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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外集拾遗补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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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外集拾遗补编-鲁迅
“某”字的第四义
某刊物的某作家说《太白》不指出某刊物的名目来,有三义。他几乎要以为是第三义:意在顾全读者对于某刊物的信任而用“某”字的了。〔2〕但“写到这里,有一位熟悉商情的朋友来了”。他说不然,如果在文章中写明了名目,岂不就等于替你登广告?〔3〕
不过某作家自己又说不相信,因为“一个作者在写自己的文章的时候,居然肯替书店老板打算到商业竞争的利害上去,也未免太‘那个’了”。
看这作者的厚道,就越显得他那位“熟悉商情的朋友”的思想之龌龊,但仍然不失为“朋友”,也越显得这位作者之厚道了。只是在无意中,却替这位“朋友”发表了“商情”之外,又剥了他的脸皮。《太白》上的“某”字于是有第四义:暴露了一个人的思想之龌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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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五年四月二十日《太白》半月刊第二卷第三期“掂斤簸两”栏,署名直入。
〔2〕某刊物指《文饭小品》月刊,一九三五年二月施蛰存等创办于上海。该刊创刊号上载有署各雕菰的《疑问号》一文,对《太白》半月刊新年号所载不齐(周木斋)和何公超的文章进行嘲讽,《太白》第一卷第十一期(一九三五年二月)发表不齐的《隔壁》和闻问的《创作的典范》加以反驳,《文饭小品》第二期便发表了署名酉生的《某刊物》一文,说:“他们两位的文章一开头都是‘某刊物创刊号’那么一句……查‘某刊物’这个‘某’字的意义,可有三解:其一是真的不知该刊物的名称,而姑以‘某’字代之。其二是事关秘密,不便宣布真名字,故以‘某’字代之。其三是报纸上所谓‘姑隐其名’的办法,作文者存心厚道,不愿说出这刊物的真名字来,丢它的脸,故以‘某’字代之。”接着又说,不齐、闻问所用的“某”字“不会是属于第一义”或“第二义”,“然则,岂第三义乎?”〔3〕酉生在《某刊物》一文中说,“熟悉商情的朋友”告诉他:“《太白》半月刊每期行销八千本,你们《文饭小品》第一期只印了五千本,卖完了也只有五千本销路,他们如果在文章中写明了《文饭小品》字样,岂不就等于替你登了广告?”
“骗月亮”
杜衡〔2〕先生在二月十四的《火炬》〔3〕上教给我们,中国人的遇“月蚀放鞭炮决非出于迷信”,乃是“出于欺骗;一方面骗自己,但更主要的是骗月亮”,“借此敷衍敷衍面子,免得将来再碰到月亮的时候大家下不去”。
这也可见民众之不可信,正如莎士比亚的《凯撒传》〔4〕所揭破了,他们不但骗自己,还要骗月亮,——但不知道是否也骗别人?
况且还有未经杜衡先生指出的一点:是愚。他们只想到将来会碰到月亮,放鞭炮去声援,却没有想到也会碰到天狗。并且不知道即使现在并不声援,将来万一碰到月亮时,也可以随机说出一番道理来敷衍过去的。
我想:如果他们知道这两点,那态度就一定可以“超然”,很难看见骗的痕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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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五年三月五日上海《太白》半月刊第一卷第十二期“掂斤簸两”栏,省名何干。
〔2〕杜衡(1906—1964)原名戴克崇,笔名苏汶、杜衡,浙江杭县人。三十年代以“第三种人”自居,攻击左翼文艺运动,曾编辑《新文艺》、《现代》等刊物。著有短篇小说集《还乡集》、长篇小说《叛徒》等。
〔3〕《火炬》上海《大晚报》的文艺副刊,国民党复兴社特务崔万秋主编。杜衡在该刊发表的文章题为《月蚀引起的话》。〔4〕莎士比亚(W.Shakespeare,1564—1616)欧洲文艺复兴时期英国戏剧家、诗人。《凯撒传》是他早期所写的历史剧,描写公元前一世纪古罗马奴隶主阶级军事统帅凯撒和元老贵族之间的斗争。一九三四年六月,杜衡在《文艺风景》创刊号上发表《莎剧凯撒传里所表现的群众》一文,以谈莎剧为名,污蔑群众“没有理性”,“没有明确的利害观念”,“完全被几个煽动家所控制着,所操纵着”。
“日本研究”之外
自从日本占领了辽吉两省以来,出版界就发生了一种新气象:许多期刊里,都登载了研究日本的论文,好几家书铺子,还要出日本研究的小本子。此外,据广告说,什么亡国史是瞬息卖完了好几版了。
怎么会突然生出这许多研究日本的专家来的?看罢,除了《申报》《自由谈》〔2〕上的什么“日本应称为贼邦”,“日本古名倭奴”,“闻之友人,日本乃施行征兵之制”一流的低能的谈论以外,凡较有内容的,那一篇不和从上海的日本书店买来的日本书没有关系的?这不是中国人的日本研究,是日本人的日本研究,是中国人大偷其日本人的研究日本的文章了。倘使日本人不做关于他本国,关于满蒙的书,我们中国的出版界便没有这般热闹。
在这排日声中,我敢坚决的向中国的青年进一个忠告,就是:日本人是很有值得我们效法之处的。譬如关于他的本国和东三省,他们平时就有很多的书,——但目下投机印出的书,却应除外,——关于外国的,那自然更不消说。我们自己有什么?除了墨子为飞机鼻祖〔3〕,中国是四千年的古国这些没出息的梦话而外,所有的是什么呢?
我们当然要研究日本,但也要研究别国,免得西藏失掉了再来研究英吉利(照前例,那时就改称“英夷”),云南危急了再来研究法兰西。也可以注意些现在好像和我们毫无关系的德,奥,匈,比……尤其是应该研究自己:我们的政治怎样,经济怎样,文化怎样,社会怎样,经了连年的内战和“正法”,究竟可还有四万万人了?
我们也无须再看什么亡国史了。因为这样的书,至多只能教给你一做亡国奴,就比现在的苦还要苦;他日情随事迁,很可以自幸还胜于连表面上也已经亡国的人民,依然高高兴兴,再等着灭亡的更加逼近。这是“亡国史”第一页之前的页数,“亡国史”作者所不肯明写出来的。
我们应该看现代的兴国史,现代的新国的历史,这里面所指示的是战叫,是活路,不是亡国奴的悲叹和号*g!ee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一年十一月三十日《文艺新闻》第三十八号,署名乐贲。
〔2〕《自由谈》上海《申报》副刊之一,始办于一九一一年八月,原由王蕴章、周瘦鹃等先后主编,多刊载鸳鸯蝴蝶派的作品。一九三二年十二月黎烈文接编后,一度革新内容,常刊载进步作家写的杂文、短评。下文所说“日本应称为贼邦”,见该刊一九三一年十一月七日“抗日之声”栏所载寄萍的文章;“日本古名倭奴”,见该刊同年十月十三日所载瘦曼《反日声中之小常识》;关于日本施行征兵制,见该刊同年十一月十八日所载郑逸梅《纪客谈倭国之军人》。〔3〕墨子为飞机鼻祖《韩非子·外储说(左上)》:“墨子为木鸢,三年而成,蜚(飞)一日而败。”墨子为飞机鼻祖之说,当由此附会而来。
“三十年集”编目二种
人海杂言
1. 坟300野草100呐喊250二六,○○○○〔2〕2.彷徨250故事新编130朝华夕拾140热风120二五,五○○○3.华盖集190华盖集续编263而已集215二五,○○○○荆天丛笔4.三闲集210二心集304南腔北调集251二八,○○○○5.伪自由书218准风月谈265集外集160二四,○○○○6.花边文学且介居杂文二集说林偶得7.中国小说史略372古小说钩沉上8.古小说钩沉下9.唐宋传奇集400小说旧闻钞160二二,○○○○10.两地书二一坟300呐喊250二彷徨250野草100朝华夕拾140故事新编130三热风120华盖集190华盖集续编260四而已集215三闲集210二心集304五南腔北调集250伪自由书218准风月谈265六花边文学且介居杂文且介居杂文二集七两地书集外集集外集拾遗八中国小说史略400小说旧闻钞160九古小说钩沉
十起信三书唐宋传奇集ee
〔1〕本篇据手稿编入,原无标题。
这是鲁迅为集印三十年来的著述先后草拟的两种编目。他在一九三六年二月十日致曹靖华的信中曾说:“回忆《坟》的第一篇,是一九○七年作,到今年足足三十年了,除翻译不算外,写作共有二百万字,颇想集成一部(约十本),印它几百部,以作记念,且于欲得原版的人,也有便当之处。”这一计划鲁迅生前未能实现。一九四一年,许广平在这两种编目的基础之上,作了调整补充,编成《鲁迅三十年集》三十册,以鲁迅全集出版社的名义印行。
〔2〕本篇所列书名之后的阿拉伯数字为页数,中文数字为字数。
“生降死不降”
大约十五六年以前,我竟受了革命党的骗了。
他们说:非革命不可!你看,汉族怎样的不愿意做奴隶,怎样的日夜想光复,这志愿,便到现在也铭心刻骨的。试举一例罢,——他们说——汉人死了入殓的时候,都将辫子盘在顶上,像明朝制度,这叫做“生降死不降”〔2〕!生降死不降,多少悲惨而且值得同情呵。
然而近几年来,我的迷信却破裂起来了。我看见许多讣文上的人,大抵是既未殉难,也非遗民,和清朝毫不相干的;或者倒反食过民国的“禄”。而他们一死,不是“清封朝议大夫”,便是“清封恭人”〔3〕,都到阴间三跪九叩的上朝去了。
我于是不再信革命党的话。我想:别的都是诳,只是汉人有一种“生降死不降”的怪脾气,却是真的。
五月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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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一年五月六日北京《晨报副刊》“杂感”栏,署名风声。
〔2〕“生降死不降”这是清末宣传反清时的一种说法,如汪精卫在《民报》第一卷第一号(一九○五年十月)发表的《民族的国民》一文中说:“我民族一息尚存,此心不死。……一般国民屈于毒焰,不得自由,然风气所成,有男降女不降,生降死不降之说,女子之不易服,犹曰非其所严禁,至于殡殓死者,以本族之衣冠,使不至于不瞑,而有以见先人于地下,其节弥苦,其情尤惨矣。”〔3〕朝议大夫原为清朝从四品文官的封号。恭人,原为四品官员夫人的封号。
“天生蛮性”
——为“江浙人”所不懂的辜鸿铭先生赞小脚;〔2〕郑孝胥先生讲王道;〔3〕林语堂先生谈性灵。〔4〕ee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五年四月二十日《太白》半月刊第二卷第三期“掂斤簸两”栏,署名越山。
“天生蛮性”,林语堂的话。一九三四年夏,他因反对“大众语”而受到批评后,在给曹聚仁和陈子展的信中说:“我系闽人,天生蛮性;人愈骂,我愈蛮”。(见一九三五年三月《芒种》半月刊创刊号曹聚仁《我与林语堂先生往还的终始》所引)他还有《人间世》半月刊第一卷第十二期(一九三四年九月)发表的《有不为斋随笔·辜鸿铭》中,吹捧辜鸿铭的“蛮子骨气”,说“此种蛮子骨气,江浙人不大懂也。”〔2〕辜鸿铭(1856—1928)字汤生,福建同安人。曾留学英、法、德等国,回国后任清朝湖广总督张之洞的幕僚多年。辛亥革命后任北京大学教授,一贯尊孔复古,反对革新。他曾在所著《春秋大义》(即《中国人之精神》)一书中赞扬旧中国妇女的缠足。〔3〕郑孝胥(1860—1938)字苏戡,福建闽侯人。清末曾任广东按察使、湖南布政使等职。辛亥革命后以遗老自居。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后,协助日本唆使溥仪赴东北;次年三月伪满洲国成立,任国务总理,鼓吹“王道政治”,充当日本帝国主义侵华的工具。〔4〕林语堂先生谈性灵三十年代,林语堂在他主编的《论语》、《人间世》等刊物上,鼓吹“性灵派文学”,认为“性灵就是自我”,说:“文章者,个人性灵之表现。性灵之为物,惟我知之,生我之父母不知,同床之吾妻亦不知。然文学之生命实寄托于此。”(见一九三三年四月十六日《论语》半月刊第十五期《有不为斋随笔·论文》)
“有不为斋”
孔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2〕于是很有一些人便争以“有不为”名斋〔3〕,以孔子之徒自居,以“狷者”自命。
但敢问——
“有所不为”的,是卑鄙龌龊的事乎,抑非卑鄙龌龊的事乎?
