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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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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居-姜果果
第1章 北漂
  80后北漂,一个数量庞大的群体,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宝马轻裘、飞黄腾达,然而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还是每日为稻梁谋,奔波于各种利益场合,寄居于都市的大街小巷,卑微的打拼着自己压抑的理想,所追求的幸福却早已水涨船高,可望不可及。
  离开学校前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一个寄居之所。
  q大艺术学院设计系的优秀毕业生韩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多亏了系里的辅导员介绍,才勉强地进入一家民营设计装潢工作室当实习生,一个月工资还不到3000块钱。想想自己寒窗苦读若干年,一个月工资居然才3000块,简直可以和外来务工人员相媲美了,可是不干又有什么办法?毕竟是人穷志短,韩飞再傲气,也不能不在现实面前低头,去做人家的“实习生”。
  面对北京早已高不可攀的房价,连许多有刚xing需求的平民百姓或者白领们都已黯然地说服自己,打消了今生今世在京城购房置产的念头,更何况如今一穷二白的他们?韩飞看着初恋女友苏小米,只能仰天一声长叹:小米啊,房子咱现在买不起,租总是可以租的起的。
  租房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力气活,而且是将脑力和体力相结合的活动。当然,要怪也要怪自己,谁要他们口袋里面的人民币太少呢?如果有钱,只要往房屋中介所里一坐,让那些房地产经纪人拿来房源花名册备选,不必考虑租金价格,只需施施然地挑选一套自己喜欢的房子就可以了。但是现在两人的工作还都没着落呢,又怎么敢摆这种阔气?
  在韩飞的宿舍里,苏小米和韩飞二人掏空了所有衣服的口袋,凑了半天钱,没想到两人的积蓄合起来还不少,凑合凑合都接近一万块了。苏小米是家里的独生女,爸爸妈妈给她的零花钱挺多,韩飞家经济状况虽然略微困难一些,但韩母对这个儿子向来也是极度溺爱的,金钱方面从不吝啬。
  韩飞靠在下铺,木然地看着苏小米一张一张地数着钞票,拿笔记着帐,带着守财奴式的表情点数。
  宿舍里除了他们俩,就空无一人了,现在大伙都忙着找工作、面试,参加各种各样的人才招聘大会,成天相亲式的每天把自己打扮的跟那些拖着卖保险的业务一般,西装革履,看起来滑稽而可笑,但是有什么办法呢?现在大学生都成把抓啊,家里含辛茹苦地供养一个大学生苦读四年,最后还要被动地给各大公司挑选,竞争激烈程度不亚于另一次高考。而且大部分公司的起步工资都特别低,凡是待遇稍好一些的公司,不但要求要有工作经验,还额外要求是硕士,博士等等,本科生?靠边站吧!
  每个大学生背后都有一段可歌可泣的找工作的历程,韩飞现在算是刻骨铭心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深刻含义。对于那些公司的招聘要求,他只觉得滑稽而可笑,您说这有工作经验的学生,通常情况下能是应届大学生吗?如果有工作经验,何必加“应届”两个字?活该应届毕业生一出校门就意味着失业啊?多少大学生为了不就业或者推迟就业而选择考研,可考研现在也是越来越难了。社会是复杂的,社会是黑暗的,多少学长们都是这样感叹,韩飞不想考研,他一直想早点有收入,好让父母不再为了给自己挣学费而辛苦工作,况且,考研了也不可能一辈子呆在象牙塔啊,既然迟早都要面对找工作这一个环节,还不如早点面对的好。
  苏小米用手来回的数着钞票,把钱分成三叠放在桌上,口中念念有词。
  韩飞不由的看着好笑,这丫头干嘛呢?他试着向苏小米凑过去,阳光洋洋洒洒的照在她青春姣好的面容上,韩飞不由一阵心动,嘴唇还没有贴到苏小米的头发,就给她挥舞着钞票的小手给打开了。
  “别闹,我先告诉你我的计划。这边是我们租房的费用,这边是这个月的生活费,这边要做备用金,万一有个啥问题,咱们还能救急用用。这三个月的房租一定不能超过5000块,还有每个月咱们的生活费……我算了下,我们俩吃饭最少也要1500块,必须要省着点花钱了。kfc、麦当劳一个月去一次吧……只能去一次,淘宝网我不上了,零食我也不吃了,租房之后呢我们还需要添置点必须的用品,这么一来还剩2000块备用金,这个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决不能动……”苏小米很认真地分配着那些钱的用途,口中念念有词。
  “好的,看看你都快成守财奴了,以后咱们家的财政大权都交给你,你负责统筹安排,好吧?”
  “你说得那么轻松,事情都给我做了,那你干什么呢?”苏小米心里很甜蜜,嘴上却故意假装埋怨。
  “我,当然是努力工作挣钱啊,当你的打工仔。否则,不管你怎么精打细算,三个月之后我们就要流落街头了。”
  苏小米刚刚开心的表情顿时凝固了,垂头丧气地说:“三个月都很勉强……要是我能快点找到一份工作就好了。”
  节流固然重要,开源才是根本,如果她不去找工作,就凭韩飞每个月那点可怜的实习工资,无论她如何节俭持家,那点钱也是不够两个人在北京城里维持基本生活的。按照苏小米的理想,最好能找一个有“技术含量”专业也对口的工作,要体现自己的价值才行。像一般女生常常选择的一些行政文员之类的工作,她其实并不太愿意去,一直想着等韩飞安定下来再考虑自己的工作问题。
  可是,现实却如此残酷,容不得她有喘息的机会。
  这时候,苏小米未免有些开始犹豫自己的选择了,当时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跟随韩飞留了下来,在北京开始新的旅程,完全没有考虑任何后果。这显然是她人生中最为重要的决定之一,可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又有谁知道呢?然而这种犹豫也仅仅只是她瞬间的念头,对于现在一头陷在爱情里的苏小米,爱情大过天的苏小米,早已倔强地认准了一个方向,她只想努力和韩飞一起在这个地方生根发芽,打拼自己的世界。
  苏小米和韩飞的相识,并不是传说中的男才女貌一见钟情,也不是“火星撞地球”那种热情四射的欢喜冤家式的,用韩飞自己的话来说,他们的感情是在数年如一日的工作过程中、细水长流的生活中逐渐显山露水的。
  他们俩都是校学生会的成员,韩飞作为校学生会副主席,不但才华横溢,更拥有180cm健硕身材,高大帅气,在男生中十分出类拔萃,也是无数女生心中暗恋的“佳”人。苏小米呢,文静不失活泼,自古苏杭出美女啊,苏小米身体匀称,娇小可爱,小脸蛋总是红扑扑的,特别是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充满了灵气。天长日久下来,大家都觉得,如果这两人之间不发生一点“什么”,那简直就是人类造物主的错误。
  苏小米的暗恋情结,终于在一次活动结束之后被韩飞的表白彻底激发出来,那一次恰好是他们两人最后离开会场,一起乘坐公交车回学校。两人一前一后到了车站,韩飞习惯xing的把头发往后捋了下,只要他一紧张就爱下意识的做这个动作,苏小米心里不由得暗笑。
  韩飞看着夜色下的苏小米说:“小米……”
  苏小米低着头,只顾看着韩飞的身影在灯引下拉的老长老长。她的脖子在夜色中显得那么优美,风吹着她的发梢,仿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迷人的香气,韩飞不由心里一阵涟漪。
  “小米,你生日快到了吧?你看我们认识都这么久了,也算是老朋友了,居然连你的生日都不知道。”
  苏小米半响没回答。韩飞有点着急了,回学校的车来了,韩飞心中一紧,生怕苏小米转身上车,自己一个侧身档在了苏小米身前,他那高大的身材就像一堵墙,把娇小的苏小米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苏小米此刻其实已经无比激动了,她在暗地里早已很欣赏韩飞,只是因为他从来没有任何“表示”,女孩的矜持让她不敢将心里话轻易说出口来,而今天韩飞突然开口问她的生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追我?哈,苏小米想到这里,忍不住要偷偷地低下头去暗笑。
  韩飞低头看到苏小米流转的双眸在黑夜中灿灿发光,一下愣住了。
  苏小米伸出手,解开韩飞衬衣的衣扣。一颗,两颗,韩飞的血一下往上涌,她在干嘛,这丫头忒大胆了吧,这是街上啊,他顿时愣在那里,宛如石雕。
  苏小米在解开了第三颗扣子的后停下了,从包里拿出笔,在韩飞的胸口写了一串数字,娇笑着追着公车跑过去。
  “我的生日,写给你了哦!”
  韩飞已经被惊得傻掉了,原来还有这样的女孩子,看似温柔恬静,行事却如此出人意表,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在她娇小斯文的外表下竟然潜藏着一颗热情的心灵,今天的“表白”明明是他主动的,现在看来却好像有些变了味道,倒像是跌入了一个苏小米精心筹划的陷阱,其实她恐怕早已是喜欢他的了?
  他轻轻低头,却根本看不到她在自己胸口写了些什么,只是下意识的把手放这个地方,许久许久。
第2章 忐忑
  临近自己生日的那几天,苏小米每天都紧张地盯着手机看,甚至有事没事就在兜里摸摸手机,只要手机一响,她的心就跳得特别的快,但是,每一次的来电或预先的生日祝福电话都不是那个人的。
  在忐忑中,苏小米从甜蜜幻想到坐立不安,直到胡思乱想之火开始熊熊燃烧。
  到她生日的那一天晚上八点钟的时候,苏小米终于按捺不住了,她在寝室里东等西等,该来的电话却始终没有响起,她再也没多想,一头直奔图书馆,把韩飞堵在了图书馆大门口。
  “韩飞,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告诉过你的。”苏小米看着一脸无辜的韩飞,在心里积郁的话到嘴边,却言不由衷。
  看着苏小米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韩飞潇洒地双手一摊,摸摸头发:“哦,真不好意思,我一时没记住。”
  “你……”苏小米只觉得血往脑袋上涌,小脸蛋泛起一阵潮红,她想都不想,咬了咬牙,转身准备溜走,心里暗自为自己的孟浪觉得羞愧。
  就在她即将掩面狂奔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伸出来一只手,紧紧地、紧紧地将她的手握住了。
  苏小米意外地转过头去,韩飞正在看着她肆无忌惮地大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就在她愣住的时候,他顺势把苏小米往怀里一拢,苏小米下意识地想挣脱,却抵不过他有力的两条胳膊,她渐渐开始意识到他的意图,分明是在有意捉弄他,不由得涨红了脸。
  “你写的日期号码,我没看清。”他低声解释,“可是你的生日礼物我早就准备好了,一直带在身边。”
  苏小米当然不会知道,那天她写下了一串数字之后,韩飞一路小心翼翼护着那些字,下了公交车后一路小跑到宿舍,立马对着镜子扒开衣服,可是,让他意外的是胸前的数字已经是模糊一片,汗水,该死的汗水,这天气!他反反复复地趴在镜子看了无数遍,想到底苏小米写的是啥数字?横看竖看,还是失望,最后只好无奈放弃。韩飞对着镜子折腾了一阵之后,决定将计就计,也“报复”一下苏小米。
  苏小米看着韩飞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一串晶莹剔透的水晶项链,带着欣喜的泪水从他手里接过来,心里正在百感交集,脚下一个不小心,高跟鞋踩在了韩飞白的晃眼的旅游鞋上。
  韩飞痛得呲牙咧嘴:“……为了看你那排电话号码,我眼睛都变成了斜视,脖子也酸了,都没瞧清楚,这大热天的,你也不想想,号码都给汗浑开了啊,谁看得清啊!苏小米同学,要不在写一次,别写胸口,直接写脚上,大拇指上也成啊,方便我看呗!”
  “活该你倒霉啦。”苏小米得知真相,猛的用力推了他一把,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韩飞抬起头笑了,他直接霸道的用手抱着苏小米,苏小米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咪一样,安分地依靠在他怀里,用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吧嗒吧嗒的看着韩飞,黑白分明的明眸让韩飞一时间意乱情迷。韩飞缓缓的低下头,苏小米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踮起了脚尖,韩飞就这样覆上了苏小米诱人的红唇。
  皎洁的月光就这样洒落在两个人的身上,苏小米觉得自己的脑海中如同放烟火一样,绚丽,灿烂,美好,大朵大朵的烟花,一切都显得如此浪漫美好。
  校园的恋爱总是快乐的,然而,这样的时光总是走得最匆忙。
  毕业不可避免的还是来临了,苏小米和韩飞都不是北京人,毕业就意味着大家要分开回到各自的省市。异地爱情,对于这对刚刚开始享受甜蜜爱情的两人来说,无疑是不能忍受的痛苦。
  韩飞一心一意要留在北京,他的态度很坚决。
  苏小米知道,韩飞是一个倔强的人,他心里打定了主意就要一路走到黑,其实对于苏小米来说,留在北京也没什么,但是她实在不想伤父母的心,昨天苏小米妈妈还打电话来问苏小米什么时候能回去,家里面已经代替她联系好了工作单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苏小米领到毕业证书了。而韩飞呢,虽然有远大抱负,但是目前在北京还没有明确的接收单位,他为什么就不能牺牲下自己,跟女朋友一起去家乡呢?如果他真的爱我,为什么就不肯妥协呢?
  苏小米想到这里,不由得很是苦恼。
  韩飞这边呢,也确实有自己的打算。在他印象里苏州虽然也很好,但是和北京一比,两座城市之间明显还是有差距的。他一个北方男孩,好不容易从小城镇里考进北京的高等学府,将来却只选择去一个南方中等城市,他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xing。再说了,去了苏州他又能做什么呢?安安稳稳准备做苏家的倒cha门女婿吗?那让要面子的父母情何以堪?家里就出了他这么一个大学生,家乡是不想回去了,北京的天空如此广阔,不混个模样出来,怎么对得起自己?怎么对得起父母?如果苏小米爱我,她为什么就不能牺牲下自己,和我一起留在北京奋斗呢?如果她爱我,她就应该相信我,我将来一定奉献给她最好的,让她知道她所牺牲的一切都是有价值的。
  “苏小米,你说这北京城这么大,难道就没有能容下咱们的地方?还能让在这个地方饿死?我们是勇敢的85后,就一起在这里打拼一个属于我们的世界吧!”
  韩飞仰望着湛蓝的天空,带着满怀的憧憬,开始游说与他并排仰躺在草坪上的一个白白净净、娇小玲珑的清秀女孩。
  苏小米抬头望了望天,不由自主地叹口气,她还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韩飞的腿上,持续地仰头看着蓝蓝的天空。北京的天空真是特别的蓝,那白云仿佛是画上去的,一朵朵、一朵朵。
  “我想好了,我们俩必须留在这儿。”韩飞的热情不减,继续描绘着他的理想蓝图,“我们要有自己的事业,买房,买车,结婚,你呢,将来再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我老了的时候,就给儿子说,咱们从此世世代代都是首都人了!我要我们的儿子,孙子,孙子的儿子,孙子儿子的儿子从此都变成北京人,我不想回小县城了,没意思。”
  苏小米如同被蜜蜂蜇到一般,迅速从韩飞怀里跳起来,撒娇地嘟囔着说:“还北京的人呢,昨天你还说……希望我一个人回老家,你愿意留京,那是你的事,别拉扯上我。”
  “那我们的儿子,我们的儿子的儿子,我们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韩飞装模作样地掰着手指,苏小米坏笑着站起身,猝不及防地用她穿着平底鞋的脚照着韩飞的鞋底踢了过去,韩飞早防备了般的跳开。
  自从两人谈恋爱以来,韩飞早就熟悉了苏小米的套路,只要苏小米一抬起脚,韩飞马上会下意识的跳起来开闪,“北京哪里不好?你一定回家乡?”他有些憋气地问。
  “北京哪里好?你也可以考虑去我家乡发展啊!”苏小米毫不相让地反驳。
  “北京哪里都好,我坚决不去除此之外的任何地方。别人能在这里扎下根来,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人生梦想,我韩飞凭什么就不能?”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你可以做梦,但是现实一定不是你想的那么美好。”苏小米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蕴化成一圈阴影,忧伤的眼神看着韩飞,“说实在的,我也挺不舍得离开北京的,毕竟生活了四年。可是,我爸妈已经给我安排好了工作,和我学的专业也对口,我在北京的话,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反正……反正你现在工作也还没有着落,不如跟我一起去苏州生活。”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有些犹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弱弱的怯懦,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韩飞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用手一下一下往后扒拉着头发,过了好一阵,他才缓缓开口说:“小米……要不我们再考虑考虑?”
  苏小米心里知道,韩飞这句话是有潜台词的。
  她爱韩飞,是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然而韩飞爱不爱她?这个问题,苏小米其实一直都不太确定。
第3章 交谈
  两个人心思完全不同,各想各的,不再交谈。北京的夏天,显得那么闷热,却又在这闷热之中,夹杂着一丝冰冷。
  过了好久,苏小米才轻轻地说:“韩飞,我想……我已经考虑好了。”
  韩飞蓦然抬起了头,他带着些许失落看向苏小米。是的,她终于考虑好了,要么留下,要么分手,不管这个结果是什么,他都必须接受。虽然他隐隐约约觉得,或许她要说出的并不是一个那么让人难受的决定。
  “我不回苏州了,我会留在北京,和你在一起。”她说。
  韩飞顿时如释重负,他用尽全身力气欢呼了一声,将苏小米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她,给了她一个悠远热烈的亲吻。
  苏小米闭着眼睛享受着韩飞给予的幸福,将对父母的愧疚暂时放到一边,她心想,对不起了,爸爸妈妈,也许我的决定会让你们伤心,但这就是我的选择,我绝不会后悔。
  也许这就是爱情的牺牲论。当感情与现实发生碰撞,矛盾聚焦之处,爱得比较深的人,总是会先向对方妥协,苏小米率先妥协了,为了韩飞的爱情,她愿意从此与他携手做一名“北漂”。
  此后几天,韩飞拉着苏小米不停地游荡在各个房产中介所之间。
  学校的宿舍已经限期要搬了,校区的公告栏贴出大大的公告,学校cao场也开始出现摆摊甩卖用品的同学们了,这么大热天的,韩飞和苏小米就晃荡在北京的各个街头,连电线杆上面只要贴个啥小纸条,俩人都连忙凑上去研究半天,心想哪怕能省点中介费也好啊。中介所那贴在墙壁上面的租房的巴掌大的信息纸,似乎在告诉他们,租房,不容易!和想象中要求的房子相比他们的预算,这个难度有点大。
  房租基本上现在都是押一付三,相当于提前预付四个月的租金,中介方面还要抽一个月房租做中介费,一五一十算下来,要想在他们理想的地方租到合适的居所,没有一万块根本不用考虑。但是现在兜里总共也只有一万块人民币啊!这可不是美元,全部拿去租了房,剩下的日子怎么办?喝西北风去吗?就算是等着韩飞发工资吧,也得到下个月十号左右呢!
  韩飞回到寝室也没闲着,他连续数个小时趴在电脑前,将各大租房网站和bbs上的房源翻了个遍,结果发现,地段好、环境也好的地方,就算是一居室,月租就没有低于3000块的;偏远点的,一居室也要1500块。凡是合心意的,价格必然贵;而在他们所能接受的价格范围之内的房子,基本都是暗无天日的地下室。
  眼光再放远一点,比如说东五环外的垡头村,600块倒是可以租到一间单人平房,也不需要交押金,按月交房租,但是那里距离韩飞上班的地方实在是忒远了,一旦住到那里去,就意味着他需要早上五点之前起床,坐公交转地铁数次、横跨大半个北京城才能在八点三十分之前赶到公司,晚上最快也要到九点钟才能到家,每天耗费在交通工具上的时间不下六个小时,这种“内耗”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现实啊,你究竟是多么残酷的东西?
  韩飞仿佛现在才突然明白过来,想在这偌大的北京找个地住,确实不容易。
  “寸土寸金”这个词用在北京的地皮价值上正是恰如其分,就拿他们今天看的这间房来说吧,其实就是一个破平房,厨房还是房东将就着在外面私自搭的,裸露着灰色的预制板。
  苏小米一边看一边想,这是属于违章建筑吧?再往里走,黑漆漆的房间,居然房间内没有厕所,唯一距离最近的公共厕所还在要走五分钟左右的地方,那味道真可谓“臭飘万里”,房间内部总共也就不到十五平方米,歪歪斜斜地摆着几件老式的家具。采光条件就更不用提了,整个房间就一个窗户,地面上还散发着一种怪异的霉味,真是一个连太阳都不眷顾的地方,墙壁貌似已经看不到原来的颜色,斑驳不堪。苏小米用手往墙上一蹭,手上一片白灰,不由得在心里默念:“额的神啊,就这破地方,每个月租金还要1200块,房东您怎么不抢银行去啊?”
  韩飞倒是积极xing非常高的在那边左右比划,虽然他也觉得这里条件实在垃圾,比大学宿舍都差得远,但是那房东还一副了不得的神情,对于他们俩来来回回的观察和提出的意见,起初还偶尔搭理一下,后来干脆就不理了,直接对他们说:“你们看好了赶紧决定,后面等的租的人多了去了,你们爱租不租随意吧。”
  苏小米本来就对这房子不太满意,哪里受得了房东这种脸色,听他这样一说,立马一言不发拉着韩飞就走,气哼哼地说:“有啥了不起的啊!他大爷的,我们花钱还给我们看脸色啊,就这破房子,还怕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呢!”
  回到学校附近的kfc里,韩飞和苏小米并没有立刻点餐,两人面对面坐着,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
  多看了几家房子之后,人的感觉基本上就麻木了,原来这年头买房买不起,租房也租不起啊!人说安居才能乐业,这房子没着落,还要不要我们在这里混啊?
  饱食一顿后,苏小米和韩飞手拉手毫无目的的漫步在校园里。
  “韩飞,咱们这居到底安哪儿啊?找个房子怎么就这么难啊?我就是想找一个能洗澡有卫生间带厨房的小单间,这要求高吗?”
  “不就是个睡觉的地方吗,咱们先将就将就。现在不是还在事业起步阶段吗,怎么能节约怎么来吧,以后等咱有钱了,我保证给你租两间房,一间住,一间看!”韩飞虽然也着急,语气依然不失幽默。
  “可是,我从小就没住过这样的房子啊,”苏小米有些委屈地说,“别的就不计较了,我是南方人,每天不能洗澡、房间又没厕所,这日子怎么过?这房子对你来说也许只是个睡觉的地方,可是对我来说,它就是我们的家……”
  在苏小米的理想中,和韩飞在一起的房子,就是她的“家”,这个“家”应该是一个温馨甜蜜的地方,能够容得下她的浪漫情结的地方,就像她在苏州的家一样,父母亲无论多忙,两个人都是一下班就想往家里奔。
  韩飞有些愧疚地握着苏小米的手,放在脸上摩挲,一边逗着她说:“小米啊,你要这么想,困难是用来克服的,我们就当体验生活了!你想想生活在国外沙漠地带的那些人,人家一辈子就洗三次呢,生下来洗一次,结婚时洗一次,死的时候再洗一次,不照样过得挺好的?再说了,北京不是还有很多公共澡堂吗?至于厕所这个问题,更容易解决了,咱们老祖宗发明的夜壶干嘛用的?这样好不,我亲自给你买一个,问题就解决了。对了,我们就去潘家园淘,指不定还能淘个慈禧老太后用过的……”
  苏小米忍不住笑了,脚下还故意用力踩了韩飞一下。
  韩飞疼得五官都扭曲在一起,但是这次他没有跳开,他是心甘情愿地让苏小米发泄下心中的委屈与不满。
  “现在解恨了吧。说点正经的,小米,我也想让你住得好点,也不想委屈你,眼前的我也没有能力好好照顾你,但是我答应你,如果有一天我成功了,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幸福的家,我会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你。我一定会努力的!你相信我!”韩飞无比真诚的凝视着苏小米,眼里都含着泪花。
  苏小米不由心中一痛,本来还想调侃下韩飞,看着韩飞深邃的目光,自己也觉得没办法继续说下去。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起身过去拉他起来,挽着他的手臂,轻轻斜靠在他的肩膀上。
  “算了。我们走吧,不要在kfc这里吃了……我们到外面随便吃点东西去,我可不想饿着肚子回寝室睡觉。”
  “随便吃什么都好,只要我家小米高兴,你吃什么我无限支持。”韩飞爱怜的摸着苏小米的头发,嗅着苏小米头发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看着苏小米半垂的眼睑,在心里暗自发誓着说:“苏小米,如果不是因为我,此刻你也许会在父母的呵护中快乐地生活着,是我把你留下的,我一定会用我的生命来爱你,直到我死亡的那天为止,我一定要你幸福,我也有能力给你幸福!”
  苏小米并没在意韩飞在想什么,自顾自盘算着两人的晚餐,今天晚上吃什么好呢?吃炸酱面吧,肉末臊子的,苍蝇也是一块肉啊,香喷喷的炸酱面在向我招手呢!节约是正道啊,谁要我们俩都不是富二代,没背景、没后台,单靠自己呢?既然不想给给家里增加额外的负担,给父母亲添堵,一切就只能自己扛着了。决定是自己做的,没有后悔药了,现在只能互相依偎着前行。
  韩飞拉着苏小米的手,心里也思绪起伏。
  是谁说80后是幸福的一代?谁说的我抽谁!他们哪里知道这一代生存的艰辛与苦楚?生于80年代,成长于90年代,生活在21世纪,失落与彷徨已经成为80后群体的一种宿命。曾几何时,一切还是计划经济,国家分配占支配地位,现在却被告知个人选择重于社会调配;曾几何时,好好学习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现在却才发觉简单的学识基本没用,学到的东西现实中用不到五分之一,远不及一卷卫生纸有用;曾几何时,上大学是一件很崇高的事情,学生被称作“天子骄子”,毕业后衣食无忧,现在呢?大学生和街边小摊上摆的萝卜西红柿一样,随处可见,买一送一。大部分人既没有根正苗红的接受精英时代的教育,受到传统教育和新思维的冲击后一度处于盲目中,社会没有给80后喘息的机会,改革开放,各种风潮席卷而来,人们的价值观,生活观接受了彻底的洗礼,我们80年代迷茫了,纠结了,困惑了。
  80后,一个数量庞大的群体,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宝马轻裘,飞黄腾达,但是,大部分人还是每日为稻梁谋,奔波于各种利益场合,寄居于都市的大街小巷,卑微的打拼着自己压抑的理想。而他们所追求的幸福,早已水涨船高,可望而不可及。
第4章 挣钱
  韩飞觉得自己必须努力再努力奋斗,挣钱的欲望,第一次如此强烈地冲击着他的心灵,他对自己说:韩飞,你要努力,为了自己的尊严,为了苏小米,你一定要挣钱,要有很多钱!
  就像唐僧师徒取经必须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一样,可怜的苏小米和韩飞经过无数次纵向横向顺向逆向比较之后,在无数次与中介人员和房东的斗智斗勇之后,在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完美配合砍价之后,终于找到了一间基本符合要求的小房子。
  这间房位于北五环附近,交通还算方便,是某小区地下车库里一个不到二十平米的斗室,房间里只有一个半尺见方的微型天窗,既没有单独的卫生间,也没有单独的厨房,厕所在外面通道转角处,洗澡变成了奢望,看来只能去澡堂或者来个“干洗”了!好在房间不算太小,还能在一角放个电磁炉,勉勉强强能做饭。苏小米虽然不太满意,但是房租1000块钱还在这个地段,已经很不容易了,还能要求什么呢?韩飞看上去倒是挺满足的。
  这个黑暗的“地下室”里,还寄居着许多和他们一样的刚步入社会的小青年。
  长长的走道两旁都是对着的、隔成一间一间的小黑屋,刚到这个地方,苏小米还以为到了学校宿舍。连房间格局都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不分男女宿舍,也没有“可爱”的校监大妈。
  苏小米一边游说自己接受这个新环境,一边自己开导自己:“这都是临时的,我们只是暂时寄居在这里,谁让我们没钱租房子,更没钱买房子呢?我们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里,是的,迟早会的!”
  韩飞看起来很乐观,他开心地搭着苏小米的肩膀,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挥动着手臂说:“小米,你看!这里就是我们起航的地方,我们终于变成了几千只几万只毛毛虫当中的一员了,但是毛毛虫总有一天会长出翅膀变成蝴蝶飞起来。小米,我们未来的生活一定是一片光明,一片灿烂,一片形势大好!这里,这里可以放上一张床,我们再去买一张书桌……”
  他一边说着,一边抱起苏小米,抱起她在房间中间转来转去。
  听着韩飞语无伦次的话语,心里本来还一些小疙瘩的苏小米,一下子也变得激情洋溢起来,她想,可不是吗?两人终于有了安身之所,幸福是可以创造的,我相信韩飞,我相信这个爱我的人,这个小小的房子以后就是我们寄居在京城的爱巢了。
  “快点放我下来,房间这样怎么能住,我们还要打扫,买用品啊!空荡荡的怎么住?”
  韩飞不舍的放下苏小米,心想虽说我试用期才3000块工资,等转正了至少总该有个5000块吧?苏小米再找一份工作,两人好好一起打拼存钱,在北京这地方买个房子,再生个娃……幸福的前景仿佛在向韩飞招手,他亲吻着苏小米的头发,不由得陶醉在自己梦想的生活中。
  苏小米还有点眩晕,她低头靠在韩飞胸口,听着他心脏猛烈的跳动声,暗自想道:“这个男人,就是我现在在这个城市中唯一的依靠了,一辈子有多长,够不够我爱他?”
  地下室是租到了,但里面是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韩飞和苏小米不得不再次踏上征途采购生活用品。
  尽管生活如此琐碎,但这些丝毫没有减少他们的热情,两个相爱的人能够在这不属于自己的城市中相濡以沫,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了。有句话说的好——爱情重要的不是说我爱你,而是在一起——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什么困难都能克服,现在这点波折对于一生来说算什么?或者还会成为一辈子中最美好的回忆,这个回忆中有你,有我,就足够了!未来的一切对于此时的韩飞和苏小米来说,也是充满了梦想的。
  苏小米的苦恼关键在于,她老是觉得钱不够用。
  想想看啊,这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要花钱?钱这东西吧,在韩飞和苏小米以前看来,不过是每个月父母打在银行卡上的一个数字,不用担心突然断掉,反正每个月它们都会按时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准时出现,这个月花光了下个月自然还会有。住宿费之类是学校早就在学费中扣缴过的,他们两个人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每个月从银行卡提出现金来,将各自的饭卡充值,其他的则用于约会和购物。
  因为苏小米明确表示不愿意回苏州,苏家父母已经放狠话说了,不再给予这丫头任何经济上的帮助,看你这孩子还能在外面折腾成啥样子?等你熬不住了,自然就乖乖的给我回家!韩飞这边呢,因为这四年里他已经觉得亏欠父母太多,大哥到现在才刚攒够钱结婚娶了新嫂子,而在他们那个地方,像大哥这个年纪的男人早都抱上娃娃了,如今大学都上完了,钱当然不能再向家里要了。
  韩飞和苏小米费尽力气从宿舍里捡来了一堆“可利用”的物件,苏小米在一件一件的审查后,列出了一串详细的、还需要购买的日常生活用品清单,韩飞一看这清单,立刻啼笑皆非地跳起来反对说:
  “苏小米啊,我可爱的苏小米啊,你买大浴巾干嘛?普通毛巾就可以了,这个可以删掉,删掉!床单我看就不用买了吧,你都有这么多床单了!还有这个,我们这房间需要做窗帘吗?这个唯一可以呼吸下新鲜空气的地方你还要堵着?”
第5章 少女
  苏小米毕竟是个具有浪漫主义的花季少女,从小被父母精心呵护着,哪里自己当过家?现在和韩飞组织的这个“家庭”,就像她小时候玩的“过家家”游戏一样,虽然不全是游戏,可是要打理好这个家,容易吗?看自己精心写下的“爱心清单”被韩飞一条一条删掉,苏小米心痛地抢过那页纸,嘟嚷着说:“去浴室当然要用大浴巾了,窗帘不买可以,拖鞋是必须要买的,我一定要买情侣的,越萌越好!床单,也是必须的,我们以前宿舍都是小床啊,那床单难道还能用?至少也要买两套换洗才行……”
  韩飞无奈的抓抓头发,可怜兮兮的看着苏小米:“我看,我们还是先把床买了,其他的再说吧?”
  苏小米挥舞着清单:“我知道怎么安排,你跟着我就成了,现在咱就走,买床去。”
  她可不管他的建议,反正此刻钱在自己手里,爱怎么花还能由着他?哈哈,想到这里,苏小米不禁有些小小的得意,她看着韩飞被抓得竖起来的头发,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拖着韩飞的手就往家具城跑。
  两人一起到了家具城,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苏小米这才知道,原来床也是一件“奢侈”的东西,最便宜的也要两千多,还有上万的。她在心里拔拉拔拉了小算盘,现在租房子已经预支4000块,手上还剩6000块钱,但是这6000块钱还含着生活费呢,还要给韩飞零用钱,他每天上班坐地铁中午吃饭也要钱啊,都是有工作的大男人了,万一同事之间有什么应酬呢,总不能打电话临时叫她去给送钱吧?再说了,刚进公司需要打点的地方还多,他作为设计师如果去施工工地,还不得给师傅们买包烟抽、小小意思下?男人手里没钱可不行。苏小米虽然年纪不大,但遗传了苏州父母的精明,社会上的人情世故,她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点的。
  想到这里,苏小米不由得紧紧握着钱包。
  钱啊钱啊,你怎么就这么少呢,早知道这样,大学这四年节约点花,自己少腐败一点,少买些不实用的东西,如今也不至于这样啊。要不,还是给父母打个电话,哭哭穷?他们毕竟是我亲爹亲妈,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穷死吧?就当借的,找他们借一万块不过分吧?苏小米脑子飞快地转动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白色的、时尚的欧式铁床上面的价格标牌:5999元。
  韩飞大步流星向前走了好几步,回头发现不见了苏小米,转身一看,发现苏小米还盯着那个床呢。那张床好看是好看,但是价格也很给力,光一个床架就要5999元,床垫至少还要2000多块!
  韩飞看着苏小米期待的眼神,心里无比内疚,钱到用时方恨少,身为一个男人不能给自己的女人想要的,已经很难堪了,更何况苏小米想要的只是一张床而已?这确实算不上奢侈,而自己居然连这点愿望都不能满足她,这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他看着痴痴凝望欧式铁床的苏小米,不禁有点后悔自己当初的冲动了。
  他确实很想留下苏小米,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自私,苏小米现在应该在苏州,在父母的呵护下过着幸福的小公主生活,拥有着一份待遇优厚的工作,无忧无虑地度过每一天。然而现在,爱情在金钱面前显得那么无力,那个曾经活泼可爱的苏小米却一直陪着自己,在北京过着并不优越的生活。他也从来没给苏小米买过什么好吃的,因为最近一直天天吃面条,她原本健康红润的脸都变得不太有血色了。
  韩飞在无限纠结中走到苏小米身边,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慢慢地说:“你真的很喜欢这个床?”
  他心想,如果苏小米坚定地说“是”,那么他就豁出去了,给父母打电话要他们先资助自己一点钱,买下这张床再说。这照说应该也没什么吧?相比之下,开口找父母要钱时自己必将遭遇的尴尬和与苏小米眼神里的剧烈渴望相比,韩飞宁可选择去面对前者。
  然而,苏小米摇头了,她说:“不要,这床太贵了。我们再看看别的。”
  韩飞看着苏小米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家具城,作为一个男人,韩飞第一次感觉到肩上的担子很沉重,压力很巨大。他第一次开始深刻地思考:钱,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一刻,他仿佛突然变得成熟起来了。
  钱,意味着生活的条件和档次,也是人们生存不可缺少的东西。在这个现实的社会中,假如没有钱,或者说你没有办法去赚钱,假如你连自我生存的能力都没有,那么更不要说能给心爱的女人带来幸福安定的生活、给她带来精神上的保障。生活如此真实,韩飞觉得自己必须努力再努力奋斗,挣钱的欲望,第一次如此强烈地冲击着他的心灵,他对自己说:韩飞,你要努力,为了自己的尊严,为了苏小米,你一定要挣钱,要挣很多钱!
  苏小米没看出韩飞的顾虑,她依然很开心。
  韩飞一定想不到,此时的苏小米其实另有打算,她早已暗自决定等会儿就偷偷打电话给父亲向他借钱,对于一个爱购物的女孩子来说,看上的好东西却不能拥有,这实在太痛苦啦。
  苏小米不停地回头看那张床,心里美滋滋地想:“床啊床,不久之后你就是我的啦,哈哈,等着我来买你吧,偶的床!”
  两人在打了几天地铺后,终于有了床,但并不是苏小米心仪的那个。
  当苏小米还没来得及给家里打电话要求父亲给予金钱支援的时候,她居然看到韩飞抢先偷偷给家里打电话要钱了。那一刻,韩飞的表情很是痛苦且尴尬,苏小米的心顿时让那种表情给刺疼了。
  韩飞家的经济条件她是知道的,不算宽裕,韩飞自己是个好强的人,之前常说自己一毕业就独立,不再要父母贴补一分钱,可是现在,为了她喜爱的东西,他竟然违背了当初的诺言。她的泪水“唰”的流了下来,一把抢过正在通话中的韩飞的电话,她不要他这样为了自己这样做。
  “你别说了,我不要了,那张床我已经不喜欢了!”
  “你个傻妞,这个是男人的事情,你不要管……”韩飞有些意外地瞪着苏小米,却看到她眼泪哗哗的样子,他心疼地捧着苏小米满脸泪水的脸,一次又一次用唇吻**从眼角滑落的泪珠,苏小米啊!这个善良的女孩,这个坚韧的女孩,这个心甘情愿陪着他过苦日子的女孩子,她是多么值得人珍惜?无论是谁,都应该用一辈子去呵护她!
  到最后,床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两人最终从网上买了一张二手双人木板床,这张床长不到2米,宽不到1.5米,对于人高马大的韩飞来说确实有点勉强,但是大家都不再计较这个问题了,尽管床板很硬,苏小米还是很有阿q精神地说:“这木板床啊,比所有床都好。我妈一直和我说,要睡硬点的床,这样老了才不容易驼背。哈,现在我们要过低碳生活,还顺便节约了买床垫的开支呢。”
  有床可以睡的第一个夜晚,他们第一次得意地审视着这个小天地,这里凝聚了他们多少汗水、泪水,付出了多少,只有彼此心里明白。
  韩飞紧紧抱着苏小米,躺在他怀里的苏小米觉得很温暖。
  经历了“买床事件”之后,苏小米渐渐开始觉得,只要韩飞爱自己,所有的困难都是暂时的、微不足道的。看着韩飞特地买来、cha在一个矿泉水瓶子里的两支香水百合花,苏小米美滋滋地想:足够了,现在的生活真的很幸福!她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突然有一种强烈的自豪感,很庆幸当初选择留在北京。幸福是什么?幸福确实只是一种感受,和金钱无关,和房间的大小无关;家是什么?只要有爱的地方就是家,只要一个属于两个人的空间就好!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韩飞握着苏小米的手,两双手十指相扣,久久无语。这个世界这个空间仿佛只有他们的存在,因为爱而存在。
第6章 思乡
  走向地铁站的时候,漫步在冷清的街头,苏小米没来由的觉得有点伤感,似乎有点思念家乡,有点想爸爸妈妈了。是的,她是多么想念妈妈做的热腾腾的饭菜,爸爸喋喋不休的叮咛啊!
  房子的问题解决之后,接踵而至的就是苏小米的工作问题了。
  虽然处处节省,但是两个人依靠韩飞一个人的工资过生活,未免显得有些拮据,苏小米开始寻思着尽快找一份工作。
  原来在学校吃饭,到了吃饭的点就直接拿了饭盒饭卡去就成了,吃腻味了就去学校外的馆子开开小灶,如今真应了那句,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啊。这不,第一次去超市采购就花了整整600多块。虽然第一次苏小米就把饭煮的半生,把青菜炒的黑糊糊的,但是两个人还是开心的吃了一起共同生活的第一顿自己做的晚餐。韩飞吃完后动情的说:这个就是生活啊,生活是什么,就是孩子老婆热炕头,有此生活,夫复何求!
  有时候,韩飞也会对着苏小米大发感慨:“毕业就意味着新的开始,象我们这样的人,在北京没有社会背景就只能靠自己,我们付出的注定会比别人多,很多条件都是需要创造的。苏小米,就说我吧,我现在的目标很简单,就是要努力做一个真正的男人,我要给我们一个家,这个不是一句空话,要实现这个,我要更加的努力的去付出。我们才刚毕业不久,我们需要去学习,学习如何做一个社会人,学习如何生存下来。这条路一定很辛苦,但是小米,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也希望你能一路陪着我!”
  说到这儿,韩飞用力的握着苏小米的手,苏小米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坚定,一下子本来低落的情绪变的无比高涨。是啊,需要改变的是自己,先调整自己就业的心态。每个人都会在社会中有自己的位置,或者只是现在暂时你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地方,关键在于心态的调整,我们对于社会就在于不断的妥协,不断的调整自己,来适应这个社会的发展和需求,没有什么,如同任何游戏都有自己的规则,想玩这个游戏,就必须去遵守,只到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才能去修改这个游戏规则,对于现在刚出学校的我们来说,除了默默忍受,接受现实,别无其他!
  所以,在一段时间的碰壁之后,苏小米觉得,专业对口不对口已经不是她所考虑的重点了,目前只要能有工作,减轻一下韩飞的负担,她就觉得很满意了。韩飞说得对,人必须正视现实,一开始不能对过高估计自己,也不能对待遇要求太高。
  苏小米打开了心结之后,找工作的效率大为提高,不久之后就进入了一家叫gd的欧美服装销售公司,职位是华北区域经理助理。
  “助理”说白了就是行政跟班,成日就是跟在大区经理后面惟命是从,凡是大区经理交办的事务必须保质保量完成。
  苏小米的工作并不轻松,每天大大小小的事情忙得她昏头转向,她的顶头上司华北大区经理叫方逸文,年龄在四十岁上下,有着一副修长的身材,灰色的工作西装让他显得非常年轻,如果用“耀眼”来形容应该是很贴切的,他在公司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看起来很冷酷的样子。
  苏小米一直很奇怪,为什么gd这个欧美女装品牌反而是男人在做大区经理,而且不仅仅是华北,公司五个大区经理居然全是男人,难道是因为男人比女人更了解女人么?
  方逸文对自己的要求高,对下属同样如此。
  苏小米第一天上班,就被他要求修改了三次销售报告,几乎将她折磨到发疯。方逸文常常提醒他们,凡是书面报告,其中每个措辞都要尽量准确,最好能够接近完美。
  在方逸文的严格监督下,苏小米每天一上班就像小树桩一样窝在她的小小格子间里,和华北区的销售计划表埋头作战。谁让她来的机会不对呢,刚刚上班就遇到了gd公司的冬季发布会?gd公司一年召开两季新货发布会,一个春夏发布订货会,一个是秋冬发布订货会,现在才不到七月份,公司已经开始筹备冬季发布订货会了,各大销售区域经理都在做计划,争取订货会就能达成下半年的销售目标,苏小米目前需要做的就是清理华北区各个经销商的资料,环比去年订货数据等等。学设计又热爱时装的苏小米,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一件服装从制作到销售、到顾客购买,中间还需要这么多环节。
  这天,苏小米的统计工作又没完成,只好留在公司加班。
  她拿起手机给韩飞打了个电话,韩飞那边竟然一直占线,过了好久才打通,“亲爱的,今天我又要加班了。什么?你又去应酬了?知道了,我忙完手上的工作就回家。”
  苏小米郁闷地放下电话,韩飞今天又去应酬客户了,他最近似乎很忙,对于苏小米加班的事,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也不问详细情况。这段时间以来,韩飞准时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几次回来都是喝得醉醺醺的找不到北,苏小米就纳闷了,什么时候他那公司的男设计师开始变成男公关了呢?
  苏小米叹了口气,去洗手间用冷水浇了下脸,准备继续工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偌大的gd公司员工办公室只剩下苏小米一个人,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都快九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统计完这些数据?那些数据乱糟糟的像一团乱麻,而她实在有些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第7章 冲突
  方逸文坐在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内,他懒洋洋的伸了下腰,抬手看了下手表,居然已经九点了。
  他用一只手合上电脑,疲惫的揉了下眼睛,马上要召开的冬季发布会十分关键,直接影响到公司下半年度的销售指标完成度。去年的公司年度销售冠军,就是因为前任助理的一个小疏忽,给华南区拿走了,这次华北区一定设法要赢回来,而且必须赢得漂漂亮亮。
  “我们业务是用成绩来说话的,你们只要做的不好就找各种理由,你们有没真的尽力,有没有!有没有!”方逸文脑子里顿时出现了销售总监那个台湾佬做简报时候的情形,他总是像演讲者一样努力挥舞着双拳,叫喊着“有没有,有没有?”
  他喝了一口微凉的咖啡,淡淡地笑了一笑。
  方逸文在华北大区经理这个位置上已经很多年了,如果他想要更高的职位,并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他没有那么做而已。
  他拉开办公椅站了起来,办公室的安静让他觉得窒息。他走出自己的office,发觉一向喧闹的办公室变得空荡荡的,公司应该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方逸文习惯xing地关闭了电源,“啪”地一声响之后,他竟然听到了一声惊呼。
  黑暗中,接踵而来的是玻璃杯盖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方逸文的手还没有离开电灯开关,他迅速打开了电源,立刻发现办公室的偏僻角落里竟然还躲藏着一个人——他新来的销售助理苏小米。
  面对突如其来的意外情况,苏小米几乎要气急败坏了。
  是谁恶作剧关了灯?那个不开眼的,怎么就没看到还有人在加班啊?坏蛋啊!就因为刚才那一瞬间的黑暗,她惊慌之下不慎打翻了咖啡杯,将整杯的咖啡全部倾倒在键盘上面,好好的笔记本电脑就这样熄火了!她的数据啊,报表啊,都还没来得及存储!悲催的数据啊,悲催的自己!
  ——好不容易弄好的数据丢失了,这可怎么办?明天不给方逸文骂死才怪呢!
  苏小米带着满腔怒火站起身来,看向那个恶作剧者,却发现他竟然就是今晚悲剧的始作俑者,一个她看见了就想躲开、害她加班到现在,又毁掉了她正在统计数据的祸水——方逸文。
  苏小米本来和打了鸡血一样的精神顿时松懈下来,她一句话都不敢说,低头看着脚下跌碎的杯盖,默默地伸手去捡碎片。
  方逸文注视着情绪急转直下的苏小米,原来是她。这个小姑娘刚从大学毕业,长得娇小玲珑,模样也很可爱,当初面试选择她,就是看中她面试时候的沉稳和那双灵动的眼睛,她不算很美,但是很有灵气;不算聪明,但是看上去很努力。惟一的缺点就是胆子太小,她每次只要看到他就主动躲得飞快,连正眼都不敢看他。每次开业务会,她基本上都是埋头拿着笔记本奋笔疾书,却不知道在写些什么,就因为这个,她曾经被他当中训斥过好几次,每次挨批后都是涨红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想到她刚才那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对比现在蔫不拉几的模样,方逸文不由得暗自好笑,原本低落的心情一下变得晴朗起来。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办公室还有人在。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方逸文走过去,站在苏小米桌子前。
  苏小米的桌上,东西很繁杂却并不凌乱,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相框,里面有她和一个男孩的亲密合影,还放着好几盆绿色植物,混杂在各种各样的报表之间。
  “不要紧……”苏小米低头捡着杯盖的碎片,除此之外别无话说。
  “那台电脑怎么了?还能用吗?”他看着笔记本的漆黑屏幕,皱了皱眉头。
  “好像不能用了。”她心里很窝火,却不敢发作出来,笔记本变成这样还这不都是因为您的意外之举吗?猫哭耗子假慈悲。
  “那你今天早点下班吧,分析报表后天你再给我,我给你一天时间整理,一天时间足够了吧?”
  “够了。”苏小米的回答很简练,心里却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他总算还有点同情心,没让她今晚加通宵班重做那些报表,看起来,他并不像他平时所表现的那样冷酷且不近人情。
  方逸文点了点头,夹着公文包信步走了出去。
  走出写字楼,微凉的夜风轻柔地吹在他身上,他甩了甩头发,想起办公室那个娇小的身影,心里竟然有了一丝不同于往常的异样感觉。他开着车,打开音乐,手放在方向盘上,陷入了无限的沉思中。
  上司走掉之后,苏小米飞快地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
  今天真是倒霉透顶了,她多想快点回到自己那个小小的、虽然不华丽却温暖的地下小窝里,躺在那张坚硬却温暖的木板床上,忘掉工作,美美地睡上一觉啊!
  走向地铁站的时候,漫步在冷清的街头,苏小米没来由地觉得有点伤感,似乎有点思念家乡,有点想爸爸妈妈了。是的,她是多么想念妈妈做的热腾腾的饭菜,爸爸喋喋不休的叮咛啊!父母只有自己这一个孩子,自己却自私地为了爱情远离了他们,他们会觉得难过吗?苏小米想到这里,心一点一点的开始痛起来。
  “苏小米!你在梦游吗?叫你这么多声都听不到啊!”忽然,苏小米感觉到自己的后肩被人拍了一下,她吓的一哆嗦,回头一看,居然是气喘吁吁的韩飞。
  “你怎么来了?”她顿时放了心。
  “来接你的,这么晚,我怎么敢让你一个人回家?本想给你个惊喜,等了你半天好不容易看你下班出来,怎么叫你都没听到,你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想明天要交的报告呢,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惨……”苏小米决定不告诉韩飞自己的真实想法,顾左右而言他。既然已经选择留下,何必给他添加无谓的困扰?也许自己的选择未必是错的,将来她和韩飞过得幸福,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安慰,等将来他们俩有钱了,一定要接父母来北京一起生活。
  “工作就是这样,习惯了就好。你才刚上班,多学点,准能干好!现在地铁都关闭了,我们打车回去吧!”韩飞揽着苏小米的肩膀,溺爱的用手把苏小米额前碎碎的头发挽到她耳后。
  苏小米摇了摇头:“算了吧,还有公交车,我们转公交回去。”
  “转公交回家起码要一个小时!你明天还要上班呢,看你最近都有黑眼圈了,如果让你妈妈看到,她还不说我虐待你?我们今天打车回去。”韩飞坚持说。
  苏小米乖巧地点了点头,两人相视一笑,幸福就是这样简单而且浅显,或者只是一个眼神,一个拥抱,一句暖心的话而已,原本冷清的夜也会因此变得温情起来。
第8章 心酸
  林佳佳大包小包地买了一大堆东西,苏小米帮她拎着两个大纸袋,心里五味杂陈,有些心酸,又有些难过。她仿佛突然之间明白了,原来这个社会真的是有阶层和等级的,而划分这些阶层和等级的唯一标准就是金钱。
  今天要发工资了!经过整整一个月的辛勤劳动,苏小米终于盼来了领工资的大喜日子,然而这种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她看着邮箱里财务部发来的电子工资条,上面显示的数字是1960元,不由得垂头丧气。
  一个月的起早贪黑勤扒苦做没日没夜地加班,人工费才不到2000块啊!每天上下班交通费最少也需要七块钱,一个月上班二十四天,这一笔开支就是一百九十二块;早餐每天五块,公司里的午餐供应盒饭是十五块钱一份,又贵又难吃;加上晚餐买米买菜、房租、水电费等等,算起来真没多少剩余的闲钱。
  苏小米想到这里,只觉得一阵头昏脑胀,这日子还怎么过呀?
  今天公司例会的时候,行政部经理还特别强调过,要求大家上班要着装得体,毕竟是时尚品牌的服装公司,所有员工都要注意个人形象,说完之后她还别有深意地盯着苏小米看了几眼。
  苏小米再笨,也知道行政部经理的意思。从她进gd公司第一天到现在,她穿的依然还是在学校的时候买的旧衣服,每天都是牛仔裤加t恤加运动鞋的经典乏味造型,而且从来不施脂粉,见谁都是素面朝天。苏小米现在满心想的都是省钱,根本没有心思打扮自己,再说,韩飞还没过试用期,一个月工资也只有3000块,日子过的紧巴巴的,就算她有心买新衣服,也没有那个经济实力。
  gd公司里美女如云,这一批白领丽人们每天午休时间所谈论的话题,不外乎今天下班去哪里shopping啦,香港台湾最近流行什么特效化妆品啦,更多的时候则是互相炫耀自己刚买的名牌衣服名牌包。每当这个时候,苏小米就假装犯困趴在办公桌的角落里睡觉,她心想:有钱有什么了不起,你们真有钱为什么不去救助灾区,为什么不去支援贫困地区教育,为什么不去助养孤儿?整天只会显摆自己拥有的奢侈品,也不见得有多高的品位。
  在她们当中,风头最健、最引人注目的女人,非华北区市场部经理rose莫属了。
  rose今年三十六岁,每天穿着香奈儿的套装、踩着纪梵希的高跟鞋、画着精致得无懈可击的优雅妆容、开着一辆宝马x6来上班。虽然她年纪不小,但是身材依然保持得很好,新款lv、gu**i包包经常换着用,每个周末都去香港逛街购物,不时还会带一些国外的小礼物或小零食到公司来给同事“分享”。美女们一边品尝着美食,试用着小礼物,一边忍受着心里的酸溜溜:谁让自己没有rose这么好命呢!俗话说:干的好不如嫁的好,人家老公做房地产生意赚得盆满钵满,根本不在乎老婆花这点小钱。当然也不乏刻薄的人,得了rose的便宜还在背后议论埋怨,说像她这样的女人就应该安心在家做阔太,实在不应当来gd公司和一群辛苦挣钱养家的女人们争职位、抢饭碗。
  然而,rose的工作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她从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每天开着宝马车准时上下班,从不迟到早退,态度堪称兢兢业业,工作业绩也不赖。她知道公司一些女人的那点小心思,可是她不在乎。这种生活状态正是她想要的,工作对于她而言早已不是赚钱的必要途径,她来gd公司只是为了寻求一种心灵上的寄托,除了让自己忙碌起来,还有什么能够填满她空落落的心呢?
  苏小米知道,自己和rose她们不是同一类人,因此也从不参与她们的闲谈,她宁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着,什么话也不说。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苏小米接到了高中同学林佳佳的电话,说两人很久没见面了,要请她吃饭,还约她一起去逛街。
  林佳佳也是苏州人氏,她和苏小米不同,不但长得漂亮,还善于交际,基本上属于人见人爱那一种类型。林佳佳读的是大学专科,因此比苏小米早一年毕业,去年就已经在北京扎根了。
  苏小米多时不见林佳佳,也确实有些想念她,于是给韩飞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今天要和林佳佳一起吃饭。
  “韩飞,我今天不回来了,我想出去逛逛。家里还有昨天买回来的白菜,你自己下碗面条吃好吗?”
  “好的,你一个人去,不要我陪你去吗?我做的那个case今天刚通过了,我正好闲着呢。”
  “不用了,我约了林佳佳一起逛。”
  “就你那个小三同学?你可别被她给带坏了!”韩飞一脸坏笑的对着电话吐气,林佳佳的大名他早有耳闻,她的“光荣事迹”在苏小米的同乡会里面已经不是秘密了,韩飞偶尔也听说了一些。
  “你就喜欢乱说,什么小三小四的,”苏小米有些替林佳佳鸣不平,“你们谁亲眼见到她傍大款了?佳佳和她男朋友陶哲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当年那么爱他,爱到不顾一切死去活来的,怎么可能突然变心去跟别人?拜托你不要以讹传讹。”
  “大家都这么说,林佳佳自己肯定有问题……”韩飞本来想接着说几句,想想又咽了回去,“好了,咱们不说她了。你出去玩开心,早点回来。”
  下班之后,苏小米迅速赶往新光天地,她站在一楼大厅中央,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群,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有点傻。此前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牛仔裤加运动鞋的打扮寒酸,但是此刻站在这里,与那些举止高贵、神情雍容的女顾客们一比,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像一只孤零零的丑小鸭,突然落进了本该属于天鹅的窝里。
  “苏小米!你这死丫头,终于舍得出来了!我给你打过那么多电话,你却从来都不主动打给我!”
  随着一声亲昵的呼喊,久未谋面的林佳佳赫然出现在苏小米面前,肩上斜挎着一个新款的双c黑色荔枝皮包,她摘下鼻梁上的墨镜,优雅地转了一个圈给苏小米看自己的裙子:“我这条新裙子不错吧?刚从美国买回来的。”
  苏小米仰头看着林佳佳,她看起来依然那么漂亮,外形没有变,说话的亲热劲儿也没有变,可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她觉得眼前这个林佳佳有些陌生。也许是因为她身上那些价值不菲的行头,让苏小米深刻地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差距,说得严重一点,她们似乎根本不属于同一个社会阶层。
  “你先陪我逛逛去吧,待会儿我请你喝咖啡。”林佳佳不容苏小米细想,满面春风地挽着苏小米的手,直奔女装专柜而去。
  林佳佳的眼光果真不是盖的,她挑选的每一件衣服都特别适合她自己,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林佳佳就像一个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上哪一件都好看,她一边对着镜子试穿一条浅金色的裙子,一边随口闲聊:“小米,你现在和韩飞在一起挺幸福吧?听说当时你爸你妈替你在苏州把工作都找好了,你为了他就是没回去。”
  苏小米见她提起这件事,心里不由得打了一下鼓,答道:“我也觉得挺对不起我爸妈的。不过,等我和韩飞以后日子慢慢好起来,我一定设法补偿他们。”
  林佳佳撩了一下头发,斜睨了苏小米一眼说:“小米,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跟几年前一样。”
  苏小米怔了一怔,林佳佳见她似乎不理解,立刻接着说:“你看看你,不化妆就罢了,人都上班工作了,还穿着这些衣服,像个大学生一样,你们公司老板就没有说你啊?女人就像花朵,青春时光就那么几年,你一定要懂得珍惜,知道吗?”
  对面的试衣镜里,映出苏小米土气的打扮和素颜的脸,她往林佳佳旁边一站,两人形象落差确实有点大。苏小米想起行政部经理盯着她看的眼神,想起即将到来的公司年度订货会和各种社交活动,她作为方逸文的助理都是必须出席的,总不能像今天这样随便穿条牛仔裤去出席高档酒会吧?她确实该买一件像样的衣服了,就算是进入社会之后的必要投资,或者说工作需要也好啊。
  苏小米正被林佳佳的美丽华服诱惑得心动,努力说服自己也买一件的时候,林佳佳恰好一眼看中了货架上的一条淡蓝色的水钻小礼服,她顿时眼睛一亮,冲过去将那件衣服取下来,硬塞给苏小米说:“这件挺好看,小米你去试试。我觉得这个颜色和款式都挺适合你的,估计你穿起来忒棒!”
  苏小米半推半就地从林佳佳手里接过那件衣服,顺便偷偷看了一下价格吊牌,哇,6800元!她满腔的喜悦欲望顿时化为乌有,脸色淡淡的说:“佳佳,算了吧……我暂时不需要买衣服了。”
  林佳佳坚决不肯,拉着苏小米说:“买不买再说嘛,你试试先,真的,我保证你穿这件好看!你去试试吧!”
  苏小米拗不过林佳佳的催促,不由自主地拿起小礼服走进了试衣间。
第9章 顿悟
  等苏小米从试衣间内换好衣服出来,林佳佳看着焕然一新的她,眼神里面有着掩饰不住的惊艳之色,连声赞叹说:“漂亮!真的好漂亮!小米,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你就是适合这种日韩系、公主风的衣服!”
  苏小米怔怔地站立在镜前,她迷迷蒙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真丝衣裙上面的水钻在射灯下面闪着冷冷的光泽,她的神思有点恍惚了,一直习惯了t恤牛仔的朴素装扮,面对这忽然之间的改变,苏小米仿佛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变得如此高贵和美丽,就像蜕变之后长出一双坚硬翅膀的白天鹅。
  可是,这件衣服的价格远远高于她与韩飞两人每月工资的总和,现在买下它,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刚才她之所以在林佳佳的怂恿下试穿了它,只不过是一时之间思维迷乱,特别渴望尝试一下几千块的衣裙穿在自己身上的感觉。今天如果不是林佳佳一直在旁打气,她绝对没有勇气让售货小姐帮她试穿这条昂贵的裙子。
  “您要买这条裙子吗?真的很适合您呢。”售货小姐细声细气地询问着。
  林佳佳早已扑向了另外一侧的新款秋装,苏小米抬头看了售货小姐一眼,她没有吭声,只是摇了摇头,随后推开门走进了更衣室,准备将那件衣服换下来。售货小姐一看,立刻心里有数了,淡淡地一笑,也不再搭理苏小米。
  苏小米再一次从更衣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发现所有店员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地围着林佳佳,殷勤地帮她换衣换鞋,介绍着最新的衣裙款式。她们似乎完全忘却了这里还有另一位女顾客苏小米,完全忽略了她的存在。
  苏小米并不怪她们对自己的怠慢,毕竟,她是真的买不起。
  林佳佳大包小包地买了一大堆东西,苏小米帮她拎着两个大纸袋,心里五味杂陈,有些心酸,又有些难过。
  她仿佛突然之间明白了,原来这个社会真的是有阶层和等级的,而划分这些阶层和等级的唯一标准就是金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观与生活方式,因为选择的不同,直接导致了结果的不同。就像林佳佳,她曾经是自己的同学,如今却因为拥有了更多的财富而跻身另外一个阶层;而苏小米呢,只是因为坚守了自己的爱情,所以坚守了自己的贫困,不幸沦落到了另一个阶层。
  生活会给每个人上一堂生动的课,包括现在的你,我,他,大家都是活生生的教材。
  林佳佳和苏小米一起走出新光天地,吩咐她说:“帮我拿下东西,我去取车,你不用下去车库,就在这等我,我稍后带你去西餐厅吃饭。”
  苏小米觉得有些累,她不想逛街,不想跟着林佳佳享用美食,只想迅速逃回自己的地盘,那里虽然没有金钱造就的物质享受,却有韩飞带来的精神温暖。
  没过多久,林佳佳开着一辆黑色的崭新奥迪车,摇下车窗朝着苏小米招手:“这边,小米,快上来!”
