就要将我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