“狂者”的界说没有“狷者”的含糊,所以以“进取”名斋者,至今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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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五年五月二十日《太白》半月刊第二卷第五期“掂斤簸两”栏,署名直入。
〔2〕“不得中行而与之”等语,见《论语·子路》。〔3〕清代傅九渊、李翰华、光律元等,都曾用“有不为”作自己的书斋名。一九三二年至一九三四年间,林语堂在《论语》和《人间世》上以《有不为斋随笔》为总题发表过文章。
“中国杰作小说”小引
中国的新文学,自始至今,所经历的年月不算长。初时,也像巴尔干各国一样,大抵是由创作者和翻译者来扮演文学革新运动战斗者的角色,直到今天,才稍有区别。但由此而增长了一部分所谓作者的马虎从事。从这点看来,是颇为不幸的。
一般说,目前的作者,创作上的不自由且不说,连处境也着实困难。第一,新文学是在外国文学潮流的推动下发生的,从中国古代文学方面,几乎一点遗产也没摄取。第二,外国文学的翻译极其有限,连全集或杰作也没有,所谓可资“他山之石”〔2〕的东西实在太贫乏。但创作中的短篇小说是较有成绩的,尽管这些作品还称不上什么杰作,要是比起最近流行的外国人写的,以中国事情为题材的东西来,却并不显得更低劣。从真实这点来看,应该说是很优秀的。在外国读者看来,也许会感到似有不真实之处,但实际大抵是真实的。现在我不揣浅陋,选出最近一些作者的短篇小说介绍给日本。——如果不是徒劳无益的话,那真是莫大的幸运了。
鲁迅
一九三六年四月三十日ee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六年六月一日日本《改造》月刊,原为日文,无标题。
一九三六年青,鲁迅应日本改造社社长山本实彦的要求,选出中国青年作家短篇小说十篇,从同年六月起,在《改造》月刊“中国杰作小说”总题下陆续发表(只发表了六篇)。
〔2〕“他山之石”语出《诗经·小雅·鹤鸣》:“它山之石,可以为错”;“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行路难”》按语
鲁迅案:从去年以来,相类的事情我听得还很多;一位广东朋友还对我说道:“你的《略谈香港》之类真应该发表发表;但这于英国人是丝毫无损的。”我深信他的话的真实。今年到上海,在一所大桥上也被搜过一次了,但不及香港似的严厉。听说内地有几处比租界还要严,在旅馆里,巡警也会半夜进来的,倘若写东西,便都要研究。我的一个同乡〔2〕在旅馆里写一张节略,想保他在被通缉的哥哥,节略还未写完,自己倒被捉去了。至于报纸,何尝不检查,删去的处所有几处还不准留空白,因为一留空白便可以看出他们的压制来。香港还留空白,我不能不说英国人有时还不及同胞的细密。所以要别人承认是人,总须在自己本国里先争得人格。否则此后是洋人和军阀联合的吸吮,
《〈母亲〉木刻十四幅》序
高尔基的小说《母亲》一出版,革命者就说是一部“最合时的书”〔2〕。而且不但在那时,还在现在。我想,尤其是在中国的现在和未来,这有沈端先〔3〕君的译本为证,用不着多说。在那边,倒已经看不见这情形,成为陈迹了。
这十四幅木刻,是装饰着近年的新印本的。刻者亚历克舍夫〔4〕,是一个刚才三十岁的青年,虽然技术还未能说是十分纯熟,然而生动,有力,活现了全书的神采。便是没有读过小说的人,不也在这里看见了暗黑的政治和奋斗的大众吗?一九三四年七月廿七日,鲁迅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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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三四年八月蓝图纸翻印本《〈母亲〉木刻十四幅》画册。原无标题。
《〈母亲〉木刻十四幅》,韩白罗用晒图法翻印,由鲁迅提供原插图并作序(参看一九三四年七月二十七日致韩白罗信)。按韩白罗,天津人,当时在山西太原铁路局工作。
〔2〕“最合时的书”列宁语,见高尔基所著回忆录《列宁》。〔3〕沈端先笔名夏衍,浙江杭州人,剧作家,中国左翼作家联盟领导人之一。他翻译的《母亲》于一九二九年十月、一九三○年八月由大江书铺分上下册出版。
〔4〕亚历克舍夫(H.A.Amvxnvvh,1894—1934)苏联画家V饕髌酚*高尔基《母亲》、陀思妥耶夫斯基《赌徒》、斐定《城与年》插图。
《〈铁流〉图》特价告白
当本书刚已装成的时候,才得译者来信并木刻《铁流》图像的原版印本,是终于找到这位版画大家Piskarev〔2〕了。并承作者好意,不收画价,仅欲得中国纸张,以作印刷木刻之用。惜得到迟了一点,不及印入书中,现拟用锌版复制单片,计四小幅(其一已见于书面,但仍另印)为一套,于明年正月底出版,对于购读本书者,只收制印及纸费大洋一角。倘欲并看插图的读者,可届时持特价券至代售处购取。无券者每份售价二角二分,又将专为研究美术者印玻璃版本二百五十部。价未定。
一九三一年十二月八日,三闲书屋谨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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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印于木刻《〈铁流〉图》的“特价券”背面,原题《告白》。
《〈铁流〉图》在商务印书馆制版后未及印刷,即毁于一九三二年“一二八”战火,后于一九三三年七月在《文学》月刊创刊号上刊出,次年印入《引玉集》。
〔2〕Piskarev毕斯凯莱夫,参看本卷第325页注〔3〕。
《鲍明远集》校记
此从毛斧季校宋本〔2〕录出,皆缺笔〔3〕;又有世则袭唐讳。毛所用明本〔4〕,每页十行,行十七字,目在每卷前,与程本〔5〕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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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据手稿编入,原无标题、标点。据《鲁迅日记》,当写于一九一八年九月二十五日前后。
《鲍明远集》,南朝宋文学家鲍照的诗文集。原由南齐虞炎编定,题为《鲍照集》,共十卷;据《隋书·经籍志》注,南朝梁还有一种六卷本。皆失传。后来传世的有《鲍明远集》、《鲍参军集》、《鲍照集》、《鲍氏集》等不同版本。鲁迅校勘所用底本为明代新安汪士贤校本,十卷。鲍照(约414—466),字明远,东海(今江苏连云港)人。宋孝武帝时官太子博士兼中书舍人,后为临海王刘子顼前军参军。〔2〕毛斧季(1640—?)名指荆髂┣宄醭J欤ń袷艚眨┤耍厥榧摇姹狙*家。著有《汲古阁珍藏秘书图目》等。毛氏校宋本《鲍氏集》共十卷,校勘后记和识语中说:康熙丙辰(1676)“借吴趋友人宋本比较一过”,宋本“每幅廿行,每行十六字,小字不等。”
〔3〕缺笔唐代开始的一种避讳方式,在书写和镌刻本朝皇帝或尊长的名字时,一般省略最末一笔。本文中的,是避宋太祖赵匡胤父弘殷、始祖玄朗,英宗父允让,仁宗赵祯、太祖匡胤、英宗赵曙(与树同音)、钦宗赵桓、真宗赵恒的名讳。世,是避唐太宗李世民的名讳。
〔4〕毛斧季校勘所用的底本,是明代正德庚午(1510)朱应登刊本。
〔5〕程本指明代程荣的刻本,十卷,目在前,每页九行,行二十字,前有虞炎序,后有朱应登跋。(见《汉魏六朝诸家文集二十二种》)程荣,字伯仁,安徽歙县人。曾辑刊《汉魏丛书》三十八种。
《丙和甲》按语
编者谨案:这是去年的稿子,不知怎地昨天寄到了。作者现在才寄出欤,抑在路上邮了一年欤?不得而知。据愚见,学者〔2〕是不会错的,盖“烈士〔3〕死时,应是十一岁”无疑。谓予不信,则今年“正法”的乱党,不有十二三岁者乎?但确否亦不得而知,一切仍当于“甲寅暮春”,伫聆研究院教授之明教也。中华民国十六年即丁卯暮冬,中拉附识。
《大云寺弥勒重阁碑》校记
大云寺弥勒重阁碑,唐天授三年立,在山西猗氏县仁寿寺。全文见胡聘之《山右石刻丛编》〔2〕。胡氏言,今拓本多磨泐,故所录全文颇有阙误,首一行书撰人尤甚。余于乙卯春从长安买得新拓本,殊不然,以校《丛编》,为补正二十余所,疑碑本未泐,胡氏所得拓本恶耳。其末三行泐失甚多,今亦不复写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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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据手稿编入,原无标题、标点。鲁迅手写的《大云寺弥勒重阁碑》释文前署:“乙卯(按即一九一五年)十一月十八日以精拓本校”。
《大云寺弥勒重阁碑》,碑文共三十四行,行六十五字至六十八字不等,正书。题“前校郎杜登撰”,“前县荆师善书”。《旧唐书·则天皇后本纪》:载初元年(689)“秋七月,……有沙门十人伪撰《大云经》,表上之,盛言神皇受命之事。制颁于天下,令诸州各置大云寺,总度僧千人。”大云寺碑文称:“天授二年二月二十四日准制置为‘大云寺’;至三年正月十八日,准制回换额为‘仁寿寺’。”〔2〕胡聘之字蕲生,清代湖北天门人。《山右石刻丛编》,四十卷,共收后魏正光四年(523)至元代至正二十七年(1367)间山右(今山西)石刻七百余通。前有胡氏光绪戊戌(1898)、辛丑(1901)序及缪荃荪光绪戊戌序。《大云寺弥勒重阁碑》全文,见于该书卷五。
《东京通信》按语
得了这一封信后,实在使不佞有些踌躇。登不登呢?看那写法的出色而有趣(又讲趣味,乞创造社“普罗列塔利亚特”文学家〔2〕暂且恕之),又可以略知海外留学界情况。是应该登载的。但登出来将怎样?《语丝》南来以后之碰壁也屡矣,仿吾将加以“打发”〔3〕,浙江已赐以“禁止”〔4〕,正人〔5〕既恨其骂人,革家(革命家也,为对仗计,略去一字)又斥为“落伍”〔6〕;何况我恰恰看见一种期刊,因为“某女士”〔7〕说了某国留学生的不好,诸公已以团体的大名义,声罪致讨了。这信中所述,不知何人,此后那能保得没有全国国民代表起而讨伐呢。眼光要远看五十年,大约我的踌躇,正不足怪罢。但是,再看一回,还觉得写得栩栩欲活,于是“趣味”终于战胜利害,编进去了;但也改换了几个字,这是希望作者原谅的,因为其中涉及的大约并非“落伍者”,语丝社也没有聘定大律师〔8〕;所以办事著实为难,改字而请谅,不得已也。若其不谅,则……。则什么呢?则吾未如之何也已矣〔9〕。中华民国十七年十一月八日灯下。
编者。
《俄罗斯的童话》
高尔基所做的大抵是小说和戏剧,谁也决不说他是童话作家,然而他偏偏要做童话。他所做的童话里,再三再四的教人不要忘记这是童话,然而又偏偏不大像童话。说是做给成人看的童话罢,那自然倒也可以的,然而又可恨做的太出色,太恶辣了。
作者在地窖子里看了一批人,又伸出头来在地面上看了一批人,又伸进头去在沙龙里看了一批人,看得熟透了,都收在历来的创作里。这种童话里所写的却全不像真的人,所以也不像事实,然而这是呼吸,是痱子,是疮疽,都是人所必有的,或者是会有的。
短短的十六篇,用漫画的笔法,写出了老俄国人的生态和病情,但又不只写出了老俄国人,所以这作品是世界的;就是我们中国人看起来,也往往会觉得他好像讲着周围的人物,或者简直自己的顶门上给扎了一大针。
但是,要全愈的病人不辞热痛的针灸,要上进的读者也决不怕恶辣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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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三五年八月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的《俄罗斯的童话》一书版权页后,未署名。一九三五年八月十六日鲁迅致黄源信中说“《童话》广告附呈”,即指此篇。《俄罗斯的童话》,高尔基著,内收童话十六篇,俄文原本出版于一九一八年。鲁迅据日本高桥晚成译本译成中文,由文化生活出版社列为《文化生活丛刊》第三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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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肱墓志》考
右盖云“齐故仪同公孙墓志”。志云:君讳肱,勃海条人。祖,仪同三司,青州使君。父,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中领军。君以皇建二年终于晋阳第里,时年九岁。天统二年葬于邺北紫陌之阳。众家跋文,多以“公孙”为氏,因疑肱是略孙。〔2〕然略,人〔3〕,与志言“勃海条人”者不合。志盖“公”字上有空格,似失刻其姓。原文当云“齐故仪同某公孙墓志”也。按北齐天统以前,勃海条人为领军者,天保间有平秦王归彦〔4〕,天统初有东平王俨〔5〕。《魏书·高湖传》云:归彦,武定末,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徐州刺史,安喜县开国男。又云:父徽,永熙中赠冀州刺史,则与志之“青州使君”不合。又《北齐书·归彦传》云:以讨侯景功,封长乐郡公,除领军大将军,领军加大,自归彦始。而志云“中领军”。《北齐书·武成帝纪》云:河清元年秋七月,冀州刺史,平秦王归彦据土反,诏大司马段韶,司空娄计擒之。乙未,斩归彦并其三子。而志云“威名方盛”,皆不合。俨,亦领军大将军,又武成帝子,更非其人。《魏书·高湖传》又有仁〔6〕,皆赠仪同三司,青州刺史。仁子贯〔7〕,不可考,入齐以后不可知。子永乐,弼,《北齐书》有传,皆不云为中领军。〔8〕然志云“勃海条人”,又云“龙子驰声”,又云“终于晋阳”,“葬于邺”,皆似北齐帝室。其时领军归彦以河清二年二月解,〔9〕俨于天统二年始见于史,〔10〕其间四年朔不知何人。故终疑肱为高氏,而史阙有间,不能得其祖父之名,姑识所见于后,以俟深于史者更考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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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据手稿编入,原无标题、标点。写作时间未详。《肱墓志》,出土于河南安阳。志石已佚,盖则犹存。志铭共十八行,行十八字,正书。全文如下:君讳肱字如肱海人也门资磐石之固世保维城之业祖仪同三司青州使君秉德含弘来蘓在物父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中领军专总禁闱威名方盛观夫珠潜溟海璧润荆山不有高深孰蕴灵异君神情桀立崖岸恢举龙子驰声凤雏飞誉曹童测舃之妙未为通识王孺鉴虎之奇谁云智勇思叶风云调谐金石进退有度容止可观雅俗靶其风规家国俟其梁栋而垂天未效奄从不秀以皇建二年十一月廿六日终于晋阳之第里时年九岁天统二年二月廿五日葬於邺北紫陌之阳嗟乎居诸互始屡移岸谷寒暑交谢每易荣枯是用勒石泉扃庶遗芳不朽乃为铭曰璧出荆山玉自蓝田虽云重宝不雕不妍岂如令质其锋迥出问望堂堂德音是称孺子实通理辩日未俦论月非拟鹏翰渐就豹变垂成南山砍下北海将征忽为异世奄閟泉扃千秋万古空挹余声
〔2〕关于肱为公孙氏的说法,如清代端方《匋斋藏石记》卷十二:“按《魏书·前废帝本纪》:普泰二年‘三月丁丑,加骠骑大将军、北华州刺史公孙略仪同三司。’略由骠骑大将军加仪同三司,与肱父之官肳合。疑肱父即略。”杨守敬《壬癸丁戊金石跋》:“‘祖仪同三司青州使君父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中领军’,而不书祖、父之名,亦金石变例。按《魏书·公孙邃传》:‘出为使持节、安东将军、青州刺史’,肱祖似即其人。”
〔3〕按鲁迅手稿中“人”字前空二格,当是待补的地名。〔4〕归彦高归彦,字仁英,勃海条(今河北景县)人。北朝魏宁西将军、凉州镇都大将高湖的曾孙,北齐武帝高欢的族弟,于北齐宣帝天保元年(550)六月封平秦王。
〔5〕俨高俨,字仁威,北齐武成帝第三子,《北齐书·高俨传》:“初封东平王,拜开府、侍中、中书监、京畿大都督、领军大将军、领御史中丞,迁司徒、尚书令、大将军、录尚书事、大司马。……武成崩,改封琅邪。”
〔6〕仁高仁,高湖的曾孙,父名拔。《魏书·高湖传》:“仁,正光中,卒于河州别驾。太昌初,赠使持节、侍中、都督青齐济三州诸军事、仪同三司、青州刺史,谥曰明穆。”,高,字明珍,亦为高湖曾孙,父名睹儿。《魏书·高湖传》:,“太昌初,赠使持节、都督冀沧二州诸军事、征东将军、冀州刺史。永熙中,重赠侍中、都督青徐光三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青州刺史,谥曰文景。”按今人赵万里在《汉魏南北朝墓志集释》卷七中以为肱系高之孙。〔7〕贯高贯,《魏书·高湖传》:贯,“字小胡。永兴末,通直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尚食典御。”
〔8〕永乐高永乐,《北齐书·阳州公永乐传》:“太昌初,封阳州县伯,进爵为公。累迁北豫州刺史。”卒后“赠太师、太尉、录尚书事,谥曰武昭。”弼,据《北齐书·阳州公永乐传》,当为长弼,永乐之弟,以宗室封广武王,后贬南营州刺史。
〔9〕高归彦解领军职,当在河清元年(562),《北齐书·武成纪》:河清元年“二月丁未,……以领军大将军、宗师、平秦王归彦为太宰、冀州刺史。”
〔10〕有关高俨的记载,最初见于《北齐书·后主传》:天统二年(567)“五月乙酉,……封太上皇帝子俨为东平王”。
