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嗨网首页>书籍在线阅读

所谓商人

  
选择背景色: 黄橙 洋红 淡粉 水蓝 草绿 白色 选择字体: 宋体 黑体 微软雅黑 楷体 选择字体大小: 恢复默认

所谓商人-史生荣
第1节:所谓商人(1)

院门大敞着,感觉是人来人往。杜丙雄刚迈进一条腿,一只藏獒嗷的一声猛跳起来,将杜丙雄吓得差点跌倒。狗被铁链拴着,看着被狗挣得铮铮作响的铁链,杜丙雄浑身都有点发麻。杜丙雄躲在大门外高声喊陆二禄。半天,陆二禄的老婆春枝从屋里探出身来,见是杜丙雄,将狗呵斥一声,然后招呼杜丙雄进屋。
狗安静地卧在了那里注视着杜丙雄。杜丙雄还是战战兢兢侧着身看着狗快步进了屋。见陆二禄慢腾腾地迎出来,杜丙雄阴了脸骂,有两个臭钱牛什么牛,看门也用不着养这么凶个狗爹,你以为咬死人不偿命呀,别说咬死,咬坏了你光赔医疗费都不行,还得赔精神损失。
陆二禄笑得很开心。养这么一条恶狗,还真值得他骄傲。陆二禄说,你们法院的人三句话不离本行,开口闭口就是赔钱。其实你们法院门前站两个法警还不如拴一条狗,门前站个人谁怕?站条狗就不一样。
真他妈的也对,门口拴条恶狗,即便再大的领导来,狗也不买账,先让狗给你个下马威,杀杀你的威风,显显主子的气派。门口站个人就不行,穿戴不像领导的人进门要被反复盘问,开车进门就一言不敢发。杜丙雄心里突然不平衡起来:改革开放,真的是什么都变了,什么都乱了,像人的人倒活得不如人,像狗的人倒活得比人滋润。陆二禄什么东西,土农民一个,一下倒成了富人,咱堂堂的法庭副庭长,倒成了穷人,活得倒不如一个土农民。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瞅准了机会,一定要狠狠捞他一把,不榨干他的油水,这副庭长算白当。杜丙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现在的人和狗谁能分得清,狗有了钱,也比人凶。
茶具很精致,杜丙雄拿起小巧的壶细看。陆二禄说,真正的黄山紫砂壶,泡了茶,隔夜不变味。
杜丙雄说,茶壶好坏我不认识,我只认得茶,好茶坏茶,隔老远就能闻出来。
我今天倒要你见识见识好茶。陆二禄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筒茶,说,真正的西湖龙井,五百多元一斤,你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买二两。
杜丙雄确实能尝出好茶坏茶。喝第一口,杜丙雄感觉到了浓浓的清香,再喝一口,心里却生起一股浓浓的自卑。抬头叹一声,然后环视屋子,感觉屋子装修得像宫殿又像舞厅,特别是屋顶,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灯。更可笑的是在客厅的显要位置放了架钢琴。杜丙雄在心里骂一句。他想,一个皮毛贩子就富成了这样,那些大商贩官倒爷还不知变成了什么样子。
杜丙雄连吹带吸贪婪地喝一阵茶,才说,你的事我给你办得差不多了,为办这事,我整整跑了三天,花钱送礼不说,光求人下话,把腰都弯成了狗。
第2节:所谓商人(2)
杜丙雄着急了说,我的陆大老板,千分之二,你也太小气了,这可不像个大老板说出的话,倒像个小老板娘。
陆二禄真被杜丙雄敲诈怕了,他急了说,你是土匪呀?千分之二还嫌少,你算算,如果贷一千万,你就得两万。两万你还嫌少呀,顶你十年的工资。土匪抢劫,还得招兵买马,你不费一枪一弹就得两万,你还不知足呀。
扯淡,杜丙雄说,你以为贷款就像买草纸?给你贷钱就等于给你送钱,谁的钱白送人?为贷这款,我跑断腿磨破嘴不说,光请吃送礼,我搭进去了多少?打牌故意给人家输钱,又输进去了多少?你总不能让我亏了老本吧。
不管怎么说,陆二禄清楚,红了眼的杜丙雄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肯定要使尽办法多榨他点油水。只能讨价还价见机行事了。陆二禄绷了脸说,你如果这样说,这款我就不贷了。你想想,贷款九点几的利息不说,我还得给人家银行领导回扣。我做买卖,做成功了才能赚几个?你以为亏本的买卖我就干呀。如果你和行长说好,行长再不要回扣,那我就给你千分之五的佣金。
杜丙雄连连摆手,说,回扣你们怎么回就怎么回,我只要佣金。不过,二哥,这千分之二确实低了点,你知道,我最近手头确实有点紧,也想买套房,最近手气又不好,打牌老输,都欠人家上万了,你还是发发善心,就算帮老弟一把,再多给一点。
陆二禄说,你别给我哭穷,你们大盖帽,吃了原告吃被告,都快吃成肥猪了。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猪壮了就离挨刀卖肉不远了,可你愣是生死不怕。你欠债鬼才信,打牌谁敢赢你,就是阎王判官,也厉害不过你,谁赢了你的钱你就有办法让谁输官司。
杜丙雄嘿嘿笑,表示认可,也表示讨好。然后说,你把我说成啥人了,好歹咱也是国家干部,弄俩钱也就是为了穿衣吃饭过日子,最多也就是存几个养老钱,哪里能像你们,无法无天,吃喝嫖赌坑蒙拐骗,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让一点步当然是不行的。陆二禄说,也好,看在咱们哥们儿份上,千分之三可以了吧。不过,上次官司的事,我实在是不服,那一车烂牛皮,就让我亏了十几万,你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重新补救一下。
杜丙雄说案子早结了,也过了上诉期,没办法了。然后又叹口气说,老兄,你不懂,我们这碗饭也实在不是人吃的。打官司的人哪个都不是善碴儿,哪个都有后台,到了法院,就像两只狗当着主人的面打架,都想让主人给撑腰,可主人呢,又是人民的公仆,哪个都是人民,又不能明显地偏袒哪一个,怎么办,就只好一人给一脚,各打五十大板。
话题再转到贷款上,杜丙雄说,我已经和行长讲好了,具体事项他和你面谈,一会儿咱们就一起到他的办公室细说。
喝足了茶,两人打车来到市农行行长办公室。行长却临时有事出去了。两人只好坐了等。
行长室是个大套间,行长在里间办公,秘书在外间应酬。当女秘书端两个水杯来倒茶时,陆二禄的眼睛猛然一亮,然后不由得死死地盯在了女秘书的身上。
第3节:所谓商人(3)
给每人倒一杯水,女秘书坐回她的办公桌。陆二禄不由得再次将目光投到女秘书身上。
女秘书大概二十四五岁。陆二禄进一步发现,最让人动心的还是那双黑亮的眼睛。那双黑眼睛似乎是两潭深水,又好像是两颗黑宝石,清澈见底,又黑亮放光。再配上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真的像可以说话。
陆二禄再强迫自己转移目光环视房屋。感觉这套办公室也不同一般。细看又没什么特别。原因可能就是因为有个特别漂亮的女秘书,女秘书不但给办公室增添了色彩,也让办公室充满了高雅。
陆二禄心里不由得一阵感慨,觉得和人家比,自己还是土包子。在院子里拴只藏獒,威风是够威风,但怎么都像土财主;在办公室摆个漂亮女秘书,一声不响坐着,进门就能感觉到高雅文静不同一般。这让他突然有了一个感悟,感觉他现在缺少的,不是钱而是人,是那种能够拿得出能撑门面的人才。就像浙江的那个皮革商老林,六十出头的老汉带一个如花似玉的女秘书,任何人看一眼,就知道绝对是一个家财万贯实力不凡的大老板。想想看,如果没有一掷千金的实力,怎么能用得起如此的女子,如此的女子又怎么会跟如此的老头。有这样的女秘书,别说增加信誉度,做起生意来,谁还会怀疑这样的老板会没有钱。用林老板的话说,宝马轿车豪华办公楼算什么,这些都可以租,也花不了多少钱,但你租一个漂亮女孩试试。女人无价,漂亮女人更是无价之宝,即使你有千万家产,也经不起一个漂亮女人折腾一年。周幽王怎么样?李隆基怎么样?一个褒姒,一个杨贵妃,两个小女子,就折腾掉了两个国家,所以,如果你没有一座金山银山,你就不要领一个漂亮女人。其实林老板的女秘书和这个比,还是逊色了很多。别说漂亮比不上,头脑也不行。如果这个秘书能到公司来工作,不仅能提升公司的对外形象,也能为公司出谋划策做些实事。现在整个公司都是亲兄弟管理,兄弟们能力不够不说,也显得公司像个家庭作坊草台班子。
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女秘书还没接完,里间办公室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女秘书又急忙跑了进去接听。待女秘书接完电话出来,陆二禄说,你一个人管两部电话,跑着接真不方便。现在有种电话机,可以遥控,拿一个遥控器,就可以遥控几部电话,回头我给你买一个,以后你就不用跑腿了。
女秘书很优雅地微笑一下,什么也没说。
陆二禄一下有点心虚。究竟有没有这种电话,他也从没听说过。但他决定过后到处问问,如果有,就给她买一个。
女秘书确实浑身都透着高贵大方,浑身都透着文静典雅,浑身都透着聪明机智。特别是两条长腿,修长圆润,健美有力,当然也很性感。陆二禄鼓足勇气问姑娘贵姓,然后补充说,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女秘书微笑了说,我叫陈小玉,不是本市的,前年从财经大学毕业。
还是大学生,难怪如此高雅。陆二禄的心都有点酥软了,刚才心里的一点优越和轻薄也顿时无影无踪。本来要有很多话问,一下又觉得不大合适。但不问傻坐着,又不甘心。她是哪里人,家庭情况如何,结婚了没有。斟酌半天,他恭维地说,感觉你好像是南方人,是天堂杭州?还是天府四川?
第4节:所谓商人(4)
西府县也属本市管辖,离市区不足百公里。陆二禄立即有了话题。他高兴地说,西府县我常去,你们的县长书记我都认识,我们还是好哥们儿,如果你有什么事,我给你们的书记县长打声招呼,事情肯定能办成。
陈小玉仍然一脸微笑看着他,但她什么也没说。
也许她不知道我是谁。陆二禄介绍说,我是昌盛贸易公司的陆二禄,你可能没听说过,今天认识一下。说完,陆二禄掏出一张名片恭敬地双手递上。
杜丙雄乘机对女秘书说,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咱们市有名的大老板,民营企业家,昌盛贸易公司的总经理陆二禄,人称陆百万。
陈小玉只点点头,然后认真看陆二禄一眼,仍然没说什么。
陆二禄估计,女秘书是知道昌盛贸易公司的,也有可能是知道陆二禄这个名字的。但从她的脸上,看不出恭敬,更看不出羡慕,这让陆二禄很有点失望和不甘。
陈小玉穿件粉色紧身羊毛衫。陆二禄一眼就认出是混纺的,羊毛含量最多不超过百分之三十,而且也是改良半细毛,价钱最多不超过一百五十块钱。陆二禄说,现在漂亮姑娘都时兴穿羊绒衫,还把羊绒叫做软白金,这不仅是说羊绒值钱,也是说羊绒穿了舒服,特别是光身子贴身穿了,毛茸茸的特别柔软滑润。我们公司也做羊绒衫生意,你穿多大号的,喜欢什么颜色,回头我给你送一件来。
陈小玉笑了,然后说,谢谢你,我一个小办事员,什么事都不能为你办,你送我东西,就等于把钱白扔在大街上了。
拒绝是肯定的,哪个良家姑娘会随便要一个陌生男人的东西。但等于把钱白扔在大街上是什么意思?是送了也是白送还是我要了也不会答应你什么?陆二禄说,我也不一定要你办什么事,认识了,就是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我公司就做羊绒衫生意,不送你几件,也显得我小气。
陈小玉还是摇头。摇头当然表示拒绝。不爱钱的人他见过,但这么不为钱所动的女子,他还从没听说过。大演员大歌星够牛皮的吧,但也照样傍大款找富人。一个小小办事员竟然如此超脱,陆二禄浑身上下都不能甘心。
再次陷入呆坐的局面。看着陈小玉,陆二禄感觉陈小玉在不时地用余光看他,几次还压不住地想笑。他不知陈小玉心里怎么想,更猜不透她为什么想笑,也看不出是嘲笑他还是真的有什么地方让她好笑。但陆二禄的心里是高兴的,他觉得不管怎么说,她偷偷注视你,至少是把你放在了眼里,而且还笑,至少表明她没一点不高兴。很快,陆二禄又有新的发现,他注意到她虽然在看文件,其实半天没翻动一页。陆二禄勇气倍增。他咳一声,说,小陈,你在大学学没学俄语,我们经常到俄罗斯去做生意,不会俄语很不方便。
其实他只去过中俄边界,对俄罗斯那片土地,他花两块钱只用望远镜看了看。好在陈小玉还是很感兴趣,说,听说去俄罗斯那边做生意的人很多,钱也好赚,可惜我连英语都没学好,要不我给你当翻译,也出去赚点钱。
看来出国这个话题不错,不但能提高自己的身份,也让陈小玉产生了欲望。陆二禄兴奋地说,会英语也行,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聘请你当副总经理兼翻译,专门出国,专门负责对外贸易。
第5节:所谓商人(5)
听起来像谦虚,其实明显地让人感觉到她对经理没一点兴趣。是不相信还是真不想当?但如果真要当,他目前也没有能力去俄罗斯做生意。陆二禄也自找退路转移话题说,其实到国外做生意也不需要会多少外语,你知道边贸那边的人怎么和俄罗斯人做生意吗,他们只需要会用俄语说一二三四五就行了。俄语的五叫巴叽,比如要五块钱,就伸出一个巴掌叫一声巴叽;如果是十块钱,就把手翻两番,叫两声巴叽;如果是十五块钱,就把手翻三下,然后说巴叽、巴叽再巴叽。
这回陈小玉笑出了声,而且笑得浑身都动。陆二禄发现陈小玉笑起来更加迷人,感觉是发自心底的欢乐,却又那样优雅天真,即使笑得浑身都动,给人的感觉也是温柔典雅,一点都没有一般女孩子的疯嗲娇傻。只是杜丙雄又来添乱,又挤眉弄眼劝陈小玉给陆二禄当秘书,但他的话又明显地充满了邪念,感觉就像一个老鸨皮条客。陈小玉很快不高兴了。陆二禄急忙责备杜丙雄开玩笑不分场合。杜丙雄在陆二禄腰上捣几下,也不再说什么。
行长终于回来了。行长叫胡世光,陆二禄感觉有点面熟,估计胡世光可能还在哪里任过职。试探着问,果然曾在县里当过革委会副主任。陆二禄一下想起来了。那年全县总动员修总灌渠,胡世光是中段工程总指挥,胳膊上戴个总指挥的红袖箍,手里提个大喇叭,整天沿渠动员鼓劲。陆二禄想提这段事,又想到那时自己还是个民工苦力,十六岁的他一天十几个小时挖土挑土,人都苦累成了傻子,听到休息的指令,就地跌倒死猪般睡过去。陆二禄不想提他农民的身份,便说在电视新闻里常见,然后称胡世光老领导,请老领导多多关照。
杜丙雄引荐的贷款,当然不是正常的贷款。来谈这种贷款,说穿了,也就是谈给多少回扣。这样的话又不能在办公室这样的场合谈。胡世光告诉完陆二禄贷款需要出具哪些手续,便不再说什么。陆二禄清楚,具体的一些事,还得到人家家里去谈,不去,贷款当然批不下来。陆二禄便很内行地不再谈贷款的事,而是将话题转到生活琐事上。胡乱闲扯一阵,陆二禄刚想起身告辞,包里的大哥大突然响了。
其实刚才他就希望大哥大响,然后当着陈小玉的面很大款地接听电话,然后布置工作,如果是下面的人,再严肃地批评几句。但就是始终没响。陆二禄拿出大哥大接听,里面却传来弟媳彩玉带哭的声音。弟媳说公安局和工商局来了一帮人,还带了电视台的,查封了家里所有的羊毛,现在又要抓走老三,要他快点回来。
陆二禄一下浑身冰凉。但他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对胡行长笑笑,说公司里有点急事,我得回去处理一下。然后急忙告辞出来。
陆二禄赶到家时,公安工商的人都不见了,剩在院子里的,都是哭哭啼啼的自家人。
买这块地盖房时,陆二禄就考虑到弟兄们住到一处方便,也有气势,便将房子盖成前后两院,每院两家,而且都是二层楼房。他和未成家的老四住在前院,让老大和老三住在后院。那批毛拉来掺沙子时,就卸在了老三的院子里,所以被抓走的也是老三。
一家人纷纷向陆二禄诉说事情的经过。
第6节:所谓商人(6)
感觉大家都在等他拿主意。陆二禄环视一遍院子。坐南朝北的四间库房都贴上了封条,连堆放在院子里的羊毛和沙子上都拉上了封条带,给人的感觉到处都是封条,到处都是盖在封条上的大红印章。
事情确实是严重了。最近兄弟几人全跟了他做皮毛生意,本来生意还顺,想不到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但问题不仅仅是抓走了老三,更糟的还是这批毛被封存。前几天他跑了趟省城毛纺厂,将五万块钱装在提包里扔给原料科科长,和毛纺厂签订了提供一百吨毛的合同。毛是高价收来的,平均每吨达到了一万九,不掺沙子怎么能赚钱。昨天他还和原料科科长通了电话,说好了马上送五十吨过去,可现在被封,什么时候能解封,还真是个麻烦事。
更可怕的是羊毛有可能被没收。陆二禄阴了脸一声不响进了屋,大家也无声地跟了进来。
陆二禄问,警察是局里的还是派出所的。
大家都说不上来,都说是生面孔,从来没见过。
陆二禄猜测很可能是市公安局的。派出所有熟人,平时吃吃喝喝,有事怎么也该给打个招呼。
陆二禄还是拿出大哥大给派出所所长打电话。所长说不知道有这回事。放了电话陆二禄骂,我猜就是市局这帮穷光蛋,这帮家伙真的是穷疯了,这回让人家抓在手里,不破费一大笔钱,肯定了结不掉。
为什么突然来查封,他们是怎么知道掺沙子的,是出了内奸还是有人故意作对。陆二禄的妻子春枝说,看刚才周围邻居们幸灾乐祸的样子,肯定是哪个邻居告的。
陆二禄问老三的妻子彩玉最近得罪谁了没有。彩玉说,我们能得罪谁,我们谁也不惹,和周围邻居关系也挺好,前一阵子贩来一车苹果,我还让人给左邻右舍每家送了一篓子。
春枝说,这就对了,城里人不比咱们乡下的乡里乡亲,城里人哪个不是小心眼儿,你给他送东西,他吃了你的,还在心里嫉妒你,还在心里闹不平,觉得你是故意显摆故意摆阔故意瞧不起人。再说,他们城里人觉得他们本来应该比咱富,比咱强,结果咱倒比人家强了,你说人家能受得了?你知道城里人叫咱们什么,叫咱们暴发户,倒爷,二道贩子。
彩玉一脸委屈反击说,怎么又怨起我来了,那时候我就说你们家院子空,地方也大,可你们非要把毛拉到这里来掺。
行啦!陆二禄猛喊一声。喊完,陆二禄肚子里的火不由得往上翻滚:除了他,这个家谁又会主动操点心负点责。掺沙子这样的事竟然搞得像拌麦种一样热闹,好像这是一件合法光彩的事情。这样闹腾,不出事才是怪事。当然,老婆说得也有道理。看看周围,都是平房土房,许多还破旧不堪摇摇欲坠,就在这些土屋里,说不定就住了科长局长。相比之下,他盖这处院落时,考虑到气势,还将前后两院连成了一体,还在外墙贴了瓷砖,还在屋顶铺了红瓦。这样一座宅院矗立在这里,鹤立鸡群,不招人嫉妒才见鬼。在这种情况下,老三就更显得没有脑子,让他负责掺沙子,他竟然大张旗鼓,不仅雇了汽车拉来沙子,还把成桶的蜂蜜摆到院子里。这样的大傻瓜蛋,还怎么能做生意成大气候。
第7节:所谓商人(7)
陆二禄厌恶地看彩玉一眼。这个女人,当年老三领回家里时,他就心里不舒服。倒不是人长得有多难看,而是太伶俐太话多,看一眼就知道不是个省油的灯。陆二禄说,我们兄弟的事你瞎掺和什么。不救人我跑回来干什么来了。抓了人又能怎么样,用不了两天,怎么抓他就得给我怎么送回来。
大家都相信陆二禄会有办法,因为有许多比这更难的事,陆二禄都跑成了。
陆二禄坐下仔细想一遍,市局治安大队也有个熟人。那次在一位朋友家里一起玩麻将,那小子输光了向他借钱,考虑到是公安的,以后说不定有用,便随手掏出几张扔了过去。陆二禄记得这人姓赵,好像人们叫他赵科长,如果去找当然能找到。陆二禄说,马上给我准备点钱,我去市局看看。你们也不用怕,无非是破费几个罢了。
彩玉只拿出一千块。
陆二禄发火道,事情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把钱看得这么重。一千块能干个什么,你太小看人家了。送礼送不到位,比不送还要糟糕。陆二禄还想比喻说就像割下驴■敬神,驴也疼死了,神也惹恼了,但一家老小都在,虽然恼怒,这话也说不出口。
彩玉问那么究竟要多少。陆二禄想说得一万,但考虑到会吓彩玉一跳,再说这钱也不能让彩玉一个人拿,便说,你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剩余的我想办法。
彩玉恼着脸想半天,才不情愿地又拿出两千。
来到市局治安大队,很容易就找到了姓赵的。原来是个办公室副主任,叫赵得厚。陆二禄给赵得厚递一支中华烟,然后将整包扔到桌上,就在赵得厚对面坐了下来。
陆二禄突如其来的造访让赵得厚摸不着头脑。他小心地问有什么事。陆二禄笑了说,一点小事来求你,不用担心,对你来说举手之劳。
赵得厚不动声色,感觉是等待他说下去。陆二禄掏出防风打火机给赵得厚把烟点着,说,今天来,是有件事来求主任,主任你一定得给帮个忙,当然帮忙不会让主任白帮,需要破费多少,我保证加倍给你报销。
赵得厚小心提防了说,我知道你大老板有钱,但你大老板的事,肯定不是小事,肯定是违法乱纪的事。现在不比从前,现在上面喊了要整顿公安队伍,要严肃公安纪律,闹不好就要丢饭碗。你说吧,什么事,我看能不能给你帮点忙。
陆二禄感觉他要故意拿一把。他觉得自己也不能太低三下四,不然这小子就会狮子大张口。陆二禄说,丢饭碗你怕什么,你一个月挣百八十块,养条狗也得花这个数,真丢了饭碗,你就到我这儿来,我保证让你一个月挣的钱,是你一年的工资。
赵得厚笑了说,要不我现在就辞职到你那里当个副经理,怎么样?工资我也不多要,一个月一千就行了。
陆二禄说,你的心倒比我还狠,没问题,什么时候想来,说一声就行。
赵得厚认真地说,不和你开玩笑,我豁出去了,我也早想下海捞点鱼虾,就是下不了最后的决心。不逼不上梁山,我豁出去了,真要出了事,我就下海去。你说吧,什么事。
看来钱这东西,真的能使鬼来推磨。陆二禄详细说了封毛抓人的事。
第8节:所谓商人(8)
陆二禄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上,说,这是两千块,你请大家吃顿饭再玩一玩。
赵得厚机警地左右看看,然后一把拉开抽屉将信封抹进去。又觉得不保险,想想,打开另一个锁着的抽屉,将钱放入锁上。然后笑着说,我先去给你问问,把情况弄清,咱们再想办法。
时间不长赵得厚就返了回来。从赵得厚阴沉的脸上,陆二禄觉得事情可能不妙。果然,赵得厚说,麻烦大了,撞在枪口上了。然后坐回到自己的座位,点一支烟,说,你们商人不看报不看新闻不懂政策,咱们先说国际。在国际上,中国的假货假到了变魔术做冥币哄死人的程度,比如用纸做的皮鞋,用塑料做的衣服,这些东西通过边贸贩到俄罗斯,搞得俄罗斯人人愤怒,游行示威抵制中国假货,闹得中国商品成了假货的代名词,严重地影响了中国的经济。再说国内,什么都造假,农民把掺了假的棉花卖给供销社,供销社再掺上砖头瓦块打成包卖给棉纺厂,这些砖瓦害人不说,还害机器,把人家新新的进口机器给搞坏了。最损的就是羊毛里掺沙子,并且手段越来越恶劣。最早是盐水拌沙子,又发展到白糖拌沙子,现在更损,蜂蜜拌沙子。沙子粘上去,抖搂不掉不说,水洗也洗不掉,什么先进的化学清洗剂都不行。过去毛纺厂洗毛洗三遍就行,现在洗十遍都不行。这样一来,纺织厂家家面临倒闭,工人闹事不断。这些问题党中央已经高度重视,提出严肃整顿经济秩序,为此一连发了几个红头文件,你刚好撞到枪口上了。
陆二禄禁不住有点微微发抖。他竭力想使自己镇静,但还是止不住浑身发冷。他知道赵得厚说的是实话,这两年作假确实做过了头。什么事情一过了头,一成了风,什么事情肯定就要成为关注的目标,肯定要成为打击的对象。一次次严打运动,就是这种情况。那回在火车上遇到了一位大学教授,教授讲了许多新鲜的观点。对当前经济的分析,教授认为全民经商极不正常,多种经济并存,多种价格并行,肯定有利投机,有利腐败,有利官商勾结,也就是当前群众说的官倒。教授预言,大乱必有大治。难道就要大治了吗?羊毛掺沙子也是跟人家学的,而且学到手时间不长,虽还没想到见好就收,但也应该引起警惕,小心谨慎才对,可自己却愚蠢到了大白天去掺沙子的地步。见赵得厚盯了看他,陆二禄重新振作精神,问,你说怎么办,有没有好的办法,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赵得厚连连摇头,然后神秘地说,我本来不能告诉你。刚才治安队的人说,这事主要是工商局的人干的,是他们请了市公安局配合,也请了市区两家电视台的记者,事后又向市委市政府领导做了汇报,领导都发了话,要严惩,今晚的市电视台除了要播放查处的录像,市领导还要发表讲话,听说录像的带子还要送到省电视台,说不定中央电视台也要播。如果这样,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陆二禄真有点蒙了。
赵得厚怕陆二禄再提什么要求。他觉得还是躲开为好。早知事情这么复杂,他就不会认这个陆二禄。赵得厚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嘴里噢一声,说有点急事要出去一趟,然后便找包摸钥匙急忙要出门。
第9节:所谓商人(9)
陆二禄还没回到家,大哥大响了。是赵得厚打来的电话。赵得厚告诉陆二禄,别老跑公安局,要跑跑电视台,别小看了电视台,人家是无冕王,如果电视台把舆论造大了,谁也遮盖不了。然后再跑跑工商局,如果他们不饶到处告状叫喊,领导也不好不查处。
说得也对。这个赵得厚还算个男人。陆二禄有点感动。问电视台有没有认识的人。赵得厚说,嗨,哪有那么巧,需要谁就认识谁,你不是有钱吗,哪个不认得钱,没钱认识人也没用,都是中国人,谁不认识谁。你就直接找他们的台长,记住,台长叫王儒继。
事不宜迟,陆二禄没有回家,直接来到电视台。
说台长到宣传部开会去了,还打听到今晚就要播出掺沙子的新闻。陆二禄看看表。马上十二点了,得去堵住台长。陆二禄打一辆摩托车,直奔市委宣传部。
在会议室门口等到十二点半,会议才散。
王台长头发秃成了一圈,一下看不出实际年龄,估计有五十出头。陆二禄递上名片,王台长看一眼,一下警惕起来。陆二禄要请王台长吃饭,王台长摇头拒绝。陆二禄左右看看,走廊里人还很多。但旁边一间屋门开着,里面却没有人。陆二禄将王台长拉进屋,将门关死,再掏出一个装有两千块钱的信封,塞到王台长怀里,说,最近发了点小财,久仰王台长的大名,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给点面子收下。
王台长将钱塞回。陆二禄再推回去,王台长急了,说再推他就喊人了。乘陆二禄发愣,王台长夺门跑了出去。
陆二禄再不追赶。他清楚,这样的人,再纠缠下去也没用。
回到家,一家人都在等他的消息。
一路只顾着急,还没顾得想怎么向家人说这件事。在大家目光的注视下,陆二禄无声地坐在沙发上。他感到口干舌燥,浑身无力。他说,给我倒杯水来。