  苏小米坐在林佳佳的新车里,偷偷看着她的侧脸,心想她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富有了?难道韩飞所听到的传言是真的,林佳佳真的做了有钱人的小三,用自己的青春换来了赖以挥霍的金钱?可是,当年她是那么地热爱她的男朋友陶哲,为了挽回他的爱情甚至不惜以自杀相要挟,要一个这样的人为了金钱放弃爱人,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偷看我干什么呀?”林佳佳突然扭头过来,正对着苏小米的脸。
  苏小米有点迟疑,终于还是期期艾艾地说:“佳佳,我想和你说件事……我从别人那里听说了一些你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觉得,你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了,以前的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林佳佳一听,脸色立刻暗淡下来,她手里的方向盘忽然一个大转,苏小米连忙抓紧了车侧的扶手。
  “你很想知道原因对不对?那好,你跟我走,我带你去看看我住的地方,看看我现在的生活。你听到的那些传言是真是假,你很快就会知道!”林佳佳声音低沉地说着话,她用力踩踏了一脚油门,提高了车速,黑色奥迪在路上飞驰而过,留下一串稀薄的白色雾气。
  林佳佳住在北四环附近一个高档小区里,一路上,她们没有再交谈,苏小米没有再主动问她什么,只是默默地坐在车里。
  林佳佳的家很宽敞,设计大方简洁,十分富有现代感,苏小米站在客厅大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夜幕下京城的万家灯火,不由得思绪起伏:什么时候,她和韩飞才能像林佳佳一样,在这里拥有属于他们的一片方寸之地呢?
  这个目标,对有些人来说很近,对他们来说,却又是那么遥远。
  苏小米站在窗前发呆的时候,林佳佳早已换了一身纯白色的家居服,还煮好了咖啡,她用托盘装着两碟小糕点走到苏小米身旁,顺手递给她一杯温热的黑咖啡。
  咖啡杯边缘徐徐飘荡着一阵阵热气,透过这团雾气,苏小米隐隐约约地打量着林佳佳,她洗掉了脸上的浓妆,脱下了昂贵的衣裙和鞋子,整个人回归了本色。在暗淡的灯光下,她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毫无半点血色,她单薄瘦弱的身体在白色的裙子里显得空空荡荡的,就像个抽掉了部分填充物的布娃娃,分外让人怜惜。
  苏小米接过咖啡,感受着杯壁传来的那丝温暖气息,却不知道该对他、她说些什么,沉默的气息就这样笼罩着两个人,空气仿佛凝结了一样。
  沉默了很久,还是林佳佳先开口说话了,她斜靠在沙发上,凝视着苏小米问:“小米,你说,在女人一生之中,什么东西对于我们来说最重要?”
  苏小米完全没有料到,林佳佳竟然会和她讨论这么“严肃”而“深刻”的问题,一时之间不由得怔住了。
  “是爱情,还是其他的?”林佳佳更加直白地设问。
  苏小米脑子正在高速运转,对于女人来说,什么东西最重要呢?是爱情吗?可爱情到底是什么,谁又能解释得清楚?有人说,爱情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有人说,爱情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有人说,爱情不是“我爱你”而是“在一起”……从生物学的角度来分析,爱情的产生源于男女第一次渴望着对方的时候xing荷尔蒙分泌出睾酮和雌激素,倘若这种渴望持续下去,到了陷入爱情的阶段,就会分泌多巴胺和血清胺,而血清胺在爱情里是最重要的物质,能让人在一段时间内处于疯狂的状态。所以,沉浸在恋情中的人们常常无法意识到对方的缺点,因为那些激素会挡住他们的视线,蒙蔽他们的眼睛。就像现在的苏小米一样,她无怨无悔地选择和韩飞在一起,就是源于那种互相吸引、不离不弃的温暖感觉,每天看不到他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思念,对于她来说,韩飞就是她人生的全部意义。
第10章 诡异
  她想到这里,于是回答林佳佳说:“我想,应该是爱情吧。如果没有了爱,我们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林佳佳苦笑了一下,她转过头看着苏小米,微启朱唇说:“我曾经也和你一样认为……我曾经那么爱一个人,为了他,我可以做任何事情,甚至可以为了他去死,我们也曾经海誓山盟过,我们也想过结婚,生个可爱的孩子,一起携手过完这辈子,可是结果怎样?他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
  苏小米知道她所说的男人是初恋男友陶哲,她握紧了手里的咖啡杯,静静地看着对面沙发上的林佳佳。
  “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爱情就像有一种魔力,让人醉生梦死、沉迷其中,我会因为他对我好而开怀大笑,也会因为他对我不好而伤心痛苦,甚至伤害过自己的身体。有时候,我觉得我在天堂,可是也许下一秒就会跌入无边无尽的人间地狱里……我爱陶哲,爱得太苦太痛,可我得到了什么?三年来,我无怨无悔地爱着他,几乎倾尽所有,可惜他一点儿也不珍惜,更不在乎!”
  林佳佳有些诡异地微笑着,眼里隐约闪烁着泪光,从她的眼神里,苏小米仿佛看到了她内心的痛楚,她有些不忍心地低下了头,不敢与她的目光相接触。
  “所以我要告诉你,小米,不要盲目地相信爱情。为了陶哲,我曾经付出了太多太多,可我得到了什么?你知道吗,他为了留在北京,为了一份有稳定收益的工作,他抛弃了我,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了。我不能给陶哲北京户口,我不能给他安排工作,所以,我在别人的爱情面前输了,而且是一败涂地!”林佳佳仿佛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眼圈泛着红光,手指微微颤抖着,“这一年来,我终于明白,爱情在现实面前一文不值。一个人想要得到理想的生活,只要舍得付出就够了。你都看见了,现在的我什么都不缺,北京户口、工作、房子、车子、金钱,只要我想要的,我都可以很轻易地得到它。”
  林佳佳忽然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她的笑声在偌大的客厅里回旋着,反而显出一种诡秘的凄凉。
  苏小米觉得心里一阵震颤,她下意识地靠近林佳佳,握紧她冰凉的手,低声安慰她说:“佳佳,也许陶哲另有苦衷,我相信他内心一直都是爱你的。”
  林佳佳侧头看了她一眼,脸上依然在笑:“你太单纯了,小米。你不了解男人,对他们来说,爱情没有任何意义,生活才是最现实的东西。有时候我也恨我自己,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北京,和他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也许,我是想证明给他看,只要我和他一样肯放弃自己的尊严,只要我成为和他一样的人,当初他想要的一切,我也同样可以拥有,而且我会拥有得更多……”
  她说话的时候,有一滴泪水沿着她的面颊缓缓往下落,然而,她很快就将它擦掉了,脸上又恢复了那种若无其事却欲盖弥彰的纠结表情。
  “可是佳佳,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真的幸福吗?”苏小米轻声问。
  林佳佳的把头深埋在在腿部,黑色的头发如同瀑布般宣泄下来,她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无声啜泣。
  苏小米轻抚着她战栗着的瘦弱肩膀,仰头看着窗外迷离的城市灯光,轻声说:“你拥有的一切,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你不相信爱情,是因为陶哲辜负了你,可是那并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必要为了他改变自己的人生。就像我和韩飞,虽然我们在物质上并不富有,可我现在真的觉得很幸福。我们住在一间地下室里,没有厨房,没有浴室,常年不见阳光……但是没有关系,我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所以我会永远坚守着我自己的信仰,你一定要想清楚,什么才是你心里最需要的。”
  林佳佳缓缓抬起头看着苏小米,眼里的恨意已经淡去,剩下的是无穷无尽的落寞之色,她环视着房间内的一切,说道:“我很清楚,我现在最需要的,绝对不是爱情!你看,这套房子是他买给我的,四万块一个平方,房产证写的是我的名字,那辆奥迪车也是他送给我的。我在他朋友公司里做设计师,不用每天坐班,还拿着设计部最高的薪水,我想做什么都没有人管。这样的安逸生活,不是人人都有的,既然爱情是那么虚无缥缈,我为什么不选择更好一点的生活方式?况且,我早已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苏小米听着她低沉的话语,心里反反复复地想:“不是这样的,林佳佳,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也不应该变成这样的人。你在欺骗你自己,或者说麻痹你自己,因为你想要的根本不是这样的生活。你看起来什么都不缺,其实恰恰相反,你所缺的正是你心里最想拥有的东西——爱啊!”
  然而,她却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来,林佳佳那一句“我早已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让她觉得犹如一滴冰凉的水滴进了心口,冷得发痛。
  林佳佳喝了一口冰凉的咖啡,模样真诚地看着苏小米说:“小米,也许我做错了一些事,但是我已经错下去了,我回不了头。‘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有多少男人可以做到?仓央嘉措那样的男人恐怕早已死绝了,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让自己活得痛快一些,你说是不是?”
  苏小米没办法点头,更不忍心摇头。虽然她并不认同林佳佳的想法,但是她没有资格去批判任何人,哪怕这个人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每个人都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的京城金领林佳佳,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谁都不知道,因为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第11章 主妇
  这一天,苏小米觉得自己完全像一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家庭主妇,她全心全意地感觉到了快乐。尽管人在快乐的时候,总是感受不到潜伏在周围的暗涌,可现在的苏小米没有心思理睬这些,她还太年轻,只想拥有这一刻的快乐。
  离开林佳佳的“家”,苏小米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虽然林佳佳自己认为这是她的“家”,但是苏小米觉得,那不是一个“家”,根本没有温暖和谐的感觉。
  家是什么?苏小米很清楚,哪怕只是和韩飞呆在那个终年不见阳光的小小的地下室里面,因为他们彼此相爱,那里就是一个家。有爱的地方才有家,应该是这样的吧?苏小米从来没有这么想快点回到那个家,那个属于她和韩飞的小地方,仿佛只有那个地方才是世界上最诱人的港湾。
  苏小米很远就看到从那个地下室透气窗口露出的一丝光线,灯是亮着的,她不由加快了脚步,她是多么想念韩飞的拥抱啊!原来回家的感觉可以这样幸福,苏小米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心潮澎湃了。
  韩飞正在灯下加班,他埋头在电脑前做着设计图,最近活儿特别多,离他转正的日子已经不远,他必须好好表现一番,决不能在最后关头松懈掉。
  苏小米推开门,连包都没放好,直接奔入韩飞的怀抱,她把头埋入韩飞怀里,双手紧紧的抱着他。
  韩飞感觉到她的异样,用手轻拍着她的后背说:“你怎么了,小米?逛街不是很开心的吗?怎么回来反而弄得多愁善感的了?”
  “没事,就想抱抱你。”苏小米看着韩飞纯净的眼睛,看着韩飞眼里的自己。
  “傻丫头,发什么神经了?”韩飞一边说一边把苏小米身体扳直,用手托着苏小米的下颌,“遇到什么麻烦了,还是你干什么对不起我的坏事了?”
  “都不是啦,你别乱想。”苏小米忽然变得很严肃,她放开了拥抱韩飞的手,乖巧地凑在他身边问,“我想和你讨论一个问题。”
  “哦,你说说看。”韩飞感觉到苏小米今天的异常,他端正了自己的坐姿,很淡定的看着她。
  “你相信爱情吗?”苏小米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一本正经地问。
  “爱情?”韩飞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苏小米今天这是受什么刺激了?这个问题十分难回答,一旦和苏小米“讨论”下去,今晚半宿都不用睡觉了,必须设法给自己“解套”才行。他假装沉思了片刻,迅速说:“关于这个问题呢,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自己去体会,好不好?”
  苏小米没有异议,于是韩飞开始讲故事了,他的故事是这样的:
  “有一只寂寞的空杯子,它非常渴望水的到来。它向爱神许了个愿说,只要水能来到它的身边、它的怀抱,哪怕最终一无所得,它也心甘情愿。终于有一天它许的愿灵验了,爱情如期而至,一股滚烫烫的热水倒进了这个空杯子里。水很热,杯子感到自己快被融化了。杯子开心极了,它心里想,这就是传说中的伟大爱情吧;一段时间以后,水变温了,杯子感觉很舒服,它想,这就是生活温暖的感觉吧;又过了一会儿,水变凉了,杯子害怕了,它心里充满了疑惑,爱情怎么是这样的呢?又过了一段时间,水凉透了,杯子绝望了,它在心里呐喊说,我受够了,我再也不要忍受这样的生活,毫无生气,毫无温暖,这简直就是人间地狱!于是它奋力地晃动,想要摆脱这样的生活。最后它解脱了,在从桌子边摔下来,水终于离开了杯子,杯子很开心。可是,它突然看见,自己身体的每一块碎片上都有水的痕迹。”
  苏小米眨巴着眼睛听韩飞讲故事,这个故事太深奥了,她有些似懂非懂。
  韩飞露出一个阴谋得逞的微笑,继续低头赶活儿。他太了解苏小米了,这个故事连许多中年人都未曾参透,更何况是她?
  果然,直到韩飞干完活儿、洗漱完毕上床休息的时候,苏小米依然睁大眼睛瞪着天花板,显然还在继续“思考”他所讲的那个故事背后的哲理。
  又一个周末到来了。
  苏小米难得能够和韩飞在同一天休息,她觉得放假休息的感觉真的很好,离开学校以后,他们就开始一直不断地行走在路上,生活和工作的忙碌占用了大部分的时间,人就好像上了发条一样。以前的她从没有感觉到时间这么珍贵,现在呢,人就像进入了一个行星轨道,每天按照同一个规律在运行着。
  清晨,韩飞早早就把还在昏睡中的苏小米拍醒。
  苏小米用手揉着眼睛,一看脑中,才九点不到,她有气无力地拉过被子,翻身再次倒下,口里嘟嘟囔囔地说:“你干什么啊……好不容易放天假,我一定要好好补下睡眠……让我再和床亲密接触一会儿吧……”
  韩飞可不管苏小米在那装昏睡,一把就把苏小米拧起来:“今天我安排了很多活动,你快起来,苏小米你这个大懒猪,太阳都晒屁股了!”
  “不要啦,你才是猪。”苏小米闭着眼睛夺过她温暖的被子,继续蒙头躺下。
  “是,我是猪,那你就是猪婆了。我数到三了啊,你如果还不起来,今天我们去游乐场玩的计划就取消了!”
  听韩飞这么一说,苏小米顿时清醒了,她立马睁开了眼睛,一把撩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干嘛不早点说!当然要去啦,我这就去洗漱换衣服,很快!”苏小米美滋滋地穿好拖鞋,拿着牙具毛巾和脸盆就往公用洗手间跑。
  韩飞看着她的身影,摇着头开始收拾房间。别看苏小米外表干干净净,把自己收拾得清爽可爱,在家可大不一样,各种杂物东一处、西一处的在房间里乱扔。女孩子出去都是光鲜无比,住的地方却不一定像她们外表那么井井有条。
  苏小米将自己洗刷完毕推门进来的时候,韩飞已经快速叠好了被子,整理好了各种零碎小物件,正在扫地。
  “哇,你真勤快!”苏小米看着这个温馨的场景,不禁有些感动。
  “一般吧。”韩飞继续低头干自己的活。
  “和你在一起真幸福,你必须爱我一辈子,我要这样一直腻着你!”苏小米从后面搂着韩飞的腰,黏黏糊糊地说。
  “好,你就腻着我吧,你不腻着我,我还不安心呢!”
  苏小米笑嘻嘻地捏着韩飞的耳朵,韩飞假装痛得大叫,两人纠结在一起,打打闹闹,一场“周末大扫除”最后变成了小两口的打情骂俏。疯闹了一阵后,躺在韩飞怀抱里的苏小米觉得自己幸福无比,什么生活的压力,什么工作的烦恼,统统见鬼去吧!
  “为什么不是游乐场?你不是说去游乐场吗?怎么带我到这来了?”苏小米被韩飞拉出了地铁,站在西单商场门口,她一脸疑惑地望着韩飞。
  韩飞笑笑不说话,握着她的手让她跟自己进去。苏小米挣脱不掉,只好一路跟随着他往里走,谁让他的腿比自己长呢。
  “你到底要干什么呀?”苏小米气喘吁吁地跟着韩飞到了二楼时尚女装专柜,一头雾水地问。
  “随便看,喜欢哪件衣服,我给你买。咱家小米好歹也是欧美服装公司的小白领,今天也该好好打扮一下了。”韩飞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让她去挑衣服。
  苏小米没想到韩飞竟然是带她来买新衣服,她想起那天和林佳佳一起逛街的情景,心头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情绪,虽然她也希望自己打扮得像林佳佳一样漂亮,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用了。公司里的人都习惯我这样了。咱们现在手头有点紧,等以后宽裕了,再买好了,你还是带我去游乐场吧。”
第12章 惊喜
  “你不是马上要参加公司年会吗?”韩飞笑嘻嘻地看着她,“我们老板昨天刚发了奖金,整整五千块呢。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别心疼钱,今天哥有的是钱!”
  苏小米顿时瞪大了眼睛:“五千块奖金?你昨天没告诉我呀!”
  “想给你个意外惊喜嘛。”韩飞兴致很高,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苏小米是喜欢打扮的。试问哪个女孩子不喜欢购物?哪个女孩子不喜欢穿新衣服呢?只是苏小米太懂事了,她虽然有很多小毛病,但这些小缺点掩盖不了她身上的光芒。她看起来斯文,却不失活泼可爱,为了自己,她义无反顾地留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陪着自己忍受着生活的清贫,住地下室,吃方便面,一边吃还一边说味道好极了。这样的苏小米,是他以前所不曾看到过的,她也许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么感激她能够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那我就不客气了啦。”苏小米很开心,拉着韩飞的手在商场里乱转,她顺着女装专柜,兴致勃勃地一件一件看过去。
  她也确实需要添置一些衣服了,否则保不定行政部经理下次还会说些更难听的话呢,更不要说公司女同事背后的议论了。她知道她们背后都在嘲笑自己,说她土得掉渣兼孩子气。有时候苏小米真搞不明白,像rose那样优雅精致的女人她们要说,像自己这种朴实无华的女人她们也要说,难道嚼舌根就是八卦女们的天xing吗?
  苏小米每走进一间店铺,第一件事就是看价格,然后才会看款式,她心里打着小算盘,今天除了给自己买一套正式场合可以穿的衣服之外,再给韩飞也添置一套。虽然他们作为设计师平时可以穿着随意一些,但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如今社会上的人都长着一双火眼金睛呢,千万不能让人家看不起他。她自己是深有体会的,因此总是想把韩飞打扮得体面一些。
  五千块看起来很多,但是在西单商场一转,这点钞票分配起来还是有点力不从心。
  到最后,苏小米终于给自己挑了一条著名职业女装品牌的裙子,虽然是去年的旧款了,但是裙子质量做工都好,穿出去绝不会怯场,最关键的是打完折才不到一千元。她心满意足地捧着裙子,又去三楼男装专柜给韩飞挑选了一套夹克配西裤,还配了一条皮带,又花去了两千多元。
  这一天,苏小米觉得自己完全像一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家庭主妇,和家人一起愉快的购物、吃饭、去游乐场玩,她全心全意地感觉到了快乐。尽管人在快乐的时候,总是感受不到潜伏在周围的暗涌,可现在的苏小米没有心思理睬这些,她还太年轻,只想拥有这一刻的快乐。
  然而,快乐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令人苦恼的周一很快就来了。
  “哎!又要上班!”苏小米一边嘀咕着,一边飞快的跳起来去抢厕所。早上可是黄金时间段啊,这个小小的地下世界,杂七杂八的住了几十号人,特别是临到上班时节,大家都在清晨同一个时间起床洗漱,水龙头和厕所资源有限,苏小米每次都不得不为了错开洗漱高峰期而牺牲自己宝贵的三十分钟睡眠时间。
  要知道抢厕所和水龙头也是个力气活,苏小米不喜欢和人家抢来抢去、蹭来蹭去,所以宁可早起。住在这里,其他的问题她都能克服,惟一觉得不方便和不习惯的就是抢厕所,这件事太让人难堪且尴尬了。因此她很苦恼地幻想过,假如某一天早上,所有的人都集体拉肚子怎么办?后面的人会怎样呢?每次她和韩飞说起她的“顾虑”,韩飞就要捧着肚子大笑不止。
  不过早起三十分钟还是有好处的,苏小米轻轻松松洗完了脸,穿上昨天新买的衣服,一看时间还早,顺手给自己化了个淡淡的妆。一副简单的妆容,配上亮丽的职业裙装,苏小米立刻脱胎换骨似地变样了。
  韩飞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连声赞叹说,真看不出啊,原来咱家小米也是个职场丽人啊。
  苏小米很开心,她伸长了脖子,踮起脚尖,模仿着芭蕾舞白天鹅的姿态,优雅地在韩飞面前转了一圈:“真的好看?”
  “好看极了,小米真漂亮。”韩飞一边往包里装东西,一边指了指桌上的一个小盒子,“我时间来不及,先走了。那边有一包点心,你当早餐吃了它吧。”
  “是奶油面包吗?还是蛋黄饼干?”苏小米晕乎乎的颠三倒四的猜测,她看了看那个盒子,包装很精美,上面的logo是“好利来”蛋糕店的。
  “自己看吧,这是我给你的爱心礼物,记得全部吃掉。”韩飞将包包背上肩头,很帅气利落地出了门。
  ——蛋糕店的爱心礼物?
  苏小米努力想了想,忽然之间犹如醍醐灌顶,她蓦然明白了,那个盒子里面,一定是她曾经与韩飞一起站在“好利来”蛋糕店柜台外指给他看过的、她奢望许久想尝一尝的著名糕点“提拉米苏”。
  他们所居住的小区北头的十字路口,开着一家名叫“好利来”的高档面包房。
  那天晚上,苏小米和韩飞手挽着手一起去散步,看到这个刚刚装修的特温馨的蛋糕店,夜风中隐约飘来的香气让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因为节约开销,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各种小零食了,也很久没有踏进蛋糕店的门槛了。
  他们站在装潢精美的橱窗外,呈现眼前的是琳琅满目花样繁多的糕点,一罐圆圆的“提拉米苏”映入苏小米的眼帘。它看起来那么精致、那么娇小,就像一小杯酸奶那么大,还是巧克力味的,呈圆杯状,上面撒着一层浅浅的可可粉,看起来十分诱人。当然价格也很可观,那么小小的一杯就需要三十八元人民币。虽然“提拉米苏”貌似很好吃的样子,可这个价格苏小米还真有点舍不得,她暗暗地吞了口唾沫就离开了。
  时间早过去了一个多月,苏小米自己都快忘记掉这件事,没想到韩飞居然还记得,还在拿到额外奖金之后悄悄给她买了满满一盒的“提拉米苏”。
  “提拉米苏,记住我。”
  她的名字原本是tiramisu,一道意大利的甜点经典。据说,所有吃过美味的提拉米苏的人都会幸福得飘飘然、宛如登上仙境。在传说中,提拉米苏最早起源于意大利,一名士兵上战场前,他那心急如焚的爱人因为没有时间烤制精美的蛋糕,只好手忙脚乱地胡乱混合了鸡蛋可可粉和蛋糕条,做成了一道粗陋速成的点心,再满头大汗地送到士兵的手中。她挂着汗珠,闪着泪光递上的食物虽然简单却甘香馥郁,她满怀着深深的爱意,用食物告诉他的爱人“记住我”。
  苏小米捧着那个盒子,一种甜甜美美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一口一口品尝着“提拉米苏”,唇齿游动间,醇厚绵密的巧克力苏余香仿佛在提醒着她,曾经在一个久远的年代,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曾经有那么一个女孩,彻夜赶制的那一份爱的tiramisu。她小心翼翼地品尝着希望与甜蜜交织的味道,咸的是泪,甜的是心,满满的装的都是爱。美味始终会过去,“记住我”的含义,特别让人感怀。在传说里,那个沉浸在爱情之中的女孩,不厌其烦地细细打着鸡蛋,轻轻搅拌着起司,最后在十几个小时的冰冻酝酿后才小心翼翼地品尝着这希望与甜蜜交织的爱情的味道,只是为了让她的爱人能够“记住我”。
  原来幸福可以这么简单,不需要海誓山盟、海枯石烂,不需要花前月下的浪漫,点点滴滴的甜蜜,也会永远留在心田。属于两个人的“提拉米苏,记住我”,谁都不可以忘记,谁也不能忘记。记住他每一次的好,记住两个人在一起的幸福时光,公主和王子总有一天会过上快乐的生活。
  ——这个就是爱情的味道了吧?苏小米想。
第13章 离婚
  rose知道,她和林强的婚姻,走到如今这一步,早已是名存实亡,她早已习惯了老林在外面的风流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他在外面与不同的女人鬼混,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对于婚姻,rose早已失望透顶。
  吃完提拉米苏之后,苏小米快乐地拿起包,再次踏上了自己上班的路。
  今天苏小米觉得天气特别的好,阳光特别的耀眼,她自己呢,当然也是特别的漂亮。临出门的时候,小区门口保卫处的老大爷还特意盯了她两眼。
  苏小米知道他是诧异,住在地下室的小姑娘今天怎么会变得这样光鲜?完全不见了昔日的穷酸气。确实,他们所居住的地方太暗淡无光了,经济条件稍微好一点的人都不会住在这里,她也很希望有一天能够住上林佳佳那样的房子,在那样美好的房子里面和自己心爱的男人一起生活,该是一件多么棒的事情啊!
  有时候,苏小米觉得“白领”就是特搞笑的一个词,简直就是“悲催”的代名词。虽然苏小米才上了一个月班,常常在qq上被其他同学戏称为“白领”,但是苏小米知道自己的实际情况,白领职场的压力确实给苏小米感触很深。比如公司销售部的资深员工alice,平均每天工作十个小时以上,每周基本没有休息日,由于经常睡眠不足、三餐不定,才三十岁的人看起来倒像有四十岁,再好的化妆品也掩饰不住她深深的倦容。虽然苏小米现在职位很低,还没能感受到特别大的竞争压力,但是从公司那些老员工的言行举止中,她看到了他们身上潜藏的那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每一次召开营销会议的时候,他们咄咄bi人的气势,常常让苏小米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她有点无所适从。
  她以前只知道有些人每天衣着光鲜地进出写字楼,却没想到他们也会躲在楼道吃着便当、下班为了赶最后一班车穿着高跟鞋飞奔,穷到不敢失业,不敢要小孩,或者干脆隐婚,他们背负着巨大的就业压力,同时背负着房价飞涨、医药费高昂、子女教育成本上升的沉重包袱,压力之大,“白领”之痛,又有多少人能够理解呢?
  他们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处于金字塔最底层的苏小米们了,她们拿着低廉的工资,从事着高强度的工作,但是为了生计,也只好日复一日地努力下去,向着渺茫不可预知的明天迈步。
  今天是公司展会前的最后一次彩排了,苏小米拿着对讲机,和后台这边沟通着前后进场次序,还有一些细节,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个人在协调。还好有rose一直在提醒着她。苏小米起初以为rose家世好,一定会看不起大家,或许是个很难沟通的女人,但是具体和她打过几次交道之后发现,她本人其实很敬业,也没有什么架子。
  比如说这一次展会,苏小米是新人什么都不懂,倒是rose自己亲力亲为**不少心,现在想起来,她倒是很庆幸与自己合作的人是rose而不是其他人。
  “rose姐,这边的广告牌是放一横排还是错开?”苏小米看着搬运工将一堆东西搬过来,立刻向站在不远处、貌似在看街道上的风景的rose询问请示。
  奇怪的是,rose并没有理睬她,她既不动也不说话,怔怔地看着同一个方向,苏小米连续喊了两声,rose依然没有反应,仿佛神游一般,苏小米不得不走到rose身边,大声重复叫了她一次:“rose姐!”
  rose有点惊慌失措地转过身,她看见苏小米,随口问:“什么……事?”
  “这边的广告牌是放一横排还是错开放呢?”苏小米尽量说得慢一点,好让她听清楚,“还有,彩排快开始了,大家都在等你的命令呢。”
  苏小米很少看到rose有失神的时候,rose总是很专业,特别是在工作的时候,她一直是充满了激情,很多时候苏小米都会被她的工作热情所感染。rose的敬业与方逸文完全不同,苏小米很敬畏他,因为她总是摸不透他的想法,觉得和他有莫大的距离,而rose总是那么细心又有耐力。
  rose轻轻“哦”了一声,她这才回过神,挥了下手,表示可以开始了。音乐随之响起,苏小米这才放了心。
  方逸文其实一直站在不远处,他静静地观察着rose和苏小米两个人,等到苏小米走开,rose又恢复那种痴痴呆呆的表情看着风景的时候,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头,快步走到rose身边。
  “rose,你介意现在和我沟通一下吗?一起去楼下星巴克喝杯咖啡?彩排交给他们就可以了。”方逸文凑近rose说,他隐约感觉到rose最近的情绪不太好,女人往往都是感xing动物,心理上的压力必定会对事业有潜移默化的作用。
  “好。”rose点了一下头,两人并肩走出展厅的时候,苏小米正拿着对讲机和其他工作人员讲话,她聚精会神地安排调度着展会现场的工作,神情看起来很认真负责,一副精神百倍的模样。
  “新来的苏小米,工作积极xing还不错。”方逸文看着她,忍不住出声和rose说了一句。以前rose是公司最敬业、加班时间最长的人,自从苏小米来了之后,这个冠军就要让给苏小米了。
  “还好。她为人聪明,也勤快。比你之前的助理linda强多了。”rose并不隐藏对苏小米的好感,直接了当地说,“就是没什么工作经验,太稚嫩了,需要人提点的地方比较多。”
  “我们需要给新人一些时间。”方逸文抬头,眼神里带着一种淡淡的欣赏和期待。
  淡淡的蓝调音乐萦绕在咖啡馆里,方逸文看着rose一下一下用勺子拨弄着咖啡,他调整了自己的语速,温柔地说:“rose,我感觉你最近状态很不好,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或者我可以帮到你?”
  rose是方逸文的下属,多年来他们都是配合默契的好搭档,rose身上有一种难得的敬业精神,或者说她是天生的职业斗士,方逸文可以统领全局,而rose则关注细节,行事风格干练而成熟,两人的工作方式正好相得益彰。
  rose停下手上的勺子,她随手掠了一下额前垂下的碎发,目光并不看方逸文:“没什么。我会自己调整好的,谢谢你的关心。也请你放心,无论我私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影响公司的工作。”
  其实最近一段时间以来,rose觉得自己特别疲倦。
  除了家里的事情让人烦心之外,她手里的工作也特别多,目前最重要的无疑是公司的秋冬订货会,市场部每天都忙着接待各地的经销商,而这些经销商都挺磨人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大爷,市场部一堆人忙得人仰马翻之余,还得处处小心伺候着这些大爷们,不敢有丝毫得罪。谁让方逸文下了一道死命令,一定要争取下一季度业绩的全国冠军呢?工作劳累不说,更难的是心累。市场部是个竞争激烈的部门,新人一茬一茬的往里进,rose每一次看到那些青春洋溢的新面孔,自己就会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她已经三十六岁了,年龄早已不占优势,在gd公司还有多少“老本”可以吃呢?惟一让老板欣赏的,就只有多年来练就的专业素质了。
  在职场上如此辛苦,倘若家里有个贴心的人给予支持和安慰,也许可以缓解一下心里的压力,可是,rose知道自己的老公林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她和林强的婚姻,走到如今这一步,早已是名存实亡,她早已习惯了老林在外面的风流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他在外面与不同的女人鬼混,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对于婚姻,rose早已失望透顶,她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远远不是表面展示的那样光鲜,大家看起来很完美很和谐的家,其实从里面已经烂透了。最近一个月来,老林很少回家住宿,冰冷的气息时刻萦绕在那栋硕大的别墅里,那些大而豪华的房间让她觉得难受且窒息,很多时候她宁肯一个人在公司加班,也不想回到那个所谓空荡荡的“家”。一个没有男主人、没有爱情的家,还能称得上是“家”么?还是应该称作“牢笼”?
  方逸文静静地看着rose,对于rose的家庭情况,他曾经有一些耳闻,但是作为男性同事,看着rose犀利的眼神,还有她身上散发出的那一种强烈的自我保护气息,他觉得有些话大可不必再说。他一直以为自己足够了解每一个下属,但是他总觉得看不清rose的心思,她在工作中表现得太理智了,看上去几乎没有任何弱点,对金钱也不是特别看重,有些人会常常为了升职和加薪争得头破血流,她却一直很淡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平静和从容。像她这样的人,通常是不需要别人再来给予任何提醒的。
  他点了点头,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改口说道:“你没事最好。我正好有个想法要和你讨论,是关于下一场巡回表演秀的具体操作流程。”
  下午六点左右的时候,彩排终于顺利结束了。
  苏小米作为这场彩排的主要执行人员之一,还有大量的事后工作要做,光是各种各样的新款样衣就够她忙碌的了。她今天早已做好了加班的思想准备,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加班已经成为家常便饭,如果哪天不加班,她反而会觉得是意外惊喜。
  估摸着到了韩飞下班的时间,她照例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但是那边没有人接。苏小米猜想他是不是因为白天工作太累,在地铁里面睡着了?她没有继续打,随手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息,然后接着和大家一起搬运那些彩排道具。
  她穿着那件新买的职业套装裙,在一堆堆的杂物中穿来穿去,难免会蹭上一些灰尘,苏小米虽然心疼自己的新衣服,但是也没有其他办法,毕竟公司人手就那么几个,她职位本来就是助理,那些道具她不搬谁搬?总不能让rose或者方逸文来搬吧!她心里默念着加油加油,祈祷着自己可以变成大力水手,最好是不需要吃菠菜的那种。
  苏小米抱着一个硕大的包装盒从彩排场地回到gd公司办公室的时候,迎头正好撞见了方逸文。
  方逸文看着这个新来的助理,心里涌动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今天似乎是认真打扮过一番来上班的,身上穿着标准的职业女装,看起来很职业化,颇有几分白领风范。但是,坏就坏在这身衣服太正式,苏小米居然穿着它搬运包装盒,那副模样显得十分滑稽。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搬东西?jerry他们都在干什么?”方逸文皱了皱眉头,挡住苏小米的去路问。
  “大家都在忙,我想早点做完这些工作回家……”苏小米见他询问,如实答道,“jerry那边还有很多广告牌之类的,他们忙不过来。”
  方逸文没有再说话,他侧身让开一条路,候着苏小米过去。
  苏小米气喘吁吁地搬着那个大箱子走过自己的座位,正要将箱子放到仓库去的时候,突然听见方逸文说:“你把箱子放下,就放在这里吧。我来处理。”
  她有些迷惑地看向他,犹豫着该不该听他的。
  方逸文早已一个箭步冲过来,接过她手中的大箱子,转身向公司堆放杂物的仓库门口走过去。
  “谢谢kavin。”苏小米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个主动当搬运工的上司,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感谢的话来。
  “不客气。”方逸文看着她飞快逃逸的背影,竟然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看到苏小米,都会有一种心情愉悦的感觉。看到她满脸通红地对自己表示感谢,在这一瞬间,他仿佛忘却了所有的烦恼,忘却工作上的明争暗斗,忘却了生活上的种种压力,而这些仅仅只是源于对一个不太熟悉的女孩的帮助。
  在方逸文的“半程”协助下,苏小米终于搬完了最后一个大箱子。
  她回到自己座位上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时针已经指向了晚上九点。她下意识地抬头向方逸文的办公室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半敞开着,里面依然有灯光,方逸文此刻还没有离开公司。
  有时候,苏小米会很佩服方逸文的工作劲头。他每天都是准时上班,却差不多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虽然他年纪不小,看上去还是那么精神奕奕,如果自己像他一样,每天高强度地工作十多个小时,估计早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苏小米拿上包,步履轻盈地走出了公司外间的大办公室,临走时顺便关好了磁性锁的大门。
  方逸文在办公室内听到门锁“咔哒”一声轻响,料想是苏小米出门,他重新低下头,从电脑里点开一个页面,输入一串密码,苏小米的个人简历立刻从电脑页面上弹跳出来,首页就有一张她的生活近照。
  照片上的苏小米正襟危坐,睁大眼睛,露出两颗小兔牙朝着方逸文笑。她的笑容那么青春、那么纯净。方逸文看着“她”,不由得从心底里觉得愉快,看来这次行政人事部总算做了一件好事,他有一种预感,这个细心又有耐力的苏小米,将来一定会成为他的好帮手,就像当年rose一样。
  苏小米的神态,让他不知不觉地想起了另一个人,想起了那一双曾经和她一样纯净的眼睛。
  他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慢慢地品尝着那苦涩的味道,工作中的坚持有时候让他觉得那么厌倦,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努力打拼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通过业绩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吗?人生中总有那么多不得已,就像当初他所失去的那段感情一样。
第14章 情敌
  苏小米一眼就看出来,这个程柏青必定是一个不简单的女人。她有着一头卷曲的长发,白皙的面容,成熟的身体包裹在黑色的紧身低胸晚装中,显得魅惑妖娆,全身散发着一种熟女特有的韵味。
  苏小米如获大赦一般出了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机来看。
  ——亲爱的,我马上要到家了哦!苏小米甜蜜地想着,一面翻动着手机,只要一想到自己那舒服的床,那个等着自己的男人,她的心就欢快的好像小鹿在心里乱撞。这时候韩飞应该已经吃完晚饭了吧?今天他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傻乎乎地跑到公司附近来等候她下班?算了,还是不要来了,他白天上班已经够辛苦了,晚上应该在家好好休息。
  然而,事实却并不如她所料,手机里并没有韩飞的回信,也没有任何一个未接来电。
  她有些错愕,转念一想,也许韩飞太累,吃完晚饭睡着了。没有关系,等我回家之后掐醒他。
  苏小米揣着各种美好的幻想,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她走到通往地下室的小区路口,立刻下意识的去寻找属于他们那间小屋窗口的灯光,奇怪,里面居然黑糊糊一片,难道韩飞不在家吗?就算他不在家,也应该和自己说一声,回个信息或者打个电话呀。
  苏小米不由得担心起来,她迅速加快脚步向地下室走过去,用钥匙打开了门。
  屋子里一团漆黑,里面没有人,显得空荡荡的。因为没有韩飞的气息,孤独的感觉一点一滴浸入苏小米的心里,让她觉得既惶恐又忐忑。韩飞今天去了哪里呢?她迅速拿起手机拨打着韩飞的电话,然而情形很奇怪,电话是通的,却依旧没有人接听。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苏小米洗过澡,随便泡了一碗方便面充当晚餐,又开始拨打韩飞的电话,那边依旧没有人接。
  ——韩飞他到底怎么了?要不要报警呢?
  苏小米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折磨人的等待,她开始寻求新的方法联系韩飞。记得韩飞刚进广告公司的时候拿回来过几张名片,说那是他们公司老板的,她当时没在意,随手从他口袋里翻出来之后,丢在床底下的杂物箱里。
  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床下扒拉出那个大纸箱,将里面的东西倒腾了一遍,终于在一本旧书的扉页夹层里找了一张精致的名片,名片似乎是个女人的,她的名字叫程柏青,头衔是“总经理”,想必就是韩飞那家设计公司的老板。
  苏小米将那张名片摊在桌上,拿出手机又开始打电话。虽然这时候已经很晚了,但是此刻的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她心里万分焦急地想知道,韩飞此刻在哪里?他安全吗?电话响了没几声,那边就有人接了,确实是个女人的声音。
  “你好,请问你找谁?”她问。
  苏小米的心都开始颤抖,鼓起勇气说:“请问您是程总吗?我是您公司员工韩飞的女朋友……他白天出门上班,到现在都没回家,我很担心他,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公司加班?”
  对方轻轻地“哦”了一声,随后说道:“韩飞和我们在一起,他今天喝多了一点,你能告诉我,你们居住的地址吗?我现在就让司机送他回去。”
  在电话中,苏小米听到一个成熟女xing应有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既温柔又悦耳,她的话语很简短,决不拖泥带水,透着一种干脆利落的感觉。
  “我们住在……”苏小米迅速说出了地址,她心里不由得泛起疑惑,韩飞怎么会和他们老板在一起喝酒呢?既然他喝醉了,为什么程柏青不主动送他回家,还要等她打电话来询问他的下落,才说叫司机送韩飞回来?而且她的语气还这么轻描淡写,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边的女士听苏小米说完住处,只“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苏小米本来想问问她那边的具体情形,韩飞现在醉得怎么样,他身体要不要紧等等,可是电话那端的人却并没有给她张口说话的机会。
  她一个人坐在小屋里,只觉得忐忑不安,那个程柏青答应说立刻送韩飞回来,他们认识这里的道路吗?她有些不放心,干脆披上衣服,去街口等着他们。
  苏小米一个人在马路附近晃悠,凄凉的街灯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看起来有点瘦骨伶仃。
  她百般无聊,孤零零地踯躅在街头,对着灯光用手做着各种手势,让那些手指的影子映射在附近的几堵围墙上,形成各种动物的图案。她记得这个游戏还是小时候爸爸教给她的,只要手指变一变,墙上的影子一下是小狗,一下是老鹰,一下又是兔子。苏小米反复玩着游戏,她把所有能够想到的动物图案都在墙壁上演练了一遍,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才看到小区门外的马路上停下了一辆车。
  那是一辆红色的女性气息很浓的轿车,副驾驶座上首先下来了一个女人,紧接着后面的门开了,那女人与驾驶员一起,将后座上的一个醉醺醺的男人给架了出来。苏小米一眼就认出那是韩飞,还有他早上出门时穿着的白色卫衣和灰黑色牛仔裤,她飞快地奔跑过去,扑向了他,大声叫道:“韩飞!”
  那个女人看到了她,微微点了一下头,说道:“你就是他的女朋友吧。他今天实在喝太多了,等他醒来你告诉他,明天在家好好休息,不用来公司上班了,有事我们会打电话给他的。”
  苏小米从他们的胳膊弯里接过韩飞的时候,眼角余光顺便扫了一下他的女老板。
  虽然苏小米的社会阅历并不深,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这个程柏青必定是一个不简单的女人。她有着一头卷曲的长发,白皙的面容,成熟的身体包裹在黑色的紧身低胸晚装中,显得魅惑妖娆,全身散发着一种熟女特有的韵味,她涂抹着殷红色的指甲,在夜色中特别性感,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出于礼貌,苏小米知道自己原本该对程柏青说一声谢谢,可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好的”。
  程柏青也并不计较她的失礼,将韩飞交给苏小米之后,她偕同司机上了车,也没有多余的话。
  苏小米让韩飞靠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慢慢地扶着他,一路歪歪斜斜地走回去。
  司机发动了车,程柏青从后视镜里看见了路灯下苏小米与韩飞互相搀扶的身影。今晚她看到了韩飞的另一面,这个来自农村的男孩,真的有才华、有灵性,他设计出来的东西让人耳目一新。人长得帅气不说,还肯吃苦,更重要的是他还是一个富有血xing的真男人,懂得怎么去保护一个女人。
  她久久地盯着镜子里的那两团黑影,看着镜中自己掩藏在脂粉下的脸,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羡慕的神情,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韩飞和他的女朋友都很年轻,尤其是那个女孩,她周身散发出一种灵动的气息,让人油然而生对青春时代的向往。
  自己这张脸,曾经那么美丽过,但皮肤现在渐渐开始松弛了,虽然在陌生人眼里的她还是年轻的,但是人的衰老只有自己知道。每当看到自己逐渐失去光泽的身体肌肤,她就知道,青春正在从身体中一点一点的抽离,年轻的时候不懂得珍惜,现在呢,还能追回那些遗失的美好么?
  ——年轻就是资本呵!
  苏小米吃力地将韩飞扶回了家,安顿在床上,又打来一盆热水擦净了他的脸和衣服上的酒垢,这才依靠在他身旁,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将近半夜时分,韩飞翻了个身,宿醉是很辛苦的事情,剧烈的头痛一阵阵袭来,让他觉得无比难受,喉咙里面干干的,胃也一阵抽搐。他特别渴望喝水,此刻急切需要大量的水来稀释体内的酒精。
  韩飞艰难地支撑身体坐起来,却不小心压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仔细一看才发现靠在床边的苏小米。她的双腿跪在地上,头靠在床边,手上还拿着一条毛巾。窗外有点点细碎的月光透进来,折射在她的脸庞上,她脸上细小的绒毛一点一点的闪耀着银白色的光芒,已经是初秋了,她的身体因为寒冷而变得冰凉,小脸红彤彤,双眸却是紧闭着的,脸上显出担忧的神情。
  韩飞心里一痛,想必是因为昨晚喝醉了,苏小米一直照顾自己,结果太累竟然就这样睡着了,独自一个人在床头边靠了大半夜。他有些愧疚地、小心翼翼地把苏小米抱上床,替她盖好被子,然后猛灌了一大杯凉白开水,这才觉得脑子渐渐恢复了一点清醒。
  昨天晚上,他陪同公司老板程柏青一起去蓝色港湾俱乐部会见客户,因为对方客户好酒,他不得不陪着他们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不省人事。
  韩飞原本以为,做设计就是和图纸打交道,却没想到进了这个公司之后,应酬越来越多。据说程柏青曾经嫁给过一个台湾商人,后来离婚得到一大笔财产,回到大陆来创业,一个人将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在设计这一行混得相当不错。她很看重韩飞,不但让他和老员工一样称呼自己“程姐”,这个月初还将他的基本工资调高了一倍。鉴于这些,韩飞对于业务范围之外的应酬也就没有拒绝,常常陪同“程姐”一起去参加各种活动,帮她护驾挡酒。毕竟能够找到一个这么慷慨的老板不容易,更何况程姐又是那么看重自己,接连交了好几笔重要的订单给他做设计,韩飞对程姐是相当崇拜且感激。
  偏偏昨天那些客户太难缠,程姐已经陪他们喝了不少,对方依然不肯放过她,其中一个胖子还借着酒意盖脸,在程姐身边蹭来蹭去。韩飞早已见过许多这样的场面,男人么,不就是想这样占点便宜?女人出来做生意,这方面明显是吃亏的,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这可是一笔千万元的大订单,程姐不想轻易放弃,就只好继续赔笑脸。在这种情况下,韩飞也不能不挺身而出,牺牲自己的身体替程姐当“挡箭牌”了。
  夜色很撩人,酒吧弥漫着颓废的气息,韩飞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白酒和红酒,在他的意识中,不管程姐是不是他的老板,但她是一个女人,自己就应该做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情,决不能让一个女人倒在自己前面。
  在觥筹交错中,韩飞根本就没有听见苏小米给他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丝轻微的啜泣声。
  韩飞吓了一跳,他仔细倾听了一下,发觉那声音是从被窝里传出来的,他立刻走了过去。
  苏小米在被窝里缩蜷缩成一团,韩飞坐在床头,伸手拨开苏小米的长发,发现她闭着的双眼抑制不住的流着眼泪,韩飞诧异的看着她,用手一点一点的抹去她眼角的泪水,但是她的泪水却好像怎么也擦不干净。
  “小米,你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哭?”韩飞看着幽幽啜泣的苏小米,只觉得一头雾水,他确实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什么错事,让她这么伤心。
  “你知不知道,我昨晚有多担心你啊!”苏小米终于开腔了,其实早在韩飞抱她上床的时候她就已经醒过来,她不敢睁开眼睛也不想说话,只是用耳朵听着他的动静,努力的蜷曲着身体,双手交叉的抱着自己,积郁了一夜的惶恐与担忧此刻都化作泪水,沿着她的脸颊往下落,“我怕有一天你会突然离开我,不爱我了……”
  韩飞有些懵了:“你说什么胡话呢?”
  “我就是怕,担心你再也不回来了。”苏小米隐隐约约觉得有一种不安定的因素潜伏在她和韩飞之间,却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她心头若有若无的疑惑就这样百转千绕回,在心里织成了一个又一个结,有些话凝结在唇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去。
  “苏小米,我爱你,一辈子都会守着你,怎么会突然离开你?”韩飞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苏小米看到他坚定的眼神,这才觉得安心了些,低声问:“昨天你和你老板一起去酒吧的?她为什么要你喝那么多酒?”
  “你说程姐啊,”韩飞挠了挠头发,想了想措辞才说,“其实倒不是她让我喝的,是公司客户非要我喝不可。我这不都是没办法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程姐她对我不错,挺器重我的。”
  苏小米一听就撅起了嘴说:“什么叫对你不错?”
  “你知道吗,除了上次额外发的五千块奖金,公司马上就要给我转正了,程姐今天和我说,转正以后我的月薪是税后一万,一万块啊亲爱的,还是税后!你相信我,咱们的好日子就要到来了!下个月我们就搬出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不,咱们下周就搬吧,反正这房子剩下十来天就到期,哥带你住敞敞亮亮的一室一厅公寓去!”
  韩飞豪情万丈地安慰着苏小米,想到程姐的慷慨和公司的优厚待遇,他不由得眉飞色舞起来。
  “真的吗?”苏小米将信将疑地问,韩飞真的有这么好的运气,进公司才不到两个月,不但顺利转正,薪水翻了一倍,还得到老板如此赏识?
  “苏小米,你怎么就不相信我的能力啊?你看看,我这么风流倜傥、潇洒浪漫、高大威猛、才华横溢……难道我不配拿一万块的月薪吗?话说回来,像我这样的人才,遇到我们小米也就只有俯首称臣了。主人,您就可怜可怜奴才吧,别再用哭泣来折磨咱这颗幼小的心灵了。”韩非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
  苏小米被他逗得忍不住笑了,韩飞看着她破涕为笑,这才舒了一口气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睡觉,明天开始你可以筹划一下搬家的事情。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只负责出钱,好吧?”
  苏小米点了点头,她心里也忍不住高兴。韩飞涨工资了,他们很快就可以搬出这间地下室,她每天再也不必早起三十分钟了,再也不用和别人抢厕所了!她用力的深呼吸,把头深深的埋在韩飞的肩膀旁,让他的气息慢慢地环绕着她。
  韩飞渐渐睡着了,苏小米用手指一点一点的划过他的眼睛、鼻子、嘴巴、下颚,心里满满的都是爱,她依偎在韩飞的怀里,蜷曲着睡下去。
第15章 害怕
  韩妈妈的到来,犹如在苏小米的头上突然套了一个紧箍咒,真的就像俗话所说的“丑媳妇怕见公婆”,苏小米觉得异常不安。未来婆婆,这个在她脑海里只停留在字面意义上的女人,忽然就这样要真实的进入自己的生活了。
  搬到“新家”已经一个多月了。
  这一次苏小米和韩飞如愿以偿地租到了一套四十平米的一居室房子,虽然房型有些老式,家具也是前任租客留下的旧东西,但是毕竟有自带的厨房和浴室,相比五环外破败的地下室而言,这里堪称天堂。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苏小米在gd公司里比之前也轻松多了,方逸文对她的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不再吹毛求疵地挑剔她的工作,还经常给她一些指点,甚至将一些重要的工作任务交给她负责,因为rose一直推说身体不好在家休假,直到现在都还没上班,所以苏小米也接手了一部分市场部的工作。虽然每天都有事情做,然而付出终究有回报,她已经安然度过了公司试用期,工资也上调到了四千多块。作为一名刚毕业不久的本科生,这种待遇在北京不算低,苏小米对自己目前这份工作还是非常满意的。
  然而,苏小米并不觉得自己的幸福感有所增加。
  韩飞半夜回家,已经逐渐成为家常便饭,甚至有时候连周末都要赶去公司加班,大多数时候,都只有苏小米一个人在家吃饭,她甚至隐隐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弃妇”,还没结婚呢,居然就沦落成这样子了?
  苏小米周五下班回到家,韩飞照例没有回来,她对着镜子里站立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的孤独的自己,露出一脸无奈地苦笑,明天又是周六了,这个周末韩飞会在家吗?
  正在这时候,她的手机“嘟嘟”啸叫起来,是韩飞的电话:“亲爱的,你到家了吗?”
  “我在家呢。”
  “我刚出地铁,正在咱们家附近的沃尔玛超市呢,你赶紧出来吧,我带你去超市采购点东西,你不是最喜欢逛超市吗?”
  确实,超市是苏小米平时最喜欢去溜达的地方,听见韩飞的声音,原本沮丧无比的苏小米顿时高兴得快要跳起来,她连围巾都来不及戴,抓起皮包就跑出了门。
  两人肩并着肩,在超市开始了大采购。
  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苏小米就特别开心,她快乐的徘徊在货架前,将一件一件的东西拿起或者放下,在那纠结着买或者不买;韩飞推着购物车跟在苏小米后面,看着她快乐的模样,韩飞心头隐约升起一阵温暖,他觉得苏小米这时候真的挺像一个主妇,而那个小窝因为她的存在也充满着家的温馨感。
  韩飞的电话突然响了,苏小米立刻条件反射一般地回过头看着他,又是他们公司打来的加班电话吗?
  韩飞接起电话,迅速低声说了几句就挂断了,苏小米很想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却犹豫着没有说出口。接完电话的韩飞表情显得很是兴奋,他将手机收回口袋内,抬起头对她说:“小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你们老板又给你加工资了?”苏小米看着他问。
  “不是,咱妈要来看我们呢。”韩飞很开心的咧着嘴,笑着对苏小米说。
  “咱妈,我妈没说要来啊?”苏小米一脸困惑,妈妈整天忙着打理自己的丝绸礼品小店,怎么会突然想来北京看望他们?
  “是我妈,她说是要来看下新媳妇。小米,你这个丑媳妇可要见婆婆了!”韩飞揭开了谜底。
  听到这个消息的苏小米,心情顿时乱成一锅粥。韩飞的妈妈要来了,马上就到北京,可是,她还从来没有想过见韩飞的家人,或者说,在这个时候和他的妈妈见面啊!在她简单的思维系统里,她一直觉得韩飞就是韩飞,他是单独的个体,不属于任何人,她的爱情也不需要掺杂任何人的。可是突然之间,他就告诉她这样一个消息,未来的婆婆要来了,一个陌生人仿佛突然之间就和自己扯上了关系,这可怎么办呢?
  苏小米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韩飞,她调整了下呼吸,下意识地说:“那……你妈妈准备什么时候来?她准备住哪里呢?我们现在住的地方这么小,只有一张床……大家一起住吗?”
  “等我妈妈来了在说吧,住的问题总是能够解决的,”韩飞挠了挠头发,“要不你和妈妈睡,我睡地下?反正也住不了几天。我妈一直没来过北京,她想来旅游逛逛,顺便也看看你。”
  “她没事看我干吗?我又不是动物园的猴子,有那么好看啊!我们这里条件又不好。”苏小米依旧很忐忑,这个消息太突然了,她还需要时间适应。
  “她还有几天才来呢,咱们先准备准备,你争取给我妈妈留个好印象。我妈这人可好相处了,只要你乖乖的,她一定会喜欢你,我保证。”韩飞有些不耐烦了,迅速打断苏小米的话。
  “好……吧。”苏小米咕哝着。
  车到山前必有路,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何况来的人是韩飞的妈妈,至少大家有一个共同点,都是爱着韩飞的,关系应该不那么难处理吧?她想。
  为了迎接韩妈妈的到来,苏小米利用宝贵的周末休息时间,开始在家大扫除。
  她左思右想了一夜,甚至仔细咨询了韩飞,将所有关于她妈妈的生活细节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甚至还做了笔记,她在心里预想了很多方案和可能发生的情况,还上网查询“如何与婆婆相处”之类的生活技巧,总之如临大敌。
  这会儿,苏小米正颠着脚努力把手臂伸过去够窗户玻璃。韩飞说过,韩妈妈是个有点洁癖的女人,在家十分讲究,因此她决定要在韩妈妈来以前,认认真真地将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清理一次。好在房子不大,只有四十几个平方,她甚至有些小庆幸,原来小房子最大的好处是好打理,要是住着一套林佳佳那样的房子,估计起码要扫个几天几夜才成吧?想到这里,苏小米忍不住偷笑起来,内心升腾起一缕幸福感。
  韩飞一边做着手里的设计图,一边用眼睛瞟苏小米。
  苏小米围着围裙,头上戴着头巾,正努力地抹着房间里唯一的窗户,韩飞看到她那么费劲,不由放下电脑,走近苏小米接过她手上的抹布。苏小米仰头看着窗户,踮着脚指着有灰尘的地方,指挥着韩飞往那边擦。韩飞三下两下擦完窗户,又把抹布又甩给苏小米,重新坐在电脑面前,继续做自己手上的设计图。
  明天,还有不到二十个小时,韩妈妈就要来了,苏小米的心又开始忐忑不安。她忍不住走过去,看着他的脸说:“韩飞,你看有件事,我们是不是要商量一下?”
  “说吧。”韩飞没抬头。
  “我们租的这房子就这么点巴掌大……我有个办法,干脆去附近商务酒店给你妈开一间房,大家不用挤在一块,她住的也舒服点儿。”苏小米咽了一口唾沫,还是直言不讳地说了。
  “也行吧。”韩飞毫不在意地答应了,继续努力画他的图。
  次日,与韩飞一起等待在北京火车站出口处的苏小米,不停地东张西望,显得格外焦虑不安,她手心都开始渗出汗水来。这个下午她还特地向公司请了假,就是为了亲自到火车站迎接韩妈妈。
  韩妈妈的到来,犹如在苏小米的头上突然套了一个紧箍咒,真的就像俗话所说的“丑媳妇怕见公婆”,苏小米觉得异常不安。未来婆婆,这个在她脑海里只停留在字面意义上的女人,忽然就这样要真实的进入自己的生活了,她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呢?她会喜欢自己吗?苏小米心里百转千回的想了一遍又一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打扮,都说第一印象很重要,她今天这套衣服应该能过关吧?
  与苏小米的忐忑心情相反,韩飞今天心里特别激动。为了培养自己上大学,父母含辛茹苦,从来没出去旅游过一次,这一次终于可以尽下儿子的孝心了,一定要亲自带妈妈去爬爬长城,看看故宫和十三陵,再到北京最繁华的王府井商业街去转转,让她开开眼界。
  随着火车站广播里“列车到站”的提示声音,韩飞激动地伸长了脖子,他认真地打量着每一个出站的人,甚至忽视了苏小米在身边,苏小米用手紧紧的抓着韩飞的衣角,也随着韩飞的眼睛角度看过去。
  “来了,那就是我妈!”韩飞激动地说,他一个箭步向从出口走过来的一名妇女冲了过去。
  看到韩妈妈的时候,苏小米的心情反而不那么紧张了。
  原来韩飞的母亲是这样子的,一张朴素平实的脸,头发略有些花白,衣着很简洁干净,几缕发丝在她的前额随风飞舞着,她的手里拎着几个灰色的塑料包。虽然年华老去,但是看得出她和韩飞一样,都有着挺直的鼻梁、大大的眼睛,年轻的时候想必也应该是个美人吧!
  苏小米眼睛骨碌骨碌的转着,她仔细的看着韩妈妈,跟着韩飞一起快步走过去。
  韩飞热情的帮着母亲拿大袋小袋的东西,苏小米赶紧帮忙拿了一个大包,她今天特意打扮了下,穿了双高跟鞋,这时候站台的人可不是一般的多,苏小米被人流挤来挤去,眼看着韩飞和韩妈妈的身影在前面晃啊晃啊,都快消失不见了。
  她心里一慌张,立刻大声喊道:“韩飞,韩飞,你们等等我!”