《海上述林》上卷插图正误
本书上卷插画正误——58页后“普列哈诺夫”系“拉法格”之误;96页后“我们的路”〔2〕系“普列哈诺夫”之误;134页后“拉法格”系“我们的路”之误:特此订正,并表歉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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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印于一九三六年十月出版的《海上述林》下卷卷末,原无标题。
《海上述林》,瞿秋白的译文集,鲁迅编印。分上下两卷;先后于一九三六年五月、十月以诸夏怀霜社名义出版。
〔2〕“我们的路”俄国彼得堡五金工人协会机关刊物的刊名,半月刊;创刊于一九一○年。
《坏孩子》附记
这一篇所依据的,本来是S.KotelianskyandI.M.Murray的英译本,后来由我照T.Kroczek的德译本改定了几处,所以和原译又有点不同了。
十·十六。鲁迅附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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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一年十月二十七日《晨报副刊》,在宫竹心译的《坏孩子》之后,原无标题。
《坏孩子》,俄国作家契诃夫(1860—1904)早期的短篇小说。译者宫竹心(1899—1966),笔名白羽,山东东阿人,当时是北京邮局职员。
《毁灭》和《铁流》的出版预告
小/说.t/xt.天+
毁灭为法捷耶夫所作之名著,鲁迅译,除本文外,并有作者自传,藏原惟人和弗理契序文,译者跋语,及插图六幅,三色版作者画像一幅。售价一元二角,准于十一月卅日出版。
铁流为绥拉菲摩维支所作之名著,批评家称为“史诗”,曹靖华译,除本文外,并有极详确之序文,注释,地图,及作者照相和三色版画像各一幅,笔迹一幅,书中主角照相两幅,三色版《铁流图》一幅。售价一元四角,准于十二月十日出版。
外埠读者购买以上二书,每种均外加邮寄挂号费各一角,无法汇款者,得以邮票代价,并不打扣,但请寄一角以下的邮票来。
特价券以上二书曾各特印“特价券”四百枚,系为没有钱的读者起见,并无营业的推销作用在内,因此希望此种券尽为没有钱的读者所得。《毁灭》特价六角,《铁流》八角,外埠每种外加邮寄挂号费各一角,同时购二种者共一角五分。
代售处上海北四川路底内山书店上海四马路五一二号文艺新闻社代理部(此二代售处,特价券均发生效力。)
上海三闲书屋谨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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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刊于一九三一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文艺新闻》第三十七号。
《毁灭》和《铁流》原是鲁迅为上海神州国光社编辑的《现代文艺丛书》的两种,由于国民党当局的压迫,书店不再承印。后来《毁灭》由大江书铺出版,但避用“鲁迅”这个名字,改署隋洛文,并删去了原有的序跋;因而鲁迅决定另行出版,用大江书铺的纸版,恢复原来署名,补入序跋,和《铁流》同以“三闲书屋”名义自费印行。
《剪报一斑》拾遗
庐山荆棘丛中,竟有同志在剪广告,真是不胜雀跃矣。何也?因为我亦是爱看广告者也。但从敝眼光看来,盈同志所搜集发表的材料中,还有一种缺点,就是他尚未将所剪的报名注明是也。自然,在剪广告专家,当然知道紧要广告,大抵来登“申新二报”〔2〕,但在初学,未能周知。
这篇一发表,我的剪存材料,可以废去不少,唯有一篇,不忍听其湮没,爰附录于后,作为拾遗云——寻人赏格
于六月十二日下午八时半潜逃妓女一名陈梅英系崇明人氏现年十八岁中等身材头发剪落操上海口音身穿印花带黄麻纱衫下穿元色印度绸裙足穿姜色高跟皮鞋白丝袜逃出无踪倘有知风报信者赏洋五十元拿获人送到者谢洋一百元储洋以待决不食言住法租界黄河路益润里第一家一号
本主人谨启
右见中华民国十七年八月一日《新闻报》第三张“紧要分类”中之“征求类”。妓院主人也可以悬赏拿人,至少,可以使我们知道所住的是怎样的国度,或不知道是怎样的国度者也。
八月二十日,识于上海华界留声机戏和打牌声中的玻璃窗下绍酒坛后〔3〕。
《绛洞花主》小引
《红楼梦》〔2〕是中国许多人所知道,至少,是知道这名目的书。谁是作者和续者姑且勿论,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3〕在我的眼下的宝玉,却看见他看见许多死亡;证成多所爱者,当大苦恼,因为世上,不幸人多。惟憎人者,幸灾乐祸,于一生中,得小欢喜,少有*+碍。然而憎人却不过是爱人者的败亡的逃路,与宝玉之终于出家,同一小器。但在作《红楼梦》时的思想,大约也止能如此;即使出于续作,想来未必与作者本意大相悬殊。惟被了大红猩猩毡斗篷来拜他的父亲,却令人觉得诧异。
现在,陈君梦韶〔4〕以此书作社会家庭问题剧,自然也无所不可的。先前虽有几篇剧本,却都是为了演者而作,并非为了剧本而作。又都是片段,不足统观全局。《红楼梦散套》具有首尾,然而陈旧了。此本最后出,销熔一切,铸入十四幕中,百余回的一部大书,一览可尽,而神情依然具在;如果排演,当然会更可观。我不知道剧本的作法,但深佩服作者的熟于情节,妙于剪裁。灯下读完,僭为短引云尔。一九二七年一月十四日,鲁迅记于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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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据手稿编入。
《绛洞花主》,陈梦韶根据小说《红楼梦》改编的剧本,共十五幕。
绛洞花主,贾宝玉的别号,见《红楼梦》第三十七回。〔2〕《红楼梦》长篇小说,清代曹雪芹著,通行本一二○回。后四十回一般认为系高鹗续作。
〔3〕关于《红楼梦》的命意,旧时有各种看法。清代张新之在《石头记读法》中说,《红楼梦》“全书无非《易》道也”。清代梁恭辰在《北东园笔录》中说,“《红楼梦》一书,诲淫之甚者也。”清代花月痴人在《红楼幻梦序》中说:“《红楼梦》何书也?余答曰:情书也”。蔡元培在《石头记索隐》中说:“作者持民族主义甚挚,书中本事在吊明之亡,揭清之失”。清代“索隐派”的张维屏在《国朝诗人征略二编》中说它写“故相明珠家事”,王梦阮、沈瓶庵在《〈红楼梦〉索隐》中则说它写“清世祖与董小宛事”。
〔4〕陈梦韶名敦仁,福建同安人,当时是厦门大学学生。
《劲草》译本序(残稿)
藁,比附原著,绎辞意,与《不测之威》〔2〕绝异。因念欧人慎重译事,往往一书有重译至数本者,即以我国论,《鲁滨孙漂流记》,《迦因小传》〔3〕,亦两本并行,不相妨害。爰加厘订,使益近于信达。托氏〔4〕撰述之真,得以表著;而译者求诚之志,或亦稍遂矣。原书凹名为《公爵琐勒布略尼》,谊曰银氏〔5〕;其称摩洛淑夫者霜也〔6〕。坚洁之操,不挠于浊世,故译称《劲草》云。
著者托尔斯多,名亚历舍,与勒夫·托尔斯多LyofTol-stoi〔7〕有别。勒夫为其从弟,著述极富,晚年归依宗教,别立谊谛,称为十九世纪之先知。我国议论,往往并为一人,特附辩于此。己酉三月译者又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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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据手稿编入,是鲁迅一九○九年代周作人为其《劲草》译本所写的序言残稿,原无标题,有句读。
《劲草》,俄国阿·康·托尔斯泰一八六二年所写的一部历史小说,原名《`wld[mvtvftlwnp》,现*搿缎焕镅悄峁簟贰K砸凡四世时的部分历史事件为素材,反映了十六世纪俄国人民反对沙皇统治的斗争。周作人的译本未印行。
〔2〕《不测之威》《谢历勃里尼亚尼公爵》的另一种译本,由英文转译,译者不详,一九○八年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3〕《鲁滨孙漂流记》长篇小说,英国作家笛福(1660—1731)著。当时有沈祖芬(署钱塘跛少年)和林纾的两种中译本。沈译本于一九○二年由杭州惠兰学堂印刷,上海开明书店发行,题为《绝岛飘流记》。林译本于一九○六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迦因小传》,长篇小说,英国作家哈葛德(1856—1925)著。该书的下半部曾由蟠溪子(杨紫麟)译成中文,于一九○三年由上海文明书局出版。后来林纾又经魏易口述,译出全文,于一九○五年二月由商务印书馆出版。〔4〕托氏阿·康·托尔斯泰(A.`.lmnolp,1817—1875*俄国诗人、剧作家。著有长篇历史小说《谢历勃里亚尼公爵》和历史剧三部曲《伊凡雷帝之死》、《沙皇费多尔》、《沙皇鲍里斯》等。〔5〕银氏俄文姓氏mvtvftlwnp的意译。
〔6〕摩洛淑夫《劲草》主人公的姓,是俄语oltldlh的音译1疽馕*
〔7〕勒夫·托尔斯多即列夫·托尔斯泰。他是阿·康·托尔斯泰同曾祖父的堂弟。
《禁止标点符号》按语
编者按:这虽只一点记事,但于我是觉得有意义的:中国此后,将以英语来禁用白话及标点符号,但这便是“保存国粹”。在有一部分同胞的心中,虽疾白话如仇,而“国粹”和“英文”的界限却已经没有了。除夕,楮冠附记。
《凯绥·珂勒惠支版画选集》出版说明
一九三五年九月,三闲书屋据原拓本及艺术护卫社〔2〕印本画帖,选中国宣纸,在北平用珂罗版印造版画各一百零三幅,一九三六年五月,在上海补印文字,装订成书。内四十本为赠送本,不发卖;三十本在外国,三十三本在中国出售,每本实价通用纸币三元二角正。
上海北四川路底施高塔路十一号内山书店代售。第本。
有人翻印功德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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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印于一九三六年五月“三闲书屋”版《凯绥·珂勒惠支版画选集》扉页后,原无标题。
〔2〕艺术护卫社德国的艺术团体,附设有出版社。一九二七年曾出版《凯绥·珂勒惠支画帖》。
《苦闷的象征》广告
这其实是一部文艺论,共分四章。现经我以照例的拙涩的文章译出,并无删节,也不至于很有误译的地方。印成一本,插图五幅,实价五角,在初出版两星期中,特价三角五分。但在此期内,暂不批发。北大新潮社代售。
鲁迅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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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刊于一九二五年三月十日《京报副刊》。《苦闷的象征》,日本厨川白村(1880—1923)著。鲁迅译本于一九二四年十二月出版,为《未名丛刊》之一,由北京新潮社代售。后又改由北新书局出版。
《吕超墓志铭》跋
吕超墓志石〔2〕,于民国六年出山阴兰上〔3〕乡。余从陈君古遗〔4〕得打本〔5〕一枚,以漫患难读,久置箧中。明年,徐吕孙〔6〕先生至京师,又与一本,因得校写。其文仅存百十余字,〔7〕国号年号俱泐,无可冯证。唯据郡名及岁名考之,疑是南齐永明中刻也。按随国,晋武帝分义阳立,〔8〕宋齐为郡,隋为县。此云隋郡,当在隋前。南朝诸王分封于随者,惟宋齐有之。此云隋郡王国,则又当在梁陈以前。《通鉴目录》〔9〕,宋文帝元嘉六年,齐武帝永明七年,并太岁在己巳。《宋书》〔10〕《文帝纪》,元嘉二十六年冬十月,广陵王诞改封随郡王。又《顺帝纪》,升明二年十二月,改封南阳王为随郡王,改随阳郡。其时皆在己巳后。《南齐书》〔11〕《武帝纪》,建元四年六月,进封枝江公子隆〔12〕为随郡王。子隆本传云,永明三年为辅国将军,南琅琊彭城二郡太守,明年迁江州刺史,未拜,唐寓之〔13〕贼平,迁为持节,督会稽东阳新安临海永嘉五郡东中郎将,会稽太守。《祥瑞志》云:“永明五年,山阴县孔广家园柽树十二层,会稽太守随王子隆献之”,与传合。子隆尝守会稽,则其封国之中军,因官而居山阴,正事理所有。故此己巳者,当为永明七年,而五月廿五为卒日。一年者,十一年。《通鉴目录》,永明十一年十月戊寅,十二月丁丑朔,则十一月为戊申朔,丙寅为十九日,其葬日也。和帝〔14〕为皇子时,亦封随郡王,于时不合。唐开元十八年〔15〕己巳,二十一年十一月丙寅朔,与志中之一年冬十一月丙寅颇近,然官号郡名,无不格迕,若为迁窆,则年代相去又过远,殆亦非矣。永明中,为中军将军见于纪传者,南郡王长懋,王敬则,阴智伯,庐陵王子卿。此云刘〔16〕,泐其名,无可考。“志风烈者云”以下无字。次为铭辞,有字可见者四行,其后余石尚小半。六朝志例,铭大抵不溢于志,或当记妻息名字,今亦俱泐。志书“随”为“隋”,罗泌云,随文帝恶随从辵改之。〔17〕王伯厚亦讥帝不学。〔18〕后之学者,或以为初无定制,或以为音同可通用,至征委蛇委随作证。今此石远在前,已如此作,知非随文所改。《隶释》《张平子碑颂》,有“在珠咏隋,于璧称和”语〔19〕。隋字收在刘球《隶韵》〔20〕正无辵,则晋世已然。作随作隋作阢,止是省笔而已。东平本兖州所领郡,宋末没于魏,《南齐书》《州郡志》言永明七年,因光禄大夫吕安国〔21〕启立于北兖州。启有云“臣贱族桑梓,愿立此邦”,则安国与超盖同族矣。与石同出垅中者,尚有瓦罂铜竟各一枚。竟有铭云“郑氏作镜幽涑三商幽明镜”十一字,篆书,俱为谁何毁失。附识于此,使后有考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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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据手稿编入,原无标点。据《鲁迅日记》,当写于一九一八年六月十一日。此文曾发表于一九一八年六月二十五日《北京大学日刊》第一七一号“文艺”栏,题为《新出土吕超墓志铭考证》,署名周树人。一九一九年又曾印入顾鼎梅编刊的《吕超墓志拓片专集》,题为《南齐《吕超墓志〉跋》,末署“绍兴周树人跋”。〔2〕吕超墓志石出土于一九一六年(民国五年)十二月,原石“超”字之下有“静”字残画可辨,当定名为《吕超静墓志石》。《鲁迅日记》一九二三年六月八日,一九二四年八月二十二日,分别有购得《吕超静墓志》拓本的记载。按一九一七年绍兴张拯亢曾对此石作过考证,误断为隋炀帝大业五年(609)物。〔3〕兰上即绍兴西南的兰亭。《水经·渐江水注》:“兰亭,亦曰兰上里”。吕超墓志石的出土地点灰灶头村在兰亭以西约二里。〔4〕陈古遗(1875—1943)字伯翔(又作伯祥),号古遗,浙江绍兴人。越社、叒社社员。曾任绍兴府中学堂、绍兴浙江省立第五师范学校教员,《浙事新闻报》、《越铎日报》编辑。著有《中国历代郡县分类考》等。
〔5〕打本即拓片。语见唐代窦泉《述书赋》注。〔6〕徐孙名维则,字孙,浙江绍兴人,金石收藏家、目录学家。当时在北京大学附属国史编纂处工作。著有《东西学书录》、《石墨盦碎锦》等。《鲁迅日记》一九一八年六月二日:“午后得徐以(按同)孙信并《吕超墓志》拓片一枚。”
〔7〕鲁迅校写的《吕超墓志》释文曾发表于一九一八年六月二十四日《北京大学日刊》第一七○号“文艺”栏,全文如下:墓志
故龙骧将军隋郡王国中军吕府君讳超东平人也胄兴自姜奄有营业飞芳因官即邦今居会稽山阴起令誉早宣故孝弟出
风猷日新而有
岁在己巳夏五月廿五
一年冬十一月丙寅
同系中军将军刘
金石志风烈者云
蔼蔼清猷白云岫素
嘉如应我
其區眷言

夕悄松
〔8〕按晋武帝当系惠帝之误,《晋书·地理志下》:“惠帝……分义阳立随郡。”
〔9〕《通鉴目录》即《资治通鉴目录》,是《资治通鉴》的提要,北宋司马光著,三十卷。
〔10〕《宋书》南朝宋史,南朝梁沈约编撰,一百卷。下文的广陵王诞,即宋文帝第六子刘诞;南阳王岁羽,即宋明帝第六子刘。按升明二年十二月,当为十一月。
〔11〕《南齐书》南朝齐史,南齐萧子显编撰,五十九卷〔12〕子隆即萧子隆(474—494),字云兴,南齐武帝第八子。齐高帝建元四年(482)至武帝永明八年(490)间为随郡王。〔13〕唐寓之(?—486)南齐富阳(今浙江富阳)人,农民起义领袖。永明三年(485)起兵反齐,次年攻占钱塘(今浙江杭州)称帝,国号吴。同年兵败被杀。
〔14〕和帝即萧宝融(488—502),南齐高帝第八子,于建武元年(494)受封随郡王。
〔15〕唐开元十八年按唐开元十八年为庚午,己巳当为开元十七年。
〔16〕刘范鼎卿据《吕超墓志》精拓本“刘”字下有“玄”字残划可辨,并引证《南史》,认为此人系“刘玄明,临淮人,为山阴令”,“其时玄明已任中军将军,未几殆即改官司农矣。”(见顾燮光《梦碧鋎石言》所收范跋)按《南史·循吏传》仅载刘玄明“终于司农卿”,未见任中军将军的记载。
〔17〕罗泌字长源,宋代庐陵(今属江西)人。著有《路史》四十七卷。据《困学纪闻》清代翁元圻辑注本卷十三“随恶走改隋”条“集证”:“罗泌《路史》:随文帝恶随从辵,改为隋。”按四库全书本《路史》不见有此记载。
〔18〕王伯厚(1223—1296)名应麟,庆元(今浙江宁波)人,宋代学者。著有《困学纪闻》二十卷。该书卷十三“随恶走改隋”条:“徐楚金《说文系传》云,‘随文帝恶随字为走,乃去之,成隋字。’隋,列肉也,其不祥大焉。殊不知随从辵:辵,安步也,……而妄去之,岂非不学之故!”