喝两口水,陆二禄还是拿不定主意怎么说。如果实说,无疑会让大家更担惊,更害怕;但如果说得轻描淡写,老三一时又肯定弄不回来。陆二禄再喝几口水,叹一声,说,事情有点麻烦,现在国家正在打假,咱们撞在枪口上了。听说这件事惊动了市领导,市电视台也要播新闻。
在场的人还是愣在那里。大家都没认识到这么严重。母亲首先哭了,说她早就说过种田人没那么大的造化,还是在家种地安稳,都不听,结果还是把人赔进去了。
弟媳彩玉也跟着哭闹,而且是火上浇油,说老三肯定被关进了看守所,然后就讲她们一个同学的故事。说她的一个同学把自行车放在百货商店门前不见了,就一脚把别人的车锁踢开,刚要推走,就被人家抓住了。关到看守所,进屋就遭到同室犯人的一顿暴打,然后再把尿桶挂到脖子上,让跪了认老大。认完老大还不算,还要排座次。排座次要由拳击的胜负来决定,每打胜一个,座次上升一位。那可是真正的拳击,同学虽然身体强壮,但和三四个人打过来,就已经头破血流躺倒在地。
母亲哭得更凶。陆二禄厌恶地看眼彩玉,说,你别胡编乱造了,看守所又不是土匪窝,照你这么说,进了看守所的人早就死完了。
第10节:所谓商人(10)
彩玉的父母都是农机修造厂的职工,彩玉高中毕业两次没考取大学,只好租一个摊位卖衣服,和老三的摊位面对面,时间不长两人就好在了一起。老三娶个城里姑娘,以为占了多大的便宜,其实是自找罪受。彩玉本事不大,却有一身小市民的习气,斤斤计较,又看不起乡下人,到现在还保留了这习气,连老三也不当回事,整天指手画脚唧唧喳喳。家有家规,没个规矩也不成方圆。陆二禄严厉地说,以后家里的事,你们女人少掺和,你们掺和,我就不管了,你们管去。
母亲哭得更凶。很显然,母亲的哭,是逼陆二禄把老三救出来。
陆二禄再看看大家,大家都把目光投在他的身上,都像期待着他拿出什么好主意。陆二禄再一次感到了肩上担子的沉重。在他看来,这个沉重的担子好像从十几年前,就不知不觉地落在了他的身上,而他,也一直将这个担子默默地挑在肩上。虽然那时他只是县办磷肥厂的合同工人,但能被招为工人,也是全村人羡慕的事情,他自然也成了全家人的主心骨,不仅家里的日常开销要靠他,内政外交,也要靠他来定夺。正是这个压力,压得他不停地努力。磷肥厂倒闭下马后,他便四处另谋生路。于是他跟了人南下广州,将各种时髦衣服背来贩卖。很快就积累了一笔钱,也把老大老三老四拉出了农村。等到满大街都是衣服摊的时候,他已有资本转贩电子产品,从广州把香港、日本产的收录机、电子表贩到内地。这么些年打拼下来,他虽排行老二,母亲也在,但他却无形中成了这个家的家长。
还得将家长这个担子挑好。
陆二禄长叹口气。救老三出来不现实,至少可以让老三少受点罪。彩玉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林冲使了银子,免去了杀威棒。咱也只能再使银子了。
只能再求赵得厚了。打通赵得厚办公室的电话,陆二禄说,赵哥,还得麻烦你,麻烦你打听一下我家老三关在哪里,你有没有认识的看守,咱想办法打点打点,让老三少受点罪。
赵得厚说,不用问,就关在看守所,所有抓来的人都先关在那里。
陆二禄再次求他给找个熟人时,赵得厚开始哼哈犹豫。陆二禄再次许诺不会亏待,赵得厚才说看守所的所长是他的战友,让陆二禄去找找看。并且说,别的要求可能办不到,但让照顾照顾,吃个饱饭甚至关个单间,可能问题不大。
陆二禄要让赵得厚带他一起去。赵得厚说,不用,我们一起当兵一起转业,战友情深,我给他打个电话,只要你不提过分的要求,有我的面子,他能办到的,他绝对不会推辞。
陆二禄清楚,赵得厚能给办的,也许只有这些了。同时他也明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肯定还得求许多人,请许多神,要花的钱可能还很多。陆二禄决定再带点钱去,见菩萨就拜,见神就请吧。
出门时,陆二禄才感到肚子饿了,想想,从上午到现在还没吃一口饭。想吃点再走,又没心思,感觉也咽不下。老三被抓,还不知吃没吃饭,也说不定受了大罪,自己还吃什么饭。陆二禄叹口气,沮丧着脸出了门。
看守所所长不在,谁都说不清去了哪里。事情不能再拖。陆二禄准备碰碰运气,找找副所长,能打听到点消息也好。
第11节:所谓商人(11)
陆二禄恭敬地递上名片。副所长看一眼,脸上有了喜色,说,你就是陆二禄?听说你闹腾得不错,都成百万富翁了。
也只能打肿脸充胖子了,不过确实有人叫他陆百万了。如果把所有的家产加起来,也离百万差不多了。陆二禄笑笑,谦虚了说刚刚小康。副所长看看手里的香烟,再闻闻,说,还是你们当老板好啊,吃香的喝辣的,你这一支烟,就差不多顶我一天的工资了。
副所长很热情地让陆二禄坐下,又给陆二禄倒水。陆二禄真有点受宠若惊。看来有钱确实是件好事情,钱多了,任是谁也不敢小看你,更不敢小看钱。陆二禄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不知不觉将腿也跷了起来。副所长问他有什么事。陆二禄说,我的弟弟可能被弄到你们所里了,所以我来找找你。
副所长一下不明白什么意思,以为他弟弟调来看守所工作。调进人这么大的事,应该让他这个副所长知道,可谁都没和他通过气。副所长心里不高兴,脸上还是带了笑说,放着老板不当,送他到这里来干什么,受穷不说,还得天天上班,像个机器。
陆二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大睁了眼看着副所长发愣。副所长也被陆二禄看糊涂了。感觉有可能是被抓进来了,当然也不排除派来当什么领导。现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有钱人往往有通天的本事。副所长谨慎地问他弟弟原来在哪个单位。陆二禄似乎明白了一点,他说,他一直跟我跑生意,最近弄了点羊毛,鬼迷心窍跟人学了往毛里掺沙子,结果让你们抓住了,听说送到了你们这里看管,我想请你帮点忙。
副所长一下笑了。笑过又笑了。刚才是送来一个掺沙子的毛贩子,大概还没办完手续,毛贩子好像就叫陆三寿。副所长故意严肃了脸说,所有抓来的人一般都要先关在我们这里,过后我给你查查。你说吧,想让我给你帮什么忙。
看来副所长是个痛快人,感觉也是个爱钱的人。陆二禄也不想拐弯抹角,他说了能不能照顾一下,能不能关个单间什么的。
副所长又笑,陆二禄虽然猜不透他笑什么,但感觉笑比怒好。他正想要不要把钱掏出来时,副所长却一口答应,还打保票说没一点问题。
陆二禄一下有点不敢相信,也有点怀疑是否故意反话正说。看副所长的面色,又好像是真的。陆二禄试探着进一步提出要见见老三。副所长说,这绝对不行,这里有严格的规定,在没有结案前,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接见。
看来不是正话反说或者故意应付,副所长是个认真的爽快人。老三能不受罪就不错了,其余的事,以后慢慢再说。来时把五千块钱分装成了五个信封。陆二禄一下将三个信封拿出,很豪爽地塞给副所长。谁知副所长却塞了回来。陆二禄小声说,是三千块钱,一点小意思,还望副所长多多关照。
副所长仍然表示不要。这让陆二禄不能理解。一个小小的副所长,给三千已经不少了,难道还想要更多?陆二禄一时有点不知所措。他想听听他究竟要说什么。
副所长要陆二禄也坐下,然后说,钱我不要,我整天和犯法的人打交道,咱不能知法犯法,但我也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第12节:所谓商人(12)
副所长把水杯递到陆二禄手里,然后说,事情也不大,我弟弟也下了海,也倒腾点买卖,他现在手里也有一批羊毛,我想请你给帮忙处理一下。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更可喜的是你也有事求我。陆二禄不仅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而且还高兴得差点笑出声来。陆二禄问是粗毛还是细毛,多少钱买的。副所长一下说不上来。因为他弟弟根本就没下海,更没一根羊毛。让处理羊毛,也是急中生智。他想好了,回去就联系收购一批羊毛,然后倒给陆二禄,赚它个三万五万花花。副所长说,你说的这些我还不懂,我回去问问再说。毛肯定是有,弟弟不懂生意,也没门路,毛压在手里就是没人帮忙卖出去,这下好了,有你帮忙,我也不愁了。
不懂生意还做什么生意。陆二禄一下明白了。他清楚,这小子绝不是等闲之辈,也绝不是三千五千能喂饱的狼,今天被这小子抓在手里,不榨出你点骨髓来,绝不会罢休。一股恼怒不由得涌上陆二禄的心头。但细想,心里又踏实了许多。他觉得只要你小子肯上船,咱们就是一个船上的伙计,一切还可以慢慢周旋。陆二禄表示没一点问题后,副所长便将话题扯到了别的事情上。
从看守所出来,陆二禄感到浑身有了点力气。跑了一天,人累个半死,总算有了点成果。老三不受罪不吃眼前亏,就算不幸中的万幸,其余的事,都可以慢慢再做打算。
但一想到晚上电视台要播出掺沙子,陆二禄心里又禁不住一片冰凉。
如果晚上录像真的播出,省电视台再转播,事情就真的麻烦了,那时别说使钱,就是拼命,怕也没有什么用了。
还得攻克电视台这个堡垒。他不相信电视台那边就拉不上关系。电视台的人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陆二禄站在街边想一阵,他决定再到电视台碰碰运气。他想,台长不给面子,其他人未必都会像台长。事到如今,也只能到处碰运气了。
还真的是到处碰,碰了几个,都像钉子,不仅搭不上话,人家还像躲瘟疫一样躲他。这让他清楚地认识到,在电视台,人们很看重这件事,而且都认为不可能通融。看来掺沙子的事不播出是不可能了。
在电视台跑半天没有一点收获。原以为是可以有点收获的。陆二禄心里禁不住一阵沮丧。都说钱是万能的,狗屁!有钱又能怎么样,钱是什么,钱和权比,钱确实是纸,权却是枪杆子刀把子,把两样放在一起比,钱真的是废纸一张。陆二禄只能仰天长叹了。
突然意识到播出晚间新闻的时间快到了,陆二禄想知道到底拍成了什么,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情况,于是便急忙往家里赶。
开电视机时,陆二禄的手竟然有点抖,心也乱跳个不停。他一直觉得,电视就是个快乐的东西,里面的节目让人快乐,摆在那里,21寸的画王彩电也让人高兴自豪。今天,他才突然感觉出,电视还能让人害怕,还能让人手抖。他开电视的手有点迟疑。但他还是想快点看到电视台到底要播出什么,他更希望电视台不播出掺沙子的节目,甚至希望电视台突然出点故障,或者信号中断,不能播出任何节目。
第13节:所谓商人(13)
市新闻节目终于开始了。照例先是领导的活动,之后突然就是掺沙子的镜头。新闻很长,镜头先是成堆的羊毛,然后是成堆的沙子,然后是成桶的蜂蜜,然后记者将掺了沙子的羊毛抓起一块,让大家猜有多重,然后记者掂一掂,说这么一小块,最少有一斤多。说如果不掺沙子,顶多三四两,说毛中掺的沙子,至少是毛的两倍。然后镜头又对准院子,说满院子都是掺假的工具。然后推开几间库房的门,说里面堆满了羊毛,有掺了沙子的,也有没掺沙子的,说估计有十几万斤。然后又将镜头对准掺沙子的民工,让民工排成一排,先问民工给谁掺沙子。民工如实说了。然后女记者伸出手指一二三点着数民工的头,说五个工人昼夜加班,整整掺了三天三夜。
之后又将镜头对准了围观的群众,问群众怎么看。群众有的躲避,有的说很气愤。突然是一个中年女人的近镜头。女人很激动,说现在全乱套了,农民分了田,工人丢了权,不三不四的人挣了钱。说我们辛辛苦苦为革命工作,一个月才挣几十块,他们坑害国家祸害人民,却一夜就能挣成千上万,这个社会还有没有道理。女人越说越激动,又说现在搞原子弹的不如倒鸡蛋的,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夹公文包的不如夹个空皮包的。记者问女人应该怎么办,女人手一挥,斩钉截铁地说,应该大抓一批,大改造一批。
仿佛刀子戳在心上,陆二禄感到心一阵阵紧缩。如果来个大整顿,说不定真要抓一批杀一批。陆二禄不敢再往下看,本能地起身离开,又止不住想知道后面又怎么样。此时画面变成了给老三戴手铐上警车,然后是播音员发表评论,说如此造假触目惊心,造假之风到了非刹不可的程度,不然改革开放的成果就会被葬送,呼吁狠狠打击改革开放的害群之马等等。
妻子春枝开始大骂电视台,陆二禄才知道有关老三的画面终于完了。
就在刚才,陆二禄还没觉得电视台有多么可怕,现在,才觉得电视台如此煽动,就是在举刀杀人,甚至老三的命运,就掌握在他们的手里。他清楚地意识到,如果再这样叫喊下去,就会全社会一片杀声,不整顿不抓不杀也不可能。如果省电视台或者中央台再播出,那就非要人命不可。这样一想,一股凉气迅速从陆二禄的背部升起,一直蔓延到了全身,他感到浑身都冷得要发抖。

天快亮才睡下,感觉刚睡着,咚咚的敲门声一下将陆二禄惊醒,慌忙起身穿衣,但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里。他真怕又是掺沙子的事,更怕公安或者工商找上门来。陆二禄努力镇定半天,才使自己的心跳平稳了一点,急忙穿戴整齐,然后让春枝出去开门。
却是老家来的亲戚,八九个人,还开了拖拉机。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陆二禄惊得嘴和眼睛都圆了。还没等陆二禄问,二爹陆来旺便说,我们在电视上看到三寿了,我们一晚上没睡着,你姑夫半夜就开了拖拉机拉我们上路,一路快跑,现在才赶过来。
第14节:所谓商人(14)
二爹虽然当过生产队队长,但毕竟是个没识几个字的庄稼人。陆二禄对二爹笑笑,然后轻松地说,就是电视里胡叫喊,电视又不是法律,说了屁用不顶,过几天,啥事都没了。
二爹一连叹气摇头,然后说,你们年轻人不懂,共产党历来都是说到做到,说啥就要做啥,有时做的比说的还厉害。"三反五反","四清运动","文化大革命",哪一个做的不比说的更凶?上面说一句,下面就要说十句,而且做过头。
陆二禄心里还是禁不住一阵阵紧缩。昨天电视台的一位副台长警告他不要再活动,活动也没有用。副台长告诉他,中央很可能在近期来一个经济大整顿运动。大整顿,就要有大动作;搞运动,就要有典型,抓要害。现在的要害是经济无序,假冒伪劣坑蒙拐骗成风,如果不整顿,如何了得。掺沙子,正是一个难得的触目惊心的典型,这样的典型,作为新闻媒体确实难得,他们是绝不会放过的。如果掺沙子的事情再在省台甚至中央媒体报道,老三很可能会成为一个全国性的反面典型,到那时,杀头判重刑也有可能,而且不仅是老三,如果深挖严查,他和老四以及全家都逃不脱追究。
还得使钱找门路把事情摆平。现在事出了,就不能怕花钱,钱花完了,还可以挣,如果被抓了典型,就什么都完了。
目前最主要的问题是电视台那里。人言可畏,舆论确实可以杀人。陆二禄躲进卧室沉思一阵,觉得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找电视台的上级单位,让上级领导出面,才有可能让电视台不把录像送到省里,也再不要在市台播出,更不要搞后续报道。
病急乱投医。市委宣传部长也是五寨乡人,说起来也算老乡,虽没见过面,但拿一份重礼,找找也许能通融一下。
收拾好准备出门时,老四表情慌张地跑进来,对陆二禄小声说,三嫂的弟弟蹬了辆三轮车来,要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拉走。
这还了得,老三刚出点事,还没怎么样,就往娘家转移家产。陆二禄没顾多想,急忙往后院老三家走。
看到的又是满院子的封条。陆二禄不由得心里一阵阵发紧。
但财产完全可以转移到别处,转移到她娘家,有些东西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特别是她的弟弟二兵,那是个典型的二流子。二兵原本也在拖拉机修造厂上班,眼热姐夫做生意挣了钱,就也下海跑生意。因为既不努力又不谨慎又没脑子,结果是跑啥赔啥,倒啥亏啥,拖累老三也贴进去不少。二兵做生意不行,却学会了吹牛说假话大手大脚,更要命的是赌博,和那些大赌家赌都毫不害怕。二兵现在是做生意没本钱,干粗活儿没力气,整天坐在家里等天上掉钱下来。一旦钱财真的掉进他的嘴里,他绝不会轻易让这笔钱财溜走。看到电视机电冰箱已经搬到了三轮车上,陆二禄真担心这些东西会被二兵卖掉。他想提醒一下彩玉,但二兵毕竟是人家的弟弟,想想,陆二禄又没说什么。再站一阵,又觉得没什么可说:人家的家,人家怎么折腾那是人家的权利,说了又能怎么样。再说,现在这么大的灾祸压在身上,生死都成问题,这点钱财又算个什么。陆二禄什么也没说,然后心情沉重地默默离开。
陆二禄决定拿五万块钱去找宣传部长牛如刚。
第15节:所谓商人(15)
一下送这么多钱,妻子春枝坚决反对。陆二禄恼怒凶恶地说,不拿钱,就拿一家人的命,用不了明天,我也得被抓进去,到时你就守着钱过日子去吧。
再掂掂包里的钱,陆二禄心里还是发疼。更让他心疼的是,这些年只顾挣钱,竟然没在官场上结交一个有实力的朋友。官场上没后台,就没人给你撑腰。相比之下,人家乔保中还是聪明有远见,不仅广交官场朋友,还傍上了市领导做靠山,还搞到了一顶政协常委的红帽子戴在了头上。这样的人别说一般部门不敢把他怎么样,就是犯了大罪,抓不抓那也得市委开个常委会讨论讨论。而自己不但没有一个后台,遇到事连个可求的人都找不到。
也许这次的事件是个契机。乘这个机会,一定要攀上一个有实力能管官的大领导,让大领导发一句话,各部门各部下就坚决照办,立即执行。这样,哪里还用得着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地跑,一尊门神又一尊门神地去拜。
可眼下还得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地去求人。这送钱求人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今天电视台、明天公安局、后天还有工商局。想想这些,陆二禄的腿都有点软了。
宣传部在市委大院里。每次进这个大院,陆二禄心里就犯紧张。大院的大门看起来敞着,但你走到门口,冷不丁就传来一声断喝:"干什么的!"吓一跳后,才知道声音从旁边的门房里传来。然后就是出示证件登记姓名单位。陆二禄没有证件。那次他掏出名片递上,门卫老头以为是什么新证件,接过一看,一下将名片扔到陆二禄的脸上。今天又没带证件,当然也没证件可带。没带证件就得说出找谁,然后给要找的人打电话,要找的人出来把你接进去。想说去找牛部长,又怕人家不认识拒绝接见。好在陆二禄还认识市经委的一个副主任。给副主任打电话,陆二禄才算进了大门。
不顺连着不顺。来到宣传部,牛如刚不在部里。问到哪里去了,谁都说不知道。不知道怎么行,如果错过今天,录像就会送到省台播出。陆二禄再推开一个门,见里面只有一位中年男人,陆二禄便急忙掏出红塔山烟,抽一支递上,然后恭恭敬敬将整盒烟放到男人面前,然后求他问问牛部长到哪去了。中年男人出去一会儿就问清楚了,说牛部长去了郊区工地,说一建筑工地挖出了新石器时期的彩陶,牛部长到现场去了。
陆二禄打了车好不容易才问到工地,工地的人说都回去了,可能是到文化馆去了。
文物都放在文化馆,应该是随文物到文化馆了。陆二禄又急忙往文化馆赶。到了文化馆,又说牛部长已经回宣传部了。
再次来到市委宣传部,终于见到了牛部长。让陆二禄没想到的是,牛如刚竟然知道他,而且知道他是发了财的陆老板。
感觉牛如刚要比电视里的老一点,头发基本都成了白色。好在牛如刚很客气,不仅让座,还给他倒了水,然后开门见山问他有什么事。陆二禄急忙将整个事情细说了一遍。
牛如刚虽然在认真地听,但头却在不住地摇。听完后立即说不好办。牛如刚说这件事是电视台的正常业务,播出这样的节目既没政治错误,也没经济错误,而且还符合当前的宣传政策,宣传部没有权力也没有办法让人家不播。
第16节:所谓商人(16)
牛如刚扫一眼钱,一下脸都变成了白色。那包钱犹如一盆炭火,烫得牛如刚一下将钱包掀翻在地上。见钱滚出几捆,又惊恐了将钱拾起装入包里,然后紧张地向门外看看,对陆二禄说,快拿起,快拿走。
不知哪里来的毅力,陆二禄上前抓住牛如刚的双手,说,咱们是老乡,你早就是我心目中的亲戚,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和办事没有关系,办成办不成那是另外的事,请你一定要收下我的一点心意,也给我这个老乡一点面子。
牛如刚后退两步,又快步上前拉开门向外看看,然后将门关死。紧张的在地上走几步,对陆二禄说,你先坐下,你让我想想,你让我问问,看有没有办法。
感觉牛如刚有点动摇。陆二禄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缠住牛如刚,不答应帮忙决不罢休。牛如刚又在地上转几圈,然后出了门。
半天不见牛如刚回来,陆二禄不禁慌张起来。会不会是乘机跑了?会不会再出什么差错?正当陆二禄焦急不安不停地探头向外张望时,牛如刚走了进来。
牛如刚仍然关死了门,然后悄声说,你先把包放在这里,然后你回去,你再让我想一想办法,过一会儿不管有没有办法,我打电话和你联系。
出了市委大院,陆二禄的心情轻松了许多。刚才牛如刚出去半天才回来,很可能是请示了某个领导或者和电视台的领导通了电话。如果是这样,事情就可能大有希望,要不然牛如刚也不敢收礼。但不管怎么样,只要他把钱收下,他就会想办法也会有办法把事情办成。
陆二禄抬头望望,太阳黄灿灿地悬在西天,大概是下午四五点了。秋老虎天气还真有点热。陆二禄感到口干舌燥。来来往往的汽车人流更让他心烦。前面有个卖凉粉的。陆二禄想在那里坐坐喘口气,也吃一碗凉粉,压压肚里的热火。
虽然卖凉粉的很热情,但感觉凉粉并没有平日的好吃,有点干硬,也有点苦涩。卖凉粉的是个中年瘦女人,她一口否定她的凉粉有问题。她说是不是你的嘴出了问题,比如上火,肝火上升舌头就苦。陆二禄一下将碗重重地撂在桌上,想骂几句什么,又不知该骂什么。见女人仍然望着他笑,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让她好笑。有可能是自己的脸色很不好看,或者是哪里不大合适。陆二禄用手抹把脸,然后一声不响地站起身,默默地交了钱,转身离去。
陆二禄还没回到家,牛如刚就打来了电话。可以明显地听出牛如刚有点兴奋,语气都变得快速有力。他要陆二禄快到饭店定一桌饭,然后请电视台的几位领导吃饭。
陆二禄问怎么请,牛如刚说,怎么请你不用管了,定好后你就在饭店等,到时你再向他们表示一下歉意,也表示一下感谢,也解释一下你的情况。
第17节:所谓商人(17)
再三考虑,陆二禄觉得面子是部长的,有部长的面子,他只表示一下意思就行了,没必要再送大礼。再说,如果来的人多,大礼也没法送。陆二禄只买了十筒高档茶叶:如果来的人多,就每人送一筒;如果人少,就每人送两筒。
因牛部长要亲自来,不仅电视台的领导都来了,当事记者也都全部到场。按牛如刚的意思,酒宴开始,就由陆二禄先敬酒认错。敬过酒,牛如刚就巧妙地将话题转到了掺沙子上。牛如刚说,你们也知道,市里刚召开了经济工作会议,李书记对全市的经济工作很不满意。李书记把咱们的情况和沿海一带的情况做了对比,说咱们的自然资源比人家优越,经济却和人家相差很远,为什么,关键是人,关键是人的思想不解放,关键是人的胆子不够大。人家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试,什么都敢干,什么人都敢富,而咱们,只知道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敢想,不敢干,不敢出门闯世界,不敢摸着石头过大河。人家个个都是商人能人,咱们一千个里面也没一个商人能人,即使有,咱们的领导还是用老眼光老思想看待人家,不是看不起人家,就是吃拿卡要,更别说支持帮助了。最后李书记说咱们还是没有一个宽松的经济环境。你看,李书记的讲话多好,一语中的。咱们搞宣传的,也应该为经济工作推波助澜,引导人们彻底改变无商不奸的观念。这次掺沙子虽然是严重的错误,但他们也是摸着石头过河,一方面是没有经商的经验,另一方面也是情势所逼,不得不跟了人家学。当然,主要是我们的商人还不成熟,正因为他们不成熟,正因为他们是探索者,正因为他们是全市少有的几个致富能人,所以咱们才应该像爱护幼苗一样爱护扶持他们。如果一棍子将他们打死,伤害的是全市的商人,损失的是全市的经济,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因为咱们市这些年就出了几个倒卖皮毛倒卖瓜子的生意人,正是有了他们,才带动了全市的种植和养殖,才使全市的经济有了活力,才使全市的财政税收有了大幅的增长。如果掺沙子的事在全省甚至全国播出,那么大家就会说我们市的东西都是假的,都是掺了假使了杂不能用的,这样一来,谁还敢要我们的东西,谁还敢和我们做生意。现在全国都叫喊了要打假,如果我们的事在中央台播出,肯定会被当做反面典型,如果是这样,咱们市就成了造假的反面典型,就成了一个假货市,那时,全国人民反对我们,全国人民抵制我们,我们就成了全市的罪人,这样大的责任,我们谁能负得起。
电视台的人都低了头一片沉默。陆二禄心里一片温暖,一片感激,连眼睛都有点湿润。这么多年,有哪位领导如此关怀过商人,如此站在商人的立场上说过话。难怪人家能当宣传部长,肚子里确实有点水平。如果由这样的人来当市委书记,全市的经济早就腾飞了起来。陆二禄情不自禁想给牛如刚鞠个躬,刚起身,牛如刚示意陆二禄坐下,然后对着台长温柔地说,我说了这么多,不知有没有道理,你也说两句吧。
台长觉得这是要他表态,便附和了说部长说得很对,很中肯,高屋建瓴,然后又很空洞地表态说今后电视台要好好为经济建设鼓劲服务等等。
第18节:所谓商人(18)
陆二禄这才推断出事情的大概过程。但他担心能不能要回录像带。牛如刚也同样担心。台长说,问题不大,我告诉小王说录像有问题,播出会有麻烦,作者也不同意播了,这样,省电视台肯定不会再播。
牛如刚还是要台长再呼一下小王,问问具体进展。台长用大哥大呼了小王的传呼机,时间不长,小王就回了电话,说录像带已经要回来了。
犹如卸下了千斤包袱,陆二禄重重地舒了口气。陆二禄轻松得有点松软。牛如刚也高兴,他高兴地对陆二禄说,我们台里的几位领导都是好同志,特别是王台长,办事认真,又有原则性,组织观念也强,是难得的好同志。这次,台里的领导为了你的事,也为了全市的经济,出了不少力,也费了很大的劲,怎么办,你表示感谢一下?