  韩飞从不远处回过头来,韩妈妈站在原地等着苏小米,看到她过来的时候,她主动接过了苏小米手上的包,说:“你别拿了,我自己来吧。”
  苏小米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着,就在韩妈妈接包的时候,她触碰到了韩妈妈的手。苏小米感觉她的手有点粗糙,心头却莫名地涌起了一阵感动:这就是韩飞的妈妈啊,赐予韩飞生命、养育他、教育他的母亲啊!母亲真伟大,其实真的应该谢谢她,如果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韩飞了。
  几经辗转,三人终于回到了租住地。
  苏小米的脚后跟被高跟鞋磨得生疼,她像往常一样,回家之后立刻就占据了唯一的那把椅子,稳稳当当地坐了上去。韩飞给她使了个眼色,苏小米并不傻,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韩妈妈说:“阿姨,您坐,我去给您倒茶。”
  韩妈妈却并没有坐。她在房间里走动着,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仿佛一个巡视员在巡查工作。
  苏小米端着水杯僵在原地,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她觉得此刻韩妈妈不像个客人,倒有点像学校大扫除后检查卫生的老师。
  最后,还是韩飞自己拿过杯子走到妈妈面前,亲热地说:“妈,您也累了,先喝口水。刚才火车站人太多,来不及给您详细介绍,这就是苏小米,我之前给您说过的我的女朋友。”
  韩妈妈这才接过杯子,她坐在椅子上,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苏小米,点着头对她说:“你就是小米啊,你们江南的女孩子长得都好,要是手脚勤快点就更好了。我这辈子就是想有个女儿啊,生韩飞的时候就想是个丫头就好了,可惜还是个儿子。韩飞呢,别的毛病没有,就是懒了点,这孩子从小就给我惯坏了。”
  苏小米被韩妈妈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给说懵了,只好陪着笑脸:“他其实也不懒,挺好的。”
  “我妈一直最喜欢女孩,小米和我在一起,就相当于妈您多了一个女儿了。”韩飞也凑过来在旁边附和着。
  苏小米尴尬地笑着,韩飞母子两人开始亲热地拉起了家常,他们说得兴高采烈,但谈的大都是苏小米不认识的人或者陌生的事,苏小米起初还勉强打起精神旁听,后来实在忍不住神志迷糊、昏昏欲睡了。
  韩妈妈见苏小米一副呵欠连天的模样,这才刹住话头,对韩飞说:“你们都累了吧,我给你们做饭去。”
  韩飞忙阻止说:“您难得来一趟北京,哪能让您下厨呀,今天咱们出去吃。”
  一般情况下,韩飞和苏小米是不大去餐厅吃饭的,今天韩飞破例到了一家略显档次的西式餐厅吃饭,还大方地点了一堆平时都不舍得吃的菜如龙虾扇贝之类,各式碗碟堆了满满一桌。
  韩妈妈一看菜单上的价格,立刻说道:“这孩子,怎么到这么高档的地方吃饭?我看也就是比一般的小饭馆好一点,怎么就这么贵呢?”
  苏小米知道她心疼钱,刚插嘴说了一句:“我们平时也不来的……”就被韩飞笑着打断了:“妈,有什么吃什么吧。您还是抽空给我讲讲我那同学三顺子的事,刚才咱还没说完,您接着说。”
  韩飞一边吃饭,一边抓紧时间和韩妈妈交流最近家乡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苏小米心想韩飞这么男人的人,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八卦?韩妈妈发觉苏小米在偷笑,立刻停下交谈,机警地转头看着她问:“你笑什么呢?”
  苏小米见她盯着自己,小脸顿时涨得通红,解释说:“阿姨你们聊,和你们没关系,我只是刚想起个笑话而已。”
  “什么笑话啊,讲来大家也都乐下。”韩飞乐颠颠地说。
  苏小米没想到韩飞会这样说,一下呆住了,韩飞得意地瞟了她一眼。韩妈妈看着他们俩默契的眼神交流,嘴角露出淡淡地一抹笑,说:“年轻真好啊,多少个十七八,多少个二十春啊,你们这年纪,倒正是幸福的时候。”
  苏小米被韩妈妈这么一打趣,再也没有了嬉皮笑脸的心情,一顿饭吃下来,她就一直努力地憋着劲装严肃状,唯恐韩妈妈觉得自己轻浮,也不敢再和韩飞的眼神交汇。
  吃完饭买单的时候,韩妈妈率先从包里拿出了钱夹子,执意要出这顿饭钱。
  韩飞忙一把按着母亲的手,连声说:“妈,您这是干什么?现在你儿子也挣钱了,还能要您买单,您这样不是寒碜我吗?”
  苏小米见状,也在旁边附和着说:“是的阿姨,您让韩飞买单吧。这顿饭也不贵,我看您就别抢了。”
  “不成,你们挣钱都不容易。”韩妈妈按着韩飞的手,就是不让他买单,“这外面的饭菜,没营养不说,还老贵,让妈买吧。”
  韩飞顿时急了,抢着说:“妈,我们以后不出来吃就得了,今天这顿说什么也不能要您出钱啊!您这几天就在北京玩好、吃好、喝好,别的不用操心。小米她挺能干的,赶明儿让小米她做顿饭给您吃,您也尝下您未来儿媳妇的手艺。”
  韩妈妈一听这句,立刻露出了笑容,也不再争抢着买单了,慈祥地看着苏小米说:“小米,你真是个好孩子。”
  苏小米听到这句,差点没傻眼。
  ——她什么时候会做饭了?她顶多也就是给自己煮过几顿面条汤,平时她和韩飞两个人工作都很忙,基本上都是在外面吃点快餐、盖浇饭什么的,韩飞都没问过自己会不会做饭,就在他妈妈面前夸海口说做饭吃,这不是要赶鸭子上架吗?
  韩飞冲着她挤挤眼睛:“看,我妈夸奖你呢,下次记得好好表现一下啊,小米?”
  苏小米心里有点犯堵,又说不出来,只好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暂时将这件事敷衍过去。
  吃过晚餐,三人一行回到租住的小屋中,韩飞一把抓起韩妈妈的行李,对她说:“妈,我帮您在附近预订了一家酒店的房间,时间也不早了,我这就送你过去吧?您早点休息,明天我带您去看天安门。”
  韩妈妈一听酒店,立刻按住了韩飞的手让他将行李包放下,皱着眉头说:“我一个人住什么酒店?住酒店多贵啊,我一个人就在这边打个地铺得了,节约的都是钱啊。”
  韩飞早料到母亲会这么说,依然热情洋溢地说:“妈,这是商务酒店,还打折的,花不了多少钱,您住着舒服点儿。咱节约这点钱干嘛,还是住酒店去吧。”
  韩妈妈执意不肯,一边打开行李包,一边拿眼睛看苏小米:“你们年轻人啊,不知道当家要节约的道理,过日子就是要省着过,以后你们结婚成家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妈能省一点就省一点。北京这地方贵我知道,妈这次来也不是要享福的,就是来看看你们过得好不好,只要你们好,我就放心了。”
  苏小米站在一边很是尴尬,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劝韩妈妈住酒店去吧,明显要被她扣上一顶“不知节俭”的黑帽子;劝韩妈妈留下打地铺,好像也不太对,没想到老太太这么执拗,这套房子使用面积总共才三十平米,房间和客厅其实就是连在一起的一个大房间而已,除去走道和厨房浴室的面积,总共就这么巴掌大一块地方,这可怎么好呢?
  韩妈妈不但打开行李包,还从包里取出一条半旧但很干净的新床单,说这话就去找报纸,准备铺在他们那张床的外缘当地铺的底层。
  韩飞一看这架势,只好放弃了送母亲去住商务酒店的念头,改口说:“那好吧。这样,您的和苏小米睡床上,我睡地下成了!”
  “不用了,还是妈睡地下,你们俩睡床上。”韩妈妈说着又开始摇头,但这次看得出来,她的意愿并不是那么坚决。
  苏小米看着他们母子俩在一边拉拉扯扯,心里很清楚韩妈妈的意思,怎么说都不能让母亲睡地铺,他们两个年轻人睡柔软的床吧。但是,苏小米从小就很排斥和陌生人睡同一张床,包括和韩飞在一起也是如此,她花了好长时间才逐渐适应两个人的生活。虽然韩妈妈不是外人,但是毕竟不熟悉啊。韩飞订的那家商务酒店真的不算贵,一天只要二百块钱,韩妈妈能住多久呢?顶多一周吧,多花这一千四百块,客人住得舒服,主人也省心,大家都落得开心。她不明白韩妈妈为什么执意不肯出去住,非要替他们省下这笔开销来。
  苏小米暗自犯着嘀咕,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可怜兮兮地盯着韩飞,她希望他不要这么轻易地“缴械投降”,能够在最后关头坚持和自己站在“统一战线”,说服韩妈妈住酒店去。
  可是,韩飞显然已经屈服在母亲的意愿之下了,他没有再劝说韩妈妈。
  就在他们俩默默无言的时候,韩妈妈已经一脸从容地从行李包里拿出自己的洗漱用品,向浴室走过去,那边很快传出哗啦哗啦的水声。
  韩飞无可奈何的看着苏小米,笑笑说:“小米你看,不是我不肯,是我妈不去……”
  苏小米抬头看了一眼韩飞,心里觉得有些堵,低声说:“我真不明白,你妈怎么会那么固执,住酒店不是挺好的吗?”
  “你都看到了,妈不愿意去酒店,她不是心疼我们花钱吗?”韩飞故意压低了声音,唯恐被母亲听见,“我们就按妈的意思办吧,她难得来一趟,也就是一周时间而已,你就算为了我,将就凑合一周行不行?”
  苏小米本来想说什么,但是看到韩飞眼里压抑着的情绪,还有他为难的表情,她没有再吭声了。
  晚上,苏小米被韩妈妈的鼾声吵得彻夜难眠,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心想:忍一忍吧,韩飞说得有道理,再怎样艰苦也就是一周时间,我忍!
  她一直没睡着,还不敢轻易动弹,怕不小心触碰到韩妈妈的身体惊醒了她。也许是因为长途跋涉的缘故,韩妈妈倒是睡得很香,韩飞也睡得很沉,母子二人的鼾声此起彼伏,协调极了,可怜苏小米努力数了几千只绵羊依然睡不着,她身体僵硬地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蜷缩在床边,混混沌沌地过了一夜。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时分,苏小米刚刚合上眼睛,就听见厨房传来的乒乒乓乓声。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从床上坐起来向厨房那边看过去,一看竟然是韩妈妈在里面,正挽着袖子刷锅洗碗在做早餐,而床头的时钟指针此刻还不到六点。
  “阿姨……”苏小米吞了好几口唾沫,还是叫不出那声“妈”,她走到厨房门口,轻声问,“您这是干什么呢?”
  “给韩飞做点早饭,他吃了好去上班,不吃好怎么干活?今天我帮你们做了早餐,你以后也要早一点起床,年轻人可不要为了多睡半个小时,让男人饿着肚子去工作。你起来得正好,先吃点东西把。”韩妈妈旁若无人地从锅里往灶台上的一只碗里捞鸡蛋面条,面条煮得有些过头了,糊烂粘稠的一大锅。
  苏小米实在没有胃口吃这碗面条,天知道她此刻有多么渴望睡上一小会儿啊!她看了看韩妈妈,又看了一眼躺在地铺上呼呼大睡的韩飞,心想:如今这个年代,谁还浪费肯牺牲早上睡觉的时间在家煮早餐?韩飞每天都是在外面买几个煎饼吃掉,大家不都是这么过日子的吗?
  她没有反驳韩妈妈,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假装去浴室洗漱,没有接韩妈妈手里的面条。
第16章 惆怅
  想到房子,苏小米就像所有“京漂”的年轻人一样,忍不住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惆怅感。这年头,普通的工薪阶层想在北京城内买一套体面的新房结婚,至少不吃不喝几十年才有可能。
  连续几天,苏小米每天清晨都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到gd公司上班,这天刚好迎面碰上了rose。
  rose已经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假,她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还化了一点淡淡的妆,整个人显得很精神,她一见苏小米就从手里拎着的时尚涂鸦购物袋里取出一包小礼物,递给她说:“小米,这是泰国的情人梅,送你吃的。”
  苏小米接过话梅道了谢,心想休假之后就是不一样啊,rose现在的状态真好。
  rose看了苏小米一眼,很关切地说:“小米,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又黄又干,还有黑眼圈,你最近没睡好吗?女人千万不要随便熬夜,熬夜是最容易毁坏皮肤的。你天生肤质好,可别胡乱养成不好的生活习惯。”
  苏小米勉强地笑了笑说:“谢谢rose姐,我会注意的。”
  rose微微一笑从她身边过去,苏小米有气无力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用手托着腮帮,心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请几天假了?连续四五天下来,每天晚上都没有睡好,就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啊。且不说晚上的睡眠质量差,每天三个人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大家根本没有隐私可言,像以前一样和韩飞撒娇腻歪基本没可能,就连早上换衣服都只能拿到浴室去换,苏小米毕竟是女孩子,不好意思在韩妈妈面前穿着“三点式”脱脱换换的。最要命的是,韩妈妈坚持每天亲自做早点,还要苏小米早起跟她学着做。
  苏小米觉得自己简直要崩溃了——这个韩妈妈啊,她为什么不要自己儿子韩飞每天早起半小时做饭呢?北京是一个生活节奏超快的地方,工作压力也大,谁有闲心去做这些根本不需要技术含量的事情?她从来没有觉得一周时间如此漫长过,只好每天偷偷扳着手指头数,韩妈妈还要在这里住多少天。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苏小米忙完了手头的工作,给韩飞打了个电话。
  韩飞果然还没有回家,告诉她说自己正和韩妈妈在长城晃悠,让她自己解决晚餐问题。苏小米挂掉了电话,心情忍不住有点沮丧。
  在这段时间里,韩飞的快乐是发自内心的,他精心安排着母亲的旅游行程,还向公司请了三天假,带着母亲去天安门、故宫等地游玩。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程柏青不但爽快地批准了他的假期,还大方地将公司的一辆现代车借给他使用,说是为了让他带母亲出门方便,北京taxi不好叫,免得老人出门受辛苦。韩飞意气风发地开着程柏青的车,带着母亲在长安街上飞驰,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骄傲与自豪感,此刻的他心里什么都装不下了,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母亲这次在北京,吃好,喝好,玩好!
  被冷落的苏小米正在郁闷着,林佳佳的电话打过来了:“小米,今晚有空吗?陪我去会所做spa吧,我请你。”
  对于林佳佳的邀请,苏小米通常都不会拒绝,更何况现在的她确实没事可做,需要找点事情来打发时间。
  苏小米赶到了林佳佳说的地点,这是一间非常豪华的私人会所,装潢极其气派,纯粹的仿古设计,古色古香,空气中还飘着一股很安神的淡香,只对特殊固定的vip客户开放。
  林佳佳早已在大厅候着她了,她照例打扮得风姿绰约,淡扫蛾眉,全身上下都弥漫着诱人的风情。两人并肩走过会所一侧的咖啡厅时,苏小米突然发现雅座内有两个熟悉的身影,面对着她的女人是rose,而背对着她的另一个男人她也不陌生,赫然竟是她的顶头上司方逸文。
  餐厅幽暗的灯光衬托着rose姣好的侧影,水晶灯散发的光芒折射在她头顶发梢上,蕴出一道一道的光圈,方逸文看着rose把冷盘里面的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自己却并不吃。
  苏小米看到这一幕,不禁有点奇怪,赶紧拉着林佳佳快步往里面走,暗想rose和方逸文在一起,他们俩每天都能见面,为什么有事不在公司谈,却偏偏要跑到这个幽静的会所来约会?
  “你看到什么了啊,走这么快!我穿着高跟鞋呢!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再做spa。”林佳佳被她拉得差点被自己的裙角绊倒,两人走到预订好的vip客餐套间内,她一边优雅地抚摩着裙子的褶皱,一边对苏小米说。
  “好奇怪啊,在这里也能见到熟人!”苏小米余惊未已。
  “谁啊?”林佳佳抬了抬眼角。
  “我的两个直接上司呗,上班下班都能遇到他们,”苏小米眨了眨眼睛,“可是,他们俩八小时之外还在一起谈工作,这太诡异了。”
  “哈,这说明你和他们有缘啊,”林佳佳坏笑着说,“是不是刚才坐在咖啡厅的那一男一女?我刚才也扫了他们一眼,女的没看到正面,男的长相还行,我估计啊,十之八九有jq。”
  “别胡说了,rose姐老公很优秀的,方总为人也很正派,他们俩应该不可能有什么的,我只是突然看到他们业余时间还在一起,有些不太适应而已。”苏小米笑着拿着餐牌递过去给林佳佳,“这里你熟悉,你来点菜吧。”
  林佳佳随手点了两份牛排,等着侍者出门之后,才撇撇嘴说:“老公优秀又怎么样,不等于她自己不会红杏出墙。再说了,像你说的那个方总这种年纪的男人,最喜欢沾花惹草了,现在不是流行办公室恋情么?”
  “我倒觉得rose姐很爱她老公,”苏小米回想了一下rose平时的言行,不无羡慕地说,“经常在公司讲他老公事业做得很好,还老是送礼物给她、带她一起出去国外旅行什么的。”
  “切,”林佳佳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她说的鬼话你也信啊?我告诉你苏小米,越是这样喜欢在人前大秀幸福的女人,说明她心里越不幸福,需要别人的肯定来证明自己。或许,她那个老公背着她在外面养小三小四,她都不知道呢。就像我们老林……不说他了。我的意思是,生活不要看表象,世界远远不是你想的那样单纯,谁都有可能戴着面具在生活。”
  虽然每次林佳佳都刻意回避提及那个男人的名字,苏小米还是隐约知道一些情况,和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也姓林,在北京做房地产开发生意,和rose姐的老公是同行。然而她早已习惯了林佳佳的生活方式,也不再从心里对她的选择反感,无论林佳佳和其他男人之间是什么关系,她们俩之间的友谊是不会改变的。
  林佳佳吃着水果,见苏小米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问她说:“说说你吧,你最近怎么样?跟韩飞还好吗?”
  一说起自己,苏小米就忍不住要吐苦水了。
  “别提了,韩飞的妈妈来北京了。我们让她去住酒店她不肯,她现在每天和我一起睡,韩飞打地铺。我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好了,早上本来上班时间紧,还要我起床做早点,最可气的是韩飞啊,”苏小米一张脸皱成苦瓜状,“他竟然跟他妈吹牛说我会做饭!你是知道我那做饭的水准啊,估计也就韩飞吃的下,我自己都不耐烦吃。”
  “谁要你真的做饭了?你不会找个理由说公司加班,晚点回家呀?”林佳佳嗤之以鼻。
  “还有呢,他妈妈有洁癖,一点一点地检查家里的卫生情况,我每次回家都提心吊胆的,怕她说我懒,说我脏……”苏小米一肚子委屈,好不容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再也忍不住将这几天的痛苦情状向林佳佳和盘托出,“有时候我真的怕他妈妈开口说话,总是阴一句阳一句的,不知道她究竟想说什么。”
  “媳妇和婆婆是天生的敌人,她又不是你的亲妈,当然不会像你妈那样对你,这个是也是人的天性,没办法的。”
  “我只能对自己说,权当是为了韩飞,毕竟是她给了韩飞生命,也成全了我们。可是相处起来真的好难,我总觉得她在有意无意地挑剔我。”
  “你想想看,你不是韩妈妈亲生的,那种人类本能的母爱她对你散发不出来,而且你是即将嫁进门的未来的媳妇,她下意识的就觉得你是她儿子的老婆,也是自己的半个女儿了,所以她会想管你、纠正你,她看不惯你的很多事情也是基于自己一直的生活习惯,因为自己在家里一直是这样做的,所以会要求自己的媳妇也要这样做。”林佳佳对着苏小米讲起了“婆媳经”,洋洋洒洒地说,“从女人心理角度讲,因为你是他儿子最爱的女人,她下意识就会排斥你,但是这个爱不同,所以太难平衡了。”
  苏小米完全听傻了:“你又没结过婚,怎么懂这些婆媳经?”
  “傻丫头,我虽然没经历过这种事,但是你别忘记我大学时候选修过心理学的,”林佳佳得意地仰起头,“要搞定一个人,首先要分析他的心理,这是最起码的要求,你也学着点儿吧。”
  “我很想让他妈妈喜欢我,可我真的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你又不是钞票金条,何必要每个人都喜欢你?”林佳佳满不在乎地说,“你只要让你喜欢的人喜欢你就够了,其他的人又不需要和你相处一辈子,你管她呢!看紧你的男人,别让他跑了才是正道。”
  苏小米想想也对,苦着脸说:“我要是真是钞票就好了,至少不用住出租屋。你看最近北京这房价涨的,我和韩飞一个月挣的钱还不够买一个平方,短期内涨工资也很难,只求房价赶快降下来吧。”
  听到她纯真的愿望,林佳佳又忍不住要笑了:“幼稚。我劝你一句,要买房子趁早买,别傻等着。地价成本越来越高,人工成本越来越高,通货膨胀又这么明显,你说开发商会不会降价?你们手里的钱别死攒着不放,没有意义的,或许今年你们还可以买一个平方,再拖下去恐怕一个平方都买不着。你千万别不信这话,这可不是我说的,是老林跟我说的,你自己想想吧!”
  想到房子,苏小米就像所有“京漂”的年轻人一样,忍不住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惆怅感。这年头,普通的工薪阶层想在北京城内买一套体面的新房结婚,至少不吃不喝几十年才有可能。他们不是没有幻想过有朝一日在京城有自己的房子,但是工资没有房价涨得快,能够有一套廉租屋已经很满足了,哪里敢想后面的事情?买房结婚,对于眼下的苏小米来说无异于奢望。
  “我们哪有那么多钱,但是如果没房子,我妈肯定不同意我和韩飞结婚的。”苏小米知道自己父母的底线在哪里,她坚持不回苏州可以,毕竟北京是大城市,发展机会多多,所以苏家父母也就没有执意反对她留在北京,但“luo婚”是绝对不行。如果韩飞没有房子,苏小米永远都不敢跟父母提结婚的事情,苏母百分之百不会同意。
  “现在不买以后更买不起,等房子降价是不可能的。大家都说是丈母娘炒高了房价,是房价高涨的幕后推手,也不算完全没道理!”
  苏小米没有理会林佳佳的玩笑话,摇着头说:“反正现在都买不起了,首付那么贵。也许这辈子我都没机会住上属于自己的一套房子了。”
  听到苏小米的哀叹,林佳佳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她停顿了片刻,才试探着说:“其实也没那么难,咱们就说一个最现实的办法吧,你立刻和韩飞分手,直接找个有房有车的富二代不就得了。”
  听到林佳佳这句话,苏小米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了一下。
  放弃韩飞?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她必须和韩飞分开,那会是怎样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很多人都说,女人可以借助婚姻来改变命运,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借助韩飞的力量来改变自己的命运。要她为了房子,为了优裕的生活条件,去重新寻觅一份感情,甚至……像林佳佳一样?
  苏小米放下刀叉,摇了摇头说:“我不能和韩飞分手。没有他,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过日子了。”
  “你既然这样想,谁都帮不了你。”林佳佳看着苏小米,嘴角掠过一丝无奈的微笑,“人生有舍才有得,你舍不得和韩飞的感情,或许就要放弃很多别的东西,那也是你人生过程中必须承受的代价,你们俩就一起慢慢奋斗吧,也也是一种活法,只要你自己开心就好。”
  一顿原本非常可口的饭菜,因为这个话题的出现,让林佳佳和苏小米二人都心情沉重,美味的牛排食之无味,如同嚼蜡。
第17章 想法
  正如苏小米所感觉到的那样,韩飞对于自己的母亲来北京这件事,内心是有些想法的。韩妈妈人虽然走了,却带不走他和苏小米之间的那种隔膜,韩飞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妈妈有什么不好,反而觉得苏小米过于矫情和娇气。
  北京的深秋有些冰冷,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萧瑟的味道,遍地的黄叶和冷冷的风,让苏小米变得有点多愁善感起来。
  成熟也许只是需要一瞬间。苏小米觉得,虽然只是过了短短的几个月,她和韩飞都改变了很多很多。因为韩妈妈的到来,她和韩飞之间亲密无隙的关系变得有些隔阂了,而且那种隔阂并不是源于某种表象,而是来自内心深处的一种疏离感。就像秋天的寒风一样,吹得人心里凉凉的。
  苏小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韩妈妈走的时候依然很客气,也不曾批评指责过她任何事,可是她总隐约觉得,韩飞心里对她有意见,他似乎依然很关心她,也会陪她逛超市买东西,但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却经常走神,下班回家之后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和苏小米嬉笑打闹、捉弄她了。
  今天是gd公司秋冬发布会正式召开的日子,辛苦筹备了一个多月之久的秋冬新品发布会,只用了两个小时就结束了。
  苏小米围着一条孔雀蓝色的真丝围巾,里面穿着上次和韩飞一起购买的职业裙装,外面套着一件浅灰色的毛呢大衣,现在的她已经习惯了穿高跟鞋,也很享受鞋底敲打着写字楼地毯时发出的那种灰扑扑的“蹬蹬”声,她的穿着打扮、语言谈吐、行为方式都已经越来越像一个北京的女白领了。
  她站在台下不远处,注视着t台上微笑着向大家致意的方逸文。
  他今天穿着一套深黑色的高级定制西服,搭配着灰色暗花的领结,显得分外有型,环绕在他旁边的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著名经销商,这次华北区如愿获得了最多的订单数量,方逸文无疑是所有大区经理中最大的赢家,完胜了这一局。
  站在方逸文身边的优雅女子正是rose,她将头发挽成高髻,身穿一件及膝的香奈儿深v领黑色礼服,全身上下没有多的装饰,只是在饶脖的地方围了一圈大颗的珍珠项链,干练的气质符合她一贯的风格,只是她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深厚的妆容也不能掩饰她的憔悴。
  方逸文目光一转,看到苏小米一个人孤独地站在台下,和其他的职员们相比,她显得那么稚嫩而茫然,虽然她每时每刻都在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更好,但是毕竟是新人。有时候,一个看似普通的晚宴,往往能给每个人带来很多意想不到的机会,苏小米显然不懂这些,她不知道这个时机有多么重要,不像其他人一样借此机会和各地经销商联络沟通感情,以利于以后开展工作。
  终于等到曲终人散的时刻,善后工作照例又是苏小米的。
  她穿着十寸的高跟鞋,将酒会和晚宴上没有使用完毕的dm单搬回办公室,那些纸张都是铜版纸,还不是一般的重,每走一步苏小米的脚掌就要承受巨大压力,她艰难地搬着东西,觉得脚下仿佛有一把尖刀在刺着她的脚后跟。
  她低着头搬运东西,完全没注意到前方打扫卫生的清洁阿姨正在推拖把,一个不小心迎头撞了上去,手里的资料四散飞落,自己也被撞倒跌坐在地面上。
  “啊!”苏小米与那名妇女同时发出一声惊呼,对方连忙放下拖把跑来扶起她。
  苏小米痛苦地皱着脸,脚似乎是崴到了,一股钻心的疼,那名妇女拉了半天见她起不来,也不禁着急了,她仿佛唯恐苏小米赖她赔偿损失,先发制人地松了手,念叨着说:“你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我离你那么远,这么大个拖把你看不见?还偏偏要自己撞上来,这事可不能怪我。”
  苏小米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那名妇女见苏小米不说话,也懒得再管她了,带着拖把匆匆忙忙走下楼梯去,将苏小米一个人丢在原地。
  方逸文从电梯内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见苏小米跌坐在地,脸色发白,鞋子也散落到旁边,旁边dm单四散飞落,如绸缎般的黑发遮住了她的半边脸,脚后跟还能看到隐隐的血渍,他立刻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苏小米试图站立起来,又无力的跌落下去,她看着方逸文低声说:“刚才不小心撞倒了,我的脚好像有点问题。”
  方逸文想都没想,伸出一只手臂递给苏小米,让她扶着自己的肩膀站起来,就在这一瞬间,他无意中触碰到了她的长发,光滑柔软如丝缎,就像当年他所爱慕的那个人一样,连触感都如此相似。
  苏小米没想到方逸文会这样不避嫌地帮助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方总,谢谢您,我自己能走的。”
  “你不要动,你的脚伤这样了,等下我送你回去。”方逸文的口吻坚决。
  苏小米只好任由他这样扶持着自己到办公室,方逸文找来医药箱,帮她揉了下脚踝,在脚后跟贴上胶布,她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行动,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到他最后帮她穿上鞋子的时候,他才轻声说:“我送你回家,你的脚估计要休息一段时间了。你这样可以上班吗?要不要请假休息一阵?”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家。这点小问题不会影响上班,刚听rose姐说她明天开始休年假了,这个项目一直是我和rose姐负责的,我负责做最后的总结工作。”
  虽然苏小米一直拒绝,但是在方逸文的坚持下,她还是坐上了他的车。
  “谢谢你,这么晚了,还要你送我回家。”车子到了他们所租住的小区门口,苏小米由衷地看着身侧驾驶座上的方逸文说。
  “这算什么累?世上最累的事情,莫过于心累。”方逸文淡然一笑,下车到另一侧替苏小米打开车门。
  晚风恬淡,苏小米下车的时候,一阵秋风掠过,将她乌云一般的长发吹得四分五裂,几缕发梢轻轻地卷过方逸文的面容,让他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就在这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自己的灵魂受到了某种蛊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触摸她的发丝。
  韩飞此刻还在公司加班,整个晚上他都在反反复复地摧毁着自己的设计稿,直至精疲力竭。他低头看了看手表,居然将近晚上十点,该回家了。他揉了揉发疼的头,从座位上站起来收拾东西。
  程姐这间“枫丹白露设计工作室”最近生意相当红火,客流源源不断,他们每位设计师的工作量几乎都翻了一倍。
  他用嘴巴叼着笔,看着手里的图纸,耳边又响起毕业之前导师说过的那番话:“一个成熟的设计师必须要有艺术家的素养、工程师的严谨思想、旅行家的丰富阅历和人生经验、经营者的经营理念、财务专家的成本意识。”想到这里,他把手里的设计初稿揉成了团状,对着垃圾桶丢了过去。
  韩飞曾经觉得自己干得相当不错,但是现在他觉得远非如此,因为他对自己越来越不满意,也始终找不到心里最渴望的那种感觉。这次工作室接的活,是一个私人博物馆的设计,相当有挑战xing,其他设计师都知难而退了,只有韩飞挺身而出接了这个case。当然,对于韩飞来说,这也是一个绝好的展示自己的机会。有一位设计界的前辈讲过:“设计即思想”,设计是设计师专业知识、人生阅历、文化艺术涵养、道德品质等诸方面的综合体现。只有内在的修炼提高了,才能做出作品、精品、上品和神品,否则,就只是处于初级的模仿阶段,流于平凡。
  程姐姿态优雅地端着一杯咖啡,独自一人站在透明的幕墙外,远远地看着韩飞。她没有走过去,只是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她是发自内心地欣赏这个年轻的男人,自从韩飞来到“枫丹白露”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对他有一种莫名的好感。他身上既有小男孩的冲劲,也有大男人的豪爽,行事妥善得体,更懂得呵护和照顾女人,如果排除年龄的因素,这个时候的韩飞恰好是她所喜欢的类型。
  她知道韩飞有一个女朋友,也见过那个女孩,她看起来简单又纯洁,就像一张没有经过晕染的白纸,还是纯朴的本来颜色。不像自己,早已是看尽姹紫嫣红,走遍万水千山,从一个如苏小米一般纯净的女子变成如今众人口中的“程姐”,此时此刻的她,是否还有享受爱情的资格?
  韩飞从桌前站起来,拿起自己的外套,关灯,然后走出公司大门。
  程姐若有所思地盯着韩飞的高大背影,嘴角不觉流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韩飞回家的时候,才诧异地发现,苏小米竟然还没有回来。
  他翻阅了一下手机,并没有她的电话或是短信,时间将近晚上十一点,这么晚了,苏小米会去哪里呢?韩飞拨打了苏小米的电话,电话一直是通的,却并没有人接,一连拨打很多次都是如此。他这时候才恍惚想起来,苏小米曾经说过她们公司今天有一场很重要的发布会,想必是将手机调整成震动或静音状态了。
  韩飞看着家中墙壁上自己孤独的影子,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愧疚:这么多天来,一直在公司忙到很晚才回家,苏小米是不是也这样等待着自己,孤独地看着时钟滴答滴答走过每一个钟点?
  其实,正如苏小米所感觉到的那样,韩飞对于自己的母亲来北京这件事,内心是有些想法的。韩妈妈人虽然走了,却带不走他和苏小米之间的那种隔膜,韩飞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妈妈有什么不好,反而觉得苏小米过于矫情和娇气。母亲在北京的那一周里,苏小米除了接站时请了半天假之外,后来每天差不多都是晚上九点以后才回家,回家之后洗过澡倒头就睡。假如换成是她自己的父母亲来北京,按照她的性格,必定会欢天喜地领着他们去玩吧。韩妈妈并不傻,她早就看出了苏小米的情绪,却没有指责她一句。临走的时候,她还特别嘱咐他说,一定要好好对待苏小米,人家毕竟是苏州城里的独生女儿,娇气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只要儿子你过的好,就是当妈的心里最大的安慰。所以韩飞听得越发愧疚,到底是自己的母亲,她是多么善良的女人啊,一辈子就为了这个家,为了儿子和老公奉献了自己的一切,走的时候她甚至还硬塞给韩飞一万块钱,说是留给儿子用。一万块钱,对韩飞来说不过是一个月的工资,可是韩妈妈毕竟是在农村,天知道父母亲要存多久,要多么节俭,才能储蓄下这么一笔钱来?
  韩飞心里有了隔阂之后,与苏小米之间的关系就莫名其妙地变得客气起来,不再丫头丫头的叫着;对于这样的改变,苏小米觉得心里堵的慌,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做,她也不再作女王状大叫着指挥韩飞干这个干那个,两个人突然开始“相敬如宾”了。不但如此,自从韩飞心里有了这根刺,对苏小米的热情劲头顿时减弱下来,连两人之间的“亲密游戏”也不大有兴趣了,一对年轻的情侣变得像多年的老夫老妻一样。
  韩飞一边在内心反省着这些天来自己对苏小米的冷落,一边暗自回忆着两人住地下室时那一段艰苦而甜蜜的生活,他穿上一件稍厚些的外套,将手cha在裤兜里,慢慢地走出家门,站在路口等待着苏小米。
  秋天的晚风非常柔和,他静静地站立着,看着街灯下自己的修长身影,想着苏小米这些天来的表现,她其实是不太快乐的。有几次他无意中进浴室去拿东西,都发现蹲在地上洗衣服的苏小米并没有在干活,她只是呆呆地、翻来覆去地看他的衬衣领子,根本不像是洗衣服,倒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韩飞记得小时候看过一本叫《小王子》的书,他忽然想起了小王子和狐狸的对话。
  “狐狸说:“请驯服我吧!如果你驯服了我,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
  “小王子说:“什么叫‘驯服’呢?”
  “狐狸说:“它的意思就是‘建立联系’。对我来说,你还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千万个小男孩一样,我不需要你。对你来说,我也不过是一只狐狸,和其他千万只狐狸一样。但是,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韩飞忽然觉得,苏小米就是属于他的那只狐狸,尽管爱是一把双刃剑,相爱的人总是难免会给对方带来伤害,但是人总会这样,一边爱着,一边伤着,然而彼此心里总还是牵挂着对方的。
  路旁一束耀眼的灯光突然扫过,韩飞不由得侧身眨了一下眼睛,他看清了那是一辆黑色路虎,正靠着街道边缘停下来。
  路虎正是韩飞最心仪的车型,他常想,一个男人就应该开路虎这样的车,等自己有钱了,也要买一辆这样的车,带着苏小米去自驾游。韩飞兴致勃勃、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辆自己梦想中的车,顺带也看了一眼车里的人。
  车左侧驾驶室的门开了,一个衣着光鲜、外形俊朗的中年男人先走下车来,他绕到另一侧去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用手去接住从车上下来的一个女孩,他们两人几乎是亲密无间,那女孩依靠着他的胳膊,乌黑的长发垂落在他宽厚的肩膀上,男人温柔一笑,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十分温柔体贴的样子,场面看起来很是温馨,简直就是夜幕中一道美丽的风景。
  然而,韩飞再看一眼,顿时发现,那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苏小米。
  苏小米的脚摔得比较严重,脚踝已经高高地肿了起来。
  下车的时候,她本来想自己踮脚下地,结果刚一用力就痛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只好接受方逸文的帮助,慢慢地让他搀扶着自己下车。她没有料到,方逸文会伸手抚摸她的头发,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轻轻触碰了一下发梢就放了手,她还是敏感地觉察到了他的异动。
  她有些诧异地抬头看着方逸文,却意外地发现站在不远处的韩飞,他的两道目光直直地盯过来,眼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质疑之色,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们俩。
  这时候,苏小米的大半个身体还依靠在方逸文的肩上,她立刻忍痛推开了他,喊了一声“韩飞!”
  韩飞觉得,自己的血液一下子沸腾了起来,那个半躺在那男人怀中的女孩竟然是苏小米,居然是苏小米!他大踏步地向路虎和它的主人走过去,直奔苏小米而来,那男人竟敢那样对待她,那样亲密地抚摸她的头发!
  苏小米看到韩飞迅速走来,心里觉得很害怕,她直觉心里笼罩着一团阴影,下意识地看着方逸文说:“他是……我男朋友。”
  方逸文早在苏小米喊出第一声“韩飞”的时候,就已经猜出了她和这个年轻男人的关系。他们应该是一对毕业不久的校园小情侣,两人看上去也很般配,不过此时那个叫韩飞的男孩脸色很难看,想必是误会了什么。
  他慢慢地放开扶着苏小米的手,很坦然地对韩飞笑了笑:“你好。苏小米今天在公司不慎脚受了伤,所以我送她回来,刚刚做了一些紧急处理,可能还需要推拿一下……”
  “我知道,”韩飞没等方逸文说完,不太礼貌地截断他的话,一把扶住苏小米的胳膊,态度冷淡地说,“谢谢。”
  连苏小米都能听出,他这一声“谢谢”有多么心不甘情不愿。
  好在方逸文并不计较,他依然面不改色,侧过头对苏小米说:“你好好休息,明天不用上班了,我会帮你向行政部请假报备。”说完,他向韩飞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上车驾着路虎呼啸而去。
  “韩飞,你不要误会,我跟他只是普通同事,我不知道他会那么……”苏小米被韩飞如芒刺一样的目光bi视,急得脸都涨红了,她不知道怎么对他解释刚才方逸文的行为,她自己都很意外,像方逸文平时那么严肃冷酷又理智的一个人,怎么会去占自己女下属的小便宜。
  韩飞没有说话,他弯腰蹲下来仔细查看着她的脚伤,确定没有大碍之后,他才微扬着头,背对着苏小米蹲着说:“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苏小米乖乖的爬上韩飞的背,她觉得心里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韩飞似乎根本不想听她的任何解释,她想起这些天来他对她的冷漠,不由得悲从中来,眼眶里就有了泪。
  韩飞感觉到了她的异样,终于开口说:“你怎么了,小米?”
  “我真的和方逸文之间没什么关系。”苏小米憋了半天,才哽咽着迸出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我知道。”韩飞在前面说。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苏小米终于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
  “我相信你,小米。”
  “可是你刚才的脸色很难看,你是不是觉得我……”
  韩飞突然放下了苏小米,转过身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两只胳膊紧紧地
  圈着她娇小的身体,仿佛要把她放进自己心坎里一样。
  “小米,我爱你。”韩飞喃喃地说,“总有一天,我会和你结婚,你只能属于我一个人,唯一的。”
  苏小米依靠在他的胸口,心里涌起了一丝久违的幸福感,心里暗自想:韩飞,对你来说,我是世界上唯一的,对我来说,你又何尝不是世界上唯一的?我们其实可以靠得更近,不是吗?假如你和我之间的距离有一千步,你只需要向我走一步。我便回朝你走剩下的999步;假如你和我之间的距离有一万步,你只需要向我走一步,我立刻便回朝你走剩下的9999步!
  “你真的要娶我吗?有求婚戒指吗,有鲜花吗?”她故意傻乎乎地问他,心里就像浸了蜜糖一样,自己深爱的男人对自己说要娶自己,是多么幸福的事情?管他是不是一时冲动,管他目前是不是具备充分的结婚条件!
  韩飞扭头想了半天,才说:“鲜花戒指都会有的,这个必须有。苏小米,你一定要做我最美丽的新娘子!”
  面对韩飞的承诺,苏小米笑的很开心,她环着韩飞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说:“我的小王子,今晚请你驯服我吧……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一直都是!”
  韩飞低下头去,吻着苏小米诱人的红唇,她的长发在夜空中飘舞,淡淡的体香气息令人沉醉,又充满着诱惑力。
第18章 动心
  苏小米不禁有点动心了,林佳佳这么精明,她看好的房子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而且还肯这样帮忙,她自然是感激不尽。
  春节假期很快到来了,所有的公司都开始做年度最后的收尾工作,员工都期盼着早日放假,韩飞和苏小米也不例外。
  中国传统的“春节”,对于每个中国人来说,都有着非同凡响的意义。“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不管在哪里,我们都要回到自己的家里,陪着父母过个年,三十晚上要的就是个大小团圆嘛,所以万众一心的“回家过年”也就导致了非常具有中国特色的现象“春运”。刚一进入腊月,各家电视台、电台和报社都在喋喋不休地报道着关于“春运”的各种信息,各大商家也早早放起欢快的贺岁音乐,大街小巷路边高高悬挂着的红灯笼,洋溢着一派节日的喜庆气氛。
  北京已经下了好几场雪,苏小米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在加上一条大大的流苏围巾,还戴着一顶毛茸茸的帽子,她跺了跺脚,怀里揣着刚发的年终奖,还是热乎乎的呢,心里盘算着要给父母和韩飞添置点什么。辛苦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拿了个大红包,也到了应该好好奖励自己的时候,马上要回家看爸爸妈妈了,在北京混了这么久,虽然说不上是衣锦还乡,至少也要表示一点孝心才好。
  见街上的人都是结伴同行,苏小米兴冲冲地给韩飞打了一个电话,想让他和自己一起去采购,然而韩飞还埋头在设计图纸堆里,根本无暇顾及她。她突然想起了林佳佳,平时总是林佳佳请她陪同逛街吃饭什么的,这次也该回请林佳佳一次了。
  “佳佳,有时间出来跟我一起逛街吗?”
  “你这个丫头,难得找我一次。你家亲爱的韩飞呢,他今天不能陪你?”林佳佳好奇地问。
  “我不是想你了吗?马上过年了,我想给我爸妈买点礼物带回去,你是这方面的专家,帮我当当参谋吧。”虽然苏小米知道,论经济实力,她和林佳佳显然不属于同一个消费阶层,但是林佳佳的热心是毋庸置疑的,而且见多识广,考虑问题又很全面,绝对是一个很好的陪逛对象。
  “好,你在大悦城等我,一个小时后见。”果然不出苏小米所料,林佳佳非常痛快地答应了。
  对于女人来说,购物总是可以激发她们的情绪,女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会逛街,心情好的时候当然也要逛街,心情不好不坏的时候,更需要用逛街来调节下自己的心情。女人购物是没有理由没有目的的,男人常常不能理解女人的这个爱好,就好像女人不能理解男人为什么喜欢抽烟、喜欢车或者数码电子产品一样,其实很容易理解,就是因为荷尔蒙分泌不一样。
  苏小米快乐地揣着自己的年终红包,目光在街面上一个又一个美丽的橱窗上流连,心情无比欢快。
  林佳佳没用一个小时就冲来了,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开始“大扫货”。苏小米选购了一条羊毛围巾给苏妈妈,还给苏爸爸买了双羊皮手套,她知道爸爸的手每到冬天都会冻伤,又红又肿的,有双手套一定会好些。她路过男装柜台的时候,还自作主张地给韩飞买了一件两千多块的呢绒大衣,过年总要买一件新衣服啦。轮到自己的时候,苏小米看着琳琅满目的女装,心里忍不住纠结:衣服都好贵,现在果然是通货膨胀物价飞涨,随便一件外套都好几千,真买不下手,不舍得啊!
  林佳佳见她犹犹豫豫,忍不住在旁边提醒苏小米说:“你看什么看?现在衣服都这个价,你既然舍得给韩飞买新衣服,难道还不舍得给自己买?”
  “你看看这价格,这款式质量,性价比真低呀,我挣点钱我容易吗?”苏小米一边摸着大衣的领子一边唠叨,惹得身旁的售货员对她们俩施以白眼。
  林佳佳“呸”了一声说:“那你还给韩飞买这么贵的大衣?二十岁的容貌是父母给的,三十岁的容貌是自己给的,你不要以为你为一个男人付出了全部,这个男人就会感激你,当你被岁月催老变成了黄脸婆,他只会觉得你不配他了,男人本来就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所以作为女人,必须要多爱自己一点,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苏小米迷茫的摇着头,她觉得爱一个人就是彻底的付出,每次去商场,她都会下意识地看男装,想象着韩飞穿上新衣服的感觉;去超市呢,她会买他最爱吃的食物,外出吃饭点菜也是先顾及韩飞的喜好,迁就他的口味;偶尔开个小灶做顿饭,也会把好吃的多留给他吃,爱不就是这样的吗?
  林佳佳看透了苏小米的想法,摇头对她说:“你啊,你是彻底的爱情主义,我们女人也要有自已的圈子,有自已的爱好,精神上要独立,因为人生只是一条单行道,年轻也只有一次,听我的没错,‘做女人,要对自己狠一点’。”
  苏小米没有反驳她,林佳佳永远都有自己的一套大道理,不但自己坚持,还能将别人说得晕晕乎乎。苏小米并不觉得林佳佳的话全对或全错,毕竟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很多男人会像她说的那样,嫌弃跟随自己多年却容颜不再糟糠之妻,但是她坚信韩飞一定不是这种人。自己正是因为爱他,才心甘情愿地付出,又怎么可能去计较每一件事的对与错、得与失?以前苏小米只把世界上的人分成了两种:好人,或者坏人,但是她踏入职场之后发现,这个世界上的人其实并不全是这两种颜色的,还有一种灰色的人,他们的品xing介于黑和白之间,生活中的大部分人其实都处于这种灰色地带。所以,苏小米越发觉得,像自己和韩飞这样单纯洁白的爱情,太难得了,太可贵了,她一定要牢牢地坚守着这份纯真的爱,直到永远,直到地老天荒。
  “女人,首先要爱自己,然后再爱别人,你不要本末倒置啊。”林佳佳见她不吭声,以为是认同,趁热打铁地补了一句。
  苏小米顽皮地笑了笑:“我自己还是去动物园买好了,那里款式新,还便宜呢。”
  她看着林佳佳郁闷的表情,心想有句诗怎么说来着,“世人笑我太痴癫,我笑世人看不穿”,得到与付出,何必去仔细衡量?林佳佳是不会懂得她与韩飞之间那份相濡以沫的爱情真谛的,苏小米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很好,她很满足,也很快乐。
  “你怎么只给你父母买东西?韩飞父母那边呢,要不要带点礼物过去?”林佳佳看着她手里的几个包,忽然想起来提醒苏小米。
  “给韩飞父母买礼物?”苏小米有点茫然了,“为什么?我跟他爸爸妈妈又不熟,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怎么买啊?”
  “你想想看,你和韩飞将来是不是要谈婚论嫁?他妈都拿你当自己准儿媳妇了,你只给你自己爹妈买东西,不给韩飞家买,他会怎么想?你不是说,上次他妈走了之后,韩飞跟你冷战了好久……”林佳佳说着住了口。
  苏小米之前确实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此刻想想林佳佳的建议确实有道理,她不禁在心里哀叹了一下,得,既然到这个份上了,大家都买一点吧,省得韩飞说自己厚此薄彼,原来今天的大购物,全部都是为了他们买的,厚厚的红包就这样没啦。
  有些气馁的苏小米想了想,对着林佳佳说:“走吧,你再陪我转转看,给他爸妈买点什么好。”
  林佳佳看着她唉声叹气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别和小怨妇一样,这不都是你自找的吗?用你的红包,换来韩飞对你的爱情,也是值得的。看你们俩这如胶似漆的样子真让人羡慕,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听见这个话题,苏小米不禁想起那个美妙的夜晚,还有韩飞信誓旦旦要娶自己的模样,她有些娇羞地说:“这个还早吧……今年春节韩飞打算先和我一起去我家看看,我爸妈都还没见过他呢,到时候问问我妈的意见再说……”
  林佳佳倒是一脸正经地说:“问你妈的意见倒是其次。要我说,你最好叫韩飞家赶紧在北京买一套房子,否则一切免谈。”
  “房子?”苏小米最怕这个话题,“我们想都不敢想啊。上次东五环有个新楼开盘,我和韩飞路过看了一眼,受刺激了。也不知道现在哪来这么多有钱人,一个个买房子跟菜场买棵大白菜似的……那价格,三万五一个平方啊!我和韩飞两个人月薪加起来才不到一万五,不吃不喝也要n年才能买得上房子,恐怕到时候我们头发都白了。”
  “迟买不如早买,宁可欠钱还贷,也不要做白日梦等房价跌下来,现在买房子保值的,炒房的多了去了,这年头房子属于硬通货币,你不买自然有人买。”
  “房子房子,万恶的房子。”苏小米越发沮丧,“一提房子,我连逛街的兴趣都没了!”
  林佳佳看了一眼苏小米,才说:“你如果想买房子,我或许可以给你提供一点信息。最近老林他们开发了一个新楼,我看那边户型还不错,五十平米的两居室总价不到一百万,做得还挺精致的。你们如果想要,我帮你找他说去,就说我姐妹要买婚房,让他给你们打个折,先付个首期款买下来再说。”
  “真的?”苏小米不禁有点动心了,林佳佳这么精明,她看好的房子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而且还肯这样帮忙,她自然是感激不尽,虽然她与林佳佳那位“老林”素不相识,但是看林佳佳笃定的态度,拿到内部优惠价肯定没问题,而且只要二十万的首付款,这样的机会确实难得。
  “当然是真的。你回家商量一下,如果要的话就赶快告诉我。最迟不要超过春节后一周。”林佳佳说。
  回家的路上,苏小米满脑子都是买房子的事情。
  她呈大字状躺倒在床上,将那些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堆在房间里,还在暗自谋划怎么将买房这件事顺利推进下去。
  韩飞下班回来的时候,看见苏小米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故意将买给她的那份小礼物藏在身后,凑过去说:“小米同学,明天就放春节假了,怎么还这么不高兴的样子?”
  苏小米叹了一口气,翻了个身,没有理睬韩飞,她还在盘算林佳佳说的那套房子打完折后付二成需要多少钱、这些钱从哪里来。
  韩飞今天也拿了年终奖,程姐对他确实很优待,给他的红包是设计部里最厚的一个。这一天北京特别寒冷,下班的路上雪还在哗哗下着,韩飞提早一站出了地铁,沿着街边的店铺一家家看过来,他心里一直想着给苏小米买一件新年礼物,自己和她在一起已经过了这么久,真的还没给她买过特别贵重的东西。走过一家银饰店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幅硕大的广告,上面写着“爱情的承诺——ido”。
  他想起了那天夜晚对她说过的话,最终在银饰店买了一对花状的对戒,银白色的环圈,女戒那一只顶端还有钻石状的花饰,非常美丽。虽然这对戒指算不上名贵,但是韩飞觉得它们的意义非同凡响,他要用它们将他的苏小米圈起来,变成属于他的唯一。“ido——我愿意”,这是男人对女人的承诺,更是女人对男人的信赖。惟有这一句,才足以表达爱人之间的坚定不移。
  韩飞捧着他对苏小米的的承诺,还特别去花店买了一束香水百合,只希望苏小米能够在看到“鲜花和戒指”的时候能够展颜一笑。
  “小米,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新年礼物?”
  苏小米勉强地回过头来,竟然看见了一束淡紫的蕾丝缎带包裹着、洁白的香水百合,她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束花,眨巴着眼睛看韩飞。
  “还有这个,戒指。我答应过你的,我都做到了哦!”韩飞笑嘻嘻地说。
  精致的锦缎包裹的小盒子里,并排放着一对银光四射的对戒,它们看起来那么美丽、那么和谐。
  苏小米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惊呆了,久居在一起,韩飞已经少掉了很多浪漫,包括送花送礼物什么的。有时候韩飞想给苏小米买点鲜花,她自己都觉得过于奢侈浪费而拒绝让他买,现在却突然有了这么大一束美丽的百合。她好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定定地看看那束百合,又看看那两只银戒指,语无伦次地说:“你……给我……买的?”
  “当然,我不是答应过你吗?”韩飞打开盒子,取出戒指,用深情的目光注视着她,握着她的柔软的手,用心的亲吻着她纤细的手指,“我帮你戴上这个银戒指,以后你就是我的新娘子了。”
  “我的新娘子”,韩飞浑厚的男声那么美妙的在苏小米耳边响起来,苏小米觉得,这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几个字。每个女人都希望被人爱着,但是仅仅爱就足够了吗?对女人来说,爱有时会显得那么不真实和确定,只有承诺才见真心。
  “你想和我结婚吗?”苏小米回过神来,看着韩飞问。
  “你这不是废话吗?”韩飞帮她揉着胳膊,“咱们迟早会结婚的,我妈不是已经拿你当自己闺女了。”
  “房子怎么办?”苏小米捧着百合花,摸着手上的银戒指,冷不丁冒出一句话,“结婚总得有房子啊。”
  韩飞开始没明白过来,后来总算弄清了她的意思,他抓了抓头发说:“会买的,不过咱们需要时间。实在买不起,咱们就先租着,你看在这里住得不是挺好的吗?”
  “可这不是我们自己的房子啊,哪天房东要我们搬家,我们就得卷铺盖走人,”苏小米一股脑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们将来结婚,别的东西可以不要,房子是一定得要的。难道将来有了小孩子,还让孩子跟着我们颠沛流离到处搬家流浪?既然我们迟早要买房子的,房价又不会跌下去,迟买不如早买。”苏小米内心其实早已经接受了林佳佳的观点,开始用她游说自己的方式来游说韩飞了。
  “你说得是不错,可我们哪有那么多钱?”韩飞为难地看着苏小米。
  “林佳佳说……”苏小米迫不及待地将今天和林佳佳见面的情况说了一遍,“你觉得怎么样?”
  韩飞听她说完,揉着苏小米的头发说:“这当然是好事,只要能凑够钱……咱们就买吧。”
  苏小米终于松了一口气,一兴奋跳下床来,献宝似的将今天买的那些礼物拿出来,一件又一件地展示给韩飞看,指着说:“你看,我今天发年终奖了,这个是买给你的,这是你妈的,这个给你爸的,我妈的,我爸的!”
  韩飞一件一件看过去,发现苏小米真细心,竟然连自己父母的礼物都买了,不由得感激地在苏小米额头吻了她一下。这半年来,苏小米真的变得的懂事成熟多了,越来越有当家主妇的风范。
  “你怎么没给自己买?都是我们的?”韩飞终于发现,这一堆东西中竟然没有一件是属于苏小米的。
  苏小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说:“我年终奖只够买这些,轮到我就没钱了。”
  “你这个傻丫头。你不该给我买衣服,该给你自己买啊!傻丫头!”韩飞责怪着苏小米,心里却忍不住开心,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他暗想着,既然苏小米那么想要一套房子,那么这次豁出去了,回老家跟父母哥哥商量一下吧,哪怕是借点钱,也要让她完成这个心愿,在北京城里给心爱的她一个窝。
第19章 承诺
  韩飞当然知道在苏家父母面前承诺买房意味着什么,对于刚毕业不到一年的他那来说,二十万人民币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他和苏小米并没有太多存款,这笔钱恐怕都要向父母亲去借了。
  按照事先和韩飞商量好的计划,先由韩飞陪同苏小米到苏州她家去和苏小米的父母见面。
  韩飞觉得,做男人就应该有男人的担当,总不能拐跑了人家的女儿还不肯还去见未来的岳父岳母,因此他坚定地要求先去苏小米家。
  苏小米这边很是忧心忡忡,她深知父母对未来女婿的要求,虽然韩飞长得一表人才,学历也不低,但毕竟目前还谈不上有任何事业基础,没车没房的,充其量是个在京城漂着的白领而已,离金领一族还差得远。苏家父母虽然疼爱女儿,但在人生大事上,尤其是有些必需的物质条件,他们是一定不会让步的。毕竟他们只有苏小米一个独生女儿,不甘心眼看着她嫁给一个穷小子。
  韩飞终于也能体会“理想太丰满,现实太骨感”的含义了,他知道苏小米内心的忐忑,怕父母不支持他们俩在一起,但是他想,他和苏小米两个人既然都认定了对方就是自己这辈子的唯一,将来迟早要踏入婚姻殿堂,总不能瞒着父母一辈子吧?不管苏家父母怎么想,只要两人意志坚定决不因现实问题而分开,料想他们也不至于态度恶劣地非要棒打鸳鸯不可。
  一路上,苏小米紧紧地握着韩飞的手,两人各自想着心事,暗自筹划着应对苏家父母的方法。
  火车到了苏州站,苏小米的妈妈早就在出站口等候着他们俩了。
  苏妈妈远远地看到了苏小米,半年时间不见,她变得更高更瘦了,长长的头发顺着肩膀披散下来,眉目之间显出一种上班族特有的干练和成熟,不再是当年咋咋忽忽、喜欢撒娇的小姑娘模样了,倒像是长大了很多。她看到女儿臂弯里还挽着一个模样英俊的年轻男孩,两人有说有笑地朝着这边走过来。有道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那小伙子长的还挺精神,为人也很斯文有礼貌,光从外型上看他和苏小米还是很般配的,这最基本的“形象关”是没问题了。
  苏小米看到母亲来接,立刻发出一声欢呼,像小鸟儿一般朝苏妈妈站立的地方奔跑过去。
  韩飞第一次看到苏妈妈,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年轻,穿着打扮也很时尚,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的模样,和自己母亲简直是两种类型,他心里不免有点紧张,连心跳都加快了几分,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阿……姨好。”
  苏妈妈拉住了苏小米的手,又仔细打量了韩飞,很友善地说:“你就是韩飞吧?小米跟我说过,你第一次到苏州来吧?先回家休息一下,过几天让小米带你到处逛逛。”
  韩飞本能地觉得苏妈妈为人很和蔼而且亲切,他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着苏家母女一路走回家,听着苏小米叽叽喳喳地和苏妈妈讲着在北京的工作和生活情况,慢慢也就不紧张了。
  如果说苏妈妈接站时的笑容让韩飞如沐春风,那么苏小米爸爸的态度就像冬天的寒风了,猝不及防地给了韩飞一记重击。
  他们回家的时候,苏爸爸仿佛没有看见有陌生客人一样,兀自翘着二郎腿、带着眼镜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苏小米喊了一声“爸”,苏爸爸才抬头看了看他们,紧接着又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报纸。
  韩飞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冷漠,尴尬地站在玄关处,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进门还是出门,直到苏妈妈招呼韩飞坐下,他才慢慢地走到沙发旁,有些僵硬地坐下来。
  苏小米见状,立刻冲过去抢掉苏爸爸手里的报纸,对他说:“爸,你现在不要看报纸嘛!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韩飞,你们随便聊聊。”
  苏小米的爸爸平时就是个特别严肃的人,见苏小米撒娇,他才象征xing地摘下眼镜向韩飞点了个头。
  韩飞将脊背挺得笔直,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将在心里酝酿了好久的话说了出来:“苏叔叔好,我和小米是大学同学,现在我们俩一起在北京工作生活……我很喜欢小米,也想以后和她在一起。所以趁今年春节的机会来苏州看看您和阿姨,谈谈我们俩的事情。”
  他原本积蓄了满腹的答案,等待着苏爸爸的“审问”,没想到苏爸爸居然不接他的话茬,只“嗯”了一声就将苏小米手里报纸拿回来继续观看,弄得韩飞不知所措,他求助似地看向苏小米,希望她能cha一句话好让自己不那么尴尬。
  苏小米坐在一旁看着这幕,心中不由得暗自好笑,韩飞平时是多么能言善辩的一个人啊,可是一遇到苏爸爸这样的闷葫芦家长,他也没辙了,简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不过这也不能怪苏爸爸,因为自从苏小米懂事那一年开始,苏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就都归苏妈妈决策管理,苏爸爸从来不参与决议,顶多就是服从兼执行而已,所以她和韩飞的事情,从根本上讲决定权还是在苏妈妈手上。
  这天的晚餐相当愉快,苏妈妈做了一大桌子的江浙名菜,让韩飞和苏小米两人的肚子吃了个滚瓜溜圆。
  吃完饭后,苏小米很乖巧地自告奋勇去帮妈妈洗碗,苏爸爸泡来一壶好茶,给韩飞倒了一杯。当苏妈妈收拾好碗筷,带着苏小米一起来到沙发区坐好的时候,不等韩飞有思想准备,这个未来丈母娘就开始“刨根问底”了。
  苏妈妈一边支使苏小米去拿水果给韩飞吃,一边悠悠地开口:“你这次来我们家,也算是第一次上门,千万不要客气,吃好喝好,就当跟在自己家一样。你呢,是小米喜欢和选择的人,我们做父母的对孩子没有什么特别要求,只要你对小米好,两人将来过得好,我和她爸爸就心满意足了。”
  韩飞知道这是“开场白”,立刻就接话说:“阿姨您说的对。我是真心喜欢小米的,虽然现在条件还不够具备,但是将来我一定会在北京给她一个家。”
  苏妈妈眼光很毒,她一眼就瞟到了韩飞和苏小米两人中指上几乎一模一样、银光闪闪的那两枚银戒指,有意向苏小米看了看才说:“我看你们俩这情侣戒指都戴上了,想必不是闹着玩的,你既然提到了将来,阿姨好歹也是过来人,有几句话不能不讲。”
  韩飞点头哈腰地说:“阿姨您是长辈,您有话尽管说,我们都听着呢。”
  “你刚才也说了要在北京安家的,安家最重要的是什么?说白了就是房子。”苏妈妈一边剥着核桃壳,一边娓娓道来,“安居才能乐业,你想和小米在一起,聘礼什么的我家也用不着,其他条件也不要讲了,但这房子是一定要有的,这是最起码的一个前提条件……”
  苏小米一听母亲提这件事脑袋就晕,忍不住插嘴说:“妈,您知道北京房价多少钱一平方吗?现在连五环外近郊区要一万多!我们俩才刚刚开始工作,手里也没钱啊!”