〔19〕《隶释》宋代洪适编,二十七卷,是集录汉、魏石刻文字的专书。《张平子碑颂》,晋代夏侯湛撰,见《隶释》卷十九。张平子即东汉科学家张衡,“在珠咏隋,于璧称和”是对他的赞词。隋,指隋侯珠;和,指和氏璧。
〔20〕《隶韵》字书,宋代刘球著,十卷。钩摹宋代以前出土汉碑隶字,按韵分类。《张平子碑颂》的隋字收入该书卷一“五支”部。〔21〕吕安国(426—490)南齐广陵(今江苏扬州)人。官义阳太守、平北将军兼南兖州刺使。他曾启请在南齐侨置的北兖州设置东平侨郡。
《莽原》出版预告
本报〔2〕原有之《图画周刊》〔3〕(第五种),现在团体解散,不能继续出版,故另刊一种,是为《莽原》。闻其内容大概是思想及文艺之类,文字则或撰述,或翻译,或稗贩,或窃取,来日之事,无从预知。但总期率性而言,凭心立论,忠于现世,望彼将来云。由鲁迅先生编辑,于本星期五出版。以后每星期五随《京报》附送一张,即为《京报》第五种周刊。ee
〔1〕本篇最初刊于一九二五年四月二十一日《京报》广告栏。一九二五年四月二十日,《京报》刊登了一则关于《莽原》的广告:“思想界的一个重要消息:如何改造青年的思想?请自本星期五起快读鲁迅先生主撰的《》周刊,详情明日宣布。本社特白。”鲁迅认为这一广告写得“夸大可笑”(《两地书·一五》),所以重拟了这个出版预告。
〔2〕指《京报》,邵飘萍(振青)创办的具有进步色彩的报纸,一九一八年十月创刊于北京,一九二六年四月被奉系军阀张作霖查封。
〔3〕《图画周刊》《京报》附刊之一,一九二四年十二月创刊,每星期五发行,至一九二五年四月,共出十一期。该刊由《图画世界》社编辑,冯武越负责。
《敏捷的译者》附记
鲁迅附记:微吉罗就是Virgilius,诃累错是Horatius。〔2〕“吾家”彦弟〔3〕从Esperanto〔4〕译出,所以煞尾的音和原文两样,特为声明,以备查字典者的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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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五年六月十二日《莽原》周刊第八期,附在鲁彦翻译的《敏捷的译者》之后。
〔2〕微吉罗(前79—前19)世界语Virgilo的音译,英文写作Virgilius(音译维尔吉利乌斯);诃累错(前65—前8),世界语Horatio的音译,英文写作Horatius(音译贺拉替乌斯)。二人皆为古罗马诗人。
〔3〕“吾家”彦弟指王鲁彦(1902—1944),原名王衡,笔名鲁彦,浙江镇海人,小说家。因为章士钊曾在文中称章太炎为“吾家太炎”,鲁彦的笔名中有“鲁”字,所以这里有“‘吾家’彦弟”的戏称。
〔4〕Esperanto波兰柴门霍夫创造的一种世界语。
《墨经正文》重阅后记
邓氏殁于清光绪末年,不详其仕履。此《墨经正文》三卷,在南通州季自求天复〔2〕处见之,本有注,然无甚异,故不复录。唯重行更定之文,虽不尽确,而用心甚至,因录之,以备省览。六年写出,七年八月三日重阅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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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据手稿编入,原无标题、标点。
《墨经正文》,全名《墨经正文解义》,清代内江邓云昭校注,其上卷为《经上》、《经说上》;中卷为《经下》、《经说下》;下卷为《大取》、《小取》。《墨经》,战国时后期墨家的哲学、科学著作,原为《墨子》的一部分。
〔2〕季自求(1887—1944)名天复,字自求,江苏南通人,当时在北洋政府参谋本部及陆军部任职。《鲁迅日记》一九一五年一月十七日:“午后季自求来,以《南通方言疏证》、《墨经正文解义》相假。”
同月二十二日:“夜最写《墨经解》,殊不佳”
《某报剪注》按语
大,学生,小,说,",网
鲁迅案:我到上海后,所惊异的事情之一是新闻记事的章回小说化。无论怎样惨事,都要说得有趣——海式的有趣。只要是失势或遭殃的,便总要受奚落——赏玩的奚落。天南叟*3〔2〕式的迂腐的“之乎者也”之外,又加了吴趼人李伯元〔3〕式的冷眼旁观调,而又加了些新添的东西。这一段报章是从重庆寄来的,没有说明什么报,但我真吃惊于中国的精神之相同,虽然地域有吴蜀之别。至多,是一个他所谓“密司”〔4〕者做了妓女——中国古已有之的妓女罢了;或者他的朋友去嫖了一回,不甚得法罢了,而偏要说到漆某〔5〕,说到主义,还要连漆某的名字都调侃,还要说什么“羞恶之心”〔6〕,还要引《诗经》〔7〕,还要发“感慨”。然而从漆某笑到“男女学生”的投稿负责者却是无可查考的“笑男女士”,而传这消息的倒是“革新通信社”。其实是,这岂但奚落了“则其十之八九,确为共产分子无疑”的漆树芬而已呢,就是中国,也够受奚落了。丁卯季冬X日。
《木刻纪程》告白
一、本集为不定期刊,一年两本,或数年一本,或只有这一本。
二、本集全仗国内木刻家协助,以作品印本见寄,拟选印者即由本社通知,借用原版。画之大小,以纸幅能容者为限。彩色及已照原样在他处发表者不收。
三、本集入选之作,并无报酬,只每一幅各赠本集一册。
四、本集因限于资力,只印一百二十本,除赠送作者及选印关系人外,以八十本发售,每本实价大洋一元正。
五、代售及代收信件处,为:上海北四川路底内山书店。铁木艺术社谨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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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印于一九三四年鲁迅以铁木艺术社名义自费印行的《木刻纪程》附页,原题《告白》。
《木刻纪程》,木刻画集,鲁迅编选,共收八位青年木刻工作者的作品二十四幅。封面有“一九三四年六月”字样,据鲁迅日记,系同年八月十四日编讫付印。
《十竹斋笺谱》翻印说明
中华民国二十三年十二月,版画丛刊会假通县王孝慈先生藏本翻印。编者鲁迅,西谛;画者王荣麟;雕者左万川;印者崔毓生,岳海亭;经理其事者,北平荣宝斋也。纸墨良好,镌印精工,近时少见,明鉴者知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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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三四年十二月翻印的《十竹斋笺谱》第一卷扉页后,原无标题、标点。
《十竹斋笺谱》,木版彩色水印的诗笺图谱,明末胡正言(曰从)编,共四卷,收图二百八十余幅,明崇祯十七年(1644)印行。一九三四年,鲁迅和西谛(郑振铎)以“版画丛刊会”的名义翻印。鲁迅生前只印出一卷,其余各卷直至一九四一年七月才全部印成。
《示众》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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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注:原作举例尚多,但还是因为纸张关系,删节了一点;还因为别种关系,说明也减少了一点。但即此也已经很可以看见标点本《桃花扇》〔2〕之可怕了。至于擅自删节之处,极希作者原谅。
三月十九日,编者。
《死魂灵百图》广告
小/说.t/xt.天+
果戈理的《死魂灵》一书,早已成为世界文学的典型作品,各国均有译本。汉译本出,读书界因之受一震动,顿时风行,其魅力之大可见。此书原有插图三种,以阿庚所作的《死魂灵百图》为最有名,因其不尚夸张,一味写实,故为批评家所赞赏。惜久已绝版,虽由俄国收藏家视之,亦已为不易入手的珍籍。三闲书屋曾于去年获得一部,不欲自秘,商请文化生活出版社协助,全部用平面复写版精印,纸墨皆良。并收梭诃罗夫所作插画十二幅附于卷末,以集《死魂灵》画象之大成。读者于读译本时,并翻此册,则果戈理时代的俄国中流社会情状,历历如在目前,介绍名作兼及如此多数的插图,在中国实为空前之举。但只印一千本,且难再版,主意非在贸利,定价竭力从廉。精装本所用纸张极佳,故贵歪一倍,且只有一百五十本发售,是特供图书馆和佳本爱好者藏庋的,订购似乎尤应从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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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刊于一九三六年三月《译文》月刊新一卷第一期,原题《死魂灵百图》。
《死魂灵百图》,俄国画家阿庚(A.A.Azcw,1817—1875)作画E喽*尔特斯基刻版。鲁迅于一九三六年四月以“三闲书屋”名义翻印发行,卷末附有梭诃罗夫(1821—1899)所作插画十二幅。
《遂初堂书目》抄校说明
明抄《说郛》原本与见行刻本绝异〔2〕,京师图书馆有残本十余卷。此目在第二十八卷,注云:一卷,全抄,海昌张阆声。又叚得别本,因复叚以*1录,并注二本违异者于字侧。虽误甚多,而甚有胜于海山仙馆〔3〕刻本者,倘加雠校,则为一佳书矣。十一年八月三日俟堂灯右写讫记之。
《说郛》无总目,海山仙馆本有之,今据本文补写。八月三日夜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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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据手稿编入,原无标题、标点。前一部分写于抄录稿的封面;后一部分则在抄录稿正文之后。
《遂初堂书目》,又名《益斋书目》,宋代尤袤家藏图书的目录,一卷。
〔2〕《说郛》笔记丛书,明代陶宗仪编,一百卷。缀录明代以前的笔记小说而成,兼收经史诸子及诗话文论,原书已佚。明抄《说郛》原本,现有五册,即原书的卷三、卷四及卷二十三至三十二,计十二卷。文中所说的“见行本”,指清初顺治四年(1647)陶*?编刊,揉杂窜乱陶宗仪原本的一二○卷《说郛》。
〔3〕海山仙馆清代潘仕成的室名。该室刊有《海山仙馆丛书》,《遂初堂书目》列为第一种,道光二十六年(1864)印行。
《未名丛刊》是什么,要怎样?
所谓《未名丛刊》者,并非无名丛书的意思,乃是还未想定名目,然而这就作为名字,不再去苦想他了。
这也并非学者们精选的宝书,凡国民都非看不可。只要有稿子,有印费,便即付印,想使萧索的读者,作者,译者,大家稍微感到一点热闹。内容自然是很庞杂的,因为希图在这庞杂中略见一致,所以又一括为相近的形式,而名之曰《未名丛刊》。
大志向是丝毫也没有。所愿的:无非(1)在自己,是希望那印成的从速卖完,可以收回钱来再印第二种;(2)对于读者,是希望看了之后,不至于以为太受欺骗了。现在,除已经印成的一种〔2〕之外,就自己和别人的稿子中,还想陆续印行的是:1.《苏俄的文艺论战》。俄国褚沙克等论文三篇。任国桢译。
2.《往星中》。俄国安特来夫作戏剧四幕。李霁野译。3.《小约翰》。荷兰望蔼覃作神秘的写实的童话诗。鲁迅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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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刊于一九二五年三月未名社出版的《苦闷的象征》一书的封底,题下署名鲁迅。
〔2〕指《苦闷的象征》。
《文艺研究》例言
一、《文艺研究》专载关于研究文学,艺术的文字,不论译著,并且延及文艺作品及作者的绍介和批评。
二、《文艺研究》意在供已治文艺的读者的阅览,所以文字的内容力求其较为充实,寿命力求其较为久长,凡泛论空谈及启蒙之文,倘是陈言,俱不选入。
三、《文艺研究》但亦非专载今人作品,凡前人旧作,倘于文艺史上有重大关系,划一时代者,仍在绍介之列。四、《文艺研究》的倾向,在究明文艺与社会之关系,所以凡社会科学上的论文,倘其中有若干部分涉及文艺者,有时亦仍在绍介之列。
五、《文艺研究》甚愿于中国新出之关于文艺及社会科学书籍,有简明的绍介和批评,以便利读者。但同人见识有限,力不从心,倘蒙专家惠寄相助,极所欣幸。
六、《文艺研究》又甚愿文与艺相钩连,因此微志,所以在此亦试加插图,并且在可能范围内,多载塑绘及雕刻之作。七、《文艺研究》于每年二月,五月,八月,十一月十五日各印行一本;每四本为一卷。每本约二百余页,十万至十二万字。倘多得应当流布的文章,即随时增页。
八、《文艺研究》上所载诸文,此后均不再印造单行本子,所以此种杂志即为荟萃单篇要论之丛书,可以常资参考。ee
〔1〕本篇最初载于一九三○年上海《文艺研究》创刊号。未署名。一九三○年二月八日鲁迅日记:“午寄陈望道信并《文艺研究》例言草稿八条。”
《文艺研究》,季刊,鲁迅编辑,版权页印一九三○年二月十五日出版,实际出版时间约有四月底至五月初。仅出一期。
《我也来谈谈复旦大学》文后附白
为了一个学校,《语丝》原不想费许多篇幅的。但已经“谈”开了,就也不妨“谈”下去。这一篇既是近于对前一文〔2〕的辩正,而且看那口吻,可知作者〔3〕和复旦大学是很关切,有作为的。所以毫不删略,登在这里,以便读者并看。八月二十八日,记者附白。
《无名木刻集》序
用几柄雕刀,一块木版,制成许多艺术品,传布于大众中者,是现代的木刻。
木刻是中国所固有的,而久被埋没在地下了。现在要复兴,但是充满着新的生命。
新的木刻是刚健,分明,是新的青年的艺术,是好的大众的艺术。
这些作品,当然只不过一点萌芽,然而要有茂林嘉卉,却非先有这萌芽不可。
这是极值得记念的。
一九三四年三月十四日,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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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三四年四月上海出版的《无名木刻集》,由刘岘据手迹雕版拓印。
《无名木刻集》,无名木刻社社员的作品选集,内收木刻七幅,用原版拓印。无名木刻社,一九三三年冬上海美术专门学校学生发起成立的木刻团体,后改名未名木刻社。主要成员有刘岘、黄新波、姚兆等。
《徐法智墓志》考
志,其名惟云“字法智,高平金乡人也”;姓在首行,存下半,似徐字。《元和姓纂》〔2〕有东阳徐氏,云“偃王之后,汉徐衡徙高平,孙饶又徙东阳”,则法智似即其后。惟又云“徐州牧,金乡君q骆王之后,晋车骑大将军司徒公三世之孙,擎羝锎蠼*驸马都尉之曾孙,孝文皇帝国子博士之少子”,所举先世诸官,求之史书,乃无一高平徐氏,所未详也。次多剥蚀,大略述其平生笃于佛教,中有“富轻人”语。“轻人”,非美德,当有误字。次云“宣武皇帝(泐六字)”,“悟玄眇用旷野将军石窟署(泐九字)”,“君运深虑于癬峰抽情于”。又云“及其奇形异状君之思”。又云正光六年正月日“终于营福署则以其月廿七日伊阙之”。按《魏书·释老志》:“景明初,世宗诏大长秋卿白整准代京灵岩寺石窟,于洛南伊阙山,为高祖,文昭皇太后营石窟二所。”“至正始二年中,始出”〔3〕。“永平中,中尹刘腾奏为世宗复造石窟一,凡为三所。从景明元年至正光四年六月已前,用功八十万二千八百六十六”云云。“石窟署”盖立于景明初,专营石窟,法智与焉。官氏之旷野将军,诸署令六百石已上者第九品上阶,不满六百石者,从第九品上阶,〔4〕则“署”下所泐,当是“令”字。石窟以正光四年毕,法智卒于六年,故在营福署,是署所掌不可考,要亦系于释教,置于伊阙〔5〕,故法智卒,便葬其地。即葬字,或以为癸,甚非。次云“余不以管见孤文敢陈陋颂”,则撰者逊让之词,然不著其名,亦不知何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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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据手稿编入,原无标题、标点。写作时间未详。《徐法智墓志》,全名《魏故旷野将军石窟署徐君墓志铭》,共二十七行,行二十字,正书。鲁迅释文如下:魏故旷野将军石窟署徐君墓志铭君讳字法智高平金乡人也盖黄帝之神苗周明王之徐州牧金乡君马骆王之后晋车骑大将军司徒公三世之孙秦骠骑大将军驸马都尉之曾孙孝文皇帝国子博士之少子金之美荤馥于上带玉之辉于辰君岫耸兰津韫以冲劲风而曜亮之度禀自真绮绣之质论其范则王珠弗能见其语其辶贝则史足月虽复形同尘俗神木天穻中物表外风六典揽之于掌握内于怀抱常非文殊达大士亻身不闻轻人吐好士不以多能自矜临容若烟雲岸宣武皇帝悟玄眇用旷野将军石窟署君运深虑于癬峰抽情于及其奇
形异状君之思地孤何图上天善良十四大魏正光六年岁次己正月丙午日己酉终于营福署则以其月廿七日伊阙之排山墓穿起坟青松列于埏侧兰菊备于偏纳白日之晖独引明月之朗见者莫不仿偟闻者为之恻怆余不以管见孤文敢陈陋颂且可刊石傅词岂能熏益馨味其词曰哉律识曰贞人雄姿挺世猛气逸群拂缨路濯足津言成世轨行合人神如何灾运锺此良哲玉止金灯永灭悬光昼*=风云夜结雕石刊文正光六年正月廿七日铭〔2〕《元和姓纂》唐代林宝撰,原本久佚,今本十八卷,从《永乐大典》录出,分类考证唐代各姓氏的来源及其旁支世系。东阳徐氏,见该书卷二。
〔3〕关于白整为魏高祖、文昭皇太后营建石窟的情况,《魏书·释老志》载:“初建之始,窟顶去地三百一十尺。至正始二年中,始出斩山二十三丈。”
〔4〕关于旷野将军及石窟署令的品级,据《魏书·官氏志》记载,旷野将军为第九品上阶;认署令分三纸:千石以上者为从第八品上阶,六百石以上者为第九品上阶,不满六百石者为从第九品上阶。〔5〕伊阙山名,在河南洛阳以南的伊河西岸,又名龙门山。伊阙石窟分布于此山及伊河东岸的香山,约于北魏太和十八年(494)开始营凿,延续至唐代,历四百余年而成。
《玄武湖怪人》按语
中头〔2〕按:此篇通讯中之所谓“三种怪人”,两个明明是畸形,即绍兴之所谓“胎里疾”;“大头汉”则是病人,其病是脑水肿。而乃置之动物园,且说是“动物中之特别者”,真是十分特别,令人惨然。
《译文》创刊号前记
读者诸君:你们也许想得到,有人偶然得一点空工夫,偶然读点外国作品,偶然翻译了起来,偶然碰在一处,谈得高兴,偶然想在这“杂志年”里来加添一点热闹,终于偶然又偶然的找得了几个同志,找得了承印的书店,于是就产生了这一本小小的《译文》。
原料没有限制:从最古以至最近。门类也没固定:小说,戏剧,诗,论文,随笔,都要来一点。直接从原文译,或者间接重译:本来觉得都行。只有一个条件:全是“译文”。
文字之外,多加图画。也有和文字有关系的,意在助趣;也有和文字没有关系的,那就算是我们贡献给读者的一点小意思,复制的图画总比复制的文字多保留得一点原味。并不敢自夸译得精,只能自信尚不至于存心潦草;也不是想竖起“重振译事”的大旗来,——这种登高一呼的野心是没有的,不过得这么几个同好互相研究,印了出来给喜欢看译品的人们作为参考而已。倘使有些深文周纳的惯家以为这又是什么人想法挽救“没落”的法门,那我们只好一笑道:“领教!领教!诸公的心事,我们倒是雪亮的!”ee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九月十六日上海《译文》月刊创刊号,未署名。
《译文》,翻译介绍外国文学的月刊,一九三四年九月创刊于上海。前三期鲁迅编辑,后由黄源接编。上海生活书店出版。一九三五年九月停刊。后于一九三六年三月复刊,改由上海杂志公司出版。一九三七年六月出至新三卷第四期停刊,共出二十九期。
《引玉集》广告