东西确实买的少了,档次也有点低了。早知人家如此痛快,就应该再买点别的。十筒茶叶,光电视台的人就来了六个,只能一人分一筒。陆二禄口头表示感谢后,急忙将放到桌底的茶叶拿出来,边道歉边发给大家。在座的谁都没有推辞,什么话也没说,都将茶叶收了起来。
轻松地回到家,夜已经深了。陆二禄给母亲和弟兄们通报了一下情况,然后就回屋睡了。
夜里竟然梦到了陈小玉。陈小玉仍然高雅地坐在那里,仍然除了偶尔笑一下,一言不发。他有点急,便说他马上要到俄罗斯去做生意,问她去不去。她仍然不说话。他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和她更亲近一点,但又不敢更进一步表达。他鼓了很大的勇气,提出一起出去走走。她仍然不说话,但却起来跟他一起出了门。不知怎么,却来到了小时生活的村子里,来到村东的那几棵大树下。两人都抬了头望树,树上落满了麻雀和乌鸦,枝上又到处都是鸟窝。他问陈小玉会不会掏鸟窝,陈小玉仍不说话。于是他蹲在了她的脚下,让她踩在他的肩膀上掏鸟窝里的鸟蛋。她轻轻地踩在了他的肩上,他感觉她是那样的轻,轻得让他飘飘然很是爽快。好像陈小玉穿着裙子,他抬头便看到了她的裤衩。裤衩好像是红颜色的,又不太清楚,但他的浑身都蓬勃了起来。他激动得几乎有点发抖。他就那么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看着。不知看了多久,他颤抖的手去悄悄揭她的裤衩。这回裤衩清晰起来,裤衩又成了白色,和肉体的颜色一模一样,而且轻轻一接触,立即有种柔软的肉体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浑身一阵麻木。但他努力了无数次,才揭开了她的裤衩,但里面的东西还是看不清,感觉什么也没有,又好像是眼睛有点模糊。他擦把眼睛,终于看清了一点,他的心一下急速地狂跳起来,血都一下涌到了头上,下面也止不住要喷涌而出。他一下被惊醒了。
他睁开眼四下看看,屋子里已经一片明亮,身边的半张床空空荡荡。妻子已经起床干家务去了。他的心仍然跳个不止。心跳停下来的时候,一股惆怅又浓浓地涌上心头。他真想闭上眼重新回到梦境,但一切又都是那么的不可能。
陆二禄突然心里很难受,难受得直想哭。
那天说过送陈小玉一件羊绒衫,应该尽快拿一件送去。他控制不住想尽快再见到她。他决定今天就去。尽管他觉得很荒唐,但他就是控制不住想见她的欲望。
第19节:所谓商人(19)
他决定马上和胡行长联系,把贷款的事定下来。然后再到乔保中的羊绒衫厂,给陈小玉挑两件最好的羊绒衫。
正要起床,母亲进来了。母亲进来便哭,然后要陆二禄去看老三,说已经过去两天了,不知老三是死是活。
陆二禄能够理解母亲。母亲毕竟快七十岁了,又不识字,在她看来,监狱是最可怕的。陆二禄答应晚上去,母亲一下哭得更伤心了。母亲哭着说,我原以为你们兄弟比别人家的兄弟亲热,看着你们弟兄亲亲热热我也高兴,可现在一个坐了牢,也不知给人家打死了没有,你们却一个个不管不问,自己过自己的日子,让我怎么能看得下去。
差点跑死,怎么说是不管不问。陆二禄想诉一肚子的苦,但又觉得没有意思:自己做的事情,母亲都已知道,但不论你做多少,老三不出看守所的门,母亲就不会认可你。看着哭泣的母亲,陆二禄还是心里软了。再说,老三坐牢了,自己还在想无关的女人,还要关心无关的女人,确实说不过去。大哥不识字也没在社会上闯荡过,老四还小很不成熟,家里也再没有人能指望了。母亲也说得对,也确实该看看老三,不知副所长真的给优待了没有。他想,去了即使见不到老三,了解一下情况,再活动落实一下,让老三少受点罪,还是能办得到的。他只好答应母亲洗漱完就去看守所。
这回到看守所,陆二禄径直来到副所长的办公室。他已经搞清楚了,副所长叫伍根定,城里长大,下过乡,父亲在市公安局当过科长,去年已经退休。伍根定办公室的门开着,陆二禄进去坐着等半天,也不见伍根定回来。陆二禄来到院子里,听到隔壁房子里有伍根定的声音,男男女女说笑成一片,很是热闹。陆二禄再回到屋里坐着等。又等了半个小时,伍根定才一脸喜悦走了进来。
递上烟问候几句,陆二禄说,你昨天说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但我没问清楚你有多少毛,是细羊毛还是粗羊毛,价钱怎么样,弄清了,我就能尽快给你处理。
昨天朋友托朋友找了半天,朋友才找到一位在供销社工作的朋友,这位朋友经营过羊毛,但现在手里没货,他只问清土种粗羊毛的价格每吨大约九万到十一万,细毛大约十六万之间。究竟能从哪里弄到毛,他还没个大概方向。他决定明天请两三天病假出去跑跑,背上猪头肯定能找到庙门,只要是羊毛,管他粗细,反正要赚一笔才推给陆二禄。伍根定笑了说,这两天工作太忙了,昨晚你猜我干什么了?我把管监舍的几个朋友都请到饭馆,让大家吃喝了半夜,然后我一个个提住耳朵告诉他们,要把你家老三照顾好,不但不准虐待他,还要让他住单间,还不能让他掉一斤肉,少一块皮。少了掉了,我拿他们是问。
真是个痛快人。陆二禄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些。既然伍根定先说了,陆二禄便细问住宿伙食等情况。伍根定说,这些你放心,我答应你让他住单间,就肯定住单间。伙食的事,也包在我的身上,我负责给他从职工灶打饭,每天给他改善一次伙食。
能有这些待遇就够了。陆二禄提出能不能偷偷见见老三。伍根定说暂时还不能,暂时最好也别见,等过一阵子风声不紧再说。
第20节:所谓商人(20)
陆二禄的心一下有点发凉。刚才他还对伍根定一肚子感激,此时,他觉得这笑面虎比赵得厚、牛如刚更凶狠,更险恶,胃口也更大。赵得厚、牛如刚偷偷摸摸,充其量只收个几千几万,而伍根定这大盗,却要名正言顺地大敲一杠。他清楚,如果想得一两万,伍根定也不会用这种形式:人在人家手里,张口要就是了。做生意,那当然是要赚大钱。真他妈的吃人不吐骨头,敲诈了你,还要说成是靠本事赚的。但他也清楚,这种凶残的饿狼,得罪了可就不得了,老三在人家手里捏着,要你扁要你圆,人家根本不用自己动手,更用不着打你一百杀威棒,只把你投到牢头狱霸那里,使个眼色,就能让你皮开肉绽生不如死。
但也不能太由他肆意敲诈,得一步一步退让,适度和他讨价还价。陆二禄叹一声,然后苦了脸说,最近毛价开始下跌,毛也不好出手,说好了把毛送过去,送去了,人家又嫌这嫌那,然后压价扣杂质。货到地头死,有时只好亏本出手。更倒霉的是这次毛被封死在家里,即使不被没收,时间长了交不了货,人家那边按违约罚款,弄不好我就不仅是亏本,而且得彻底破产。
伍根定似乎看透了陆二禄,他笑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俗话说无商不奸,谁有本事能让你们奸商亏本,不说别的,你有给羊毛掺沙子的本事,怎么会赔了老本。沙子一斤值几个钱,你怎么会亏本。我知道你是在向我哭穷,要压价从我手里弄点便宜毛。这就有点不够朋友。陆老板,我可是为朋友两肋插刀,而且冒了很大的风险,你可不能不够朋友。
真让他哭笑不得。肚子里的恼火直往上蹿,陆二禄还得努力压住,装出一副笑脸,说,你开天大的玩笑,现在毛纺企业的效益都不好,都在抓整顿,进原料关把得越来越严。羊本来就是土地上卧的动物,身上哪能没土没沙子,可人家就是要扣除杂质,土越大,扣除的就越多,再说,老三掺沙子把自己都赔进去了,我听到掺沙子就心惊肉跳,谁还再敢干那种事。
伍根定仍然笑着说,拉倒吧,你逗三岁小孩儿玩,毛纺企业效益好不好,都是国家的,和厂长经理有啥关系,只要你把老人头往他们眼前一亮,哪个不被刺得睁一眼闭一眼。还有掺沙子,你们老三也真笨,还用大张旗鼓吗,拉一车毛到沙滩里,让车翻了打几个滚,就能沾它几万斤沙,用得着人去掺吗。
世上的事竟然让他说得如此简单。陆二禄明白,他打定主意要吃你,和他说什么都是废话。要暗算就暗算吧,只能听天由命了。他不想再说这些。陆二禄问老三关进来被审问了没有,怎么审问的。伍根定说,关进来就再没人问,也没人来提审。
陆二禄吃惊了问为什么。伍根定起身将门关死,然后神秘地小声说,咱们是朋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想了一夜,凭我多年的经验,我给你出一个绝妙的主意,你按我说的做了,你就能躲过致命的打击。
第21节:所谓商人(21)
听是听明白了,可怎么办?怎么才能让案值变小。陆二禄只得再次请教。伍根定说,说你们商人聪明,关键时候也犯糊涂。封条再多,它也没封在每根毛上,门窗封了,咱从墙上挖窟窿;毛堆封了,想办法把封条剪接拼凑一下,留下痕迹也不用怕,你可以说是风吹雨打的,也可以说成是其他。你不是钱多吗,打听到谁去勘察现场,你就向他们使钱。如果他们不睁眼闭眼,怎么办?那你也得冒险干,因为这太重要了,这关系到老三的性命,也关系到你们的前途,冒多大的险,也值得。另外,干了,你死不认账,贼把毛偷走的可能性也有,反正他们没留人看守现场,你们也没有看守现场的义务,丢了的东西,谁能说清。反正现场没那么多的赃物,谁也不能凭空给你定那么多的案值,凭空给你定那么重的罪行。
确实是个好主意。这样的朋友看来不能不交。这样的朋友,打了灯笼也难找哇。陆二禄起身,握住伍根定的双手,从内心表示了感谢,然后说,你弟弟的事你也放心,我也会想办法,至少不会让他亏本。
从伍根定那里出来,陆二禄不想回家,他决定直接去胡行长那里,谈一谈贷款的事。
陆二禄觉得应该先给胡行长打个电话,联系好了再去更合适一些。陆二禄拿出大哥大,很气派地将大哥大举到耳朵上。他喜欢在大街上打电话。他知道,也不仅是他一个人喜欢在大街上打电话,有大哥大的人都喜欢在大街上打电话,而且有许多是将大哥大捂在耳朵上一路哼哼哈哈,实际并没和任何人通话。陆二禄有时也这样做,因为平时并没有那么多的电话,再说话费也贵得可以,偶尔真有电话,却巴不得快点结束。拨号时,他突然觉得这样不好,一是街上太吵听不清,二是有些话也不好大喊大叫去说。陆二禄左右看看,来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才拨通了胡行长的手机。
让陆二禄意想不到的是,胡行长说不用面谈了,你的情况我都清楚,我的情况你不清楚。现在银根紧缩,批贷款比上天还难,我也得跑许多门路才行,我最多只能给你贷一千万,回百分之五就行。
百分之五的回扣,虽然不小,但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估计也得这个数。好吧,没有这笔贷款,日子就没法过,更别说做生意。但陆二禄还想讨价还价,生意就是讨价还价的艺术。胡行长立即不耐烦地说,这我已经是给你不小的面子了,我也是看在杜丙雄的面子上才给你跑的,如果你不想要,那就算了,我也省点心。
陆二禄只好一口答应。
回到家,一家人都在等他回来。陆二禄把今天一天的事说完,然后把老大和老四叫到卧室,关死门,严肃而神秘地说了拆封条转移掺沙毛的事。见大哥老四一脸害怕,陆二禄只好又把伍根定说的那番话细说一遍,然后要大哥马上到外面雇两辆汽车或者拖拉机,而且要私人的;要老四想办法到哪里找几个民工,先让他们吃饱饭,半夜后,再领来装卸搬运羊毛。
第22节:所谓商人(22)
民工们互相看看,觉得确实是一笔大钱了,才点头答应。
把库房里的毛基本装到车上后,陆二禄决定将堆放在院子里的毛和沙子也拉走,不然光院子里的那些,也够定个什么罪了。
堆放在院子里的羊毛和沙子上都横七竖八拉了纸带。纸带是拼接起来的,上面工商局的公章也稀稀落落。陆二禄细细查看一番,觉得这倒好办,把纸带取掉一截,留一小堆毛,然后把纸带再接起来,事情就妥了。
一不做二不休,陆二禄心一横,决定就这么干。
第23节:所谓商人(23)

梦中的那个陈小玉却在脑子里牢牢地生了根,好像时时都盘踞在那里,赶都赶不走,忘也忘不掉。特别是那个像肉一样白的裤衩,不但在脑中徘徊,而且手上确实真有那点感觉,那种柔软温润,确实就停留在手指上,和晚上梦中的感觉一模一样,一天多了,没有消退一点,好像真的有过那样一个裤衩,真的摸过那样一个裤衩。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天意,是不是什么神灵的有意安排,陈小玉是不是真穿着那样一条裤衩。
答应陈小玉的羊绒衫得马上去买。他决定去乔保中家一趟,一是挑一件货真价实的羊绒衫,二是还得和乔保中联络一下,看到蒙古倒腾牛皮的事什么时候能够成行。
乔保中是全市最早也是最大的皮毛贩子,现在除了贩皮毛,还开了一家皮革厂,一家羊绒衫厂。羊绒衫算新型高档产品,所以生意相当不错。陆二禄认识乔保中已经多年,也一起做过两次生意,说起来也算要好的朋友,但陆二禄去见乔保中,一般都要带点礼物。陆二禄知道,在乔保中眼里,给他送点礼,不管送什么,他都认为不是物质的东西,而是精神的东西。那年春节他第一次去给乔保中拜年,他只带了两瓶普通的酒,两条普通的烟,乔保中却大为感动。喝多了酒后,乔保中说他给人送了多少年礼,一直感觉他比别人低一头,现在有人带礼来看他,他心里就是高兴。那天陆二禄一下理解了乔保中的心情。改革开放前的乔保中不仅生活艰苦,命运也坎坷,因发现老婆和生产队长睡觉,一怒之下用铁锹把生产队长砍成重伤,为此坐了十年大牢。出狱后,他没回生产队而是去闯社会,一直闯荡成小有名气的皮毛商人。那天乔保中确实高兴,不但好酒好饭热情招待他,走时,还硬给他带了四瓶好酒,四条好烟。陆二禄站着想一阵,觉得也没别的什么可带,乔保中也不缺什么东西。他决定到药店买几盒六味地黄丸。因为乔保中说过,这东西管用,吃了,他的性功能明显地有了改善,应付身边的几个女人也不再吃力。买这些东西,乔保中肯定高兴不说,还能进一步拉近两人的感情。
乔保中常待在家里,许多生意也在家里谈。乔保中家的房子是新盖的,虽不像他陆家一连四家,但乔保中的小楼盖得精致,样子也不像他的四四方方,而是高高低低,前前后后,屋顶也有的尖耸,有的平缓,感觉有点洋腔洋调,所以人们都叫乔家小洋楼。乔保中家养了一条大狼狗,但这狗比较聪明,已经认识了他,不仅不再咬他,还能上蹿下跳,表示对他的欢迎。狼狗如此热情,陆二禄觉得来时应该给狗带几块骨头。可惜身上没带一点吃的。他想拿出六味地黄丸给狗喂一丸,犹豫一阵,又忍了。
乔保中好像刚刚起床。起床后的乔保中要喝一阵罐罐茶。黑得分不清颜色的罐罐放在电炉子上,红枣和树叶一样的砖茶在罐罐里上下翻滚,黑红色的汤感觉有点像中药。陆二禄把六味地黄丸放到桌上时,乔保中说,我现在也不吃这东西了,老了,吃这也不管用了。我现在吃香港产的一种新式药,洋玩意儿就是管用,起效快,劲头足。
陆二禄说,西药都是那样,见效快,但治表不治里,应急可以,过后就不行,吃多了,说不定会伤身体,远不如咱们的中药。中药讲究补亏,讲究平衡,哪里不足就补哪里,治表也治里,更不会伤身子。
乔保中叹口气,说,老了,器官也磨损坏了,光补不行了,不用这洋药支撑,它就东倒西歪,立不成个样子。不过你也说得对,这洋药用多了,是伤身子,就像庄稼,化肥施多了,肯定要催死。
陆二禄用玩笑的口气说,你最好是都用,中西结合,平时用中药养身子,战时用西药打冲锋,这样效果肯定会好。
乔保中笑了,陆二禄也跟着笑。笑过,乔保中说,你怎么样,你年轻,不用药我想也没问题吧。
说来惭愧,到现在,陆二禄还没有一个情人。这倒不是没有人爱他,而是一直觉得还没挣到闲钱,还没到吃喝玩乐的时候。现在看来,还是没见到让他刻骨铭心的美丽女孩儿,如果见到陈小玉这样的,无论如何理智如何意志坚强,都不可能控制住自己强烈的欲望。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爱情也许到来了,陈小玉绝对是天赐给他的女孩儿。他想,这次一定要把她紧紧地抓住。但他明白,他的爱情和乔保中的不能相提并论。乔保中根本就没有爱情,他所有的,就是性欲,就是玩弄女人,而他,一定要用心去爱她,一定要用情去感化她,用男子汉的力量去保护她。
想到陈小玉,陆二禄心里暖洋洋的,又好像有一层晨雾,浓浓地蒙在他的心上,让他有种沉沉的模模糊糊的感觉。他不想再说女人,说女人就是对陈小玉的亵渎。他将话题转到生意上。他极力鼓动乔保中到蒙古去贩牛皮。乔保中问陆二禄贷款的事怎么样了,陆二禄说贷一千万问题不大。乔保中说,有一千万就可以了,有一千万就可以合伙到蒙古倒腾一回,但近来到那边倒腾的人多,皮毛的价格都涨了,而这边的皮毛又都不好出手,还得等一等。
做生意做的就是钱,没钱当然谁都不会和你做。陆二禄钱少,以前几次和乔保中合伙去做生意,都是他死皮赖脸巴结乔保中。现在将要贷到一千万,资金上可以和乔保中平起平坐,但到蒙古去做生意,还得依靠乔保中。乔保中不仅门路熟,对皮毛质量品种的判断也很老到,在皮毛这个行当,乔保中算最精明最内行的专家。陆二禄对蒙古那边皮毛的行情还不太了解,但国内的情况他是清楚的,皮毛不仅不好出手,价格也在下滑。看来短期内到蒙古去做生意的可能性不大了。陆二禄不禁有点沮丧。
陪乔保中喝一阵茶,陆二禄提出买一件羊绒衫,说要送一个朋友,要乔保中给厂里打个电话,然后他去挑一件最好的。
第24节:所谓商人(24)
陆二禄要走时,乔保中又说他也一起去,去厂里看看情况。
乔保中比陆二禄大九岁,陆二禄一直称乔保中为大哥。乔保中用半玩笑半认真的口气说,你再别叫我大哥了,大哥大哥的,就像是黑社会老大。人家都叫我乔总,官场上也叫我乔局长,这两种叫法你任选,叫哪样都行。
也许是早年的地位太卑微,乔保中常常有点虚荣,特别是在熟人面前。乔保中的企业叫永昌集团总公司,人们一般叫他乔总。因为有钱,乔保中常干一些公益事业,比如市委建楼出点款呀,遇到天灾人祸捐点钱呀,因此,市委又给了乔保中市政协常委、乡镇企业局副局长这样一些头衔。在官场上,人们又叫他乔局长。但在称呼这一点上,陆二禄确实没有多想,他还以为叫大哥亲热呢。陆二禄笑了说,那我就两种都叫,以后就叫你乔总局长。
乔保中认真地说,随你便。
羊绒衫厂从外表看规模不大,但里面的机器都是一流的,据说有许多机器都是进口的。看着热火朝天的生产场面,陆二禄止不住有点嫉妒。乔保中却问起老三的事。陆二禄将事情的整个过程说了一遍,然后求他帮点忙,在市领导面前说说话。乔保中一种不值一提的口气说,这事完了再说,等我见了市领导,看能不能给你把人要出来。
陆二禄知道这是随口说的话,如果真要让人家去找市领导,那还得认真地求人家。陆二禄想认真求求乔保中,让他无论如何使点劲,但细想,又觉得乔保中也不过是个商人,见市领导也不是那么容易,即使见了,他也不好随便提出老三的事,即使提了,领导也未必能真当回事。如果要让领导真当回事,那就得认真去说,也许就得送礼送钱。这笔钱当然得他出。他决定还是等等看看再说,看老三的事有没有什么变化,实在不行,再求人家。
乔保中把陆二禄领到成品库房,陆二禄挑拣半天,又找来一位身材像陈小玉的女工反复比试,还是拿不定主意。最后他决定挑选两件,让陈小玉喜欢哪件就穿哪件。
两件羊绒衫装在包里,陆二禄感到浑身都热乎乎的。但如何给陈小玉,如何才能让她接受,一下又摆在了陆二禄的面前。他清楚,任何一个有自尊懂规矩的良家女子,都不会轻易要一个陌生男子的东西。不收东西,当然就不会接受一个公关副经理,这样以后又怎么能经常接触?陆二禄的满腔热情,一下降到了冰点。
在大街上茫然站一阵,陆二禄又觉得和陈小玉已经不算陌生,那天他已经明确告诉她要送她一件,并且说是他们自己厂里的。自己产的东西送人一件,就像自己地里的瓜菜送人一点一样,送者没什么难出手,收者也没必要不好意思。再说,在让自己神魂颠倒的美女面前,还顾什么脸面。记得有人说过,追女人,就得死皮赖脸;顾脸面,你就永远都会失去机会。已经决定全身心地去爱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再说,商人不送商品还有什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心诚,他就不信感动不了她。
但办公室毕竟人来人往,再说让领导看到了也不好。陆二禄决定打陈小玉办公室的电话,约她出来,或者干脆约她吃饭。
第25节:所谓商人(25)
感觉陈小玉也有点紧张,她先说无功不受禄,不能吃客户的饭,然后又说中午有事走不开。
陈小玉的紧张和推托,让陆二禄感觉到了绝望。但绝望反使他勇气大增,所有的紧张也一下没了踪影。他着急地说,饭已经定好了,就吃一顿饭,我还给你带了羊绒衫,东西已经买了,你不要怎么办。
电话里一时沉默无声。陆二禄知道陈小玉正在犹豫,他甚至能想得到她仍然像上次一样,安静地坐在办公桌前。他不能让她再犹豫。他说,就吃一顿饭,给个面子吧,如果你愿意,我就请你做我们公司的副总经理,如果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咱们只做个朋友,你什么时候想来,咱们再说。
半天,才又传来了陈小玉的声音,她说,中午我确实有点事,下午吃行不行。
下午当然是指晚上,这当然更好。陆二禄高兴地说,听你的,一言为定,说定了,下午六点,我准时在你们银行楼下等你。
挂了电话,陆二禄真想猛跑一阵,真想痛痛快快撒一阵欢翻几个跟头。他决定先回去办点别的事,下午早点出来定餐厅,然后再买点别的东西。
他突然又担心陈小玉会变卦。他想,不如干脆关掉大哥大,让她想变卦都找不到他。
回到家,彩玉在家里等他回来。母亲也在。母亲和彩玉两人眼睛都哭得红红的。哭又有什么用,陆二禄一肚子的兴奋也变成了沮丧。陆二禄在沙发上坐下。彩玉说,我有个表哥在市公安局给局领导开车,我找了一下他,他说他可以帮忙,但这种事空口说白话不行,得使一大笔钱。
给领导开车当然和领导的关系不一般,这倒是个不错的消息。如果能高攀上公安局长,以后有个什么事也好办了。陆二禄一下来了精神,说,只要能把老三救出来,花点钱就花点钱。不知道你表哥是给哪个领导开车,如果是一把手,事情就更好办。
彩玉说,好像是给一把手开,我也没细问。家里的事我已经和表哥细说了,他说掺沙子的事影响太大,谁插手,都要冒风险,如果请局领导出面,不花点大代价人家不会冒风险。他说别的东西领导看不上眼,要使就得使大钱,少了领导根本不放在眼里。
陆二禄问得使多少。彩玉底虚了说,他说最少也得拿出十万来。
十万?把陆二禄也吓一跳。他几乎是喊叫地说,他是土匪黑马队呀!十万块钱,十万是多少他知道吗?
陆二禄怀疑彩玉会不会遇上骗子。彩玉说,表哥是我姨妈的亲侄儿,我们以前就认识,也有来往,都知道他在公安局给领导开车,他怎么会骗我。我和他讨价还价,他还生气了,说不是他要这钱,是他估计最少也得十万,要不然人家一个大局长怎么会管这事。他说他也不愿意去说这种事,如果领导不高兴,说不定还得挨骂。他说如果不是亲戚,给他二十万他都不会去说。
大领导当然得大价钱。赵得厚有几千就可以,牛如刚官大权小就得几万,局长权大位重,当然就得更高了。陆二禄低了头细想一阵,觉得这事很可能有点把握,如果是没把握的骗子,就没胆量要这么多,几万就把他吓死了。只有真正的大人物,才有如此的大口气。但十万真不是个小数目。陆二禄对彩玉说,这几天我手里已经花出去六七万了,我手里再没一点现钱,这么大一笔钱怎么来凑。
第26节:所谓商人(26)
钢材是抵账抵来的,也算兄弟共同做生意挣来的。当时钢材的价格很高,但没找到合适的买主,很快价格一路下跌,现在已经每吨下跌了三百多块,如果出手,就要亏一大笔钱。卖钢材,自己存的私房钱就一点都不用出了,可见彩玉是费了点心机。好聪明奸猾的女人。但不把老三弄出来,麻烦事确实也多,工商那里得跑,公安那里得跑,市政府那里也得跑。一圈马拉松跑下来,十万块花进去,也未必能顺顺当当把老三弄出来。现在如果花十万能把老三弄出来,没有了任何麻烦不说,也不用他再跑。他现在真是跑怕了,听到跑哪里,头皮都有点发麻。还有,如果能把老三弄出来,也就不用管伍根定弟弟的羊毛了。这又能省一笔钱。陆二禄叹一声,说,卖钢材就卖吧,不卖也没现钱。不过你得多长个心眼儿,先对这个表哥考查一下,确实能办事,咱们再和他细谈。
母亲一下高兴了,可见母亲和彩玉都担心他不同意卖钢材。母亲说,钱是身外之物,有了人,就有了钱,三儿蹲在牢里,你们还要钱干什么。我把话说在前头,只要我活着,就不许你们一个受罪。我养你们几个,为了谁,就是为的你们互相之间有个照顾。
陆二禄明白,母亲是彩玉特意搬来的玉皇大帝,目的就是逼迫他答应卖钢材救老三。看来彩玉是横了心不惜一切代价救丈夫了。但陆二禄并没被彩玉救夫的忠烈所感动,相反,她觉得彩玉太奸猾太工于心计了。钢材说是大家的,其实大股是他的。兄弟们在一起做生意,挣了赔了,都不是平均分摊,而是按本钱多少算账,有时也多少考虑一下贡献的大小。每次生意,基本都是以他为主,本钱也是基本他出,别人只是象征性地出几万,然后帮着跑跑腿。让他出这么大一笔钱,心疼是一回事,道理不通也是一回事。很明显,彩玉在给他吃一个哑巴亏,让他出了钱,还有苦说不出,如果老三出来,功劳还是她的。一股恼火禁不住涌上心头。陆二禄突然恼火地对彩玉说,能不能把老三弄出来,我还要托人考查一下你那个表哥,考查好了,咱们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母亲一下不高兴了,说救人如救火,现在有办法救人,还考查到什么时候。陆二禄不想再说这些。他想睡一会儿。起身来到卧室,母亲也跟了进来,然后一声不响坐在床边哭。
看着母亲,陆二禄心里又有点发软。把母亲和全家接到城里,本要让母亲享几天清福,可母亲比在乡下时操的心更多,身子骨也更瘦。生意上的事,他本不想告诉母亲,但母亲时时要问,每次出去做生意,母亲都要烧香许愿拜菩萨,如果生意不顺,最担心的还是母亲。陆二禄只得起身坐起,说,老三的事有我操心,你就不用再管,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救老三出来。这几天我每天都在跑,刚才我就是出去找门路去了。
母亲擦干眼泪,然后又问今天去看老三了没有。陆二禄气不打一处来,他真想说看守所又不是舅舅家,想去就去。但他还是忍了。然后哄母亲说,看了,老三一个人住一间大房,里面有一张木头床,一个大桌子,还有一个小沙发,吃的住的都挺好。
母亲说,我一听就知道你在哄我,监狱里哪有床和桌子,我在电视里看过,都睡在地上,地上铺了柴草,里面还放了尿桶,拉屎撒尿,都在里面。
第27节:所谓商人(27)
母亲半信半疑。低头想一阵,问,你问了没有,三儿一天吃几顿饭,早上吃的啥,中午和晚上吃的啥。
其实看守所里的监舍啥模样他也从来没见过。看守所在一栋二层楼办公,楼后面才是监舍,中间隔着高墙铁门。只好往下瞎编。
母亲说,我就不信,早饭哪有吃面条的,哪能吃得比咱们家里还好,你明明在哄我。
只能是越编越露馅。陆二禄装作不耐烦地说,咱们不是给人家送钱了么,人家是特意照顾的,要不然谁还会送钱。
母亲说,妈相信你,妈从小就知道你最好,你爹死得早,家里的事,就全靠你了,你不要心疼钱,想办法早点把三儿救出来,人出来了,穷死饿死,一家人都能团团圆圆。
陆二禄点头答应后,母亲才离开。
陆二禄一个人静静地躺了,他觉得是应该把所有的事情都好好考虑考虑了。他觉得关键是要把生意做好。钱多了,神鬼都会敬你三分。就像乔保中。有次他问乔保中有没有门路搞到化肥,倒腾化肥批文很能赚钱。乔保中一脸牛皮地说,要什么门路,钱就是最大的门路,赶快多挣钱。钱少了你跑他,钱多了他跑你,就像我,钱多了,又是政协常委,又是优秀民营企业家,整天和市领导在一起,别说我巴结别人,别人看到我和市领导一起上电视,就主动跑来巴结我。乔保中的话虽然夸张,但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钱少名气也小,就只能巴结到赵得厚、伍根定这一级人物,钱多了名大了,就能巴结到市领导这一级。巴结到市领导这一级,下面的局长、县长就根本不用你再去巴结他,只要告诉他们市领导怎么怎么说了,他们就会拼了命创造性地去办,哪里用得着你去巴结他们。
陆二禄相信,只要努力,以后的前景还是美好的。贷款一到手,就抓紧做几笔大买卖,挣到钱,就也开一家工厂,办一个实业,让人们也知道,他陆二禄绝不是开皮包公司的空手老板。
应该精神饱满地去见陈小玉。吃过饭,他便说身体不舒服,独自到卧室睡了。
仍然无法入睡。见了面说什么,今晚能进行到什么程度。说点带感情的话是可以的,但完全表露心声怕是不行。在两人没建立起一点感情的时候说爱一类的话,就会吓跑人家。当然,也不排除有点意外收获。你想,晚上一起吃饭,一男一女单独出去吃饭,这意味着什么,陈小玉当然也清楚。陆二禄浑身又充满了亢奋和甜蜜。如果发展顺利,摸摸她的手也许是可以的。接下来怎么办?搂搂她的腰?亲亲她的脸?想到这些,他的心都酥了。
第28节:所谓商人(28)
但陈小玉不是那女孩子,陈小玉比那女孩儿有学问,也比那女孩子成熟得多。陈小玉能不能对他有好感,他心里突然又没有了一点底。
还得理理发,再做个面部护理。毕竟是三十七八的人了,和人家水嫩的肌肤比,自己就是个老核桃,不护理当然不行。时间太紧了。陆二禄匆忙起来,找出五千块钱装入包里,急忙出了门。
相机和手表都买了中档偏上一点的,但还是花去了近六千块钱。陆二禄不禁觉得自己有点荒唐。快四十的人了,怎么还像小青年一样,冲动盲目,没有一点理智。救兄弟花点钱舍不得,无缘无故却要一下花这么多钱。这么多钱花了,会有结果吗?如果有结果,那么又要得到怎么一个结果。是让她当情人?是让她当二奶?或者干脆离婚再娶?他好像没有想过。他不禁摇着头叹息。但他清楚,要想让他刹车,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因为在他的半生中,还从来没什么事让他如此倾心,如此神魂颠倒不顾一切。
他想,一切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吧。追求了,不管结果如何,一生也无怨无悔了;如果不去追求,他将后悔一辈子。
又急急忙忙理了发护理了脸面,然后来到银行楼下。看表,还是早了近半个小时。
站在楼下,感觉银行门口空荡荡,自己一个人站在那里,又提了这么多东西,显眼难堪,还有点傻。万一胡行长出来怎么办。不行,得找个地方先躲躲。
斜对面不远处有个修鞋的,到那里倒可以打发一阵时光。
感觉有点偷鸡摸狗的味道,这哪里像个有身份的老板。陆二禄觉得真是丢人又有失理智。陆二禄心里不禁一阵恼火,他真有点恨自己怎么突然发疯。陆二禄在鞋摊前的小凳上坐下,脱下一只鞋递给修鞋的女人。
女人翻来覆去看几遍鞋,问哪里破了。陆二禄说钉个掌。女人再看看鞋后跟,说,你这种鞋是高级鞋,不需要再钉掌,你看,后面这块是天然的鞋掌,很耐磨的,一点都磨不下去。
鞋是他六百多块买的,他倒没考虑不用钉掌。陆二禄说,你看哪里需要修就修修。
女人再认真看看,说,哪里都不需要修,修了就不好看了。
真是倒霉,修个鞋都遇上这样死脑筋的人。陆二禄想想,说,那你就给我擦擦鞋吧。
女人说,我修鞋不擦鞋。
陆二禄恼怒地说,你和钱有仇吗?钱你都不知道怎么挣了?我加倍付你钱。
女人说,我没有鞋油。
干擦!陆二禄斩钉截铁地说。
女人不解地看着陆二禄,感觉陆二禄没有毛病,也没喝醉。见陆二禄不时往对面的银行看,好像要打劫银行似的。但细想想,又不像,哪里有穿得这么高级打劫银行的,倒好像是银行已经被他打劫了。管他是干什么的,挣钱要紧。女人递给陆二禄一本又脏又破的杂志,然后解下腰间的围裙,无声地擦起鞋来。
第29节:所谓商人(29)
陈小玉准时出来了,但让陆二禄没想到的是,陈小玉还带了一个女孩。陈小玉介绍说,她叫何影,我的大学同学,在外贸局工作,今天找我有点事,我们一起去吃饭行不行。
陆二禄浑身的兴奋立即萎缩成一团,脸上都止不住带出了极度失望的表情。很明显,这是一种无语的暗示,明确地表示不可能单独和他吃饭,更别说发展男女关系。陆二禄一时有点大脑短路,好在何影倒很大度,笑了说,怎么,不速之客,不欢迎?
陆二禄挤了笑脸说欢迎。何影说,你应该欢迎,按说咱们是同行,天下生意人是一家,你和我要比她更亲近一些才是,你说对不对。
感觉何影在有意调侃他。肯定是陈小玉把什么都和何影说了,何影来,就是来解围和调侃的。陆二禄感觉受了嘲弄。他想反击一下,但看一眼陈小玉,一腔的闷火一下又熄灭在了肚子里。陈小玉还是小姑娘,一个小姑娘第一次和一个陌生男人吃饭,找个人陪也是自然,这更进一步说明陈小玉的聪明,也说明陈小玉是一个自重自爱的好女孩儿。
地点是伯顿西餐厅,陆二禄要让陈小玉尝尝西餐。在预订的豪华包间坐了,陆二禄将菜谱递给陈小玉。陈小玉说她不会点,何影却一把接过菜谱说她点,然后笑了说,我知道陆老板有钱,今天是不是要高档一点?