  苏妈妈跟不理睬苏小米的“抗议”,依旧自顾自说下去:“……韩飞你听着,我这辈子就苏小米一个女儿,听她说刚毕业时还跟你一起住过地下室的,我实话跟你说,她可从小没受过这样的苦,当初如果不是她那么执拗地要跟着你,我和她爸早就在苏州给她安家了。路是她自己选的,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但是你们俩也要为将来打算,租房子总不是长久之计,居家过日子一定要有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房子这个问题不是‘可以有’,而是‘必须有’。”
  苏小米在一旁很是着急,怕母亲的话会刺伤韩飞的自尊,一个劲儿地向她使眼色,然而苏妈妈根本不理她的暗示,非要一股脑儿将话说完了才肯罢休,她说完之后还笑吟吟地看着韩飞,似乎在期待他的回答。
  苏妈妈作为精明的家庭主妇,其实心里早有一本帐了。作为一个女人,她很清楚“过日子”意味着什么,爱情和浪漫是不足以长期维系一个家庭的,婚姻是日积月累、柴米油盐的琐事组合,更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平凡生活,而不是纸上谈兵,风花雪月。苏小米现在一头栽在爱情里面,什么都不管不顾,但她作为母亲不能不管,有些话固然难听,但总得有人说出来,哪个做父母的不是为了子女着想?苏小米迟早会懂得父母都是为了她好。眼下这个房子问题,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步,不但要韩飞尽快买房子,还要在新房的房产证上写上“苏小米”三个字才行,这样女儿将来万一结婚或者离婚,她的利益才能得到保证。
  面对苏妈妈如此明确的要求,加上离开北京之前苏小米表现出对林佳佳那套房子艳羡的神色,韩飞不由得脑子一热,开口就说:“阿姨,您放心,房子我一定会买的。我也想给小米幸福,我不会委屈她,我向您保证。”
  苏妈妈对他的回答还比较满意,又趁热打铁地说:“要我说,如果迟早都是买,不如趁早买。你看你们俩都同居了……”她说到这里轻咳了一声,“小米刚才也和我讲了她的想法,说她有个好朋友最近正好有套优惠房指标,你看要不这样,你回家和你爸爸妈妈商量一下,先把房子买了?”
  对于买房这件事,苏小米从心底里是支持并赞成的,她眼巴巴地看着韩飞,等着他开口。
  刚才晚饭后她趁着洗碗的机会,向母亲“透露”了林佳佳可以帮忙打折买房的消息,其实是希望父母亲能够给自己一些支持,她大概估算了一下,林佳佳说的那套建筑面积四十八平米的小户型房子,标价是九十八万人民币,找老林按内部价打个九五折,总价其实还不到九十三万,首付这块老林那边还可以帮忙做手脚,只需要他们付三成首期房款,其余全部由开发商负责按揭。也就是说,韩飞和苏小米只要拿出二十八万的首付款,就可以住进那套市区新房了。
  果然,在苏家母女殷切的目光bi视下,韩飞很豪迈地拍胸脯说:“阿姨您的建议很好,我这次回家就跟我家里商量下,如果钱凑得过来就买。”
  苏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亲热地招呼韩飞吃核桃,还补了一句说:“你明白做母亲的心就好,我们家其实也没别的意思,阿姨也不是有意为难你,就是不舍得让小米吃苦。”
  苏爸爸貌似一直都在低着头看报纸,他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但是韩飞看得出来,这个未来岳父虽然眼睛盯着报纸,心里却很明白,他其实在专心致志地听着他们谈话呢。
  韩飞知道,房子这个问题是一定要解决的,更何况这次的机会确实很好,现在北京最便宜的房子卖价还都在12000元以上,北京四环以内、五环至六环期房销售均价都在继续上涨,最高价已经达到三万多了,东五环和北五环的房子最贵,其次是西五环,一套100平米的房子通常价格在200万到280万之间,还有外地限购令,对于他们俩而言,买房的机会简直就是“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
  就在韩飞思考着如何向自己父母提及买房的事情的时候,苏爸爸慢悠悠地开口说:“小韩,我看这样,你先回家和你父母商量一下,看你家能出多少钱,如果实在不方便就只出二十万也行,其余的我们再帮忙凑一点。”
  苏妈妈听见苏爸爸这样说,并没有表示反对,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
  苏小米看着他们的表情,就知道父母之间其实早已达成了某种共识,他们从来都没有打算不管自己,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暗自感动,向母亲身边靠了靠,又拿眼睛去看韩飞。
  韩飞当然知道在苏家父母面前承诺买房意味着什么,对于刚毕业不到一年的他那来说,二十万人民币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他和苏小米并没有太多存款,这笔钱恐怕都要向父母亲去借了。虽然韩飞在苏家人面前保证说,自己一定能给苏小米幸福,但是遇到这么现实的问题,他才突然觉得原来自己的力量是那么渺小,现实随时都能将他的梦想捏成碎片。苏妈妈这个人确实很现实,但是她说得并不错,物质是爱情的基础,没有物质基础的爱情就像水中的浮萍一样,是没有根的。他至少要给苏小米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有家,有苏小米,才有幸福生活,这也是作为一个男人必须有的物质基础。
  韩飞吃着苏妈妈殷勤递过来的水果,却完全感觉不到它们的味道,他默默地在心里呐喊着:
  ——罪魁祸首还是金钱,如果我能够有足够多的钱,这些问题都将不是问题了!我必须要有足够多的钱,我一定要有这一天!
  几天之后,苏小米和韩飞不得不短暂地告别,因为韩飞要回家“商量”那件特别重要的事了。
  在车站,苏小米看着韩飞忍不住想哭,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他们俩在北京几乎每天都能见着面,到了过年的时候反而要分割两地,这怎么能让苏小米不觉得难过呢?
  韩飞住在苏小米家里,心里其实并不踏实,他总觉得精神压力特别大,连有时候苏小米和他说话都没听见,总是恍恍惚惚的。他想起父母亲疲倦苍老的面容,总觉得不忍心向他们开口要那十万块钱,他甚至想过放弃不买这套房子了,可是当时对苏妈妈和苏小米都那样承诺了,怎么能不去兑现呢?更何谈给苏小米幸福?
  他看着情绪低落的苏小米,只好低声哄着她:“你别哭了,都哭成了大花猫了,我这不是回家过年吗,又不是生离死别。我家苏小米最乖了,等我回家和家里商量,凑够了钱我们就买房子。”
  苏小米眼泪汪汪地看着韩飞,试探着问:“你家有那么多钱吗?你不是说,你哥哥嫂子结婚买商品房欠的债都还没还清呢……要不我们将来干脆luo婚得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韩飞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都答应你妈了,肯定不能让你跟我luo婚啊。这件事你不用担心了,我会想办法,总有办法可以解决的。我还想看到你穿着洁白的婚纱嫁给我,我亲手给你戴上结婚戒指呢。”
  苏小米心里沉甸甸的,现实永远比想象的来的更加残酷,韩飞这次回家向父母要钱,结局会怎样?他能说服他的父母亲吗?
  韩飞心里也很难受,他只能一边安慰苏小米,一边将更大的忐忑留给自己,两个人从谈恋爱到真正地结合在一起,远远不是那么简单。虽然大家都知道去民政局拿一个结婚证只需要九块钱的手续费而已,也有很多人很幸福地luo婚了,不摆酒席,不度蜜月,不拍结婚照,可是他做不到。他觉得,如果不能给予自己心爱的人必要的物质条件,那么这样的婚姻有何意义呢?婚姻代表着一个男人对家庭的责任感,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吃苦的男人决不是好男人,诺言只是口头上的,而行动力永远比较语言来的更真实可信。
  “小米,我想看到你在我们温馨的小家里面cao持家务,我想给你全部全部的你应该有的幸福,所以,请你相信我,我会坚持,直到能够给你一个真正的婚姻,我们一起努力,我还要我的儿子,我儿子的儿子,我儿子的儿子的儿子都要变成北京人呢!”
  火车徐徐开动,站在月台上的苏小米回味着韩飞的话,心中感慨万分,她心里有迷茫,有不舍,更多的是欣喜和期待。
第20章 存款
  事实上韩家确实没有太多存款,这三十万现金是韩妈妈卖掉她和韩爸爸目前居住的一套两层小楼房换来的。卖掉房子之后,老两口以后准备搬去韩飞的大哥那里与大儿子、大儿媳同住。
  这个春节,苏小米过得很惆怅,她时刻都在心里怀念着在北京的那个小小的、租来的旧房子,那里毕竟承载了他们太多的爱。她每天都在等待着韩飞的电话,等待着他从遥远的东北带给她关于买房子的最新消息。
  经过几天苦苦的等候之后,韩飞终于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们家可以出全部首付款,不需要苏小米家赞助。
  韩飞父母经过一番讨论,召开了几次家庭会议之后,达成了共识:一次xing给韩飞三十万现金,剩下的部分只能向银行按揭,将来由韩飞和苏小米两个人共同还款。这已经是韩飞的父母能够给予他的最多的帮助了,因为事实上韩家确实没有太多存款,这三十万现金是韩妈妈卖掉她和韩爸爸目前居住的一套两层小楼房换来的。卖掉房子之后,老两口以后准备搬去韩飞的大哥那里与大儿子、大儿媳同住,顺便带带孩子做做家务。同时,韩妈妈还强调指出,买到房子之后,韩飞与苏小米两个人应该尽快登记结婚,这样韩飞就算成家立业了,他们以后就可以不再为他操心了。
  这本来算是一个比较好的结果,但是中间又起了个小小的波澜。
  起因是,苏妈妈听说韩家可以出全部首付,本来也挺高兴,还主动表示愿意拿出五万块的装修款。没想到她紧接着就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要求:将来房屋所有人必须是韩飞和苏小米两个人的名字才行。她的想法也很有道理,现在《新婚姻法》颁布了,一切都变了,男方婚前财产不再属于夫妻二人的共同财产,虽然是你们韩家出的首付,但是将来还款是我家小米和韩飞一起承担的呀,凭什么房产证上就没有苏小米的名字?万一将来有个什么变化,我家闺女岂不是成了你们韩家不要工钱的长工?
  韩妈妈也不傻,心想:我们家卖掉辛辛苦苦盖起来,住了一辈子的老房子才出的首付,跟你们家女儿苏小米有什么关系?这房产证上写她的名字算怎么回事?万一将来两人分道扬镳吹了,这房子的事怎么扯得清?都说养儿防老,现在二老为了小儿子在北京买房连老本都卖了,总不能不多留个心眼,以免将来被毫不相干的外人分走房产吧?
  两家父母各怀心思,韩飞和苏小米就只能在两边斡旋,都知道他们是为了儿女好,可是偏偏两个妈妈都不肯各让一步,弄得韩飞和苏小米两人很是烦躁。
  韩飞觉得自己愧对父母,他知道母亲一向要强,与嫂子相处得还算和睦,但两人之间并不贴心,如今母亲为了自己卖掉了大房子,表示愿意过去和哥哥嫂子同住,天知道以后会怎样?母亲显然是做出了很大的牺牲。韩飞甚至有次看见韩妈妈背地里偷偷抹眼泪,看着父母亲的白发,还有哥哥嫂子吞吞吐吐的言谈举止,他心里那片最柔软的地方被深深触动了。他知道这个大家庭为了买房这件事,都付出了太多太多,还将要忍受很多很多,他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起这份沉甸甸的牺牲与成全了,但是想到苏小米,他唯有无言的接受。
  所以,对于韩妈妈的坚持,他觉得母亲是有道理的,因此心里并不愿意让步。
  而苏小米呢,也在和苏家父母抗争着,她并不在乎房产证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她始终觉得只要有感情,其他一起并不是很重要,又何必分什么你我?
  苏妈妈这次真的不客气了,她劈头盖脸将苏小米给训斥了一顿:“你这个傻丫头,真是傻到家了!你也不想想,你们俩在一起,韩飞每个月的工资用来还贷款,他自己吃什么,喝什么?还不都是花你的钱?你如果自己买房子需要钱,家里也可以凑,我和你爸就只有你这一个孩子,做什么不都是为了你?难道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只希望你幸福,你幸福比什么都重要,但是你要出卖自己的利益,我和你爸是坚决不同意的!也决不能同意!你不知道世道的险恶,人生的艰难,都说‘抬头嫁姑娘、低头娶媳妇’,我们家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就这么便宜他们家了?连房产证的名字都不肯写?这一点让步都不愿意,哪还像个男人家,他们的诚意在哪里啊?房产证写上苏小米,这个是必须的!”
  苏妈妈训斥苏小米的时候,苏爸爸保持着沉默,虽然他一句话都没说,但是他的表情告诉苏小米,他很赞同苏妈妈的话。
  原本觉得买房有希望了、心情特别舒畅的苏小米这下子又犯愁了。
  她觉得在这件事上没办法和父母沟通,在她看来,房产证、装修费、结婚证这些都不重要。她只希望能够有一间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可以按照自己喜欢风格的来装修,买自己喜欢的家具、装饰品,完全拥有一个属于她和韩飞两个人的地方,不用担心房东是不是要加租或者随时收回房子赶走他们,不用早三十分钟只为了抢厕所,不用排队等水龙头洗脸刷牙,不用在公共洗手间洗衣服,不用担心洗澡没有热水……除此之外,她真的没有别的要求。
  在两个妈妈的僵持下,这个关于房产证的焦点问题一直持续着,直到韩飞和苏小米春节假期休完,两人都回到北京,还没有得到圆满的解决。
  躺在出租屋的木板床上,苏小米和和韩飞进行了一次非常慎重的长谈。
  这次春节之行还是非常有收获的,尽管两家人在操作细节上有着明显分歧,但在大的方向上大家是达成一致的:房子肯定要买。因此他们俩这次谈话的主题并不是买或不买的问题,而是——用什么方式买房子。
  “小米,我老家的房子卖掉之后刚好够首付,你知道的,我爸爸妈妈已经尽力了。”韩飞艰难地开口,“爸爸妈妈以后和哥哥嫂子一起住,虽然嫂子一直不太待见他们,但实在没办法了。我妈希望我和你能够在北京好好生活,首付款虽然是他们出,但是贷款必须我们俩一起还。我算了一笔账,这个房子首付三十万之外,我们还需要还六十多万贷款,按年限最多可以贷款三十年,我们每个月需要还款四千多块。”
  苏小米也盘算了下,月供近五千左右的房屋贷款,她和韩飞目前还是承担的起的,当然,前提是他们俩不能失业。如果韩飞失业,情况简直不堪设想;如果苏小米失业呢,虽然不至于揭不开锅,但是日子也会过的紧巴巴,两个人还是有较大压力,头顶上悬着的那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随时有可能掉下来的。
  “没关系,我们努力工作,以后省了点钱花。”苏小米宽慰着韩飞,“其实我爸爸妈妈都说了,如果买房子,我家也可以帮助一部分钱,你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全部出呢?”
  “不要,”韩飞的回答斩钉截铁,“我妈说了,既然是我家娶媳妇,这房子的事情就该我家来解决。”
  “那你按你妈的意思办吧,房产证不要写我的名字了,我不要。”苏小米想起韩妈妈的面容和她粗糙的双手,不禁握紧了韩飞的手。她心里总觉得因为自己要买房子,导致韩飞的父母要卖掉自己的老房子,这个牺牲确实有点大。
  “那你妈那里怎么办?”韩飞立刻问。
  “我妈那里我来搞定,”苏小米信心十足地眨了眨眼睛,“我妈又不是北京房产局的,她哪里知道你写没写?我们就告诉她,写了就完了呗。难不成她还真来查你的证?”
  “小米你真好,”韩飞说着忍不住紧紧地抱住了苏小米,“其实我妈说,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我们两个人能够生活得好,我们两个努力奋斗吧,到时候有条件的话,咱再给我爸妈在东北买套新房子住。现在就当我们借的,以后一定加倍还给他们。”
  苏小米点了点头,她靠在韩飞怀里,默默的憧憬着未来的幸福生活。
  谈话完毕的第二天,苏小米就给苏妈妈打电话,告诉她韩家同意让步了,决定在购房合同上加上自己的名字。
  苏妈妈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她倒是深信不疑,还反复叮嘱苏小米要多留个心眼,务必亲自去售楼部签字。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虽然韩家有苦衷,但这个问题可不是该女方心软的时候,为了苏小米下半辈子的幸福,做妈的一定要誓死捍卫女儿的应得权益。尽管有房子不一定幸福,但没有房子肯定不会幸福,如果没房子,做妈妈的宁死也不能让苏小米就这么糊里糊涂跟了韩飞,让自己从小呵护在手里长大的孩子吃苦啊。
  买房子,这个重大的事件,俨然成为韩飞和苏小米春节之后的“主要工作”了。
  他们天天泡在房子这个问题里面,毕竟是一百多万的房产啊,现在中国的国情就是这样,“gdp”数字、房价呼呼的就往上涨着,收入增长速度赶不上房价增长,需求不断外移,造成供不应求,进而导致房价上涨。打个比方,100平米的房子,每个平方的建设成本其实不到1000元,总价不会超过10万块,可是老百姓必须用100万甚至更高的价格去买,花掉他们一辈子攒的钱。房子成了新的少数人敛财的手段,普通百姓成了羔羊,被剪了毛还要被剥皮。可惜这羊还要自己疯狂地挤进屠宰场,“高房价”,买还是不买?房子价格居高不下,而且只有70年的产权,有需求的人买不起,手里握着大把资金的投资商拼命的炒房,房价被恶意炒作,楼市一路飙升。cdp上去了,房价推上去了,物价大幅度的涨上去了,那些少数人手里握着敛财来的钞票,可怜的群众只能手里握着缩水的工资,望“房”一声声叹息。房价再高,也有人买,房价再低,刚毕业的学生或打拼几年的普通人也买不起,现在基本上都是父母用一辈子一辈子省吃俭用的钱来帮孩子买房子了,韩家那么做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苏小米整个人都接近神经质了,这买房子可不是随随便便去动物园买件衣服、去菜市场选棵大白菜,房子朝向、楼层、采光、户型,每样她都恨不得精挑细选,不但自己反复琢磨,还要反复问别人意见,弄到最后不但韩飞要崩溃,连局外人林佳佳都快被他们俩折腾得蜕一层皮。
  日子就这样在忙碌中过着,韩妈妈那边也在积极卖房子帮他们筹集首付的房款,苏妈妈不时打电话来问买房子的情况,苏小米觉得特别特别累,做梦都梦到房子,房子在她头顶上悬转,悬转。
  苏小米趴在公司的桌子上,呆呆的看着网上各种房子的资料,rose拿着咖啡杯从苏小米身边走过,看到苏小米无精打采的趴着在那发呆,走过去看苏小米正在看房子资料。
  “怎么,打算买房了?什么时候结婚啊?”
  “是啊,rose姐,你看现在这房子一天一个价,这涨的速度,真是……不买不行了。”苏小米哀叹中带着喜悦。
  “看中了就买吧,买房子关键是看自己的需求,自己觉得合适就好了。你们又不是做投资炒房,想抄底是很难的,咱们也没那么专业,总觉得还可以在等等,其实乍一看一天就可以总价涨个十几万,现在房子涨价是大势。”rose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房型图,突然停住了话头。
  ——苏小米看中的住宅小区,好像正是自己老公林强他们最近在开发的一个新项目,那块地理位置、交通都不错,这小姑娘选房子还挺有眼光的。
  苏小米没发觉rose的异样,依旧不失兴奋地说:“话虽如此,我们还是觉得房子老贵老贵的,工资的涨幅要能有这速度就好了。对了,rose姐你说,女人结婚是不是一定要有房子啊?我妈完全就是这么想的。”
  “女人,当然还是需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窝。”rose慢条斯理地开口,优雅地看着苏小米,“不过,有房子不一定有爱,如果让我选择房子和爱情,我想我宁愿选择跟我爱的人一起吃苦,有房子更好,没房子也不要紧。”
  苏小米心里很赞同这点:“我也这么觉得。我们买了房子之后,可能就会去领结婚证了……他妈妈觉得这个很必要。以后我只要韩飞对我好,其他的我都不在乎,我会好好地和他一起经营这个家。”
  rose意味深长地一笑,眉目之间带着淡淡地忧郁之色:“爱情,房子,婚姻,其实并没有什么必然联系。很多貌似美满的婚姻只不过是忍气吞声的结果,和谐家庭也只不过是装聋作哑的代名词,有句话叫‘神马都是浮云’,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
  苏小米听着rose的话,隐约觉得她有点奇怪,难道rose的婚姻并不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幸福,否则她怎么会用“忍气吞声”“装聋作哑”这样的贬义词来形容两个人的婚姻关系呢?看来,没房子一定不幸福,有房子也不一定就是幸福的啊!
  买房子的时刻终于到了,苏小米激动得一晚上没睡好觉,从付了定金那天开始,苏小米就无限幻想着,哪怕只是看着图纸上面的自己的户型图,也让她心里头美滋滋的。
  签合同的时候,苏小米只看到韩飞一个人的名字,心里不由得跌宕起伏,苏妈妈的叮咛反复在她耳边回响,然而此刻的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幸福的生活画卷已经在她面前徐徐展开了,尽管彼此父母付出的心血都牢牢的铭刻在他们俩心里,但生活终究是美好的,不是吗?
  韩飞拉着苏小米的手,站在空荡荡的、框架结构的毛坯房子前面,注目着属于他们家的那扇窗户,大声嚷着说:“苏小米,这个就是我们的家了!”
  “是啊,是啊!”苏小米快乐地伸着头,想象着房子里面的美好情景,家里应该放什么,以后应该怎么装修。
  “苏小米,我们一定要幸福,我们一定要幸福,我们一定会幸福!我们要努力!”
  “是的,韩飞!”
  韩飞和苏小米看着现在还是毛坯的房子,这个涵盖了双方父母殷殷期盼的家,这里每个平方都沉甸甸的都是父母的爱啊。两人回想这一路走来的艰辛,不由得相拥而泣。是啊,生活太不容易了,在一起在不容易了!泪水就这样挥洒在两人的新房中,大大的落地窗,春天的阳光就这样毫无顾忌地洒落在他们身上。
  这是一个新的起点,也是一段崭新生活的开始!
  经历了种种繁琐的交房手续后,两人终于拿到了新房的钥匙,买房的事情终于可以尘埃落定了。苏小米怀着满腔的喜悦,从“租客”变成了光荣的“业主”,同时也迎来了新的考验,那就是——新房装修。
  这时候,韩飞作为设计师的优势就充分体现出来了,而且有苏妈妈给予的装修专款作“坚强后盾”,苏小米脑子里的浪漫主义理想化装修方案,很快就被变成了现实。
  韩飞按照苏小米梦想的样式设计了他们的房子。
  苏小米经历了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她兴奋得几乎睡不着觉,每天脑子里想的就是自己的新家装修完工之后的漂亮模样。他们俩的所有空闲时间几乎都泡在各个装修建材市场和施工工地上了。每一块砖瓦、每一件东西,都是韩飞和苏小米一件一件淘来的。
  在经历两个月的紧张施工后,韩飞和苏小米甚至没有等新房的甲醛味道彻底消失,就迫不及待地搬进了新居。
  新房子不大,建筑面积接近五十平方,实际使用面积只有四十左右,经过韩飞的巧妙设计,整个空间利用率非常高,看起来像是六十平方米的房子。
  最大的一间主卧室恰好朝南,外面还有一个小阳台可以透气,主卧室旁边有一个小走道,被韩飞封闭后改造成了一间小屋,可以放下一张行军床,供客人居住;厨房是开放式的,与客厅联通,原本狭长的浴室里面因为镶嵌了整面的落地玻璃,显得空间很大;为了满足苏小米的浪漫主义幻想,他们甚至还很奢侈地购买了一个三角形的按摩小浴缸。
  看着焕然一新、井井有条的房子,手里还拿着抹布的苏小米虽然疲惫,心里却充满着甜蜜的感觉。她仰躺在客厅的布艺沙发上,睁眼看着周遭的一切,心里反复地问自己:这就是我的家吗?这真的是我的家吗?我和韩飞在北京的家了?为什么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它显得多么不真实啊!
  苏小米有时候觉得自己像在梦游,她从心底里感激韩飞为她所做这一切,看得出来,韩飞为这套房子的设计也耗费了不少心血,还有很多“点睛之笔”,毕竟是自己家的活儿嘛!
  韩飞放下拖把,挤着苏小米在沙发边缘上躺下来,试探着说:“亲爱的小米,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说吧。”沉浸在喜悦中的苏小米闭着眼睛。
  “我妈说,他们作为长辈该尽的义务都尽到了,都说成家立业,房子如今也有了,不如趁这个机会把我们俩的婚事给办了,”韩飞说着又习惯性地抓了抓头发,“不知道你觉得合适不合适。”
  “这么快啊?”苏小米有些意外,虽然之前她隐约听韩飞提起过韩家父母的想法,但是这也太快了,她和韩飞两人毕业才一年左右,现在谈婚论嫁,是不是太早了一点?虽然韩妈妈说的话有道理,房子有了就该结婚,可是她从潜意识里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么快就嫁人。
  “我妈其实就是想完成一件事,不然她心里老觉得不踏实,”韩飞细声细气地解释,“我是这么想的,其实结婚不过是一张纸的事情,我们俩呢就按我妈的意思先把结婚证领了,以后等经济条件再好一点,我再给你补办一个风光盛大的婚礼,正式迎娶你过门,怎么样?”
  听到韩飞亲切中带着恳求的低沉嗓音,苏小米原本犹豫的心立刻坚定了。
  ——爱情有了,房子有了,结婚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么?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虽然他们刚毕业没多久,但是他们的恋情已经持续了好几年,双方都很了解,彼此都已经认定了对方就是自己的终身伴侣,绝对不属于“闪婚”的范畴,年龄现在也不是问题,她的同学里面还有在校就结婚了的呢。刚才的反应,也许是所有待嫁女子对于婚姻的一种本能的恐惧心理,就像典型的“婚前恐惧症”。
  苏小米这么一想,觉得心里没什么负担了,于是说:“如果你妈坚持要我们领结婚证,那就按她的意思办吧。”
  “你真的想好了吗?”韩飞眼里透出一丝狂喜,他停顿了一下,又郑重地问苏小米一次。
  “当然,你不是给我买了鲜花和戒指吗?”苏小米低头看着两人手指上那一对银戒指,“那次就算是你求婚吧?我都已经答应了。”
  “太好了,老婆,”韩飞兴奋地大叫,“我马上就打电话给我妈,告诉她你愿意嫁给我了。”
  听到韩飞深情叫自己“老婆”,苏小米起初还有点晕晕乎乎,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是高兴、激动还是紧张?也许是她真的被现在的幸福状态冲昏了头脑,明明感觉很幸福,可又不免有一点点小伤感……苏小米暗自想,“结婚”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是一个美满幸福家庭的开始,还是如很多人所说的那样,是爱情的坟墓?……管他的呢,苏小米决定不再胡思乱想了,一切都是由两个人共同创造的,她希望选择韩飞是正确的,她结婚后会是幸福的。必须幸福,一定会幸福的!如果“结婚”代表着两人将携手走过这一生的漫长岁月,那么,我的手愿意给你握着一辈子。
  韩飞,韩飞,她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心里对自己发誓说:“yes,ido!”
  “这个字签下去,就是一辈子。苏小米,我有点紧张。”在民政局婚姻登记处,韩飞习惯性的抓自己的头发。
  “我也是!”苏小米看着他神经兮兮的样子,不由得紧紧握住韩飞的手,她心里也很紧张,不知道手里的笔该往哪里放。
  韩飞今天特地穿着一套西服,就是为了拿结婚证照相时看上去形象正规一点。
  一套手续办下来,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复杂,只用了不到三十分钟就ok了,苏小米看着手里的大红本本,念叨着说:“原来办结婚证只需要九块钱,看上去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背后要准备的事情却那么复杂啊。”
  “老婆,打个电话给家里报喜吧,我们终于结婚了!”
  他们手拉着手,各自给父母打电话,报告着这个好消息,当然还有新房子也装修好了的消息。
  韩家父母自然是高兴的,苏家父母早在春节期间就已经默认了韩飞这个女婿,既然两人迟早都要结婚,按照韩飞的方案先领了证也未尝不可,宴请亲朋好友的事择个良辰吉日再办不迟。
  不过,苏妈妈还是很重视这件事,她当晚还亲自打电话给韩飞,耳提面命地教导了一番:“韩飞呀,我家苏小米从现在开始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对待她,男人要懂得疼老婆。小米从小给我们惯坏了,以后两人在一起你要多担待点,要懂得和谐相处。”
  韩飞在电话这边点头如同鸡啄米,一字一句的保证着:“妈,您放心,我一定会一辈子爱惜她,照顾她。”
  苏小米在一旁听着韩飞的保证,心里既甜蜜又期待。
  苏妈妈训完了韩飞,也不忘叮嘱自己的女儿:“虽然没摆酒宴,但是你们俩结婚之后你就是大人了,以后不能再任性耍小孩子脾气,家庭里大都是鸡毛蒜皮的琐事,产生矛盾的时候两个人要互相体谅。”末尾,她还特别通情达理地补充了一句,“韩家同意在房产证上写你的名字,说明他们还是尊重你的,他们家也不容易,你以后记得对他父母好一点。”
  “知道了。”苏小米赶紧打断了母亲的话,这件事她对苏妈妈撒了谎,心里总觉得对不住她。
  “妈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祝福你们,相亲相爱过一辈子。”苏妈妈说着放下了电话。
  这一天晚上,算是韩飞和苏小米的“新婚之夜”。
  韩飞看着略带羞涩的苏小米,想到两个人长久以来相处的点点滴滴,满满的心里满满地都是对苏小米无尽的爱恋,他趁低头洗碗的苏小米不注意,在她唇上偷偷吻了下,低声在她耳边说:“老婆,我爱你!”
  腰间系着围裙、双手沾满洗洁精泡沫的苏小米,心里甜蜜蜜的,嘴上却说:“不要闹,我这还洗着碗呢。”
  “对了,林佳佳刚才打电话给你,我帮你接了,顺便告诉她咱俩拿证了,”韩飞不无得意地炫耀着幸福感,“你已经是韩太太了。”
  “她还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羡慕你,羡慕我们俩呗。”
  苏小米心里舒了一口气,她知道,林佳佳对她的羡慕是发自内心的,不是虚伪的客套与敷衍。毕竟校园情侣能够真的牵手一辈子的真是凤毛麟角,像这样纯粹的爱情,如今太难找到了。林佳佳拥有的一切,其实并不是她真心所希望拥有的,所以她才会有意无意地流露出落寞和对他人的羡慕。
  韩飞看着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苏小米,心里忽然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看到苏小米喜悦的脸,听到来自父母祝福的话语,他觉得自己总算圆满完成了“任务”。从开始商量结婚买房子开始,他心里一直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此前对父母的愧疚、忐忑、不安……到这刻终于都烟消云散了,作为一个男人,他已经从“大家庭”里走出来,开始组建自己的“小家庭”了,父母已经年迈,而自己作为一个已婚男人,肩膀上的担子也更重了,以后不但要呵护苏小米,更要好好地孝顺父母、回报他们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想到这里,韩飞忍不住从背后搂住了苏小米的腰:“老婆,我一定会好好努力做一个好老公,给你想要的生活。”
  “我只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苏小米终于快忙完了,正将最后一个瓷碗放进消毒柜里。
  韩飞温柔地抱着苏小米,抚摸着她如水般滑润的肌肤,在她耳边轻声说:“老婆,今天可是我们的新婚之夜,来,给老公亲亲!”
  苏小米绯红着脸陶醉在韩飞的怀抱里,两人相拥亲吻,霎时间情意缠绵,早已忘却了所有生活琐事和烦恼。
  ——这一夜的美好,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都镌刻在苏小米的脑海里。
第21章 赔偿
  韩飞这次没有再帮母亲说话,毕竟是六千块钱的赔偿金啊,最近一段时间为了买房子、装修,他们俩早已是寅吃卯粮,不但用光双方父母全部的积蓄,还欠银行那么多钱,就这一下,六千块就没了,换成谁心里都难免会有点疼。
  拿到结婚证后不久,苏小米期盼已久的“十一”长假到来了,她心里早已暗自计划好,要趁着这个假期和韩飞出去“度蜜月”,虽然没有办理正式的结婚仪式,但毕竟是两人之间关系的进一步确定,对她来说意义非同凡响。
  可是,韩飞的一个电话让兴冲冲计划着去云南旅游的苏小米傻眼了:“小米,我妈说国庆放假,她想到北京来看看我们。”
  今天一早,韩飞就接到母亲打来的长途电话,说在家里住得有些气闷,想来北京看看刚装修的房子还有没有什么活儿干,顺便帮忙他们做点杂事。韩妈妈说话的时候支支吾吾,韩飞猜想她刚刚到哥哥嫂子那里去住不久,生活方面或许有些不习惯,再或者是母亲和嫂子之间相处得不太顺畅,所以想借机出来散散心。他本来就一直觉得对不住父母双亲,恨不得有机会尽尽孝心,见母亲主动提出来北京,当即在电话中表示欢迎父母来住一段时间。不料韩妈妈说:“你爸前段时间返聘到厂里保卫处去当门卫了,他请不动假,我一个人来。我给你们带了些家乡的土特产,你得空去火车站接我一下就成。”
  听到韩飞这么说,苏小米只好沮丧地将打印好的“云南旅游攻略”折好,丢进了办公桌抽屉里。
  这次可不是“未来婆婆”来了,是名正言顺的“婆婆”来了,韩飞在电话里还特地叮嘱她说,韩妈妈买好了三十号的火车票,晚上九点多到北京,自己要加班没时间,让苏小米到火车站去接她。
  苏小米听从韩飞的安排,下班之后就迅速往火车站赶,没想到韩妈妈坐的是一列慢车,当天火车恰好晚点,直到快半夜时分才接到她,两人从火车站折腾到他们的新房子那里,已经是凌晨了。
  次日是长假第一天,苏小米已经形成了生物钟习惯,她还是在往常上班起床的时间醒来了。初秋的太阳有点晃眼,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侧头看睡在身边的韩飞,他还在熟睡着。
  苏小米凝望着这个要伴随着自己一生一世的男人,他看起来比在学校的时候成熟多了,早已摆脱了大学生的稚气,他的面容显得那么稳重,因为长期熬夜加班的关系,他的眼角甚至开始冒出丝丝细纹,嘴角还下意识的抿着。
  因为最近太累了吗?苏小米歪着头,爱怜地看着韩飞,用手指尖慢慢的划过他的脸庞,暗想:世界再大,我却遇见你,幸运的是,遇见了你我还爱上了,更幸运的是,我爱你的也同样爱着我。
  韩飞其实早就醒了,他假装闭着眼睛,在被子里轻轻抓住苏小米的纤纤小手,放在唇边吮吸着。她的手暖暖的,滑滑的,香香的,在这样一个可以让人完全放松的假期里,两个人的生活显得特别闲适和甜蜜。
  苏小米察觉韩飞的“小动作”,不由得悄悄地回应着他,去挠他的手心。
  韩飞的手又慢慢地滑向苏小米的腰部,苏小米娇笑的抓着他的手,不让他继续向下,两人僵持着调笑了一会儿,韩飞才“嚎”地一声跳起来,做一个吃人的动作,一把将苏小米压在身下。
  就在这时候,苏小米忽然听见“咔嚓”一声门锁响,她警觉地朝声音来处看过去,赫然发现韩妈妈端着满满一盆刚洗好的衣服,也没有事先敲门,就这么从从容容地走进了卧室。
  这时候韩飞还压在苏小米身上,苏小米的惊呼差点就脱口而出,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没有让她惊叫出来。
  苏小米完全没想到,在自己家里竟然会发生这么荒唐的一幕,她简直无法想象这种情况怎么会发生的,韩妈妈居然不敲门直接闯进他们的卧房,她不知道人都是有隐私的吗?不知道他们可能还没有起床吗?
  她下意识地将脑袋躲进了被窝里,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也不敢动弹,只好像八爪鱼一样、牢牢地抓着韩飞胳膊不放。韩飞心里说不出的尴尬,但是又不敢说什么,他连忙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紧紧地盖住苏小米的脑袋,对母亲喊道:“妈!这大早上的您干嘛呢?进来也不招呼一声!”
  韩妈妈似乎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摆摆手说道:“没事,你接着睡。这房子就你们这间卧室朝南,阳台好晾晒衣服,秋冬的衣服如果不见太阳时间长了会有味道,我都给你们洗好了。”她理直气壮地说着,自顾自径直走到那个唯一的朝南小阳台开始晒衣服,将钩子弄出一串叮叮当当的声响。
  苏小米大气都不敢喘,韩飞假装睡着了打鼾,屋子里的情形十分怪异。
  时间一久,苏小米觉得自己在被子里都快憋死了,连呼吸都困难,终于等到韩妈妈晒好衣服出去,她迫不及待地把头从被子里面伸出来,用手抚着胸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满脸涨得通红。因为一时间受到了太大的惊吓,她心里既愤怒又羞涩,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才好。
  ——这叫什么事啊!幸亏刚才韩飞没有真的做什么,不然岂不是让婆婆大人抓了个“现行”!
  听到门锁关上的声音,她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口不择言地说:“你妈脑子有毛病啊?懂不懂尊重别人隐私啊?大早上闯进我们房间,她想干什么呢?看我们俩亲热吗?还有你,你昨晚为什么不锁门?你要我等下怎么出去见人?幸亏有条被子遮丑,万一夏天没被子呢,会怎么样?”
  她一边说着,一边为自己的遭遇感到愤愤不平,这是哪家的规矩?怎么会摊上这样的婆婆呢?实在是太让人无语了,做梦都想不到一个屋檐下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呀!
  韩飞心里也不太痛快,压着火气说:“你不要这么说我妈好不好?她以前在老家习惯了,再说我妈也没坏心,如果不是帮我们洗衣服,她没事进来干什么?”
  “我没说她有坏心,可是刚才的情形,你自己说说,像话吗?”苏小米咬牙切齿地说。
  “等下我会给妈说的,她可能不太注意这方面,老婆别生气了,下次不会了。”韩飞按捺着xing子,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
  “还有下次,刚才我的魂都快吓没了!”她随口唠叨着,随手拿起一个枕头去打韩飞。
  韩飞故意夸张地抱着头叫唤了好几声,苏小米忍不住转怒为笑,韩飞看到她笑了,就知道没什么大事,按苏小米的性格生气也不会超过一小时,顶多再哄哄就好了。虽然风波过去,但是刚才被韩妈妈这么一打岔,韩飞也没兴致调笑了,苏小米也睡不着了,她翻身一骨碌爬起来,任由韩飞一个人继续蒙头大睡。
  苏小米穿好衣服,躲避着韩妈妈的视线,像小偷一样飞快地溜进浴室去洗漱,她只看了一眼,顿时觉得心都碎掉了,再也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我的天呐!”
  这声惊叫在不大的四十多个平方空间里迅速传播,很快传进了韩飞的耳朵里。
  他听到苏小米的尖叫声,脑子顿时清醒过来,懒觉也不睡了,靸着拖鞋以最快的速度向浴室冲过来,一叠连声地问:“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苏小米眼圈因委屈变得通红通红的,她一句话也不说,用一只手指着那个大浴缸,示意韩飞自己看。
  韩飞稀里糊涂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浴缸里面放了满满一缸水,里面泡着一堆东西,像是红红绿绿的布料,水面上还漂浮着洗衣粉浸泡之后产生的丰富泡沫,以及那些“布料”褪色之后的颜色混杂物。
  苏小米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太倒霉了。
  昨天她们公司才做完了一场新装发布show,有三件rose特地从各大商场专柜借来的、让模特儿展示用的高级晚装礼服,本来应该昨晚就送回去的,苏小米因为要去火车站接韩妈妈,来不及送过去,回家之后顺便将那个装着三件礼服的包袱随手放在沙发上,准备今天再去商场送还。没想到,韩妈妈不认识那几件衣服,以为是苏小米自己换下来的脏裙子,随手就给她泡浴缸里了,还加了掉色功能超强的洗衣粉。
  她从浴缸里面捞起那几件蕾丝、真丝质地的礼服,欲哭无泪、苦着脸看着韩飞:“这是我们公司的礼服样品,这种面料很娇贵的,根本不能水洗,更不能用普通的清洁剂!这样洗,这几件衣服就彻底毁了!你知不知道它们有多贵!”
  这三件礼服市场零售价都在一万块以上,如果要她进行赔偿,就算按照gd公司的成本进价二折来赔,每件也要赔掉两千块,三件衣服总共就是六千块!苏小米两个月工资就要泡汤了。
  韩妈妈一早起来,洗完衣服又去做早餐,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呢,忽然听见苏小米在浴室里大喊大叫,立刻从厨房里跑出来看情况,问道:“出了什么事?”
  她刚走到浴室,见苏小米手里拖着一堆衣服,一股股带着浅淡色彩的洗衣粉脏水正“滴答滴答”顺着她的手指往浴室的地砖上滴,连忙回身拿过一个大拖把,走过去放在滴水的地方接着水,顺口解释说:“昨天晚上你们俩换下来的其他脏衣服我都洗好了。你这几件衣服,我早上看那件白色丝裙领上都有汗渍了,袖口也挺脏的,所以帮你泡着,等会儿就给你们洗……”
  “洗什么洗啊,好好的衣服都给你洗毁了,钱真糟蹋了,六千块好不好!”苏小米抓狂般地揪住湿漉漉的礼服裙摆,她的心几乎在滴血,这叫什么事啊?明明是几件好端端的衣服,就算有点汗渍污渍,拿去干洗店处理一下就可以了,韩妈妈这不是没事添乱么?苏小米想到那笔价值不菲的赔偿金,心情顿时降低到了冰点,语气也变得生硬了,还带着隐隐约约的怒火。
  “谁把你的钱糟蹋了?”韩妈妈不是没眼色的人,看到苏小米一脸的不高兴,话语里还带着刺,心里也不痛快了。
  照理说,苏小米和韩飞拿了结婚证,就算是韩家的儿媳妇了。照东北的规矩,今天自己作为婆婆来儿子家,一大早苏小米就该端儿媳妇茶来敬奉,可是从八点等到九点也没见苏小米起床,这种行径要放在老辈子身上,还不得指着媳妇骂没教养?照说苏家条件不差,父母都是有正经工作的,好歹也是城里人,怎么养个闺女这么不懂事?这些她也不计较了,心里想着他们俩工作辛苦,帮着小两口做点家务活,就动手把昨天苏小米他们放在洗手间的换下的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那几件礼服苏小米本来是打包好放在沙发上面的,韩妈妈料想她是带回家来洗,就直接到浴室里泡上了。
  眼看着母亲和苏小米的僵持局面,韩飞终于开口了:“妈,您也是的,这是小米公司里的模特礼服,这些衣服都很金贵,不是这么洗的,一洗都坏掉,要她赔钱的。您看你这事整的!”
  韩飞这次没有再帮母亲说话,毕竟是六千块钱的赔偿金啊,最近一段时间为了买房子、装修,他们俩早已是寅吃卯粮,不但用光双方父母全部的积蓄,还欠银行那么多钱,工资还完月供之后也没多少剩余。就这一下,六千块就没了,换成谁心里都难免会有点疼。
  韩妈妈这才明白过来,苏小米为什么那么狠狠地对自己说话,见儿子这种态度,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回了自己的小屋。
  说是小屋,其实只有六个平方米而已,仅仅能够放得下一张小床。
  韩妈妈坐在小屋的床上,心里说不出的委屈,眼泪止不住流下来。都说养儿防老,这下可好,养韩飞这是为了什么呢?生他养他几十年,从一尺长的婴儿长成现在这么高大的小伙子,吃了多少苦,**多少心,就换来这种对待?原来韩飞爸爸在部队的时候,自己独自带着两个孩子过活,为了供他们兄弟俩读书,下班了还去兼职打小工,帮着人家做针线贴补家里,好不容易盼着两个儿子都大学毕业了,买房、结婚件件事都要父母操心。韩飞是小儿子,从小都多疼他一点,为了让他能够在北京安家,她和韩飞爸爸做了牺牲,甚至还把自己住了几十年的房子卖掉,给他们付这套房子的首付钱,老两口只能委身跟着大儿子一起住,看着大儿媳的脸色过活,这养儿子就是养了个冤家啊,果然老话说得没错,有了媳妇忘了娘,韩飞越来越不像话了。
  想到这里,韩妈妈不禁悲从中来,捂着脸坐在床头,发出一声声低微的啜泣。难道自己帮他们洗衣服不对吗?为两个孩子**一辈子心,就没享过一天福,想当年当新媳妇那会儿,哪敢像苏小米这样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床?她回想起第一次来北京的时候,苏小米声称工作忙,三天两头不见人,一天都没认真陪过她,这哪是待客的礼数?看来这个小儿媳妇也不待见自己,可如果不是为了他们俩,老两口何必卖掉住了几十年的房子,临老去看后辈的脸色呢?韩妈妈想着想着,泪水哗哗的往下流。
  虽然小屋的门关着,韩飞还是听见了母亲的哭声,他看到她刚转身的时候,眼圈就已经红了,看看正在火头上面的苏小米,他不禁左右为难,心想做男人真难,做夹在父母和老婆中间的男人那是难上加难,这还没正式结婚,母亲和苏小米之间就闹出这么大的矛盾来,还惹得母亲伤心痛哭了一场,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他无奈的看了下韩妈妈的房门,又看了下苏小米,然后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小米,都已经这样了,算了吧……我妈她也是一片好心,谁都不想这样的。你收拾收拾,我们吃早餐去。”
  “不算了还能怎么办?还能把衣服还回来啊?收拾什么啊,你看看这马桶!等下叫我怎么用啊!”苏小米一脸的黑线。
  马桶洁白的桶圈上,留下了几个硕大的黑色脚印,内壁粘着没冲干净的一些脏东西。
  韩飞立刻明白过来,韩妈妈不太习惯用马桶,所以才会留下这样的“印迹”,他安慰苏小米说:“我来整理。你先出去,喊妈出来一起吃早饭。”
  苏小米噘着嘴从浴室走出来,虽然心里不太情愿,她还是遵照韩飞的吩咐,走到小屋门口喊了一声“妈,吃饭”。
  韩妈妈听见儿媳妇在喊自己,心里勉强好受了些,毕竟是在儿子家里,有些事不能认真,该忍气吞声的时候还是要忍气吞声。她起身开门出来,正要去厨房盛饭,却见韩飞低着头一个人在浴室拿着拖把干活儿,又忍不住嘀咕起来。
  苏小米听见她一边往饭厅走一边唠叨着“哪有让男人做卫生的?一点不知道心疼老公,刚结婚就这样,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她心里更加不舒服了,但是想起结婚那天苏妈妈曾经叮嘱过韩家不容易,过日子要忍。她乖乖地进了浴室,帮助韩飞打扫着,反复念着苏妈妈对自己的嘱咐,虽然早上发生的事情很让人闹心,但是苏小米知道自己是爱韩飞的,权当为了他,再忍一忍好了。
  韩飞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分别在厨房忙碌着的韩妈妈和在浴室拖地的苏小米,心里不禁有点担忧未来的生活。婚姻需要磨合,居家过日子难免会有磕磕碰碰,为了这个家的宁静与和谐,自己只有充当“消防员”尽力化解老妈和老婆之间的矛盾了。
第22章 游荡
  苏小米苦涩地想,我究竟是怎么在生活啊?刚刚领了结婚证的“新娘”,在这举国欢庆的日子里,竟然一个人游荡在街头,看着身边热闹的人群、相拥而过的情侣,看着人们一张张幸福的笑脸,仿佛人群中只有她是孑然一身、孤孤单单的。
  苏小米挽着韩飞的胳膊,漫步在繁华的购物区街头,手里还拿着一只冰激凌,好歹是十一长假,蜜月旅行不成,逛逛商场还是可以的。
  虽然她很想和韩飞一起旅游,去一趟梦中的马尔代夫,或者荡漾在云南丽江那美丽的地方,但是现实总是不容乐观,只能在王府井转一转挂挂眼科了。tian着冰激凌的苏小米,俨然忘记了早上那些不愉快,自从和韩飞在一起之后,她学会了一项本事,就是选择xing遗忘。毕竟是和韩飞两个人过日子,把握现在的幸福不是更好?
  相比之下,她身边的韩飞显然没有那么快乐。
  苏小米要求他一起出来逛街,他不忍心败坏她的兴致,于是答应下来,当他邀请韩妈妈同行的时候,被母亲拒绝了。想到韩妈妈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那间小屋里“欢度国庆”,他心里就难受。试问谁不愿意出来看看国庆期间北京天安门广场的繁华热闹景象呢?母亲分明是不想充当他和苏小米之间的“电灯泡”才忍受孤独留在家里。这种感觉让韩飞很不舒服,觉得亏欠了母亲,他试图在两个最亲近的女人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才行。
  时间一点一滴地滑过,夜幕慢慢降临,韩飞屡次暗示苏小米,两个人应该回家了,然而苏小米始终没有回去的意思。
  她并不是不想回家,也不是贪恋街头的景物,她是发自内心地不想回去面对韩妈妈。她知道,对于韩飞来说,韩妈妈几乎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是这个人偏偏就是跟她八字不合,以至于发生早上的不快。看着韩妈妈难过的模样,她也觉得难受,她觉得太有压力了,哪怕只是和她在同一个屋檐下多相处一分钟,她都觉得如坐针毡,也许逃避是眼下最好的方法,她本能地抗拒回到那个狭小的空间去。
  韩飞一次又一次催促着苏小米,语言从暗示变成了明示,见苏小米始终无动于衷,他起初还试图哄着苏小米回家,然而苏小米一再置之不理,继续东逛西逛,他开始渐渐失去耐心了。怎么说都是和自己领过结婚证的合法妻子,苏小米居然还一口一个“你妈你妈”的,叫声“妈妈”有那么难吗?都快七点半了,韩妈妈打了几次电话来问他们俩什么时候回家吃饭,饭已经做好了,可苏小米还在那不紧不慢地晃荡,连一点回家的意思都没有,就算早上发生了一些小摩擦,可韩妈妈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她苏小米怎么就这么不懂得体谅人呢?前一段时间他原本觉得她仿佛渐渐成熟懂事起来,没想到一遇到自己母亲就原形毕露,变得这么自私执拗不讲道理。
  “苏小米同学,马上就快八点,我们必须回家了。”韩飞带着一点小恼火,强忍着没有发脾气。
  “那边还有一个小店没看,让我再逛一会儿吧。你饿了吗?如果饿了我们就去吃牛排,我知道附近有一家牛排馆,我有他们在网上打折的优惠券,人均消费不到四十元,你要不要尝尝?”苏小米顾左右而言他,一边在心里暗自盘算着:等到他们俩在外面吃了饭,再慢慢逛回去,估计韩妈妈早已睡下,这样就不用怕遇见她尴尬了。
  “我妈还在家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我们不回去她是不会吃的。再说,按我们老家规矩,你这个新媳妇第一次见公婆,还要给我妈敬茶,早上没来得及,晚上说什么也要补上。早点回去吧。”
  苏小米根本不理会他的严肃脸色,反而嬉皮笑脸地说:“敬茶?这是哪个年代的规矩啊?你们那里怎么这么封建传统!你妈想怎样,难道要我象电视里面演的那样跪着给她敬茶啊?‘爸爸,喝茶’,‘妈妈,喝茶’?韩飞,你们家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搞笑?”
  韩飞憋着气解释说:“不是封建迷信,是表示对父母的尊重,也是你成为我们家儿媳妇应该有的仪式和礼节,敬茶之后大家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不用你跪地上,倒杯茶给我妈喝就行了,我妈养育我和我哥一场不容易,你就顺从一下老人家的意思吧。”
  “你妈就不容易,我就容易了?”苏小米终于忍不住炸锅了,“韩飞,一大早跑到我卧室里吓唬我不说,还莫名其妙洗坏那么多礼服,难道是我错了?你口口声声就是你妈你妈,刚结婚就这样,我在你心里还有什么地位啊?你是真的爱我吗?”
  “苏小米,不要无理取闹。”韩飞不由得皱着眉头,提高了嗓门。
  “我怎么了?你想说我在无理取闹,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错,你妈一点错都没有,对不对?六千块钱白白糟蹋了你不在乎,你够有钱啊韩飞!你这么在乎你妈的感受,你为什么要娶老婆呢?还说我无理取闹,一结婚你就这样,天知道以后你会怎么对我?”苏小米打定主意坚决不回去,她心里也憋屈得厉害。
  “早上的事情不是都过去了吗?你有完没完?苏小米,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回去,还是不回去?”韩飞的口气已经很不耐烦了,直接下了最后通牒。
  听到韩飞硬邦邦的措辞,苏小米心里有点不高兴了,我就拿早上的事情来说事就怎么了?只许你妈妈州官放火,不让我百姓点灯啊?有这么向着你亲妈的吗?犯的着在大街上这么凶巴巴地吼我?她心一横,别扭劲也上来了:“我不回去。要回你自己回!”
  韩飞一听这话,一句话不说,调头就走。
  苏小米顿时傻了,她没想到韩飞居然这么痛快地转身就走,连招呼都不和她打。她愣愣地站在横跨街道的天桥上,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韩飞他走了?他真的就这样一个人走掉了?就为刚才的几句争吵,把她一个人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一阵秋风吹过苏小米的头发,她觉得自己心都被那阵风给吹凉了,这就是婚后的生活吗?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原本的幸福去哪了?韩飞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那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要给自己幸福生活的韩飞去哪了?
  天色渐渐黑沉,街道两旁的路灯徐徐地亮起来,苏小米走在熙熙攘攘的繁华大街上,她觉得身体一阵阵发冷,用胳膊紧紧抱着自己,北京这个秋天怎么如此寒冷,夜风不由分说地从她的领口、袖口钻进去,凉得透心。
  苏小米掏出自己的手机,无聊地翻看着屏幕,她突然之间有一种想哭的感觉,韩飞走得毅然决然,而且走后居然连电话也不给她打一个,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她紧握着冰冷的电话,忍不住悲从中来。
  今天晚上怎么过?苏小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她坐在街道旁的木椅上,无聊地翻着手机通讯录,想着现在可以打电话给谁。
  ——打给苏妈妈?找妈妈哭诉?这不是给妈妈徒添些烦恼吗?坚决不能说,自己的事情还是需要自己解决。
  ——打给林佳佳?可是她会相信自己现在的处境吗?在她的印象里,他们俩一直都是那么甜蜜恩爱,如果打电话给林佳佳哭诉遭遇,或许林佳佳还会笑话她在无病shenyin,为赋新词强说愁呢。
  ——打给rose姐?rose和她无论是年龄、身份、地位相差甚远,两人虽然工作上配合得很好,但远远不到闺蜜的程度,她根本无法理解他们这个年纪的人的感情生活,再说将自己的家事泄露给公司同事也不是值得提倡的行为。
  苏小米漫步目的地翻来翻去,突然发觉自己在偌大的北京城里竟然没什么朋友,自从有了韩飞之后,她生活的中心就是他,以前曾经有几个要好的女同学,也都很少很少联系了。现在才知道没有韩飞的生活竟然这么悲惨,连一个可以陪着自己说说话的朋友也没有,真是悲剧啊。苏小米苦涩地想,我究竟是怎么在生活啊?刚刚领了结婚证的“新娘”,在这举国欢庆的日子里,竟然一个人游荡在街头,看着身边热闹的人群、相拥而过的情侣,看着人们一张张幸福的笑脸,仿佛人群中只有她是孑然一身、孤孤单单的,自己这是结的什么婚啊?明明只是被韩飞遗弃了,怎么好像突然之间被全世界的人给遗弃了一样?
  苏小米越想越难过,泪水再也不受控制了,她无力的低下头,一个人将脸埋在掌心里,坐在街道旁的长椅上失声痛哭起来。
  突然,她感觉有人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立刻警觉地抬头,竟然发现有一方洁白的手帕递到面前。
  她心中一阵狂喜,下意识地认为是韩飞回来找自己了,一边接过手帕,一边擦拭着眼泪,恨恨地想:“你这个坏蛋,终于肯来找我了!肯定在背后偷偷跟踪了我很久,还假装好心给我递手帕,这次我一定不能原谅你,看我怎么教育你。”
  然而,等她擦干眼泪看向身旁,却发现那个人并不是韩飞,而是另一个熟悉的人——方逸文。
  方逸文看着眼睛红肿得像水蜜桃一样的苏小米,轻声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其实他想问的是“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刚才他开车路过旁边的一条岔路,等红灯时无意中向步行街上扫了一眼,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后来才发现那个女孩真真切切就是苏小米。他有些不放心,将车停到附近商场的地下车库之后又折返上来,递了一条手帕给她。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看着她孤苦无依、独自在街边哭泣的样子,他的心微微有点痛。
  “我没事,风把沙子吹进了眼睛,有点疼。”来人不是韩飞,苏小米有点失望,她随口编了一个谎言。
  “苏小米……”后面的话方逸文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显然不想对他说实话。自从去年那一次她不慎摔倒,他送她回家被韩飞撞见之后,苏小米在公司里总是有意无意地躲避着他,恰好赶上这几个月华北区业务繁忙,方逸文留在北京的时间并不多,苏小米大部分时间都跟着rose,两人之间也没有太多交流的机会。
  “谢谢!手帕我洗干净还给你。”苏小米看了一眼方逸文,认真的把手帕叠好,放到口袋里。
  “你吃饭没有?我们一起吃顿饭好吗?我请你。”方逸文看了下手表,猜测苏小米还没吃晚饭。
  苏小米用手遮掩了一下红肿的眼睛,她心里略有些犹豫,随即答应下来。她现在真的很饿,也没有地方可投奔,与其一个人在街上埋头痛哭,还不如和方逸文一起吃顿晚餐,无论如何也不能现在回家去。
  坐在牛排馆里,苏小米用勺子一点一点的挖着提拉米苏蛋糕,她心里的痛楚和郁闷渐渐缓释,情绪也平复下来。
  方逸文带她来的这个西餐厅非常高档,不但有柔软的真皮沙发,还有轻柔舒缓的音乐,苏小米看着那个精致漂亮的提拉米苏,不禁痴痴地想起,韩飞原来也给她买过一次,那时候他们俩还居住在地下室里。想起那时候的往事,苏小米甚至有点怀恋,那里的韩飞是不是更加的真实可爱?
  方逸文看着一小口一小口吃甜点的苏小米,她的吃相不算优雅,脸被大半的头发遮住了,瘦小的身躯陷在硕大的沙发中,显得那么娇小而惹人怜爱。他心里的疑惑很多,但是她不说,他也不问,宁可就这样看着她,远远的看着就好,就像现在这样。
  很多时候,食物是可以治疗人的伤痛的,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食可以缓解情绪,在饥饿的时候吃上一顿美味的食物,就像在寒冷的时候有一双温暖的手伸过来一样。有时候人的需求真的很简单,就如同叮当的梦想一样,只是想每天能够吃上铜锣烧,就是这样的幸福。
  因为苏小米不想说话,所以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用餐。
  苏小米吃完提拉米苏又接着吃菲力牛排,她感觉这家餐馆的牛排特别好吃,虽然价格贵但是味道真好,餐厅环境也非常雅致,下次一定要带韩飞来吃——想到这里,苏小米不由得怔了怔,为什么到现在,她心里想的还是他?还是那个狠心将自己一个人丢在街头的大坏蛋韩飞?
  饭后红茶送上来的时候,方逸文敏锐地察觉,苏小米的情绪基本恢复正常了,她仿佛遗忘了刚才的痛苦,脸颊上又出现了平时的微微笑意。果然不出他所料,像她这样纯净而自然的女孩子,天生就具有自我治愈的能力。
  “我吃饱了,谢谢你。”苏小米礼貌地抬起头,对方逸文说。
  “不必客气,你在工作上帮过我很多忙,请你吃顿饭也是应该的,八小时之外我们也可以做朋友。”他措辞很谨慎,唯恐会惊吓到她。
  “朋友?”苏小米有点不适应这样的称呼,明明是上司啊。
  “当然,除非你不想交我这个朋友。”方逸文淡淡一笑,向后靠了靠,“介意陪我聊聊天吗?聊什么都可以,关于工作,关于你。”
  苏小米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还早,不能这么早回去。如果要打发时间,方逸文或许是个不错的聊友?