敝书屋搜集现代版画,已历数年,西欧重价名作,所得有限,而新俄单幅及插画木刻,则有一百余幅之多,皆用中国白纸换来,所费无几。且全系作者从原版手拓,与印入书中及锌版翻印者,有霄壤之别。今为答作者之盛情,供中国青年艺术家之参考起见,特选出五十九幅,嘱制版名手,用玻璃版精印,神采奕奕,殆可乱真,并加序跋,装成一册,定价低廉,近乎赔本,盖近来中国出版界之创举也。但册数无多,且不再版,购宜从速,庶免空回。上海北四川路底施高塔路十一号内山书店代售,函购须加邮费一角四分。三闲书屋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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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刊于一九三四年六月一日《文学》月刊第二卷第六号“广告”栏,原题《引玉集》。
《引玉集》,苏联木刻画集,鲁迅编选,一九三四年三月以“三闲书屋”名义自费印行。
《勇敢的约翰》校后记
这一本译稿的到我手头,已经足有一年半了。我向来原是很爱PetogfiSá*睿洌铮颉玻病车娜撕褪模旨胛牡娜险娑伊利,恰如得到一种奇珍,计画印单行本没有成,便想陆续登在《奔流》上,绍介给中国。一面写信给译者,问他可能访到美丽的插图。
译者便写信到作者的本国,原译者K.deKalocsay〔3〕先生那里去,去年冬天,竟寄到了十二幅很好的画片,是五彩缩印的SándorBélátol〔4〕(照欧美通式,便是BélaSándor)教授所作的壁画,来信上还说:“以前我搜集它的图画,好久还不能找到,已经绝望了,最后却在一个我的朋友那里找着。”那么,这《勇敢的约翰》的画像,虽在匈牙利本国,也是并不常见的东西了。
然而那时《奔流》又已经为了莫名其妙的缘故而停刊。以为倘使这从此湮没,万分可惜,自己既无力印行,便绍介到小说月报社去,然而似要非要,又送到学生杂志社〔5〕去,却是简直不要,于是满身晦气,怅然回来,伴着我枯坐,跟着我流离,一直到现在。但是,无论怎样碰钉子,这诗歌和图画,却还是好的,正如作者虽然死在哥萨克〔6〕兵的矛尖上,也依然是一个诗人和英雄一样。
作者的事略,除译者已在前面叙述外,还有一篇奥国AlfredTeniers做的行状,白莽所译,〔7〕登在第二卷第五本,即最末一本的《奔流》中,说得较为详尽。他的擅长之处,自然是在抒情的诗;但这一篇民间故事诗,虽说事迹简朴,却充满着儿童的天真,所以即使你已经做过九十大寿,只要还有些“赤子之心”,也可以高高兴兴的看到卷末。德国在一八七八年已有I.Schnitzer〔8〕的译本,就称之为匈牙利的童话诗。
对于童话,近来是连文武官员都有高见了;有的说是猫狗不应该会说话,称作先生,失了人类的体统;〔9〕有的说是故事不应该讲成王作帝,违背共和的精神。但我以为这似乎是“杞天之虑”,其实倒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孩子的心,和文武官员的不同,它会进化,决不至于永远停留在一点上,到得胡子老长了,还在想骑了巨人到仙人岛去做皇帝〔10〕。因为他后来就要懂得一点科学了,知道世上并没有所谓巨人和仙人岛。倘还想,那是生来的低能儿,即使终生不读一篇童话,也还是毫无出息的。
但是,现在倘有新作的童话,我想,恐怕未必再讲封王拜相的故事了。不过这是一八四四年所作,而且采自民间传说的,又明明是童话,所以毫不足奇。那时的诗人,还大抵相信上帝,有的竟以为诗人死后,将得上帝的优待,坐在他旁边吃糖果哩。〔11〕然而我们现在听了这些话,总不至于连忙去学做诗,希图将来有糖果吃罢。就是万分爱吃糖果的人,也不至于此。
就因为上述的一些有益无害的原因,所以终于还要尽微末之力,将这献给中国的读者,连老人和成人,单是借此消遣的和研究文学的都在内,并不专限于儿童。世界语译本上原有插画三小幅,这里只取了两幅;最可惜的是为了经济关系,那难得的十二幅壁画的大部分只能用单色铜版印,以致失去不少的精采。但总算已经将匈牙利的一种名作和两个画家绍介在这里了。
一九三一年四月一日,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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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三一年十月上海湖风书店出版的中译本《勇敢的约翰》。
《勇敢的约翰》,长篇童话叙事诗,裴多菲的代表作。它以流行的民间传说为题材,描写贫苦牧羊人约翰勇敢机智的斗争故事。孙用据世界语译本转译。
〔2〕PetogfiSándor裴多菲·山陀尔(1823—1849)*傺览诗人、革命家。一八四八年三月他参加领导了反抗奥地利统治的布达佩斯起义,次年九月在同协助奥国侵略的沙皇军队作战中牺牲。〔3〕K.deKalocsay克·德·考罗卓(1891—?),匈牙利诗人、翻译家,《勇敢的约翰》的世界语译者。
〔4〕SándorBélátol山陀尔·贝拉(1872—1949),匈牙利画家。
〔5〕学生杂志一种以青少年为对象的月刊,朱元善等编辑,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一九一四年七月创刊,原名《学生月刊》,一九二○年起改用本名。一九四七年八月出至第二十四卷第八期终刊。〔6〕哥萨克原为突厥语,意思是“自由的人”或“勇敢的人”。他们原是俄罗斯的一部分农奴和城市贫民,十五世纪后半叶和十六世纪前半叶,因不堪封建压迫,从俄国中部逃出,定居在俄国南部的库班河和顿河一带,自称为“哥萨克人”。他们善骑战,沙皇时代多入伍当兵。
〔7〕AlfredTeniers通译奥尔佛雷德·德涅尔斯,奥地利作家。白莽(1909—1931),原名徐祖华,笔名白莽、殷夫,浙江象山人。作家,“左联”成员。一九三一年二月七日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他所译的德涅尔斯的文章题为《彼得斐·山陀尔行状》。〔8〕I.Schnitzer施尼策尔(1839—1921),匈牙利记者、诗人、翻译家。
〔9〕湖南军阀何键在一九三一年二月给国民党政府教育部的咨文中说:“近日课本。每每狗说。猪说。鸭子说。以及猫小姐。狗大哥。牛公公之词。充溢行间。禽兽能作人言。尊称加诸兽类。鄙俚怪诞。莫可言状。”(见一九三一年三月五日《申报》)
〔10〕骑了巨人到仙人岛去做皇帝这是《勇敢的约翰》结尾的情节。
〔11〕诗人死后坐在上帝身旁吃糖果,见德国诗人海涅(1797—1856)的诗集《还乡记》中的第六十六首小诗。原诗的译文是:“我梦见我自己做了上帝,昂然地高坐在天堂,天使们环绕在我身旁,不绝地称赞着我的诗章。我在吃糕饼、糖果,喝着酒,和天使们一起欢宴,我享受着这些珍品,却无须破费一个小钱。”
《远方》按语
《远方》是小说集《我的朋友》三篇中之一篇。作者盖达尔(ArkadiiGaidar)〔2〕和插画者叶尔穆拉耶夫(A.Ermola-ev)〔3〕都是新出现于苏联文艺坛上的人。
这一篇写乡村的改革中的纠葛,尤其是儿童的心情:好奇,向上,但间或不免有点怀旧。法捷耶夫〔4〕曾誉为少年读物的名篇。
这是从原文直接译出的;插画也照原画加入。自有“儿童年”〔5〕以来,这一篇恐怕是在《表》〔6〕以后我们对于少年读者的第二种好的贡献了。
编者三月十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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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六年三月十六日《译文》月刊新一卷第一期,在《远方》译文之前。
《远方》,苏联盖达尔所作中篇小说,曹靖华译,鲁迅校阅。后于一九三八年六月中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单行本。〔2〕盖达尔(A.h.yapiat,1904—1941)*樟难ё家,主要作品有中篇小说《远方》、《铁木儿及其伙伴》等。
〔3〕叶尔穆拉耶夫(A.stjliavh)苏联画家。〔4〕法捷耶夫(A.A.kaivvh,1901—1956)苏联作家。著有长篇小说《毁灭》、《青年近卫军》等。
〔5〕“儿童年”一九三三年末,国民党上海市政府根据上海市儿童幸福委员会的呈请,定一九三四年为上海市“儿童年”。一九三五年三月,国民党政府根据中华慈幼协会的呈请,定一九三五年八月至一九三六年七月为全国“儿童年”。
〔6〕《表》苏联作家班台莱耶夫(i.hawovmvvh)的中篇小说,鲁迅译。描写十月革命后,苏联儿童教养院教育、改造流浪儿的故事。一九三五年七月由上海生活书店出版。
《越铎》出世辞
于越〔2〕故称无敌于天下,海岳精液,善生俊异,〔3〕后先络驿,展其殊才;其民复存大禹〔4〕卓苦勤劳之风,同勾践〔5〕坚确慷慨之志,力作治生,绰然足以自理。世俗递降,精气播迁,则渐专实利而轻思理,乐安谧而远武术,鸷夷乘之,爰忽颠陨,全发之士,系踵蹈渊,而黄神啸吟,民不再振。辫发胡服之虏,旃裘引弓之民,翔步于无余〔6〕之旧疆者盖二百余年矣。已而思士笃生,上通帝旨,转轮〔7〕之说,弥沦大区,国士桓桓〔8〕,则首举义旗于鄂。诸出响应,涛起风从,华夏故物,光复太半,东南大府,亦赫然归其主人。越人于是得三大自由〔9〕,以更生于越,索虏〔10〕则负无量罪恶,以底于亡。民气彭张,天日腾笑,孰善赞颂,庶猗伟之声,将充宙合矣。顾专制久长,鼎镬为政,以聚敛穷其膏髓,以禁令制其讥平,瘠弱槁枯,为日滋永,桎梏顿解,卷挛尚多,民声寂寥,群志幽閟,岂以为匹夫无与于天下,尚如戴朔北之虏也。共和之治,人仔于肩,同为主人,有殊台隶〔11〕。前此罪恶,既咸以归索虏,索虏不克负荷,俱以陨落矣。继自今而天下兴亡,庶人有责,使更不同力合作,为华土谋,复见瘠弱槁枯,一如往日,则番番良士〔12〕,其又将谁咎耶?是故侪伦则念之矣,独立战始,且垂七旬,智者竭虑,勇士效命,而吾侪庶士,坐观其成,傥不尽一得之愚,殆自放于国民之外。爰立斯报,就商同胞,举文宣意,希翼治化。纾自由之言议,尽个人之天权,促共和之进行,尺政治之得失,发社会之蒙覆,振勇毅之精神。灌输真知,扬表方物,凡有知是,贡其颛愚,力小愿宏,企于改进。不欲守口,任华土更归寂寞,复自负无量罪恶,以续前尘;庶几闻者戒勉,收效毫厘,而吾人公民之责,亦借以尽其什一。猗此于越,故称无敌于天下,鸷夷纵虐,民生槁枯,今者解除,义当兴作,用报古先哲人征营治理之业。唯专制永长,昭苏非易,况复神驰白水,孰眷旧乡,返顾高丘,正哀无女。〔13〕呜呼,此《越铎》之所由作也!ee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一二年一月三日绍兴《越铎日报》创刊号,署名黄棘。原无标点。
《越铎》,即《越铎日报》,一九一二年一月三日由越社创办于绍兴。
一九二七年三月停刊。早期曾得到鲁迅的支持。
〔2〕于越晋代贺循《会稽土地记》:“少康封其少子,号曰‘于越’。越国之称始于此。”
〔3〕海岳精液,善生俊异晋代虞预《会稽典录·朱育》:“(虞)翻对曰:‘夫会稽上应牵牛之宿,下有少阳之位。……山有金木鸟兽之殷,水有鱼盐珠蚌之饶。海岳精液,善生俊异。’”〔4〕大禹亦称夏禹,我国古代夏后氏部落的领袖,夏朝的建立者,以治平洪水为后人传颂。《史记·夏本纪》:禹东巡“至于会稽而崩”,葬会稽山。
〔5〕勾践春秋末年越国国君。他被吴国打败后,“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卧薪尝胆,发愤图强,终于战胜了吴国。〔6〕无余传说是越国的始祖。汉代赵煜《吴越春秋》卷六:“禹以下六世而得帝少康。少康恐禹祭之绝祀,乃封其庶子于越,号曰无余。”
〔7〕转轮意即变革。原为佛家语,即转法轮,《法华文句》:“转佛心中化他之法,度入他心,名转法轮。”
〔8〕桓桓威武的样子。《诗经·周颂·桓》:“桓桓武王,保有厥士。”
〔9〕三大自由指孙中山所说的“人民之集会自由、出版自由、思想自由”(见《民权初步·自序》)。
〔10〕索虏原是南北朝时南朝对北朝的蔑称,《资治通鉴·魏纪》文帝黄初二年:“宋魏以降,南北分治,各有国史,互相排黜。南谓北为索虏,北谓南为岛夷。”元代胡三省注:“索虏者,以北人辩发,谓之索头也。”
〔11〕台隶原为古代奴隶中的两个等级,这里泛指被奴役的人。
〔12〕番番良士《尚书·秦誓》:“番番良士,旅力既愆,我尚有之。”番番,勇武的样子。
〔13〕白水等语,出于屈原《离骚》:“朝吾将济于白水兮,登阆风而維马。忽反顾以流涕兮,哀高丘之无女。”“陟皗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白水,神话中的水名,据说源出昆仑山,人饮其水不死。
《这回是第三次》按语
鲁迅按:在五六年前,我对于中国人之发“打拳热”,确曾反对过,〔2〕那是因为恐怕大家忘却了枪炮,以为拳脚可以救国,而后来终于吃亏。现在的意见却有些两样了。用拳来打外国人,我想,大家是已经不想的了。所以倒不妨学学。一,因为动手不如开口之险。二,阶级战争经许多人反对,虽然将不至于实现,但同级战争大约还是不免的。即如“文艺的分野”〔3〕上罢,据我推想,倘使批判,谣诼,中伤都无效,如果你不懂得几手,则会派人来打你几拳都说不定的。所以为生存起见,也得会打拳,无论你所做的事是文化还是武化。
《郑季宣残碑》考
郑季宣碑,今存上截。额字灭尽,翁方纲〔2〕见穿左有直纹一线,知是阳文。碑文行存十七字,以《隶续》〔3〕所载文补之,每行三十一字至三十八字不等。盖所注阙字之数转刻有误,碑又失其下半,无以审正。今可知者第十二行“卒”至“是路”间,洪云阙四字,碑实阙五字。第十七行“赖祉”至“”字间,洪云阙六字,碑实阙七字。铭辞宁成为韵,四字为句,则“达”至“显奕世”间当阙六字,而洪云五字。又第七行“据”洪作“折”,第九行“燠”洪作“亻田丌”,第十三行“”洪作“”,并误。其旧拓可见而《隶续》所阙者:第四行“阝”半字,第五行“郎中”二字,第六行“帝”字“特”字,第七行“未”字“波”字,第十行“汰”字,第十二行“徽”字,“能惠”二字阙半,第十三行“立丨”字“约殁”二字,第十六行“庭”字,第十七行“目洪”二字,凡多得十六字又二半字也。碑阴,洪写作二列,跋云四横,今存上二列,列廿人,与《隶续》所载前半略相合。惟第二列第十七行“邯郸”,洪作“(阙三字)邵训(阙)张”,颇不同。第三横,当亦二十人,则洪云末有“直事干”四人,正在第三列之末。最后有“(上阙)音伯字”三字,当即造碑者所识文。然则第四列当为“直事小史”三人,“门下小史”一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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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据手稿编入,原无标题、标点。写作时间未详。《郑季宣残碑》,全称《汉尉氏令郑季宣碑》,在山东济宁学宫,东汉中平二年(185)四月辛酉立。碑侧刻有清代乾隆五十一年(1786)八月十六日黄易题记:“汉尉氏令郑季宣碑,正面向壁,其下久埋土中。翁詹事方纲欲显全文,属卫河通判黄易升碑向外。乃与知济宁直隶州事刘永铨、州判王所礼成其事。碑字复全露,殊可快也。”〔2〕翁方纲(1733—1818)字正三,号覃溪,顺天大兴(今属河北)人,清代学者。官至内阁学士。著有《两汉金石记》、《复初斋诗文集》等。《郑季宣碑》侧刻有翁方纲乾隆五十七年(1792)的一段题识:“壬子三月,翁方纲按试过此,与秋盦摩挲是碑,穿左有直纹一线,知额是阳文也。”按秋盦,黄易的字。
〔3〕《隶续》辑录汉、魏石刻文字的字书,续《隶释》而作,宋代洪适辑,二十卷。《郑季宣碑》见于卷十九。洪适(1117—1184),字景伯,鄱阳(今属江西)人,宋代学者。官至尚书右仆射、观文殿学士。著有《隶释》、《隶续》、《盘洲集》。
《中国小说史略》再版附识
此书印行之后,屡承相知发其谬误,俾得改定;而钝拙〔2〕及谭正璧〔3〕两先生未尝一面,亦皆贻书匡正,高情雅意,尤感于心。谭先生并以吴瞿安〔4〕先生《顾曲麈谈》语见示云,“《幽闺记》为施君美作。君美,名惠,即作《水浒传》之耐庵居士也。”其说甚新,然以不知《麈谈》又本何书,故未据补;仍录于此,以供读者之参考云。
二五年九月十日,鲁迅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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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二五年九月北京北新书局再版的《中国小说史略》合订本。
〔2〕钝拙即寿洙邻(1873—1961),名鹏飞,字洙邻,浙江绍兴人,鲁迅少年时的塾师寿镜吾的次子。他曾以“钝拙”的署名写信给鲁迅,指出《中国小说史略·清之拟晋唐小说及其支流》中所说滦阳辖属于奉天,应为辖属于热河。
〔3〕谭正璧江苏嘉定(今属上海)人。曾任上海震旦大学、中国艺术学院等校教授。著有《中国文学史大纲》等。一九二五年七月八日,他给鲁迅写信,介绍了吴梅《顾曲麈谈》中有关施耐庵的材料。〔4〕吴瞿安(1884—1939)名梅,字瞿安,江苏吴县人,戏曲理论家。早年加入过南社。著有《中国戏曲概论》、《南北词简谱》等。《顾曲麈谈》,戏曲研究专著,分上、下二卷,一九一六年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该书卷下谈及《幽闺记》时说:“按施君美名惠,《水浒记》亦其手笔云。”这一说法,当本于清代无名氏《传奇汇考标目》卷土及其校勘记:“施惠字君美,武林人。《拜月亭》(今名《幽闺》)。”“施耐庵名惠,字君承。杭州人。《拜月亭》,旦。”一九三○年《中国小说史略》重印时,鲁迅将吴梅的说法补入第十五篇,但认为“未可轻信”。
《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编选感想
这是新的小说的开始时候。技术是不能和现在的好作家相比较的,但把时代记在心里,就知道那时倒很少有随随便便的作品。内容当然更和现在不同了,但奇怪的是二十年后的现在的有些作品,却仍然赶不上那时候的。
后来,小说的地位提高了,作品也大进步,只是同时也孪生了一个兄弟,叫作“滥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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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据手稿制版印入一九三五年二月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印行的《中国新文学大系》样本,题目为样本编辑者所加。《中国新文学大系》,从一九一七年新文学运动开始至一九二六年十年间的文学创作和理论的一种选集,分建设理论、文学论争、小说(一至三集)、散文(一至二集)、诗歌、戏剧、史料·索引,共十册。赵家璧主编,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发行,一九三五年至一九三六年间出齐。小说二集由鲁迅负责编选,共收三十三位作家的小说五十九篇,一九三五年七月出版。
《走到出版界》的“战略”
“他(鲁迅)的战略是‘暗示’,我的战略是‘同情’。”〔2〕——长虹——
狂飙社广告
……与思想界先驱者鲁迅及少数最进步的青年合办《莽原》……〔3〕“鲁迅是一个深刻的思想家,同时代的人没有及得上他的。”〔4〕
“…………”
“我们思想上的差异本来很甚,但关系毕竟是好的。《莽原》便是这样好的精神的表现。”〔5〕“…………”
“但如能得到你的助力,我们竭诚地欢喜。”
“…………”
“但他说不能做批评,因为他向来不做批评,因为他觉得自己是党同伐异的。我以为他这种态度是很好的。但是,如对于做批评的朋友,却要希望他党同伐异,便至少也是为人谋而不忠了!”〔6〕“…………”
“已经成名的人,我想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便是很好的了。鲁迅当初提议办《莽原》的时候,我以为他便是这样态度。但以后的事实却……只证明他想得到一个‘思想界的权威者’的空名便够了!同他反对的话都不要说,……而他还不以为他是受了人的帮助,有时倒反疑惑是别人在利用他呢?”