陆二禄说,有钱没钱,那要看干什么,想干的事情,就有钱;不想干的事情,就没钱。
何影说,那今天的事是想干的事还是不想干的事。
陆二禄一时无法回答,心里也不由得有点恼火。他不想再答理这个何影。陆二禄眼睛盯着陈小玉,看她如何反应。他不相信今天陈小玉就是来戏弄他。还好,陈小玉一把从何影手里接过菜谱,认真看了起来。然后每点一样,都要征求一下陆二禄的意见。陆二禄一律点头同意,还不时夸赞几句。
点好菜,何影笑了说,听说陆老板给小玉买了羊绒衫,这羊绒衫我还没见过,算新生事物,能不能让我也参观参观。
这女人,今天好像是专门来搅和的。不过也好,既然陈小玉已经告诉她了,也许陈小玉愿意接受这件羊绒衫,同时,何影主动提出,也避免了他不好意思拿出来的尴尬。在买相机手表时,陆二禄特意买了个能提能背的女式皮包,把照相机和手表都装在了里面,同时也把买照相机的发票和相机放在一起。他觉得照相机看不出价格,三千多块的相机不能被当成几百块的东西。陆二禄将女式包放到一边,将装了羊绒衫的包拿到了桌上。
何影拉开包,一下掏出两件时,很夸张地大叫起来,说陆老板真是神机妙算,知道她今天来,特意也给她买了一件。然后又问陈小玉,是不是你告诉他的,让他也给我买一件。
陈小玉并不知道陆二禄拿了两件,当初说了送一件。她看一眼陆二禄,然后对何影说,你想得美,另一件是让我带给我们领导的。
陆二禄点头称是,心里也压不住地高兴,这说明陈小玉已经明确表示要这羊绒衫了。何影却哼一声,对着陈小玉扮一个鬼脸,然后打开包装,将羊绒衫抖了出来。
第30节:所谓商人(30)
何影笑眯眯地盯着陆二禄说,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光身子穿?
这个何影,好泼辣好大胆,也许已经结了婚。陆二禄想和何影开几句玩笑,但看陈小玉,陈小玉的脸都红了,只好将到嘴的玩笑咽回肚里。
何影倒真的喜欢这两件羊绒衫,感觉有点爱不释手。何影说,羊绒衫这东西不仅好看,也保暖,我们外贸局的一位同事就穿了一件,大冬天都不穿外衣就那么到处跑,大家看着都觉得冷,同事说不冷,说这种羊绒衫穿一件比穿三件毛衣都暖和。她问陆二禄是不是真的。陆二禄肯定地说绝对是真的。
陆二禄决定也送何影一件。他说,你比小玉矮一点,也胖一点,这两件都不合适,过后我再给你挑一件。
何影一下子高兴了,然后兴奋地拉陈小玉起来,和陈小玉比比,叹一声说,真的是比小玉矮,也比小玉胖,罢罢罢,送小玉两件,送我一件,也算公平。
其实何影和陈小玉差不多,也有一米六五左右,至于胖瘦,感觉比陈小玉要结实一些。陆二禄突然想,没女朋友时,一个都没有,想要有时,一下就来了两个,而且都很漂亮。
何影更是热情高涨,好像陆二禄应该是她的男朋友,好像今天陆二禄是专门请她。饭菜上来,何影就不停地给陆二禄切菜割肉,不停地要陆二禄吃这吃那。因为有何影,整个气氛显得很是活跃。陆二禄一下觉得何影非常聪明,她是在故意疯癫,是故意烘托气氛故意当配角来逗乐。如果今天没有何影,气氛还真可能有点尴尬。陆二禄一下觉得何影并不讨厌,而且有点可爱。陆二禄突然想,吃过饭,还可以邀请她们去跳舞,争取玩到深夜一两点。
何影问陆二禄最近做什么生意。陆二禄说要去蒙古收购一批牛皮。何影立即提出能不能带她去。陆二禄说,你们外贸局是吃皇粮的,哪能跟我们个体户去受苦受累。
何影说,吃什么皇粮,铁饭碗早已经打破了,现在的外贸局,也是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领导有权有势又有关系,人家自有办法,剩下我们这些没门路的,只好走投无路喝西北风了。
外贸局的情况陆二禄也知道,但如果去蒙古做生意,他也是跟了乔保中去,当然不能带何影了。况且能不能去蒙古连乔保中也说不清。陆二禄只好说护照不好办。何影说,出国做生意不带我也行,在国内做生意能不能把我带上。
见陆二禄不回答,何影说,我和小玉都是财经学院毕业,不仅有专业知识,还有商业方面的经验,可以给你当参谋,也可以给你当秘书,如果需要苦力,我还可以给你拎拎包,怎么样,能不能收下我这个弟子。
看来她是真心要跟着他做生意。陆二禄看陈小玉,陈小玉终于开口说,论做生意,何影绝对优秀,这样优秀的专家给你做助手,打着灯笼也难找,错过了这个机会,你真的再也找不到这么优秀的了。
感觉陈小玉既像开玩笑又像真心推荐何影。究竟陈小玉是什么意思,陆二禄也猜不清楚。陆二禄只好也含糊地说,那好,以后有合适的生意,我就给你打电话。
何影立即顺竿子爬,高兴地说一言为定,然后给陆二禄敬酒,说三杯酒敬过,就算是举行过了正式的拜师仪式,以后她就是他的正式弟子了。
第31节:所谓商人(31)
陈小玉看着陆二禄说,你看我能做生意吗?
当着何影的面,陆二禄不好说请她当副总经理,陆二禄只好说,你怎么不能做生意,你大学就学了做生意,哪里像我们,完全靠自己摸索。我们什么都不懂能做生意挣钱,你就更能做生意挣钱了。
陈小玉只是笑,并不表态。但不表态,也可以看出她动了心。陆二禄突然真的感觉他现在缺少的,还是人,是那种能够拿得出能撑门面的人才。如果陈小玉能到公司来工作,不仅能提升公司的对外形象,也能为公司出谋划策做些实事。陆二禄迫切地想把陈小玉挖到手,当然,如果生意做起来情况允许了,把何影也吸收进来,这样,公司也就像一个真正的公司了。
要挖到陈小玉,高待遇当然是最基本的手段。从各种情况判断,陈小玉还没成为行长的情人,而且还没出道,还是一块没有经过金钱和男人雕琢的璞玉。这样的璞玉,给她一个副总经理,再加年薪两三万,她不可能不答应。
当然,这些条件只能过后和陈小玉单独谈。
陆二禄高兴得简直要飘起来了。他的话一下多了起来,一个接一个地讲他的经商故事。本来他还没讲完,陈小玉突然用征求意见的口气说时间不早了,是不是该结束了。陆二禄看眼表,觉得时间过得真快。陆二禄急忙说,我本来还打算请你们一起去跳舞,不知你们肯不肯赏光。
何影立即响应,并且力促陈小玉去。陈小玉仍想推辞,陆二禄殷切地说,跳舞能锻炼身体,也能培养人的气质,小玉在大学肯定是文艺骨干,舞一定跳得很好,今天一定得培养培养我,看能不能把我这棵朽木雕刻成一棵盛开的桃树。
陈小玉还是禁不住有点得意。在大学,她不仅是文艺骨干,还是校艺术团的副团长,跳舞唱歌,都是她的长项。陈小玉笑了笑说,我不太会跳舞,也只能凑合走几步,我还怕你们笑话我笨。
陆二禄说,天生的跳舞身材不跳舞,可惜不说,也浪费资源,不怕,我还会跳几下,我来教你。
要走时,陆二禄将装了照相机手表的女包递给陈小玉。陈小玉问是什么,陆二禄说你回去就知道了。陈小玉推辞了不要。想不到何影却一把抢了过去,笑着说,我看看是什么东西,该不会是一包钞票吧。
陈小玉一把将包抢了回去,然后背到了自己的身上。
陈小玉的舞跳得好,何影也跳得不错。陆二禄和两人轮流跳一阵,一位小伙子走过来硬要请陈小玉跳舞。陈小玉坚持不跳,但小伙子的态度比陈小玉还坚决,坚持要请。僵持半天,小伙子的邀请也变成了拉扯。陆二禄正想发火干预,何影一下站起身,说,我和你跳。小伙子只好搂了何影进了舞池。
一曲跳罢何影回来,三人一起出了舞厅。

陈小玉的男朋友林健在市财政局工作,在财经学院上学时比陈小玉高一级,也算大学同学。又因为在同一个县,也算老乡。市财政局上下班要比银行自由一点,可以提前一点下班,下午下班时,林健大概提前十多分,等陈小玉下班回来,林健便能把菜洗好,把一切准备工作做好,陈小玉回来,两人一起开始做饭。今天陈小玉回来,林健却没回来。突然打破了习惯,陈小玉倒一下不知该干什么,便干脆坐在床上等他。
第32节:所谓商人(32)
这么多肉三两天吃不完,天还不太冷,肉最多也只能放三五天。林健说,咱们把肉煮熟,煮熟放一周没问题,哪天我们单位有人去西府县,给你们家带回去。
西府县虽然是全市最远的一个县,但市财政局也常有人下去。陈小玉的家在县城,林健的家在乡下,离城有二十多里路。陈小玉说,煮熟再分成两份,给你们家也带一份,让我爸给你们家送过去。
林健摇着头说不用,太麻烦。陈小玉说,要不星期天咱们回一趟家。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林健最希望一起回家,他们的爱情,就是开始于一起回家。林健说,如果有顺路车,还可以省点路费。
每天一起做饭前,两人总要抱着亲热亲热。今天林健觉得陈小玉格外可爱。两人搂在一起,林健就想让亲热更深入一些。他的手开始往她的裤腰里插,然后又向下摸索。她立即扭着身子说不。但此时的"不"实际已经没有了准确的意思,好像说不只是一种必须的声音,连她都不知道究竟要表示什么,而且一边说不,一边却在迎合他的摸索。他的手是那样地轻柔而有力,而且每个指头都犹如魔鬼,很快让她神魂颠倒灵魂出壳。她止不住从心底发出无力的呻吟。他开始解她的裤带。她知道接下来又是什么。不,不能,她从心底觉得这次不能。毕竟还没结婚,不能这么无节制,不能这么太频繁。她竭力扭动身体,而且用双手使劲往外推他。他喘着气说,不行,我已经坚持不住了。说着,他利索地褪下了自己的裤子。
又是这个魔鬼,她禁不住呻吟一声。她清楚,这个东西真不是东西。这个东西让她快乐,但更让她痛苦。严重的后果是,她不得不到医院去做人流。人流的痛苦和屈辱,和魔鬼一样让她刻骨铭心。那次几个女人按号排队进去,然后在护士的吆喝下脱去裤子,就那么光着下身排队等待。如同在大庭广众前被剥掉衣服一样,那种羞耻,那种侮辱,那种失去尊严,让她真想打自己的耳光。屈辱还只是开始,躺在手术床上,大夫问她生过孩子没生过。为了证实她是已婚,她撒谎说生过。但大夫看一眼,立即严厉地骂:胡说什么你胡说,大夫也是你能唬得了的?我看你一眼,就知道是未婚先孕。我告诉你,第一次人流特别的疼,你要咬牙挺住,不许叫喊,自作自受,疼一点也让你长点记性。事实真的是很疼痛。那种透彻肺腑的肉疼和心痛,现在想起来,仍然疼遍全身。她发誓永远再不去那种地方。她终于坚决地推开了他,然后把他的裤子给他提了起来。
林健显然有点不高兴,显然有点失望。但他无法控制,他强烈需要进行到底。他将陈小玉压倒,再次发起温柔攻势。她只好低声说,取避孕套去。
避孕套很宝贵地放在陈小玉的箱子里,上面又压了几层衣服。但取套子的任务,每次都由林健来完成。林健愉快地打开陈小玉的箱子。但熟悉的箱子里多了一个女式小包。无意识地摸摸,包里有一块硬硬的东西。在好奇的驱使下,他拉开了包。里面是一架照相机,还有两张发票。他扭头问相机是谁的,陈小玉一下慌张了说,你别动,是借人家的。
第33节:所谓商人(33)
林健明显地感觉出了陈小玉的不自然,感觉出了陈小玉的心虚。
她为什么要这样?前天穿了羊绒衫,她说是单位发的,他相信了,而且为单位发这样贵重的东西而高兴。这种高档衣服,他们财政局只有工贸科长穿过,因为科长的妹妹在香港经商,科长见人就说她的妹妹有钱,说送她的这件羊绒衫要值两千。昨天他又发现她戴了新手表,看样子像金表,而且也是进口的,但她说只值一百块,是同事出国回来给她带的。现在看到手表的发票,说明她在说谎,而且是一连串的大谎,因为发票就是国内的,而且还盖了红章,而且好像数字也不是一百。
他要细看一看,但她压着箱子说保密,不让再看。
联想到最近她天天说要下海,林健觉得问题相当严重。
那天晚上她很晚才回来,回来就一直心事重重。他问怎么了,她才和他商量下海。她告诉他,一个叫陆二禄的大老板要聘请她当副经理,说陆老板说了,除了给她高薪,还可一起合伙做生意,用不了一年,保证让她发财。他当时觉得不大可能,也许是人家随便说说逗了她玩,她却当了真。她认真地说是真的。他当时就觉得有问题。他问她老板为什么要你当副经理,凭什么能让你发财。她才不再做声。昨天,她又重提下海,而且抱怨说银行工作工资太低,工作也太辛苦,整天坐在那里,人活得像个关在笼子里的动物。他仍不赞成她下海。虽然现在全民经商,但她一个弱女子,商场那样险恶,她凭什么去赚钱,又怎么能赚到钱,更何况人人都知道,现在的老板养小秘成风,漂亮女人跟了老板做生意,实际就是给老板当情人。他把这些担心说给她听,她一脸不服气,说人家某某某也是女孩子,人家下海后怎么发了大财,而且自己当上了大老板。他无法回答她提出的问题,但他还是劝她冷静。大道理讲了一大堆,她才不再坚持。现在看来,她已经和那个陆老板搭上关系了,而且关系可能非同一般,而且羊绒衫、照相机、手表,所有的这些,都是那个陆老板给她买的。
这个可恶的女人,背着他,竟然干出如此勾当。林健一下怒不可遏,他无法想通陈小玉怎么一下变得如此可恶,如此下贱,如此没有情义。不行,今天必须得把问题彻底搞清楚!林健一把将她推开,他要看看,箱子里到底还藏了什么,这些东西的背后又包藏了多少秘密,包藏了多少卑鄙。
他推得很重,一下将陈小玉推倒在地上。但陈小玉不顾一切地爬起来,勇敢地扑上去,猛然将正要开箱的林健推开。林健踉跄几步,也差点跌倒在地。
陈小玉愤怒地关上箱子,然后将锁锁上,一屁股坐在箱子上,说,这是我的东西,我今天就不许你看。
林健气急败坏地喊,你为什么不让看,肯定是有见不得人的东西。想不到你这么下贱!想不到你这么不要脸。你说,你是不是和那个老板勾搭上了,这些东西是不是他送你的,如果是,你就是个婊子。你说,你是不是和他上了床。
他竟然这样骂她,竟然这样怀疑她,竟然骂出这样难听的话。她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见林健又要上来拉她,她声嘶力竭地喊:你给我滚!你给我滚出去!
第34节:所谓商人(34)
她拼命爬起来,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但还没等她收回手,她脸上也挨了更重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简直把她打晕了,她只感觉眼冒金星,耳朵嗡嗡的乱响成一片。但她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她要把他推出去。他却死死地将她抱住,也不再打,也不再骂,就那么死死地抱着。
不行,这样就算完绝对不行。她拼命挣扎,才挣脱他的双手。她再不看他。她顾不得收拾一下散乱的头发,穿了外衣,跑了出去。
感觉街上的风很大,但她的心里比肉体更加寒冷。她做梦都不曾想过,他会如此狠心地打她。
她第一次对她的爱情或者是婚姻产生了怀疑。她猛然觉得两人在一起生活太仓促了,也太盲目了。她觉得应该好好想想,想想她和他是否合适,林健是不是她最佳的选择。
和林健初次相识,是她作为新生去财经学院报到的那天。那天已经大二的林健当志愿者到火车站迎接新生。林健一开口说话,她就听出他的普通话里有浓重的家乡口音。她主动问他,果然和她是一个县的,他家所在的那个乡她还曾经去过。因为是老乡,他对她照顾得更加殷勤,或者说更有理由名正言顺地照顾她。但也许是因为兴奋,入住宿舍整理床铺时,才发现少了一个手提包。因为到校后办报到手续跑了许多地方,她也记不清丢在了哪里。但林健却到处为她寻找,还写了寻物启事到处张贴。第二天的中午,他就将那个提包送到了她的手上。说提包忘在了校车上,他从学校车队那里找到的。
还有一件事情也让她不能忘记。有一次暑假回家,本来八个多小时的火车行程,因为前方道路被洪水冲毁,整整走了两天还多。那天车上的人特别多,连厕所里都挤满了人,她坐在地板上,瞌睡得东倒西歪但无法睡着,他便把她抱在怀里让她睡。确实是瞌睡得要命,她一觉睡了七八个小时,他就那么抱着她,而且一动不动,生怕动一动把她惊醒,以至于他的整个身体都被她压麻木了,半天他都僵硬得无法活动。那天她感动得哭了。
她再次摸摸脸,感觉是肿了,而且整个脸仍然是一片麻木,感觉都不是自己的脸了,而且耳朵仍然没一点知觉,好像也没有一点听力。
好狠心的家伙,竟然下得了手。还没结婚他就这样,以后结了婚那还了得。那么要和他分手吗?她立即做出了否定。自己感觉也不大可能分手。
她又觉得他那样愤怒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是拿了陌生男人的东西,毕竟是自己吞吞吐吐让人怀疑,毕竟连自己都感觉和陆二禄有点偷偷摸摸不明不白。作为深爱她的男朋友,他当然要吃醋,当然要大发雷霆了。
也许他就跟在后面。陈小玉往后看半天,没有。再蹲了看,也没有。她知道,刚才自己快速跑了出来,如果他犹豫一下再出来找,就没法跟踪找到她。
她决定往回走走。也许他就站在宿舍的大门外,正望眼欲穿地等她哪。她想,毕竟是晚上,如果他不出来找她,那他的心也就够狠毒了,那也就该考虑断绝关系了。
虽然才晚上八点多,但大门前没有一个人影。抬头望她的宿舍,窗口依然亮着灯光。也许林健到别的地方乱找去了。她决定躲在门口路边的树下,看看他究竟找她了没有。
第35节:所谓商人(35)
发现是她时,林健很惊喜地跑了过来。但她故意不理他,转了身气冲冲地独自快步往宿舍走。
两人沉默地坐着。她等待着他的道歉。如果他道歉,她就和他和好,然后也向他道歉,甚至答应把那些东西还给陆老板,然后再拒绝陆老板的聘请。但林健却问她那些东西是不是陆老板送的,为什么要送这些东西。真是个无情无义心冷如铁的东西!她的脸肯定早已红肿,他竟然问都不问一句。她愤怒地说是又怎么样。他立即又暴跳了起来,吼着问她为什么老板要送她东西,说这和卖淫嫖娼有什么区别。然后手指着她要她把羊绒衫、照相机、手表一起送回去,现在就给陆老板送回去。
拿了陆二禄的东西,她确实有点不安。但陆二禄并没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况且也想下海跟着人家闯世界,怎么能生硬地拒绝人家。她想争辩,又觉得无法争辩,而且争辩无非又是毫无意义的吵闹。她愤怒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盯着他。她倒要看看,他今天到底能怎么样。
林健却上来动起手来,而且凶狠地要强行把她身上的羊绒衫脱下来。
陆二禄说过贴身穿着更舒服,她真的是贴身穿了,感觉确实是绒乎乎软绵绵地舒服,身子动一动,甚至能感觉出温柔或类似情爱的那种感觉。他竟然强行脱她的衣服,侮辱她不说,也没把她放在眼里。她只能本能地反抗。林健却牢牢地抓了她的羊绒衫,将羊绒衫拉得很长,而且有撕破的危险。陈小玉再也不能忍受了,她猛然抬起脚,用力一脚,将林健蹬得退了老远差点跌倒。
这回的林健彻底失去了理智,他扑上前来,一把将陈小玉压倒,然后不顾一切挥拳乱打起来。
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后,陈小玉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
她难以想象,平日温顺可爱的林健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可怕,她简直不相信以前的林健和刚才的林健就是同一个人。太可怕了,她竟然和如此可怕的人亲密了那样漫长的一段时间。此时,她的心里充满了仇恨,也充满了愤怒。她第一次觉得林健是那样可恨,也第一次觉得自己受了这么大的伤害。愤怒、仇恨、委屈,让她恨不得几步跨到天涯海角,恨不得一下脱离这个地球。但她没有目标。她快步向前。她甚至想跑,一直跑下去,直到累倒,累死。
眼前突然是一片树林,黑黑的树林如同黑洞洞的深渊,让她一下汗毛倒竖。她迅速左右看看,更不知这是在哪里,感觉好像已经来到了地狱。恐惧一下让她清醒了许多,她急忙转身,快速回返。
感觉身后有个东西在追赶,她越走得快,那东西也越跟得紧,仿佛还能听到沙沙的声音。她简直要魂飞魄散了。她突然想喊父亲,想喊母亲,但他们离她是那样的遥远,那么的渺茫。突然想到陆二禄。陆二禄是有力量的,陆二禄是最爱她的,也是最心疼她的。她多么希望此时他能突然出现,突然将她抱起,抱到一个充满安全与温暖的地方。
终于看到满街的灯火了。很快又看见一个公用电话亭。连她都觉得奇怪,此刻,她是那样迫切地想见到陆二禄,把一切都告诉他,然后扑在他的怀里大哭一场。
第36节:所谓商人(36)
挂了电话,她突然没有了一点恐惧。但她立即后悔不该给陆二禄打电话。为什么给他打电话?他来了又怎么告诉他?羞愧和慌乱让她觉得不应该等他到来,应该立即离开这里。走几步,又觉得不行。找不到她,陆二禄肯定要急死,肯定要找遍全城,然后找到她的宿舍。陈小玉重新回到东门路口,擦干满脸的泪痕,整理一下散乱的头发,等待陆二禄的到来。
陆二禄是打了车来的。跳下车,陆二禄便惊慌地一连声问她怎么了。她不想告诉他什么,也不想让他知道她有男朋友。她和林健的事,也许要重新考虑考虑。她摇着头什么都不想说。但她越是不说,他越要知道。她平静地说,你不要问了,我真的不能告诉你。
沉默一阵,陆二禄小心地说,我听何影说你有男朋友,是不是和他生气了。
竟然通过何影了解了她。陈小玉有点意外,但她并不生气。了解了也好,让他知道今天的事也好。林健口口声声要把那些东西退回去,让陆二禄知道这些,也好让他把相机和手表拿回去。但开口要说时,还是张不开口。努力几次,她又觉得没有必要说得那么详细。最后她只说了一句:他打我了。
陆二禄并没问为什么打,而是关切地问打伤了没有,然后仔细查看她的脸,说,脸都打青了。
说这话时,陆二禄的眼圈红了,而且感觉声音也有点发颤。记得那年母亲被车撞伤,额头处缝了十几针,外出赶回来的父亲看眼母亲的额头,也是眼圈红了,也是这样的声音。现在她突然明白,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爱,有这种深沉的爱,才能变成一种生理反应。
陆二禄问她还伤了哪里,然后下意识地摸摸她的肩和背。她的全身有几处还在疼痛,肯定也有青紫。她想告诉他,但还是克制住了。她摇摇头,然后说,我不想回宿舍去了,你给我在旅馆登记个房间,我明天再还你钱。
登记旅馆?这个词让陆二禄的心猛然一跳。怎么突然就有了这样的机会。陆二禄左右看看,四周并没有出租车,这个时间也不可能在这里打到车。陆二禄充满深情地说,你肯定累坏了,我背你走,到人多的地方就有车了。
她本来要说不的,但她却从心底里无力说出。见她没反对,他一下改变了主意,他并没背她,而是像抱孩子一样,将她抱在了怀里。
陆二禄身材高大,她估计有一米八左右。陆二禄的骨架也大,但并不肥胖。这样的身材,给人的感觉就是结实有力。第一次见陆二禄,她就觉得这样的身材,才是男子汉的身材。今天一下落入这样的怀里,她更真切地感觉到了什么是坚强有力。林健虽然也这样抱过她,但感觉林健的胸膛是软软的普通皮肉,而陆二禄的胸膛,感觉就像一堵城墙,宽厚高大,结实有力。她不由得想把脸也贴在他的脸上,但她还是克制住了。
第37节:所谓商人(37)
陆二禄坚持登记了一个套间。按他的想法,如果不能和她睡一个房间,他就睡在外间陪伴她一夜。
待陈小玉洗漱完毕出来,他不仅泡好了热茶,还到下面买了一只烧鸡和一堆零食。看着这一堆食物,陈小玉心里一阵感动,一阵温暖。但她却没有半点食欲,更不想当着陆二禄吃这些东西。陆二禄撕下一个鸡腿要给她喂。她一下感觉不行,这样确实很不合适。和陆二禄认识也没多久,其实还很陌生。她一下意识到自己很是荒唐。她一下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当陆二禄又要给她喂炸薯条时,她带着哭音说,今天麻烦你了,我今天感觉特别累,你回去吧,我想早一点睡。
陆二禄想说陪她睡,但又张不开口,而且人家已经明确地说你回去吧。陆二禄在地上转一圈,红了脸说留下她一个人他不放心。陈小玉说,你不是说宾馆很安全吗,这么大的宾馆,还怕什么。
但陆二禄实在不想走,更不想现在就走,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他又亲切地坐在她身边,轻声问为什么打她。陈小玉下意识地将身体往远挪一挪,然后用恳求的语气说,天不早了,在宾馆这种地方,如果让人知道,会传出许多闲话的。
陆二禄一下意识到,今晚不可能再有什么事情了。如果强迫她什么,或者违背她什么,都只能让她讨厌生烦,把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点好感也葬送干净。她说得对,宾馆开房间确实是个敏感的事情。再说,她又是这种心情,是该走了。陆二禄再次关心一阵她的身体,然后告辞了出来。
陆二禄回到家,伍根定却在等他。他这才突然想到说好了伍根定晚上要来拿钱。倒把这事给忘了。让人家等久了,也许伍根定还以为他故意躲出去了呢。看来钱真是个魔鬼,能让伍根定有耐心不瞌睡等到现在。陆二禄对陪着伍根定干坐着的老婆说,钱不是已经准备好了么,你就应该早点让伍所长拿了回去,现在这么晚了,也不安全。
伍根定立即说,不要紧,我带了枪,谁敢动我,一枪崩了他。
伍根定不知从哪里弄到了二十多吨羊毛,毛里大半就是沙子,但伍根定说他弟弟是以每吨九千六收来的,卖出去不赔钱就行了。老三在人家手里,陆二禄只能答应伍根定的要求。虽然给毛纺厂的领导送了不少钱,但人家还是又扣杂质又压价格,算下来每吨毛的卖出价还不到七千,但陆二禄知道,伍根定说他的毛每吨九千六,那就是一定要这个价,如果不按每吨九千六给钱,老三肯定要受一点罪,如果惹火了人家,人家在暗中使点坏,给上面通点风告点状,不仅老三要被判刑,他们全家也难逃干系,说不定还会追究偷拆封条转移羊毛的责任。那时,事情就麻烦大了。
伍根定来时,就带了两瓶剑南春,说要好好庆贺一下。天虽然晚了,但伍根定坚持要喝,而且说喝不完不回去。陆二禄心里也高兴,刚才虽然没完全达到目的,但想想抱了陈小玉,也够了。陆二禄要春枝去炒几个菜,然后和伍根定喝了起来。
两瓶酒喝完,两人都喝多了。但该赚多少钱还是清楚的。陆二禄将钱数好后,找来一个破化肥袋,将近二十万全部装了,然后交给了伍根定。
第38节:所谓商人(38)
伍根定飞快地踩着自行车,仍想放声高唱。还是京剧过瘾,要用全身的力气来吼。伍根定扯开嗓子吼起了杨子荣打虎上山。吼声再加歪歪扭扭横冲直撞,吓得偶尔的行人不得不小心地躲让。一个醉汉跌跌撞撞想拦住伍根定。看清伍根定穿一身警服时,吓得定在了那里,半天,才冲伍根定的背影喊,老子喝醉了,你也喝醉了?!
伍根定感觉到还真有点醉,头重脚轻身子也有点晃荡,但这种状态最好,这种状态最合他此时的心情。家属院是一排平房。将自行车一把扔到院子里,拎了化肥袋便使劲砸门,砸门声在深夜显得特别响。半天,丁娟才胆怯地问是谁。伍根定大了舌头喊,土匪,我是土匪坐山雕,快快开门,花姑娘的干活。
骂声立即从屋里传出,半天仍然不给开门。妈妈的,今天你还给我牛皮。伍根定喊,丁娟,老子可是警察,专门练过踹门,电影里的警察踹门那算什么玩意儿,监狱的大铁门,我都能一脚踹开,你信不信,不信我就踹了。
狗日的又喝醉了。丁娟披了衣服刚把插销拔开,伍根定便使劲一脚,门咚的一声开了,伍根定也跟着栽了进来。
丁娟刚要破口大骂,伍根定提起化肥袋,一下将钱倒在地上。丁娟吓一跳,说,他们真的按你说的给你钱了?