  将近午夜十二点了,韩飞默默地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他手里的烟慢慢燃烧着,几乎烧到他的手指,他觉得略微有点痛。每隔一会儿他就看一眼墙上的钟,他的内心在强烈斗争着,要不要给苏小米打电话?她在北京的朋友并不多,这么晚了她能到哪里去呢?还在街头流浪吗?她也是个倔强的孩子,硬撑着不给自己打电话认错,甚至宁可不回家。他几次拿起电话又放下,今天明明是苏小米太任性,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不凑效,如果现在纵容她这样对待母亲,以后怎么办?绝对不能就这么轻易缴械投降。
  韩妈妈见儿子一个人回来,询问苏小米的去向,韩飞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说苏小米去同学家玩。韩妈妈并没有认为儿子在撒谎,上次她到北京来的时候,她也是早出晚归,这次想必是故技重施,眼不见心不烦,不想回家看见自己这个老太婆罢了。
  韩飞看到韩妈妈失落和不满的表情,只能远远地躲在客厅角落里抽烟。
  韩妈妈从门缝中看到儿子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苏小米依然不见踪影,心里疼儿子疼的不行,不禁暗骂苏小米不懂事。可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韩飞,儿子大了,做母亲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沟通了。
  韩飞又熬了十几分钟,他实在按捺不住拿起手机打电话给林佳佳,林佳佳的手机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他坚持不懈地继续打,终于打到她接电话了:“韩飞吗?出什么事了,你这么拼老命地打我电话?”
  “小米在你那儿吗?”
  林佳佳此刻正在海边小木屋里度假,她示意身边的男人不要打扰她,皱着眉头作撒娇状拍掉他乱动的手,然后对着话筒说:“我昨天就出差了,小米不在我这里,她怎么了?不见了吗?”
  “说来话长,”韩飞重重地叹了口气,他隐约听见了话筒里林佳佳的娇嗔斥责声,料想她正“忙”着,改口说道,“她说出去逛逛街,我以为她和你一块儿去的,没事,我再问问其他人。”
  挂断电话,韩飞越想越觉得心慌,都这么晚了,苏小米回去哪里呢?会不会出事了?韩飞一想到电视新闻上那些抢劫案,不由得脊背一阵发凉,想到这里,他立刻拔通了苏小米的电话。
  过了好一会儿,苏小米的电话才通,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完全没有暴风雨来临的迹象:“喂。”
  “小米,你在哪儿?妈让我来接你回家。”韩飞听到她的声音顿时放心了,“这么晚了,你该回家了。”
  “我还在王府井这边一家餐厅里,马上就回去。”苏小米的话语依然很温柔,跟平时没两样。
  “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我打车回去,很快就到。你在家等我就好。”她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方逸文,轻声说道。
  一个小时之后,苏小米终于回家了。
  听到钥匙插进门孔的声音,韩飞立刻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冲过去给她开门:“你终于回来了,我很担心你。”
  “担心我,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早听说男人结婚前和结婚后区别很大,我终于体会到了,婚姻这事太不靠谱。”苏小米其实早在接到韩飞电话的一瞬间就已经原谅他了,嘴巴还是忍不住要抢白他几句。
  韩飞看到她的模样,知道她心情不坏,也就顺着说:“我本来是想打给你的,后来想该给你一点自由空间。”他见苏小米把脸转向一边,试着向她凑过去,“好了,不过是一点小矛盾,都过去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你就那么把我一个人丢在街上,你……你太过分了!”苏小米鼻子一酸,眼泪就这样一颗一颗的滴下来。
  韩飞看到苏小米的泪水,伸手抱着她,苏小米的脸紧紧的贴着韩飞的胸前,听到韩飞的心跳声,她慢慢安静下来。他低头吻着苏小米的泪水,那种咸而略带苦涩的感觉,在韩飞心里无限的扩大着,他不禁深深地自责。
  “我今天确实不对,以后我一定改正。我妈也很担心你,一直催我给你打电话,她并没有怪你。”
  苏小米依偎在韩飞怀里,轻轻地合上疲惫的眼睛,她今天实在太累了。也许这就是生活给他们上的意味深长的一堂课,以后的路还很漫长、很漫长。
第23章 升职
  想到这里,苏小米简直要笑出声来了,如果她的职务上升一级,月薪就可以上涨一千五百块,一年下来可不是个小数目。她看着桌面上小镜子里自己开心的脸,不由得叹了口气,果然是人穷志短啊。
  经历长假第一天的突然事件之后,韩飞和苏小米两个人都显得格外的平心静气,他们各自将自己的性格锋芒收敛了起来。当晚两人还推心置腹地深谈了一次,互相做了批评和自我批评,总之,经过这次吵架,两人之间的感情生活貌似更加和睦了。
  苏小米今天特地起来个大早,系上围裙在厨房忙碌起来,虽然她心里仍然觉得,早饭没必要自己做,在外面吃点儿多么简单,随便买点烧饼豆浆凑合凑合就行了,但是韩飞说了,婆婆一直都喜欢在家做早饭,说什么卫生、实惠、好吃之类的,苏小米一想,婆婆大不了在这里住十天半个月,自己就咬牙坚持做几天表面功夫吧,又不是做一辈子厨娘。
  她这么想着,在厨房噼噼啪啪忙乎了将近一个小时,累得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终于按照每个人的口味做出了一顿还算“丰盛”的早餐,她煮好了面条,热好了牛奶,还煎了三个鸡蛋,炒了一盘青菜。
  韩妈妈起床推开小屋的门,意外发现厨房的灯亮着,还以为是昨天自己忘记了关,进去一看,发现苏小米正在里面做早饭呢,韩妈妈顿时放了心,她看着苏小米挥汗如雨的勤奋模样,心底里不由得乐开了花:看来这个媳妇终于有进步了,这才像个持家的女人的样子。生活是什么,不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吗?
  苏小米一心要做出表率,表现前所未有的良好。她忙乎着将热腾腾的早饭一一摆上桌,煎蛋,稀饭,面条,咸菜,青菜……简直让人眼花缭乱。韩飞和韩妈妈坐上桌,苏小米还像模像样地泡了一杯茶端过来:“妈,请喝茶。”
  韩妈妈恍惚中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不过一天时间而已,苏小米就变得这么懂事明理了?
  “妈妈喝茶。”苏小米又端起茶递给给韩妈妈,样子很是恭敬贤淑。
  韩妈妈愣了一下,连忙接过茶象征xing地喝了一口,紧接着站起身来,迅速走到自己的小屋,从背包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小红包,双手递给苏小米:“乖,这是妈的一点心意,留着买件衣服吧。”
  苏小米没想到还能收到这份“厚礼”,她意外地看了看韩飞,昨晚他们俩商量着今天敬茶的事,她都一五一十按照韩飞的“吩咐”照办了,可是韩飞并没有告诉她还有红包可拿,按照他们家的规矩,这钱应该是可以收下的吧?
  韩飞假装低头喝着稀饭,暗地里向她做了个鬼脸。
  苏小米明白过来,也就不客气了,爽快地接过红包对韩妈妈说:“谢谢妈妈。”
  韩妈妈有点激动地看着苏小米,这是苏小米第一次开口叫她“妈妈”,这个媳妇得来不易啊,她的眼圈都有些发红了,动情地说:“小米啊,爸妈都老了,帮不了你们什么,你们俩以后要互相扶持,相亲相爱过日子,看到你们幸福,我和他爸就放心了。这次来北京有点仓促,我明后天就回去……”
  韩飞有些意外地抬起头说:“妈,不是说住一阵才走的吗?”
  “是啊,您难得来一趟,让韩飞……我们俩带您去鸟巢和水立方逛逛吧,多住几天,正好我们放假。”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苏小米似乎觉得韩妈妈不该这么早走,下意识地挽留着她。
  “不逛了,下次等你爸来了再一起去逛。”韩妈妈推辞着,眼睛看着儿子,嘴上说着要走,眼睛里分明是留恋的神情。
  “下次爸来了再说,”韩飞不由分说地拉住了母亲的手,替她做了决定,“今天咱们就去水立方转转,明天再去爬一次长城,您上次还有好几段没上去过,您不用怕,万一走不动的时候我背着您!”
  “是啊,妈,去吧!”苏小米很乖巧地附和着说。
  这样一来,韩妈妈果然不再坚持了,她一边喝着稀饭,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心中无限感慨。
  爬长城归来的当晚,苏小米把肿胀的双脚泡在热水里,天啊,她已经很久很久没爬过长城了,更何况她早已经去过好几次,这次去纯粹是为了陪同韩妈妈和韩飞,完全没有观赏景物的兴致和兴奋感。
  韩飞走过来,看着苏小米趴在那里看着自己的脚:“怎么了?早点洗洗睡觉了。”
  苏小米可怜兮兮地摸着自己肿胀的脚:“好久不爬山,我脚都肿了哎!”
  “我看看,下午不是还好好的吗?”韩飞弯下腰,把手放进热水中,心疼的按了下苏小米的脚,“真的肿了。等会我帮你按摩下,辛苦老婆大人了。”
  “你知道就好,这个长假我们就陪着你妈玩吧,只要她开心,也算值得了。”苏小米感慨着。
  韩飞心怀感激地帮苏小米洗着脚,他把苏小米脚上的水擦拭干净,然后放到手中摩挲着。这几天苏小米对韩妈妈的态度转变,确实让他感觉很窝心,自己都这么大了,平时能够为父母做的事情太少,很多人都有“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他一定不能让自己留下这种遗憾。,父母们为了孩子们都是最无私的奉献了自己的全部,作为孩子可以回报的太少太少。
  苏小米呢,对韩飞的真情流露也很欣赏,试问这世界上有多少男人肯这么耐心细致地帮女人洗脚呢?她的韩飞就做到了,他那么自然、那么温情的把自己的脚放在他掌心里,仿佛抱着世上的珍宝一般,能得到这样的对待,干啥都值了。
  洗完脚的苏小米,快乐地光着脚丫子在床上跳来跳去,这个世界终究还是美好的,生活也是美好的!
  在全家一团和气的和谐氛围里,七天假期过得飞快,又到了节后上班第一天。
  韩妈妈在这种温情的环境下过得也很开心,也不再提及什么时候回去,苏小米起初心里也打过鼓,心想她不会一直在北京住下去吧?虽然两人的关系有所缓解,但毕竟家里多了一个人,没有两人世界自由自在。然而韩飞信誓旦旦地保证说,自己母亲是个恋家的人,顶多再住个三两天铁定会走,因此苏小米也不好意思主动去问她计划什么时候离开,韩飞当然更不会问。
  气温渐渐下降,苏小米穿着一件粉红色的针织毛衣,配着一条灰色长裙和一双银色的高跟鞋去gd公司上班,或许因为长假休息好了的缘故,她的脸色显得特别红润有活力,连rose都忍不住称赞她气色好,简直焕然一新。
  苏小米心情愉快地走到自己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开始看工作记录,没想到她的msn刚一登陆上线,韩飞那边就发了一个嬉皮笑脸的图标过来:“小米老婆大人,我到公司了,祝你今天有个好心情。爱你的老公。”
  苏小米忍不住笑了,她快速的敲打着键盘:“今天好多事情做,也祝你今天有个好开始,亲你。”
  “那下班见了,我们各自努力工作!老婆,亲!”
  苏小米敲了一个亲吻的图标给他,开始收敛心神,集中精力处理华北区域的销售报告和市场部事务。
  工作的忙碌让人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很快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点。rose主动地叫住了苏小米,邀她一起吃午餐。
  离gd公司所在写字楼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日本寿司店,店主是从日本回来的华侨,店面很小,进门的地方挂着日式的半帘,木制的吊顶和纸糊的灯具,很有气氛,灯光很柔和。苏小米和rose相邻着坐在寿司台边,点了自己喜欢的寿司,看着师傅开始制作,店主给他们递上了茶水。
  苏小米手握着古朴的茶杯杯身,茶水并不烫手,温吞吞的。
  rose借着柔媚的灯光看着苏小米,心里暗自叹息,曾几何时她也是如同苏小米一样的美丽如花的女子,只可惜青春流逝得太快。从青涩到成熟,从少女到女人,一切都那么不可抗拒。
  “小米,日子过的真快啊,你变得成熟多了,也漂亮多了。我仿佛还记得你去年初来公司时的稚气,现在彻头彻尾是一个职场女性了。只有我在慢慢变老,特别是最近,总喜欢想过去的事情。”
  “哪里,”苏小米见rose不住地夸自己,不禁有些脸红,“rose姐才是公司里最漂亮的女人,气质也好,我们都把你当做偶像。”
  “是吗?”rose掠了一下发梢,淡淡地笑了。
  这家店的寿司做得确实精致,现场制作的师傅用特有风情的器皿呈上刚做好的新鲜寿司,斜斜的摆着三文鱼,馒鱼,鱼子,樱花卷,食材非常鲜嫩,配上特制的酱汁和芥末,别有一番风味,还有泛着清香的大麦茶,让人唇齿留香。
  “小米,今天叫你出来,还有一件事和你说,看你有没有兴趣。”rose终于言归正传了,“公司打算推荐一批员工去广州总部参加三个月的培训学习,市场营销部有一个名额,方总建议我们部门就推荐你去,你想去吗?”
  听到这个消息,苏小米很意外,这种培训学习的机会不但带薪,还附带旅游活动,算是gd公司的一种特殊福利,通常只有表现特别优秀的员工才有机会去,方逸文和rose居然看中了她?
  “我建议你去,这次培训主要是针对营销管理方面的,将来如果公司有升职的机会,也会优先考虑这一批人。你做市场部助理有一段时间了,总不能做一辈子助理,去听一下相关课程以后对你的工作会有帮助。”rose一针见血地告诉苏小米这次培训所能够预期获得的“利益”。
  苏小米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了,升职加薪谁不喜欢?更何况还有带薪休假和其他福利呢,她立刻点了点头表态说:“谢谢rose姐,我愿意去!我们的房子还欠着银行一大笔贷款,为了我的小窝早点还贷完毕,努力工作才是正途啊。”
  rose一听也很高兴,说道:“你这么想太好了。那我先帮你报名上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周你就可以接到总部的培训通知了。不过这次去广州大约需要三个月时间,中间课程安排比较紧张,你要做好离开家一阵子的思想准备。”
  “没问题,我能克服!”苏小米想到这次培训机会难得,仿佛看见未来有大把的钞票在对她招手,心想不就是三个月么?虽然她有些舍不得韩飞,但是都说小别胜新婚,离开北京一段时间,韩飞应该会更想念她吧。
  “很好,我果然没看错你。总部这次会请各大区的营销总监轮流讲课,你会学到很多平时学不到的东西,好好努力。”
  苏小米听rose说起讲课的事,忽然记起那天坐在大街上哭泣被方逸文撞见的糗事,他那条手帕她已经洗干净了,放在随身携带的皮包里,准备找机会还给他。方逸文貌似今天没来上班,她上午来公司之后忙得昏头转向,差点将这件事给忘记了,正好下午回公司后将手帕送到他的办公室里去。
  “对了,听人事部说,你上个月来公司开具未婚证明了?是准备办婚礼了吗?”rose谈完了公事,端起一杯淡淡的茶喝了一口,有点八卦地询问。
  苏小米有点不好意思,差点被入口的芥末给呛到,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赶紧咽下一大口茶压掉那种刺激的辛辣感觉,然后红着脸说:“婚礼我们还没有办,我就是……提前和他领了个证。”
  “原来如此,恭喜你了。”rose不禁打趣她,“怪不得我觉得你今天来公司的时候很特别,果然新娘子都是漂亮的,不化妆也很美。”
  苏小米原本打算“隐婚”,低声说:“这件事我暂时还不想让公司其他人知道,拜托rose姐先不要告诉别人,如果将来办婚宴的话,我一定给大家发请帖。”
  rose很有默契地点头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们也算是新婚了,我有几句话送给你,不一定全对,你听听就好。婚姻这东西其实就像一双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选择满意的婚姻如同选一双满意的鞋子,重要的是鞋的尺码和脚的尺码相同,最好是什么样的脚穿什么样的鞋子。而且,任何时候你都只能让鞋子来适应脚,而不能让脚去适应鞋子。走在路上最怕穿错鞋,婚姻呢,最怕受折磨。如果鞋子特别挤脚,咱们就要趁着还没到两败俱伤的地步赶紧换另一双,脚比鞋重要多,有一双伤脚的鞋子还不如赤脚赶路。”
  她的这套“鞋子理论”,让苏小米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rose果然不愧是职场女性精英,连对婚姻的总结都这么高深,她深以为然地点着头,颇为赞同地说:“是啊,我觉得太有道理了,我和韩飞在一起还有很多东西要互相适应,就像鞋子和脚的磨合期一样,刚开始大家都有点难受,慢慢感觉就好起来了!rose姐我真羡慕你,希望我将来能和你一样幸福。”
  “我觉得,婚姻很多时候是需要共同去经营的,”rose的笑容里夹杂着一丝外人看不出来的苦涩感,“小米,你是聪明的姑娘,一定知道怎么做才能磨合出一双最舒服的鞋子。努力吧,我看好你们俩。”
  “谢谢rose姐。”苏小米满心欢喜地低下头,看着杯子的热气慢慢蕴成一团,心里充满着希冀与期待。
  中午与rose聚餐之后,苏小米整个下午都显得很亢奋,她一直眼巴巴地等着韩飞的msn上线,迫不及待地要向他报告自己即将被推荐去总部参加营销管理培训的好消息,她左等右等不见韩飞的头像亮起来,忍不住给他发了留言:“老公,你今天几点下班?我们晚上一起出去吃饭吧!”
  直到快下班的时候,韩飞才在msn上露了露脸,回了一句“今天不行,公司要我加班,我可能晚点回家,我给妈打电话了,你们俩自己吃。”
  苏小米不禁有点沮丧,敲过去:“不是吧,你们老板又要霸占我老公?这个黄世仁!那你好好工作哦,晚上回家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好的老婆,晚上见。我现在有点忙,下了。”
  “好,老公再见。”苏小米敲完最后一排字,心里盘算着晚上给韩飞一个意外惊喜,他一定会为自己的进步而开心的。想到这里,苏小米简直要笑出声来了,如果她的职务上升一级,月薪就可以上涨一千五百块,一年下来可不是个小数目。她看着桌面上小镜子里自己开心的脸,不由得叹了口气,果然是人穷志短啊,想当年大学时代的苏小米也是个清高的文艺女青年,视金钱入粪土,钱不过是阿堵物,现在可好,每个毛角子都计算着,做梦都想着捡钱。谁让自己当上了房奴呢?生活就是这样,这个月听说央行又要加息了,每个月房贷接近五千块,苏小米觉得自己就是银行的打工仔。
  不过,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培训机会和有可能接踵而来的升职加薪,苏小米又精神抖擞了。
第24章 欠债
  此时的韩飞,让苏小米感觉心凉,原来他只是一个金钱的奴隶,房子的奴隶,没有人性,没有爱心,一个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舍弃的、狠心的男人。
  晚上,苏小米抱着一个大抱枕,孤独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电视机遥控器,无聊地换着台。
  韩妈妈的房间门紧闭着,似乎是睡着了。
  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吧!——苏小米心里想着。都是房子惹的祸。这么多天了,韩飞的哥哥嫂子连一个电话都吝惜打过来,也不催促婆婆回家,看样子韩妈妈在哥哥嫂子那里住得并不顺心。虽然苏小米虽然心里希望韩妈妈赶紧离开北京,好享受和韩飞的二人世界,但是从情理上说不过去呀,毕竟这套房子首付款都是韩家父母的,从理论上说韩妈妈是有产权的,她也算是半个主人,难道把她赶出去?
  碍于韩飞的关系,两个女人之间貌似和谐相处着,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天又一天,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们俩会成为无话不谈的闺蜜或好朋友。准婆媳二人各有各的心事,虽然两个人心里此时都在牵挂着同一个男人,却都没有欲望去与附近的另一个人谈心交流。
  苏小米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终于听到客厅里传来“叮咚,叮咚”的门铃声,她欢呼着跳下沙发跑去开门,果然是韩飞,他整个人看起来很疲倦,手里还抱着一大叠设计图纸和资料。
  “你也不看看是谁就开门,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前几天北京四环外一个住宅区有居民被入室抢劫,小心是坏人!”韩飞笑着走进来,将资料放在玄关的鞋柜上。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就变得这么碎碎念,像唐僧一样……”苏小米帮韩飞抖落着身上的灰尘,“你衣服上这么多灰!你们老板让你干什么了?整天加班不说,还真拿你当农民工用啊!”
  “今天下午去了趟工地实测尺寸,没办法。公司这次好不容易才接下整个大项目,你知道吗?程姐说了,这次的项目非常重要,不是每个刚入行的设计师都有这样的机遇,让我一定要珍惜。”韩飞的表情很兴奋,语气中充满了仰慕和期待,“如果做得好,不仅仅是公司的荣耀,我在北京建筑设计界也能够借机一展锋芒,奠定自己的地位。”
  “你们公司不是有很多资深设计师吗?她为什么相中了你来做这个项目?难道她对你有特殊好感?”苏小米有些吃醋地探问着,出于一种女性的本能,她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安。看得出韩飞对他口中的“程姐”很是崇拜,而那个叫程柏青的女人,她惹火的身材、大波浪卷的头发,姣好的面容非常引人注目,连苏小米都对她印象深刻,更不用说男人们了。她看着眉飞色舞的韩飞,心里直打鼓:韩飞不会被他们女老板的美色给迷惑了吧?
  “不就是因为程姐赏识我吗,她是在给我机会,让我出人头地啊!苏小米,难道你觉得我实力不够,做设计赶不上别人?”韩飞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快乐情绪里,他完全没有看出苏小米眼里的担忧,满不在乎地说。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她会不会对你有所企图?”苏小米咬了咬嘴唇,她努力想了想,才找到一种她认为比较恰当的说法。
  “你老公我一没钱,二没色,欠着银行一屁股债,还要养家糊口还房贷,她对我能有什么企图?”韩飞忍不住乐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知道为什么,苏小米心里依然觉得程姐对韩飞的好有些不正常,但是看到韩飞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她又没话可说了。
  “对了老婆,我想起来了,你好像也有好消息要告诉我,是什么?看来咱们最近要走运了。”韩飞笑嘻嘻地搂着苏小米的腰。
  这时候,韩妈妈的房间门突然打开了,韩飞有些尴尬地放了手,喊了一声“妈”:“原来您还没睡啊?”
  韩妈妈穿着睡衣走出来,肩上披着一件厚开衫毛衣,看着韩飞说:“儿子你回来了,每天都加班这么辛苦,肚子饿了吧?妈给你做点夜宵去。”
  “不用了妈,这一做一吃起码半个小时,我不饿。”韩飞此刻只想早点回房间睡觉。
  韩妈妈立刻抬眼去看钟表,心疼地叨唠着说:“你的身体又不是铁打的,熬夜加班又不吃东西怎么成?小米,你是家里的主妇,要多关心一下他,男人在外面不容易,晚上不要只顾着自己看电视。你们俩现在是没孩子,以后有孩子的时候哪容得你这么逍遥……”
  “知道了妈。”苏小米耐着xing子回答,心想韩飞都说不吃夜宵了,还要我怎么关心?我晚上在家看个电视也有错啊?难道要我像日本女人一样,韩飞一回家就跪下给他换拖鞋,给他打洗脚水,再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饺子?
  小两口回到自己房间里,苏小米的紧张情绪才松懈下来,她想起韩妈妈刚才的唠叨,心里忽然起了一个怪念头,想捉弄一下韩飞,她故作神秘地板着脸说:“你要听我的好消息对不对?你确定要听?”
  “快说吧老婆,我都迫不及待了。”
  “好吧,我的好消息就是——我今天刚发现,我怀孕了!”苏小米半低着头,假装出一副幸福又忸怩的样子,低垂着头拿眼角余光去扫韩飞,心里暗自好笑。韩飞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怎样呢?会不会激动地抱着她在房间里转三圈?哈,如果是这样的话,等他平静下来的时候再告诉他这只是一个玩笑而已,那时候他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可是,韩飞的表现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他听到这句话,竟然像傻掉了一样,怔怔地盯着苏小米,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苏小米以为他兴奋过头了,索性大声说:“你听见了吗?我说,我们有孩子了,你马上要当爸爸啦!”
  韩飞觉得脑子一阵乱轰轰地作响,他确实没有回过神来,苏小米怀孕了?怎么可能?他们俩不是一直有采取安全措施吗?这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苏小米等待了好一阵子,发现他并没有她预期之中的任何表现,看到他这样的反应,她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赌气丢开了韩飞的手。
  “老婆,你确定没搞错?去医院检查过了吗?”韩飞抓了一下头发,终于艰难地开口,“我怎么觉得不太可能……”
  苏小米一肚子不高兴,索性冷着脸说:“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这孩子不是你的?有安全措施又怎样,任何事情都不是百分之百的可靠,我告诉你,现在就这样了,你说怎么办吧,爱要不要,不要拉倒。”
  韩飞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苏小米是在逗他玩,见她认真生了气,越发信以为真,心里一着急,下意识地张嘴就说:“现在不是我们要不要的问题,而是条件具备不具备的问题。你看,我们俩每个月有这么多贷款要还,你工资又不高……如果再添个孩子,还不知道要多花多少钱,现在北京养个孩子一年至少要花几万块,我们哪有这个经济实力?再说,你刚进公司不久地位还牢固,如果要生孩子,工作怎么办?就算公司不辞退你,不让你转岗降薪,以你的生活经验也兼顾不了工作和家庭……说实话小米,我真的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现在也没有时间和精力来考虑这件事,虽然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小米,这个孩子真的不能要,因为他来得不是时候!”
  韩飞自顾自地说着,将心里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全然没有发觉苏小米的脸都绿了。他自以为这番话既合情又合理,苏小米只要脑子清醒一点,应该知道他说的句句都是大实话,也能理解他的想法和行为。
  但是,苏小米的想法完全不是这样。正因为她是在说谎,所以她丝毫没有韩飞那种现实主义状态下的心理负担,她脑子所考虑的重点也不是如何“处理”这个棘手的问题,而是韩飞对这件事的态度。所以,这时候她真的开始生气了。她觉得,他所说的一切、他所作的决定太让她失望了,他甚至完全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就替他们俩做了一个残酷的决定,更不用说她所预期的“喜悦感”了。此时的韩飞,让她感觉心凉,原来他只是一个金钱的奴隶,房子的奴隶,没有人性,没有爱心,一个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舍弃的、狠心的男人。
  苏小米这么一想,思维顿时进入了死胡同,她觉得心里很痛、很难受,她再也不想理睬韩飞了,也不想和他解释那件事的真相了,她含着委屈的眼泪翻过身去,用被子蒙着头无声哭泣,暗自回想着当初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时光。
  想当初,哪怕是和他一起住在地下室的时候,她都觉得他是那么可爱、那么值得她去爱。斗室虽小,却充满了幸福和温暖,那时候的她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是随着时间流逝,一切都在慢慢变色,失去它原有的简朴与纯真。她曾经单纯地以为,只要有了他,自己就会快乐,只要有了房子,生活就会幸福,可是现在的苏小米发现自己错了,原来幸福真的不是那么简单。韩飞说的那些话,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灵,她怎么都想不通,他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他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韩飞试图和苏小米说话,然而她持续地不理不睬,这让他的心也冷了下来,为什么苏小米还是这么任性呢?她就不能设身处地为他、为这个家想一想,不能变得现实一点吗?她就是这样,总是需要别人给予她那么那么多的关心和爱,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给予对方什么样的支持。
  他想到这里,不由得烦躁地下了床,默默地来到客厅抽烟。
  韩飞刚走出门,突然听见背后传来“砰”地一声响,卧室的门竟然被苏小米锁上了,他心里涌起一阵无奈,回家是兴奋的心情瞬间荡然无存,就像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了脚。他摸了半天,从裤兜里掏了包烟出来,独自坐在沙发上抽着闷烟。烟雾在他的指缝间燃烧,一点点消逝又一点点化成灰烬,将他的叹息、寂寞,唏嘘,感叹都融化在沉默的夜色里。
  韩妈妈一直都没有睡着,卧室门的沉重声响让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她将小房间来开一条细缝,立刻发现了坐在客厅里、双眼通红、垂头丧气的韩飞。
  “怎么不去睡觉?”她心疼地走到儿子身边,把自己的衣服给他披在肩头,“大半夜的坐客厅里?”
  韩飞闷着头不说话,韩妈妈偷偷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眼里带着不满之色,压低声音说:“跟你媳妇儿吵架了?她不让你进屋?”见韩飞没有表示否认,韩妈妈的火立刻上来了,说着话就往卧室方向走过去,“苏小米也太不像话了,存心要折腾你吗?哪有这么不懂事的媳妇!”
  “妈,我们没什么事,您就别搅合了。”韩飞无奈地抬头看了一眼母亲,他早已决定好了怎么处理苏小米的事情,无论如何这件事都不能让韩妈妈知道,以免节外生枝,“小米说她想要一件东西,我暂时没同意,她有点不高兴,没啥大事。”
  韩妈妈盯着儿子看了一眼,她无法判断韩飞所提供的理由真假,但是她看得出他眼里的不开心和疲倦:“好吧,她今晚不让你进屋睡,你先去妈那个屋里睡,妈来睡沙发好了,反正年纪大了也睡不着。”
  韩飞确实困得厉害,看看表都快一点了,明天程姐说过公司还有个重要的会议让他代表设计部发言,这么熬着也不是个办法。
  韩妈妈见儿子睡下,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在客厅沙发上躺下来,心里暗想:“苏小米,你对我老太婆不好,心里面亲近不起来,我不怪你,也不怨你;但是你要对我儿子不好,我决不能容你。我说什么也要在北京再待上十天半个月,好好教教你该怎么做人家的媳妇,不然儿子这一辈子亏吃定了!”
  次日,苏小米红着眼睛去上班,临走前韩妈妈叫住了她吃早餐,她的心情依然不好,因此根本没有理睬她,拎着包包昂然出了门。
  到了公司,rose见她无精打采,立刻关心地问:“怎么了小米?看你精神不太好。我已经把你的名字报到培训部了。另外还有一件事,你们去总部之前公司还组织了一场集中拓展训练,在北京郊外一个度假村。你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过去,公司有班车送你们。”
  苏小米做了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会努力:“好的rose姐,我一定努力,不给我们部门丢脸。”
  rose正要说话,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了,她低头发现是丈夫林强的来电,立刻加快脚步向公司一个僻静的谈话室走过去,还特意关上门去接听。
  苏小米想起rose刚才忘记说明天的集训开始时间,她以为rose只是无意间走开,就从座位上站起来,追着她的背影走过去问,没想到刚走到那间谈话室门口,她竟然听见rose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凌厉语气说:“……林强,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不回家没关系,不见我也没关系,但是你这辈子不要妄想跟我离婚,除非我死……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和那个小jian人好过,你信不信?你信不信?”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门并没有关严实,这些只言片语从缝隙里随风飘出来,一直飘到苏小米的耳朵里,让她不由自主地惊诧了——此刻的rose,哪里还是gd公司那成熟优雅的市场部经理?这种咄咄bi人的腔调、这种歇斯底里的态度,简直和大街上的泼妇没有任何分别。
  房间里rose的愤怒仍在继续:“……每个人都是有底线的,我的底线你很清楚。回去告诉那个叫佳佳的小biao子,赶紧去读一读新婚姻法,你所有的财产都和她没关系,我都有权利要回来,她跟着你什么都得不到……”
  苏小米听到“佳佳”这两个字,心里猛地一颤,佳佳?是林佳佳吗?难道林佳佳一直依靠的那个做房地产行业的姓林的商人就是rose姐的老公林强?不可能如此巧合吧?rose不是一向在公司高调标榜她和她老公恩爱有加,每逢妇女节、情人节、圣诞节等各种乱七八糟的节日,rose收到的鲜花和礼物都是gd公司里最丰盛、最引人注目的,她和林强的婚姻状态正是苏小米一直以来所羡慕的,她曾经那么希望成为下一个rose,自己也能像她一样幸福,美满的爱情、事业有成的老公、完满和谐的家庭、优越的经济条件,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不要说了,你给我闭嘴,我们没什么可以谈的!”rose余怒未消地、狠狠地合上手机盖,她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让自己的情绪恢复到正常应有的状态,还掠了掠额前的碎发,这才转身拉开门走出来。
  然而,rose一开门,就发现苏小米正呆呆地站在门外,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奇怪,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悲哀感,似乎是遭受过巨大打击一样。她立刻警觉地问:“小米,你在这里干什么?”
  苏小米迅速反应过来:“我刚来找你……rose姐,请问明天集训时间是几点?”
  原来如此,rose松了一口气,微笑着回答了苏小米的问题,继续优雅地向市场部所在的办公区域走过去。
  苏小米看着她姿态优美的背影,心里只觉得一阵说不出的苦涩,都说人生如戏,却原来比戏更精彩。每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无法测知这一分钟的快乐或下一分钟的痛苦,生活里每天都会不断发生许许多多意料之外的事情,带给每个人这么多感悟。rose的真实人生竟然是这样的,那么她和韩飞呢?以后会怎么样走下去?
第25章 房奴
  韩飞很勤奋地主动提出接活儿的要求,成为房奴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压力更大了,作为一个男人,身上的担子更加沉重了,房贷,生活开销等等,这个都是固定每个月要支出的,因此他总想努力挣到更多的钱。
  早已过了下班的时间,韩飞依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今天的工作其实很早就已经完成了,根本不需要他加班。他只是不想回家去,不想去面对苏小米的冷漠面孔和韩妈妈探究疑惑的眼神。
  他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为什么苏小米就不能理解他呢?他要怎么说、怎么做,苏小米才会明白现在他们的处境?孩子,他并不是不想要,他也很想将来和苏小米生一窝孩子,但绝对不是现在。韩飞今年才二十五岁,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考虑过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不过这件事说来也奇怪,自己一直都很小心的,怎么就突然出了这种意外呢?他知道自己应该和苏小米推心置腹地谈一谈,可现在她在气头上,这种情况下只能让相互之间的矛盾更加激化,还是先冷处理一段时间吧。
  韩飞揉了揉太阳穴,这件事几乎让他身心疲惫,甚至比手里的那个设计项目更让他感觉心力交瘁。
  这时候内线电话滴滴地响了,他一看号码是程姐的,立刻接了:“程姐,有事找我吗?”
  “小韩,还没下班?如果有空就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想和你谈谈那个设计案的下一步走向及修改意见。”她的声音柔柔的,如同一阵暖风吹进了韩飞的心里,一想到那个新项目,他的感觉顿时好了许多。
  “好的,我马上过来。”
  坐在程姐干干净净又富有艺术气息的私人办公室里,韩飞的负面情绪不知不觉地溜走了许多,他甚至在心里感叹着:什么时候苏小米能够像程姐这样,善解人意又温柔体贴呢?他多么希望苏小米能变成一个贤惠的妻子和母亲。
  “小韩,坐。最近工作还顺利吧?”程姐说着话,将一杯冒着热气的焦糖玛奇朵,放在韩飞面前。
  她今天穿了一件样式简单的、亚麻料的白色宽松衬衣,头发用一条绿色蕾丝带着松松的系着,下面穿着一条破洞的仔裤,脸上的妆容也是淡淡的。韩飞看惯了程姐平时那副成熟性感女强人的模样,此刻看到这种邻家女孩的小清新打扮,顿时觉得眼前一亮,目光不由得在她的身上停留了好几秒。
  “还好,谢谢程姐给我这次机会。”韩飞由衷地说。
  “不必感谢我,机会其实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你之前在公司的表现很好,所以我想以你的能力,一定可以将这个case做得很好。这里有一份类似的项目资料,是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借来的,你不妨看看。”程姐说着,拿出一叠资料递给韩飞。
  韩飞认真的翻阅着那些资料,一边看一边对程姐满怀感激,这些资料非常珍贵,他目前亟需解决的几个设计问题,在这些资料里都可以找到答案。“程姐,太感谢了,我一定会好好做,设计初稿我尽快赶出来!”韩飞如获至宝地将资料抓在手里,他简直想站起来弯腰给她鞠个躬,她给他这份资料简直是雪中送炭,太及时了。
  程姐斜斜依靠在自己的大班桌前,她将一杯茶牢牢的握在手里,让那种滚烫滚烫的感觉熨着她的掌心。这个男人太特别了,特别到她愿意为他创造各种机会、愿意为他做垫脚石、愿意默默地在背后全力支持他。枫丹白露工作室里,当然不乏比他更优秀的年轻设计师,但是正因为对他有着那么一种特殊的感情,她发自内心地希望他成功,希望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著名设计师的殿堂。毕竟在这个圈子里,他的力量太微弱,他还太稚嫩了,他需要更多的经验和机会。而她所要的不止是他的感谢,还有其他的——比如说,因共同的理想而产生的爱情。
  “程姐,我手里这个项目估计到下周就可以完成了,我可以接别的活儿,您看这边怎么安排我下一步的工作?”韩飞很勤奋地主动提出接活儿的要求,成为房奴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压力更大了,作为一个男人,身上的担子更加沉重了,房贷,生活开销等等,这个都是固定每个月要支出的,因此他总想努力挣到更多的钱。生活不是一句空话就能实现的,必须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让苏小米过上好的生活,才能赡养彼此的父母,这一切都需要钱,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的生活是万万不能的。
  程姐看到韩飞此刻正带着满脸的期待看着自己,不由得莞尔一笑,露出一对甜美的小酒窝。
  韩飞这时候才恍然发现,程姐笑起来的时候原来还有酒窝,难怪今天的她显得很和蔼可亲。微风吹进办公室,吹过她宽大的白色衬衣,隐约可以看到她身体玲珑的曲线。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呢?谈生意的时候可以很强势犀利,在club可以很风情万种,而现在她又是这么安静而温婉。她身上藏着那么多的诱惑,让人几乎忍不住要去探寻其中的秘密,她的身后留下的全部都是落寞,到底什么样的男人才有资格站在她身边呢?然而韩飞知道,这样的探寻或许是危险的,有种女人就是罂粟花,美丽得让人沉沦,却会让人中毒殒命。
  “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你先完成这个case,奖金方面公司一定不会亏待你。每天加班熬夜对身体不好,你今天做完手上的这点事就早点回去吧,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程姐眼波流转地看着韩飞,声音无比轻柔,“你这么拼命,我会心疼的。”
  他确实很勤奋,勤奋得完全超过了她的预期。
  韩飞听到最后一句话,隐约感觉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来一缕暧昧的滋味,杯中的焦糖玛奇朵依然安静地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热气,韩飞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发涩,他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来,低声说:“谢谢,程姐。”
  程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盯着他远去的背影,含笑不语,
  接近半夜十二点的时候,苏小米才听到客厅开锁的声音,她连忙关上台灯,缩进被子里面。
  她的眼睛虽然闭着,耳朵却和雷达一样的敏锐,她留心听着外面的动静。锁孔被打开的声音、他换拖鞋的声音、韩妈妈出来迎接母子二人低声唠叨的声音、他去浴室洗澡的声音、打火机点燃香烟的声音……苏小米的泪水就这样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明明在同一间房子里,为什么心却隔得这么远?
  苏小米默默地流着泪想,幸好,一切只是个玩笑;幸好,一切都没有发生。
  韩飞一走进家门,就感觉到很压抑,不出他所料,苏小米没有出来和他打招呼,或像往常一样欢笑蹦跳着来迎接他。她应该睡了吧,他用力的吸了一口烟,却没有勇气去敲开卧室的门。他不敢看苏小米的眼睛,他心里隐约也有负罪感,一个男人知道老婆怀孕了,却因为钱的缘故,只能做这样的选择吗?不如让彼此都先冷静一下,也许过几天就好了,苏小米是个善良的孩子,她迟早会想通的,闹闹脾气就过去了,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
  在韩妈妈的“鼎力”支持下,这天晚上韩飞睡的依然是母亲的小房间,他灭掉手里的烟,转身回房间,没有开灯摸索着爬上床。
  苏小米听到韩飞进了隔壁的房间,泪水一阵汹涌。
  今天下班回来之后,韩妈妈拐弯抹角地打探他们昨晚吵架的缘由,苏小米同韩飞一样,觉得让她知道只会更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也就懒懒地不想回答。韩妈妈这次也不管她爱听不爱听,唠唠叨叨讲述着媳妇应有的本分,“我们年轻当媳妇的时候……”这些话苏小米已经听了太多次,几乎都可以背下来了,她此时连敷衍韩妈妈的心思都没有,随便扒拉了几口晚饭就将自己关进了卧室,给她来个不理不睬。韩妈妈见苏小米这个冷淡态度,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又拿她没办法,只好暗自发狠,务必要帮儿子把媳妇这股执拗劲给别过来,不让进卧室对吧?咱就不进了,大不了老娘我继续睡沙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儿子先低头去求苏小米,把她给惯坏了!
  一套房,两张床和一个沙发,睡着三个各怀心事的人。
  苏小米蹑手蹑脚地下床,走到浴室的梳妆镜前,借着窗外明亮的月光,她默默地看着自己流泪的脸。镜子中这个女人还是自己吗?苍白的脸、凌乱的头发,肿胀发黑的眼睛,她用凉水用力的拍打着自己的脸,水珠还停留在她脸上,顺着脸慢慢滑下脖子,滴落在地上。在凌晨一点的午夜里,苏小米用力地一下一下梳着头发,无声地流眼泪。
  她不愿意回到那张床上去睡觉。那间小卧室、那张木板床曾经镌刻了他们多少甜蜜的爱意,多少美好的记忆?她记得,每天晚上她都会像猫咪一样的在他身边蹭来蹭去,看着他大叫着扑过来;每天早上她会用亲吻唤醒他,她觉得他睡着的样子就像给魔法施过的王子一样可爱。可是,她现在突然发现,王子的梦想破灭了。
  苏小米失眠了,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次日清早,苏小米起得稍微晚了一点,她一看时间不够了,立刻抓起昨晚清理好的衣服包就跑,总算气喘吁吁地及时赶到了总公司的班车。
  公司参加培训的三十个人统一上了班车,被带到了郊外一个僻静的度假村里,他们刚放下行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通知去一个会议室开大会。
  苏小米到了指定地点,发现那只是一个空空的房间,面积不大,没有椅子,也没有空调,他们一进去们就被反锁起来。这三十个人分别来自gd在全国的各个分公司,开始大家还都互相打量,用眼神交流,随着时间流逝,大家本来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了,不时的看着手机、玩着手里的东西。三十分钟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房间的温度也变得越来越高,空气质量越来越差,苏小米觉得自己的脚隐隐的疼起来,她完全没有想到所谓的“拓展训练”是这个样子的,她的汗已经流了下来。
  两个小时过去了,大家都显得疲惫不堪,疑惑,咒骂,或者不解的声音渐渐从小到大,有些xing急的男同事已经开始不耐烦了。苏小米努力支持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静静地等候着。
  终于房间的门被人开了,一阵清新的凉风吹了进来,带着些许寒意,苏小米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gd公司几名管理人员陆续走进来,走在最前面的人竟然是方逸文。他气定神闲地站在房间中央,看着这群被“关禁闭”两个小时之久的学员,用手示意大家安静:“今天能到这里参加培训的人,都是gd公司各个部门的精英,之前让大家在这个房间呆了整整两个小时,我先向大家表示歉意。”
  他话音刚落,下面就有不少人交头接耳,“你们也知道啊”,“当我们是机器人啊”,“两个小时,我都快崩溃了。”
  “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吗?这是一场特殊的考验,大家刚才的一举一动,我们都用摄像头录了下来,等下请大家一起会议室进行研讨。”方逸文刚一说完,房间里立刻炸锅了,很多人都去四下搜寻摄像头的位置,他停顿了片刻接着解释,“在销售这个行业里,没有人在下一秒会知道发生什么,所以我希望大家懂得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在任何时候保持最佳状态。作为一名好的销售人员,在遇到困境的时候,必须冷静,再冷静,同时保持良好的忍耐抗压能力。如果将来大家成为一个团队的领袖,我希望你们也能这么要求你们的成员。”
  苏小米既不惊慌,也没有议论,她心里不禁暗自佩服,方逸文就是方逸文,这个gd公司的销售奇才,他的思路确实与众不同,连今天给他们上的第一课都这么特殊。他不仅仅是在教他们销售技巧,更是在教他们人生的哲学。
  ——人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冷静,不管是对待工作,还是对待生活,人要有忍耐力和抗打击能力,要设法走出困境。
  “是的,我要冷静,我要忍耐,”苏小米轻声对自己说,“我要设法走出我和韩飞的困境。”
  gd公司第一天的拓展课程,让苏小米大开眼界。
  她曾经以为自己接触的销售报表之类很呆板、很枯燥,现在才发现,销售其实是一件非常考验个人素质的工作。从计划、管理、到执行、检查,她学习的东西太多太多了,rose说得没错,这次培训是一个提升自己的好机会,她很认真地做着笔记,用充满渴望的眼睛看着培训师。
  方逸文一直默默地注视着苏小米聚精会神的侧影,毫无疑问,她是一个好学生,虽然她早上赶来的时候显得那么憔悴,但是沉浸在学习之中的她,精神劲还是很足的。
  “在科技飞速发展的今天,文化的多元化和消费价值观念的转变,使得变革的脚步越来越快。商业竞争更加激烈,我们要想在竞争中取胜,首先就要具备这种超强的心理素质和能够承受一切压力和抗挫折的勇气,这就要求我们……”方逸文端起讲台上的茶杯,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又继续讲了下去,“随时随地保持头脑清醒和思维的敏捷度。人不能没有追求,如同鸟儿不能失去飞翔的天空一样。”
  苏小米知道,这是一个精英辈出的时代,销售这个行业最能出顶尖人才。这种激励机制是为了提高员工的心理素质,开拓员工的创造力,方逸文除了有一幅令人骄傲的外表外,还有一颗蓬勃的进取之心,他们是北漂一族的优秀代表,既拥有高智商、高学历又肯于钻研进取,坚实的文化基础奠定了他们事业成功的基础,像他们这种人才待遇通常都是不低的。
  直到一天的课程结束,苏小米躺在酒店床上的时候,她才打开了手机,给韩飞发了一条短信:“我临时出差,过几天才能回家,然后去总部参加培训。”她左思右想,终于又给他发了第二条短信:“那天晚上的事其实只是个玩笑,我根本就没有怀孕。你不用担心了,我们和好吧。”
  发完短信的苏小米,觉得自己心里那块沉重的石头终于放下来了。
  ——生活确实不够完美,爱情也没有我们所想象的那么洁白无瑕,骑着白马来的人不一定都是王子,有时候也可能是唐僧。但是,既然我们不能改变对方,那么就尝试着去接受一个不完美的对方吧。撕破了爱情的幻象,至少我们还可以在这里、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互相取暖,相濡以沫一辈子。
第26章 帮助
  看到程柏青柔弱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挺身而出帮助她。毕竟,她曾经那么信任自己,那么支持自己,自己现在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罢了,如果自己今天拒绝了她的求助,那才不像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韩飞在设计图上补充了最后一笔,然后敲了“存档”键,他兴奋地将搁置在办公桌上的铅笔往空中一丢,低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这个项目设计图终于完成了!程柏青一直在等他的方案,他总算在规定的时间以前完成了任务。
  他急于让她看到自己的设计稿,将图形打印出来,一个飞步就往楼上程姐的办公室跑去。
  然而,韩飞的脚刚踏上楼梯,立刻听见了程姐办公室内传来一阵异常的声响,似乎有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啸叫着,韩飞停下脚步,犹豫着该不该往前走,他刚想调头下去,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记清脆的耳光声,接着就是程姐低低的啜泣声音。他直觉情况不对,立刻加快脚步走到门口,用力一把推开门。
  办公室内的场景让韩飞吓了一跳,她原本整洁的办公室竟然一片狼藉,程姐的办公桌前站立着两个牛高马大的男人,其中一个胳膊上还有着青色纹身,程姐摔坐在地下,脸上被扇得红肿了半边,她什么话都没说,直直地盯着摔在地面上的一份协议书。
  韩飞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过去扶起程柏青,弯腰拨开她的头发,急促地问:“程姐,你没事吧?”
  程柏青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泪水一颗一颗滴落在韩飞的手背上面,她恨恨地瞪了那两个男人一眼,咬着牙说:“你们给我……滚!”
  那两个男人见韩飞闯了进来,气焰也不再像刚才那么嚣张,他们冷眼盯了韩飞一下,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转身,手脚利落地扬长而去。
  韩飞试着扶起程柏青,说道:“程姐,要不要报警,或者我叫写字楼的保安上来?”
  程柏青摇了摇头,唇边露出一丝凄凉的笑意,阻止他说:“没必要。他们不过是受人之托来出一口恶气而已,是我太天真了,我没想到……他那么狠心,那个女人那么恶毒……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她还是这么念念不忘,时刻拿我当死对头……是我自取其辱……”
  她仿佛支持不住自己的身体,很虚弱地依靠在韩飞的怀中。
  韩飞似懂非懂,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她,她是那样脆弱,就像被风雨摧折之后的一朵洁白的栀子花,虽然他不知道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此刻的程姐看起来很需要帮助,她不适合继续留在公司里。
  他看着她,低声说:“我帮你打电话给司机,让他送你回家吧,先回去休息一下再说。”
  程柏青幽幽地看着他,身体将他依偎得更紧,轻声说:“你会开车吧?我车钥匙在桌上,你送我回家好不好?这件事……我不想让公司其他人知道,不用叫其他人来,请你帮我一次吧。”
  韩飞听到她几乎是恳求的语气,胸口几乎可以感觉到她的心跳声,心里不由得一阵发颤,他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程柏青眼里顿时透出一丝欣喜,她用力地向他怀中靠了靠说:“谢谢你,韩飞。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韩飞心中五味杂陈地开着车,不时地侧目看向坐在身边副驾驶座上的程柏青。
  在他眼里,她是一个独立的女企业家、有灵性的女设计师,她总是那么璀璨夺目、让人仰视,可是今天他突然发现,原来她也有被人侮辱践踏的时刻,也有虚弱得像一个孩童的时刻。虽然他知道她的过去有很多故事,有些事恐怕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但是看到她柔弱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挺身而出帮助她。毕竟,她曾经那么信任自己,那么支持自己,自己现在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罢了,如果自己今天拒绝了她的求助,那才不像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程柏青的家就在北京三环地带,是一片高档的住宅小区,周边地理环境非常好。这套房子是前夫出钱买给她的,韩飞随着程姐走入房间,一进门,是个非常大的客厅,摆放着各种欧式古典家具,房子的装修风格,也是欧洲古典式风格,就连墙上涂的颜色有一种鎏金的感觉,仿佛像是电视里看到的十九世纪法国的卢浮宫。
  客厅的正面墙上,悬挂着一副偌大的欧洲名画,整个房间看起来像个豪华的宫殿,那幅油画上的面孔中的人物,正对着韩飞,那眼神和神态是那样奇特,好似传动着生命流动的气息,有一种华贵典雅之美,充溢着艺术气息。
  韩飞反客为主地给她倒了一杯水,他从来没看到过她这么脆弱的样子。
  她躺在沙发上,眼泪一直止不住的往下流,过了很久,她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断断续续地说:“你知道,公司最近接了几个大项目,启动资金都是需要我们公司垫付的,但是前几批的工程款还没有结算回来。对方都是大客户,我们得罪不起,财务那边也不好意思总是追讨,所以最近公司流动资金有点吃紧……”
  韩飞将纸巾递给她,安慰她说:“这些我都知道,公司暂时有点困难,但是我们一定能挺过去的。”
  程柏青惨淡地笑了笑,接着说:“还是我太天真了,因为他最近正好在大陆做生意,所以我去找了他……本来想用公司的其他项目合作为条件,让他投资一些,没想到他的新太太居然以为我们之间还有别的什么事情,逼着他毁了合同不说,还变本加厉找人来羞辱我……她也不用脑子想一想,我若是对他还有感情,当初怎么会跟他离婚,她又怎么有机会嫁给他?”
  韩飞知道,程柏青曾经嫁过一个台湾商人,此时她口中的“他”应该是她的前夫无疑,看来这次事情的起因并不复杂,就是因为程柏青手里的现金一时周转不开,走投无路时想到找前夫帮忙,没想到他的新太太妒恨攻心,趁机找人来“修理”了她。女人与女人之间的斗争从来是残忍的,难怪程柏青懊悔不已。
  韩飞不懂得经营管理之道,他只是一个设计师,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公司经营方面的问题,现在才知道程柏青真的不容易,她承担了太多太多的压力,试问如果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哪个女人会向前任丈夫去摇尾乞怜呢?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不忍心看到程柏青这样,人皆有怜悯之心,何况是她这么美丽聪慧的女子?
  他不由自主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就像有时候哄着苏小米那样。
  程柏青透过泪眼迷蒙的双眼,幽幽地看着他,韩飞看着她的脸上流露出的渴望,环着她的不觉有些松动和迟疑,他知道,自己对这个女人的情绪很奇怪,似乎是感激,欣赏,怜惜,又似乎有些别的……就在他犹豫着、纠结着的时候,怀中的女人机警地窥见了他的心思,她用熟女特有的手法,主动的凑到韩飞唇边,吻了上去。
  韩飞的脑子霎时间变得一片空白。
  程柏青这个吻,就像蛊惑他的毒药,她勾着他的脖子,压着他,用力的吮吸着他,韩飞完全迷惑了,他不由自主地迎合上去……
  夜色慢慢降临,暖暖的风吹起纱帘,混合着程柏青的香水味道,整个房间里充满了暧昧的气息。
  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切,韩飞觉得很茫然,他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一个圈套,这不是他的本意,绝对不是。他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都涣散掉,房间里的气氛尴尬得可怕,他四处寻找着自己散落的衣服,就是不敢面对她的眼神。
  “你现在要走吗?”她在身后质问,带着一丝幽怨。
  韩飞假装咳嗽了一声,讪讪地说:“时间也不早了……程姐,你早点休息,我也该回家了。”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程柏青已经走了过来,她冲过去,从背后紧紧地抱着他,他有着强壮的身体,还能感觉到他心跳的声音,很快很快,他也是有感觉的,不是吗?她把脸贴在他背后,哪怕这一刻的温存,哪怕就一次放弃自己所有的顾虑,韩飞的身体僵硬着,手不知道放哪里好,嘴唇翕动着不知所措。
  程柏青走到他面前,她的身体在风中微微颤抖着,韩飞看着她完美的身体曲线,看着她期待的眼神,竟然想起了苏小米。她们俩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女人,苏小米就像一件洁白的瓷器,而程柏青就像一块碧玉翡翠,她的肌肤晶莹剔透,在夜色中散发着撩人的气息。
  “我真的……要回家了。”韩飞艰难地说。
  “喝完这杯酒再走,”程柏青走到酒柜前,给韩飞倒了一杯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她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自己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的颤栗,皮肤的表层因为在露在空气中微起着鸡皮疙瘩,“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脏,不如你的苏小米纯洁?”
  “不是,你在我心里是美好的,但是……我敬重你,一直都是。你在公司帮了我那么多,我一直都知道。”韩飞不知道怎么措辞才能表达此时的心情。
  “其实没什么的,韩飞。”程柏青仰头喝下一大口伏特加,因为喝得太急而差点被呛到,她满脸通红地浅笑了一下,“你依然可以选择。现在你走吧。”
  门“砰”一声的关上了,韩飞走进电梯的一瞬间,觉得身体很疲倦,心更疲倦。
  他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来看,发现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没电了。这段时间里,苏小米有没有打电话给他呢?她还在和他闹脾气冷战,应该不会管他的死活了吧,还有她所说的事情,孩子的问题怎么办?他们的世界本来就够乱了,一切变得更乱了,韩飞觉得自己的生活简直全部都变了样子,他如同在迷宫的困兽,不知道出口在哪里,自己应该怎么才能够走的出去。
  苏小米今晚住在郊外宾馆里,她睁着眼睛等韩飞的电话,一直等到半夜,手机却一直都没有任何响动,她就这么昏昏沉沉地抱着手机睡了过去。
  在梦里,她梦见了韩飞,梦见了香甜的提拉米苏。
  梦里的苏小米拉开电冰箱,发现里面整齐的摆放着她最爱吃的提拉米苏蛋糕,还放着一张粉红色的卡片,跟上一次韩飞买来的提拉米苏一模一样。她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块放在手心,低头用舌尖亲亲的tian了一口,还是那份熟悉的味道,香醇浓沉的口感,espresso的苦、蛋与糖的润、甜酒的醇、巧克力的馥郁ru酪和鲜奶油的稠香、可可粉的干爽,味道真的好极了。那张粉红卡片上写着他清晰的字迹“亲爱的小米,还记得它吗?从你说带我走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许下承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辈子只和你这样一直走下去,亲爱的,请原谅我好吗?我们把孩子生下来吧,我爱你,我爱我们的孩子。不管多么艰难,这个孩子我也要,因为他是我们的孩子。”苏小米幸福地握着卡片,泪水滴落在上面,卡片上的字迹晕开,仿佛一朵一朵盛开的花儿……韩飞回来了,我亲爱的韩飞又回来了!苏小米不停欢呼着。
  大喜过望的苏小米从梦中醒来,发现周围竟是完全陌生的环境,身边没有卡片,没有韩飞,更没有提拉米苏,她这才懵懵懂懂地意识到,刚才只是自己做了一个美好的梦境而已,韩飞根本就不在这里。
  她疲倦地揉了揉眼睛,又下意识地去看手机,手机依然是冰冷的,什么痕迹都没有。
  这一刻,苏小米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韩飞怎么了?他为什么没有任何回音?有种不安的气息一次一次震荡着她,都说梦是相反的预兆,而刚才那个梦是那样美好,难道这预示着韩飞会出什么事情吗?她越想越觉得可怕,心里的黑洞无限无限的扩大,汗水顿时浸透了她的衣服,她用力回忆着刚才的梦境,想到无处可想的时候,她干脆起身走到洗手间,用冷水猛力的拍打着脸,想让自己清醒一些,看清楚眼前的一切是梦还是现实。
  她看了看时间,十二点已经过了,但是,他还没任何回音。
  韩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混乱状态中,脑子里乱七八糟,不知道想着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够做到那一步的?对于苏小米来说,这算不算是赤裸luo的背叛?
  敲开门,韩妈妈带着担忧的眼神迎上来,唠叨着说:“你怎么又回来这么晚?每天都加班,越来越晚了,你一个人这样也就算了,连你媳妇也一样,到现在都没回来呢!我给你们两个人打电话,一个都打不通,这家简直就不像家了。”
  韩飞心里顿时一沉,他看向卧室那边,果然门开着,没有苏小米的踪迹,她没有回来,她去哪儿了?他迅速将手机充电打开,立刻看到了苏小米的那条短信,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韩妈妈接着说:“对了,你爸今天打电话说他腰椎炎又犯了,家里事多要我明天就赶回去,我自己买了车票。”
  韩飞这次没有挽留母亲,父亲犯病了,家里需要人照顾,韩妈妈不回去是不行的,难道还指望嫂子去伺候犯病的父亲吗?他从兜里摸出仅有的一千块钱,有些不好意思地递给韩妈妈说:“妈,我这个月就剩这些钱了,你先拿去给爸看病。”
  韩妈妈坚决不肯收,抹着泪说:“妈不要你的钱,你跟你媳妇儿好好的过点正常人的日子,比啥都强。妈在这里这些天也看出来了,我们跟你们过不到一块儿去,以后我没事也不会经常来……我走之后,你跟苏小米两个别僵持着了,媳妇是你自己选的,吃苦受累也是你自作自受,妈管不了了……”
  韩飞好言劝慰了母亲一番,还是趁她没注意偷偷地将那些钞票塞在她的行李袋里。他满怀心事地躺在卧室的床上,摸着剧痛的头,脑子里乱成一片。
  苏小米竟然敢用这么重要的事情来欺骗他,不但骗他,还能够这么理直气壮地和他闹脾气,使小xing子,她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生活会变成这样一团乱麻的模样?她真的是他想要找的人生伴侣吗?为什么她不能像程柏青一样善解人意,只会默默地帮助男人,而借机从不索取任何东西?
  想起程姐和今晚发生的那件事,韩飞觉得很无力,以后该怎么面对她呢?
  ——不管怎么样,生活还是会继续,收拾下心情,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韩飞这样想着,终于还是给苏小米发了一条信息:“我知道了。你安心培训,其他的事等你回来再说。”
第27章 凉意
  苏小米听到韩飞说的话,不由心中升起一股凉意,怒视着他说:“你别提房子,这套房子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房产证都没有我的名字呢!再说,我爸妈也帮我们出了装修费用,怎么就没看到你说要还钱给我爸妈啊?”