“…………”
“于是‘思想界权威者’的大广告便在《民报》上登出来了。我看了真觉‘瘟臭’痛惋而且呕吐。”
“…………”
“须知年龄尊卑,是乃父乃祖们的因袭思想,在新的时代是最大的阻碍物。鲁迅去年不过四十五岁,……如自谓老人,是精神的堕落!”
“…………”
“直到实际的反抗者从哭声中被迫出校后,……鲁迅遂戴其纸糊的权威者的假冠入于身心交病之状况矣!”所谓“思想界先驱者”鲁迅启事……而狂飙社一面又锡以第三顶“纸糊的假冠”,真是头少帽多,欺人害己……〔7〕“未名社诸君的创作力,我们是知道的,在目前并不十分丰富。所以,《莽原》自然要偏重介绍的工作了。……但这实际上也便是《未名半月刊》了。如仍用《莽原》的名义,便不免有假冒的嫌疑。”〔8〕“…………”
“至少亦希望彼等勿挟其历史的势力,而倒卧在青年的脚下以行其绊脚石式的开倒车狡计,亦勿一面介绍外国作品,一面则蝎子撩尾以中伤青年作者的毫兴也!”
“…………”
“正义:我来写光明日记——救救老人!
不再吃人的老人或者还有?
救救老人!!!”
“…………”
“请大家认清界限——到‘知其故而不能言其理’时,用别的方法来排斥新思想,那便是所谓开倒车,如林琴南,章士钊之所为是也。我们希望《新青年》时代的思想家不要再学他们去!”
“…………”
“正义:我深望彼等觉悟,但恐不容易吧!
公理:我即以其人之道反诸其人之身。”〔9〕二二,一二,一九二六。鲁迅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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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木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七年一月八日北京《语丝》周刊第一一三期。
《走到出版界》,上海《狂飙》周刊的一个专栏,由高长虹撰稿,每则之前有小标题。后由泰东书局出版单行本。高长虹,山西盂县人,狂飙社主要成员之一,是当时一个思想上带有虚无主义和无政府主义色彩的青年作者。他在一九二四年十二月认识鲁迅,曾得到很多指导和帮助。一九二六年下半年起,他却对鲁迅进行肆意的诬蔑和攻击。〔2〕“他(鲁迅)的战略是‘暗示’”等语,见《狂飙》周刊第十期(一九二六年十二月十二日)《走到出版界·时代的命运》。〔3〕狂飙社广告见《新女性》月刊第一卷第八号(一九二六年八月)。
〔4〕“鲁迅是一个深刻的思想家”等语,见《狂飙》周刊第一期(一九二六年十月十日)《走到出版界·革革革命及其他》。〔5〕“我们思想上的差异本来很甚”等语和下面的“如能得到你的助力”二句,均见高长虹发表于《狂飙》周刊第二期(一九二六年十月十七日)的《通讯·致鲁迅先生》。
〔6〕“但他说不能做批评”等语及以下四段引语,均见《狂飙》周刊第五期(一九二六年十一月七日)《走到出版界·1925北京出版界形势指掌图》。
〔7〕所谓“思想界先驱者”鲁迅启事见《莽原》半月刊第二十三期(一九二六年十二月),后收入《华盖集续编》。〔8〕“未名社诸君的创作力”等语及以下三段引语,分别见《狂飙》周刊第十期《走到出版界》中的《呜呼,现代评论化的莽原半月刊的灰色的态度》、《琐记两则》、《公理与正义的谈话》和《请大家认清界限》。
〔9〕“正义:我深望彼等觉悟”等语,见《狂飙》周刊第十期《走到出版界·公理与正义的谈话》。
集外集拾遗补编白事
本刊〔2〕虽说经我“校阅”,但历来仅于听讲的同学和熟识的友人们的作品,时有商酌之处,余者但就笔误或别种原因,间或改换一二字而已。现又觉此种举动,亦属多事,所以不再通读,亦不更负“校阅”全部的责任。特此声明!三月二十二日,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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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刊于一九二五年三月二十四日北京《民众文艺周刊》第十四期。
〔2〕指《民众文艺周刊》。一九二四年十二月九日在北京创刊,《京报》的附刊之一,荆有麟、胡崇轩(也频)等编辑。第十六期(一九二五年四月七日)起改名《民众文艺》,第二十五期(一九二五年六月二十三日)改名《民众周刊》,第三十一期(一九二五年八月四日)
改名《民众》,一九二五年十一月出至第四十七期停刊。
备考:“行路难”(陈仙泉)
几次想给你写信,但总是为了许多困难,把它搁下。
今天因为在平坦的道路上碰了几回钉子,几乎头破血流,这个使我再不能容忍了。回到寓所来,上着电灯,拾着笔,喘着气,无论如何,决计非写成寄出不可了。
你是知道的了:我们南国一个风光佳丽,商业繁盛的小岛,就是现在多蒙英洋大人代为管理维持的香港,你从广州回上海经过此地时,我们几个可怜的同胞,也还会向洋大人奏准了些恩赐给你。你过意不去,在《语丝》上致谢不尽。自然我也同样,要借《语丝》一点空篇幅,来致谢我们在香港的一些可怜的同胞!
我从汕头来到香港仅有两个满月,在这短短的时期内,心头竟感着如失恋一般的酸痛。因为有一天,偶然从街道上买回一份《新中国报》,阅到副刊时,文中竟横排着许多大字道:“被检去。”我起初还莫明其妙,以后略为翻阅:才知道文中所论,是有点关碍于社会经济问题,和女子贞操问题的。我也实在大胆,竟做了一篇《中国近代文艺与恋爱问题》寄到《大光报》的副刊《大觉》去。没有两天,该报的记者答复我一信,说我那篇文被检查员检去四页,无法揭载;并谓:“几经交涉,总不发还。”我气得话都说不出来,这真是蹂躏我心血的魔头了。我因向朋友询问,得知这个检查工作都是我们同胞(即高等华人)担任。并且有这样的事情:就是检查时,报社能给这检查员几块谢金,或每月说定酬金,那便对于检查上很有斟酌的余地。这不能不算是高等华人我们的同胞的好处啊!
真的,也许我今年碰着和你一样的华盖运。倘不然,便不会这样了:和两个友人从弯仔的地方跑来香港的马路上,即是皇后码头的近处,意外地给三四个我们的同胞纠缠住了。他们向我们详细询问了几回,又用手从我们肩膀摸到大腿,又沿着裤带拉了一下,几乎使我的裤脱了下来。我们不得已,只好向他们诚恳地说道:“请不要这样搜寻,我们都是读书人咯!”
“吓!那正怕,共产党多是读书人呢。”于是他们把我手中拾着的几卷文稿,疑心地拿过去看了一看,问我道:“这是宣言么?”
“有什么宣言,这是我友人的文稿。”我这样回答。然而他们终于不信,用手一撕,稿纸便破了几页,字迹也跟着碎裂。我一时气得捏着拳,很想捶他们的鼻尖,可是转眼望着他们屁股上的恶狠狠的洋炮,却只教我呆着做个无抵抗主义的麻木东西了。事情牵延到二三十分钟,方始默准了我们开步走。
这样的事情,一连碰了几次,到这最末一次,他们竟然要拉我上大馆(即警厅一样)去审问了。他们说我袋里带着一枝小刀子(这是我时常剖书剖纸用的),并且有一本日记簿,中间写着几个友人的姓名及通信地址,怕我是秘密党会的领袖,结果只得跟着他们跑了。五六里路程来到大馆,只有一个着西装的我们的高等同胞,站在我面前对问了一回,这才把我放出去。我这时哭也不成,笑也不成,回到寓里,躺上床去,对着帐顶凝神,刺骨的,痛苦一阵,便忍着心,给你写下这封信,并愿将这信展布,以告国人。
李白只叹:“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然而现在这样平平坦坦的香港的大马道,也是如此地难行,亦可谓奇矣!我今后而不离香港,便决定不行那难行的大路了,你觉得好么?
陈仙泉。一月十二日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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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八年一月二十八日《语丝》周刊第四卷第七期“通信”栏,在“行路难”一文之后。〔2〕指董先振,浙江绍兴人,董秋芳之弟。一九二七年,董秋芳因受国民党浙江省政府通缉而出走,董先振在杭州一家旅馆里被误认为董秋芳而遭逮捕。
备考:丙和甲(季廉)
学生会刊行的韦烈士三一八死难之一的《韦杰三纪念集》到了,我打开一看,见有梁任公拿“陆放翁送芮司业诗借题韦烈士纪念集”几行字。旁边还有“甲寅暮春启超”六个小字。我很奇怪,今年(民国十五年)不是丙寅年吗?还恐不是。翻阅日历,的确不是甲寅,而是丙寅。我自己推算,韦烈士死时,二十三岁(见《纪念集》陈云豹《韦烈士行述》)。甲寅在烈士死前十二年。
现在若无公历一九二六年同民国十五年来证明烈士是死在丙寅年,我们一定要说烈士是死在章士钊创办《甲寅》杂志那一年了。这样一算,烈士死时,应是十一岁。
我们还可以说章士钊创办《甲寅》杂志的那年,同时在段执政手下作教育总长,或司法总长。——这个考证,也只好请研究系首领,研究院教授来作吧。大人先生,学者博士们呵,天干地支是国粹之一,要保存不妨保存,可是有那闹笑话,不如不保存吧。文明的二十世纪,有公历一九二几或民国十几来纪年,用不着那些古董玩意了。民国十五年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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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语丝》周刊第四卷第三期。
〔2〕指梁启超(1873—1929),字卓如,号任公,广东新会人,清末维新运动领导人之一。辛亥革命后,他是研究系的首领,当时任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教授。
〔3〕指韦杰三(1903—1926),广西蒙山人,清华大学学生,“三一八”惨案死难烈士之一。
备考:驳《新青年》五卷五号《随感录》第三十七条
鲁迅君何许人,我所未知,大概亦是一个青年。但是这位先生脑海中似乎有点不清楚,竟然把拳匪同技击术混在一起。不知鲁君可曾见过拳匪?若系见过义和团,断断不至弄到这等糊涂。义和团是凭他两三句鬼话,如盛德坛《灵学杂志》一样,那些大人先生方能受他蛊惑;而且他只是无规则之禽兽舞。若言技击,则身,手,眼,步,法五者不可缺一,正所谓规行矩步。鲁先生是局外人,难怪难怪。我敢正告鲁先生曰:否!不然!义和团乃是与盛德坛《灵学杂志》同类,与技击家无涉。义和团是鬼道主义,技击家乃人道主义。(以上驳第一段)
现在教育家主持用中国拳术者,我记得有一位蔡孑民先生,在上海爱国女校演说,他说:“外国的柔软体操可废,而拳术必不可废。”这位老先生,大抵不是满清王公了。当时我亦不以为然。后来我年近中旬,因身体早受攻伐,故此三十以后,便至手足半废。有一位医学博士替我医了两三年,他说,“药石之力已穷,除非去学柔软体操。”当时我只可去求人教授。不料学了两年,脚才好些,手又出毛病了;手好些,脚又出毛病了。卒之有一位系鲁迅先生最憎恶之拳术家,他说我是偏练之故;如用拳术,手足一齐动作,力与气同用,自然无手愈足否,足愈手否之毛病。我为了身体苦痛,只可试试看。不料试了三个月,居然好了;如今我日日做鲁先生之所谓拳匪,居然饮得,食得,行得,走得;拳匪之赐,真真不少也。我想一个半废之人,尚且可以医得好,可见从那位真真正正外国医学博士,竟输于拳匪,奇怪奇怪,(这句非说西医不佳,因我之学体操而学拳,皆得西医之一言也;只谓拳术有回生起死之功而已。)这就是拳术的效验。至于“武松脱铐”等文字之不雅驯,是因满清律例,拳师有禁,故此" 绅先生怕触禁网,遂令识字无多之莽夫专有此术;因使至尊无上之技击术黯然无色;更令东瀛“武士道”窃吾绪余,以“大和魂”自许耳。且吾见美国新出版有一本书,系中国北拳对打者。可惜我少年失学,不识蟹行字只能看其图而已。但是此书,系我今年亲见;如鲁先生要想知道美国拳匪,我准可将此书之西文,求人写出,请他看看。(驳原文二,三段)
原文谓“外国不会打拳”,更是荒谬。这等满清王公大臣,可谓真正刚毅之不如。这一句不必多驳,只可将Boxing(此数西文,是友人教我的。)这几字,说与王公大臣知,便完了。枪炮固然要用;若打仗打到冲锋,这就恐非鲁先生所知,必须参用拳匪的法术了。我记得陆军中学尚有枪剑术,其中所用的法子,所绘的图形,依旧逃不出技击术的范围。鲁先生,这又是真真正正外国拳匪了。据我脑海中记忆力,尚记得十年前上海的报馆先生,犹天天骂技击术为拳匪之教练者;今则人人皆知技击术与义和团立于绝对反对的地位了。鲁先生如足未出京城一步,不妨请大胆出门,见识见识。我讲了半天,似乎顽石也点头了。鲁先生得毋骂我饶舌乎。但是我扳不上大人先生,不会说客气话,只有据事直说;公事公言,非开罪也。满清老例,有“留中不发”之一法;谅贵报素有率直自命,断不效法满清也。
粤人陈铁生。八年一月二十日。
“内功”非枪炮打不进之谓,毋强作内行语。
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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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一九年二月十五日北京《新青年》第六卷第二号“通信”栏,在陈铁生文后。
拳匪,一九○○年(庚子)我国北方爆发了义和团反对帝国主义的武装斗争,他们采取落后迷信的组织方式和斗争方法,设立拳会,练习拳棒,因而被称为“拳民”,当时统治阶级和帝国主义者则诬称他们为“拳匪”。
〔2〕陈先生即陈铁生,名绍枚,字铁生,广东新会人,新闻记者。早年参加过南社。当时任上海精武体育会编辑,编有《技击丛刊》等。
〔3〕《克林德碑》陈独秀作,发表于《新青年》第五卷第五号(一九一八年十一月)。文中认为克林德碑虽被拆迁,但并不能消除“保存国粹三教合一”等封建思想的影响,并举出马良《新武术》的出版作为这种思想影响的例子之一。克林德,德国驻华公使,在义和团运动中被杀于北京西总布胡同口。一九○二年,清朝政府被迫按不平等的辛丑条约规定,在该地建立“克林德碑”。一九一八年,德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战贩,此碑被拆迁到中央公园(现中山公园),改称“公理战胜”牌坊。
〔4〕《新武术》即《中华新武术》,当时的济南镇守使马良所著的一本讲授武术的书,分拳脚、摔跤、棍术、剑术四科。上海商务印书馆于一九一七年分别出版过该书的前两部分;封面标明“教育部审定”。《新武术》序为马良本人所撰,原题《〈新武术〉发起总说》,其中说:“世界各国武术体育之运用;未有愈于我中华之武术者。前庚子变时,民气激烈,尚有不受人奴隶之主动力,惜无自卫制人之术,反致自相残害,浸以酿成杀身之祸。”
〔5〕指王讷,他在一九一七年任国会众议院议员时,曾提出“推广中华新武术建议案”,同年三月二十二日经众议院表决通过。〔6〕蔡先生即蔡元培(1868—1940),字鹤卿,号孑民,浙江绍兴人,教育家。当时任北京大学校长。
〔7〕东瀛的“武士道”日本幕府时代武士所遵守的道德,主要内容为忠君、节义、廉耻、勇武、坚忍等。明治维新后,日本统治阶级仍宣扬“武士道精神”。
〔8〕Boxing英语:拳击。
〔9〕Boxer英语:拳击运动员。欧美人曾用这一名词来称呼中国义和团的成员。
〔10〕刚毅(1837—1900)满洲镶蓝旗人,清朝末年顽固派大臣之一,官至工部尚书。他曾利用义和团来推行排外政策。
备考:不敢盲从!(魏建功)
——因爱罗先珂先生的剧评而发生的感想鲁迅先生译出爱罗先珂先生的《观北京大学学生演剧和燕京女校学生演剧的记》,一月六日在《晨报副刊》发表。一位世界文学家对我们演剧者的挚诚的教训,幸得先生给我们介绍了,这是首先要感谢的。
我们读了爱罗先珂先生第一段的文字,总该有沉重的压迫精神的印象,以至于下泪,因而努力。寂寞到十二万分的国度,像今日的中国,简直可以说“没有戏剧”!那谈得到“好戏剧”?那更谈得著“男女合演的戏剧”?我们以前的国度黑暗,还要厉害于今日呢!前两年真是一个为艺术尽心的团体可说没有;假使爱罗先珂先生那时到中国,那又够多么寂寞而难受呵!我们真可怜可惨,虽然不准子弟登台的父兄很多,而一向情愿为艺术尽心,来做先锋的并没有畏缩;这才辟开“爱美的〔6〕为艺术的戏剧事业”的新纪元,所谓“艺术戏剧根苗”始茁芽在沙漠的大地上。所以中国的戏剧现在才渐渐有了,而且旧的戏剧却正在残灯的“复明时代”,和我们搏斗,接着那文明式的新剧也要和我们决斗呢!我们那敢怠慢?