伍根定哼一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谁敢不给。
丁娟迅速将门关上,说,小心让人听见,这事如果传出去,不但钱要没收,你也少不了受处分。
伍根定仍然大声地说,传出去怕什么,从明天起,我就辞职不干了。辛辛苦苦干一个月,还挣不到两张老人头,饿不死吃不饱,现在我就下海了,现在我就脱掉这张老虎皮。
伍根定三下五除二将警服脱下,扔在地上。
丁娟将警服捡起挂在墙上,然后急忙打开柜子,抱了地上的钞票往柜子里放。柜子本来就不大,里面放了不少衣服被褥。将被子抱出一床,才把那些钱放进去。丁娟将柜子锁好,说,说好了我下海,你又下什么海。报纸上都说了,两口子一个在海里,一个在岸上,才是最经济最科学的家庭。
伍根定盘腿坐在沙发上,说,扯淡。报纸我也看了,人家说男人下海,女人留守,才是最合理的家庭。女人下海能干什么,小打小闹,老母鸡游泳,游不了几下,就淹死了。
第39节:所谓商人(39)
伍根定看着老婆嘿嘿笑。我这狗日的老婆,还有这一套一套的理论。说得也对。好吧,你下海就下吧。伍根定要丁娟倒一杯水来,说,你下海,我在岸上用狗绳牵着你,既不让你淹死,也不让你跑掉,还能让你挣到大钱,还不能让你湿了身子,你说,你这个男人怎么样。
丁娟娇嗔地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当初能嫁你,就是看你还是个东西,这只能说明我有点眼力,也说明我会教育男人。
当年追她真不容易。他很清醒,她肯嫁他,很大程度是因为他优越的家庭:父亲科长,母亲医生。在没有富翁的当年,这样的家庭,无疑就是今天的万元户大富翁。但她嫁是嫁了,却一直没改在他面前的高傲,他也一直没从当年追求她的被动局面中解脱出来。今天她终于佩服他了,他也终于有吹牛皮的资本了。
丁娟也不穿外衣,就那么只穿了裤头光了上身打开柜子一捆一捆地数钱。伍根定得意地看着丁娟的那份贪婪,犹如欣赏一曲优美的艳舞。数完,丁娟又有点不满足,说,除去本钱,咱们才能剩不到十万。靠这点钱下海做生意,也只能小打小闹,发不了大财。
伍根定说,咱们买羊毛的钱可以先不给他,再拖他一年半年,等咱赚足了再付他。你没听说吗,现在是杨白劳的天下,宁当杨白劳,不当黄世仁,欠债的杨白劳是大爷,讨债的黄世仁是孙子。
那批羊毛是从几个小毛贩子手里高价赊来的,货款总共九万多,拖他一年半载,问题确实不大,等赚了钱,还这点债又算什么。丁娟兴奋地说,今天的酒还像个酒,酒喝多了脑袋反而开窍了,我看你的脑袋就是个酒葫芦。
看着丰满白晳的老婆,伍根定眼里早已满是欲火。伍根定色迷着眼钩钩手指,说,你过来,过来也让我看看你的那两个酒葫芦有酒没酒。
丁娟刚上前一步,伍根定一下捏住她的乳房。急切地咂几口,又一下将她抱起狠狠放翻在沙发上,说,今天,我要让你全面重新认识一下我伍根定。
沙发太小,根本施展不开。伍根定又蛮横地一把将丁娟抱起,结结实实摁在水泥地上,说,水泥地结实,用多大的劲都不用担心。
在丁娟的一片嗔骂叫喊声中,事情却很快就完了。
伍根定像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无力地上床睡了。丁娟急忙去擦洗完自己的身子,也上了床。
感觉酒劲又涌了上来,头也疼了起来。但伍根定还是想说话。他再摸一把丁娟柔软的胸部,说,你说吧,你想买什么,要不明天我给你买条金项链?
刚才的疯狂并没能让丁娟满足,丁娟动情地钻入伍根定的怀里,说,我想好了,什么都不买,先挣钱,等挣多了钱,咱们就先弄房子。最近东门外的一个生产队卖地,我们局几个领导都买了地盖房,据说是谁盖归谁所有。咱们这房也太破了,就一个套间,巴掌大,还是简易房,又没暖气,生炉子烟熏火燎还不卫生。如果能盖,咱们也盖一套,盖成三层小楼,再带上卫生间,免得上厕所跑老远还冻屁股。
这倒也是。现在确实放开让个人盖房了,别说有些领导盖了房,就连乡下的书记、乡长、倒爷贩子,也都跑到城里来买地盖房。但目前还不行,钱还是太少了点。伍根定叹口气,说,睡吧,然后自己先转身去睡。
第40节:所谓商人(40)
伍根定说,我早想好了,咱不可能永远把人家捏在手里。你以后跟人家做生意,我们就必须要和人家搞好关系,面和心不和不行,虚情假意也不行,我想真心实意和陆二禄交朋友,交朋友也不够,陆二禄这人不错,也够意思,我还要和他结成兄弟,以后两家要像亲兄弟一样交住。
下海做生意,对丁娟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行当。以后要跟着陆二禄做生意,陆二禄长什么样,她还没见过,想想,丁娟心里就忐忑不安。想不到伍根定想得如此周到,丁娟心里一下踏实了许多。丁娟翻身趴在伍根定的身上,说,你这家伙,今天到哪里进修了一回,一下聪明了一大截,好像换了一个人,我问你,你是不是还叫伍根定。
伍根定哼一声,得意地说,聪明人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我平日糊涂是没遇到大事,今天聪明,是你下海不是小事。你知道不知道,为下海,我想了多少天。
丁娟问想了多少天。伍根定将两根手指塞进丁娟的下身,说,这是几?就这么多天。

伍根定没给陆二禄打电话,就来到了陆二禄家。
春枝一边招呼伍根定落座,一边给陆二禄打电话,说伍所长来了,要他快点回来。
陆二禄心急火燎赶回来,进门便问伍根定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伍根定笑了笑说,你怎么老想着出事,你是不是让事给吓怕了,有我在,能出什么事。
陆二禄放了心。但他叹了口气说,老三的事没个准确的消息,想想就让人心里发慌。
伍根定建议他还是多找找领导。陆二禄再叹一声。其实他就没停过跑也没停过打探消息,但无论是公安方面还是工商方面,都没一点动静。他私下问了工商局的一个熟人,熟人分析说,处罚一般有两种,一种是行政处罚,一种是刑事处罚,工商局只有行政处罚的权力,行政处罚一般就是罚款。现在已经把人交给了公安,说明已经是刑事处罚,这种处罚已经和工商局没关系了。公安方面,他也让赵得厚出面打听了,治安科认为是刑事案件,刑警队又认为是经济案件,究竟是什么案件,公安局也拿不准,要等一等看一看,看上面怎么说再决定。
伍根定分析说这倒是个好事,放一放,冷一冷,等风头过了,也许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忘了没人管也说不定。
伍根定的老爸是公安系统老资格的领导,虽然退休,但认识的人不少。陆二禄问伍根定能不能求求老爸,让老爸帮个忙,能引荐找一找局领导也行。伍根定说,我觉得还是等等再说,如果现在跑得太勤,反而坏事,反而促使领导现在就做出处理决定。如果现在处理,正在风头上,不杀头也得判个重刑。再说,我老爸过去只是个科长,和我现在差不多,算人家的下级,这种事也不好去找局领导说。
陆二禄点头表示理解。伍根定又说老三在看守所的情况。说一阵,伍根定突然转了话题说,今天我来,是想请你们到酒店坐坐,咱们一起吃顿饭,一来表示感谢,二来还有事相求。
第41节:所谓商人(41)
伍根定明白,从现在开始,就应该换一副面孔,换成以诚相待肝胆相照。伍根定说,二哥,我记得你比我大一岁,我就叫你哥。咱们认识,也算缘分,我能有你这么个哥,也算福气。今天请吃饭,就是想举行一个仪式,咱们正式结拜成弟兄,咱们俩家也就成了亲戚,不知你同意不同意我的想法。
陆二禄感觉很突然。他虽然不明白伍根定为什么突然要这样,但感觉这件事本身不是坏事。成了兄弟,就可无话不谈,他也不好再明目张胆地敲诈,如果敲诈,他也可以用兄长的口气拒绝。陆二禄一连点头答应。伍根定说,咱们成了弟兄,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从今以后,咱们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昨天,我已经和丁娟商量好了,她不想干了,想下海,我说还得和你商量一下,如果你同意,从今天起,我就把她交给你,你领了她闯闯,闯好闯坏,那是她的本事,但一开始,你得领她一阵子。
陆二禄的心彻底落到了实处。其实伍根定已经说过老婆想下海,没想到真要下。这回好,你也有人在我的手里,咱们也就平等了。陆二禄努力压住兴奋做出一副平静的神态,然后说,既然咱们成了兄弟,我们就什么也不用说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你的事。你放心,弟妹如果跟我做生意,我会尽全力来帮助她,如果有半点差错,那也是我的责任。
因伍根定还要去上班,又谈一阵,说好了晚上六点吃饭,伍根定便走了。
伍根定走后,陆家全家就忙了起来。因伍根定要请陆家全家人都去吃饭,陆二禄也答应全家人都去。陆二禄让大家都穿戴整齐,然后又给法院的杜丙雄打电话,问能不能弄一辆轿车接送一下。杜丙雄问清情况,答应把法院的面包车派过去。
本打算把全家人拉到饭店再去接伍根定一家,没想到伍根定一家已经提前到了饭店等他们。
更让陆二禄高兴的是,酒席摆好后,伍根定便要先磕头认干妈。
饭店不算大,但分成里外两个套间,外间是大厅,里间是雅间,门上大大地写了雅间两个大字,明确无误地告诉人们这里是贵贱两个世界。伍根定之所以包下雅间,倒不全是为了高雅,况且雅间在大点的城市已经过时,已经受到质疑甚至嘲笑。伍根定是看中了雅间的那个台面。台面用木板铺就,长宽三四米,高有半尺左右。台上还铺了红地毯,可以主持婚礼,也可坐一个小小的乐队。伍根定郑重地将一把椅子搬到台面的正中,然后把陆二禄的母亲搀到椅子上。让母亲坐好后,伍根定便在椅子前跪倒。陆二禄急忙也上前,和伍根定并排跪在一起,然后陪伍根定一起叫了一声妈,然后又陪着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上台面时,母亲便有点不知所措,更没想到这位警察所长会给她磕头。母亲慌忙从椅子上下来扶伍根定,又觉得不够,慌乱中也要跪了给伍根定磕头,被手疾眼快的陆二禄一把扶了起来。
伍根定招呼丁娟和儿子,要丁娟和儿子也磕个头。丁娟虽不好意思,但也不能不磕。五岁的儿子却扭头甩膀子,拖都拖不到前面。只好作罢。
第42节:所谓商人(42)
一桌人都惊在了那里,都盯着看伍根定。伍根定说,我回去看看吧,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正在大家等得心焦的时候,伍根定领着老三来了。
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在老三的身上。感觉老三瘦了点,但也比以前白了点。因为是光头,虽然来时脱下了看守所的衣服,但感觉还是像个囚犯。母亲先哭出了声,大家也便低了头悲伤。老三抹把眼泪对母亲说,你不要哭,我挺好的。
母亲问挨打了没有。老三摇头说没有。母亲又问吃住方面的情况。从老三的回答证实,伍根定确实没有说谎,确实也够哥们儿,不仅给老三单独关一间屋,还不给老三的门上锁,老三还可以自由出入走动。
吃饭时,老三不由自主便狼吞虎咽起来。看着老三这副吃相,不仅母亲,陆二禄也禁不住心酸起来。见大家都看他,老三才觉出自己吃得有点太凶。老三说,里面的饭也可以,就是油水少一点,也不如家里的饭做得可口。
伍根定解释说,按规定,他们的伙食也可以,但最近粮涨价菜也涨价,伙食就有点紧张,但肯定能吃饱,主食一般是馒头、米饭,菜一般是白菜、萝卜。我如果也在食堂吃,我就给老三送两个馒头过去,但让他在职工灶吃,也不行。
大家都说能吃饱就不错了。母亲觉得也是,便不再哭,也不再说什么。
陆二禄急忙起身,让老三给伍所长敬酒。老三敬过,老大又代表全家人敬,然后大家又单独给伍根定敬。敬一阵,伍根定便不再喝,说,今天我重任在身,出不得一点麻烦,确实再不能喝了。
然后伍根定凑到陆二禄耳朵上,说,我看彩玉还年轻,你现在就去宾馆包间房,让老三和彩玉在宾馆单独待上一个小时。
陆二禄高兴了派老四去定房。伍根定也跟了出来,说,就在附近随便找一家旅社,要快,时间大了不行,别忘了给买避孕套和卫生纸。
订好房回来,大家也都吃得差不多了。伍根定问清房间号,接过老四递上的住房单椐,然后领了老三和彩玉去住宿。
伍根定和老三他们走后,大家也觉得该走了,便散席回家。
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陆二禄心里感觉很是轻松。但在家里坐着感觉有点沉闷,也感觉头有点晕。他清楚,他今天酒喝得有点多了。但他想在院子里转转。
天已经完全黑尽,感觉院子里很是安静宽敞。院是四合院,中间留了大片空地,一条十字砖砌小路将空地分成四块,一块种点蔬菜,一块种点花草,一块栽了果树,一块今年种了点甜瓜。现在已是深秋,瓜果蔬菜已经收获,唯有那片一串红,却正开得红红艳艳很是好看。这倒不错,明年应该多种点一串红。
背着手踱到果树下,抬头望望,上面还有一个大苹果。陆二禄想把它摘下来。伸手试试,又只好作罢。
第43节:所谓商人(43)
陆二禄无声地笑过,又觉得今天不应该如此激动。今天的事从哪方面说来,都无法和那天房子落成相提并论。为什么今天的心情和那天一样激动,陆二禄有点迷惑不解。陆二禄越觉得奇怪,就越想想清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也许身体的细胞能够感觉出今天事情的重大,也许冥冥中有神灵让他感觉今天事情的重大。陆二禄觉得一下有了答案。伍根定主动结拜为兄弟事情不大,但它是一个标志,也是一个象征,不但标志着他已经有了相当的地位,可以让伍根定这样的小领导来主动巴结,而且也象征着今后将会一步步走向更高的层次。陆二禄觉得今天一下明白了许多道理,也像完全破解了天机,懂得了商道。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思想家,高深的玄机像天籁一样一下涌入脑中。为商之根本,应该是时运,时运之根本,应该是能给予你机会、左右你命运的权力。如果把商人分成三六九等,那么官商就应属最高一等。古今中外,成功的商人必然和官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比如贾府,官场得势,生意也红火,官场失势,一切就都完蛋。
陆二禄一下有了紧迫感。今天和伍根定结为弟兄,是开始,也是起点。伍根定应当是最起点的一个,以后还得有赵得厚,有公安局长,有牛如刚。再往后,还得有市长、省长。就像乔保中,攀上了市领导,当上了政协常委,生意越来越红火不说,谁又敢像查封他的羊毛一样去查封乔保中。用乔保中的话说,生意有多大,你的势力就有多大,如果一百万相当于政协常委,一千万就能相当于政协副主席,一个亿就能相当于副市长副省长。如果能干成荣毅仁,当国家副主席也是自然而然。
陆二禄看眼表,觉得时间还早。他决定去找找赵得厚,交交朋友,看人家有没有什么需要,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通过赵得厚认识公安局长。彩玉的表哥他打听过了,确实是给局长开车,但他表哥毕竟只是个司机,面子远没有赵得厚这个办公室主任大。再说彩玉的表哥心也狠,开口就是十万。如果赵得厚肯出面引荐,直接去局长家也未必用得了十万。
买了一千多块钱的烟酒来到赵得厚家,赵得厚却不在家里。老婆也不知道赵得厚到哪去了。陆二禄止不住一肚子失望。陆二禄说,像你们家这一级领导,局里也应该给装部电话了。
赵得厚老婆哼一声,说,人家正主任、正科长都给装了,他们副职还得等着,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现在电信也开放了,装一部电话也不是太难,费用也降到了四五千,他们兄弟四人就每家装了一部。现在一千万的贷款已经到手,给赵得厚装一部电话也不算什么大事。陆二禄说,我给你们装一部吧,有电话到底方便,不管多远,什么事说一声就完了,不用跑路,也不耽误时间。
赵得厚老婆一下高兴了,说,还是你们商人好,又有钱又不受人管,想干啥就干啥,哪里像我们,天亮就上班,还有许多纪律管着,装电话的事,还得问问我们老赵,不知人家同意不同意。
第44节:所谓商人(44)
很明显,赵得厚老婆变得热情起来,并且叫儿子去喊赵得厚。儿子问到哪找,赵得厚老婆说,他还能到哪,肯定去老黄家打麻将了。
赵得厚老婆开始主动和陆二禄说话,陆二禄止不住一阵得意。看来钱这东西还真不错,又遇到一个爱钱的。陆二禄也想更大方一点,他甚至想也把她拉下海,但还是觉得不能。一个丁娟下海,就有可能把他浑身的水榨干,如果再拉一个下来,那非把他的血吸完不可。做生意,关键时还是要精打细算。陆二禄再不敢多说,也不敢再吹他如何能赚钱。
赵得厚的儿子回来说他爸不回来。赵得厚老婆说,他一上了麻将桌,天塌下来他也不会离开。
出了赵家的门,陆二禄的心情一下又冷到了冰点,酒后的兴奋也差不多完全消退了。这让他又真切地感觉到当官的并不好巴结。现实又让他回到了低三下四。他明白,在官人眼里,他们永远都是主宰,他们永远都是正统,商人就是他们手里的玩偶,他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怎么管制就怎么管制。如果哪天不舒服了,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妈妈的,钱在老子手里,老子也是主宰,老子想给你就给你,不想给你,你也抢不走。陆二禄吐一口唾沫。他打心眼儿里再不想见赵得厚,更别说出钱给他装电话。但细想又不行。这种人你巴结他不一定能给你办事,但得罪了他,坏起事来却有的是办法,不用说添油加醋,只要在领导面前提醒一下,老三的事立马就会有麻烦出来。
陆二禄仰天长叹。叹过,又觉得还是得积极努力拉拢官人。赵得厚阴险狡猾不肯轻易上钩,伍根定、杜丙雄还是够意思。如果在需要的部门都有一两个这样的朋友,今后的一切就会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杜丙雄家就在前面。还不到十点,杜丙雄不会这么早就睡。杜丙雄说过他和市政法委书记有点关系,如果能攀上市政法委书记,一切的一切就全不在话下了。
机会总需要人去碰,就像牛如刚,官也不小,那天竟然就碰巧了。可惜牛如刚再不肯出面,当然他也没有实权。陆二禄决定到杜丙雄家坐坐。
陆二禄买两瓶剑南春,一条红塔山,再到熟肉铺买了酱肘子猪耳朵,提一大包来到杜丙雄家。
杜丙雄爱喝几杯,用杜丙雄的话说,酒和女人一样,越喝越亲。见陆二禄提了好酒,杜丙雄眼睛都亮了,上前将陆二禄手里的东西一把接过来,说,心有灵犀一点通,咱们俩还真是有点缘分心心相印,我刚想着和谁喝几杯,你就来了。
杜丙雄虽住了楼房,但也只有一室一厨。两人只好到厨房去喝。陆二禄心里清楚酒喝多了,但他还是想喝。两人一连碰几杯,陆二禄将话题转到老三的事上,说,老三的事到现在一直悬着,我现在是一点底都没有。你好好给我分析一下,如果按法律判,老三应该判几年?如果有人在中间使点手段,最好的结果能是个什么?
杜丙雄再喝一杯,又想半天,说,事情很难说得准,但依我的看法,如果按你说的留在现场的那点犯罪事实,问题不大。如果留下来的那点掺了沙的羊毛最多价值六七千的话,几乎就不够判刑,即使是严打,也顶多判个三年以下,如果坚持依法来判,也可能会无罪释放。
第45节:所谓商人(45)
陆二禄心里高兴了,但他怕是杜丙雄一时高兴随便说说。况且杜丙雄说过,说法律只是纸上的东西,条文只是个不会说话的大概框框,怎么判,还要人来决定,就像拉二胡,两根弦虽然定死了,但你却可以拉出高低不同的声音。陆二禄说,可现在上面领导都很重视,又撞在了风头上,如果领导要严打,法院很可能不得不重判。就像那年严打,我知道的一个人在火车上偷了人家一个照相机,相机只值五六百块,当时抓到派出所登记了一下就放了,可严打时,有前科的全抓,一下判了三年。
杜丙雄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声音也提高了许多,说,那是什么时代,那时法律还不健全;现在什么时代,现在是依法治国时代。我杜丙雄是干什么的?徇私枉法我害怕,但以身护法是我的天职,如果谁敢不依法办案,我敢提了脑袋把他告到北京,就是死,我也要做护法英雄。
杜丙雄有点喝大了,爱吹牛的老毛病也犯了。但这也正是个机会,怂恿他引荐一下政法委书记。陆二禄再给杜丙雄敬一杯,然后说,我总觉得老三的事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得有一个得力的大领导来出面。你是政法界老资格的领导了,听说你和政法委范书记关系不错,你能不能给我穿个针搭个桥,我去活动一下范书记。你放心,事情成了,我不会亏待你。
杜丙雄立即连连摇头,说那样的大领导一般不见商人。从话音里听出,杜丙雄从骨子里看不起商人,他只会从商人手里榨钱。陆二禄气不打一处来,他生气地说,大领导不见商人大领导的钱从哪里来,有钱使得鬼推磨,我就不信他和钱有仇。
杜丙雄仍然摇头,然后说,官场的事你不懂,像他们那样管官的大官,如果收钱,也不会收商人的,有官人给送,就足够了。
看来是小看了杜丙雄,这家伙确实是只老狐狸。当然,他也许根本就和范书记搭不上茬儿。陆二禄恼火了一连喝几杯,说时间不早了,然后告辞回家。
感觉已经是后半夜了,但陆二禄却越睡越清醒。彩玉表哥这条线索不能放过。彩玉的表哥虽然只是个司机,但司机是领导的腿,也许和领导的关系真不一般,如果那十万真给局长,局长真的要十万块钱,一切就好办多了。如果这件事办成,也就和局长拉上了关系。有局长这样的后台,在本市,就什么都不怕了。陆二禄想,明天再和彩玉细说说,看怎么具体把这件事办好办成。
一连翻几个身,又想到了陈小玉。陈小玉已经开始回应他的友好,昨天送他一件毛背心,而且是那样的合身,可见是费了一番心思。这样的用心,绝不是为了偿还他送她的礼物,因为他能感觉出这件毛背心里面的情义。但让他烦心的是,何影告诉他小玉又有和男朋友和好的迹象,好像又一起做饭,甚至一起睡觉。想到此时小玉有可能和另一个男人睡在一起,陆二禄的心一下子又如刀绞。
痛苦一阵,陆二禄又清楚地知道这样的痛苦没有道理。让陈小玉嫁他,可能性不大,他也没充分地考虑离婚后再娶她。他目前最现实的想法,就是把她挖过来,给她一个副总经理,然后让她做他的情人。
但想到陈小玉和男朋友睡在一起,他还是心里难受得厉害。
第46节:所谓商人(46)
陆二禄感觉心里就是难受。他想,得尽快给小玉买一部手机,就买那种巴掌大的。没有手机真的不行,没法联系不说,虽然同在一个城市,却像隔着天涯海角,就像将鱼放回了大海,看不见听不着,一点情况不知道不说,想说说话也没有一点办法。
翻个身又想,如果赚的钱多,再给她买一套房子,另立一个小家,天天和小玉守在一起。如果能这样,这辈子就知足了,哪怕只能幸福地活十年,也够了。
在幸福的想象中,陆二禄不知不觉睡着了。但又一次梦到了陈小玉。好像是在现在这个屋子里,又好像四周昏昏暗暗像是晚上,仍然和以前的梦一样,陈小玉仍然只微笑不说话。但不同的是这回他勇敢地拥抱了她,就那么扑上去死死地将她抱住。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她不但没有拒绝,还顺从地倚在了他的怀里。他真切地感觉到了她柔软的身子,而且还摸到了她的乳房。正当他心潮澎湃整个人都要融化时,又一次被自己的过分激动惊醒了。
但那种感觉却长时间地留在了陆二禄的心里。这种感觉让他甜蜜,也让他失落,更让他惆怅和酸楚。他真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陆二禄只能再次闭上眼睛,他想让那个梦境重现,再让他细细地品味一遍小玉柔软的身子,但现实却是那样清醒,反而连那种淡淡的感觉都没有了。
本想再躺一会儿,彩玉突然闯了进来,说来了四五个公安人员。陆二禄急忙起身穿衣,边穿边问是干什么来了。彩玉不知道。陆二禄感觉不会是来抓他的,如果是来抓他,就会来到他的房间。他急忙要彩玉再过去看看。彩玉走后,陆二禄慌张地想一遍,心里还是没有底。悄悄来到后屋从窗口往老三院子里看,见警察们在院子里观察。观察一阵,警察们也不询问,也不说话,丈量的丈量,记录的记录,拍照的拍照。陆二禄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他生怕突然哪一个警察发现封条被人动过,或者发现哪里有了问题。好在警察们并没异常反应。
一切干完,有一位警察对陆家人说,所有的羊毛都要没收,你们谁是家长,过来签个字。
老四和母亲也都跑了过去在院子里站了观看。老四本能地看彩玉。彩玉明白老四的意思,但她一是不知该不该签字,二是她不想再出面。凭什么你们一点风险都不担,只让我们一家担责任。彩玉恼怒地将脸转向别处。警察再问一声谁签字时,老四才走过去在指定的地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切似乎都有惊无险。陆二禄觉得自己躲起来也不行,显得胆小不说,也让彩玉和兄弟们耻笑。陆二禄一声不响来到老三的院子里,然后默不作声站在那里看着警察。
警察指挥民工将羊毛装车拉走后,陆二禄心里一下轻松得想笑。见一家人迷惑不解,陆二禄径自来到屋里。待一家人都跟了进来,陆二禄关了门说,转移羊毛时动了封条,墙上也打了洞,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一直担心公安勘察现场时追究咱们,现在好了,不仅一声不吭,还把毛也拉走了,现场和证据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了,以后谁也不能说咱们转移了掺了沙子的毛,谁也不能再说咱们用汽车拉了沙子掺羊毛。
第47节:所谓商人(47)
彩玉哼一声,然后得意地说,你们就知道赵得厚、伍根定,他们算啥,他们只是一般干部,哪个听他们的。办这么大的事,没有局长点头,根本不行。昨天我托表哥把那十万送过去了,局长答应了,才派人来咱家的。
竟然是这样,大家都有点震惊。陆二禄急忙问是怎么送给了局长,局长又怎么说。彩玉说不知道。她昨天上午骑了自行车把钱送到表哥家,到现在表哥还没回话呢。
陆二禄问是哪里来的钱。彩玉说,不是说好了卖钢材么,我把钢材卖了。
这事太草率了。那天是说了要卖钢材送礼,但他明确说了考察好后再说,可她却再没来找他商量。他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她却悄悄把钢材卖了钱也送了。陆二禄急忙问卖了多少钢材,是以什么价卖给了谁。彩玉说,是我让二兵卖的,卖给了谁我也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细问他。
陆二禄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严肃地责备说,你怎么能什么都不问就卖了,共卖了多少钢材,价格是多少,你总该知道吧。
弟弟接受任务后很快就找到了买家,弟弟说每吨两千一,和市场价格一样。究竟是贵是贱,她也不清楚。彩玉心虚地说了价格。陆二禄觉得也差不多。但共卖了多少,彩玉说她让弟弟卖十万块的钢材,弟弟就卖了十万块的,大概是五十吨。
由她的弟弟一手操作,陆二禄有点不大放心。对她的弟弟二兵,在陆二禄的印象中那就是个无赖,是个一事无成的败家子。二兵是倒卖过小商品,但越倒卖越穷,还欠了不少债。这几年游手好闲,在社会上闲荡瞎混,日子过得很是困难。这样的人怎么能让他单独做这样的事。二兵会不会在卖钢材中捣鬼。彩玉会不会和弟弟合起伙来胡来,是不是真的把十万都送了表哥,都让陆二禄怀疑。陆二禄恼怒地质问说,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商量,一个人就做决定了,十万块送出去,也不调查了解,万一让人骗了怎么办,万一把事情办坏了怎么办。
钱送给表哥,彩玉心里就空空的,她真怕钱送了事情却没结果。现在终于有结果了,还遭人家的抱怨。彩玉不高兴地说,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你亲口答应我卖钢材送礼。我送了,你又来怪我。如果不送,警察今天怎么会来。你只说和你商量,你一天在忙你自己的事情,我到哪里去找你。再说,老三的事情我不管谁管,我不急谁急。
这个不讲理的女人,我只是同意调查清楚的情况下这么做,但并没让你立即就去做。真是有理讲不清。陆二禄不想再和她说什么。现在关键是要看看究竟卖了多少钢材,突然来查现场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好事还是坏事。
陆二禄出门时,把老四也叫了出来,他要老四去公司看看,看看钢材究竟是怎么卖了,卖了多少。
陆二禄又急忙拨通赵得厚办公室的电话,他想问问他知道不知道来查看现场这件事,但电话响半天,也没有人接。
突然来查现场这件事必须得问清楚,如果有什么变故,也好早点采取措施。陆二禄决定回去吃点东西,然后到公安局打听一下。
早饭还保留了农村的吃法,稀饭就馒头。陆二禄还没吃完,老四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进门便说,不好了,钢材让他们给全卖完了,院子里空空的没一根钢材了。
第48节:所谓商人(48)
彩玉觉得不可能把钢材卖光。那天是她和弟弟看着装车的,过后弟弟拿来十万块,说剩余的五千给他做中介费,为此她还和弟弟讨价还价,想再讨回两千,只给弟弟三千跑腿费,但弟弟就是不再给那五千。
三人一起急忙来到公司,大院里果然空空荡荡。彩玉一下浑身都凉了。她质问看门老汉为什么不看好钢材,让人又把钢材拉走了。老汉说,你弟弟又让人来拉,我就开了大门,我也不知道你们究竟让拉多少。
老汉是村里的光棍汉,说起来也算陆家的本家,因看着可怜,便带出来让看大门。老汉人很老实,但脑子有点不大好使。和这样的人能说什么。陆二禄愤怒地将手里的皮包一下摔在地上,然后对老四说,你立即去二兵家里去找二兵,如果找不到,你就花钱雇人找;如果钱少了一分,你就把他的腿给我砸断。
老四和彩玉都走后,陆二禄觉得事情还不是这么简单。彩玉究竟给她表哥送钱了没有,这次全部卖掉钢材,是不是她们姐弟二人共同捣的鬼。即使是真的把那十万块都送给她表哥了,他表哥能不能再转送局长,也是个未知。陆二禄觉得这件事确实糟糕,彩玉确实可恶。他想,如果今天公安来勘察现场是巧合,那么就证明整个卖钢材事件就是骗局。不管是彩玉骗还是她表哥骗,一定得追查个水落石出,一定得让他们把这笔钱吐出来。
陆二禄突然想知道来勘察现场的人是刑警队的还是治安队的。如果是治安队的,就可能会按治安来处罚,如果是刑警队的,事情就麻烦大了,也说明她这位表哥没起作用或者起了坏作用。
陆二禄急忙拿出大哥大,再次拨赵得厚办公室的电话。
赵得厚说他也不知道这件事,但他答应去问问。
很快赵得厚就问了回来,说现场是刑警队勘察的,带队的是个副队长,别的他也不知道。
陆二禄的脑袋一下一片乱响,浑身都有点发冷。刑警队,无疑是要刑事处理了。陆二禄呆站半天,才清醒了一点。他决定立即去找伍根定,和他商量一下,看如何应对这个局面。
大概是前天,伍根定还特意告诉他老三的事不要急,要悄悄等着,如果放到明年,时间长了,人们也就忘了,肯定能不了了之。谁能想到,彩玉会跳出来突然横插一杠,把事情彻底办砸。陆二禄不由得仰天长叹一声,然后气极地想,也许真的是天意,如果天意如此,老三受什么处罚也没办法,即使是死掉,那也是他老婆害死的,也是他命中注定要死在老婆的手里。
难道彩玉看到老三入狱而有了坏心?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老三和彩玉的关系还算不错,也看不出彩玉有什么外遇。如果是见财起歹意,彩玉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当着陆家人明目张胆地干。但人心隔肚皮,彩玉在城里一直混到二十七岁才和老三结婚,在这之前已经谈过不少男朋友,这些男朋友有的是她中学时的同学,有的是她倒卖服装时的生意伙伴。如果彩玉有个同伙,很有可能心存不良,很有可能乘此机会捞一把存点私房钱,如果老三被判重刑,她就乘机离婚。
陆二禄浑身都紧绷了起来。他想,这件事不能轻易罢休,这件事不能不防,得好好想一个万全的对策才行。
第49节:所谓商人(49)
全力以赴努力了这么长时间,费神伤财,事情竟然发展到了最坏的方向。陆二禄脸色惨白,他不知说什么好,他什么都说不上来。
伍根定点一支烟,说,不过你也不要怕,好在勘察现场时没发现也没追究拆封条转移羊毛的事,而且还把剩余的羊毛也拉走了,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掺假的羊毛不多,也就是犯罪的事实不大。事实不大,再严打,估计也不会判太重。
这和法院的杜丙雄说的一样。心里又稍稍轻松了一点的陆二禄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也许是真的给局长送了礼,局长才让手下象征性地去勘察一下。要不然警察不会看不出现场被破坏的痕迹。伍根定也觉得分析得有一定的道理,但究竟怎么回事,谁也说不准。
陆二禄从伍根定那里回来,家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彩玉坐在院子里大哭,而且边哭边骂。陆二禄虽不知道为什么哭,但他的烦恼和怒火却不由得涌了上来,他大声喊着说,还哭什么哭!还嫌你干的坏事不够是不是!