  苏小米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这一次她果然没有失望。
  她带着开心的微笑,走到宾馆窗前拉开窗帘,郊外视野真开阔,清晨空气真的很清新,简直让人心旷神怡,虽然说人生总有些暴风雨,但是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他们俩终于可以言归于好了。
  她甜蜜地想着回家之后的情形,韩飞一定会像以前一样,假装生气地不理她,可是她知道,他不会真的生气的,以前不都是这样吗?打打闹闹又和好如初,两个人就这样爱下去多好,这么努力才得到的幸福,自己唯一的男人,可不能随随便便丢掉了。
  苏小米结束培训回到北京市区,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她从公司的班车下来,带着一堆大包小包回家,她打开门换拖鞋的时候发现韩妈妈的鞋子不见了,再一看小房间里没有人,料想她这几天回了老家,她原本不错的心情此时更加愉悦,韩妈妈不在更好,她和韩飞正好趁此机会好好谈一谈,重新过着二人世界了。
  她拿出衣服包,把这几天换下的、没来得及洗的脏衣服一件一件地丢进洗衣机里,她一眼看到洗衣桶里有一件韩飞的白色衬衣,料想是他昨天换下来没洗的,顺手拿起来,准备给他一起丢进去洗了,不料正要丢进去的时候,她眼尖地发现了一个红色的印记,赫然出现在后背领口上。
  苏小米心里一惊,以为自己看错了,她很少化妆,再说这些天她也不在家啊,韩飞的衣服上哪里来的女人口红印?再大大咧咧的女人,对待这件事上也不会太傻,苏小米不是傻瓜,她拿着衣服仔细打量了一遍,又像猫一样将那件衣服凑近自己的鼻子,立刻敏锐地发觉——衣服上有一种很奇特的香水味道!这种香水味显然不属于她,因为苏小米从来不用香水。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手里的衣服,机械地将它丢进洗衣机,直到洗衣机发出一阵工作中的正常轰响起来,苏小米才像被惊醒了一样,她心中有一种火苗在熊熊燃烧着,悲愤又麻木地站在洗衣机前面,看着那件衣服一上一下被搅动着,她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也一起被搅动了,翻来覆去的痛,痛得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了。
  苏小米洗完衣服,又鬼使神差一般来到离家最近的超市,她魂不守舍地推着购物车,扫视着那些货架。
  她忽然想起了韩飞陪自己来逛超市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多余的钱,两个人最大的乐趣就是晚上去超市白逛享受免费的冷气或暖气,偶偶淘一点特别优惠的打折货。现在有了房子,不在用蜗居在那个地下室了,不用看房东脸色了,可是当初那种感觉竟然渐渐没有了。
  苏小米慢慢走到了洗涤区,她忽然想到了那件白色衬衣,她猛然拿起货架上面的消毒水,拿了一瓶,又拿了一瓶,直到她的小推车都装不下了,整理货架的售货员走过来问她是不是要批发,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丢下装满消毒水的小推车,当着众多购物顾客的面,掩着脸从超市最侧面的一个出口夺路而逃。
  这一天,韩飞下班很早,他知道苏小米今天会回来。
  进门之后,他立刻听到了厨房里传来“滋啦滋啦”的炒菜声响,苏小米系着围裙,用力地翻炒着锅里的菜,弄得油烟四溢。她确实不太会做饭,一年到头也难得下一次厨房,下厨房也是煮面条,像今天这种情况非常少见。
  韩飞看着苏小米忙碌的身影,忽然感觉又回到了当年住地下室的时候,很多次都是这样,韩飞回家就看到苏小米在房间的一角煮面条,每当她手忙脚乱的时候,韩飞总会偷偷的跑到她身后,从后面抱着她,每次都是被她锅铲打跑,然后苏小米就会发出一声声尖叫,威胁韩飞不要妨碍她做饭,否则不给饭吃;而他呢,总是会笑着跑开一小会,然后隔几分钟再跑过来骚扰她一次。
  ——那种时光恐怕再也不会有了。
  苏小米冷眼观察着回家的韩飞,他明明看见了她,却不像她所想象的那么开心的样子,此刻,他正准备打开客厅的电视机。
  “小米,你回来了。”过了大约十来分钟,苏小米终于听到韩飞的声音,他踱步到了厨房门口,但仅仅是在门口而已,很客套地打了个招呼。
  “嗯,妈走了?”她问。
  “我爸腰椎炎犯了,我妈回去照顾他,”韩飞淡淡地解释着,“你公司的事情顺利吗?”
  “挺好,你先休息一下吧,等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两个人不咸不淡地对答了几句,彼此都提不起精神来敷衍对方,韩飞回到客厅里继续看电视。
  他这几天都没有睡好,总是觉得太累太累,程姐这几天在公司表现得很平静,但是一下班后就会发短信给他,用种种手段诱惑他去她那里。韩飞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鬼使神差地一次又一次落进她的手里,如果再给他选择一次的机会,他估计自己还是会做出同样的举动,结果没有什么不同。韩飞在心里检讨着自己,但是他知道已经回不去了,他没有办法逃避,更没有办法摆脱,正如程柏青所说的那样,他可以选择,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没有人能代替他做任何决定。
  “韩飞,好好干,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帮手。当然,我也会是你事业最好的帮手。”她这么告诉他。
  两个人终于面对面坐在餐桌上的时候,苏小米拨弄着自己碗里的米饭,她一口饭都吃不下,心里反反复复只是想着那件衬衣,眼泪一次一次试图涌出来,又一次一次被她用意志力给bi了回去。
  冷不防之下,韩飞竟然先开口了,说:“你多吃点,你这么瘦,要真是怀上了孩子,恐怕也会营养不良的。”
  孩子!苏小米的心仿佛被刺了一刀,她不知道韩飞这句话是有心还是无意,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这是两人冷战的起因,明知道这是她的心结,居然一开口就是这句话!苏小米压抑着的愤怒因这句话而越发不可控制,她心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自己真是高估了韩飞。是的,离开学校哪个单纯的环境已经这么久了,他早已不是那个韩飞了,苏小米也不在是那个苏小米了,在公司里看够了那些勾心斗角的人事斗争,看够像rose一样戴着面具生存的女人,苏小米觉得人太可怕了,太善变了,原来那么在乎自己,疼爱自己的韩飞,真的不知道去了哪里?苏小米心在冷笑,恨恨地想:好吧韩飞,让你先下手为强,等你问完这件事,我再来和你清算衣服的问题!
  韩飞随便说了一句,见苏小米低垂着头,用筷子拨弄着饭粒,却不吃任何东西,以为她还在为那天的事情生气,又补充说:“关于那件事,我可以向你道歉,我当时就是想咱们手里钱不多,还有二十年的房贷要还,不具备生孩子的条件,你想想现在谁愿意生穷二代?让孩子跟着我们受罪不是?”
  苏小米冷冷地开口说:“不管穷富,养育孩子都是必须的。物价一直在涨,工资收入一直怎么也跑不赢飞涨的物价。如果照你说的计划,等大家都做好准备再生孩子,等房贷还清了再生孩子,那我告诉你啊,那时候我已经四十六岁了!女人四十六岁意味着什么?”
  韩飞察觉她话风不对,辩解着说:“我没说不让你生,也没说等你四十六岁房贷还完了再生孩子,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的事业都在起步阶段,每个月的收入要精打细算才能支付,一旦没有了这份工作,连缓冲的积蓄都可能没有!在这种状态下养育一个孩子,苏小米,你想过我们要面对的问题没有?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幼稚?”
  “我幼稚,你不要孩子,就不幼稚?你就不需要面对生活问题?”苏小米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控制不住情绪了。
  “按照你的理论,房子可以随便买,孩子可以随便生,我们已经是房奴了,如果生了孩子,背上沉重的经济负担,就成了孩奴,岂不一辈子活在‘奴隶社会’?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头?再说,没有经济基础,孩子的教育成长必将处于劣势,你想让我们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如果以前听到韩飞这样的话语,苏小米或许会被洗脑,会认同他的观点,然而,此时此刻的她已经不能客观的赞同韩飞了。
  “我不认为现在要孩子不合适,生儿育女本身是让人类得以延续的唯一方式,也是人类必须承担的一种社会责任。如果没有我们共同的结晶,我不觉得这样的幸福会一直延续,韩飞,你太自私了。幸好,幸好从开始就只是我的一句玩笑,对你的一个考验,只是……你太让我失望了,失望透顶。”苏小米的眼神中带着鄙夷,这让韩飞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和沉重感。
  韩飞猛的将筷子摔在桌面上,提高了声音说:“苏小米,你有完没完?明明是你欺骗了我,你还这么理直气壮地对我发脾气?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够开玩笑?你知不知道,为了你这个所谓的玩笑和考验,你知道我纠结了多久,痛苦自责了多久?现在确实不是要孩子的最好时机,但是你说你怀孕了,我一边担心自己够不够能够养活孩子,一边担心如果不要孩子你去做流产对你身体会不会有伤害,你以为我不想要孩子?我是没能力,没能力要,我也幻想过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会腻着我叫我爸爸的场景……可是苏小米,你太过分了,我不明白你这样的试探是要干什么,你要我怎么样的回答?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了?”
  苏小米看着韩飞摔掉筷子,也啪嗒一声放下碗筷,满脸通红地说:“韩飞,你听清楚了!我是玩笑又怎么样,是考验又怎么样?你觉得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你背着我做了些什么?你对得起我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不想和你吵架。”韩飞推开桌子,起身坐在沙发上,拿出烟“啪”的点燃了。
  苏小米拉长着脸,闷声不响,眼泪差点又涌出来。
  韩飞看到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猛烈地跳了一下,难道苏小米发觉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他向来都觉得苏小米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姑娘,照说不至于那么敏感,况且程姐的事情发生才多久?苏小米所指的未必就是这件事。而且这种事只要没有真凭实据,量苏小米也不敢随便乱说。
  打定主意之后,韩飞的情绪马上平定下来:“你有话直说,没有根据就不要乱说,别没事找事。”
  苏小米看着韩飞若无其事的脸,只觉得一阵透心凉,心想你还当我是那个单纯无知的、轻易就被你忽悠哄骗的苏小米啊,这件事我如果不更你说个清楚,你还真不拿我当人看了,她心一横,冷笑着说:“我没有话和你说,要说上你们公司说去。”
  韩飞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苏小米她想干什么?难道她真的发现了什么?本来很多资深设计师就对自己很不满了,如果闹到公司去,让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和程姐的暧昧关系,他不就坐实了“靠男se吃女人软饭”的罪名?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以后自己在北京设计界还要不要混了?苏小米真要去了枫丹白露工作室,那真是几台戏都唱不完啊。
  他霍地一声站起来,嗓门立刻高了一个八度,怒视着苏小米说:“苏小米,你究竟想干什么?为人说话做事要讲证据的,你再这么无理取闹,我们真的没法在一起过了!”
  “我无理取闹?那你别做那种事啊!昨天你衣服上面口红印是谁的?还有那种香水味道,从哪里来的?不会是我的吧?韩飞,你就这样让我信任你的吗?”苏小米尽量抑制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咬紧牙关说。
  韩飞脑子里轰然作响,他迅速镇定下来,试图平息苏小米的情绪:“小米,你不要乱想,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估计是在公司电梯间里凑巧不小心碰到女同事,沾染上去的。”
  “你又开始哄孩子了吧,那个位置怎么可能‘凑巧’碰的到?你当我傻瓜还是白痴?韩飞,你对的起我吗?”苏小米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我真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发誓,昨天我一直忙着工作……”韩飞话音未落,手机却响了。
  韩飞丢开苏小米,转身接电话,苏小米看着韩飞的背影,趁他不注意一把将电话抢了过来,她一眼看得清清楚楚,那上面显示的来电人是“程姐”。
  她的脸马上阴沉了下来,拿着韩飞的电话在他面前摇晃着,冷笑着说:“就是她吧?口红和香水都是她的,这个姓程的女人,你的老板?韩飞,我猜得对不对?”
  韩飞有点忐忑,他试图解释,却发现苏小米已经挂断了程姐的电话,开始一条条翻他的通讯记录和短信息。他唯恐真的被她发现程姐发来的一些含糊不清的短信,有些愤怒地去抢自己的手机,苏小米却死死地不放手,两人争抢的时候,韩飞的胳膊肘一下撞翻了苏小米的下颚,苏小米被撞得一阵剧痛,她所有的悲伤全部都化为愤怒,她觉得自己压抑得太久了,一边怨恨着韩飞的背叛,一边用力地捶打着韩飞,尖叫着说:“我就不给你,就不给你!你手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敢让我看?”
  韩飞从来没有看到苏小米这样歇斯底里的样子,他知道自己理亏,也就任由苏小米雨点般的拳头全部打在身上。他知道,苏小米幻想中的爱情是那样完美,毕竟自己确实对别的女人动过心,也确实和别的女人有亲密行为,就当是对自己的惩罚吧,让拳头来得更给力点吧!
  苏小米看到韩飞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打,分明是做了亏心事,她觉得心痛得都快要爆炸了,她哭着,她痛着,她宣泄着自己的不满,一声声叫着说:“韩飞,韩飞,你这个没良心的混蛋!你是混蛋,你是骗子,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为了你,我什么都忍受着,委屈我自己,我得到了什么?就是你这样对我啊!!!”
  韩飞也觉得心里难受,但是现在自己能怎么说怎么做?他无力地辩解着说:“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了解我的为人,对吧小米?你要对我有信心,不要这个样子。”
  “信心?最近这半年来,你是怎么对我的?你有几天不加班?我们逛过几次街,看过一次电影没有?你永远都是忙,忙,你跟谁一起忙?忙什么事?”
  “房贷这么重,我想早点还清贷款,不努力能行吗?我爸妈为了我们,连老房子都卖了,我是想等我们有条件了再给二老重新买套房子,要不是为了拿奖金,我会这么熬夜拼命?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苏小米听到韩飞说的话,不由心中升起一股凉意,怒视着他说:“你别提房子,这套房子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房产证都没有我的名字呢!再说,我爸妈也帮我们出了装修费用,怎么就没看到你说要还钱给我爸妈啊?你就想着给你爸妈买房子,房子!你知不知道,我妈现在每个月还偷偷给我两千块零花钱?你爸妈挣钱不容易,他们挣钱就容易吗?你爸妈不过就是和你哥一起住罢了,那老房子本来就有你的一半,卖了又怎么样?还有,你哥哥结婚不一样是你爸妈买的房子?怎么就看到我们占便宜,没看到你哥嫂得便宜了!跟着你,我得了多少好处?我不但委屈我自己,还连累我爸我妈为我担心,我才冤呢!”
  韩飞无话可说,对于苏小米的父母亲,他只有一面之缘,几天的交情,不可能有那么多感情,在情感上当然更加偏向自己的父母,他完全无法体会苏小米的委屈,更意外的是一向单纯的她此时此刻竟然会说出这样狡猾市侩的话来,简直就像一个市井泼妇。
  “我不计较,是因为我爱你,但是你太自私了,你要我如何去孝顺你的父母,但是你有想过我的父母吗?我不要求你怎么去感激他们,我父母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我一定要幸福,但是,我现在幸福吗?你给了我幸福吗?”说到这里,苏小米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韩飞,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太让我失望了。”
  苏小米想到自己的父母为了自己做的一切,但是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生活,她很想念妈妈,忽然好想回去,这么多年,为了这个男人,自己离开了自己最爱自己的父母,离开了熟悉的家乡,放弃了稳定的工作,但是自己得到的却是背叛,自私的男人。
  “苏小米,你不能只想你们家的事。”韩飞努力的在脑海里想着措辞,“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爸妈为我们已经付出太多太多了,你没有资格这么指责他们。”
  “我偏要说,我偏要说,你们全家都是自私鬼,每个人都一样!”苏小米彻底被韩飞的话激怒了,口不择言地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还以为自己又多么了不起……”
  苏小米还没说完,韩飞一巴掌已经挥舞在她脸上。
  这一记耳光很重很重,苏小米顿时傻掉了,她头上仿佛无数小星星在旋转,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煽过自己,可是今天却给自己最爱的那个人煽了一巴掌。
  ——是韩飞,韩飞打了她?
  苏小米捂着脸像木偶一样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看着韩飞,这个曾经无限呵护着她的男人,那个曾经帮自己洗脚的男人,那个自己不舍得吃一口蛋糕,但是却会买给她吃,还疼爱的看着她吃的男人,居然打了她!
  苏小米“哇”地哭出来,她捂着脸,一把推开韩飞跑出门去。
  韩飞站在客厅中间,看着自己的手掌,呆呆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他的眼圈慢慢红了,他竭力地睁大眼睛,不让泪水掉下来。最近是怎么了?自己怎么了?怎么舍得、下得了手打她?他应该能够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的,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和苏小米这一路走来,不管当初多么艰辛的日子,她都不离不弃的陪在自己身边,可是自己今天却动手打了她,自己真混账啊!他心里懊悔不已,恨不能自己再煽自己两个大耳光。
  苏小米漫无目的地跑出家门,她并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只想离开这里,她一分钟都不能呆在那个地方,那个包含了父母对她的期望的房子,那个承载了她梦想中婚姻的地方,那个想和他一起“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地方。一切都粉碎了,粉碎了,她第一次对爱情感觉到恐惧,感觉到自己或许并不了解这个每天睡在她身边的男人。
第28章 质疑
  林佳佳呢,正如她对苏小米所坦白的那样,她既不相信爱情,更不相信男人,只想让自己过“更好”一点的生活。她其实根本无所谓林强带她去什么地方玩,风景好不好看,向南还是向北。
  夜深人静,苏小米蹲在天桥下,浑身冻得发抖,她用手臂抱着自己的身体,不停地抽噎着,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中缓解过来。她就这样孑然一身地从家里冲出来,身上什么都没带,钱包,手机,身份证……什么都没有,她脚下甚至还穿着拖鞋。她的脑海里此时一片空白,整个人茫然无措,她不知道现在应该去哪里?偌大的北京,哪里可以收留她?
  苏小米低头啜泣着,她忽然好想回苏州,像小时候那样扑到苏妈妈温暖的怀抱里痛哭一场。
  路灯下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几个乞丐,这里似乎是他们的地盘,这几个脏兮兮的男人看到苏小米呆在天桥附近,立刻傻笑着朝她指指点点,还露出奇怪的笑容,他们裸露着发黑的牙床,嘴里依依呀呀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苏小米被他们的笑容吓坏了,她可不想成为明天晨报的社会新闻素材,比如就某失踪女子被流浪汉**,或者怨妇不堪丈夫家暴逃出家门遇歹徒之类八卦事件女主角。她立刻尖叫着跑开去,一口气不知道跑了多远,直到再也跑不动了,她才弯着腰、踹着气,停下了脚步。她看着黝黑的天幕,眼泪又涌了出来,为什么会这样呢?这么冷的天气,她好怀恋那张床啊,还有暖暖的被子,舒服的枕头,为什么跑出来的偏偏是自己呢?为什么呢?
  ——因为房子是韩飞一个人的!
  ——购房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的,并没有她苏小米的名字啊!
  苏小米渐渐有点理解苏妈妈当初坚持要在房产证上加苏小米名字的初衷了,是的,假如当初合同上写了她的名字,这个房子的产权就不止是韩飞一个人的,就算两人闹翻了,她也不至于流落街头、无家可归啊!自己当初怎么就没考虑到这一点呢?跑出来就跑出来吧,至少应该带点钱啊,没带钱拿至少应该带上电话啊,现在可好,彻底成孤魂野鬼了。
  她在街道上踯躅了很久,漫无目的看着来来往往的出租车,伸手拦住了一辆,告诉他林佳佳的住址。她现在不能回家,但是也不能就这样在外面胡乱晃荡,她现在唯一能投奔的人就是林佳佳了,她那里应该可以让她临时栖身一下。
  苏小米疲倦地将头靠在车窗上,呆呆地注视着窗外的夜景。
  出租车很快到了林佳佳家楼下,她抬头发现她家客厅的灯是亮着的,顿时舒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司机说:“师傅,我忘记了带钱包,要上楼取下来给您。”
  司机师傅有些不悦地打量了她一眼,说:“没带钱包打什么车?这栋楼里住户这么多,你上去了不下来咋办?我上哪儿找您去呀?”
  苏小米一想也是,说道:“这样吧,我押点东西在您这儿,这样您就不怕我跑了。我过三五分钟就下来。”她说这话一边看自己,确实身无长物,唯一值钱的东西恐怕就是韩飞送给她充当定情礼物的银戒指了。她看着那只银戒指,不知不觉心里一阵发疼,咬着牙准备将它脱下来。
  这时候司机师傅制止了她,点燃了一根烟说:“不用了,您上去拿得了,我在这儿抽支烟。”
  苏小米感激地朝他笑了笑,冲到单元门口去按林佳佳房间对应的号码,但奇怪的是,客厅里明明有人在,那边却迟迟没有人回应,她回头看到司机坐在出租车里焦急地抽着烟,不由得暗自着急,灵机一动按了隔壁家的楼栋对讲电话。幸运的是那家人竟然问都没问她是谁,就将单元门打开了。
  她迅速冲进电梯,眼看着电梯的数字一层一层地跳,终于到了林佳佳所在的那一层,她一个箭步冲到门口,用力的按着门铃,依然没人开门。房间里明明就有人啊?苏小米忍不住用手敲着门,高声叫喊着说:“林佳佳,开门啊,我是苏小米!”
  她的声音传过去之后,门忽然就开了,林佳佳身上只套着一件近乎透明的黑色蕾丝睡衣,头发蓬松而凌乱,她打开门的时候,苏小米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栽进门里去,林佳佳赶紧伸手扶住了她,一边含含糊糊地说:“你这是干什么呢?慌慌张张的。”
  苏小米带着歉意说:“佳佳,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我没带钱包和手机,你赶紧给我点钱,出租车司机还在下面等着我……”她自顾自讲着话,却被林佳佳身边突然走过来的一个人给吓住了,舌头不由得打了结。
  林佳佳家里,此时竟然有一个看去来很陌生的男人,他看起来比林佳佳大很多,三十七八岁的样子,胖胖的脸上带着金丝边框架眼镜,目光深沉内敛,一副精明世故的商人模样。
  苏小米脑子一转,立刻猜出了他是谁,她虽然知道他们是这种关系,但是从来没有正式见过此人,她见林强赤裸着上身,毫不避忌地从卧室走出来看林佳佳,自己顿时涨红了脸,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你需要多少钱?”林佳佳动作迅速地从玄关的箱包架上取过自己的香奈儿小坤包,也不问她要钱干什么,“五千块够不够?我包里就剩这么多现金了。”
  “够……了。”苏小米忍不住偷看了她背后的男人一眼,她脑海突然闪过了rose那张精致沉稳的面孔,rose的脸和林佳佳的脸交叠在一起,组成一种令人惶恐的幻象,乱了,这个世界真的乱了,今天一切都不正常了,全乱套了。
  “你这是怎么了?看起来这么狼狈,跟在逃犯似的。”林佳佳唠叨着将钱递给她,挑了下眉毛看着她。
  “没什么……我改天再和你详细说,我……走了。钱我过几天就还给你。”苏小米原本想今晚在林佳佳这里借宿一夜,但是看情形她是没法在这里呆下去了,她再傻也不能干这种稀里糊涂的事情,当面给林佳佳难堪。
  林佳佳有点惊讶的看着苏小米匆匆溜走的背影,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深更半夜跑到自己这儿来借钱?
  “她就是你的好朋友苏小米?”身后的男人走过来搂住她的腰。
  “是啊,我在北京也没几个贴心的姐妹,难得她来看我一次,如果不是因为你在这儿,我就把她留下来陪我聊天了啦。”林佳佳耸了耸肩膀,转过身来。
  “你没发现,她好像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脚下还穿着棉布拖鞋。”林强点燃了一支烟,目光悠远地看着窗外说。
  “好像是的。”林佳佳被他提醒,自己也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苏小米这是要干什么呢?她是不是遇到什么状况了?她显然没有带钱包,估计也没有带手机,可是,她似乎并不愿意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肯说,她自然也没法追问。
  “别担心了,宝贝。”男人过来抱住她,“你刚给过她钞票,有钱还怕没人帮她办事?她也是成年人了,北京治安不错,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林佳佳还是担心苏小米,她走到客厅里透过落地玻璃窗往下看,看见苏小米正低头弯腰钻进了一辆黄色的出租车,等到那辆出租车载着苏小米驶出了小区,车影消失不见,她才伸手拉上了窗帘。
  她回到客厅里坐下,林强凑了过来,伸手抚摸她的长发,带着讨好的语气说:“别管她了,接着说我们的事吧,明天我带你去郊外散散心吧,想去哪里玩?”
  “随便。”林佳佳有气无力地说,这种软弱无力落在林强眼里,反而显出一种别样的娇媚风情。
  明天又是周末了,在天气晴好的日子里,林强常常开着一辆越野车带林佳佳四处游玩,林佳佳的车技不好,所以不常开车。
  虽然她有很多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林强就是喜欢林佳佳身上那种独有的风韵。她浑身上下都燃烧着一种强烈的欲望,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上去既深邃又捉摸不定,让他心动不已。在林强眼中看来,女人的这种欲望,反而是一种特殊的诱惑,一个有欲望的女人总是比没有欲望的女人更容易唤起男性的激情,他特别欣赏女人这一点,也因此更加迷恋林佳佳。很多时候,林强会带着她出入各种应酬场合,他平时最喜欢去那些高档豪华的酒店,林佳佳的聪明美丽和善解人意无疑是成功男人最好的装饰品,她的表情动作笑容都仿佛是经过了专业培训一样,而那些姿态永远让他觉得脸上特有面子,虚荣心得到最大限度的满足。
  对林强来说,与rose的婚姻同样味同嚼蜡,因为rose从来都不明白他要的是什么。当年与rose走到一起的时候,他很欣赏她身上的那种精明又稳重的“内当家”气质,短短十几年,他从一无所有的北京郊区人摇身一变成为当下最红火的房地产行业的新锐企业家,资产的迅速扩张让他忍不住为自己的成功而感叹。从奴隶到将军,他不想再委屈自己了,到了该享受现在拥有的一切的时候了,这一天他已经盼了太久,rose的毫无情趣,骄傲,霸道,让他感觉到无比压抑,尽管rose是个不错的贤内助,但是对于一个对充满欲望的男人来说,他渴望享受到女人的情爱,她给不了他这些。rose是一个不太懂得男人心理的女人,换句话说,就是并不了解男人,但林佳佳就不同了,他每次一见到她,就有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和征服欲,尤其是当初看到林佳佳在咖啡厅里当女服务生被人呼来唤去一副可怜兮兮受气包的样子,让他顿时心生爱怜,脑子一热开始疯狂追求林佳佳。
  他曾经试图和rose离婚,尽管目的并不是为了娶林佳佳。然而rose的坚决反对让他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毕竟离婚就意味着要进行家庭财产分割,rose还有几个亲戚在公司担任重要职务,与她决裂或许会影响现在公司的运作。他知道rose是好面子的女人,她输不起婚姻,所以林强现在是有恃无恐的,只要rose不主动提出离婚,他也乐得像现在这样耗着。
  rose并不知道自己老公脑子里打的这些小算盘,她一直都以自己能嫁给他这样的精英男人为荣,她喜欢精明而善于钻营的男人,宁可做他背后的女人,但是她更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在外面,她显得那么冷静而有自制力,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都是面具,只不过借以掩饰自己内心的脆弱而已。在得知他有了其他的女人之后,她曾经绝望过,也和他吵闹过,然而林强不但不加收敛,反而变得越发不可收拾。她常常质疑自己,也质疑男人,质疑爱,可她还是不愿意和他分开。离婚了又怎样?下一个男人就会更好吗?再说,她才不甘心把自己精心打造的家和事业拱手让给别的女人。所以后来她干脆离开了他的房地产公司另外找了一份工作,不是为了谋生,只不过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而已,与其在公司整天看他和别的女人打情骂俏,还不如索性躲得远一点,眼不见心不烦。虽然这样做有些自欺欺人,但至少可以让日子过得下去,她需要证明自己还有女人的魅力,所以努力工作来获得支持和认可,以此来打发空虚无聊的阔太太日子。再说,她也并不想做一个依赖别人过活的女人,所以她心中无限地鄙视林佳佳这样的软骨头、寄生虫一样的女人。
  而林佳佳呢,正如她对苏小米所坦白的那样,她既不相信爱情,更不相信男人,只想让自己过“更好”一点的生活。她其实根本无所谓林强带她去什么地方玩,风景好不好看,向南还是向北,她也从来不去考虑将来可能发生的事。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好像一株坚韧的植物,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环境里,都能迅速掌握人与人之间交往的节奏,让自己如鱼得水。
  林强重新坐回到沙发里,招呼她说:“宝贝,你坐到我身边来。”
  听到林强这种命令的语气,林佳佳勉为其难地换坐到他身边的位置上,林强低头亲着她的脸,一边伸手在她的大腿上揉捏,还很用力地掐了一把,林佳佳不满地咕哝了一声,林强忍不住大笑着,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疯狂地抱紧了她。
  窗外寒风呼啸,苏小米让出租车行驶到一家gd公司常常召开发布会的酒店,付钱下了车。
  今晚看来只能住酒店了,她没有带身份证,这家酒店虽然价格不便宜,但是领班和她相熟,应该可以行个方便让她住一夜。
  苏小米顺利地在前台check-in完毕,坚持着走到属于自己的房间门口,用卡片将房门打开,她奔波了大半夜,直到这时候才感觉身体好冷,浑身都仿佛浸在冰窖中一样,她已经无力去思考,无力去回应周围的一切,她看到眼前似乎就是床,立刻软软地倒了下去,眼前的亮光逐渐消失,黑暗慢慢地拉上了序幕。
  头好痛,呼吸也很困难,苏小米隐约觉得她似乎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
  这里很黑很黑,只有她一个人,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到,她努力的想睁开眼睛,想看清楚前面,但是不管自己多么努力,始终看不到,她放弃了,就让自己在这无边的黑暗给吞噬掉……
  等到苏小米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竟然看见了方逸文。
  她睁开眼睛,发现四周都是雪白的墙面,一片白色晃得她眼睛刺疼,苏小米觉得浑身酸痛,手却是温暖的——洁白的被面上,方逸文的手正紧握着自己的手——她感觉思维有点混乱,脑海里一幕幕闪过刚才的画面,和韩飞吵架,跑出家门,找林佳佳借钱,住进了酒店……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应该在家吗?怎么会躺在医院的床上?她的头又一次剧烈的痛了起来。
  “你晕倒在酒店门口,他们酒店大堂经理不知道你家人的联系方式,所以打电话给我。你有点发烧,躺着好好休息,不要乱动。”方逸文温和地看着苏小米,眼睛里透出关切之色,像家长一样谆谆告诫她。
  今晚酒店经理突然打电话给他,说他的助理苏小米孤身一人来住店,突然出状况晕倒在走廊上,他立刻开车到了酒店,这才发现苏小米烧得厉害,将她拖到医院里来挂了急诊,一查竟然是高烧三十九度。
  苏小米有些尴尬地抽出被方逸文紧握的手,不知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小脸一阵绯红;方逸文看了她一眼,很轻松地放了手,但是两人都没有说话,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你男朋友的电话是多少?我打给他,让他过来照顾你。”过了一会儿,他说。
  “不用打给他……”苏小米说出这一句话,泪水无声的滑落下来,一点一点的滴落在面颊上,顺着耳侧流下来,“我不想看到他……我不想回家……”
  这是一个清冷的冬夜,窗外依稀有月光投进病房,照在苏小米的身上,方逸文远远地注视着她,恍惚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这样的情景多么像当年的再现啊,只是那些时光就像刀子一样,将所有的人和事都飞快地带走,不留一丝痕迹。
  因为药物注射的作用,苏小米渐渐睡着了。
  方逸文静静地坐在床头,她睡着的模样,那么像她,简直是一模一样,看着恬静入睡的苏小米,他的思绪顿时坠入无边无际的回忆中。
  那时候,她还是个刚刚走出校园的女孩子,他和她,因为偶然的一次邂逅而真诚地相爱,她爱方逸文的一切,但是初恋的女孩总是渴望浪漫,期待相聚,害怕离别。直到有一天,她怀上了她的孩子,她希望得到一个承诺,但当时年轻气盛的方逸文,却毫不犹豫地表示要和朋友一起去北京闯荡,将她一人留在家乡。她设法瞒着他,倔强地生下了那个提前到来的孩子,却没能好好地照顾那个孩子——因为先天性心脏病,孩子在三个月大的时候夭折了,她的父亲因此恼怒伤心过度而突发脑溢血,不久之后就去世了。而远在北京的方逸文,对前任女友的现状竟然一无所知。等到他知晓这一切的时候,她的精神已接近崩溃,不再是一个正常的女子。
  虽然年近四十,方逸文觉得自己永远不再相信、也没有资格去遭遇爱情了。他觉得自己有罪,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今生今世恐怕都没有机会赎罪或者弥补。尽管他一直未婚,但他一直将自己当成已婚男人,还会定时去医院看望她,希望她能够有恢复正常的那一天。
  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他都会想起那些痛苦的往事。在他心里,一切都是匆匆的过往,所谓的爱情只不过都是一场华丽丽的悲剧,直到遇见了苏小米。
  方逸文从苏小米身上隐约看见了她当年的影子,他不由自主地想对苏小米好一点,从她身上,他看到了当初那个女孩的清纯模样,他发自内心地希望她幸福,希望她过得好一点。
第29章 住院
  次日,经过重重信息传递,韩飞终于得知苏小米的下落,他火速赶到了医院里。
  韩飞紧紧握着她的手,苏小米看着韩飞,一句话都不说。她的手被他握得生疼、生疼的,但是,再疼怎么疼得过她的心呢?眼前的韩飞已经不是她的韩飞了,此时此刻,苏小米不想克制自己了,她忍不住放声痛哭,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宣泄自己的情绪,之前所遭受的一切一切,都只想伴随着泪水发泄出来。原来所谓的爱情这样渺小、脆弱得不堪一击,如一颗尘埃般,被风吹走消失不见。
  韩飞一动不动地抱着苏小米,任由苏小米在怀里痛哭,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那些曾经说过的誓言,那些曾经对苏小米做出的承诺,都像肥皂泡一样真实地破灭了。
  “小米你怎么了?你们俩打架了?”林佳佳打扮得光鲜亮丽,裹着皮草大衣,脖子上缠着一条最新款的lv真丝豹纹围巾,她伸手摘下鼻梁上的墨镜,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俩,还带着一脸促狭的坏笑,她完全没想到这句玩笑话恰好像刀子一样扎进了苏小米的血淋淋的伤口里。
  韩飞尴尬地看了林佳佳一眼,林佳佳还没看出来两人之间的不对劲,接着又说:“你们两口子平时不是挺好的吗?俗话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韩飞肯定是你欺负了小米对吧?”
  苏小米没说话,韩飞递过一条毛巾给她,她顺手接过揉了一下红肿的眼睛,韩飞的表情看上去有点不知所措,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林佳佳一看这阵势,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两个人还在别扭着呢。她朝韩飞使了个眼色,韩飞立刻心领神会地说:“我去帮小米买点吃的,你和林佳佳先聊着。”
  林佳佳用手背试着苏小米额头的温度,确定她没有再发烧,这才坐到她身边,低声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两个感觉好奇怪。”
  苏小米不知道该怎么对林佳佳述说这一切,她慢慢闭上了眼睛,最让她心痛的并不是韩飞冲动之下给她的那一巴掌,而是他对于他们俩爱情的背叛。虽然韩飞拒不承认他和别的女人之间有任何关系,但是那件白衬衣上清晰的口红印和香水气息,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这些早已超过了她心理承受能力的底线。
  “佳佳,假如你所爱的人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性质非常严重,你会原谅他吗?”
  林佳佳立刻听出了苏小米话里的意思,她有些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但是很快她眼里的惊异就消失了,她伸手摸了一下苏小米清瘦的脸颊,叹了口气说:“如果是我,我会选择原谅他,因为我还爱着他,我不想就这么失去他;但是小米,我恐怕你做不到。”
  “是的,”苏小米失神地看着天花板,“佳佳,你太了解我了,我确实做不到。我的爱情就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一旦弄脏了,揉皱了,就再也抚不平了,你要我选择原谅他,可我的心没法逼迫我自己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他打了我,而是因为别的……有时候我在想,我那么爱他是不是错的?我那么相信爱情,我是不是错的?”
  林佳佳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着她说:“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韩飞都动手打你了,你还对他这么死心塌地?更不用说什么背叛之类的话了。你就算真和他分手了,难道还怕找不到男朋友?非得在他这棵树上吊死不可吗?我跟你打赌,你要是离开了他,保准比现在过得好,你信不信?”
  苏小米摇了摇头,含着眼泪说:“这个问题容我再想想吧……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我暂时不想回他那里去,你能帮我找个地方住吗?算我租你的也行。”
  她知道林佳佳名下远远不止她所居住的那一套房子,她有好几套精装修的小公寓,都租给了别人住着,每个月收的租金都不少,林佳佳算是比较富裕的“包租婆”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难道还要收你的租金?”林佳佳娇嗔地说着,从皮包里掏出一根钥匙,爽快地递给苏小米,“你就去我那里住吧,我最近正好要跟他一起到欧洲度假去,估计到下个月才能回来。你随便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苏小米感激涕零地接过钥匙,虽然她曾经有些时候觉得林佳佳走入了一条歧路,但是此刻她不禁有些羡慕她了,至少她在经济上是自由的,有钱,有房子,有时间,可以趁着最年轻美好的时光享受生活,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2011年的世界末日预言会不会真的到来?
  韩飞买了点心回到医院的时候,林佳佳已经帮苏小米收拾好东西,准备结账出院了。苏小米没有理睬韩飞,林佳佳将韩飞拉到一旁叽叽咕咕说了一通道理,韩飞也不再勉强苏小米跟自己回去,独自打车离开了医院。
  因为入院时办理的一些手续单据都在方逸文手里,所以苏小米又给方逸文打了个电话(韩飞今天还算细心,记得将她的手提包也顺便带了过来,手机钱包一个都不少)。方逸文这次到医院不是一个人来的,后面还跟着rose一起。
  苏小米和林佳佳在住院部一楼等候着方逸文,rose手里还抱着一捧鲜花,她一眼就看到了苏小米身边站着的林佳佳,脸色立刻变了。
  林佳佳还在低着头和苏小米说话,冷不防觉得有点异样,她抬头看见不远处有一个身穿米色西装套裙,足蹬白色高跟皮鞋,头发高高在脑后挽起,模样像职业白领的女人正目光凌厉地盯着自己,她莫名其妙地觉得身上一阵发冷,再仔细一看那个女人,竟然就是林强的老婆,整个人不由得僵在那里。
  苏小米看到他们俩一起过来,心里一阵感动,立刻站起来打招呼说:“方总,rose姐。”
  rose不像平时那样随和,有点高傲地“嗯”了一声,苏小米见林佳佳刚才眼疾手快地戴上了墨镜走开几步,假装在附近晃悠,知道她们俩之间的尴尬关系,彼此没办法见面,于是故意打圆场岔开话题说:“rose姐,谢谢你来看我,这鲜花真漂亮。”
  rose心里生着闷气,假装若无其事地将一束康乃馨和剑兰递给苏小米,眼睛扫了一眼林佳佳,声音不高不低地说:“花倒是很漂亮,只不过如今的鲜花都是寄生在大棚里长成的,大多没有根,表面看起来光鲜,其实活不了多久,烂得也快,还不如地摊上卖的塑料花实用。”
  苏小米知道,rose虽然表面不肯露出任何痕迹,但她毕竟是个女人,她故意装作与林佳佳素不相识,嘴巴还是忍不住要损她几句,平时的优雅和蔼全都不见了,足见她心里对林佳佳的愤怒与怨恨。
  林佳佳也不傻,一听这话就知道rose是在讽刺她,心想:老娘我连林强都没放在眼里,你这个下堂妇又算老几?凭什么阴阳怪气地对我冷嘲热讽?但是碍于苏小米的面子,不好在医院里和她的同事翻脸吵架,她只能气呼呼地朝rose翻了个白眼,愤愤然转过身去。
  苏小米趁着方逸文和rose去办理手续的机会,悄悄地小声对林佳佳说:“佳佳,我看你不如先回去吧,我待会儿先跟方总他们回公司,下班之前我回家拿几件衣服,然后去你那里。”
  林佳佳斜睨了rose一眼说:“真没想到,林强家里那个老巫婆竟然是你同事,你还‘姐姐’长‘姐姐’短地叫得那么腻歪,真叫我恶心。”
  苏小米推了她一下说:“好了,你也别说她了,我哪里知道方总会叫她一起来呢?你先别管我了,赶紧走吧,省得她待会儿回来又说那种话刺激你。”
  林佳佳心里也窝火,恨不得早点离开,见苏小米叫她走,也不再犹豫,她很快就出了医院大门,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苏小米跟着方逸文和rose走出医院大门,抬头看向湛蓝色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冬天的北京只要没有阳光,天幕四周就会涌上暗沉沉的暮色,让人凭空多添几分怀想,走在大街上,有一种时光流逝非常缓慢的错觉,就像一个人在秋天里看满地萧瑟的落叶,容易伤悲,情绪容易低落。
  方逸文抬起手腕扫了一眼表,十一点三十五分,该是吃午餐的时间了,于是提议说:“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吃晚饭再回公司去。”
  rose和苏小米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有表示反对,rose还补充说:“小米还在感冒恢复期,喝点热汤对她有好处。我知道附近有一家新开的春江酒店,做的汤特别好,不如去那里?”
  方逸文欣然同意,三个人一起上了车,苏小米将手里的包袱放置在后车厢里,方逸文关上车门,驾驶着车“忽”的一声绝尘而去。
  春江酒店距离中关村不远,地处交通枢纽地带,街市林立繁华,大约十几分钟就到了,方逸文泊好车,三个人找了个雅间坐下。服务生将菜谱递过来,苏小米看着方逸文飞快地点菜,料想他熟客,方逸文头也不抬的问着苏小米喜欢吃的东西,rose还顺便要了一壶咖啡。
  等上菜的间隙,rose端着一杯醇香的曼特宁咖啡,看着苏小米说:“总部培训的日程已经定下来了,你那边没有什么变化吧?你能够完成这个培训课程吗?如果有困难你就告诉我和方总,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她隐约听说了苏小米昨晚的狼狈情形,不用说肯定是发生家庭矛盾了,记得前不久苏小米才兴奋娇羞地告诉她刚和男朋友买了房子,还领了结婚证,正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这才多久,幸福的准新娘子居然变成了流落街头的怨妇,说穿了还是男人们造的孽。
  “rose姐,谢谢你们,我这里没有问题,我能行的。”苏小米tian了一下干涸的下唇,假装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那样最好了,不过你的脸色确实不太好,要注意身体。”方逸文cha了一句嘴。
  “谢谢方总,我真的很好。”苏小米不想在他们俩面前表现出脆弱,毕竟他们是自己的上司,没有任何一个上司会喜欢哭哭啼啼叫苦连天的下属,这次的意外事件如果传到公司里,还不知道人家会怎么猜测她的私生活,她又怎么敢节外生枝?
  “无论如何,都要保持心情愉快。真的遇到什么麻烦事,你不妨说出来,大家都愿意帮助你的,我们都是你的朋友。”rose知道苏小米不是本地人,父母都远在苏州,估计她在北京也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看到一个苏州老乡却又是那个林佳佳,真是冤家路窄。rose一想到林佳佳今天那副满不在乎、安之若素、简直比自己还像林太太的傲慢范儿,气就不打一处来,心里忍不住又暗骂了无数声“jian人”。
  酒店的服务很到位,没过多久,精致的江南小炒,外加几分不同馅料的水晶饺就端了上来。
  rose吃着东西的时候,方逸文看着苏小米轻声说:“rose刚才说的话很有道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保持一个好的心情,这样无论工作还是生活起来才会轻松一些,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苏小米原本不想让公司中人知道自己的家事,但是见他们二人这样关心自己,在这种和谐温暖的环境下,不由自主地说:“原来我们没有房子的时候,我和他租住在一间狭小的地下室里,那里环境很差,可是哪怕一起分吃一块蛋糕,我都觉得都很幸福;后来,为了在北京买房子,他的父母卖了家里的老房子给我们,我们还背了一大笔贷款,然后……一切都好像变得不对了。”
  rose夹了一块虾饺给苏小米,心里感叹着想,苏小米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个开朗阳光的女孩子,谁知道她生活中竟然也有这么多烦恼事呢?果然每个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我以为我们有了自己的房子,可以像书里写得那样从此幸福的生活,没想到现实其实远远比我们想象的残酷,每一个时刻都会有考验发生。”苏小米苦涩地看着对面的两个中年男女,“也许这就是成人生长需要付出的代价吧。”
  方逸文看着苏小米冷静地说出这番话,他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变化,这是一种思想灵魂深处的演变,人一旦从学校融入社会,观念和想法就彻底不同了,尤其是现在社会都那么看重物质条件,连一般意义上的情侣或夫妻关系都会衡量双方的经济基础,尤其是像苏小米和韩飞这样的年轻人,他们没有身家背景,不是官二代,也不是富二代,金钱对他们来说显得尤为重要,而他们为了寻找生活的出路,为了适应这个物质社会,不得不改变自己的思维模式接受冷酷的现实。
  “苏小米,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爱情开始是甜蜜的,生活却是为了琐事一点一点的磨合,爱情和婚姻是不同的。”rose语重心长的对苏小米说。
  苏小米忽然想到了林佳佳,她看着神情淡然的rose,心中一阵感慨,rose想必是有感而发吧?如rose这样聪明的女子,或者早就知晓了一切,只是心中还有不舍或者期盼或者其他原因才选择沉默吧?她和林强这样的婚姻也可以继续,那么婚姻到底是什么?它真的有意义吗?
  方逸文喝着咖啡,听着她们俩交谈,偶尔cha一两句话。
  他清晰地感觉到,进入gd公司以来,单纯的苏小米变得越来越职业化了,或者说,她越来越像rose了。人总是希望在生活中少一些坎坷,多一些成就,所以必然会趋利避害,让自己成为一个八面玲珑的人。苏小米逐渐在变化着,她身上洋溢着的青春气息,必定会逐渐随着她的成长而淡化,终究有一天,她也会变成像rose一样坚韧而精明的女人,也许,这才是成长的真正代价。
  这一天,苏小米提早回了家,按照rose告诉她的总部培训日程,她在北京顶多只能待上三天了,她准备从家里拿些日常使用的物品。
  她用钥匙打开门锁的瞬间,这个曾经熟悉的“家”竟然给她一种很陌生的感觉,而且她意想不到的是,韩飞竟然破例在家,以前他是从来不会早于苏小米下班回家的,像这种情况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韩飞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他看见苏小米的身影,立刻惊喜地站起来,试着去接她手里的包:“你回来了?”苏小米下意识地躲过他的迎接,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韩飞不由心痛了下,她那种冷淡与漠视就好像一根刺,毫无征兆的刺进了他的心。
  “我们谈谈好吗?苏小米?我是爱你的,这样的你,让我真的有点接受不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要打要骂都随你。”韩飞的表情很难受,将手指插进发丝。
  “爱?你那一巴掌打下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爱我?你和别人**作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爱我?”
  “对不起,请你原谅这样的我,我真的不想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原谅我好吗?”韩飞的眼圈不由得微微的红了,眼神中充满着无奈的痛苦。
  “对不起?”苏小米心想,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韩飞?没错,现在这样的我让你接受不了,可是,又是谁把我变成了这样的人呢?我心甘情愿陪你在北京住地下室,死心塌地跟着你,为你精打细算过生活,可我的付出,我的努力和忍让,在你眼里不过是浮云,都是浮云而已!
  “是的,我对不起你。我深深的为自己做的事情感到后悔,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只要你肯回来。”韩飞看着苏小米,这样的苏小米显得那么陌生,那个曾经那么单纯可爱的女生,那个躺在他怀里撒娇的女生,那个为了爱义无反顾的女生,现在为什么变得这样绝情冷漠?
  “你不是说你没有做错什么吗?所以没有什么需要我原谅的。”苏小米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冷淡地回应着韩飞。
  韩飞终于不再说话了,昔日温馨的房间伫立着熟悉又陌生的人,他呆呆的看着她的身影,自己也道歉了,也请求了原谅,苏小米还要怎么样?自己要怎么做,她才会觉得满意呢?
  苏小米拎着一个大旅行箱走出家门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韩飞依然孤独地站在窗边,背对着大门口,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她看着他略显憔悴的侧脸,心里不由得一阵发紧,尽管两个人走到了这种地步,其实在心底里,她还是爱着他的。她狠下心含泪走了出去,反手关门的时候,恰好看到韩飞向这边看过来。
  韩飞猛地转过身来,正对上苏小米那双含泪的黑瞳,他几乎控制不住地、用颤抖的声音喊了一声“小米”,苏小米用力甩上门,转身之际泪水却止不住的掉落了下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段爱情来得多么不容易,为什么我们那样渴望幸福,却离幸福越来越远?
第30章 情书
  苏小米斟酌着字句,给韩飞写了一封邮件:“……我所要的幸福,不是锦衣玉食,宝马轻裘,不是任何虚幻的物质财富,我想要的不过是始终有一个人陪在我的左右,无论生老病死,都能不离不弃、从一而终。”
  苏小米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她感觉自己就像一片凋零的枯叶,随着北风的肆虐不知道会飘落何方。因为激动,她的眼睫毛一上一下地跳动着,她感觉自己的眼睛里好像揉进了沙子,心口传来一阵阵清晰的疼痛,她的眼泪成串成串的往下落,在马路旁边的人行道上,盲目地走着。
  此刻,她的脑子里全部都是对往事的回忆。
  苏小米想起了远在家乡的父母,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因为工作忙碌,她很少和家里联系,她在北京的生活状况远远没有她在父母面前所形容的那么舒坦,有时候面对妈妈的详细询问,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怕说多了露馅。来来回回这么几次之后,苏小米和苏妈妈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少了,虽然她心里总还是惦记着远方的父母,却又唯恐他们得知现在自己的情况,为自己忧心。
  她走得累了,看到路旁的拐角处有个小喷泉,就在喷泉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来!哥们借个道!”一声清脆的喇叭声从附近的马路上响起。
  方逸文刚下班从写字楼步行回家,正在路边等taxi,回头一看认出来那人竟是gd公司专用快递公司的老板,那人骑着辆摩托车,他认出了方逸文,笑了笑将车停在他面前:“方总早啊,今儿怎么不见您开车呀?”
  “昨天擦了点儿漆皮,送去维修了。”方逸文并没有任何架子,很和蔼地回答。
  “您去哪儿?要不要我送您一程?”快递老板很热心地建议,“如果您不嫌弃我这车的的话,现在这时间点,这块可不好打车的!”
  “那当然好,谢谢你了。”方逸文很爽快地答应了,他今晚确实有事,已经约好了与几个老同学一起聚会,其中一个同学刚从国外回来,老哥俩儿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他可不想因为交通堵塞而迟到。
  “谢什么,您上车吧!”
  方逸文坐上快递老板的摩托车,快递老板发动车一溜烟往前冲,两人经过一个小报刊亭的时候,他忽然看见喷泉旁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苏小米吗?她拖着一个大箱子,孤独地坐在长椅上,她虽然没有像上次那样嚎啕大哭,但是看得出来她的情绪很低落,脸色也很黯淡。
  “老板,麻烦你就在这里停下,我看见了一个朋友。”方逸文立刻叫快递老板停了车,从后座上跳了下来。
  “方总。”苏小米也看到了他,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每次都是在她狼狈不堪的时候被方逸文看见,她有些局促不安地站了起来。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方逸文打量着眼前的苏小米,北京已经是秋天了,她却穿得那么单薄,一件浅绿色的套头毛衫,一条洗得泛白的蓝色牛仔裤,乌黑的长发衬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虽然看起来很憔悴,却掩饰不住江南女子淡雅清秀的模样。他不由自主想起了上次遇见她的情形。
  “我拿了行李,去一个朋友那里……”苏小米看到方逸文带着疑惑的眼神,立刻补充了一句,“是这样的,我朋友要离开北京一段时间,托我帮忙照看她的房子。”
  听到她欲盖弥彰的解释,方逸文微笑了一下:“你过几天就要去总部培训,手里的工作都交接完了吗?”
  “已经都交给rose姐了,她说安排新来的小田来做。”苏小米抬起头听他讲着话,忽然看到方逸文凝视着自己,立刻迅速地把头撇了过去。
  “趁这段时间给自己好好充电,不要有别的顾虑,等你回来之后一定会有新的发展机会。”方逸文看着她,声音缓慢地开口,“我已经向公司递交了辞呈,我走之后公司人事方面一定会有很多变化,记住在总部培训的时候好好表现,把握好这次机会。”
  “您要辞职吗?”苏小米惊讶地抬起眼睛。
  “准备做自己的新公司。”方逸文很认真地看着苏小米,“你是一个很不错的助手,我也很乐意和你一起工作,如果你愿意,也欢迎你加入我们的新团队。我们公司的大门随时都向你敞开。”
  听到方逸文肯定自己的工作表现,甚至还邀请她加入自己的团队一起发展,苏小米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安静的笑容。她没有想到,曾经那么挑剔的上司会如此赞赏她,原本觉得生活快失去颜色的苏小米忽然觉得,有一种力量从她心底里萌生出来,渐渐对自己有了信心。
  ——苏小米,其实你不算是一个生活的失败者,就算失去了韩飞,失去了爱情,你还有自己的事业。
  临走时,方逸文特地伸出手和她握了握:“加油,小米,永远都要记住,信心来源于自己,你一定是最棒的!”
  将手放进方逸文掌心的那一刻,苏小米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她看着方逸文,带着些许感激说:“谢谢方总,我也希望,将来有一天还能成为您的工作伙伴。”
  林佳佳的家宽敞又舒适,设备齐全,不亚于四星级酒店,苏小米走到林佳佳的书房里,打开了她的电脑。
  她习惯性地上网登录了自己的msn,一眼就看见了空间里她和韩飞两人在天安门前的合影,那是他们俩大学时代第一次以恋人的身份、甜蜜地逛街时留下的纪念照,看着照片里那个穿着网球鞋、带着纯净笑容、面孔年轻俊朗、神采飞扬的阳光男孩般的韩飞,苏小米的心在颤抖,她用手轻轻抚着照片上他的脸,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键盘上。
  ——这才是她的韩飞啊,苏小米的韩飞,可是现在的他去哪儿了呢?
  苏小米斟酌着字句,给韩飞写了一封邮件:
  “我走了,韩飞,公司要我去总部培训一段时间,我会离开北京一阵子。也许我们俩都需要一段时间来重新审视我们的感情,我觉得这个世界很荒谬,也很残酷,残酷得让我们都认不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拥有一个幸福的家,这个家有你,有我,有爱……我以为我们会像所有同龄人一样享受着简单的幸福,可是我没想到,爱与被爱竟然这么艰难,我们越是拼命追求一些东西,越是得不到它,即使得到了,守住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觉得我想要的东西其实并不奢侈,为什么却总是离它那么遥远?我所要的幸福,不是锦衣玉食,宝马轻裘,不是任何虚幻的物质财富,我想要的不过是始终有一个人陪在我的左右,无论生老病死,都能不离不弃、从一而终。”
  “我曾安静地站在窗前看满天繁星,期待着与相爱的人终生厮守,在遇到你之后,我曾经以为我找到了今生的归宿,现在我终于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我多想我们回到从前,回到那段艰苦却纯真的岁月,我们能够彼此相互照料、相互安慰,在困难的时候一直有你陪在我身边。只要你肯回头,我愿意原谅你,希望在见到你的那一天,我们的手依旧彼此紧握……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幸福快乐……”
  苏小米写完了邮件,将它发送给了韩飞。抬头望着窗外,她的眼睛有些湿润,心里默默地说:给彼此一个机会吧,原谅他吧,毕竟他是你所爱的人,不是吗?
  从程姐家出来的时候,夜色阑珊,天空飘起了雨丝。
  韩飞裹紧了大衣领子走在复兴门的大街上,程姐家处于繁华的市区,走过这条小道,转个弯再过一个街口,前面不远就是地铁口。今天和程姐一起去了她的家,拿着程姐给他的一些珍贵的私人设计资料,他觉得心里又有了新的灵感,当然不只是灵感而已,程姐还承诺说,一定会让他这个设计项目获得更多设计界人士的认可,他感觉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仿佛看见了自己光明的未来。
  这天下午,他特地请假在家等候着苏小米,准备和她好好谈一谈,没想到她还是那么毅然决然地拿走自己的东西走出了家门。他猜想她可能会去林佳佳那里,林佳佳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任她流落街头的,所以并没有阻止她。
  苏小米前脚刚出门,程姐的电话就打过来了:“韩飞吗?你在哪儿?客户对你那个设计稿有点小意见,你马上回来公司一趟吧!”
  老板的指令是不可违背的。韩飞匆忙赶到公司,心思却完全不在设计稿上,他觉得脑子里空空如也,连一丝灵感都没有,坐在那里盯着电脑发呆。
  程柏青看着韩飞的背影,起身下楼冲了杯咖啡,向韩飞走过去,放到他的桌上:“怎么了?改不出来?”
  韩飞没有说话,他用手按了按眉心,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程柏青敏感地察觉到了他内心的焦虑,她将双手抱在胸前,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浓郁的咖啡飘荡在白磁杯中,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她注视了他很久,才淡淡地说:“算了,今天不用改了。早点回去吧。”
  韩飞抬头看了她一眼,他想说点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有些话不用再说,有些事也不用再次提起吧?他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苏小米的眼睛纯净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而程姐的眼睛总有火花在里面跳跃,他担心自己会沦陷在那样的眼睛里,以至于万劫不复。
  就在他脑子里激烈斗争着的时候,程柏青竟然弯下腰来抱住了他,她温柔地抚摸着韩飞的头发,温柔地说:“工作永远都做不完的。这单项目固然重要,你的状态对我来说更加重要,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韩飞。”
  嗅着程姐身上散发出来的dior香水的味道,一种属于成熟女人的味道,韩飞忽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他不由自主地依靠着她,她柔软而且温暖的身体让他觉得内心无比安宁,让他的头脑暂时告别了那些纷扰的愁绪,宛如回到了童年时妈妈的怀抱里。
  韩飞闭上了眼睛,依偎着她。
  程姐看着韩飞疲惫的面容,眉梢露出一丝微笑。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现在的韩飞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在这个残酷的社会里,一个没有背景的男人往往比一个没有背景的女人更难获得成功,而他们却必须独立承受各种各样的生存压力,否则就会被鄙视,被讽刺“不配做男人”,可是谁又懂得他们的辛苦呢?这个社会就是如此,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和更多的精力才能够在社会中生活下去,背负着家人的期待,背负着男人对家庭的责任,背着房贷的压力,他们也需要喘息,他们也有累的时候,也有需要安慰的时候。只是,这些道理大多数年轻的女孩都不懂,那个叫苏小米的女孩也未必能够懂。
  “累了就回家好好休息,身体是最重要的,我看你最近状态都不太好,你这样会要我心疼。”程姐爱怜的对韩飞说。
  韩飞终于被她这句温情的话给触动了,看着她绯红的脸,他心里顿时生出了无限感慨,为什么,为什么苏小米永远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自己的辛苦,有多少是苏小米能够了解的?自己努力挣钱为了什么?不也只是希望可以给她一个幸福的家吗?如果没有钱,用什么来还房子贷款?用什么来给父母养老?用什么来养家糊口?可惜这些苏小米都不理解,她只觉得自己变了,变得现实而市侩了,没有以前温柔体贴了,可是她不懂人生不是演戏,谈恋爱的时候可以风花雪月,过日子就是这么现实而平淡的,自己这样拼命努力工作,为什么苏小米除了指责和吵闹就无其他呢?
  他想到这里,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握住了身边女人的手。
  临走的时候,韩飞动作迅速地穿好了自己的衣服,正迟疑着自己应该怎么离开,程姐很善解人意地拿过一根烟,点燃,在放在韩飞唇边。为了缓解紧张情绪,韩飞用力的大口吸着烟,烟呛在喉咙里,火辣的感觉灼烧着他的喉咙,“咳咳,咳咳”他咳嗽得直不起腰来,程姐看着他的窘迫姿态,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错误,这绝对是一个错误,哪怕是曾经有人说过的,这个只是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韩飞走进了地铁站,在寒风中等待着下一趟列车。
  他其实非常不喜欢坐地铁,更讨厌地铁上熙熙攘攘的人,他记得六年前刚来北京的时候,有一次乘坐地铁看见旁边站着个老太太,而坐着的人都像没看见一样,他自己也没哟座位,就客气地和那人说,请他给老太太让个座,结果那人非但不让座,还顺口说出一大堆话来:“我凭什么让座儿?你们这些外地人,不好好在自己家那一亩三分地上呆着,跑我们北京来做什么?都怪你们地铁才这么拥挤!”韩飞反驳说:“北京怎么了?你们不欢迎外地人吗?标语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指着地铁上的电视,那上面正闪烁着清晰的几个彩色大字:北京人民欢迎你!“咱是北京人,咱就不欢迎你!”那人用眼斜吊着韩飞,一副大爷样,“要不是你们这些外地人,跑过来抢我们的饭碗子,我们至于被弄得没饭吃?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韩飞气得直咬牙,差点和那人对骂起来,后来被老太太劝止才罢休。
  他心里感叹不已,北京这座国际化的大都市,是多少人心中的圣殿,梦想的天堂。身为北京人,的确是件让人骄傲的事,但这些大城市的人,有一种骨子里的傲慢,那就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所谓“内地”来的人,更别说农村人了。来北京当保姆的,做清洁卫生的,饭店里端盘子的等等,确实都是些外地打工的,待遇低、工资少,但还是有大把大把的人涌进京城来,就说自己吧,如果没有房子,成不了“北京人”,感觉永远都低人一等。
  列车到站了,韩飞一脚踏上车,闭上眼睛依靠着车门,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想考虑了。他很清晰地知道,其实自己内心里并不排斥与程柏青的关系,虽然仍然有些对苏小米的愧疚感。
第31章 迷茫
  苏小米记不清韩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准时下班过了,她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不禁心如刀割,现在的自己算什么呢?和韩飞领了结婚证,但是没有明媒正娶的老婆?还是一个替他照看家门的寄居者或同居者?