但我们从“没有戏剧”引向“有戏剧”这面来,这点不能不算今日的国度是较昔日的国度光明了些微!从前的学生不演剧,轻视戏剧;而现在极力的提倡,尽心于艺术的戏剧;而演剧,这又不能不算是中国青年学生们对旧日的“优伶”的一个宣战,和他们对艺术忠心的表示!
中国的艺术真可怜啊!我们尽心的人们也嚷了一二年了,空气依然沉寂,好艺术的果子在那儿?这大概“艺术”为何物,一般人的怀疑还没有了解啊!所以,到现在,将戏剧当作艺术,肯为艺术尽心而与男子合演的女子,虽爱罗先珂先生叫断嗓子,总难请得!我们现在只好求“才有戏剧”的国度,再光明些到“有好的艺术”的国度;那末,“男女合演的,真的,好的中国艺术”才可望产出。
中国艺术,今日之恐慌,不减爱罗先珂先生母国的荒灾的恐慌啊!爱罗先珂先生的为我们中国青年男女学生们的浩叹,我们只有含着泪且记在心头。爱罗先珂先生也只好原谅我们是才有戏剧的国度中之青年,正开始反抗几千年的无形的黑暗之势力;并且只好姑守着寂寞,“看”我们能不能光明了艺术的国度!较之“黑暗的现在”以“既往的黑暗”,未来还不至于“更黑暗”啊!尽心艺术的同志们!爱罗先珂先生的心,我们不要忘了!
在我们的努力中得爱罗先珂先生的教训,不可谓不幸了,——我们北京大学的学生尤其是的!(这里要声明的,我们演剧的大学生,除去用外国语演的,只是我们一部分北大戏剧实验社社员的大学生。一切关于演剧的臧否,只能我们受之,不敢教所有的“大学生诸君”当之。)爱罗先珂先生到北京近一年,我们只演剧两次。第一次北大第二平民学校游艺会,爱罗先珂先生到场唱歌;歌毕,坐在剧场里一忽儿便走了。他那时刚到北京,或者中国话没有听懂听惯,我们这幼稚的艺术大概就证明失败了。第二次,便是纪念会的第一日,他坐在我们舞台布景后面“看”了一刻工夫,就由他的伴侣扶回去了。
所以,他说:“大学生演剧,大抵都去‘看’的!”他两次“看”的结果,断定了我们演剧的,“在舞台上,似乎并不想表现出Drama〔7〕中的人物来”,而且“反而鞠躬尽瘁的,只是竭力在那里学优伶的模样”!“似乎”?“并不想”?这些词语是如何的深刻啊!这真是“诛心之论”了!
爱罗先珂先生能“看见”我们“竭力学优伶”,并且能知道我们“并不想表现出剧中人来”。这种揣度和判断,未免太危险,太“看”轻了我们是一点戏剧眼光都没有的了!我相信他是“以耳代目”的看戏;而他竟以“耳”断我们“似乎以为只要在舞台上,见得像优伶,动得像优伶,用了优伶似的声音,来讲优伶似的话,这便是真的艺术的理想”,我却以为似乎并不如他所理想,而至于此!
对我们演剧的人“艺术幼稚”可以说,“表现能力不足”
可以说,“并不想表现”谁也不能这样武断!我们相信既尽心于艺术,脑子里丝毫“优伶”的影子就没有,——现在“优伶”还是我们的仇敌呢!——爱罗先珂先生说我们“学优伶”,未免太不清楚我们黑暗的国度之下的情形,而且把我们“看”得比“优伶”还不如了!“优伶的模样”如何?爱罗先珂先生能以“耳”辨出吗?即使如他所说,他能以“耳”辨出我们“学优伶”吗?他还说我们演扮女人的,既做了“猴子”去学女人,并且还在学“扮女人的旦角”。“优伶”中的“扮女人的旦角”,爱罗先珂先生能以“耳”辨出吗?我们演剧的人,决不至如爱罗先珂先生所说,几乎全是“学优伶”而且“扮演女人尤其甚”;然而也不敢说全没有艺术能力不足而流入“优伶似的”嫌疑的人。演剧的人中,无论是谁,并不如是的没有元气,既不能自己出力,反“学优伶”;不过能力的差错或竟使他以为“学优伶”了!爱罗先珂先生说我们“竭力的”,“鞠躬尽瘁的”,“学优伶”,以一位世界文学家批评我们幼稚的艺术实验者,应该不应该用其揣度,而出此态度?我们很佩服他的人和言,但他对我们的这种批评,这种态度,却实在料不到,真是为他抱憾!
那里东方人“肆口谩骂”的习惯竟熏染了亲爱的世界文学家,竟使他出此,如同他说我们“学优伶”一样吗?唉唉!“大学生诸君”未免太冤屈了,为我们几个演剧的而被指为“艺术的蟊贼”,都有“学优伶的嫌疑”!大学生的人格啊!大学生的人格啊!我们大学生尽心艺术的人们!(非但演剧的。)我们那敢自污人格,刻意模仿“优伶”,或在眼里只有“优伶”,而忘了如爱罗先珂先生一流的高尚的可敬的“艺术家”!唉唉!受侮辱的艺术国度!
愈向光明,受侮辱愈甚,越加一层黑暗的中国艺术国度!所以,我们有“学优伶嫌疑”的大学生中的演剧的同志们,我敢与他们一同的声明;我们在纪念会都扮演《黑暗之势力》失败——也许所有的戏剧都失败——的原因在:(一)没有充分的排练,以致幼稚的表现不能描摹剧中人的个性出来,所谓“带生的葡萄,总有些酸”了。
(二)没有适宜的设置。我们既有心尽力于戏剧,时间的短促使我们没有充分排练,那种孤独的努力,无人帮助的苦衷,何必献丑说出呢?但是我们尽心于艺术。既无人的帮助,又无物的帮助,爱罗先珂先生也是大学教师,想能知道了。那末,这种关于设置的责备,我们几个演剧的人那能承认呢?至于“没有留心到剧场的情绪的造成”,爱罗先珂先生恐怕因“耳”里并没有听到啊!我们抱歉,在《黑暗之势力》的开演那天,没有能用音乐去辅助他。何况那天,爱罗先珂先生坐在后台布景的背后,一忽儿就走了,并没有“看”到前场一万多人的会场情形,而只听到我们后台的优伶呢?可是第二天一个无庸“学优伶声音说话”,也许是“学优伶动作”的哑剧,便有中国的丝竹,(笙,箫,苏胡,馨铃,)辅助在内,而那“剧场似的空气”倒也造成了一些,可惜爱罗先珂先生反没有到场!就是他到了,怕这东洋的音乐还不免有些嫌劣拙吧?一个钱不受的,没有火炉,又冷又嘈杂的市场,运动场式的剧场舞台幕后的坐位,那比凭票入座,汽炉暖暖的,新建筑的大会堂的剧场?本来艺术有些“贵族性”的啊,所以主张平民文学的托尔斯太老先生的名著,在运动式的公开的会场上,被我们玷辱了,失败了!失败的原因,我们承认艺术的幼稚,决不承认“学了什么优伶”!
最后,我要敬问爱罗先珂先生和一切的艺术家:在如此的现在中国黑暗艺术国度之下,没有人肯与我们“男子”合演,而我们将何以尽力于有“女子”的戏剧?
假若为戏剧的尽心,我们不得不扮女人了,既扮了女人,艺术上失败,就是“学什么扮女人的旦角”的吗?我们的艺术,自己也只认是“比傀儡尤其是无聊的”;但为什么要让我们傀儡似的来做“猴子”?我们男子学女子是“做猴子”,那末反过来呢?“做猴子”的同志们!我们应该怎样的努力?!
我们人而如“猴”的戏剧者几乎哭泣了!我们大学生的尽心艺术,而不能得种种帮助!甚至于世界文学家对我们的态度,似乎并不想大学生们究竟人格有没有!假若有人说,爱罗先珂先生亲眼“看”了之后的判断没有错。那就未免太滑稽了。这还说什么?
然而我自信,我们的可怜,可羞,可惨,都使得我有几句含着羞的,不敢盲从的话说了。我们何幸而得一位文学家的教训?我们黑暗的国度中之艺术界,何幸而得此光明的火把引导着路?我们当然要深深的感谢了爱罗先珂先生!但这又教我们忍不住痛心而抱憾:爱罗先珂先生在沙漠似的中国,最强烈的感到的寂寞,我们既未能安慰了他如此飘泊的盲诗人;反而弄成了些“猴子样”,教他“看”了更加寂寞得没有法!不但如此,甚至他沉痛的叫唤了我们,却还不敢盲从的要给他一长篇的“哓辞”!所幸不致使爱罗先珂先生完全难过,还有燕京女校的美的艺术的印象在他脑里!而我们为我们的人格上保障,也永不敢盲从爱罗先珂先生所说的“学优伶”一句话!
我再感谢鲁迅先生介绍了爱罗先珂先生的教训的美意!
七,一,一九二三,北京大学。
题目中有一个字,和文中有几个字上的引号,颇表出了不大好的态度,编者为尊重原作起见,不敢妄改,特此道歉。(《晨报副刊》编者)
一九二三年一月十三日《晨报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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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三年一月十七日《晨报副刊》。魏建功(1901—1980),江苏如皋人,语言学家。当时是北京大学学生。《不敢盲从》是他读了鲁迅翻译的爱罗先珂《观北京大学学生演剧和燕京女校学生演剧的记》一文(载一九二三年一月六日《晨报副刊》)后写的。
〔2〕爱罗先珂(B.r.stluvwxl,1889—1952)俄国诗人和白骷摇M晔币*病双目失明。曾先后到过日本、泰国、缅甸、印度。一九二一年在日本因参加“五一”游行被驱逐出境,后辗转来到我国。一九二二年从上海到北京,曾在北京大学任教。一九二三年回国。他用世界语和日语写作,鲁迅翻译过他的作品《桃色的云》、《爱罗先珂童话集》等。
〔3〕罗素(B.Russell,1872—1970)英国哲学家。毕业于剑桥大学。著有《数学原理》、《哲学原理》等。他于一九二○年来中国讲学,回国后著《中国问题》一书,讨论了中国将在二十世纪历史中发挥的作用,受到中国留学生的欢迎。
〔4〕Organ英语:风琴。
〔5〕Violin英语:小提琴。
〔6〕爱美的英语amateur的音译,意思是业余的。〔7〕Drama英语:戏剧。
备考:东京通信(噩君)
的确是应当感谢的,它这次竟肯慷慨地用了“中华民国”四个字,这简直似乎是极其新颖得可笑的;前天早晨在《朝日新闻》第七版的下方右角上,“民国双十节讲演会”的题下登着这样的一段:“十月十日,名为双十节,是中华民国的革命纪念日。今年因国民革命成功,统一的大业已完成,在东京横滨的民国人将举行盛大的庆祝。由支那公使馆,留学生监督处及在此的民国人有力者的‘主催〔10〕’,今日午后一时起在青山会馆开祝贺讲演会,晚间举行纪念演剧会。”
事前各学校已接到监督处的通知,留学生们都得了一天休假。既已革命成功全国统一了的今年的双十节,自然是不能不庆祝的。何况这些名人和有力者已代我们完全筹备好了,当然更不该抛弃这最便宜不过的无条件的享受的权利。
在电车上足足坐了一个钟头之后,就看见这灿烂堂皇的会场了!墙上贴满了红绿色纸的标语,诚然是琳琅满目,你看,……万岁,……万岁,到处是万岁,而且你再看,只在那角上,在那一切观众的背后的墙上夹杂在许多“万岁”之间有着这样一句:“庆祝双十节不要忘了阻挠革命的帝国主义”。措辞是多么曲折巧妙呀!无怪在每一本讨论到中国事情的日本书上,无论它是好意或恶意,都大书特书着说支那人是有外交天才的。呵,外交天才!是的,直率地说“打倒帝国主义”是失去了外交辞令的本色的,并且会因而伤及友邦感情,自然应当稍稍暧昧地改口说“不要忘记”。至于是为要打倒帝国主义而革命或是因革命受阻挠才暗记下“帝国主义”四个字来,那当然是可以不必问的——也是我辈无名而无力的青年所不该问的,或者。
演说的人,大概就是那些名人和有力者了。一个一个地,……代表,……代表,各自发挥着他们底大议论——有听不见的,也有只闻其声而不知他到底在说些什么的。礼服,洋服,军装和学生装替换着在台上出现,不,是陈列起来。名人在桌上用拳头打了一下,于是主席机警地率领着民众报之以放爆竹似的掌声;名人在跺脚了,民众猜到这是名人在痛切陈词时应有的“作派”,再不必主席的暗示,就一齐鼓起掌来——民众运动已能自动地不须先知先觉的指导自然是件大可喜的事,于是我们的名人满足地走下台去了。
我在会场后方很费力地透过了重重的烟气望见那云雾中似的讲台,名人和有力者像神仙似的在台上飘来飘去,神仙的门徒子弟们也随着在台上飘去飘来。我真罪孽,望见这些仙人时终不能不回忆起在家乡所爱看的木头人戏;傀儡人真像是有灵性似的十分活泼地在台上搔首弄姿,耍木人的台下的布围里吹着小笛,吹出种种不入调的花腔。这似乎无理的回忆使我对于这些演说和兴匆匆地奔忙着的名人和有力者稍稍发生一点好感而亦有意无意地给他们鼓掌以声援。
在全体民众的声援中由演说而呼口号而散会。散会前有位名人报告说:游艺会在五点开始,请了多位女士给我们跳舞!女士,跳舞,并且“给我们”,自然,民众大喜,不禁从心地里感谢这位“与民同乐”的名人。
五点!民众越发踊跃地来参加。不久,台旁的来宾休息室里就拥满了唇红齿白的美少年和珠围翠绕的女士们。还是那位名人,开始在台上蹈着四方步报告他被选为游艺部长和筹备今晚的游艺的经过;这次,民众也较午后更活泼而机警了,不断地鼓着掌以报答他的宏恩。
名人的方步停止了,而游艺开始。为表现我国数千年来之文化起见,第一场就是皮簧清唱,而名人在报告中特别着重的“女士”也就在这时登台了。在地毯上侧着列了个九十度的黑漆皮鞋白丝袜的脚支着一个裹在黑色闪亮的短旗袍里的左右摇摆着的而窈窕身躯,白色丝围巾缠着的颈上是张白脸和一蓬缠着无数闪烁着的钻石的黑发,眼球随着身体的摆动而向上下左右投出了晶亮的视线——总之,周身是光亮的,像文学家们在小说里所描写着的发光的女主人翁。民众中,学生们像毫不顾到他们底眼珠会裂眶而出似的注视着,华工们相视而微笑。全场比讲演会前静默三分钟时还要静默,只有那洋装少年膝上的胡琴敢随在这位光亮的女士的歌喉之后发出一丝细小的声音。每当她刚唱完一句,胡琴稍得吐气的时候,民众们就热烈地迸出震天动地的喝彩声来。唱完之后,民众仍努力鼓掌要求再唱,仿佛从每双手里都拍出了雪片似的“女士不出,如天下苍生何”的急电似的;名人知民意之应尊重,民气之不可忤也,特请这位女士自己弹着钢琴又唱了段西宫词——于是民众才真正认识了这位女士的多才多艺。
其次是所谓滑稽戏者,男士们演的。不知所云的,前后共有三四出。我实在不好意思去翻《辞源》找出那最鄙劣的字来描写这所谓滑稽戏的内容。我仿佛只看见群鬼在那里乱舞;台旁端坐着的宫琦龙介等革命先辈们只有忍不住的苦笑还给这些新兴的觉悟了的革命青年;留学生和华工都满意而狂笑;在门和窗外张望的日本的民众都用惊讶的眼光在欣赏着这伟大的支那的超乎人的赏鉴力以上的艺术;佩着短刀的巡警坐在一旁掀起了微髭下的嘴唇冷笑。
然而这所以名为滑稽剧者,大概就因为另外还有所谓正剧者在。这正剧的内容,我无暇报告;但他们最得意的末一幕却不可抹杀。他们在那最末一幕里是要表演开国民大会以处决一个军阀的。从这里可以猜想出他们怎样地聪明来,他们居然会想到这样一个机会得加入了好几段大演说。你看那演说者的威风!挥拳,顿足,忽然将身子蹲下,又忽然像弹簧似的跳起来长叫一声;立定脚,候着掌声完后又蹲下去,长叫一声跳起来。于是:蹲下,叫喊,跳,鼓掌,跳,鼓掌——观众的手随着那演说者的身子也变成富有弹性的了。
最后,就是那位蹈方步的游艺部长所特别着重的第二点“跳舞”了;果然,跳舞受了民众热烈的欢迎。游艺部长在布景后踌躇满志,他的“与民同乐”的大计划已完成了。
十一点,散会。民众们念着:“女士们,跳舞,给我们;金钢钻,歌喉,摆动的身子和眼睛;能叫喊的弹簧人……”于是结论是支那文化因而得发扬于海外,名人和有力者的地恩浩大……盛况,盛况!