老四从一边走过来,说,全被骗了,钱一分没有了,连二兵的影子也找不到了。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一股凉气还是一下从陆二禄的脊梁骨里涌了上来。这让他清晰地想起生平第一次被骗的情景。那次在旅社认识了一个倒卖黄金的,在人家的鼓动下,他带了一万块钱跟了人家到金矿去买黄金。交易时,被人家使了掉包计。骗子收了钱出门后,他就感觉到纸袋里的金子轻了,打开看,一眼就认出不是他刚验收过的真金。他急忙去追,人家早没了影子,再跑回来,和他一起来的人也不见了踪影。他意识到是被人合伙骗了时,浑身就是这样发凉。今天,竟然在自己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而且还是被亲戚骗了。陆二禄气急了高声喊,他跑哪了,你不会去找?就这么大个城,他能跑到哪。你平时不是吹你有一帮酒肉朋友吗?哪去了?花大价钱雇人去找,实在不行就让黑社会的人去追。如果不赶紧追,人家把钱挥霍光了,你又能把人家怎么样。
刚才赶到二兵家,进门就问二兵哪去了。当时二兵的妻子和母亲都在,都说二兵到南方做生意去了。彩玉不相信,还拉了母亲哄劝母亲告诉她真话。母亲说确实是到南方去了,二兵走得很急,说南方有一大笔生意急等他快去,只带了点洗漱用品就急急忙忙走了。说这些时,二兵妻子和母亲都一头雾水,可以看出,二兵走时并没告诉她俩真相,她俩连二兵卖钢材的事都不知道。很明显,二兵是想带这笔钱到南方做一笔生意。
陆二禄觉得二兵带了钱去做生意更糟糕,不仅这笔钱会全赔进去,弄不好连自己的性命也难保全。再说二兵前些年跑生意欠的债,到现在还有人找上门来讨要。至于家里的日常生活,基本靠彩玉接济。二兵没有钱,家里也没一件值点钱的东西,就连屋子,也是两间破土坯房,还是他父亲的单位五十年代分的,即使把所有的东西都卖了,也不值几千块钱。而那批钢材,顶账时算了三十六万,现在钢材跌价,但也值近三十万。这么一大笔钱,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被人眼睁睁地骗去,陆二禄不仅不能接受这一现实,也咽不下这口恶气。陆二禄气急败坏地喊,为什么不去公安局报案,报了案不管花多少钱,我也要把他抓进监狱!
第50节:所谓商人(50)
说的也是。别说没处去抓,即使有处去抓,即使你花一大笔钱,公安也未必会马上派人去抓,即使抓到了,钱也有可能落到公安手里,那时想要回钱来,也没那么容易。陆二禄压一压满腔的怒火,对老四说,这几天你什么都不要干,每天就到二兵家看一趟,发现他回来,就把他扣住,把钱追回来。
彩玉仍然坐在院子里哭。陆二禄的一肚子愤怒窝囊不由得又涌了上来。都是这个没脑子又没德行的女人闹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规矩,以后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乘这个机会,一定要制伏她,让她懂得陆家的家法。同时,也乘此机会给她点厉害,让她说出究竟给表哥送钱了没有,送了多少,表哥又给局长送了没有。只有搞清这些,以后的一切才能有对策,否则,所有的努力全是白费力气,所有的钱都会白扔到水里。
陆二禄让老四去把大门锁死,然后威严地要彩玉回屋去,他有话要说。
彩玉进屋后,陆二禄又只让老四进来,然后将屋门锁了。
陆二禄铁青了脸盯着彩玉,说,我告诉你,你把天捅了个窟窿。钱被骗是小事,我刚从公安局回来,把什么都搞清了,都是你惹出的祸,今天来查现场的是刑警队,很快,老三就要被判重刑。你不是说送钱给你表哥了吗,怎么送了钱反而惹出了祸!你今天必须老实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送了没有,如果你不老实回答,一切责任你承担不说,我也绝不让你活着出这个门。
彩玉不仅一口咬定送了,而且细说了送的经过,然后又理直气壮地要去找表哥讨个说法。彩玉强硬的态度让陆二禄有点手足无措。原以为她会害怕会痛哭的。彩玉坚持了要去找表哥。陆二禄觉得这不行,去了只能将事情闹大,闹糟,闹得更不可收拾。再说,如果真惹火了这个表哥,表哥在局长面前煽煽风点点火,事情就更加不可预料。陆二禄厉声喊,去了有什么用!难道人家会承认拿了你的钱嘛!你还嫌麻烦不够还想害死一家人嘛。
彩玉却比他预想得还厉害,也跳了脚喊着说,你怀疑我没送钱,又不让我去问,你倒是说一说,究竟是谁心里有鬼。
这个女人,就根本没把陆家人放在眼里,也更没把他这个二哥放在眼里。在陆家,全家人都是尊敬他的,不仅是尊敬,比如大嫂,对他还有点敬畏。而彩玉就不同,不仅不尊敬,还以城里人自居,还有点看不起他这个乡下人。陆二禄猛拍一下桌子,愤怒地喊,我告诉你,你如果不把情况交代清楚,今天就别想离开这里。你如果不把钢材的钱要回来,我连你也一起送进监狱。
彩玉却几声冷笑,昂了头盯着看他一阵,然后转身往外走。
今天真是反天了。陆二禄跳起来一把拉住她,却被彩玉推得退了几步。陆二禄彻底失去了理智。他对老四喊,还站着干什么,你给我往死里打。
老四猛扑上来,一拳就将彩玉打得满嘴流血。陆二禄喊,用皮带抽,不让她脱一层皮,她不知道她姓什么。
彩玉却勇猛地扑上来,在老四的脸上狠狠地抓了一把。老四彻底火了。他一下将彩玉抱起摔倒,在她身上重重地踏几脚,然后抽出牛皮裤腰带,在彩玉身上一阵猛抽。
第51节:所谓商人(51)
陆二禄万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没法收拾的场面。好在这时门外的母亲、春枝都使劲敲门,陆二禄只好上前将门打开。
彩玉挣扎一阵,无法挣脱春枝和大嫂的拉扯,便不再挣扎,改为一下坐倒在地上,然后哭喊着说,今天你们得说清楚。你们是兄弟,你们一起做生意,一起往毛里掺沙子,现在出了事,你们都成了局外人,都成了没事的人,只有他,被人当成了傻子不说,还蹲在大牢里受罪。这还不说,还乘他不在,把他的老婆当仇人一样往死里打。既然你们不仁,我也不义,今天你们如果不说清,我就到公安局去喊冤,也把你们的黑心事全抖搂出来,也让你们几个尝尝坐牢的滋味。
这样的局面简直要把陆二禄气疯了。他真想再给她几个嘴巴。但他只咬了牙指着彩玉说,去吧,去告吧,大不了咱们一起去死!你们把她放开,放开让她去告。你如果不去告,你如果不去公安局喊冤,你就不是人养的。
彩玉被陆二禄的气势吓住了,她只好放了声大哭。哭几声,彩玉突然一件一件将上衣脱掉,连胸罩都扔了,然后让人们看她身上的伤,看被老四打成了什么样子。
身上到处都是皮带抽出的青紫印,有多处还有血痕,也不知老四抽了多少下。彩玉又不顾嫂子和母亲的劝解,又挣扎着要脱裤子。乘乱,陆二禄溜了出去。
第52节:所谓商人(52)

以前一直感觉是有生意没本钱,现在有了一千万的贷款,却一下没有合适的生意。去蒙古做牛皮生意一直不能成行,原因一是那边没合适的货,二是这边价格也不行。生意做不成,自己闲坐着事小,丁娟还有何影,整天缠着要跟着做生意。丁娟这里不好推辞,何影那里也不好拒绝。何影整天打电话要请他吃饭,那天实在推不过去只好答应去。但整个吃饭过程,何影并没提一句做生意,而是竭力来亲近他,关心他,亲近关心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他都有点坐立不安。饭后,何影又请他跳舞。进入舞池,何影就亲切地靠在他的身上,后来干脆将脸也贴在了他的脸上。一个漂亮姑娘肯如此求他,这让他心里更加不安。坐下休息时,何影突然哭了,虽然没有一点声音,但泪如泉涌。他突然觉得做生意不仅仅是为了赚钱,还应该有更多的内容。可惜他没有乔保中那样的实力,更没有乔保中那样的工厂,如果有,别说一个何影,十个八个,他也能够一口答应。他抽一块面巾纸给她擦泪时,她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还搂住了他的脖子。他知道这样不行,她是陈小玉最好的朋友。如果陈小玉能这样就好了。他充满深情地将她扶起。她哽咽地说,她想跟他做生意,但她更深深地爱上了他。他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但他不能。不仅不能给她爱,甚至不能带她去做生意。带丁娟做生意已经是个负担,不可能再带一个没一分本钱的女人。但拒绝她,他没有那个狠心肠。何影做过生意,又是大学毕业,有头脑有经验,只是没有本钱。他觉得与其带她去做生意,还不如给她一万块钱让她自己去做。带她去做生意,吃喝住宿差旅,一万多费用花进去,也未必能帮上她忙。如果她自己拿这一万块去做生意,说不定还真能赚点钱,发点财发个家。他很冲动地答应给她一万块。何影也很高兴地立即给他写了一个借条。然后告诉他她要用这笔钱收购贩卖黑瓜子,挣了钱就还他。当把一万块钱交到她手里时,他又禁不住有点后悔:虽然手里有一千万,但那是贷款啊,今天花一点,明天花一点,什么也做不成,钱很快就会花完。
更让他心里放不下的,还是陈小玉。和陈小玉的事最近又出现了逆转,据说小玉又和男朋友和好如初了。不论怎么想,这件事都不能就这么罢休。陈小玉不为副经理不为高年薪所动,更让他无法想通。他觉得陈小玉不像何影那样投靠他,关键是陈小玉没像何影那样失了业,陈小玉的生存没有受到一点威胁。如果她的生存受到威胁,她当然会来求他。
他知道他没办法让陈小玉失业,但他觉得他有办法让陈小玉爱钱。何影也不是完全无法生存,她完全可以找一份安分的工作,实在不行也可打工,但她就是想挣大钱,就是想做能挣大钱的生意。陈小玉不想做生意,关键还是陈小玉不想挣大钱,或者说陈小玉还没尝到挣大钱的好处,也没尝到手里有大钱的好处。
他决定也在陈小玉身上花点钱,也让她知道钱的好处。一旦知道了钱的好处,什么事情就都好办了。
如果钢材不被二兵骗卖,那也是一笔不少的钱。有这样一笔钱花在陈小玉身上,别说一个陈小玉,十个陈小玉,怕也早来到了他的身边。但二兵至今杳无音信,那笔钱很可能是要不回来了。这不行,那么一大笔钱,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
陆二禄再次来找老四,要老四再到二兵家去看看,看二兵回来了没有,要不就守在二兵家,回来就把他抓住,不拿出钱,就把他送到公安局。
看着愁眉苦脸的陆二禄,母亲说,也许命中就有这么一难,人力抗不过天命,该是你的,跑了还会回来,城墙也挡不住;不该是你的,捏在手里也会化了,捧都捧不住。算了,认倒霉算了,已经闹得鸡犬不宁了,再闹出人命,多少钱也会赔进去。
母亲一直以为家里很有钱,她当然不知道家里目前的经济危机。一千万贷款如果做不成一笔大生意,到年底,光利息就会让你倾家荡产。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但陆二禄今天却觉得母亲的话有一定的道理,看来不相信命也不行。这让他又想起了乔保中说过的话。乔保中常说,做生意,就是出出进进,挣了赔,赔了挣,光挣不赔也办不到。那年他赔光了老本,走投无路以为活不下去了,回到家,老婆却不以为然,说我嫁了商人,就知道坐在了秋千板上,就知道要一会儿上,一会儿下。问为什么,老婆说因为世上就那点钱,从你手里倒腾到他手里,再从他手里倒腾到你手里,倒来倒去,就会一会儿你手里空,一会儿他手里空,凭什么就只能你赚不能他赚。那就认命吧。认了命,多大的事装在心里,都会风平浪静。他听了老婆的话,心里一下平静了许多,然后就心平气和地总结经验,没用几年,他就成了现在的样子。乔保中说,这些年他之所以没抛弃老婆,就是因为老婆是个预言家,思想家,哲学家,一句话,是个镇家之宝。
沉默一阵,母亲又说老三的事,问他事情究竟怎么样了。这件事他觉得他比母亲更糊涂,到现在他也打听不清也想不清究竟会是个什么结果,跑了送了究竟有没有结果,如果有结果,是有好的结果还是坏的结果。
第53节:所谓商人(53)
回到自己的屋,陆二禄心里又空空落落地难受。他觉得自己活得也窝囊。怎么突然越活越窝囊了呢?怎么有了钱,反而连创业那些年都不如了呢?一千万捏在手里,即使做不成生意,但毕竟手里有一千万,该花还得花,该怎么过日子还得怎么过。快活了努力了,以后怎么样,听天由命吧。
那天他就许诺给陈小玉买一部手机,陈小玉并没拒绝。现在看来不仅要买,而且还要买一部好的。他决定现在就去买一部,然后请陈小玉吃晚饭。
花九千多买好手机,陆二禄便给陈小玉打电话。拨通陈小玉办公室的电话。很快,便传来陈小玉甜美的声音,虽然只是一声喂,陆二禄的心却猛烈地震动了一下。陆二禄竟然一下有点紧张,想好了的那些幽默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好颤抖了声音问你在办公室吗。可能是陈小玉听出了他的声音,沉默半天,才嗯了一声。
陆二禄问她现在在干什么。陈小玉的回答很是冷静简单,只说她刚打扫完卫生。
在陆二禄的印象里,陈小玉上班就是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前,或处理文件,或等电话。大学毕业生打扫卫生,这让陆二禄觉得找到了话题。陆二禄说,大学生打扫卫生,连我都听得心疼。小玉,你是不是在骗我,在和我开玩笑。
陈小玉说,我负责办公室的日常工作,办公室的卫生,当然得我来打扫。
陆二禄说,打扫卫生有什么出息,又苦又累,一辈子就挣个饭钱,想孝敬一下父母,也没有多余的经济能力。我想你上大学的初衷,也不是为了打扫卫生吧。我一直相信我的眼力,更相信我的判断,我觉得你很有才华,而且不是一般的才女,请你相信我的判断,你如果出来干事业,肯定会有不可估量的成就。关键是你没闯社会,不知道这世界有多精彩,更不知道这社会还有比坐办公室更好的事业。我还是劝你跟我们干吧,我敢保证,你来我这里当副总经理,不光不要你自己亲自打扫卫生,还要给你派一个打扫卫生的,还要派一个人伺候你的一切。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先跟着干一阵试试,如果不好,你再回去。
陈小玉一下又心烦意乱。下海这样的大事,她还是想征得林健的同意,但林健一口咬定这是个骗局,这是个圈套,目的就是骗她玩弄她。这让她更加犹豫不决。倒可以先去试试。陈小玉拿了听筒不知该说什么。
陆二禄不能看到陈小玉的表情,但他猜想此时不说话的小玉很可能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他觉得当务之急是给她再加几把火,让她的欲望彻底地燃烧起来。陆二禄说,小玉,我还有许多话,电话里也说不清,今晚我请你吃饭,咱们好好谈一谈,我也让你看一样东西。陆二禄怕她拒绝,然后故意神秘地说,这东西你一定得看,不然你要后悔一辈子。
陈小玉犹豫半天,还是答应了。
通话结束,陆二禄满意地笑了。不管怎么说,陈小玉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姑娘,咱陆二禄干不成大事,哄这样一个小姑娘还应该是绰绰有余。如果连这样一个小姑娘都挖不到手,那么陆二禄也就太笨了。
第54节:所谓商人(54)
当然感情也是重要的,女人往往更注重感情。他相信陈小玉也是喜欢他的,喜欢他也不仅仅是喜欢他的钱。让他遗憾的是那晚在宾馆那么好的机会,没有让感情更进一步地发展。如果那晚再动点感情,再用一点动情的语言,很有可能把她哄到床上。如果是那样,她就会把他和林健放在同一个地位来考虑,从而会少一些背叛林健的负罪感,多一些理智的选择。
那么今天这次吃饭,就应该一定要吃出个结果。不能说这次就完全将她占有,至少也要搂搂身子亲亲嘴,把他和她的感情也向前推进一步,同时也让她知道,他也是她的男朋友。要不然他这里拼命为她着想,拼命为她花钱,拼命天天想她,她却花着他的钱,搂着另一个男人。
陆二禄的心又猛烈地痛苦起来。这更加坚定了今天要和陈小玉有点实质性进展的决心。他甚至咬着牙想,妈妈的,我的钱也不是自己印的冥币,几万块花出去,如果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那我不成了天下第一号的傻瓜了吗?
如果有辆小轿车开了去接陈小玉,不仅更能显示身份,看着也像个老板。真的,确实需要买辆车了。有辆车,不仅方便,身份也会不同,就像乔保中,开了车不仅威风得像个骑士将军,和别人做生意,别人见有车,也有个信任感,特别是女孩儿,见了有车的老板,撵都撵不走。如果再让陈小玉去学开车,他想象不出陈小玉会高兴成什么样子,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犹犹豫豫。手里有一千万,买辆车花个二三十万,也是九牛一毛,如果有大生意,一笔就挣回来了。
陆二禄决定立即到汽车经销公司去看看。
公司只摆了两种车,一种是吉普213,另一种是桑塔纳。陆二禄看一阵,觉得还是买辆桑塔纳更好一些。转念又想,现在到处要钱,到处不顺,老三又那样,有了车也太招眼。还是等生意好一些,老三的事有个结果再说吧。
陆二禄来到饭店时,陈小玉已经等在了他定好的包间里。这让陆二禄喜出望外。抬手看眼表,整整提前五分钟。陆二禄一边道歉一边解释说又去商店买了点东西,然后很招摇地把装了手机和金戒指的大包放在桌子上。
今天的陈小玉一身短打扮。短衣短裙,肉色连裤袜紧紧地绷在腿上,脖子里又围了一条丝巾,将整个人点缀得活泼飘逸。已经好多天没见她了,看着满脸笑容的陈小玉,陆二禄感觉她的每一个地方,都连接着他的心脏,她每动一动,都牵着他心摇神恍,都揪得他心酥心胀。他想,看来他这辈子真的是离不开她了。
包厢确实很小,饭桌也小成一条,最多只能面对面坐四个人,很可能是有意为情侣设置的。陆二禄想挨了陈小玉并排坐,陈小玉笑着说,你还是坐到对面吧,面对面咱们好说话。
负责点菜的小姐还没来。两人对坐着一时却不知说什么好。陆二禄觉得不如现在就将手机拿出来,不但给她一个惊喜,也把两人的关系明确地摆在那里。陆二禄从包里掏出装手机的盒子,故意用手蒙了不让她看盒子上的字,然后让她猜是什么东西。
陈小玉说,我再不能要你的礼物了,无功受禄,我心里不好受。
第55节:所谓商人(55)
尴尬和难堪还是写在陆二禄的脸上。陈小玉不忍心再让他难堪。她用玩笑的口气说,如果让我猜,是不是给我的聘书或者是玩具娃娃。
陆二禄无声地将包装盒打开,将手机拿出来,递到陈小玉的手里。
手机不是行长拿的那种直板小砖头块,不仅比砖头块要小,还能揭开盖子。这种手机她在电视里见过,是最新高科技的产品,名字也不再叫大哥大,而是叫手机。陈小玉知道这种手机肯定很贵,可能要值一两万吧。陈小玉止不住有点紧张。最近几个副行长也配了手机,都是砖头块,副行长们一出门,就把手机捂在耳朵上,在大街上边走边哼哼哈哈打电话。他们这样做,除了显示有身份腰缠万贯,还有种黑猫警长三军司令指挥千军万马的威风凛凛。原以为这种派头离她陈小玉很远,想不到一下就捏在了手里。陈小玉有点诚惶诚恐,她慌乱了小声说,这手机太贵重了,我不能要这么贵重的礼物。
陆二禄一下恢复了自信。陆二禄说,这是为你工作配备的,做生意,不能没有这东西。我一向是说到做到,我请你做副总,就给你副总的待遇。
陈小玉红着脸将手机递回陆二禄手里,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不是小东西,我还没想好,我不能要。
陆二禄低头想一阵,然后严肃着脸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要,你是怕你的男朋友。我觉得你怕他这件事很可笑。你只是他的女朋友,你又不是他的奴隶,也不是为他服务的家庭主妇,你有你的自由,你有你的工作,还没结婚他就这样限制你的自由,结了婚,他还不知道要把你怎么样。再说,人的地位是由人的社会地位决定的,女人更是如此,如果你没有社会地位,你也就没有了家庭地位。相反,如果你的社会地位越高,你的家庭地位也就越高。我认识一位女老板,她在街头摆摊做小买卖时,别说丈夫,连公婆都看不起她,连子女都见不得她。当她当了大老板时,不仅丈夫,所有的人都把她当神来敬着,不但她的丈夫天天围着她的屁股转,那么优秀的小伙子,她想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得做什么。
说的是有道理,社会上的事也确实是这样。她自己的事确实也应该由自己来决定。如果失去副总经理这次机会,一辈子就只能在办公室默默无闻了。
她原打算要慢慢做林健的思想工作的,现在看来,先决定了再让他接受也许更好。这正好也是对爱情的一个考验。如果他能接受,那么就证明他很爱她,一切都在为她着想;如果他不能接受,就说明他太自私了,一切都为自己考虑,丝毫没有考虑她的幸福,因为连发财当官这样的好事都不能为她高兴,不能让她去享受,那么他心里哪里还有她。她决定明目张胆地把手机拿回去,而且理直气壮地告诉他,她已经答应了陆二禄的聘请,已经是一个副总经理了,然后试试他到底能怎么样。如果林健不能容忍,再和她闹得不可调和,她就和他分手。陈小玉不再说什么,无声地将手机捏在了手里。
陆二禄说,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号码,你明天自己去办理入网。估计入网得花一两千入网费,钱我也给你准备好了。
第56节:所谓商人(56)
仿佛完成了一件重大事情,陆二禄浑身都感到轻松愉快。应该喝点酒了。陆二禄问陈小玉要不要喝一点葡萄酒。陈小玉点头,陆二禄便要了一瓶张裕干红。
可以看出,陈小玉一下很放松,心情也似乎一下好了起来。陆二禄能够感受得到她轻松愉快的心情。他知道她把一切都想通了。陆二禄也没有了一切顾虑。他频频劝酒举杯,陈小玉也不推辞作假。很快,陈小玉脸上泛起了红潮。陈小玉说,我不能喝了,我觉得头有点晕。
陆二禄发现,喝了酒的陈小玉更加好看,整个皮肤都成了那种白中透粉的颜色。他觉得人的皮肤就应该是这种肉色。陆二禄想摸摸她的脸,或者能接触一下她的皮肤,但他觉得没有合适的机会和理由。盲目轻举妄动,会把事情弄糟。他努力克制自己的冲动,但越克制,欲望却越强烈。在东门外那晚,他曾抱了她,但她一直哭,可惜当时他也只顾了悲伤和同情,并没仔细体会她的身体,好像当时就没去体验她在怀里的感觉。现在,他强烈地想体会一下。
天并不热,但陈小玉的额头仍冒出一层细细的汗珠。陆二禄乘机说,天太热了,你把外套脱掉吧。
不等陈小玉表态,陆二禄便起身帮陈小玉脱外套。但外套很顺利很快地就脱了下来,几乎没有接触到她的皮肤。放好外套,陆二禄又用餐巾纸帮她擦额头的汗珠。陈小玉想躲,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只将头偏过了一点。
陆二禄已经热血沸腾,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他也隐隐约约感到,现在完全可以更进一步。他试探着用手搂住她的肩膀。这时他明显地感觉到她有点发抖,身体也在本能地推托。这不太强烈的反抗更刺激了陆二禄,他觉得挣扎是女人的本能。他觉得女人都是这样,即使她爱你,也会忸忸怩怩。当初和春枝恋爱,他感觉她已经爱得离不开他了,但要亲嘴时,她仍然忸怩着不让,最后费了很大劲才得手。陆二禄动情地一下将她抱紧,然后死死地将她搂进了怀里。
陈小玉猛烈地挣脱他,然后恼怒着带了哭音说,我就知道你要欺负我。说完,她一下趴到桌子上,肩膀一抽一抽,哭得很伤心,也很委屈。
女人的眼泪是最好的防御武器。陆二禄一下完全清醒了过来,也一下感觉自己太糊涂太没理智了。陆二禄也为自己的粗野无礼吃惊。他急忙慌乱着一边道歉,一边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陈小玉虽然仍没停止哭,但她并没起身走。没走就已经很不错了。陆二禄只好不停地责备自己,然后说,我确实是太喜欢你了,有时候简直没法控制自己。
陈小玉终于停止了哭泣。然后突然问,你说心里话,像我这样软弱的女孩子,究竟能不能做生意,能不能当副经理。
陆二禄急忙说,怎么不能?说实话,做大生意,做的是资金和头脑,根本不用体力,有时根本就见不到货。你大学毕业,又是学经济的,人又聪明,又有经济头脑。浑身都被经济武装起来了不做生意,可惜不说,也浪费资源。我敢肯定,如果你做生意,用不了多久,不仅能帮我把生意做红火,你也会成为富姐。你一个人富了,你就完全可以养活整个家族,你的父母也再不用辛辛苦苦地工作。这就是人家说的,一人经商全家沾光,一人致富全族都富。
第57节:所谓商人(57)
陆二禄觉得应该再给她加几把火,促使她下定决心下海。下了海,她就肯定是他的人了。陆二禄又说无商不富的道理,直到口干舌燥,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多了,也太兴奋了。陆二禄喝口水,问她他说得有没有道理。陈小玉觉得有些有道理,有些没道理,但她不想说这些。她感觉她心里有点乱。她应付着说,你的道理都是从实践经验中总结出来的,当然有道理了。
陈小玉不再吃也不再喝。吃饭只好至此结束。陆二禄想请陈小玉去跳舞,陈小玉说,我还得准备明天的一个会议,明天还得早起。
也好,对女人,最讨好的办法就是顺着她。陆二禄要送陈小玉回去。陈小玉不反对,当然就是同意。
街上车水马龙,但这一切都和他陆二禄无关,都不在他陆二禄的眼里,甚至整个大街,都是空荡荡的,存在他眼里的,只有陈小玉一人。他努力和她并在一起,而且是肩挨着肩。并肩行走的感觉真好,他是第一次并肩和一个女孩子走在马路上,而且还是他最心爱的女孩子。陆二禄简直有点飘飘欲仙了。在电影电视里,有那么多青年男女并排走在大街上谈恋爱表衷肠,但他觉得那是电影电视,这样的情景永远和他无关,没想到毫无准备就突然出现了,而且比电影电视里的更温暖,更心动。他真的忘记了一切,世上仅存的,只有身边的小玉了。他想说许多话,说他的童年,说他的现在。但到她宿舍的路太短了。算起来也应该有一公里左右,怎么没怎么走就到了?当陈小玉停下来说再见时,他确实有点吃惊,抬头看半天,才确认确实是到了。他无奈地伸出手,想握握她的手,或者再多站一站,多说几句话,但她却扬起了手,说声再见,转身像一阵清风,快速而无声地跑进了院门。
进了门,林健正在着急地等她回来。陈小玉急忙换上一副平静的表情。他问她干什么去了。她说,有客人请领导吃饭,领导让我也去作陪。
每当听到陪领导陪客人吃饭,林健就从心里不舒服。他曾问过她,你既非领导又非招待员,领导凭什么让你去陪客。这样的问题让陈小玉非常恼火。她恼火地质问他,说人家领导让陪,你说让我怎么办!今天林健还想问为什么让你作陪,但话到嘴边,他还是咽了回去,然后改口说,人和人不能比啊,你整天有人让你陪吃陪喝,我到现在还没吃一口东西呢。
陈小玉小心地将包放在墙角。她打定主意今天要告诉他下海的决定,但突然又有点心虚。她想,等他吃过饭或者睡前再慢慢说吧。
林健在财政局也有宿舍,四个人住一间。恋爱谈到去年这个时候,两人才在这间宿舍做饭吃。陈小玉看一遍林健准备好的菜,知道又要吃西红柿菠菜面片子,便脱去外套,洗了手帮他做饭。
林健的饭量很大,吃面要吃三碗,馒头能吃五个。林健是脑力劳动,也不从事什么体育活动,陈小玉一直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饭量,这么好的消化能力。也许就是他解释的,在乡下从小清汤寡水吃不饱,把胃撑大了。今晚的饭是素面片,又因为她心里乱忘了炝锅,但林健依然吃得很香。看着林健狼吞虎咽,陈小玉还是忍不住,说,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我不下海不行。
第58节:所谓商人(58)
林健每次都把问题说得那么严重。其实她也想过,陆二禄爱她又能怎么样。爱美是人的天性,如果她不美,别说到银行办公室,找个工作也难。有了美,自然要能靠美来挣钱就靠美来挣钱了。再说陆二禄又不是老虎,更不是黄世仁,哪里就有那么危险。何影想跟陆二禄做生意用尽了手段,但陆二禄就是不为所动,而且宁肯给她一万块钱让她自己去做,也不让她跟在身边,更没想在她身上占半点便宜。要知道,何影还是个黄花闺女。这充分说明陆二禄并不好色,甚至有点不近女色。何影拿了那一万块,现在人家已经聘了三四个民工下去收购农副产品,据说肯定要赚一笔钱。何影拿了陆二禄的钱,陆二禄也没把何影怎么样,更没提出什么要求。她如果轻易不拿他的钱财,他又能把她怎么样。
当然陈小玉清楚,她和何影不大一样。陆二禄给何影钱,可能也是看了她的面子,看在何影是她的朋友的分上。现在陆二禄确实喜欢她,是那种真正的喜欢。但喜欢又怎么样,喜欢是人家的权利,只要把握得当,也未必是什么坏事。让陈小玉生气和不能容忍的是,她仅仅接受了陆二禄的一点礼物,他就上纲上线,把事情提到了上床的高度,而且又是情妇又是二奶,那天还骂了她婊子。不行,不能惯他这样的毛病。陈小玉恼怒了责问他谁是二奶,谁是情妇,谁给谁戴了绿帽子。见林健不做声,陈小玉说,你以为我愿意下海?你以为我愿意不享清闲愿意下海受苦?我为了谁?不下海不挣钱,你打算怎么过以后的日子。你整天叫喊着要结婚,你拿什么去结,房子没有房子,家具没有家具。人家结婚都要三转三金四十八条腿,你有什么!别说三金,你连四条床腿都没有,你的床腿还是用几块砖头垒的。你想过没有,今后的日子你打算怎么过。我受穷倒不要紧,我不能让我的父母再受穷,更不能让我的后代再受穷。