  苏小米再见到韩飞,已经是三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冬季的北京寒风朔朔,在火车站接站口处,苏小米终于看到了多日不见的他。在这段时间里两人也经常通电话,有时候是韩飞打给苏小米,有时候是苏小米打给韩飞,但是苏小米渐渐感觉到似乎无话可说,俩人之间的距离仿佛越来越大了。
  “你瘦了好多。”苏小米看着韩飞消瘦的脸颊,不知不觉心有些疼。
  “我还好。你变得更漂亮了。”韩飞看着苏小米说。几个月过去,她的头发越发的长了,回来之前苏小米还特意到美发店里重新整理了头发,一头亚麻色的自然卷发,是这一季最流行的发型。在大红色围巾的映衬下,她显得格外成熟而美丽,韩飞仿佛直到今天才看清苏小米,她身上那种纯粹的天然气质美,是那么的耀眼,明亮……可是这样的苏小米又给他一种陌生的感觉,在她那柔弱的外表下,有着怎样一颗善良而又坚韧的心?他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清她了。
  “是吗?”苏小米的语气很淡定,心里却很高兴。女为悦己者容,今天这个发型本来就是为了见韩飞而花钱做的,他觉得漂亮,她当然很开心。
  “我们回家吧。”韩飞盯着苏小米,似乎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这一次,苏小米没有表示反对,她任由韩飞拖拉着她的大行李箱,像往常一样将手臂伸进他的胳膊肘弯里,两人肩并着肩向前走。
  奇怪的是,韩飞没有带着她走向地铁站,而是径直奔向了停车场。
  “你带我去哪里?我们不坐地铁回家吗?”苏小米疑惑地看着韩飞。
  韩飞这时候才带着几分自豪的神情,晃了一下手里的车钥匙说:“不坐地铁。我忘记告诉你,我最近刚升职为公司设计部总监,程……公司给我配了一辆车,不算特别好,也就十来万吧。”
  苏小米心里“咯噔”了一下,看着眼前那辆半新不旧的现代轿车,她猜想那是程柏青配给韩飞用的,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看着韩飞将她的行李扔进后备箱,顺从地坐进了副驾驶座。
  推开家门,苏小米只觉得眼前一亮。
  韩飞竟然将家里重新布置了一下,一切都是新换的:窗帘是黄粉色系列,窗纱是闪光丝线织成的,朦朦胧胧若隐若现,大床上的床罩是杏黄色提花图案的,边上镶嵌着蕾丝花边,看上去很温馨舒适,还有一个大大的、一人多高的棕色泰迪熊,摆在客厅中央的大沙发上,门把上悬挂着毛绒线制成的芭比娃娃,穿着一身蝴蝶兰的衣裙。
  这些布置,全部都是苏小米喜欢的小资情调,她看着这些崭新的、温馨的家居摆设,心情不知不觉舒展起来。韩飞是个有心人,也许时间是治疗伤口最好的良药,回到久违的家里,看着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她心里之前那份对韩飞的怨怼和委屈竟然早已烟消云散了。
  韩飞默默地握住苏小米的手,她想抽出被他紧握的手,却被他握的更紧而不能动弹。韩飞扳过苏小米拥抱着她,苏小米缓缓地将自己的头靠在韩飞肩膀上,韩飞一动不动地抱着小米,他低头吻着苏小米的额头,苏小米抚摸着韩飞的衣领,闭着眼睛嗅着他身体的气息,她终于不想再克制自己,任由泪水倾泻而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压抑了数月之久的情绪,将所有的内心感受都宣泄出来。
  “小米,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现在我们有房有车了,我会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
  苏小米没有回应韩飞的话,她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虽然她内心里一千遍一万遍地祈祷着说:“我希望以后我们真的能好好过日子,但愿一切就像你说的那样。”可是她终究没有说出口来,并不是她不愿意相信韩飞的誓言,而是因为现在的她早已懂得生活远远不是她所想像的那么单纯,她宁可相信事实,也不会再相信男人的誓约。
  苏小米回到gd北京公司之后,继续担任着市场部助理的职务,但是因为方逸文辞职,华北区大区营销总监暂时由华东区总监兼任,据可靠消息传说,rose有可能荣升为营销总监一职,而她原来的职务将会从公司有经验的资深员工里面选取人来担任。
  苏小米到茶水间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在座位上坐下,因为刚回公司事务繁杂,她感觉自己整天晕乎乎的,尽管晚上睡眠时间比原来充足很多,但总是觉得很累很累,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
  rose端着一杯橘黄色的新鲜橙汁走过来,她啜了一口橙汁,仔细地看了看苏小米说:“小米,你今天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事,可能最近刚回来工作,有点不适应,过几天就好了。”
  rose绕过桌子,在苏小米的对面空位坐下,她穿着一件低胸的羊毛连衣裙,露出白皙修长的脖子,胸前挂着一块玫红色的水晶吊坠,苏小米在林佳佳的家里住过几天,在林佳佳梳妆台上,她似乎也曾经看到过类似款式的吊坠,应该属于某一个品牌的同系列产品,看样子也价值不菲。
  “方总辞职了,他的公司运营得很不错,他还是个炒股高手,今年股市大涨,他在股市的资产翻了好几番,总之还挺顺利的。他走之前还特别跟我说,让我有机会关照一下你。”rose有意无意地说起了方逸文。
  “是吗?”苏小米不禁打心里替方逸文高兴,她抬头看了rose一眼,发觉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立刻敏感地发现了问题,不由得追问道,“他……跟你说,叫你关照我?为什么?我跟他只不过是普通朋友。”
  rose抬头瞟了她一眼,颇有深意地笑着说:“那你就要去问他了,或许他特别欣赏你的吧。”
  “你这个项链坠子真好看,色泽真透亮啊!”苏小米不想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话锋一转说到她戴的首饰上面去,主要是为了引开rose的注意力,她觉得被rose那样的眼神盯着看很不自在。
  没想到rose立刻来劲了,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项链,带着几分幸福的炫耀说:“你真识货,这个吊坠可是限量版的,每一个吊坠都有属于自己的特定编号,需要预定很久才买得到呢,我老公特地从国外带回来的。”
  “确实很好看。”苏小米知道rose又在“表演”了,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心里却想着林佳佳,两人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过了,林佳佳现在过得好吗?她将来准备怎么办呢?就这样一直和林强厮混下去吗?
  下班之后,苏小米打了个电话给林佳佳,那边又是过了好久才接听,话筒里林佳佳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不像往常接到她的电话那么兴奋,亲热地叫着“你这丫头”,而是软绵绵地:“小米?你回北京了?”
  “我回公司上班了,你最近怎么样?你还有一套房子钥匙在我手里呢,你看什么时候在家,我给你送过去。”
  “先放你那儿吧,我不在北京,在西藏拉萨呢,我在这里已经住了一个多月了。”林佳佳说着咳嗽了几声。
  苏小米觉得有点奇怪,立刻追问道:“你没事去那里干什么?还有……他也去了吗?”
  林佳佳很诡异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我这次来跟林强没关系,我是一个人瞒着他过来的,他绝对找不到我。还有,这个手机号码我一般不开机,我另外有一个手机号码xxxx,你如果有紧急事情就打我的新号码。”
  苏小米觉得她有些鬼鬼祟祟的,不禁好奇地问:“你究竟在干什么?好好的跑去拉萨?你不要上班了吗?”
  林佳佳“嗨”了一声说:“还上什么班啊!我当初上那个班不过是混日子罢了,也没干什么事。总之我有新计划,你暂且不要问了,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你记得帮我保守秘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在西藏,听见了没?”
  苏小米挂断了电话,心里琢磨着林佳佳的意图,她弄不明白,林佳佳到底想干什么呢?她故意玩失踪,是为了躲着林强吗?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命运绝对不是一个可以说服苏小米的东西,但不可否认的是,许多事情在当下,你我虽不明白,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明了。
  临近年关,北京的天气越来越冷,天空已经飘起了大朵大朵的雪花。
  苏小米独自一个人坐在家中的沙发上,茫然地盯着电视机看,已经好几个钟头了,节目里放的是什么,她其实一点都没有看进去,她只是两眼紧紧的盯着屏幕,好打发这个无聊的夜晚。
  韩飞依然没有按时回家,也没有打电话回来,他看起来依然很关心她,但是行踪却总越来越诡秘,还经常背着她偷偷接电话或打电话。
  如果是以前,如果韩飞这时候还没有回家,也没有一点音讯,苏小米一定会抱着电话狂打,问问他在哪里,在干什么,和谁在一起,可是现在她完全没有这样的冲动。她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麻木地盯着电视机,任由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掉。苏小米觉得,她和韩飞两人之间的感情正在一点一点地消耗着,心一点一点地被撕开,一点一点地破碎又粘合,粘合又破碎,直到遍体鳞伤。
  刚才苏妈妈还打电话过来,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春节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和韩飞一起回家。苏小米没有告诉苏妈妈自己和韩飞目前的状况,她一直和妈妈讲,自己如何的幸福,韩飞如何的对自己呵护备至,其实呢?她放下电话苦笑,一切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但是只要能够让妈妈感觉到安心,感觉到自己的女儿生活的很幸福,就可以了,这条路是自己选的,就要自己走下去。
  她记不清韩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准时下班过了,她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不禁心如刀割,现在的自己算什么呢?和韩飞领了结婚证,但是没有明媒正娶的老婆?还是一个替他照看家门的寄居者或同居者?失去了感情的苏小米,在这个现实的城市里,只不过是一个无产阶级。她好几次都想鼓起勇气和韩飞谈谈房子归属的问题,每一此都很艰难地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和韩飞好好谈下,但是每一次都没法说出口,她心里只恨自己没用,不但输掉了感情,也输掉了自己。
  苏小米抬头看了看时钟,已经过了晚上十二点,韩飞依然没有回来。
  她斜倚在沙发上,看着靠背上韩飞的衬衫愣愣发呆。原本以为,靠着两个人的辛苦努力来打造幸福生活,可是现在幸福在哪里呢?听着时钟滴滴嗒嗒的声响,她内心积攒了很久的希望仿佛一下都破灭掉了,他今天又不知道什么时间才会回来。想起这段时间来韩飞的种种异常行为,她心里只觉得无比别扭,她说不上来韩飞究竟是哪里不好,毕竟他对自己还是体贴的很,可是总会有一种奇异的隔阂感,硬生生地cha在两个人中间,让彼此都各怀心事。
  这天晚上,是作为公司老板的程柏青宴请所有员工,一起吃团年饭的日子,吃晚饭一堆人又嬉笑着去钱柜k歌,不知不觉玩到了半夜。
  尽管韩飞的快速升职一直是许多人私下议论的话题,但是人家升职是有理由的呀,君不见那个十分重要的设计项目,就是出自韩飞的手笔,而且还获得了客户的高度赞赏,为公司赚取了大笔利润?自从这笔订单成功之后,程柏青指定要韩飞担任设计部总监,全权负责筹备公司的所有设计项目工作,大家也只能仰望兼羡慕,谁让自己没有他这样的才能呢?如今的韩飞可不是当年的韩飞了,他凭借那个重点设计项目获得了北京市本届优秀设计大奖,被业内权威人士誉为同时具有“艺术家的灵感,创业家的精神,超凡的设计风格”的新锐设计师。
  这一年,对韩飞来说是关键xing的一年,他对自己的现状十分满意。
  现在的韩飞可谓是“大权在握”,一切顺风顺水,连程柏青都亲自授权给他,她甚至当着大家的面对韩飞说:“你怎么做都好。只要你努力就一定行,公司相信你!”最近他把几个主要设计人员汇集在一起,研究着一个全新的设计方案,已经有了整体眉目,他把这个想法传达到几个相关的部门进行了商议,一并批报上去,待客户审核通过,就可以开始实施了。
  枫丹白露工作室的一堆人马聚集在钱柜的大包厢里,轮流给程柏青敬酒,程柏青今天穿着一袭玫红色的旗袍,精致的脸上细细的画过妆,显得风姿绰约,分外妖娆。她看起来心情出奇的好,进进出出都带着一种明艳的微笑,说话之间风情万种、魅力四射,她举着酒杯,带着些许醉意说:“泰国那些岛你们去过吗?听说那里很好玩。等这个项目结束后,公司组织大家去集体旅游一次,大家好好玩玩,充充电!”
  大家听到这个福利,不由得发出一阵尖叫和欢呼声。
  程姐又灿烂一笑:“美国普吉岛也不错,不久前我刚去过。只要大家努力,以后我会带大家轮流玩一遍!”
  韩飞混杂在人群中,他笑得很开心,他很了解程柏青对自己的鼎力支持,如果没有她的帮助,他是不可能走的这么快这么远的。一个女人能够镇住一帮男人,靠的绝不是女人的姿色,绝对是智慧的手段。管理收放自如,人尽其才,让别人能为自己卖命亦在所不辞,这大概就是程姐不同于一般女人的地方吧。
  他这么想着,不由得看了程柏青一眼。不料这时候程柏青竟然也在看他,她对众人说着话的时候,忽然扫了韩飞一眼,她的眼神瞬间变得特别温柔起来。韩飞被她看得有些心慌意乱,难为情的别过头去,他的心中忽的闪过苏小米那清晰纯净的脸,眼光顿时黯淡下来。
  “怎么了?情绪不高?”程柏青找到独自在包厢外抽烟的韩飞,熟练地从小坤包里掏出一盒女士香烟,自己打开来抽出一支,优雅的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说:“如果不放心家里就早点回去吧。”
  “没有,只是出来透透气。”韩飞是个要面子的人,设计部的人玩兴正高涨中,一帮人唱的唱、跳的跳,他这个新任总监怎么能甩掉大家独自离开?那样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也容易造成隔阂。
  “我看,他们今天不玩到三点是不会走的,你也不用强撑着了,早点回去照顾她吧。”程姐嫣然一笑,把烟蒂熄灭在韩飞面前的落地式烟缸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韩飞的脸,有意地盯着他。
  韩飞不知道该说什么,和程柏青的这种暧昧关系,毕竟不是一件令人舒服的事情。
  “去吧,我欣赏你并不只是因为私人感情,更多的是因为工作。我喜欢你默默努力、一丝不苟的样子,我不喜欢那种唯我独尊的男人。我帮你也没有打算要求任何回报,我还是那句话,你可以选择离开,随时都可以。”程姐淡淡的说着。
  他回头深看了程姐一眼,笑了笑,算作道别。
  韩飞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的时候,苏小米已然在沙发上睡着了,她怀里还抱着一个红心抱枕,散落的头发披下来,遮住了她半个脸,卷曲的身体这时看起来像个瘦弱的孩子,孤零零的。他看着她的身影,心里不禁有些心疼,起身到卧室拿了一床天鹅绒棉毯,慢慢的给苏小米盖在身上,唯恐惊醒了梦中的她。
  一转身,他赫然看到有一枚精致的水晶发卡落在地上,他将发卡捡起来放在茶几上,又把沙发上躺着的苏小米抱到床上,苏小米还是那么轻飘飘的,感觉没有一点分量,看着苏小米那张瘦削的脸,韩飞觉得有一丝丝心痛。
第32章 忙碌
  临近春节,北京的大街上到处都是川流不息的人群,苏小米忙碌了一天,她坐地铁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她一身疲惫地推开家门,家里一团漆黑,韩飞照例不在家,她刚放下包,手机就“嘀嘀嘀”响起来。
  电话是苏妈妈打来的,苏小米刚一接起电话就听见了母亲压抑而低沉的声音:“是小米吗?”
  苏小米隐约感觉不太对劲,立刻问道:“妈,怎么了?是不是家里有事?”
  “小米,有件事我得和你说说,你爸在书房里,我偷着给你打电话的。”苏妈妈尽量压低着声音,仿佛怕电话那端有人听见,“你爸最近一直说身体不舒服,我劝他去做了个检查,昨天医院把诊断书给我们,我看上面写的情况不是特别好,说是肝部水肿,有点阴影……一那一堆符号我都看不清楚。我想游说你爸一起来北京一趟,再找个权威一些的大医院查查,就说是看你们俩来的,你看行吗?”
  苏妈妈私下里是斟酌了很久才给女儿打这个电话的,她知道苏小米在北京过得不容易,好几次给苏小米打电话,她都有点敷衍塞责的意思,话说一半留一半,似乎故意隐瞒着什么事情。虽然说她已经与韩飞打了结婚证,算是成家的人了,但做母亲的心里总觉得她还是那个在身边撒娇的孩子,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苏妈妈这次固然是想让老伴来北京检查下身体,其实也是希望亲眼来看看女儿过得好不好。
  苏小米听见母亲心力交瘁的声音,想到他们二老孤苦伶仃地在苏州生活,自己作为女儿没有尽过一天孝道,反而要他们拿出五万元的装修款,每个月还拿着母亲额外寄来的零花全贴补生活,不觉心里一酸,说道:“妈,您别担心,我这就给我爸打电话,就说我想他了,希望你们俩来北京看看。”
  苏妈妈轻叹了口气说:“这样最好,千万别让你爸知道别的事情。”
  苏小米知道,妈妈这是想她了,也许是这两年她和韩飞经历了太多事,苏小米觉得自己对生活都有点麻木了,顺带着连对父母的感情都麻木起来。想到这里,苏小米的心不觉狠狠地抽痛起来,上次接到苏妈妈电话的时候,她就隐约听见话筒里传来父亲的咳嗽声,他们俩也不容易呵!自从上次与韩飞吵架之后,苏小米就暗自留了个心眼,私下把苏妈妈每个月给她的那两千元钱悄悄地存了起来。
  她一直清晰记得,苏妈妈当时给她那五万块钱时说的话:“小米啊,妈今天给你说几句私房话,你一定要记得,妈这都是为你好。从小我和你爸爸就把你给宠坏了,韩飞也不会凡事都让着你,你在北京没有什么亲戚,无依无靠的,又没什么去处,别整天稀里糊涂的,自己多留个心眼。妈和你爸的年纪越来越大了,你爸的身体又不大好,原指望你毕业以后留在我们身边,我们也好有个盼望,既然你认定了韩飞,我们老两口也不能说什么,这五万块算是我们给你的嫁妆,我们只希望你以后的日子能过得舒心点,能在北京有个像样的家,好好的跟韩飞两人过日子。你爸说了,趁我们还有点能力,能帮你多少就帮多少,北京消费高,你爸让我从他的退休金里每个月取两千块出来帮补你,他就是怕你们两个还房贷压力太大,你的日子过得艰难。”
  当然,还有最要紧的一句,也正是苏妈妈的这句话,促使苏小米下定决心,为自己存点私房钱。
  “男人毕竟是男人,靠不靠得住谁都说不准,千万多长个心眼啊孩子,一个人在外不容易,最起码的,给自己身边留几个活钱,别掏心掏肺都给了别人!”
  母亲嘱咐的话语,苏小米从来没有忘记。尤其是在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她不敢再彻底相信任何人了,正如母亲所说的,将来万一她和韩飞之间的关系有什么变化,她一个人在北京怎么生活呢?没钱怎么办?总不能再向爸爸妈妈张口要钱吧。
  苏小米到厨房煮面条的时候,韩飞竟然推门回来了。
  她觉得有点奇怪,但是也没有多问,只是多拿了一个人的面条到饭锅里煮上,还另外加了一道菜,她做好饭菜端到饭桌上,喊韩飞过来一起吃。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同一个桌子上吃顿晚饭了,韩飞拿起筷子,一眼就看到摆放在自己面前的那盘麻辣鸡丁。
  这是苏小米唯一拿手的菜。红的青椒,白的豆腐块,外加切的细碎的鸡丁,以前俩人在一起的时候,苏小米每次做这道菜,都要加一些豆腐块,为的是让韩飞多吃些肉,自己吃豆腐。这些韩飞心里都明白,他知道苏小米努力的做家务、学厨艺,就是想让自己过得舒服点,看到这道菜,韩飞觉得自己的心也温暖了起来。
  苏小米吃饭的时候,并不像以前那样嘻嘻哈哈去看韩飞,她只顾低头扒拉面条。韩飞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眼睛却时不时偷偷打量着苏小米的表情,看她有什么反应。韩飞因为昨晚回家太晚,心里觉得愧疚,所以今天拒绝了程柏青要他一起去参加的一个饭局,赶回来陪苏小米吃饭。他觉得苏小米变得有些呆呆的,两个人在家经常一句话也不说。
  “小米,我们吃完饭一起去逛逛超市吧?”韩飞小心翼翼地问,他看着苏小米凝滞的表情,想起她以前活泼可爱的模样,心里有些难过。
  “好。”苏小米答应着,脸色依然紧绷绷的。
  吃过晚饭,韩飞抢着洗了碗,两人一前一后带上门去超市,韩飞体贴地帮苏小米拿好大衣和围巾,还讨好地问:“要不要我开车?”
  “不用了,刚吃晚饭,走走刚好锻炼身体。”不知道为什么,苏小米就是打心眼里不喜欢韩飞公司给他的那辆现代车。
  两人走到了超市,苏小米习惯性地挽着韩飞的胳膊,韩飞一路上都细心呵护着她,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谈着话,韩飞还讲了两个冷笑话,逗得苏小米笑了起来,这种和谐欢快的气氛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韩飞拉着苏小米到了超市女装区,指着一件粉红色的羊绒衫对她说:“小米,你试试那件衣服好不好?我看你的毛衣都旧了,给你买件羊绒毛衣吧,保暖的。”
  苏小米心底涌过一阵暖流,她抬手拿起衣服上面挂的吊牌一看,打折后一千二百元。“不就一套衣服吗,怎么这么贵?”她心里暗自嘀咕着,再看旁边一件藕黄色的,稍微便宜一点,也要六百二十元。“毛衣都涨价了。”她有点不敢再看了,现在北京的物价可真贵啊,连超市里的衣服都上千块。
  韩飞看着她把衣服挂回原处,他从裤兜里取出钱包,拿出一张银联卡晃了晃说:“看中了就买吧,老婆,我有钱的。”说着话,他笑呵呵的把手中的银联卡递给苏小米,“里面有两万多呢,是我才得的项目奖金。”
  ——项目奖金两万块?你们公司福利怎么这么好?
  苏小米很想问问韩飞这笔钱的来历,可是想起这段时间韩飞每天早出晚归,想起他辛苦加班工作的模样,她又不忍心询问了。韩飞确实也不容易,就算他有一万种不好的地方,至少他心里还是念着自己的,这就足够了。
  在韩飞的“威逼”下,苏小米买了一件伍百元的羊毛衫,还另外买了一件真丝睡衣和一条围巾。
  在食品区采购的时候,韩飞就像暴发户一样,只要苏小米的眼睛扫到哪里,他的手就伸到哪里,进口山竹、美国红提子、糖衣纸核桃、烘烤开心果,都被他们收到了小推车里,以至于离开超市的时候,两个人手里拎满了大包小包。
  回到家里,苏小米洗完澡,穿着镂花睡衣,坐在沙发上剥核桃吃,核桃皮碎裂的声音在她手指尖脆响。
  韩飞温柔地注视着她,找工具帮她砸核桃:“老婆,小心别把手弄破了!一会儿我帮你剥!”
  “不用,这种核桃皮不硬,是酥的,用力一拧就开了。”苏小米一边拧着核桃,一边抬头对韩飞说,“给我倒杯山楂汁吧。”她说完这句话,发觉韩飞没有任何反应,不禁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
  韩飞这时候正站在不远处端详着她,他的眼睛里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动和热情:“老婆,你终于开始命令我做事了,我这就去倒!”
  韩飞兴奋地跑去厨房的冰箱里拿山楂汁,走过来紧紧地挨着苏小米坐下,一股甜甜地香气飘进苏小米的鼻子里,她接过杯子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山楂汁本来是酸甜酸甜的,可是苏小米丝毫没有感觉到酸涩,她满心里都是甜的味道和气息。
  韩飞趁势一把握住苏小米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苏小米故意用力把手抽回,韩飞顺势在苏小米的手背上亲了一下,苏小米靠上韩飞的肩头开心地笑了,这种久违的幸福感让她觉得人生忽然丰满起来了,往日的烦恼随着两人间欢快的笑声逝去,而一直笼罩在他们头顶上的那片乌云,此刻仿佛也都散开了。
  因为韩飞最近工作特别忙,春运期间交通又不是很方便,所以韩飞和苏小米决定这个春节两人就不回家了。
  苏爸爸和苏妈妈来到北京的时候,韩飞和苏小米所呈现的恰好是一对幸福小夫妻所应有的状态。
  他们俩亲密地欢笑着,向苏小米父母展示着他们的新房子、家居装修、新家具,韩飞用那辆公司的小车载着他们去小区附近最好的餐馆吃饭,送苏爸爸去条件最好的公立医院做检查,带他们在北京城内四处游览,总之一切看起来都很像模像样。
  看到苏小米现在的生活状态,苏妈妈终于放心了,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苏爸爸在北京做完检查,经过权威医师诊断的结果是,他的肝部其实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有点肝腹水,情况并不严重。
  这一天,苏小米刚送把苏爸爸和苏妈妈送到火车站,回家的时候,刚一打开房门就听到屋里传出的喧闹声。
  “二舅妈回来了!”一个模样陌生的小胖丫头看着苏小米,举着肉乎乎的小手朝她踉跄的奔过来,嘴里不停地嚷叫着。
  苏小米吓了一跳,这是谁家的小孩?
  她正在纳闷的时候,韩飞已经迎了出来,他笑眯眯地抱着小丫头,看着苏小米说:“这是我表姐的孩子,今天跟我妈一起来的。”
  韩妈妈怎么突然来了?而且之前她并没有打电话告诉他们,也没有让他们去接站啊,苏小米觉得有些意外,韩飞看着她疑惑的眼神,解释说:“我事先也不知道,正好我嫂子和表姐他们要去内蒙古走亲戚,顺便就把我妈一起带过来了。”
  苏小米抬眼看了一下屋内,里面坐着好几个面生的人,其中一个男人模样与韩飞很相似,苏小米之前看过他的照片,立刻意识到他是谁了——韩飞在东北老家的亲哥哥韩远。
  “这是我大哥,我大嫂,表姐,表姐夫。这是我媳妇小米。”韩飞热情地介绍着。
  苏小米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两对夫妻,韩飞的大嫂是个典型的东北女子,看上去很健康,年纪大约三十左右,眼睛大得出奇,黝黑的皮肤,红彤彤的脸庞,脸上那两道红,好像是刻意涂抹上去的。
  “都回来了,汤面我已经做好了,大家赶紧准备吃吧!”说话间,韩妈妈从厨房里笑吟吟地走出来,带着面屑的手不停地在腰间揉搓,“小米,你帮我去盛饭。”
  几个月不见,苏小米觉得韩妈妈忽然间瘦了许多,白发似比以前增加了不少,气色也有些憔悴。她看着施施然端坐在沙发上不动的大嫂和表姐,再看看系着围裙的韩妈妈,名义上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大嫂和表姐都是客人,如果按照韩妈妈的观点,这顿饭恐怕也得等她回家来做吧。
  苏小米看了一眼韩飞,很乖巧地答应着,跟着韩妈妈去了厨房。
  因为家里突然之间多了好几个陌生人,苏小米难免有点不太适应,接待这工作做起来忒不轻松,还有那个小丫头实在太过活泼,每天都在不停闹腾,
  韩妈妈、大嫂和苏小米一起住在苏小米的卧室,表姐、表姐夫和他们的女儿一起挤在另一个小卧室的床上,大哥和韩飞两人只能打地铺睡客厅。好在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表姐和大哥两家五口人第三天就去了内蒙古,临走的时候韩飞还特意给他们准备了一些北京特产和礼品,大嫂也没有推辞,照单全收。苏小米终于能够觉得可以透口气了。韩飞也松了口气。
  最后留下的客人,就剩韩妈妈一个。
  苏小米这几天冷眼观察了一下,大嫂对韩妈妈的态度其实并不热情,就拿下厨房这件事来说,她好像纯粹是来当客人的,连洗碗的活儿也不肯帮婆婆一把,倒是韩飞的表姐还算伶俐,每次吃完饭都抢着去洗碗。她不难理解大嫂的态度,听韩飞说,韩家给他们买房的那几十万已经差不多是全部家当了,大嫂知道真相后,天天给老人家脸色看,在家大哥又做不了主,怕好不容易娶到手的媳妇再飞掉,只好忍气吞声;韩爸爸生xing懦弱,凡事都不太喜欢操心,韩妈妈想必是因为受不了大媳妇的冷脸,所以想到北京小儿子这里来过个舒心的春节。
  在韩妈妈心目中,在北京虽然住不惯,总比在家受大儿媳妇的闲气强,苏小米虽然懒了一点,娇惯了一点,为人却不算坏,不像大儿媳妇那样爱管闲事、爱发脾气,她顶多就是闷头闷脑不说话,早出晚归不见人影罢了。
  苏小米如今也学乖了,不再为一些小事和韩妈妈闹别扭。
  她知道,韩飞看上去很爷们儿,在母亲面前却只有唯唯诺诺、惟命是从的份儿;韩妈妈呢,看上去很明白事理,却经常做一些令人费解的事,譬方说,她包饺子从不放油,而每次做菜或者面条则放很多酱油,弄得饭菜颜色难看不说,连所有的菜都变成了同一种味道,洗衣服不用洗衣机,说是怕浪费电。对于这样的坚持或者说固执,苏小米也不说什么,由着韩妈妈去。
  韩妈妈爱干净,好意在家帮他们整理衣柜,苏小米看着自己夏天的长裙和短装被她东一件、西一件丢得满屋都是,忍不住过去帮忙。“你别管了,我来收拾就行。”韩妈妈制止了苏小米,让她自己去忙别的。
  苏小米当时也没多想,不料到了晚上,她摆好饭菜准备叫韩妈妈和韩飞吃饭的时候,却听到母子俩在小房间里嘀嘀咕咕,韩妈妈压低着嗓子说:“……你看你这个媳妇,你整天宠着她,让着她,还让她当这个家,她柜子那些衣服都快装不下了,她有几个身子穿啊!一天换一身也穿不完哪!这不整天的糟践钱,让这种媳妇持家过日子,早晚把这个家挥霍干净了,再说都已经结婚的人了,还整天打扮得花花绿绿到处晃悠,成什么样子……”
  韩飞低声解释一句什么,苏小米听不真切,只听见韩妈妈叹了口气又说:
  “你看你这一年瘦得!就是自己找活罪受,你媳妇就知道自己顾自己,她关心过你没有?当初花这么多钱在北京买房子,要是在老家,我跟你爸帮衬帮衬你们,也不至于这样……”
  苏小米乍听到这些话,她惊愕的张大了嘴,脸涨得通红,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万万没想到韩妈妈会背地里这么说自己,她的衣服很多吗?那些都是她上大学时候在动物园买的旧衣服呵,自从进了gd公司,她几乎没有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而且那些旧衣服的总价值算起来,恐怕还赶不上去年春节时她给韩飞买的那一件大衣的价钱!
  她按捺着内心的委屈,忍住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和推门而入与他们对质的冲动,默默地走回了客厅。
  毕竟,苏小米从心底里是体谅韩妈妈的,就像她能体谅自己父母一样,生活就是这样,有些事不能去计较,她也不敢去计较。她很清楚地知道,她和韩飞之间的感情其实并没有她所想像的那样坚固,再也经不起任何外力的折腾了。
第33章 病情
  苏小米心事重重地跟在韩飞身后,她什么话都没说,想起韩妈妈的病情,她心里不由得一阵纠结。按照主治医师的说法,一次放化疗就得一万多,光是这第一个月的放疗费用就需要三十多万,这三十多万的医药费啊,用什么办法才能筹到那么多钱呢?
  不知不觉,韩飞的生日快到了,韩妈妈有意无意地提了好几次,苏小米知道她是提醒自己要多关心韩飞,因此特意征询了韩飞的意见,准备给他办一个生日party,邀请大学时代的同学和朋友们都来参加。
  韩飞因为事业正处于春风得意的阶段,除去同学里的富二代和官二代,比起那些一穷二白的艰苦奋斗的同学们,在北京如今也算是有房有车有老婆的“成功一族”了,男人们多少有些虚荣心,他见苏小米主张订酒店请吃生日餐,也乐见其成。
  苏小米找rose借了一张“俏江南”的vip打折卡,她也想给韩飞办一个风风光光的生日宴会,韩妈妈知道了,对没来由的对苏小米说:“你们吃饭要花多少钱啊?去那种地方烧钱,我看不如在家坐一桌菜,请他们来吃饭好了!”
  苏小米觉得有些难为情,委婉地说:“这样不好吧,现在请吃饭都是在外面的。”
  韩妈妈摇着头说:“外面餐馆又贵又脏,我看不如这样,你们准备二百块钱,这顿酒饭交给我来办,保证他们吃好喝好。”
  苏小米不置可否,含含糊糊地说:“等我和韩飞商量一下吧。”
  结果当然不如韩妈妈的愿,韩飞的生日party还是隆重的庆祝了,除了他们俩的大学同学和好友外,枫丹白露工作室设计部的职员们也都来了,程柏青本人没有到场,但是托人带来了一条精致的进口皮带送给韩飞做生日礼物。
  苏小米掏出自己的私房钱给韩飞买了一套新西装,越发衬托得韩飞神采飞扬。她还顺便给韩妈妈挑了件上衣,衣服也不贵,原价四百九十九,打折价一百八十元。紫茄子皮花色,挺俏的,适合老人穿。
  韩妈妈看着眼前热闹的情形,还有苏小米买给自己的新衣服,心里也挺高兴,
  苏小米忙前忙后地招呼客人,虽然觉得有些辛苦,但是看到韩飞和韩妈妈开心的模样,她觉得值了。
  然而,欢乐的笑容总是容易在眼底瞬间消逝。
  这一天,苏小米刚回家,就听见小房间里传来韩妈妈的shenyin声,她低头看见扔在客厅地板上的一大堆菜,连包都没来得及放下,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房间,发现韩妈妈蜷缩着身体,半躺在卧室的床上,身上的衣服浸满了水渍,表情很是痛苦。
  “妈,您怎么了?”苏小米现在已经能够很流畅地叫她“妈妈”了。
  “刚才我出去买菜,上楼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还好没有崴到脚,只是把手里拎的豆浆袋子摔破了,弄得满身都是豆浆汁。这会儿不知道是怎么了,肚子疼得厉害……你找找我的包袱里,有止疼片没有?”
  苏小米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看着韩妈妈苍白的脸和额上豆大的汗珠,她有些不知所措,被韩妈妈提醒之后才慌慌张张地去找她的包裹,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在里面掏了好半天,才掏出一盒药片,盒子都有些磨损了。
  “妈,这药不知道过了保质期没有,能吃吗?”
  韩妈妈一把接过止疼片,忍着痛拧开盖子,皱着眉头硬往下咽了好几颗,苏小米连忙倒来一杯水,她越看韩妈妈脸色越觉得不对劲,建议说:“妈,难受就别硬挺着了,我打个电话给韩飞,叫他回来送你上医院吧?”
  “我没事……老毛病了。去医院糟践钱干啥?”韩妈妈脸色煞白地shenyin着说。
  一提到医院,韩妈妈心里就胆颤,上次就陪老头子在市医院里做了个检查,真是折腾人,花了整整一上午时间排队不说,检查费还贵的要命,一千多元呢!够这一家子半个月的生活费了,更别说北京这地方了。全国各地来北京医院的看病的人跟乡下赶集的人一样多,主治医生居然还都是些三十多岁的年轻姑娘和毛头小伙子,恐怕还不如乡下卫生院的医生们有经验哩!叫人看了心里不踏实,哪敢叫他们看病?城里什么都贵,随便看个感冒什么的,只要一沾医院的门每个几百块甭想出来,在老家看病还能用农村合作医疗报销一点儿,在这里全靠自己掏。先挨过今天这阵急病,等回家了再找人瞧下,都这把年纪了,有点小病痛也平常的很。
  苏小米到自己卧室里拿了个松软的枕头,扶着韩妈妈半靠在床头,上躺下来,她看着韩妈妈的脸色有所缓和,想必是疼痛减轻了不少,也就没再坚持要送她去医院,韩妈妈吃过药,靠在床上渐渐睡着了。
  苏小米怕惊动她,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小房间,轻轻带上了门。她刚才看了看那盒药片的名字,准备出门给她重新买一盒,她翻了翻兜里,刚好还有几十元零钱,买一盒药片应该足够了。
  夜风有些凉,苏小米买到药回家的时候,迎面跑来一个高大的人影。
  “苏小米!苏小米!你跑哪去了?怎么没带手机?”韩飞一边不停地喊,一边焦急地四处张望,寻找着苏小米的身影。
  初春的北京寒冷干燥,寒风中夹带着无数尘絮,连吸口气都觉得彻心得冷,大朵的雪花从天空中飘下来,落在苏小米的头发上,她紧握着给韩妈妈买的止疼片,扬着手说:“我给妈买药去了。”
  “妈怎么了?我看她房间门关着,好像是睡着了。”
  “她肚子不舒服在家休息。”苏小米想到韩妈妈刚才的情形,觉得心有余悸,看着韩飞说,“你明天抽点时间陪她去医院看看吧。我越想越觉得她不太对劲,你不知道刚才妈的脸色有多难看,我觉得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
  韩飞的脸色一下子就凝固了:“情况很不好吗?”
  “嗯,”苏小米低着头,“你知道吗,她带来的止疼药片是前年生产的,早过期了,不知道她之前吃了多久……”
  韩飞觉得喉咙有点发干,他看着那一团团白雾在眼前四处飞翔,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用手拍了拍苏小米的脸颊:“我知道了,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会带我妈去彻底检查一下的。”
  次日,韩飞好说歹说,终于说动韩妈妈去医院做了个检查。
  他带母亲做完了身体检查,拿到了体检结果,立刻就把母亲送回了家,可是,看着那张化验单,他的心里沉甸甸的,不知道怎么对所有人说这个结果。
  韩飞拨通了苏小米的电话,有点失魂落魄地对她说:“小米,情况不理想。”
  “你说什么?”苏小米一时没意识过来是这件事,她一头雾水地问。
  “我带我妈去检查过了。妈得的是肠癌,晚期的,今天我就拿到了化验结果,他们主任医师亲口对我说的。”
  苏小米听见这个消息,不禁有点傻了,这个消息如此恶劣,却又如此突然,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们是全国最好的三甲医院,医疗技术比较先进,不会误诊的。”韩飞在电话中已经忍不住带着哽咽,“小米,我妈得的是癌症,我该怎么办?我必须救她,不惜一切代价我也要把我妈的病治好!”
  苏小米握着电话线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你别急,我马上回家。”她说。
  “小米,赶紧回来,我需要你。”
  这个夜晚,直到深夜时分,韩飞和苏小米两人都没有睡着。
  苏小米清晰地听到韩飞胸腔里“砰砰”的心跳声,仿佛在捶打东西一般,这一晚,是个难熬的夜晚,韩飞第一次觉得夜是那么长,苏小米躺在床上看着韩飞默默地抽烟,一根接一根的,点燃又熄灭。
  “我手里还有点钱,先送我妈去住院。”经过了久久的沉默之后,韩飞终于开腔了。
  苏小米点了点头。除了点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韩飞,谁都知道韩飞和他母亲的感情深厚,上次苏爸爸不过是肝部查到了一点阴影,就已经让苏家人都惊慌失措了,更何况这一次韩妈妈已经确诊所患上的是癌症,任凭谁心里都不好受。
  她听着韩飞不停地诉说着他心里的烦躁不安,做他的忠实听众,一直撑到天蒙蒙亮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苏小米醒来的时候,已不见韩飞在身旁,她很担心他的状态,尤其是当她看到韩飞脆弱的样子,除了安慰他,也一时想不出其他什么办法。为了不让韩妈妈看出自己的不安,苏小米起床后还化了点淡妆,尽量掩饰住自己苍白不安的面色。
  ——不能让我妈知道自己的真实病情,绝对不能。
  这是她昨晚昏睡着的时候,脑子里记得最清楚的、韩飞所说的一句话。
  韩飞和苏小米设法编了一个借口,送韩妈妈住进了医院。
  两人的存款并不多,韩飞刚发的项目奖金还有剩余的一万多元,他赶着去公司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共计三万块,全部都交了母亲的住院费。
  医院的主治医师看到韩飞,就明确地说:“必须先做放疗,老人家年纪太大,不适合做手术,怕身体承受不了。我们准备先给患者做一个月的放疗,把病情先稳定下来,但放疗所引起的后遗症,得先跟你们说清楚,容易导致免疫系统功能下降。效果好的话,存活期是七至十年,如果营养跟得上,化疗也能同步跟上,那样效果就较为理想,这是目前国际上治疗直肠癌最先进的手段,但必须用进口药物化疗……”
  苏小米听不懂那些专业的术语,但是她知道,这种支持是需要耗费大量金钱的,简单说就是一个无底洞,而且还不保证有效果。
  她忍不住试探着问道:“如果情况好的话,一个月疗程大概需要多少钱呢?”
  主治医师抬了抬眼皮说:“具体金额我不太清楚,你们大概准备三十万左右吧,这个是最起码的标准。你们家属要考虑清楚,一旦错过治疗的黄金阶段,不能进行综合xing放化疗的话,病人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韩飞听到这句话后,他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说:“只要能救我妈的命,多少钱我都治!您安排放疗吧!”
  苏小米心事重重地跟在韩飞身后,她什么话都没说,想起韩妈妈的病情,她心里不由得一阵纠结。按照主治医师的说法,一次放化疗就得一万多,光是这第一个月的放疗费用就需要三十多万,这三十多万的医药费啊,用什么办法才能筹到那么多钱呢?但这是目前最好的治疗手段,别无其他办法。
  韩飞站在韩妈妈的病房外面,他无力地将手插进裤兜里,将手里的一根烟揉得稀烂,苏小米看着他神色忧郁的样子,心里也很难受,走过去对他说:“你不要着急,如果……如果需要的话,我找我爸妈借一点。”
  韩飞抬头看了一眼苏小米,他的眼眶红红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他不想再找苏小米的父母开口要钱,更何况她们家也并不是特别富裕,可是现在箭在弦上,人命关天啊,钱一天不到位,医院不采取措施,妈妈就危在旦夕了。如果再这么拖下去,医生都说了……
  “小米,谢谢你。”他握紧了苏小米的手,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要紧,我们再想想办法。或许,我还可以跟林佳佳借一点。还有公司的rose姐那里,我也去问问。”
  接下来的时间里,韩飞和苏小米两人的主要生活目标就是筹借那三十万现金。
  苏小米打通了林佳佳的电话,吞吞吐吐地表明了借钱的意思,林佳佳听说韩妈妈患病,顿时唏嘘不已,她安慰着苏小米说:“你别着急,只要治疗及时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我这几年其实也没存什么钱,倒是手里有几套房子正准备转卖出去,我卡里的现金不多,大概只有五万左右,你如果需要的话,我今天就汇给你。”
  苏小米见林佳佳这样爽快同意借钱,不禁万分感动地说:“谢谢你,佳佳,你一直这么帮我。”
  林佳佳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你何必这么说?这些年我也没什么朋友,人家都看不起我,不愿意和我交往,只有你,一直都拿我当好朋友,我不帮你帮谁啊?这边金融系统不是特别方便,你把你的邮政地址给我,我下午就到邮局给你汇款过去。”
  总算是借到五万块了。苏小米长长地舒了口气,她心想:韩飞啊韩飞,你如果知道你以前所鄙视的“小三”今天会这样无私地帮助你,你会不会改掉以前的口吻,不再那样称呼她了?
  地处中国江南的苏州这时候正是春雨霏霏的季节,刚下过雨的街道有些清凉,接到苏小米从北京打来的电话,苏爸爸心里很高兴。
  “爸,您最近感觉好点了吗?”苏小米的声音有些激动。
  “我挺好的,上次去医院看过,已经确认没事了,最近一直在家里休养。你和韩飞怎么样了?现在过得还好么?”
  “嗯,挺好的,就是……”苏小米发现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想纠正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了?快说啊女儿?”苏爸爸焦急地在那边催促道。
  该怎么说呢?怎么说?苏小米犹豫着,自己一年到头难得给家里打个电话,一打电话就要钱,爸爸妈妈会怎么想?
  “小米,你倒是快说啊,看把你爸急个好歹的!”苏妈妈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她一着急将话筒接了过去,“是不是和韩飞闹别扭了?还是工作上有问题?有话跟爸妈直说,我们替你想想办法。”
  苏妈妈的声音穿过话筒震颤着苏小米的每一根神经,苏小米咬了咬牙,把韩飞母亲生病、急需筹措三十万救命的事一五一十的跟苏妈妈讲了。
  她听见话筒传来一阵低沉的说话声,随后是父母的唏嘘声,他们沉默良久,她才听见苏爸爸说:“小米,你别着急,这事让我和你妈商量一下再说。”
  说完这句话,苏爸爸先挂了电话。
  苏小米失神地捧着话筒,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迷茫地看着眼前过往的行人,心想:爸爸妈妈,你们借钱也好,不借钱也好,都没有关系,是我这个女儿太不争气了,总是给你们添麻烦。
  最后一个借钱电话,苏小米打给了rose。
  她吞吞吐吐地说:“rose姐,我家出了点急事,需要一笔钱……你能借我一点现金吗?我可以从公司的月工资里分期付款还给你。”
  rose接到电话,仔细询问了一下他们家的情况,过了好半晌才说:“是这样的,小米,不是rose姐不肯借钱给你,而是我觉得,你们俩个年轻人这次做出的决定有点冲动。你们这三十万砸下去能有回报吗?你们先想想清楚,这么做值不值得。”
  苏小米从rose的语气里猜测到了她的心思,她并不愿意借钱给自己,于是她很礼貌地说:“谢谢您的提醒,我们再考虑一下吧。”
  rose以为苏小米被她说服了,进一步劝说道:“是呀,你们俩想想清楚,钱要花在刀刃上,毕竟对你们俩来说,三十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难道忘记了以前他们家是怎么对你的?你为他负债,为他付出一切,他是不是真的感激你?如果你自己缺钱,我肯定毫不犹豫地帮你。”
  挂断电话,苏小米深吸了一口气,她仿佛看清楚了一些人和事,原来rose竟然是内心这样冷酷的一个女人。
  确实,rose一直都是一个优雅得体的女性典范,但是谁都不懂得她内心的世俗精明,在社交方面,在工作上,她左右逢源,但是对于人情,她看得非常淡漠,所以当苏小米向她张口借钱的时候,她根本就不屑一顾。rose其实并不看好苏小米的婚姻,她私下认为苏小米有点傻,太过于相信男人,这样的女人注定是不会幸福的。这是藏在rose心灵深处最诡异而黑暗的秘密,通过对苏小米入木三分的观察,她对这桩年轻人婚姻的结论就是:结吧,我等着看你们离婚的一天!而这种尖酸和刻薄,并不是她与生俱来的本领,而来自于她对自己与林强这段婚姻关系的痛苦领悟。
第34章 公款
  苏小米试图询问这笔医疗费的来历,然而韩飞一直含糊其辞,躲躲闪闪的不肯详细谈,最后他敷衍着告诉苏小米说,那位朋友借的是公款。可她想想又觉得非常疑惑,哪个公司财务管理这么松散,又为什么借给他这么一大笔公款呢?
  这几天来,韩飞忙得不可开交,因为公司新项目刚接手,初期设计任务特别重,每天都需要加班加点。工作之余,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为韩妈妈治病筹钱这件事上了。
  苏小米向林佳佳借到了五万块,已经付了手术费的首期款。
  苏家父母最终也给苏小米汇了三万多元钱过来,苏妈妈说家里只能拿出这么多现金,剩下的钱还要留些给小店周转,苏爸爸最近身体恢复还不太好,需要准备一些定期检查的费用,如果再出的话就只能把苏爸爸定期吃的营养药给停掉。
  对于苏家父母的做法,韩飞已经很满足了,怎么说苏小米在这件事上都是有功之臣,她筹到了八万多块,而自己呢?一个多星期过去了,竟然连一分钱都没有借到手。该想的办法都想过了,打电话回东北老家向亲戚们张口借钱,大家唏嘘叹息一番之后,各自都陈述着自己的困难,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大哥大嫂那边的境况韩飞是知道的,本来就不宽裕,料想也拿不出什么钱来,因此他也没有作太大的指望,想来想去还是只能靠自己。可是,医疗费总计需要三十来万,这剩下的二十多万到哪里筹措?韩妈妈这才刚刚稳定了病情,刚开始治疗就没钱了,往后该怎么办?
  “韩先生,你们的第二期费用请尽快去财务处交付,如果再不缴费的话,错过最佳治疗阶段,病人情况有变化就麻烦了。”今天医院护士又来催款了,这些话让韩飞坐立不安。他一筹莫展地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脑子里乱哄哄地,他心里痛恨着自己,身为一个男人竟然如此没用,连母亲的救命钱都借不来!
  现在是全球经济化的时代,经济效益和生活效益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生活效益全凭生活收入来体现,家庭是经济基础上的上层建筑,满足生活需要的手段有多种多样,看似合理的需求后面,常常背负着许多鲜为人知的东西,一方面来源于生活本身,另一方面来源于不确定因素,祸常常不单行,我们得到的,多不过我们所付出的,这是生活真正的内涵,时时刻刻在得到验证。
  “怎么了?你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就在韩飞内心痛苦不堪的时候,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来。
  韩飞抬头看了一眼程柏青,他犹豫着该不该说出实情,此前他已经提前预支了两个月的薪水,这件事想必财务部会计已经告诉她了,而且这段时间他明显不在工作状态,设计的稿子几乎一塌糊涂,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不妨说来听听,大家也好集思广益帮助你。”程柏青神情淡定地看着他,悠悠地开口。
  韩飞看了这个女人一眼,不知不觉看向了她的眼睛,程柏青的眼里有一种很奇异的光芒,如同一团磁铁,吸引着他一直往下陷落。
  黑暗中,程柏青靠在床上,她徐徐点燃了一支烟,放在唇边。
  有那么一种渴望,透过微凉的春风吹进房间里,她夹着烟的手指微微颤抖,眼光凝视着卧室对面墙上那幅巨大的油画,画中那个成熟、安详、完美的油画裸体少女,眼神迷离,大胆的袒露着身体,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这个世界,那感觉像有一种爱恨情仇在反复纠缠,叫人欲念重生,仿佛又听到那种令人窒息的shenyin中,一阵阵不停息的回荡,很多的故事,很多的情愫,一旦触碰到她,就会像蝴蝶一样鲜活的灵动起来,展翅欲飞,妩媚,娇柔,似有若无的香气,闻之心动。
  韩飞沉沉地睡着了,他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最近这段时间,他实在太累了,来自工作和心灵的双重压力,让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在梦中,他看到自己赤身裸体地站在瀑布边,看那飞瀑溅落的情景,水流湍急的声音盖过了一切俗念,风景分外的迷人,分外的使人陶醉,而瀑布上端有一个女人,正用眼睛痴痴地望着自己,他试图看清她的面孔,却发现她并不是苏小米,而是程柏青。
  程柏青低下头,伸手抚摸了一下韩飞的胸肌。
  韩飞被这种轻微的触碰惊醒过来,然而他并没有躲避,任凭她在自己身上摩挲、亲吻着。
  “韩飞,抱着我吧,用力地抱紧我……”外面的天已经黑沉沉的了,灯光下的程柏青脸上沁出一抹淡淡的红晕,这种成熟的美丽让韩飞觉得沉沦,却又忍不住有一种恐惧感。
  他拿起她的烟,点燃一支抽了起来。
  程柏青用手撩了一下卷曲的头发,拿过旁边的皮包,取出一张提前拟好的支票递给他,轻描淡写地说:“你母亲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是三十万的现金支票,你先拿去用吧,不必急着还。”
  早在今天去设计部找韩飞之前,她就已经从其他同事口中,得知了韩妈妈患上重症继续手术费用的事,她放下支票站起身,又补充了一句:“救人要紧,钱如果不够的话,你再来找我。”
  韩飞看着那张淡绿色的支票,他默默地接过支票,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轻轻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腕。
  程柏青嫣然一笑,她低头看着韩飞,心中忽然有了一种久违的幸福感,她觉得自己如同一片干涸的稻田,忽然找到了滋润心灵的源头之水,沉寂多年的感情仿佛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出来。她真心喜欢这个俊朗的、勤奋的男人,也需要这样的男人成为她情感上的慰藉,她不忍心看到他悲伤无助的脸孔,更不希望他因为一时的困苦而变得堕落消沉。
  苏小米这段时间累得够呛,韩妈妈刚住院需要人照料,她一个人从家里到公司,再从公司到医院,每天来回奔波好几个趟不说,还要为韩妈妈的医疗费用焦虑。她常常吃不下饭,即使勉强吃一点也是食不知味,感觉心头沉甸甸的,不知道如何跨过眼前这道坎。
  家里这段时间的开销全靠她那点工资撑着,有点捉襟见肘,韩飞这两个月的工资全都预支出去了,就连日常买菜买米的钱都勉勉强强。
  幸亏韩飞的表姐热心,听说韩妈妈还要住院治疗一个月,主动要求来北京协助他们照顾姑妈。苏小米想到上次他们一家人来北京时,自己其实对她们不是特别热情,心里不由得有些愧疚,就和韩飞商量着给表姐一点钱权当保姆费。
  “表弟,快到家了吧?”韩飞表姐拎着她的行李包,跟着川流不息的人群,风风火火地走出了地铁站,“我记得这里离你们家不远。”
  “下一个路口,转过弯就到。”韩飞闷闷的答道,“姐,你先住我妈原来那间房。我和小米商量了一下,不能让你白忙,每个月给你一些辛苦费……”
  韩飞表姐立刻拒绝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人要亲戚干什么呢?不就是遇到事儿有个帮衬吗?我和你姐夫没本事,拿不出钱借给你们,但是总可以帮你把姑妈照顾好,让你和苏小米两个人好好工作,你就放心吧!”
  韩飞“嗯”了一声,韩妈妈在医院的状态并不好,她仿佛感觉了到点什么,平时的话越来越少了,吃东西常常是吃了吐,吐了又吃,每次等到苏小米不在的时候,她就悄悄地向儿子打听自己看病的费用,韩飞总是胡乱搪塞过去,就是不肯说出实情。
  自从韩飞表姐到北京以后,苏小米的压力减轻了许多,但是她失眠的症状却越来越严重了,常常在半夜里醒来。
  那天韩飞回家,告诉她自己找一个做生意的朋友临时借用了三十万现金,韩妈妈的医疗费不用愁了,他还拿出三万多块,让苏小米给苏家父母还回去,说苏爸爸目前身体还在恢复期,手里还是多留点钱备用好。
  苏小米开始挺高兴,后来仔细一想觉得不对,韩飞的同学和朋友,差不多也都是她的同学和朋友,他们周围并没有特别要好的有钱人,韩飞什么时候结识了这么有钱的好朋友了?而且那人出手还特别爽快,一借就是三十万?
  她试图询问这笔医疗费的来历,然而韩飞一直含糊其辞,躲躲闪闪的不肯详细谈,最后他敷衍着告诉苏小米说,那位朋友借的是公款。可她想想又觉得非常疑惑,哪个公司财务管理这么松散,又为什么借给他这么一大笔公款呢?
  这天晚上,苏小米彻底失眠了,越想越觉得其中蹊跷,百思不得其解,决定等韩飞从医院回来以后问个水落石出。
  大约半夜时分,她听到“啪嗒”开门的声音,韩飞神情疲惫地推开门走了进来,惆怅地叹了口气,苏小米看着他消瘦的脸,不禁担心地问:“妈今天怎么样?”
  “情况不太好,都开始便血了,好在医疗费我已经交了,明天就开始第二期的放疗。表姐在医院陪着妈,叫我先回来。”韩飞脱下衣服扔在衣架上,整个人瘫软在沙发里,今天主治医师告诉他,韩妈妈的病情恶化速度非常快,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笔医疗费,你是从哪儿借来的?”苏小米听他说已经交了费用,忍不住心里的疑惑,张口就问。
  “钱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是个男人,我知道该怎么做。”韩飞心烦意乱地抽出一支烟,他刚点着火,就被苏小米一把抢了过去。
  韩飞不禁有些恼了:“干什么你?我心里烦乱,抽根烟都不行吗?”
  “你先告诉我,那笔钱究竟哪里来的?你为什么不肯说?”苏小米手里拿着那支烟,注视着韩飞。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这笔钱是我杀人放火抢银行得来的?”韩飞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顺手一把推开苏小米,“你能不能让我清净一会儿?妈的病情很严重,你知道不知道?这时候你不管我妈的死活,反而和我纠缠这些事,你有点人性好不好?就算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也是我一个人承担,不会牵连到你头上!”
  苏小米用一双诧异的眼睛,打量着陌生的他,她不知道韩飞为什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韩飞觉得心里简直烦透了,站起身拿起外套:“我去医院陪我妈。在家里我睡不着,你只管在家舒舒服服地呆着,安心睡你的觉,上你的班吧!”
  他心里直窝火,一边走一边恨恨地想:那个善良的苏小米已经彻底被生活改变了!在这样特殊的时刻,母亲生死未卜的时刻,她关心的竟然不是母亲的安危而是金钱的来历!那段纯真的岁月再也回不来了,天知道为了这套房子,为了这个家,为了身边的亲人,他付出了多少努力和心血?韩飞觉得,自己活得太累了,太失败了,整天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可有谁能理解他呢?
  苏小米眼睁睁地看着韩飞“砰”地一声摔上门而去,眼泪霎时涌了出来。
  她独自一人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根本毫无睡意,清澈冰冷的月亮透过窗帘寂寞的照在她的脸上。想到韩飞还在医院陪伴着韩妈妈,她觉得有些孤单,有些惆怅,更觉得失落,和韩飞在一起的开心日子似乎越来越少了,她不禁有些恍恍惚惚,难道这就是她曾经憧憬着的幸福生活吗?
  病房里,韩妈妈正睡着,见韩飞表姐拎着饭盒走进来,想要坐起来却被她一把按住,“姑妈,您别动,我来给您喂饭!”
  “孩子,辛苦你了,昨天他们又让我做了那个检查,结果出来没有?”韩妈妈看着侄女儿,有些焦急地问。
  “结果出来了,我看过没什么大事……说是肠炎引起的急症,明天还要继续治疗。”韩飞表姐支支吾吾地撒了个谎。
  “我早就说了,一点小毛病根本不用住院,他们偏要小题大做送我进医院,这下可好,还没完没了了,拿钱不当钱啊!”韩妈妈一听自己没事,心里忍不住窝火,又开始唠叨起来,“我在这里住着也不安心,韩飞他工作忙我知道,他媳妇也忒不像话,自从你一来,她就没来医院看过我一回,明摆着是嫌弃我。”
  韩飞表姐见老太太不高兴,连忙打圆场说:“您说小米啊,我看她最近整天愁眉苦脸的,脸色也不好看,倒像有点营养不良,哪是干家务活的料。她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再说她还要上班,您这里不是有我吗?”
  韩妈妈一听更生气了:“不就是坐坐办公室打打杂的活儿?她挣的钱难道比韩飞还多?我儿子都抽空来看我来陪夜,偏偏她就不能?你明天把她叫来,我倒要问问她,她心里还有我这个老人么?”
  “姑妈,姑妈,我喂您吃饭了。”韩飞表姐赶紧岔开话题。
  韩妈妈越想越觉得胸口闷得慌,一口饭还没吃下去,先就恶心反胃吐了起来,韩飞表姐手忙脚乱地叫来了护士,给韩妈妈打了一剂营养针,又好言安慰了她几句,韩妈妈这才渐渐睡着。
  苏小米推开病房门进来的时候,韩飞表姐正在收拾东西,见她进门,立刻接过她手里的水果,把她让了进来。苏小米见韩妈妈睡着了,跟在韩飞表姐身后,眼睛扫了一眼病房,没有敢吱声。
  “刚下班吧?我去给你倒杯水。”韩飞表姐让苏小米坐在床边,准备去给她倒水。
  “表姐,不用了。我来看看妈就走。”苏小米见韩飞表姐手脚利索,将一切打点得井井有条,也就放了心,有她在这里照看,还有医生护士定时巡查服务,料想这里确实是用不着她来笨手笨脚帮什么忙的。
  “好吧。”韩飞表姐看了看苏小米又尖又细的下巴,很八卦地拉起了家常,“小米,你和韩飞都领结婚证了,什么时候把事情办了啊?姐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苏小米勉强地笑了笑:“看韩飞的意思吧,等他工作不忙的时候再说。”
  韩飞表姐打量了一下苏小米,似笑非笑地说:“其实你和我弟还是挺般配的一对儿,你们江南的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持家做生计的功夫不行,难怪我姑妈说……”她似乎觉得说漏了嘴,立刻停住了。
  苏小米知道,韩飞表姐这几天一直和韩妈妈待在一块儿,想必是听这位未来婆婆说了不少家里的琐事,也聪明地没有追问,她原本是趁公司午休的时间溜出来的,因为赶着上班,觉得和韩飞表姐没有什么话说,又怕打扰韩妈妈休息,只坐了大约十几分钟,随即告别离开。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苏小米的手机开始“滴滴”响,她一看是林佳佳的电话,立刻接了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出声,那边的人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小米,我刚从拉萨回北京了,你现在怎么样?我们找地方见个面吧?”