穷是林健头上的一道紧箍咒,他最怕她念这个咒。好在她以前几次说到穷都是善意的,今天她却恶意要这样说,恶意要揭他的疮疤。热血再次涌遍了林健的全身。他几乎是喊叫着说,穷又怎么样,穷也不是我的过错,我穷你也是早知道的。如果你嫌我穷,你就去找富人去,我也不强留你,你也没必要在我面前鬼鬼祟祟。
好像是我赖上了他,她绝不能容忍这种是非颠倒。陈小玉坚决地说,我找富人也是我的权利,如果你嫌我不好,乘我还没嫁给你,你可以走,我也不拦你。
竟然赶他走,竟然如此无情,如此伤感情。林健猛地站起,怒视她一阵,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觉得今天的她确实反常,今天的她已经不是那个温柔可爱的她。为什么。今晚她很可能不是陪领导吃饭,很可能是陪那个陆老板吃饭。林健的心猛然又被割了一刀,他的心连同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往外渗血。他突然想到刚才她手里拎的那个包。如果她刚才是和陆老板在一起,说不定又带回了什么东西。林健一下跳起,一把将墙角的包提起。陈小玉也不顾一切扑上来,死死抱住挎包,喊叫着说,你有什么权利搜查我的包,以后我的东西不许你来搜查。
第59节:所谓商人(59)
陈小玉干脆不再去抢。她想,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去吧。
林健看到盒子上画的手机,他一下全明白了。竟然接受这样贵重的东西,接受这样的东西没上床,鬼都不相信。林健一下将手机摔到地上,然后又冲上来,很响亮很快速地一连给了陈小玉三四个耳光。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陈小玉虽然被打得有点晕头转向眼冒金星,但凭本能,她发了疯似的开始还击。
这回林健彻底失去了理智。他很快就将陈小玉压到了床上,然后双手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开头她还拼命挣扎,但剧烈的疼痛和窒息,让她很快就晕了过去。
她醒来时,屋里是那样安静,安静得如同坟墓。她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侧脸看看四周,一切又是那么的熟悉。让她奇怪的是,她的心情却出奇的平静,平静得如同止水,如同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特别是对林健,一下没有了恨,也当然没有了爱。她觉得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结束了,就像是一场梦,就像是刚才的休克,转眼就都过去了。对林健,她不欠他的,他也不欠她的,一切都扯平了。
手机还扔在地上,不知摔坏了没有。挣扎着起身,拿出手机看看,感觉不会摔坏,里面的泡沫垫又厚又结实,泡沫没坏,也许手机就不会坏。
咽喉疼痛得几乎不能吞咽口水。但她觉得身体的痛要比心里的痛更好忍受一点,身体的痛很快就会过去,心里的痛却要长久一些。但她知道,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她突然又特别想陆二禄,如果此时他在场,她就会扑入他的怀里,把刚才的一切都诉说给他,然后在他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她突然发现她是爱陆二禄的,爱陆二禄已经胜过了爱林健。
陈小玉甚至感觉有点轻松。她将眼泪擦干,然后倒半盆水将脸洗净。照照脖子,明显地有一片青紫。好狠心的家伙,几乎要将她掐死。如果再掐一阵,也许是几秒,她就已经死了。
她想喝口水润润喉咙,但疼痛让她难以下咽。只好忍痛将水吐出。
看来,许多问题不得不仔细思考一下了。
陆二禄才是真的爱她,如果今天的事换了陆二禄,就绝不会掐她的脖子,她敢肯定,他连一指头都不会舍得指她。
林健在山村长大,他的父辈也算半个猎人,那次去他家,就亲眼见他杀鸡连眼都不眨一下。还有,受乡村的影响,他说话也常带出一些粗野,有时一些行为,也不大文明。
那么,和陆二禄就合适吗?这个问题涌上心头,她又觉得难以回答。
第60节:所谓商人(60)
在学校,她认为林健确实算全系比较优秀的男生。林健最大的优点就是刻苦好学,不多说话,但刚毅勇敢,是一条真正的汉子。但进入社会,这些优点又有多大的优势?林健工作四年来,不仅没发挥他的高学历优势,还和科长关系处得不好,主要原因是他看不起人家,认为人家是土老帽土霸王,常常在她面前说科长的不是。她曾提醒过他,但他就是难改。这样恃才自傲的人,在行政上很难有所作为,混到陆二禄这个年龄,也未必能当上科长,也未必能分到一套住房,一直干到老,也不可能混上陆二禄今天的日子,思想和人品,也不可能比陆二禄更成熟更好。
陈小玉心里乱得厉害,咽喉的疼痛也更加剧烈,这种痛又真切地传遍她的全身,刺入她的心窝。还没结婚,林健就这样狠心打她,而且当时的他竟像个暴徒,像个杀红了眼的刽子手,像打不共戴天的仇人,使尽全身力气掐她的脖子,这哪里还有一点爱,哪里还有一点情,哪里还有一点人性。
从饭馆出来有凉风,陆二禄立即就想到她冷;吃饭时,她刚有点汗珠,他立即就想到她热,还动手给她擦汗。这样知冷知热的感情,在林健身上就从来没有出现过。
结婚后的日子会很长,像这样凶狠的打闹,像这样穷困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
陈小玉突然急于想见到陆二禄,问问他究竟是怎么想的,问问他打算怎么办,问问他能不能娶她,怎么娶她。
她想给陆二禄打个电话,让他过来。但这个念头很快又被她否定了。她觉得再不能草率。已经有草率的教训了,这次就一定要慎重,要从各方面都考虑一下,既考虑陆二禄,还要考虑林健,等考虑成熟了,再做决定也不迟,反正陆二禄已经是已婚男人,没有人再去抢。

去蒙古贩牛皮的生意不能成行,一千万的贷款捏在手里生利息确实让陆二禄着急。多次和乔保中谋划后,决定干一次冒险生意,到沿海贩几辆走私汽车,一方面挣点小钱,另一方面也探探路,结识一些海边的走私生意人,和他们搭上关系后,再从他们那里接其他走私货,然后把货贩到西北。如果此路能通,就是一条不错的发财之路。贩卖私货利润大,能搞几年,也就赚得差不多了。
到了海边的一座城市,才知道事情并不像人们说的那么容易。
好不容易找到了线人,在线人的引荐下,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走私汽车的,但人家要价太高。割顶三菱越野车每辆要价二十五万,这个价格实在是不能接受。来时,已经和一家汽车销售公司谈妥,每辆最多给二十八万。虽然有三万多的利润,但干这种私货买卖风险极大,要把这些车运到几千里的内地,沿途关卡重重,如果被查获,血本无归事小,弄不好就会被判刑坐牢。大风险必须有大利润,为这点利润确实犯不着冒险。
丁娟却不悲观,她觉得车价太高,主要是中间人从中谋利太多,要搞到低价车,就应该甩开中间人,直接到海边的渔村,直接找从海上接私车的渔民。
第61节:所谓商人(61)
丁娟不但从心里不服气,也从心里看不起他俩。她觉得两人毕竟是农民,不仅有农民的胆小怕事,也有农民的见识短浅小富即安。她觉得关键是智慧和勇气。刚参加工作,丁娟在监狱当警察,那时年轻,又练习拳脚,多刁钻的犯人,见了她都害怕三分。有次她穿便装在公共汽车上遇到四个骗子行骗,她制止时,骗子竟然上来调戏她。她瞅准了那个大个子的裆间,一脚踢过去,大个子一声没吭便倒在了地上。然后她大叫一声我是警察,都给我抱头蹲在地上。其余三个乖乖地蹲在了地上。她很赞成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句名言。她觉得应该再加一点,就是狭路相逢勇者加智者胜。她相信她的智慧,她的智慧对付那些没什么文化的走私渔民,她觉得不会有一点问题。她也相信她的体力,调到司法局办公室工作后,她也经常锻炼身体,现在和一般的男子比,体力也不占下风。她也清楚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如果做生意不成,她也没脸再见同事和亲人。再说,她觉得做生意本身就是冒险,不冒险怎么能赚到钱。丁娟提出她一个人去看看。丁娟说,我一个女人,去了反而方便一些,他们也不会怀疑我什么。
陆二禄立即反对,说,你是不是想笑话一下我们两个男人,现在不是我们没有胆量去,而是没有必要去。
乔保中倒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乔保中说,如果你扮成三陪小姐,说不定真能钓住一条大鱼。如果能钓住一个大老板,你再来找我们,咱们再一起谋划怎么做这大餐。
陆二禄知道乔保中不是开玩笑。和乔保中交往这么些年,他了解乔保中。总的来说乔保中人还不错,仗义直爽,就是好色却不把女人当回事。到了手的女人,他就不再珍惜,身边的几个女人,包括倾城美女甜甜,都离他而去,还卷走他不少钱财。现在让朋友的妻子去冒险,拿一个女人去赚钱,陆二禄突然觉得乔保中有点卑鄙,至少不够男子汉。陆二禄态度坚定地说,谁也再别开玩笑,我们还没穷到没饭吃卖老婆的程度,冒生命危险的生意,再赚钱也不做。
丁娟说她有足够的侦察经验,有足够的和坏人打交道的经验,再说不一定非要深入虎穴,去走走探探,全当旅游一样转转也没什么坏处。陆二禄还是觉得不行,如果出了事,他真的没法向伍根定交代。
想了半夜,丁娟还是决定一个人去看看。
第二天丁娟早早起床,简单洗漱一下悄悄出了门。
这是一座县级城市,因为沿海,看起来要比内地的县城繁华一些。宾馆门口停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正开着车门坐在里面等客。丁娟走过去坐入车里。她不说去哪,而是先问司机家住哪里,干这行多少年了。得知司机是本地人时,丁娟叫司机一声大哥,然后说,我有件事想求大哥帮忙,但不知大哥能不能答应。
司机疑惑地看了丁娟几眼,感觉不出究竟是什么人,但文雅大方,也不像不三不四的女人。司机问什么事,丁娟说,我从省城来,也在省城工作,手头有几个钱,想买一辆汽车,但从正规渠道买,嫌贵,又想买辆好的。听说海边渔村有卖水货的,很便宜,但我不知道哪有,大哥肯定知道,我想让大哥拉我去,事成了,我加倍付你往返的车费。
司机一下警觉起来。再看半天丁娟,说,你不会是便衣侦探吧。
第62节:所谓商人(62)
从司机犹犹豫豫的神态看,他可能知道哪里有私货。丁娟又有点不放心。万一这家伙不知道哪里有私车,胡乱拉到一个地方,见不到卖车人,还得付车费。丁娟说,我只听人说到这里弄车省钱,也不知道究竟能省多少,大概是个什么价。大哥是当地人,又对汽车特别熟悉,大哥能不能给我参谋参谋,一是给我透个底价,让我心里有个数,免得和人家谈价钱时吃亏;二是拉我到一个车最便宜车最多的地方。大哥你放心,如果我省了钱,我会分一点给你的。
司机再次审视一遍丁娟,说,你从省城跑来买车,肯定是有钱人,为什么不跟个男的来。
丁娟说,我一个人过日子,也不是很有钱,这几天心情也不好,请了假一边游玩,一边看看有没有便宜车,看好了,我再带个懂车的司机来。
司机开车上了路,才说,你找我算找对人了。我也是外地人,我给我们老板开车,老板看到水货能挣钱,也回去搞水货去了,他要我们遇到客户,就给他拉过去。
车跑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一个不算太大的村子。凭感觉,丁娟觉得这个村子就是海边的渔村。她轻轻吸几口气,感觉确实有浓浓的海腥味。司机将车停到一个院门前,喊几声老板,一个六十岁左右的黑瘦男人走了出来。
司机和黑瘦男人到一边嘀咕几句,男人又过来反复打量丁娟。丁娟主动说,大叔,我们进屋谈谈吧。
男人一下倒有点紧张,见丁娟进了屋,也只好跟了进来。
瘦男人的紧张神态和复杂心情,让丁娟看到了希望。她可以断定,已经找到了真正的货主,而且还是第一道原始货主。但瘦男人的戒备心很强,根本不信丁娟是来买车的,并一口咬定他是地地道道的渔民。丁娟觉得只有说实话,才能取得人家的信任。丁娟只好把真实情况原原本本说了,唯一编造的,是说他们三人做生意亏了,只好做点冒险生意补补亏空。
瘦男人仍然摇头,说没有人引荐,怎么会贸然闯来做这种生意。丁娟说有,然后说了线人阿林,然后连那天谈生意没谈成的那个王阿根也说了,并且描述了王阿根的模样,连嘴里少两颗门牙,她都说了。
黑瘦老板仍装着若无其事,然后问丁娟和王阿根谈了些什么车。丁娟细说了。黑瘦老板这时才嘿嘿笑出声来。他笑着说,真是巧呀,这两个人都是我们的熟人,我也和他们一样,都是二道贩子,就靠二次贩卖混饭。但我不像他们两个心狠,我只赚个辛苦费,在我这里,每辆三菱割顶车,我只要18万。
突然的喜讯反倒让丁娟吃惊不小。她知道这瘦男人绝不是二道贩子,是真正的货主,二道贩子不会卖这么便宜,而且还有可能进一步讲价。丁娟强压了心里的兴奋和老板讨价还价。黑瘦老板一口回绝,说,我讲的是实价,是最低价,再不还价,而且还要批量要,如果要的少,这个价都不行。
这个价也可以了。真有点像唐僧取经,历尽千难万险,才终于见到佛祖。丁娟说至少要十几辆。见老板点头,丁娟说,那么就说定了,就18万,我们就从你这里提货。
老板又沉默一阵,问货怎么走。丁娟说,我明天把他们两个也带来验货,如果货没问题,我们可以当场付钱,然后你帮我们雇几辆载重汽车,我们把车拉走。
第63节:所谓商人(63)
但来时已经讲清楚了,合伙做生意,特别是做大生意,不说人力,只论资本,回报完全按资本分成。如果买十辆车,连同各种费用,大概需要二百多万,她只有不到二十万的资本,占不到百分之十。如果这次顺利把车弄回去,十辆车赚八十万,她也只能分到不足八万,和他们两人比,确实太少。
不行,得另使一些手段,另谈一些条件。要不然,我一个人出这么大的力冒这么大的险,真是亏死了。
老板要留丁娟吃饭。丁娟清楚,老板对她,还有点不放心,留她吃饭,就是想进一步观察考验她。也好,观察了,他就彻底放心了。丁娟愉快地答应吃了饭再走。这时的丁娟,脑子里在急剧地思索着怎么能自己多赚一点。办法只能是老办法。她突然觉得要回扣这个老办法还有另一个妙用,就是能让老板彻底放心。来到客厅坐下,丁娟便凑到老板身边,然后小声说,咱们既然是生意人,生意人想赚钱的想法你就不要笑话。这次我们三个合伙做生意,我的本钱最少,生意成了,我也赚不了几个,但我的贡献却最大,这不公平。我想要点回扣,回扣当然也要给你分点。明天他们一起来时,你就说每辆车价是二十万,少一分也不行。他们付了钱,我再从你这里悄悄把回扣拿走,你看行不行。
老板笑了,然后说怎么不行,做生意应该就是这样,该赚的钱就赚,能赚到的钱就赚,只要能赚钱,没什么不行的。
讲好回扣二八分成后,吃过饭,丁娟便一刻没停返回了县城。
找不到丁娟,乔保中和陆二禄正急得不知该怎么办。两人已经商量好了,如果天黑时再不见丁娟的行踪,就到公安机关报案。丁娟的突然回来,让两人一下松了口气。问丁娟到哪去了,丁娟故意不说,而是得意地让他俩猜。两人看出,丁娟肯定是得了什么好事。但乔保中还是没好气地说,肯定是被人拐卖了,要不就是到歌舞厅当三陪挣钱去了。看你这高兴劲,说不定一下挣了五六百。
丁娟呸一声,然后跷着腿坐在沙发上,就是笑着不说话。陆二禄说,不说也罢,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肯定是说不出口的那种事情。
丁娟骂声狗屁,然后猛然将茶几上的一个苹果砸在地上,然后喊,成了!事情让我给办成了!你们没有想到吧。
把两人吓了一大跳。细看丁娟,不像是发了疯。两人急问怎么成了,丁娟还想卖关子,但看到两人急成了乌眼鸡,只好将今天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乔保中和陆二禄兴奋得一下将丁娟抱起来,上上下下颠了十几下后,才将她放到床上。
丁娟坐起来整理衣服时,两人才发现,把丁娟的胸罩都颠到脖子上了,鼓鼓囊囊露出两团。三个人一下都笑了,一下笑得直不起腰来。
丁娟说,你们就知道自己高兴,我从早到现在千辛万苦,思想又高度紧张,我都快崩溃了,你们还不赶快犒劳犒劳我。
丁娟不知去向后,陆二禄和乔保中就寻找了大半天,等待了大半天,担心了大半天。现在不仅人平安地回来了,而且办成了这么重大的事情。乔保中高兴地说,找家最好的酒店,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花多少都算我的,给我们的小娟压惊洗尘。
第64节:所谓商人(64)
点菜时,丁娟毫不客气,一口气点了十几个。但菜上来,丁娟却没有食欲。她知道这是过度兴奋所致。她想努力平静平静,便尽量想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但越那样想,越兴奋难平,越没有食欲。她觉得今天不仅仅是办成了一件大事,关键是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和本领。和乔保中、陆二禄比,她觉得她要远远地胜过他们,不仅是能力上超过他们,各方面他们都无法和她相比。她再一次认为,他们毕竟是农民,不仅文化低,而且见识也少,头脑里更没什么东西。她赶末班车下过两年乡,对农民的生存状态了解得不少,他们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即使是孩子,也只知玩泥土放牛羊。他们在那样封闭的环境中成长过来,别说社会知识社会经验,就是起码的判断能力和认识能力,也远不及城市长大的她,和她比,他们只能算初级水平,只能够应付一般的自然现象,至于应付复杂的社会和复杂的人,那只能是开始学步。乔保中、陆二禄这样的人能赚到钱,她这样的人早就应该发大财了。可惜醒悟得太晚,白白在单位消耗了十多年的青春。
在心里再次算算。如果这次买十辆,加上回扣,她可以赚二十几万。如果买二十辆,就可以赚近四十多万。四十多万是她做梦都没想过的数字,一下就要到手了。是做梦吗,肯定不是。她问乔保中打算买几辆车回去。乔保中说,去了看情况吧,最关键的是往回运。几千里路,关卡重重,万一出问题,就血本无归。
丁娟的心又一下提了起来。是呀,运回去把钱拿到手才算成功。但这种事只能碰运气靠老天保佑了。再细想,她又觉得不太可怕,只要买了车,老板那里的回扣她就可以拿到手,运输途中出了事,她也不会血本无归。
吃过饭,乔保中说丁娟辛苦劳累了,提出找个地方让她娱乐放松一下。丁娟知道自己回房间也兴奋得不能入睡。反正是担心,反正是兴奋,反正要挣大钱,享受享受放松放松也是应该。她提出去洗桑拿。桑拿浴她只听说过没洗过,今天有时间又需要放松,正好去见识见识。
洗浴中心的一切都让丁娟感到新鲜。泡过洗过蒸过,便有小姐问她需要不需要按摩。她回答需要后,她便被领到了楼上。然后又有小姐问是否要全套服务,她再次回答是时,她便被领入一个房间。
很快,一位英俊小伙子走了进来。小伙让她躺在床上。小伙子隔了浴衣给她按摩几下,她的心里便有了一点异样的感觉。因为一次性的浴衣浴裤薄如滤纸,穿了只是个形式,丝毫没有其他作用,感觉就像赤身裸体被男人抚摸。很快,她全身都有了强烈的反应。她还没想好要不要继续下去,小伙子已经开始脱她的浴衣。她本能地说不,但小伙子好像并没听见,很熟练地将她的浴衣脱了下来,然后又很熟练地将自己也脱光。
小伙子高大结实,五官也周周正正,年龄最多不过二十五岁,风华正茂,肌肉更结实有力。特别是裆间,她从没想过人和人还有这么大的差别,感觉就像她下乡时见到的公驴肚下露出的那一截。随着大脑的一声轰鸣,她轰然倒塌。她几乎要呻吟出声来。
第65节:所谓商人(65)
丁娟转过身不去理他。刚才的事确实让她没有想到。美男子不愧为专业水平,也许是吃了壮阳药,像架高速运转的机器,凶猛而不知停歇。她简直无法忍受,但她又希望再猛烈一点。感觉就要死了,却顽强地活了过来。最后,她几乎成了一摊水,躺到现在,才有了起身的力气。这场意外,也让她懂得了性生活远比她想象的要丰富美妙,她甚至想,真应该让伍根定来这种地方培训培训,实习实习。
看乔保中在她身上扫描的眼睛,她知道乔保中已经看出了什么,她怕乔保中继续揭她刚才的底,便说时间不早了,她也太累了,她先回去早点休息。乔保中再看看表,说不等了,让陆二禄自己回吧,然后陪丁娟一起回了宾馆。
陆二禄却早已经回来睡了。乔保中慢慢揭起被子的一角,发现陆二禄并没脱衣服。乔保中问,怎么了,怎么没脱就睡了?是不是又想哪个狐狸精了。
刚才陆二禄洗完,就有小姐给他特殊服务。看眼袒胸露腹的小姐,陆二禄又情不自禁想到陈小玉。想到陈小玉,眼前的女子便变得那么丑陋。他再也没有心思在这里浪费时间。他想赶快回房间,一个人静静地躺着,一个人静静地想想小玉。他清楚,想小玉虽然让他痛苦,但他需要这种痛苦,这种痛苦对他来说,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此时,陆二禄心里正像喝了一肚子乱七八糟的酒,幸福苦涩伤感痛苦,一言难尽。但不想被人打断这种感觉,他还想一个人再思念痛苦一阵。陆二禄闭了眼说,你让我一个人安静安静,我有点不舒服。
可乔保中偏偏不识相,说,怎么了不舒服,是老大不舒服还是老二不舒服?是小姐没把你弄舒服还是你没把小姐弄舒服?
陆二禄厌恶地说,你别忘了老天有眼,老天用性病惩罚你你不怕,再用更厉害的艾滋病你怕不怕?
乔保中虽然说艾滋病是外国的,这病崇洋媚外看不起中国人,但语气明显软了,可见他还是害怕。
在一旁的丁娟猛然害怕了。刚才那小伙子戴没戴避孕套?如果没戴,麻烦可就大了,别说艾滋病,性病也不得了。丁娟一下吓得浑身发木。当时她确实紧张,倒忘了看他戴没戴套子,那么长时间好像也没感觉到,很可能没戴,如果戴了,怎么没感觉到呢。但她也清楚,按她当时魂飞魄散的情景,别说戴个套子,即使穿个袜子戴个刀子,她也未必能感觉得到。丁娟急忙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跑进卫生间,几下将自己脱光,也顾不上水冷,先冲洗下身,再将全身冲洗一遍。感觉一下,仍感到下身里面有点异样。她坐到马桶盖上,用香皂搓洗一阵,更感觉里面难受有问题。如果有点酒精消消毒就好了。丁娟急忙穿好衣服,来到一楼服务台,要了一瓶六十五度的烈酒。急忙回到房间,然后躺在床上,打开酒瓶,将瓶嘴塞入下身,咬了牙往里面猛灌。感觉烈酒真的不错,劲大杀伤力强。火辣辣的疼痛,才让她心里放心了一点。
早饭后,那位出租车司机如约拉他们来到那个渔村。但老板家的大门却紧紧地锁着。屋前屋后找,也不见人影。只好死等。三人在门前等待三个多小时,正失望了准备回去,老板却回来了。
第66节:所谓商人(66)
货在老板家屋后不远处的一座破旧的石屋子里。石屋从外面看不大,也不起眼,进入里面却是一个不小的地下室。地下室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箱子。三菱车也拆成零件再把车顶割成两半装在这些箱子里。三人验过货,又任意抽一箱要求装起来试试。老板是位熟练工,或者说老板干这行很熟练,两个多小时,就将一辆车基本组装了起来。
将车发动起来试试听听,感觉不错。
因价格丁娟已经谈妥,货没问题,便算正式成交了。
为减小风险,小心起见,乔保中坚持只要十辆。
老板出面租来两辆大货车,然后将十辆割顶车全部装了上去。
车路过一个小镇时,丁娟突然说把包忘在了老板家,然后要下车打车去取。陆二禄不放心,要跟了去。丁娟说车上的货要紧,要他们押了车在县城宾馆等她,然后她打了车,独自一人往老板家赶。
老板看到丁娟回来,却仍然装作若无其事。丁娟伸手要那十六万的回扣,老板装傻充愣说不明白她说什么。丁娟冷笑一声,然后一手从包里掏出一把半尺长的刀子,一手拿出一支乌黑的玩具手枪。丁娟伸手将刀架在老板的脖子上,手枪对着老板的家人,说,老娘早就料到你会耍无赖。我早就告诉过你,老娘当过警察,下海后也是黑社会的老大,今天咱们就是黑吃黑,谁也不许动,谁动,一枪崩了你。然后刀尖挑起老板脖子上的皱皮,说,你是要钱还是要命,若要钱,你让我这刀子轻轻地捅进去,那钱就归你了。
老板虽有点哆嗦,但眼睛死死地盯着丁娟。可能估计她不敢动真的。丁娟咬了牙,轻轻将刀刃往上一挑,老板脸上的血便顺着刀子流了下来。
这下老板怕了,他急忙让家人快去拿钱。
他们来时,几百万全装在箱子里,当然都是百元大钞。老板娘又将十六捆拿出来装进包里时,丁娟才收起刀枪,背了包快速离开老板家。
几千里路把车运回去,而且要躲过一路的关卡,当然是件最危险最不容易的事,这里虽然有碰运气的成分,但准备工作做得越细,越充分,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三人反复商量,决定两辆车拉开距离,前面的车发现问题或者被检查,立即用手机通知后面的车。但前面的车如果遇到检查,肯定会人货一起被扣留。当然谁也不愿押前面的车。乔保中提议让丁娟在前,说女人遇事总比男人有办法一些。但丁娟想到箱子里的那十六万,就立即摇头拒绝。乔保中再将目光转向陆二禄。陆二禄觉得他更不能在前面冒险。老三的事还没结果,如果他再被抓住,全家两个人坐牢,一家人就算完了。再说还有陈小玉等着他。陆二禄只好低声说,我家老三的事还得我回去处理,我是怕……陆二禄不知该怎么来说明他的处境。
第67节:所谓商人(67)
两辆车昼伏夜出,经过三天四夜,终于将货顺利地运了回来。

外出贩车这些天,陆二禄每天都给陈小玉打电话。陈小玉的手机也二十四小时开机,好像就在等他的电话,电话拨通,立即就能传来她那柔和甜美的声音。他感觉到她是愉快兴奋的,也感觉到他和她的关系已经进入了恋人阶段。离婚和陈小玉结婚,陆二禄已经想好了,而且也觉得别无选择,因为他不可能放弃小玉,也不可能再做理智的选择。至于和春枝离婚,那也只能说是缘分尽了,只能说是命中就注定。唯一让陆二禄担心的,就是小玉是不是真的和那个林健断了关系,林健再纠缠不纠缠小玉。陆二禄决定多一个小小的心眼,搞一次小小的偷袭,不告诉她他已经到家,然后在天黑吃饭时,突然到小玉的宿舍,看看那个林健究竟在不在,他们是不是真的不再在一起吃饭了。
押车回来路过上海,他就再也压不住要给她买结婚信物的冲动。上次买了金戒指,可惜只是个一般的,不能作为订婚的礼物。如今有点身份的女孩子结婚都要"三金",他决定提前给她买了,让她拿到三金,就明白他的意思,也明白和他的关系。但上海的售货员告诉他,旧三金已经过时老土,现在要的是新三金:金戒指金项链金手链。他觉得金手链更好,手链毕竟比耳环值钱。买三金虽然花了近一万,但他还是非常高兴,也非常满意,他甚至想象了小玉会多么高兴,有可能像小鸟一样扑进他的怀抱。陆二禄将那个装了三金的精致皮包拿了放好,只等太阳落山,他就悄悄赶到陈小玉那里。
陆二禄的突然到来让陈小玉有点没有想到。但她既没表现出吃惊,也没像他想象企望的那样扑进他的怀里,而是很冷静很客气地让他坐下。陆二禄一肚子的兴奋和疑惑也平静了下来。按他的估算,陈小玉应该是正在吃饭或者是已经吃过。没想到她才刚开始做饭,面板上的面还没和好。看着拳头大小的一团面,陆二禄心里一下又涌上一层怜惜。一个人做饭吃,难做,也孤单。陆二禄立即说,算了,别做了,咱们到饭店吃。这次出去也赚了点钱,正好咱们庆贺一下,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陈小玉犹豫一下,还是说,今天就算了吧,已经快做好了。
一起做饭吃倒也有意思。陆二禄说,也好,正好我也没吃饭,能不能再加点面,也给我做一份。
陈小玉很好看地笑一下,然后从面袋里挖一碗面,说,一碗面够不够,我也不知道你吃多少。
陆二禄急忙说够了,用不了,然后又笑着说,你把我当成猪八戒了,一碗面差不多有一斤,一顿吃一斤,那就了不得了。
林健一顿是能吃一斤的。陈小玉不禁有点脸红,但她说,我做的饭可是香得不得了,吃不饱你可别说我小气。
陆二禄脱去外衣说,我给你打下手,你说干什么我就干什么。陆二禄还想说我打下手可是一把好手,但想到这话会让小玉想到他的老婆,只好将话打住。
在乡下化肥厂干临时工时,他就是一个人做饭吃,一般的家常饭,他还是做得可以。陈小玉和完面,他便不再让她做什么,只让她站在那里指挥他做。虽然他对她这个厨房很是陌生,什么东西都找不到用不惯,但在她的指挥下,他还是干得很愉快,也感觉时间很短暂。
第68节:所谓商人(68)
陈小玉的宿舍虽然有十几个平米,但屋里只有一个凳子,感觉也是从单位拿的。他只好拉了她坐在床上,然后将三金一样一样拿出,然后一样一样给她戴上。
他做这些时,她并没惊喜,也没反对,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任他摆布。这让陆二禄有点扫兴,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安。他猜不透她为什么如此冷静。是不高兴还是羞涩?是姑娘的矜持还是感到两人还很陌生?陆二禄还是忍不住问她为什么不开心。陈小玉说,你真的要离婚娶我吗?你老婆能够同意离婚吗?
原来是担心这些。陆二禄说,这些你都不用操心,我娶你是命中注定的,谁也阻挡不住我。至于离婚,只是给她点钱罢了。
感觉陈小玉高兴了起来。看着她把三金重新装回盒子然后放到箱子里,他觉得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也应该更进一步了。
这些天在电话里他虽然多次说了我爱你,但还只停留在口头上,实质的爱,还一步都没迈出。现在是时候了。他紧挨她坐了。用手揽她时,只轻轻一揽,她便倚进了他的怀里。
当他的手伸进她的内衣里时,她并不坚决地拒绝。他知道一切都可以进行下去了。他一下将她压倒,将整个身子紧紧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突然有人猛烈地踢门。陆二禄估计是林健。来了也好,今天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今天乘这个机会也把话说清。如果林健再死皮赖脸纠缠,就给他点颜色看看。陆二禄勇敢地刚将门打开一条缝,林健便闯了进来,然后伸手就在陆二禄的脸上捅了一刀。陆二禄叫一声,本能地抓住了林健持刀的手。林健只好扔下刀子,挣脱陆二禄跑了出去。
事情来得太突然。陆二禄和陈小玉从惊恐中清醒过来,便捂了脸一起往医院跑。
腮部被捅穿了。好在刀子只是个小水果刀,伤口也只有一厘米左右。医生给陆二禄做了缝合,然后给陆二禄吊了抗生素滴流。
两瓶滴流吊完已经是上午八点。陆二禄想了半晚,他已经想好了,这回绝不能被白捅,要乘这件事,一定把林健制伏,让他服服帖帖让出陈小玉,以后永远也再不来骚扰。否则,就一定要让他蹲几年监狱。
陈小玉侍候了他大半夜,可以看出她很痛苦,也很疲惫。陆二禄决定立即出院。本想先送陈小玉回宿舍休息,但考虑到她的安全,还是觉得给她在宾馆找个住处合适。陈小玉摇头拒绝后,他又提出带她回家。那个家不仅有兄弟亲人,也还有高墙大院,别说林健,专门越墙爬楼的盗贼,也休想进入半步。另一方面,将陈小玉领回家,造成既成事实,不仅春枝觉得无望,也让母亲和兄弟们默认这门亲事。陈小玉还是不能同意。但陆二禄坚持不让她回宿舍,认为回去太危险。最后陈小玉只好同意到宾馆去住。
把陈小玉安顿在宾馆回到家,陆二禄就把老四叫到客厅,详细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要老四去找派出所的孙向阳,看孙向阳能不能来一趟,商量一下怎么处置林健这小子。
孙向阳在派出所当副所长。和孙向阳认识也有七八年了,可以这么说,公安局给孙向阳发的工资,远没有他陆二禄给他发的多。老四去了没多久,孙向阳就开着警车赶了过来。
陆二禄让所有的人都出去,才对孙向阳说了事情的原委。
第69节:所谓商人(69)
陆二禄说,据医生说伤得倒不重,但可能会留下伤疤。
孙向阳问清是在哪家医院治疗的,然后说,我和老四去医院看看病历,如果能鉴定成毁容,我最少也得让他蹲三年大牢。
陆二禄觉得孙向阳没理解他的意思。他的目的是制伏林健,而不是让他坐牢。陆二禄说明自己的想法。孙向阳笑了笑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只要美人不要仇人。这更好办,君子要成人之美,你的美事就包在我的身上,不过美人搂在怀里后,你可不要忘了我这个大恩人。
陆二禄明白孙向阳的意思。这小子,心够黑的,每次用他,酬劳少一点都不行,这回肯定会狮子大开口。陆二禄说,大恩肯定不会忘,事成了,生了儿子我让他认你当干爹。
孙向阳立即赤裸裸地说,干爹就不用认了,认一根干金条就够了。
孙向阳和老四走后,陆二禄又有点担心。如果把事情闹大,这件事又如何收场,因为毕竟是件不光彩的事情。
如果林健现在就能给他认个错,表态不再干涉他和陈小玉的事,他不仅不会追究他,甚至可以补偿他一笔精神损失费。他觉得应该和孙向阳说清这些。打电话再和孙向阳商量,还没等他说完,孙向阳就说,你啰唆不啰唆,我什么都清楚,在这方面,你是专家还是我是专家?告诉你,这种事我见多了,办法也是现成的。我先把那小子抓进来,告诉他问题的严重性,然后要他拿一大笔医疗费。有这两条,一个小毛孩子,早就吓尿裤子了,哪还敢再要什么老婆女人。你放心,你就等着让他求你给你磕头道歉吧。
挂了电话,陆二禄觉得很累。伤口的疼痛又让他心烦意乱。手里有这么多的钱,竟然被林健这样的穷小子打了,竟然和林健这样的穷小子争抢一个女人,而且争抢得如此吃力费劲。真有点掉老板的架子。
春枝又走了进来,又关心地问他脸上的伤是怎么了。半边脸被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当然很是显眼,真的是没法见人。陆二禄恶了声说碰了。春枝又问碰在了哪里。陆二禄更没好气地说,碰在驴嘴上了。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出去,我要睡一会儿。
陆二禄正有了瞌睡,春枝又走了进来。进门,春枝就哭。见陆二禄不理会,便哭了说,我就知道你在外面有了女人。我还以为是个黄花闺女,原来是个有男人的破鞋。我告诉你,人家的女人就是人家的女人,人家的女人对你多好,那都是看上了你有钱,把你的钱骗光了,人家就会一脚把你踢出去。哪里像自己的老婆,知冷知热,不管你有钱没钱,都是你的老婆。再说,偷嘴的猫肯定要挨打,今天被人家打坏了脸,说不定哪一天会丢了命。偷情送命的还少吗?为一个破女人送命,你值得不值得。
看来春枝已经知道了实情。肯定是老四把一切都告诉了春枝。毕竟是多年的嫂子,叔嫂之间还是有点感情的。知道了也好,知道了正好让她彻底死心。陆二禄说,我也告诉你,我就是死,也要死到她的怀里;我就是抢,也要把她抢回来,因为她是女大学生,而且是没结婚的特别漂亮的姑娘。
春枝一下愣了。愣一下,然后便哭喊着和他纠缠。陆二禄这才觉得春枝并不知情,说他被人家的丈夫打了也是她瞎猜的。但陆二禄清楚,今天是没法再睡了。他觉得只能出去躲躲了。
第70节:所谓商人(70)
陆二禄躲到老四的卧室睡了。睡到中午,迷迷糊糊被老四惊醒。老四见他醒了,便告诉他,孙向阳让医院给写了轻伤的证明,然后把林健抓到派出所了。老四说,那小子其实也是■包一个,手铐子一戴,腿都软了。到了派出所,听说要判刑,一下哭得浑身都抖。孙所长说先关他一晚,到明天再看他的态度。
陆二禄心里有了一丝快慰。不给他点厉害,他还以为陆二禄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不给他点厉害,小子就会更加猖狂更加得寸进尺。他真想让林健这小子蹲几天大牢。但想想陈小玉,他又觉得事情还不那么简单。林健毕竟是陈小玉的男朋友,人家相好了那么多年,而且一起生活了那么长时间。一日夫妻百日恩,也不知陈小玉对林健还有多少恩。他估计,如果太过分了收拾林健,陈小玉肯定会不满意,甚至会误以为他太残忍太无情。他决定给陈小玉打个电话,听听她的意见,也正好试试她的心。
打通陈小玉的手机,他先问她睡了没有,吃饭了没有,然后才委婉地说派出所的人已经把林健抓了起来,怎么处理,要听他的意见,可以完全按他的意思来处理。陈小玉那边没一点声音,他猜不透此时她是什么表情。陆二禄说,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半天,陈小玉问是不是报了案。陆二禄想让陈小玉清楚,他陆二禄在地方上也是有势力的,至少也是一个惹不起的老板,但又不能说是他报了案,这样也肚量太小了。陆二禄说,是老四给派出所的一个朋友打了个电话,派出所的朋友便当了真,然后去医院取了证,也抓了人。
等半天陈小玉那边没有一点声音,陆二禄只好再次问她怎么办。突然陈小玉带了哭音说,怎么办是你们的事,我和他已经没有了关系。说完,陈小玉挂断了手机。
明显地感觉出陈小玉不满意,明显地感觉出陈小玉对那小子还有感情。一股强烈的嫉妒不由得涌上陆二禄的心头。但更明显的是,如果报复伤害了那小子,就会彻底失去陈小玉。
平静了再想,陆二禄又觉得陈小玉的心情可以理解。换了谁,不管有没有感情,她都会这么做,都不愿意没完没了再挑事端。因为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陆二禄决定明天一早就让老四去派出所找孙向阳,只要林健写个保证书,保证再不找他和陈小玉的麻烦,就把他放了。能把他抓进来,就已经证明咱们有实力有门路不是好惹的,再把他放了,更证明咱们神通广大,证明他就在咱们手里捏着,想抓就抓,想放就放。林健不是傻子,他相信他会明白陆二禄的厉害。
再为陈小玉想想,陆二禄的心立即又软了。陈小玉毕竟是个弱女子,遇到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大的事压在一个弱女子的身上,她是否能够挺得住,是否能够想得开。她现在在想什么,现在在干什么,会不会痛不欲生。他决定天黑就去她那里,一方面陪伴陪伴她,另一方面向她解释清楚,也告诉她这样做的目的和原因。如果可能,就和她住到一起;如果不可能,他也让她理解他,相信他,更爱他。
母亲过来问陆二禄吃不吃饭。陆二禄确实饿了,但他知道,脸上伤口的疼痛不可能吃干硬的东西。只能喝点牛奶一类的东西。他想回去喝,才想起春枝一早就在家哭闹。他想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
第71节:所谓商人(71)
陆二禄一下被感动得鼻子发酸。面对哭肿了眼的妻子,陆二禄心里又不由得一阵自责,觉得自己真不是东西,狠心无情。同时也觉得还是老夫老妻好,忠诚,专一,知心。看一眼,就知道他不能吃干的。这样的知心连母亲也做不到。陆二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该怎么办。他只好默默地坐在床上。
但不离婚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要一张离婚证,然后说服小玉,让春枝继续住在这个院子里,他仍然像从前一样,把她照顾好。这样一想,陆二禄的心情一下好了许多。
喝过牛奶,陆二禄正不知要不要继续留在家里时,老四无声地进来了。老四说二兵回来了,就在她母亲的家里。陆二禄急忙问钱有没有了。老四说,他说一分都没有了,都拿去赌输了。
这还了得!陆二禄问老四为什么不把他带回来。然后要老四快去把他弄回来,如果他不把钱吐出来,就不放他回去。
老四要出门时,陆二禄又觉得老四一个人去势单力薄,他要老四把大哥也叫上一块去。陆二禄说,如果他不还钱,千万不要让他再跑了,一定要把他带回来,然后我们看情况再想办法。
过了两个多小时,老大老四就把二兵带了回来。
面对陆二禄,二兵仍然就那一句话:钱在广州赌博输完了。
赌博有可能将钱输完,但二兵绝不是傻瓜,那么多钱,怎么可能全输完。陆二禄知道二兵是不想拿出这笔钱。这绝对不行,毕竟是那么大一笔钱,堆在一起都有半床。陆二禄怒从心起,说,你不要以为我们是亲戚,我就不会把你怎么样,你错了,亲兄弟我都是明算账,在金钱面前,我从来都是六亲不认。欠钱有欠钱的规矩,你看吧,我欠了人家几万块钱,迟还了几天,就被人家捅了一刀,差点把整个嘴割掉。你欠十几万不还,但你没长十几个嘴,一万剁你一根指头,你不会觉得吃亏吧!
二兵苍白着脸一声不吭。他倒真愿意陆二禄剁他几根指头。钢材贱卖了二十七万,给彩玉十万后,他将十万存起来,然后拿了七万来到广州,原打算倒卖点走私电器什么的,但来后走私电器没找到,却发现旅馆里设了赌博机,赌法也简单明了。他想碰碰运气。他觉得对赌博,他还是有点研究的。赌博肯定有时输有时赢,如果赢了就走,肯定能赚一笔。有次赌钱,他曾赢到九千多,可惜还想多赢一点,结果又全输了出去。想起这件事,他心里就止不住痒痒。他觉得这次手里有七万块,本钱多,有充分回旋的余地,但心也别太贪,赢到三万块,就走人。但一晚四万多输进去了,始终没赢回一分。输红了眼的他思考一整天,决定不再希望挣三万,只要能捞回那四万,就撤手不再赌。第二天运气更差,很快就一万多搭进去了。当手里只剩一万多块时,他手抖得连钱都拿不住了。他这才彻底死了捞一点回来的念头,然后失魂落魄批了几千块钱的服装跑了回来。但存入银行的那十万太宝贵了,这十万就是他全家今后生活的全部,他决定就是死,这十万也不拿出来。
第72节:所谓商人(72)
进门,藏獒就凶猛地扑了上来。二兵大叫一声,就扑到大姐彩玉的身后。彩玉本能地将狗挡开,然后抱了二兵又哭又骂。
彩玉虽然哭着骂二兵不争气,但句句让大家都不舒服。这他妈的是什么事,十几万白白地扔了,还闹得亲戚不是亲戚自家人不是自家人。
再怎么办?彩玉上次挨了打,虽然嘴上没认错,但在行动上明显地有所改变,不但不再自作主张,而且有事就来请示。比如,老三的事又没了动静,彩玉也认为送了钱没起作用,也怀疑表哥骗了她私吞了那十万。她几次要去找表哥讨个说法,甚至要去吵闹把钱要回来。但每次彩玉都不再自作主张,而是来请示他。他怕把事情搞糟不同意她去,她就不去。现在当着彩玉的面收拾二兵,怎么说也等于是打彩玉的脸。再说,看二兵的样子,你就是把他打死,他也未必肯拿钱出来。也许真的输光了?陆二禄无论如何不能相信全部输掉。看来这件事还真的窝囊麻烦。
陆二禄的伤口又一阵疼痛。他恼怒了一脚将地上的椅子踢倒,然后怒冲冲地回了卧室。
突然陆二禄觉得这件事只能智取,不能强攻。如果钱真的还在二兵手里,他肯定要拿这笔钱去做生意。如果找个人引诱二兵,就说有一笔赚钱的大生意,也许他会上当拿出钱来。
老四进来请示怎么办,问要不要报案起诉,让他坐几天牢受几天苦。陆二禄长叹一声,说,坐牢又能怎么样,我们又能得到什么。人家坐牢不还钱,我们是钱情两亏。你让他写个欠条,钱还不了,账总得有。他写了欠条,你让他姐把他领走吧。
老四觉得不能这么便宜了二兵,毕竟十多万钞票哪,他辛苦了这么多年,还没挣到这么多钱。这事也真够窝囊的。老四来到客厅,并没完全按老二的话办。他上前就狠狠给了二兵一个耳光,说,这件事永远没完,你什么时候不把钱还回来,就什么时候不放你走,把你和狗拴在一起,让你当奴隶当牛马干活儿,用苦力来顶替那钱。
二兵并不还手,感觉也并不气愤,好像他应该挨这一耳光。二兵说,反正钱没有了,欠钱还钱,杀人偿命,也行,我就留在你们家干活,什么时候还清那笔钱,我什么时候走。
妈的屁,养条狗还能看门,你这猪狗不如的人,养了你,倒是祸害。骂完,老四也再没了办法。老四找出纸笔让二兵写了欠条,然后对彩玉说,反正钢材是你卖的,事情也是你惹出来的,我也不管了,你看着办去吧。说完,老四气冲冲地出了门。
听到客厅里安静了下来,陆二禄想安静地休息休息。
突然想到医生说还得去医院输一次液,以防止感染。陆二禄摸摸脸,感觉肿得更厉害了。脸面上的事,确实不能马虎,如果发炎溃烂留下大疤,这辈子就毁了。陆二禄刚要去医院时,丁娟来找他来了。
见陆二禄包了半个脸,丁娟急问怎么了。这让陆二禄真有点不知怎么说。不说显然是不行。陆二禄只好说,昨晚出去遇到了一个疯子,不知用什么突然捅了我一下。
第73节:所谓商人(73)
这女人,还真是厉害。陆二禄不想再和她说这些。再说,撒一个谎,就得用十个谎来弥补。陆二禄只好说,你说是就是吧。
没想到这更引起了丁娟的兴趣。是什么样的女人,干什么工作,漂亮不漂亮。如果不漂亮,你这一刀就挨冤枉了。
罢罢罢,他和陈小玉的事,反正以后人们会知道的。陆二禄说,以后见了你就知道了,你如果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孩,算你有眼福。
丁娟还想开几句玩笑,见春枝进来,只好笑着忍了。
丁娟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然后说她去乔保中家了,和乔保中商量了一下再做什么生意。
贩车这一趟,丁娟挣到的钱连她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难怪要全民经商,难怪说无商不富,难怪富了的都是商人。丁娟高兴,伍根定兴奋得几次都说要请客,请陆二禄和乔保中两个大恩人。丁娟当然更是坐不住了,她当然还想下一次赚更多的钱。但生意哪里就有那么好做,丁娟哪里知道生意也有赔本的时候。没有赔本的心理准备,一旦赔了本,丁娟肯定无法接受。不过,今天陆二禄不想说赔本。他问和乔保中商量好了没有,再做什么生意。丁娟摇摇头,说,离过年还有两三个月,在过年前咱们得做一笔大生意,不然这段黄金时间浪费掉可惜不说,年也过得没意思。我和乔保中大致说了一下,到满洲里搞边贸肯定能赚钱,俄罗斯缺服装等轻工产品,咱们这里需要钢材、木材,搞易货贸易,货出手换成货再卖出货,一次生意两次买卖,里外两头赚。
两三个月不做生意就说成是浪费时间,这是初做生意的人常犯的错误。有这种急切的心情,匆忙做生意,一般很容易亏本。这些经验,丁娟还得慢慢学。陆二禄说,到边贸的事我也考虑过,但咱们没有这方面的关系,也没干过,两眼一抹黑,听说还有当地的市霸地头蛇黑社会,弄不好,彻底栽了不说,生命都有危险。
到底是农民,天生胆小目光短浅。丁娟再次从心里看不起他们。丁娟说,怕见鬼怎么能走夜路,关系也是人跑出来的,不跑哪来的关系。我虽然没做过生意,但对服装纺织品我还是内行有眼力的,如果你们怕,我来负责跑,你们负责出钱做后盾。咱们先到南方看好纺织品,然后再到满洲里谈判找货主。谈好了,双方同时交货,生意就成了,比母鸡下蛋还要简单。你们也许不相信我有什么本事,但你们听我的,保证让你们赚钱。上次倒私货和黑社会打交道我干得漂亮,光天化日之下做生意,我肯定干得更漂亮,如果不信,你们就看我怎么挣钞票吧。
丁娟确实有点能力,这点乔保中也不得不承认,也希望下次生意还带她跑。丁娟说已经和乔保中商量过了,他想知道乔保中究竟怎么说。丁娟说,乔保中也没说什么,他说他考虑一下,他要我先和你商量一下。
第74节:所谓商人(74)
但赚钱的大买卖又到哪里去找。有小买卖也只好做小买卖了。丁娟说得也有道理,关系是跑出来的,等跑出关系,说不定能做大买卖;大买卖也说不定在跑小买卖中碰到。陆二禄说,找个时间咱们再好好商量商量,把一些细节考虑好,确实可以做,咱们就动身。
何影突然来了。何影来干什么,会不会是陈小玉派来的。陆二禄希望是陈小玉派来的。但丁娟误认为何影就是陆二禄说的情人。丁娟立即挤眉弄眼地说你们谈,然后起身要走。走就走吧。如果何影是陈小玉派来的,那么很有可能出了什么事。陆二禄心里着急,便不再挽留丁娟,更不做什么解释。
何影果然是从陈小玉那里来的。陆二禄急问出了什么事。何影说,什么事也没出,她让我来看看你。
让来看他?这让陆二禄没有想到,也很是感动。小玉受了那么多的磨难,竟然牵挂着他。陆二禄连眼睛都湿润了。他问陈小玉在干什么,何影说,能干什么,睡了痛苦呗。
还有很多话要问,但春枝怀疑何影就是那个夺爱的情敌。虽然陆二禄急忙解释说是朋友的女儿,但春枝还是不能相信,进来便站在那里虎视眈眈地不走。这里当然不是说话的地方。得另找一个地方说说。陆二禄对春枝说,她爹要我去一趟,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出了门,何影要请陆二禄吃饭。何影说,我也有许多话要和你说,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边吃边说说话。
脸伤的疼痛不可能吃什么东西。陆二禄觉得正好到医院去输液。多花点钱要个单间,什么话都可以说。
陪陆二禄输液,何影觉得更好,这样更亲切一些。但一路上陆二禄问的都是陈小玉的事。当问她知道不知道陈小玉的真实思想时,何影说,如果让我讲真话,她目前的思想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乱。你想想,她和林健一起这么多年,两人又很相爱,又有很深的感情。你只是比林健有钱。按陈小玉当初的想法,她只是想下海挣钱,最多也是傍一傍你这个大款,做一做你的暗中的情人,但她没想到事情一下闹到了这种程度,而且林健丝毫不吃软饭,你说她的心里能好受吗?能不矛盾重重吗?能不心乱如麻吗?
何影说的是对的,他也是这样分析的。何影从陈小玉住的宾馆来,肯定是陈小玉打传呼叫何影去的。那么,她们俩肯定谈了许多。何影是陈小玉最好也是最信任的朋友,两人肯定无话不谈。陆二禄想知道陈小玉目前的想法,如果真要嫁他,是被逼无奈还是也喜欢他。何影说,可以看出,你很痴情。我不是说了嘛,她心里很乱。既然心里乱,那就连她都不知道究竟想干什么,究竟怎么样才好。
到医院吊好滴流护士出去,何影就殷勤地侍候陆二禄躺舒服,紧挨着陆二禄的身体坐在床边,然后突然动情地说,哥,请你允许我以后叫你哥吧。你知道我喜欢你,但你喜欢的是陈小玉,我没办法,但我可以做你最好的女朋友,做最疼爱你的那个女人。
第75节:所谓商人(75)
生意难做,何影又和丁娟不同。丁娟好歹还有点本钱,而何影却一无所有。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去做生意,累赘不说,又怎么给她分钱。况且又不是他一个人做生意。陆二禄不知该怎么回答她,他确实不忍心让她失望。当他无意叹一口气时,何影立即说,我收瓜子,是因为搞这些的人太多了,也就是说搞小本买卖的人太多了,我又不能直接把货送到厂家,只能把货交给二道贩子,辛苦半天,弄好了只能挣点苦力费,弄不好就让人家给坑了。你们有大资本就不同,有大资本的人毕竟不多,你们再联合起来做生意,优势就更大了。哥,我虽然没本钱,但何影不是酒囊饭袋,何影怎么说也念了几年大学,学的还是经济,不敢说能给你出谋划策当军师当助手,最少对你忠心耿耿,最少可以给你提提包擦擦鞋。如果和外商做生意,我还可以当当英语翻译跑跑外贸部门。哥,我真的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你就同意收下我吧。
丁娟提出做边贸生意,虽然是和俄罗斯人做,但懂英语毕竟方便一点。再说,何影毕竟在外贸局干过,基本的外贸知识肯定懂得。他最担心的就是不懂外贸吃亏上当,有何影,当然可以出点主意。如果真去做边贸生意,乔保中也不会不同意要这样的人才。看来,不去做边贸生意也不行了。陆二禄说,最近我们打算到中俄边界一带做生意,如果能成行,我就尽量把你带上。
何影一下高兴了。然后她一下拉住他的手,说她就知道不会不管她的。
何影不但紧紧拉住他的手不放,很快,头也依进了他的怀里。
这样不行,这样绝对不行。一个女大学生做出如此举动,不是到了万不得已,谁会出如此下策。陆二禄心里不禁一阵同情。应该把她当成亲妹妹最好。突然想到让她嫁给老四。老四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其他方面也没什么毛病。陆二禄说,何影,你坐起来。我给你介绍一个对象,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见何影点头,陆二禄说,我们家老四还没有对象,今年二十七岁,也跟着我跑生意。
何影问是不是亲兄弟。陆二禄说,当然是亲兄弟,我们就住在一个院子里,人品各方面都没问题。
感觉何影有点没有想到。她高兴地说,如果是亲兄弟,肯定各方面都很像,别说完全跟着你,即使能跟你百分之五十,也是很优秀的男人了。
何影还真会说话。但何影嫁老四,倒还真是一段好姻缘。老四这些年挑来选去,就没认识一个像何影这么聪明漂亮的,更别说大学生了。陆二禄高兴地说,我尽量快点安排你们见个面,你如果能看上我们老四,别的事都包在我的身上。
一下将要变成弟媳。身份的突然转变让两人既感到亲切,又有些不好意思。两人再不好说什么,只好又将话题转到生意上。
何影陪陆二禄输完液,陆二禄说他想到陈小玉那里看一看。何影说,你刚输完液,我陪你到她楼下,你上去,我就回去。
门虚掩着,陆二禄轻轻敲一敲,便走了进去。见陈小玉在床上靠了被子半躺着,陆二禄说,怎么不关门,你就不怕坏人进来。
陈小玉说,我听到是你的脚步声,我才把门打开的。
第76节:所谓商人(76)
像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陈小玉一头扑进他的怀里,然后哭得喘不上气来。
陆二禄也一下无法控制自己强烈的感情,本以为不容易哭的他,一下也泪流满面哽咽失声。他只好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还是陈小玉先止了哭,然后问他脸上的伤疼不疼,再到医院去了没有。陆二禄如实说了今天一天的事。陈小玉突然问,你为什么要爱我这样一个坏女人。
坏女人?陆二禄不知她为什么要这样说。他急忙说,谁说你是坏女人,在我眼里,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世界上不会再有比你好的女人。再说坏,那也是我不好,是我让你受了苦。
陈小玉再一次将他搂紧,然后说,我已经决定辞职了,我已经决定要嫁给你。
陆二禄感觉有点突然。他简直有点不相信真的会有这么快。他还做好了继续争取她的准备了呢。陆二禄一下将嘴压在她的嘴上。两人用了力气忘情地接吻一阵,都感觉需要歇口气时,才将嘴松开。他要再次接吻时,她说,你脸上有伤,又没睡好,小心累坏身子。
是呀,也应该问问她的身体。她昨晚也一晚没睡,看她红红的眼睛,很可能一天也没睡。他问她今天睡了没有。她伤感地说,我哪里能睡得着。
辞职、嫁人,那么多问题需要她想,她当然睡不着。好在这一切她都想明白了,都想出了结果。陆二禄深情地说,以后的一切就都好了,你放心地睡吧,天塌下来有我呢。你现在就睡吧,我陪你来睡。
陈小玉默默地把两个枕头并排放好,然后又将被子拉平。陆二禄感觉是要和他一起睡。他说陪她睡的意思可不是这样,他的意思是守在屋子里陪伴她睡,就像昨晚她陪他输液一样。果然,陈小玉脱去外衣在一边睡了,另一边明显地留给了他。看来,她今天要把她完全交给他了。这一切来得太顺利了。陆二禄顾不得多想,急忙钻进了被子里,然后紧紧地搂紧了她。
陈小玉只穿了宽松的纱质睡衣,她温暖柔软的胸很快让他不能自持。他想看看她的肌肤,看看让他日思夜想的那个神秘的身子。
他将被子掀起一角,将头往下缩缩。透过衣襟的缝隙,能够看清她雪白的肚子。她的肌肤,感觉是那样雪白光洁。手伸上去,立即再次让他心潮澎湃。他想给她脱光。他试探地解她的衣扣,她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兴奋让他止不住发抖。但他还是很快脱光了她所有的衣服,然后一下扑在了她的身上。
爱做得很仓促,也很勉强,但陆二禄心满意足了:今天是个里程碑,从此时起,小玉就真正成了他的女人了,以后,就可以不仓促不急迫,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
搂了她平息了喘息。她突然睁了眼问,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处置谁?还不等她回答,他一下明白了。她原来在想着那个林健。也许刚才做爱,她也把他当成了林健。陆二禄不禁一阵沮丧。陈小玉轻声说,我们毕竟是同学,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不要对他太过分了。
陆二禄想知道她心里想怎么处置林健。见她不回答,也有点不高兴,陆二禄只好说,我让派出所把他抓起来了,只要他保证不再骚扰你,明天一早就把他放出来。我这样做有几个意思,一是让他知道我陆二禄不是一般的人,二是让他写个保证,也是为了以后不再闹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