  “好。你在哪儿?我去找你。”听到林佳佳回京的消息,苏小米忽然觉得心情好了一些。
  “我还能在哪儿?在国贸乱逛着呢,我到二楼咖啡厅等你,你打个车过来吧,我给你报销!”林佳佳那边声音嘈杂,估计她又在商场大采购。
  苏小米赶到与林佳佳约好的位置,终于见到了久违的林佳佳,离开京城几个月的她看起来很有精神,虽然皮肤变黑变粗糙了一点儿,但是整个人的状态挺好,双眸炯炯有神,倒显得比以前更漂亮了。
  林佳佳看着苏小米被风吹乱的头发和心浮气躁的神情,一边搅拌着眼前的咖啡,一边问她说:“你婆婆的病怎么样?好些了吗?”
  “还是老样子,继续在医院做放疗。佳佳,我觉得日子过得越来越没有意思,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苏小米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我和韩飞经常都没有什么话说,这次他妈妈的病,他不知从哪里借了一大笔钱,我总觉得那笔钱有问题。”
  她侧过头,透过咖啡馆的大玻璃窗,看着环绕四周的购物中心里,每一层熙熙攘攘的人群。
  “你不要那么悲观,我在拉萨生活的这段时间,最大的收获就是觉得人生其实不过是一趟旅行。你看,我现在换了一种活法,在那边重新交了好多新朋友,不知道有多快乐!我准备把北京的几套房子都卖掉,以后就在那边定居。任何事看开一点,想得豁达一点,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苏小米茫然地看着那些人,听着林佳佳叙述着她在西藏的生活状况和未来的打算,忽然之间,她的眼光僵住了。
  “……快乐也是一天,不快乐也是一天,我们为什么要选择不快乐的过呢?小米你说是不是?”林佳佳喝了一口咖啡,见苏小米完全没有回应,下意识的顺着她的眼光望过去,不禁呆住了。
  透过通透的弧形玻璃窗,她们俩同时看到对面的环形匝道上,韩飞正和一个看起来十分有风度的美丽女人并肩而行,那个女人轻轻挽着他的手臂,微笑着和他说话,韩飞手里拎着好几个购物袋,上面的logo一看就是女装,他的表情看起来很随意,嘴角还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微笑。
  苏小米的脸上写满了震惊,愤怒,委屈,不解,跟韩飞在一起那么久,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只有在心情十分愉悦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而他,有多久没有对她流露出这样的神态了?
  ——那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久到她已经记不清了。
第35章 怀疑
  苏小米怀疑的目光就像两座沉重的磨盘,压得他透不过气来,此时面对着语气暧昧的程柏青,他觉得自己正在向残酷的生活做着妥协,明知道这样走下去将是一条不归路,将来必定会越陷越深,可是却偏偏没有选择的余地。
  韩飞在医院里陪着母亲,几乎一夜没有合眼。
  他清晨直接从医院赶到公司上班,一看表时间还早,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做清洁的阿姨在埋头默默地打扫着卫生。
  韩飞想起昨夜与苏小米那场不愉快的谈话,想起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的母亲,他觉得无比烦躁。只要一想到苏小米那张忧郁的脸,他就觉得害怕,她现在变得特别敏感,就像一只随时准备攻击别人的刺猬。以前他经常在她不开心的时候哄她逗她开心,可现在他已经完全没有精神和力气去应付她了,他只觉得心累,甚至心寒。
  他抓了抓头发,从办公桌里摸出一瓶还没开封的二锅头,打开瓶盖就给自己灌了一大口。
  “大清早喝什么酒?还是别喝了,身体要紧。”不知道什么时候,程柏青竟然经过了他的办公室门口,她今天看起来特别神清气爽,一身秋香色的紧身套装,陪着一条大红色的真丝围巾,唇上还涂着水润闪亮的唇彩。
  “要不要一起喝点儿?”韩飞勉强地笑了一下,对着她举起了酒瓶子。
  “别喝了,把瓶子放下。让其他人看见成什么样子?”程柏青劈手夺过韩飞手里的小酒瓶,递过一方纸巾给他,“先去楼下吃份早餐吧,这样会伤了身子。”
  韩飞听到这句温暖的话,不觉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他起头看着她说:“程姐,你的钱,我一定会想办法还给你。”
  “我借给你应急,就不会催你还,你这么急着还钱给我,是不是嫌弃我给你的帮助太少?”程柏青顺手将酒瓶扔进了垃圾桶,她带着点嗔怪的语气,一双眼睛直视着韩飞,“你不想给你妈治病了吗?”
  自从拿到程柏青给的三十万之后,韩飞再面对她的时候,心里难免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她,他甚至有些懊悔自己的冲动,不应该在那种情况下收下那张现金支票。苏小米怀疑的目光就像两座沉重的磨盘,压得他透不过气来,此时面对着语气暧昧的程柏青,他觉得自己正在向残酷的生活做着妥协,明知道这样走下去将是一条不归路,将来必定会越陷越深,可是却偏偏没有选择的余地。
  程柏青温柔地靠过来,亲昵地贴近他的耳朵说:“韩飞……你何必还对我这么见外?我的钱就是你的钱,那三十万是我心甘情愿给你的,根本就没想要你还给我。再说,你一直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决不会亏待你。”
  韩飞有些不自在缩了缩身体,他心里在苦笑着,暗暗想道,我这算什么?吃女人软饭的小白脸吗?
  “你这件衬衣穿了多久了?”程柏青轻柔抚摸了一下他的衣领,“领子都起毛了,材质也不好。明天上午有个很重要的项目谈判,我想要你陪我一起去,你这身打扮可不行。等到下午你陪我一起去商场吧,给你买一套正装,顺便再买一双鞋子,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不要让人家小瞧了你这位北京设计界的后起之秀。”
  韩飞心神不定地跟着程柏青在商场里走,他像一个木偶人一样任凭她打扮自己。衣服,鞋子,皮带,手表,除了内衣内裤,程柏青几乎将他身上所有能换的装备全都换了一遍,经过她从头到脚打扮过的韩飞往玻璃镜前一站,确实很有新锐设计师的范儿。程柏青“改造”完了韩飞,又兴致勃勃地要求他顺便陪同自己去逛女装,韩飞没有拒绝,两人肩并着肩在商场里走着。
  苏小米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韩飞和程柏青一起亲密地逛街shopping,她一开始有点麻木,眼睁睁地盯着他们俩进了电梯。
  林佳佳眨了眨眼睛,她按捺着脸上的震惊,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小米,苦笑着说:“那人是韩飞吗?我是不是看错了?”
  忽然,她看见苏小米像手了什么刺激一样,疯狂地抓起身旁的包跑出咖啡厅,林佳佳连忙从手袋里取出两张百元大钞扔在桌上,不顾西餐礼仪不许大声叫喊的规矩,对着侍应生大叫:“买单!”
  苏小米穿着高跟鞋在前面飞奔,头也不回的朝着韩飞离去的方向猛冲过去。
  林佳佳叫着她的名字,在后面紧紧追赶着,她穿的也是高跟鞋,但是跑起来的速度还不到苏小米的一半,她眼睁睁地看着苏小米冲进了透明的升降电梯,靠在栏杆上直喘气,她从来没有见过苏小米这样不管不顾地加速奔跑,甚至不敢相信个子较小的她竟然可以瞬间爆发出这样的速度,然而她完全能够理解苏小米此刻的心情,不知道她见到韩飞之后两人会怎样?
  林佳佳想到这里,不禁为苏小米捏了一把汗,她迅速弯腰将两只高跟鞋都脱下来拎在手里,向着苏小米下楼的方向追赶过去。
  苏小米冲进电梯,通过圆弧形透明的电梯外壳一层一层地寻找着韩飞和程柏青的影子,她忽然觉得头有些晕眩,眼前金星直冒,额角也沁出了冷汗,她几乎站立不稳,迅速伸手抓住电梯扶手,不死心地在周围梭巡。
  ——刚才所看见的一切,究竟是她的幻觉,还是真的?
  电梯一层一层下降,苏小米终于在一楼名品区看到了韩飞,他低着头接过程柏青递给他的一件西装,正准备往身上套,他们所在的专柜是一个非常昂贵的国外品牌,她只在杂志广告上见过。
  这时候,苏小米隐隐约约有点明白了,凭他们目前的经济实力,韩飞是不可能来这里消费奢侈品的。如果他来买东西,买单的人会是谁呢?那个人既然对他如此大方慷慨,那么给他三十万想必也不是问题?
  当苏小米脸色苍白地出现在韩飞面前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韩飞刚将西装穿好,一转身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不是别人,正是苏小米,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奇怪,像是准备哭泣,却又带着一点点讽刺的微笑,她一动不动地,眼神直勾勾地看向他的脸。
  他惊异得不知说什么好,整个人都呆住了。
  “你……你……”她声音颤抖地连续说了很多个“你”字,然而后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苏小米痛恨自己居然如此没用,此刻她多想用脏话骂他,多想把心里的愤怒发泄出来啊,可是她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切都不是误会,终于让她亲眼目睹了这一幕,韩飞和程柏青之间的关系远远不是她所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们不但没有断绝关系,反而更加亲密了。
  韩飞发觉苏小米脸色不对劲,立刻走过来扶她:“小米,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去说好吗?”
  “不要碰我,你这个混蛋,骗子!”苏小米竭尽全力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话,一反常态地扬起手中的挎包,向韩飞头上用力地砸过去。韩飞本能地向旁边躲闪,苏小米没有砸到他,她看着他发出一声尖叫,浑身一阵痉挛,再也支撑不住,软塌塌地倒在地板上。
  程柏青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她没想到苏小米看起来这么温柔娇弱的一个女孩子,发起脾气来会如此厉害,见她激动之下摔倒在地,她默默地伸手去拉苏小米,想帮韩飞一起将她扶起来,不料旁边伸过来林佳佳的手,将她的手扒开了。
  林佳佳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她见韩飞将昏迷的苏小米抱在怀里,立刻焦急地在她耳边呼唤着说:“小米,你醒醒!醒过来啊!”
  商场的店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呆了,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问:“先生,要不要叫保安过来帮忙?”
  韩飞不予理睬,他抱起苏小米径直往外走,程柏青加快脚步追上来,将包里的车钥匙递给他:“赶快送她去医院,你开我的车走吧。”
  林佳佳朝她翻了一个白眼,昂着头说:“不需要你这么好心,我有车带他们走!”
  韩飞抱着苏小米上了林佳佳的车,他难过又愧疚地看着她瘦弱苍白的脸,心里暗自祈祷她苏醒过来。
  林佳佳默默无语地开着车,车辆轻微地颠簸着,苏小米就在这样的颠簸中渐渐醒过来,她将眼睛张开了一条细缝,看了一眼韩飞的脸,心中百感交集,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有默默流泪。
  韩飞惊喜地发现她眼角有泪痕,立刻说道:“小米,你醒了?你没事吧?”
  苏小米始终不发一言,韩飞见状就和林佳佳说:“佳佳,麻烦你掉头送我们回家,小米不用去医院了。”
  苏小米此刻心里充溢着恨意,爱情算什么?那纸结婚证书算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还有什么值得她为这段感情坚持下去呢?她找不到理由。其实早在发现韩飞衬衣上口红印记的那一刻,她就感觉到有一种让她不安的情绪在蔓延,只是她不想去相信,不想去面对,但是,当她亲眼目睹他和程柏青在一起的时候,她反而松懈下来了,她听见了自己的心在碎裂的声音。也许,今天这一幕就是压断她和韩飞之间感情的那最后一根稻草,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苏小米不禁泪流满面。
  韩飞扶着苏小米回家的时候,林佳佳识趣地没有跟上去,这种事外人来搅局往往只会适得其反。
  一进家门,苏小米迅速甩脱了韩飞搀扶她的手,她睁着通红的、带着泪痕的眼睛,目光像芒刺一样射向韩飞。
  韩飞觉得浑身发冷,勉强地开口说:“小米,你听我解释。”
  他原本以为苏小米会像刚才一样激动地冲过来捶打他,但是此刻的她竟然异常冷静,她就那样直直地站在沙发前,带着刀子一样锐利的眼神bi视着他,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猜想自己此刻已经死了千百次。
  “你之前衣服上的口红印,是她留下的吧?”她很平静地问。
  韩飞有些发窘,试图转移话题说:“今天我们去购物,是因为下午公司要我出席一个商务会议……”
  “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别的话我不想听。”苏小米扫了他一眼。
  韩飞觉得头皮发麻,咬牙承认说:“是!”
  “你和她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同事那么简单,你给你妈付医疗费的那三十万,是不是她借给你的?”
  韩飞觉得,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再隐瞒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或许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得到苏小米的理解和谅解,于是他爽快地点头说:“是的。她给了我一张三十万的支票,是公司的钱。”
  苏小米带着鄙夷的目光冷冷地瞧着韩飞:“为了让你妈治病,你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韩飞,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找那么朋友借钱,甚至不惜给我爸妈施加压力,原来在你心里,我所做的一切都不如那个女人给的一张支票对你有用!韩飞,原来你那么喜欢钱,我真的看不起你。”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的心痛得仿佛被刀子割过一样,三十万,三十万,那个女人就这样用一张支票买走了她的韩飞、她的爱情、她的幸福吗?
  “是的,我喜欢钱,我需要钱!”韩飞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看着苏小米那样的眼神,他心里也很难受,“苏小米,你就知道说风凉话!生病的人不是你妈,躺在病床上等着三十万救命的人不是你妈,你可以看不起我,你可以鄙视我,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我妈都成这样了,你都没有想过要对她好一点!”
  “你妈患上肠癌难道是我害的吗?她来北京几天?我给她什么气受了?你怎么不怪你大哥大嫂?他们才是和她一起生活的人,就算你这次拿三十万是为了给你妈治病,那么之前呢,你妈没生病的时候,你和她在一起又是为了什么?”苏小米含着眼泪,咬牙大声反驳着韩飞,脸上带着一丝冷笑,“别让我揭穿你,韩飞,你根本不是为了你妈!你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所谓前途,说白了就是为了钱!”
  “够了……”韩飞正要怒吼出声,却突然发现正对着客厅的小房间门开了,门缝开处,露出一张憔悴又布满泪痕的脸,不是别人,正是韩妈妈。
  “妈……”韩飞张嘴叫了一声,却觉得口腔里布满了苦涩的味道,母亲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接受第二期的放疗吗?她怎么会在家里?表姐呢,她为什么没有和母亲在一起?
  苏小米听到韩飞那一声呼唤,这才惊觉回顾,小房间门口站着的人赫然正是韩妈妈。她将目光转向大门口,这才发现那里比平时多出了一双韩妈妈的平底布鞋,如果刚才他们两个不是情绪激动,应该不难发现家里其实有人。
  想到刚才与韩飞的争吵,她不禁有些心惊胆战起来:那些话都让韩妈妈听见了吗?三十万的医疗费,肠癌……这些原本都是他们处心积虑瞒着韩妈妈的,现在她都知道了,她会盘问韩飞吗?
  “妈,表姐呢?您怎么在家?”韩飞觉得脑子里轰然作响,勉强问了一句。
  韩妈妈慢慢地走过来,一直走到韩飞和苏小米面前,才说:“是我自己要出院的。昨天检查既然没事,我还在医院里住着干什么?是你表姐送我回来的,她突然想起来有几件东西还没收拾齐整,回去拿了。”她说着看了苏小米一眼:“你们一回家就吵架,是为了我生病的事吧?”
  韩飞不敢正视母亲的眼光,嗫嚅道:“妈,不关您的事。您好好休息,没有医生允许您怎么能私自出院呢?我这就送您回去。”
  韩妈妈没有接韩飞的话,反而将头转向苏小米,用少有的和蔼语气问:“小米,你跟我再说一遍,刚才什么三十万,家里是谁患上癌症了?”
  “妈!”韩飞脸上已经挂不住了,不等苏小米开口就冲到母亲身边扶住她,“我们俩刚才是吵架,吵架的时候她说的话您能相信吗?您的病杨医生不是已经告诉您了,是急xing肠炎引发的伤寒症,治疗起来需要时间。您身体好着呢,别听她一张乌鸦嘴胡说八道!”
  “我们韩家是造了什么孽啊,娶了什么样的媳妇,你要这么咒我?”韩妈妈似乎听信了韩飞的话,她怒气冲冲地看向苏小米,“要说灾星,你才是这家里的灾星,要不是你当初口口声声嚷着要韩飞买房子,我们家也不至于到今天的地步,我家韩飞找了你这样的媳妇,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苏小米被韩妈妈劈头盖脸地一顿骂,顿时懵住了,她完全没想到韩妈妈会倒打一耙,会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来,她气急一下忍不住说:“是,我真的不知道我造了什么孽,才会跟他在一起,遇到你们这家人!”
  韩妈妈没料到她会这么大声顶嘴,急火攻心地指着苏小米说:“你……你这没家教的东西,你妈打小就是这么教你和长辈说话的吗?”
  苏小米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快速奔跑回到了卧室里,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一切都乱了,乱了。她看着梳妆镜中的自己,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毁了吧,把一切都毁了吧,不要过了,大家都不要过了!
  她觉得,从这一刻起,她的心已经开始苍老了。
  韩飞好说歹说,总算说服了韩妈妈回到医院里继续治疗,他走到卧室里,发现苏小米眼睛红肿地坐在梳妆台前,拿了一件衣服准备出门送母亲回医院,却听见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说:“我要离婚。”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向她看了一眼。
  苏小米像个木头人一样,重复了一遍说:“我要离婚。”
  韩飞沉着脸,闷不作声地拿起衣服摔上门,苏小米霍然站了起来,将手里的梳子“啪”地一声扔在梳妆台上,带着哭腔大声叫着说:“韩飞,你给我听清楚,我要离婚!我要离婚!我要和你离婚,我不过了!我不过了!”
  她那一句句尖锐而凄厉的叫喊声,迅速传到站在客厅里的韩妈妈耳朵里,韩妈妈顿时觉得头脑一阵晕眩,腹部又传来剧烈的疼痛,她捂着肚子靠在门框旁边,指着卧室里的苏小米说:“你太过分了,我非给你妈打电话不可,让他们看看苏家教出来的好闺女!在家里这样闹,让左邻右舍不得安宁,你不要脸,咱老韩家还要脸呢,韩飞还要脸呢!”
  韩飞红着眼眶冲过去扶着母亲,他回过头朝着苏小米吼了一声道:“够了,你有完没完?没看见我妈还在生病吗?”
  此时苏小米已经失去了冷静和理智,她冲到卧室门口,对着韩妈妈说:“我是不要脸!我再不要脸,也没有像他一样做那种龌龊事,你问问你儿子,他背着我干了些什么?这婚我离定了,我不要过了!”
  韩妈妈感觉肚子里一阵绞痛,她松开了扶住墙壁的手,用双手捂住了肚子,那种痛实在太厉害,锥心蚀骨一般,她忍不住大声shenyin着说:“我……我管不了你们了……韩飞,把你丈母娘家电话号码给我,我给她妈打电话……”
  韩飞见情势危急,他带着怨恨与不解,向苏小米狠狠地盯了一眼,然后急匆匆地将韩妈妈背在自己身上,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家门。
第36章 分歧
  苏妈妈接到苏小米借钱的电话之后,虽然设法给她汇去了三万多块钱,但是想到苏小米和韩飞两个人在北京孤苦伶仃,现在又遇上这种事,怕他们俩过不去这个坎儿,尤其是可怜苏小米,怕她因为韩妈妈生病担忧着急。再加上两家人已经是亲戚了,亲家母生病没有不去看望的道理,所以她和苏爸爸一合计,两个人也没有提前和苏小米商量,就赶到北京来了。
  他们到达北京后,恰好苏小米开会没联系上,苏妈妈只好打韩飞的手机,听说他这会儿正陪韩妈妈在医院,她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和苏爸爸两人赶到了医院,来探望亲家母。
  韩妈妈一见到苏妈妈,想起昨晚苏小米那蛮横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诉苦说:“亲家……不是我老太婆不好相处,您回去说说您那闺女吧,小两口吵架归吵架,婚姻可不是儿戏,任由她想离就离,想结就结……他们俩这样闹下去啊,我就是没病也要被活活气死。”
  苏妈妈一脸疑惑,忙问:“韩飞妈妈,您这话是哪儿说起的?谁要闹离婚?难不成是我家小米么?”
  韩飞表姐倒了杯水来,殷勤地递给苏妈妈:“阿姨,喝水。”
  韩妈妈想说点什么,因为护士过来打针,苏妈妈和韩飞表姐退出来一起站在走廊上的时候,忍不住向她询问说:“他表姐,韩飞妈妈刚才说的那是什么话?你大概知道内情吧?”
  韩飞表姐欲言又止,昨天韩妈妈已经一五一十将苏小米与韩飞吵架、咒她得病、闹着要离婚的经过向她述说了一遍,但是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知道苏小米与韩飞之前在商场的那一幕,她支支吾吾地说:“这件事,我想应该是小米一时冲动吧,也难怪我姑妈生气。”
  苏妈妈一听就沉默了,苏小米虽然乖巧听话,有时候也会任性闹点小脾气,她这样做倒也在意料之中。等她回到病房看见韩妈妈的时候,因为考虑到可能是苏小米不对,对韩妈妈的态度就有些低声下气,带着笑脸陪着小心说:“大姐啊,我家小米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这孩子没什么坏心眼,有什么不对的你多担待,我会教育她的。”
  韩妈妈见状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眼泪汪汪地说:“我家韩飞从小也没受过苦,你看现在他瘦得这样子,还不都是工作啊房子啊累的!我和他爸卖了老房子给他付了首付款,这房子名义上是韩飞的,其实将来还不是他们两个人的,我们老都老了,还有什么念想?就是想要他们好……”
  苏妈妈是个精明细心的人,一听亲家母的话音不对,立刻岔话说:“大姐,您这话是怎么说的,这套房子怎么只是韩飞的呢,当时不是说好了两家一起买,我家还出了五万块,房产证上是有我家小米名字的。”
  韩妈妈抬头看了苏妈妈一眼说:“亲家母,你是不是搞错了?”
  苏妈妈蹙了一下眉毛,略提高了嗓门说:“我怎么会搞错?我女儿苏小米亲口对我说,你们家都答应了一起买,购房合同写他和韩飞两个人嘛。”
  韩妈妈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妈妈,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家从来没答应过这事儿,要不,你问问你家闺女,是不是她记错了?”
  苏妈妈看到亲家母的奇怪表情,再回想一下当时的情形,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从皮包里立刻拿出手机,走到病房外就给苏小米拨电话,但是苏小米电话依然打不通。她心急如焚,看到苏爸爸还和韩飞两人站在吸烟区聊天,忍不住加快脚步向他们俩冲过去。
  韩飞见苏妈妈沉着脸走过来,立刻上前讨好地问:“妈妈,有什么事?”
  “我问你,你们在北京那套房子,究竟是谁的名义买的?”苏妈妈盯着韩飞,单刀直入地问。
  韩飞一看知道大事不妙,这事当初苏小米是瞒着她母亲的,拿了苏家给的五万块钱当了装修费,现在未来丈母娘突然要追究此事,想必是听说了什么,他不善于在长辈面前撒谎,看着苏家父母严肃的表情,只好如实招供说:“是我的。”
  “你一个人的?”苏爸爸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是我一个人的。”韩飞看着苏妈妈的脸色刷地变白了,急忙补充说,“阿姨,妈妈,您听我解释,小米当时是想先把房子买了,以后再向您和爸爸解释……”
  苏妈妈此时再也忍耐不住了,愤然地回击说:“好,你们骗得好!是我们没教好自己女儿,让她胳膊肘朝外拐,小米这个傻丫头,让人家糊弄了还帮人家数钱,活该她以后一辈子受罪!他爸爸,我们走吧,我们在这里也是多余的,反正这个女儿早就不是咱们的丫头了!”
  她说着说着,眼圈忍不住就红了,提着行李包就往医院外面走。
  韩飞见她真的生气了,急忙冲过去拦住她的去路,解释着说:“妈妈,您别生气,其实房子的事情真的不怪小米,我以前说过,我一定会让小米幸福的,您和爸爸就是我亲妈亲爸,您来北京那就是您的家。”
  苏妈妈昂着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清冷地说:“你不要说了,也不要在我们面前装模作样说什么给小米幸福。你要真的像个男人,就不会在房子产权问题上算得这么清清楚楚。那套房子我们也是出了钱的,现在落了什么?你妈生病了,你倒好,让小米到处借钱,这就是你给她的幸福?你妈还数落小米在家跟你闹离婚惹她生气,小米是我生的女儿,我知道她的性格,你不给她气受,就她那种死心眼会主动说跟你离婚?要不是看见你妈病成这样,我还真要和她理论理论,到底是我该管教我女儿,还是她该管教她的儿子?”
  韩飞被她一顿话抢白得无言以对,确实,苏妈妈说的都是事实,一直以来都是苏小米在妥协、在退让,她没有对不起他,一直都是他对不起苏小米。
  苏爸爸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一口气,跟苏妈妈一起离开了医院,都说女生外向,事已至此,都是苏小米自己的选择,做父亲的还能说什么呢?
  苏妈妈走在路上,觉得十分伤心,她既愤怒又痛心,没想到自己那么疼爱的女儿,竟然会为了一个男人对亲生父母撒谎,自己的坚持还不是为了她?苏爸爸一路沉默不语,如果苏小米回了苏州,他完全有能力施展自己的人际关系为她安排打点好一切,对于韩飞这个年轻人,他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只是因为苏小米喜欢,所以他妥协了。现在看来,女儿一辈子的幸福恐怕要断送在这个不知深浅的年轻人手上了,小米再这么在北京熬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让苏妈妈劝劝女儿,带着她一起回到江南去。
  苏小米接到苏爸爸的电话,这才知道父母双亲已经来了北京,她匆匆忙忙赶到了父母下榻的宾馆。
  苏妈妈看到她苍白憔悴、营养不良的模样,又是生气又是心痛,愤怒之下不由得大哭了一场。虽然她生苏小米的气,但是她舍不得埋怨女儿,这个傻乎乎又死心眼的小米,小时候是那么乖巧懂事,长大了也还是个傻姑娘,要怪也只能怪那个不知好歹的韩飞,欺骗了她的感情。
  “其实没什么,那天就是和韩飞因为一点小事吵架,他担心他妈妈听到自己患病的实情,会影响治疗的信心,所以故意把我骂了一顿。我当时没有会意过来,以为他狠心对我发脾气,所以闹着说要离婚。”苏小米轻描淡写地对苏妈妈描述着当天的情形,还若无其事地露出一个甜甜地笑容,“妈您别担心,韩飞对我挺好的,真的。”
  苏妈妈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总之你说的话,妈以后会打个折扣去听,你自己把握分寸就行。”
  苏爸爸咳了一声说:“小米,如果你觉得在北京生活有压力,就跟爸爸说,不行咱就回家去。”
  “爸,我在北京过得很好啊,公司刚把我派去学习了,刚又涨了工资呢,以后很有希望会升职,我在这干得好好的,为什么回去?”
  听到苏小米的回答,苏家父母没话可说了,假如真的像苏小米所说的那样,她在北京与韩飞的感情好,工作也顺利,那么房子的事情权当是个cha曲,过去就过去了吧。虽然从表面上看,苏家在这件事上是白白吃了亏,陪了女儿又折钱,但肉烂了也是在锅里,韩飞与苏小米总归是一家人,也犯不着去较真。
  爱女如命的苏妈妈和苏爸爸,就这样带着对女儿的担忧和两声叹息,踏上了返回苏州的旅程。
  韩妈妈的第二期放疗已经开始了,但是情况远远比医生预想的糟糕,效果远远不如第一期放疗的效果好。
  在这段时间里,苏小米和韩飞之间开始了一场漫无边际的冷战。
  两人白天各上各的班,韩飞的闲暇时间基本上都泡在医院里,偶尔深夜回家也只是住在小房间里,从不主动进主卧室;苏小米总是抽出中午的时间去医院探望韩妈妈,晚上韩飞回家时她早已睡下了,很少能够碰面,即使清晨偶然碰见对方,相互之间也不说话。
  苏小米的心越来越凉,这段所谓的婚姻,已经让她心如止水,两个人就这么冷淡地相处着,仿佛在等待某一个时刻的来临。
  韩飞也没有心情去哄苏小米,医院的治疗费就像一个无底洞,从程柏青那里借来的三十万,看样子也撑不了多久了。昨天医生告诉他,如果最后一次治疗的效果依然不理想,那么可能要考虑进行第三期放疗,但是他也正告韩飞,因为病人的身体状况正在急速恶化,即使再行治疗,也不一定有好的结果。
  然而,他暗自下了决心,只要还有一线治愈的希望,他也要尽力挽救韩妈妈的生命,哪怕是——卖掉这套新房子也在所不惜。
  韩妈妈最近的情绪越来越差,她很少说话,甚至不吃不喝,她仿佛从自己逐渐恶化的身体状况中知道了一些什么,常常想方设法套韩飞表姐的话。
  韩飞表姐是个本分的女人,她不善于撒谎,有时候难免会说漏嘴,这些让韩妈妈的疑心病更重。
  这一天,韩飞来到医院的时候,韩妈妈很固执地要求回家一趟,对儿子说:“妈想家了,想回去看看。”韩飞不同意,她就躺在病床上,闭着眼一动不动,还去拔手上的输液管,韩飞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求医生行个方便,勉强办理了一天的离院手续,带母亲回家住一晚。
  当天夜晚,睡着沙发上的韩飞半夜起来上洗手间,他一推开浴室的门,立刻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
  ——浴缸里的水已经被染成鲜红色,韩妈妈的一只手腕浸在水里,她将身体依靠在浴缸边缘,仿佛睡着了。
  “妈!”韩飞顿时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他原本以为母亲已经被他说服,同意明天返回医院继续做放疗,却没想到,她那不动声色的镇静竟然是悲剧来临的前兆,也许早在听到苏小米说出她病情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对生命失去了信心,早已决定放弃治疗,选择另一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在小房间的桌上,放着一张韩妈妈的遗书,简单而潦草地写着几行字:
  “韩飞我儿,妈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妈知道自己这病治不好了,你们不要再为我花冤枉钱,人老落叶归根,妈就是死,也要死在自己家的房子里。我走了以后,你把房子卖了,把银行的债还清了,找人家借的医疗费也还了。别欠人家的钱,也别欠人家的情。是妈对不住你,拖累你了……”
  看着母亲这封血泪写成的遗书,在这样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里,韩飞忍不住失声痛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个夜晚,韩飞终于彻底地崩溃了,他近乎疯狂地打开了家里所有的窗户,让夜空清凉的冷风从敞开的窗子里吹进来,他将手指深深地缠绕在蓬乱的头发里,视线停留在一个点上,一刻也没有移动。他的胸中弥漫着一种被撕裂的痛楚,那种锥心刺骨的感觉噬咬着他的心,吞噬着血液的浓度。他踉踉跄跄地冲到冰箱前,抓起酒瓶抬头猛地灌了一口,孤独,痛苦,懊悔,无助,失魂落魄的眼泪,就这么顺着眼角留了下来,一滴滴,滴到胸前,**了一片。
  苏小米和韩飞表姐听到他的叫声,两人赶到了浴室,看到这一幕惨烈的场景,韩飞表姐不由得嚎啕大哭。苏小米看着浴缸外蔓延的血色,像个石像一样凝固在那里,两行眼泪顺着她的脸颊落了下来。
  几天之后,韩妈妈的丧事已经办妥了。
  韩家的各路亲眷陆陆续续赶了过来,大家都叹息着韩妈妈的早逝,虽然大家明知韩妈妈这种病症大多不会有好转的希望,但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忍不住悲痛。韩飞的大哥大嫂神情悲戚,哭得泪人一样。
  韩飞在葬礼上叩首,将前额都碰出了血,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母亲,长跪在韩妈妈的遗像面前放声痛哭。
  苏小米静静地站在一旁,对于韩妈妈的离开,她既惊讶也痛心,虽然这个家马上就要解体了,但是总归相处了这么久,法律上还有着婆媳的情分。韩妈妈是个明白人,也许早在那一次韩飞和她争吵的时候,她就猜到了自己可能患上了绝症,只不过人都有求生的欲望,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那个事实,所以才会那样愤怒地责骂苏小米,与其说她是在发泄对苏小米的怨气,但不如说是在谴责命运的不公。
  因此,苏小米不怪这个早逝的未来婆婆,韩妈妈从心底里疼爱韩飞,是毋庸置疑的,当她旁敲侧击地从韩飞表姐口中打听到韩飞为了自己所遭受的窘况的时候,她宁可选择放弃生命,也不愿意再拖累这个孝顺的儿子。人都有善良的一面,苏小米觉得,在这个家里其实谁都没有错,只是眼前的路太多,大家在五光十色中迷失了方向,互相渐行渐远而已。
第37章 离婚
  常言说,男人离婚就像做生意破了产。离婚后的韩飞依旧喜欢北京这个地方,生活即使再不如意,也不会轻易束缚到一个男人,自暴自弃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丢了男人的自尊。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苏小米把一份早已拟好的离婚协议书摆在了韩飞的面前。
  “我们分手吧。”她平静地说。
  “你让我再考虑一下吧,给我点时间。”韩飞拿着那张协议书的手,有些微微发抖,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刀剜了一下,生生的痛。
  苏小米摇了摇头:“不能了,韩飞。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你觉得我们还能生活在一起吗?现在的你早已不是当年的你了,你喜欢钱,以各种理由纵容自己去追逐名利,不要以爱之名,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找借口。”
  “小米,我们是穷二代,我们在北京一无所有,除了不择手段追求金钱,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方式能让我们迅速在北京立足,能让我们成功,成为财富的拥有者。”韩飞重重地闭了一下眼睛,“我之所以那样迫切地想赚钱,并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想让我们都过上好日子,我不想让我们的后代继续过我们这样的贫穷生活,你懂吗?”
  苏小米的眼睛里透出一种光芒,她轻声说:“我的确不懂你的逻辑。我只知道,贫穷并不是错误,而是一种财富,你没有看到自己已经拥有的财富,却去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bi你买房子,那是因为我太迫切想拥有一个家了。可我那时候并不知道,没有爱的房子永远都不是家;有了房子,却没有了爱,我们只不过是在luo居,而不是在生活。”
  韩飞没有说话,低着头将手指插进了发丝里。
  苏小米静静地站在沙发对面,她看不到韩飞的脸,只能看见他双手抱着头坐在一片暗影里,他的肩膀在不停的抽动着,那一瞬间她有些心痛,但心底却有另一种声音促使她坚定地离开。她觉得自己没有时间再犹豫下去了,她已经努力说服了自己把这一切都当作一场噩梦,她想远离这种生活,忘掉过去,忘掉韩飞,忘掉那段曾经有过的爱,忘掉这里的一切,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我同意。你找个时间吧,我们去办手续。”过了很久很久,韩飞终于抬起了头,朝着苏小米说。
  每个人都渴望享受幸福,为了追求幸福的生活,很多人忽视了幸福的真正含义,所以很多时候,追求快乐的心越迫切,反而越难转化为幸福。喜剧转换成悲剧,常常在于转瞬之间,一念起,沧桑巨变;一念灭,万水千山。
  苏小米和韩飞离婚的那天,他们相约上午十点到民政局碰头。
  她看着旁边办理结婚证的情侣们,看着他们欢快的脸上明媚的笑容,想起自己曾经也是抱着无限的期待和憧憬跟着韩飞一起来这里的,她依稀还记得,拿结婚证的那天韩飞眼里那款款的深情,还有他说:“小米,我们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你就等着享福吧!”
  可是,这一切现在看起来就如同笑话,一切都结束了,心里除了怨恨,悲伤,痛苦,不知道还剩下什么?
  韩飞和苏小米没有孩子,也没有其他的财产分割,唯一的夫妻共同财产就是那套房子。
  根据韩妈妈的遗愿,这套房子是必须卖掉的,苏小米料想这房子没有自己的份,当时签购房合同的时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房屋购买人是“韩飞”,根据最新实施的《婚姻法》,婚前财产属于男方个人所有,这套房子的归属也不存在什么争议。她唯一可惜的就是苏家父母投入的那笔装修款,然而这笔钱与失去爱情和婚姻比起来,实在算不了什么。
  离婚的事,她暂时没有打算告诉父母,她不想让他们担心和失望。难以抚平的创伤,逼着苏小米瞬间成熟了起来。
  五月的天气就能感觉出夏天的味道,被风一吹觉得有些干燥。
  今年的楼市出乎意料地不太景气,韩飞的房子迟迟卖出不了手,按照目前的市场价格,这套房子已经增值了百分之三十,但却是有价无市;韩飞也不愿意jian卖这套房子,毕竟为了这个家,家里都付出了太多太多,他宁愿这样慢慢地等待着。
  苏小米原本想搬到林佳佳那里过渡一段时间,然而林佳佳告诉她,自己的房子已经全部交给中介委托代售了,按照双方的约定,中介给了林佳佳一笔保证金,因为在未出售时间内中介方面还是要付给她租金的,所以她已经没有了所有房子的使用权。
  她找了好几个地方,终于找到了三环附近的一个半地下室,大约十五平方,月租她还能承受得起。
  苏小米还从垃圾堆旁边捡来一只流浪猫,每天与这只猫相依为命,晚饭后她会穿着舒适的棉t恤,带着它在附近的街道上散步,间或和旁人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题。在工作之余,她常常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抱着双臂静静地凝视着电脑屏幕上的背景照片,她把自己与韩飞的这段感情刻在心灵的墓碑上,时时的祭奠。
  “是你先追我的,我们要永远幸福,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那个俏皮的女孩子,对着男孩灿烂地笑着。
  ——多么幼稚啊,哪有那么容易就白头到老?矢志不移?
  苏小米凝视着照片,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来回跳动,在家继续干着白天的工作。只有在努力工作的时候,她才会忘记那些伤痛,彻底地释放自己。
  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但是自从离婚那天之后他们彼此都没有通过电话,也没有见过面。有时候,她非常非常想回到苏州老家去,想一直守在父母身边,好好尽尽孝道,经历了种种挫折之后,她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亲情更重要了,韩飞失去母亲的痛苦让她感同身受。只有父母对子女的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私的爱。爱情是什么?她几乎用了全部的热情,全部的精力,贯穿了自己的青春,那样努力去爱他,最后却落到这样的地步,为什么?想起韩飞,她的心还是会很痛。
  人生的阅历最能检验一段感情的厚度,一切美好的感情都羞于表白,一切深刻的感受都难以用言辞描述的清除,在爱中有许多烦恼,在孤独中又有许多悲凉,当最热烈的爱受伤而波及到自身时,人在孤独中学会了爱自己,也学会了理解别的心灵,和深藏在那些心灵中深刻的爱,从而体味到一种释怀的快乐。人生莫过于此,无幻想的爱情过于平淡,基于幻想的爱情又太脆弱,容易走向幻灭,婚姻是感情理智、意念和思想几方面作用的结果,是合力而为之的,缺一不可,把爱情放到琐碎平凡的生活中去经受考验,让理想化为平淡,让感情升华至亲情,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双方彼此不断地接受改变,理解,相互适应,相互包容,爱从开始到结束,原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
  诸法无我,佛说:一切众生都是随缘而起的幻想,都是凭空而起的欲念的折射。
  常言说,男人离婚就像做生意破了产。
  离婚后的韩飞依旧喜欢北京这个地方,生活即使再不如意,也不会轻易束缚到一个男人,自暴自弃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丢了男人的自尊。
  这天晚上,韩飞和一帮老同学在顺义街新开的一家韩国料理酒店吃饭,聚餐的几位有两个是他的铁哥们,也是地道的北京人。他们闲来没事聚在一起腐败下,打几圈麻将,一顿胡吃海侃后,打着酒嗝各回各家。
  “韩飞,听说你升职了,哥们混得不错啊,敬你!”一个老同学对着韩飞举起酒杯,此人叫吴俊,目前正在一家房地产销售公司做市场经理。
  “这还用说,你看人家那派头,有房有车的。他买那房子,那地段,如今都卖到两万三千元一平米了。”另一个外号叫三毛的同学凑过来,样子显得倍儿亲热。
  韩飞敷衍地笑笑说:“房子马上准备卖了,那车也不是我的,是公司的。我马上准备辞职,绝对属于无房无车一族。”
  “这当口千万别卖,”吴俊正色劝告韩飞,“困难是暂时的,北京有钱人多了去了,房子抢都抢不到,还愁卖?我们这家公司在京城还比较有名,韩飞那小区的房子也是我们老板之前开发的。我告诉你一个销售部的内幕消息,房价一直在飙升,明年还要升,如果现在出手有些不合算,反正你也不急着找人结婚,等到那时再卖了买新房也不迟嘛!”
  很多同学都知道韩飞与苏小米分手了,但并不知道他们其实不是“分手”而是“离婚”。
  “今年房价是涨还是跌啊,您给预测一下。”另外一个同学嬉皮笑脸地说。
  “未来几年内,房价就只有一个字:涨!不是一般的涨,突飞猛涨。”吴俊抿了一口酒,肯定的说道。
  “我老爹手里有点银子,存到银行里吧,利息太低。玩股票又怕风险,正犹豫着要不要弄两套房子,您给个建议吧。”三毛眼巴巴的瞅着吴俊问。
  “有钱还是尽早买下吧,总比存银行好。哪怕是小户型的买上两套,放在那里也保值啊,现在房子比黄金还值钱呢。”
  “那你们那二期楼盘什么时候开啊?”三毛紧追不舍。
  “没定呢,等着涨起来再开呢。”吴俊又夹了一口酒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细嚼慢咽,末了,又说了一句,“我们公司的计划是,让先买的业主都看见房子涨价,那样就会认为房子在升值,而后来的观望的业主会因为涨价而加速购房计划。”
  “有道理,不愧是奸商。”韩飞和大家一样认可他的分析。
  “楼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一直坐在旁边闷声不响的一个同学突然开口了,“也许哪天就崩盘了,房地产公司都要倒闭。”
  吴俊立刻拉长了脸:“说什么呢哥们?你这不是盼着我失业吗?”
  韩飞拿着酒杯出来打圆场:“喝酒,喝酒。买房这件事大家意见都不同,总之风险自己承担,买好买坏,涨价跌价都怨不上别人。”
  酒局散席又去打牌,韩飞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看到小区的大门,疲倦的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忽然,他的目光停住了,他看到一辆熟悉的奔驰车正停在附近的便道上,那是程柏青的车。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看到韩飞走进,程柏青打开车门走了下来,一袭红色的束腰连衣裙,依然那么热情如火、艳丽迷人。
  韩飞知道,她今天已经收到了自己的辞职信。
  从看到韩妈妈遗书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离开枫丹白露的念头,这个念头在苏小米和他离婚的时候更加坚定。自从和苏小米分手之后,他开始反反复复地审视自己,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一个温柔可人的妻子,可是现在什么没了,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他没有办法面对自己,没有办法面对苏小米,更不敢回想起逝世的母亲。他通过猎头公司帮助,重新应聘了北京另外一家著名设计公司,薪水虽然没有程柏青给他的高,职位也只是普通设计部职员,但是扣去各种保险金之后还有七千多块,这些钱足够维持他的生活。那套房子他已经挂牌出售,加上医院没用完的一些治疗费,他可以将钱还给程柏青。
  “你做好决定了?要离开枫丹白露,离开公司,离开我?”程柏青一反平时在韩飞面前的温柔熟女形象,咄咄bi人地看着他问。
  韩飞早知道她会有此一问,也早知道程柏青不是普通的女人。有些女人习惯把自己以弱者的形象呈现出来,逼得男人只能选择强大,但是也有一种女人,懂得用这种手法来博得强势男人的抚慰和呵护,程柏青显然是后者,她很懂得如何让男人心醉神迷,但是韩飞知道,其实她并不适合自己,她需要的不过是一个风流倜傥、对她仰慕迷恋的年轻男子,这个人可以是他,也可以是其他人。
  “枫丹白露已经不需要我了,公司里有很多比我优秀的人,程姐你可以给他们一些机会。”街灯照着韩飞瘦削的脸和可以蓄起的胡须,他已不再像以前那样顽皮冲动,相反的,脸色多了几分凝重。
  “我知道,从看到你那封辞职信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程柏青瞬间又恢复了沉稳,她优雅地笑了笑,“你想走,ok没有问题,我们之间的事就这样平淡的过去吧,不要让自己活得太辛苦就好。”
  程柏青是一个将所有心事都能够深藏在心底的女人,她脸上绚丽的笑容仿佛永远都不会消失,暮色下掩盖的草坪,夜色朦胧,她的感情就像是藏在月亮后面的那双眼睛,她一直以为,与一个人拥有擦肩而过的情分,并不等于她会真的爱上那个人。与韩飞在一起,她对他的感情就如同被精灵蛊惑,不知不觉的覆上了她的躯体,进入到她的骨髓中去。但是很可惜,他不是她的罗密欧,她也不是他的朱丽叶。
  透过车窗旁的反光镜,程柏青突然发现自己脸上有了细细的眼角纹,开始有了岁月的痕迹。
  韩飞什么话也没说,看着程柏青失望的眼神,他的眼里浮起一种难以表述的复杂情感,但是很快就过去了,像是海面上的潮涌突然归于平静,他抬头看着她说:“程姐,你今天的气色真好,你一定会幸福的。”
  程柏青瞬间就猜透了这个男人的心思,她笑了笑说:“我对你的感觉,你心里其实很清楚,对不对?你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也不挽留你,你祝我幸福,那么我也把同样的祝福送给你吧。”
  韩飞看着她开着奔驰车绝尘而去,心里忽然觉得放下一块大石头。他觉得自己像是亏欠了程柏青什么,更无法分辨自己对她究竟是情,是义,还是利用?记忆中,她总在时时处处为他着想,帮他打点一切,这种感觉固然让人很享受,但正如苏小米所说的那样,那不是他应该追逐的生活方式。虽然他迫切需要有人认可他的能力、欣赏他的才华,但是苏小米的话让他警醒了,他可以努力,可以拼搏,但绝不是以这样的一种不光彩的方式,来提前攫取原本不属于他的鲜花和掌声。
  ——究竟什么样的女人能够幸福?应该是敢爱敢恨,心地善良,能给予男人快乐,也能顾及自己感受的女人吧,就像……苏小米那样?
第38章 尾声
  秋天,是北京最好的季节,天安门前到处都是全国各地赶来的游人,钓鱼台国宾馆门前的大道上,长着一排郁郁葱葱的银杏树,有的还开出了金黄的花朵。
  这天是苏小米的生日,她一个人走到国贸大厦,站在香水柜台前,柜员是一个青春靓丽的年轻女孩,她不停地向另外两个女顾客介绍各种香水的品牌,苏小米拿着一瓶香水轻轻嗅了一下,又去拿另一瓶嗅了一下,她觉得所有的香水气味都差不多,那柜员女孩有礼貌的笑着就说:“小姐,你不要闻太多啦,香味会扰乱了你的嗅觉。”
  苏小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于穿着打扮她确实是外行,甚至刚刚学会使用香水,她仅有的一点香水知识,还是来源于公司几个女同事的训导,那女孩轻轻招呼了苏小米一声,让她伸出左手,在她手腕处轻轻喷洒了几滴香水在上面,让苏小米把手腕举到鼻子面前闻它的味道。
  那种香味悠远而清甜,宛如记忆中江南的莲香飘然而至,苏小米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在外婆家水塘里采莲花的往事。
  “这款香水的名字叫尼罗河花园。”那个女孩解释说,“她的蕴含的意义是连接过去、现在与未来,你再体会一下,是不是有一种眷恋不舍的怀旧感?这款香水的味道虽不是太浓,但是有很多人喜欢它,因为一款香水哪怕有几千人用,味道也都不一样,女人如同香水,由内而外散发的魅力就是她自身的香气。”
  水生莲花的香调婉转,音韵绵长,让苏小米爱不释手。
  她掏出钱夹正准备付账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略有点耳熟的声音在喊自己的名字:“苏小米?”
  她抬起头循着声音来处看过去,竟然看见了久违的方逸文。
  前门附近的一家酒吧里,方逸文和苏小米面对面地坐着,西餐厅里放着一首悠扬的蓝调音乐,缓缓的流淌在空间里,声音凄婉缠绵,清幽。北京的夜晚是迷人的,火树银花别样红,一幢幢高楼耸立云中,远远地望过去星光点点,灿烂辉煌。
  苏小米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方逸文了,听rose和其他同事传说,方逸文的公司办得风生水起,生意越做越大。有时候方逸文也会通过msn和苏小米打一下招呼,但是从来没有深入交流过。
  夜风从一扇开着的窗子里吹过来,苏小米感觉很舒适,她喝了一杯温热的奶茶,脸上渐渐的有了些红晕。服务生很体贴的把她面前的空杯拿走,给她续了一杯,苏小米低头喝了一口,望着方逸文笑了笑:“今天是我的生日。”
  “祝你生日快乐。”方逸文看着她纯净而含蓄的笑容,隐约觉得她变了许多,以前苏小米的笑容让人感觉很温暖,很真挚,带着快乐的感觉,可现在的她变得成熟庄重了,她今天似乎刻意打扮得很漂亮,穿着一件橘黄色羊毛连衣裙,系着黑色的腰带,还把头发在头顶上高高的绾了个发髻,整个人看上去高贵典雅,很有淑女气质。
  苏小米看了一眼那瓶刚买下的香水,虽然有点儿贵,对她来说算是奢侈品,但是在离婚之后的第一个生日来临之际,这么宠爱一下自己,应该不算过分吧?就算失去了爱情,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
  “听rose说你进步非常快,这半年工作特别拼命,已经可以接手市场部的大部分工作了,连台湾老板都很看重你,明年很有希望升职。”
  苏小米淡淡地笑了笑:“rose姐总是这么夸我。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人生也许就是这样,有得必有失,只有在努力工作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失败者。”
  方逸文早已从rose那里听说了苏小米隐秘地结婚又离婚的故事,看着她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忧郁之色,他忍不住安慰她说:“小米,感情的事情并不是一个人的错,你不需要因为这些而否定自己。”
  他完全能够理解苏小米内心的痛苦,在这个金钱物欲横流的时代,没有爱情的爱情故事在一幕幕上演,当基本的生活需求得到保证以后,人们对待感情的态度不再像当初那样千篇一律。而苏小米是个特别单纯的女孩,也只有她这样的人会期待真爱,但是她的感情观和价值观未必能够在对方那里获得认同。相同的爱在男女中有不同的感受和表现形式,所以男人和女人之间才会不断的发生误会。
  苏小米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我不是否定自己,我只是常常想,是不是我对爱情过于苛求了?是不是我先伤害了别人。”
  方逸文轻轻的笑了一下:“在这个社会,再坚强的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有些伤害其实并不是你给他的。况且,没有谁真的能够伤害到一个人,除非他自己内心不够强大。退一步海阔天空,也许他有你所不知道的一面,给自己一点时间,好好想想究竟什么才是你想要的,不要等到一切付诸东流再去后悔,到那时候……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苏小米侧头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看着四面八方的车灯如潮水一般的在附近天桥下汇聚,拥挤着,随即很快又蔓延开来。
  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懂得回头看,也许方逸文说得对,当初的苏小米并没有真正地理解过韩飞,却总是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吹毛求疵。怨无大小,生于所爱,太多的得失计较,让爱没有成长的空间,漂泊的心就这样空虚了,必然导致情感的危机与道德的崩溃。
  林佳佳板着脸坐在餐厅里,这是拉萨市最好的酒店,她把手按在餐台上,两眼盯着前方的报刊架,望着那些花花绿绿的书籍,一言不发。
  “说,你那孩子是谁的?”对面的林强如坐针毡,一叠连声地bi问。
  “那是我自己的私事,和你无关,我无可奉告。”
  林强显然被这些话刺激的愤怒起来,“林佳佳!”他暴跳地叫了起来,决心要盘查到底,“你少跟我说这些,我只想知道这孩子是我的,还是其他人的?你瞒着我从北京偷偷跑来西藏一年多,就是为了生这个孩子,对不对?”
  林佳佳仰头看了他一眼,一副打死都不说的姿态。
  林强很快就败下阵来,换了一种哀求的语气说:“佳佳,求你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谁?是我吗?我知道你在怪我,但是你知道rose不是一般的女人,离婚这件事我不是她的对手。如果我就是这个孩子的父亲,那么你尽管放心,我所有的财产将来都会留给他,你们母子俩这辈子都会衣食无忧,要什么有什么。”
  林佳佳的手边放着一杯茶,淡淡的飘着清香,茶的甘涩的弥漫在口腔中最后化为一股清香,先苦而余味甘甜,她淡定地喝了一口茶,才说:“孩子不是你的,跟你没关系。”
  林强的表情立刻变得无比失望,他有些恼羞成怒地站起身来,用手指着林佳佳的脸说:“你!我哪里对你不好,你要这么报复我?搞出这些韩国的肥皂剧剧情来,你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我给你的钱还不够多?”
  “你是在质问我吗?”林佳佳的声音也变大了,气势丝毫不输给林强,大声嚷道,“我再说一遍,不关你的事,也不关钱的事。况且,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我有义务对你讲真话吗?我早跟你说过,我们在一起开心就好,不开心就一拍两散,你不会告诉我你真的爱上我了吧?”
  林强被她气得无计可施,他愤怒地拿起手拎包,说道:“我真是服了你!林佳佳,你脑子有病!”
  “你脑子才有病!你以为我和你还能回到从前吗?我还会跟你回北京去吗?别做梦了!”
  看着林强怒气冲冲地离开,林佳佳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她在西藏好心收养了一个出生不久就被遗弃的小女孩,这事确实和林强没关系,是他想多了。她已经变卖了北京的所有房产和车子,准备从此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她并不是没有思想的花瓶,苏小米对感情的坚定与执着无形地影响着她,就像她说的那句话一样,“金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佳佳,你到底想要什么?”林佳佳突然之间感悟了这几年的得失,思考着自己今后的人生,她想改变这一切,北京纸醉金迷的夜生活固然美好,但总是缺少阳光的气息。在拉萨,她能够畅快地呼吸阳光特有的味道,是啊,自己还年轻,是不是还可以做回最初的自己?北京那个美丽繁华的地方,其实并不属于她,只有离开那里,离开林强,才能彻头彻尾给自己一次重生的机会。
  当然,灵魂的重生并不需要和金钱过不去,林强给她的那些物质财产,林佳佳照单全收下了。
  这个周末,rose照例去逛街做美容消磨了一整天时间,她轻轻地推开房门,准备去浴室随便洗把脸再做饭,没想到卧室门竟然是敞开的,林强居然在家。
  他仰面朝天躺在大床上昏睡着,浑身散发出一种刺鼻的酒精味道,rose从他的手里一把拽出自己的枕头,林强翻了个身,嘴里咕哝着说:“林佳佳,你这个jian人,居然敢这么对我……骗子,无耻……”
  rose看着他颓废的模样,轻叹了一声,拿过一床被子盖在他的身上。
  记不得是哪位婚姻专家说过的话:男女不管是哪一方在综合实力上过于强大,那么这个婚姻迟早会出事,就好比两个人赛跑,一前一后总相差那么段距离,难免不和谐。婚姻是需要两个人共同努力共同进步的,这种状况若不及时调整,就离散伙不远了。
  看林强的神情语气,似乎是被他包养的那个女人给甩了。
  rose觉得这件事简直大快人心,虽然她知道林强并不会因此而痛改前非,放弃夜夜笙歌的生活,至少他会明白,那些风月场上的甜蜜逢迎远远没有他自己所想像的那么牢靠,即使是他认为被自己圈养在金丝笼中的女人,也有一天会离开他。
  她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和自己境况相同,婚姻生活缺乏爱情,但又屈从于婚姻的枷锁,这种现象大多发生在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们身上,而这类人骨子里都比较好面子,不肯轻易谈离婚,何况还有那些重要的人际关系,和举足轻重的事业?人被埋葬的不是婚姻的宿命,是一颗赤裸luo的心。
  这时候,林强的手机忽然惊天动地响起来,一声比一声急促。
  rose推了推他,见他依然一动不动,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来电显示的是房地产公司副总经理莫志刚的电话号码,就替他接了起来:“老莫吗?老林喝多睡着了,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莫志刚的声音带着无限焦急和惊惶:“是嫂子啊,你赶紧将老大叫起来,大事不好了,公司这次真的出大事了。”
  rose一听也紧张了:“什么事?你镇定点说。”
  “老大去年不是在四环外开发了一片叫百花苑的小区吗?二期工程里有一幢楼,今天下午突然起火了,因为当初安全消防设施不到位,都是劣质材料,居民自救都没有成功,今天偏偏又是周末,居民都在家休息……据说死了十几个人,公安局已经找到了我们公司了,要老大去协助调查……”
  rose放下电话隐约感觉不妙,她知道林强他们做生意向来讲究投入产出比,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敢用劣质消防材料,这次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故,万一处理不当,林强没准锒铛入狱都有可能。
  她想到这里不敢怠慢,立刻叫醒了林强,同时火急火燎地开始翻找电话簿,帮他找代理律师。
  这个周末的下午,苏小米正在和林佳佳在网上聊天。
  “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了,不知道你这个新晋小妈妈过得怎么样,适应了当妈妈的角色没有啊?”
  “哈,我过得好极了,你看我的空间相册,那里面的照片都是我女儿最近新照的,刚刚过完百岁,前两天称过了,十四斤三两,胖着呢,我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宝妮儿。”
  苏小米打开相册一看,小家伙胖的胳膊腿上的肉都圆鼓鼓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简直可爱的要命,里面还有几篇博客,记录的都是林佳佳和小孩相处时的心情,种种心路历程都描述的很详细,像是在唠家常,娓娓道来。苏小米读着读着眼睛湿润了,她突然想:如果没有和韩飞离婚,自己现在是不是也该有一个孩子了?
  “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我准备给宝妮儿找个爸……他是西藏本地人,开饭馆的,她爸给她取了个藏族名字叫阿吉梅朵。”
  苏小米恰好发现,相册里有一个脸膛黝黑、身材高大,看起来淳朴又憨厚的西藏小伙子,他抱着宝妮儿,林佳佳幸福地依偎在他的身旁,乍一看真的像是很和谐亲密又幸福的一家三口。
  就在她准备回复几句祝福林佳佳的话的时候,她发现电脑右下角的新闻弹窗里突然弹出一条新闻,标题触目惊心:
  “北京四环百花苑小区九栋今天下午突然发生大火,因开发商消防器材失灵,周末楼栋内居民较多,火势蔓延迅速导致十四人死伤,救援仍在继续……”
  ——百花苑小区九栋!
  苏小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九栋十九楼十二号,不就是韩飞的家吗?当时他们挑房子的时候,还觉得这个寓意谐音“久久”会给他们带来幸福和好运,可是现在看来,这个九九并不是那么幸运。
  ——韩飞住在十九楼,那是相当高的楼层了,天干物燥突发火灾,他今天在家吗?他逃出来了吗?
  苏小米想到这里,只觉得心里一阵颤抖,她再也坐不住了,连拖鞋都没来得及换,抓起手提包就往地下室外面冲,她冲到马路边叫停一辆taxi,让他火速开往四环百花苑小区,车子刚启动,她就拿出手机,开始拨打那个已经尘封很久的电话号码——韩飞的手机号。
  手机里传来一阵忙音,电话完全打不通。
  坐在taxi里的苏小米觉得时间过得特别的慢,她第一次觉得北京的交通是如此不便,北京的车辆是如此之多,手机里一次一次的忙音让她的心渐渐往下沉,韩飞怎么了?他的手机呢?他是不是已经出了什么事?
  taxi到达目的地,苏小米不顾警察设定的安防线,穿着拖鞋就径直向那栋楼冲了过去,一名警察伸手拦住了她:“那边危险,不要过去。”
  苏小米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她伸着脖子往那边看,带着哭腔说:“那是我家,我家里人可能在里面,你们能帮我找找他吗?他住十九楼十二号,他的电话打不通……我怕他遇到危险了……”
  警察依然不肯让她越过防线,就在苏小米快要绝望的时候,她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她跑过来,嘴里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小米”,他的模样看起来非常狼狈,头发乱蓬蓬的,身上只穿着衬衣和短裤,脚下和她一样穿着拖鞋——那双拖鞋甚至比她的情况更糟糕,一只是冬天的,一只是夏天的。
  韩飞,是韩飞!
  苏小米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惊喜之情,不顾旁人的眼光朝着他奔跑过去,两个人就这么拥抱在一起,泪水和欢笑夹杂在一起。
  他们在漫天火光中相拥,看着消失在浓烟黑雾中的那几扇熟悉的窗户,苏小米忍不住流下了泪水,喃喃自语说:“房子烧了……还有装修和家具……”
  韩飞仰头看了一眼那个曾经充满了爱恨纠结的家,低声安慰她说:“房子没有了,不算什么;我的小米没有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苏小米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韩飞,她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个男人眼里藏着那么多的深情和不舍,也许是生活的压力让彼此导致了彼此的近视,她看不到他的内心,看不到他的在乎,只看到他那颗充满欲望的心和曾经漂泊不定的未来。
  韩飞紧握着苏小米的手,他的唇温柔地盖在她的手背上,这个吻,含义深重,像是诀别,也像是另一种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