东渡已将一年,没有什么礼物送你,顺此祝你安好。噩君。十七年十月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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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八年十一月十九日《语丝》周刊第四卷第四十五期,在《东京通信》之后。
〔2〕创造社新文学运动中著名的文学团体。一九二○年至一九二一年间成立。主要成员有郭沫若、成仿吾、郁达夫等。它初期的文学倾向是浪漫主义,带有反帝反封建的色彩。一九二七年大革命失败后,增加了冯乃超、彭康、李初梨等从国外回来的新成员,提倡“革命文学”,随后在关于“革命文学”问题的论争中错误地攻击过鲁迅。一九二九年二月,该社被国民党反动派封闭。“普罗列塔利亚特”,英语Prole-tariat的音译,意为无产阶级。〔3〕仿吾将加以“打发”仿吾,即成仿吾,湖南新化人,创造社主要成员之一。一九二八年二月,他在《文化批判》第二号发表《打发他们去》一文,说:“在文艺的分野,把一切麻醉我们的社会意识的迷药与赞扬我们的敌人的歌辞清查出来,给还他们的作家,打发他们一道去。”
〔4〕浙江已赐以“禁止”一九二八年九月,国民党浙江省党务指导委员会以“言论乖谬,存心反动”等罪名,查禁《语丝》等书刊十五种。
〔5〕正人指以正人君子自居的现代评论派、新月派作家。〔6〕“落伍”这是当时创造社、太阳社某些成员评论鲁迅的用语,如冯乃超在《文化批判》创刊号(一九二八年一月)发表的《艺术与社会生活》中,说鲁迅“常追怀过去的昔日,追悼没落的封建情绪,结局地反映的只是社会变革期中的落伍者的悲哀,无聊赖地跟他弟弟说几句人道主义的美丽的说话。”
〔7〕“某女士”当指陈学昭,浙江海宁人,当时的青年作家。一九二七年她赴法国留学,同年十月、十一月及次年一月,在上海《新女性》杂志第二卷第十、十一号和第三卷第一号连续发表《旅法通信》,其中谈到在巴黎、里昂的一些中国留学生中的腐败现象。事后,巴黎的部分中国留学生便散发传单,对她进行攻击、威胁。据说,传单是巴黎的“理科学会”搞的。
〔8〕聘定大律师这是对创造社聘请律师一事的影射讽刺,参看本书《〈剪报一斑〉拾遗》“备考”第一节“律师生意”。
〔9〕吾未如之何也已矣语见《论语·子罕》。〔10〕主催日语,意为主办。
备考:剪报一斑(盈昂)
大$学$生@小`说"网
报纸的文章多:东方路透,时评要电,经济教育,国内海外,以及《自由谈》或《快活林》;——这些都使阅报的人,目不暇接,美不胜收。其初,我自然是不看报,后来晓得看报,喜欢看《自由谈》。好多人说,要多看些专电和新闻,多知道一点“国情”。不晓得是人底脾胃反常了还是怎样,看了一些时的“国情”便死也不肯再用心多看了。反而喜欢起来了要看广告。看广告还不说,并且要剪广告。剪下的广告,不时翻阅,越看越有味。“天下为公”,不敢自私,谨将原报贴起来,借《语丝》底几页地位,翻印出来,大家兴赏兴赏。
为便利附说几句话,勉强分类了一下。
至于分类分得不伦不类,那是小子底学识不到,还得大雅指正指正呢。
这次文章大体乃系翻印,有偷窃版权嫌疑,但不知国民政府国法,把不把广告也一并作版权?若不是,则幸甚矣。
闲话休题,言归正传,下面是剪报。
一律师生意
(甲)吴迈律师受任江西龙虎山张天师常年法律顾问
顷准江西龙虎山张天师函开径启者恩溥素仰贵律师法学湛深经验宏富既崇道德复爱和平甚为鄙人所钦佩兹特函聘台端为常年顾问以后关于一切法律事件尚希随赐指示并予保障为荷嗣汉六十三代天师张恩簿印等因准此本律师除接受聘任以备谘询外倘有对于聘任人加以不法侵犯者当依法尽维护之责再天师现在上海各处有事晤商请向本事务所接洽可也此布事务所英租界同孚路大中里四三六号电话西六二五六号(乙)刘世芳律师代表创造社及创造社出版部重要启事
据敝委任人创造社及出版部声称本社纯系新文艺的集合本出版部亦纯系发行文艺书报的机关与任何政治团体从未发生任何关系其曾从事政治运动之旧社员如郭沫若等久与本社脱离关系此事早经一再声明(见旧年十一月十九号申报及同日民国日报)社会想已洞悉在此青天白日旗下文艺团体当无触法之虞此吾人从事文艺事业之同志所极端相信者乃日来谣诼繁兴竟至有某种刊物伪造空气淆乱听闻果长此以往诚恐以讹传讹多滋误会除去函更正特再登报郑重声明此后如有诬毁本社及本出版部者决依法起诉以受法律之正当保障云云嘱为代表通告此后如有毁坏该社名誉者本律师当依法尽保障之责事务所北京路一百号
律师底生意听说和医生一样,很赚钱。人病了,非找医生吃药不可,打官司来也非找律师不可。就是不打官司罢,为预防打官司起见,找个律师代表在报纸上登个启事,这事如今也已很盛行了。张天师,受命于天,传位也已六十三代了,平安地住在江西龙虎山上也已六十三代了。身为天师,哪个不怕天打雷烧的敢惹他。然而时代已非,世风日下,革命起来了,革命军打到了江西。
一帮死命亡魂的革命党人竟胆敢来参天师底行了。据说曾有取消天师之议,如此不法侵犯,岂能容其长此以往呢?找个律师,常年顾问,依法维护,则平安矣。
纯系新文艺的集合团体与任何政治团体并未发生过关系的创造社也一再请律师代表启事者,怕律师底生意不好耳。你知我知,不必多讲罢。
二承蒙各界纷纷赐顾和颇受社会人士之欢迎
(甲)寓沪富绅巨商公鉴本行经售之保险钢甲御弹玻璃等早已名驰遐迩承蒙各界纷纷赐顾无任感荷兹本行为寓沪富绅巨商之安全起见特重金聘请欧战时著名工程司执有国家荣耀证书者来沪专装无畏保险汽车并代军界装置军用火车等如蒙惠顾请驾临仁记路廿五号本行面洽可也茂丰洋行启(乙)无条件的赠送马振华哀史本社自出版马振华哀史以来颇受社会人士之欢迎读者皆来函称许编制得体印刷精良内容丰富较诸他家所编者完备多多兹本社特为优待阅者起见又再版一万部为限无论中外埠如附邮票六分附下列赠券直寄本社总代售处上海时事新报馆即可得价值大洋两角之马振华哀史一部自登报日起该券有效期间以十五天为限过期作废总发行所上海三友图书公司赠
(新)

奉上邮票六分请即寄下马振华哀史一部姓名
住址
孟子曰性善,托尔斯泰讲和平,茂丰洋行为寓沪富绅巨商之安全起见,特重金聘请欧战时著名工程司来沪专装无畏保险汽车。洋人先生,坐在数万里外,心想中国上海富绅巨商多么危险,心不忍人受危险,替他们装起保险汽车,托尔斯泰矣。
记得阎瑞生谋死了王莲英,如今还留下李吉瑞老板底《阎瑞生》。今年上海发生了马振华投江一事,则大世界小世界都有《马振华》文明戏了,某影片公司也做起影戏来,这不消说也是颇受社会欢迎的。《马振华哀史》也应运而生了,并再版一万部作无条件的赠送,只要邮票六分耳。中国人喜看死人出丧,喜看杀头剜肉,哀史自然也喜看了。《马振华哀史》出版以来,颇受社会欢迎者宜也。
三一句成语
欢送旧校长欢迎新校长游艺大会沪江大学暨附中全体学生欢送前校长魏馥兰博士归国并庆祝华校长刘湛恩博士就职游艺大会定于今晚(二月廿五号)六时半在杨树浦本校举行如蒙各界人士惠临参观不胜欢迎
沪江大学暨附中学生自治会启送旧迎新,督军去,督办来,督办去,督理来,几曾为之,大家都记得的,何必多言。回子死了要脱毛,干净来,干净去;张作霖这次受炸之前出京,也是照来时途铺黄土的,他说,皇帝来,皇帝去。(皇帝脚应踏黄地,皇帝哲学之一也。)
沪江大学欢送旧洋校长顺便也欢迎华新校长,一箭双雕;惠临参观,也不胜欢迎也,更是一举而三得。四特别启事
南洋兄弟烟草公司特别启事本公司出品十支装大联珠纸壳托由商务印书馆印刷者该馆于内层纸壳之上印有C.P.两字其中由中华书局印刷者印有C.H.两字此种字样皆系承印者标注其商业符号C.P.为CommercialPress之缩写即商务印书馆之名C.H.为ChungHwa之缩写即中华书局之名别无其他意义乃外间有谓烟壳上印有此样者可以掉换赠品等传说实属出于悬测且此项烟壳刻已用罄已嘱承印者不必再加符号以免误会特此登报声明凡事可做,共党莫为。打倒共党,就是革命底成功。
只要不是共党,一切都可来。新国家主义者也好,旧国家主义者也好,西山派主义者也好,无政府主义者也好。今日之中国,包罗万象,但C.P.BeingtheException〔4〕,莫说C.P.该死,C.P.的本身就是一个炸弹,危险危险,商务印书馆也危险呢。南洋兄弟烟草公司也危险呢。烟盒纸壳内层里,印有C.P.两字是多么危险啊!登报声明以免误会,实不容再缓矣。再不快一点,刀架到头上来了。
五一篇妙文
前序:这是一个尾巴,“语多兴趣”,不必再加什么油盐了。但请外国人莫看,因为不收外国人也。然而我高兴,斯人爱国如斯,斯诚难能而可贵矣。
一篇求婚的妙文(真相)
扬州城里,忽来一自称朱姓,名者。谈笑自如,容貌不俗,语涉疯狂,形如名士,近忽于《扬州日报》封面,刊登“朱某求婚广告”一则,语多兴趣,阅者靡不解颐。爰录原文,寄《快活林》,以资读者一粲。
(原文)径启者。鄙人本有妻室。丁卯秋病殁。守鳏以来。颇以为苦。按查人体之构造。人各一片。惟合之乃成圆形。故男女夫妇合之则乐。而离之则苦。此自然之体势也。吾二十一岁。方始读书。二十六岁。曾捧卷于康门。十年之间。上承大学之正宗。俯窥百家之传记。
竖穷三界。横贯地球。对于宗教学,性命学,道德学,政治学,法律学,兵机学,内而心性之微妙。外而乾坤之粗肥。其间昆虫草木。人物鸟兽。原始要终。穷无极有。
愈晋愈精。愈精愈奇。几不知人我天地。然太上忘情。谁能遣此。寡人好色。心窃慕之。都凡香阁娇娃。学林才女。或及正之娼妓。失志之英雄。皆可入格。请按下列地址。惠以半身照片。并附意见书一通。从邮寄。待鄙人检阅后。自有相当之酬答。幸有缘姊妹。有以语我来。惟外国人不收。此启。
一九二八,八,四日。
写于庐山荆棘丛中的蔷薇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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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八年九月十日《语丝》周刊第四卷第三十七期,原列为《剪报一斑》的第六节“拾遗”。〔2〕“申新二报”指在上海出版的《申报》、《新闻报》。《申报》创刊于一八七二年四月,《新闻报》创刊于一八九三年二月。二报均于一九四九年五月上海解放时停刊。
〔3〕绍酒坛后叶灵凤在《戈壁》第二期(一九二八年五月)发表的一幅漫画的说明词中,说鲁迅是“阴阳脸的老人,挂着已往的战绩,躲在酒缸的后面”。冯乃超在《文化批判》第四号(一九二八年四月)发表的《人道主义者怎样地防卫着自己?》中,也说鲁迅“缩入绍兴酒瓮中,‘依旧讲趣味’”。
〔4〕C.P.BeingtheException英语,意思是:共产党例外。C.P.CommunistParty(共产党)的缩写。
备考:禁止标点符号(钱泽民)
昨天为教育部甄别考试。当主考委员出了题后,某科长即刻到场训诲,他说:“你们不应用标点符号,因为标点符号是写白话文时用的。然而中国文的PhraseandClause〔2〕(他说英文时特别呈出严厉的面孔)是很复杂,若使没有句读,那么读的人未免有‘望文生义’的困难;不过你当加句读,勿用colon,semicolon,questionmark,andsoonandsoforth〔3〕就是了。”
某科长之意以为中国文当用标点符号,可惜它已被写白话文的学匪先用了,为避免亵渎起见,所以还用四千年祖传的句读吧!
十六,十二,廿四,(考完后第二天)钱泽民写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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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八年一月二十八日《语丝》周刊第四卷第七期,在《禁止标点符号》一文之后。
〔2〕Phraseandclause英语:短语和子句。〔3〕英语:冒号,分号,问号,等等。
备考:来信(陈德明)
大$学$生@小`说"网
下面关于贵志插图所问,请答复:(一)第二卷第十期内《近代美术史潮论》的一幅画——《希阿的屠杀》,画上注着是藉里珂绘,但文中记是陀拉克罗亚的作品,大概画上是注错的。旁边一幅《骑士》也是藉里珂的,没有错吗?
(二)第五期的插图《女》的雕刻家迈约尔,和第六期的插图《伦敦议事堂》和第九期的《勃吕舍勒法院》和《巴黎歌剧馆》的前后三个建筑家——伯黎,丕垒尔,喀尔涅——的西文名字叫怎么?
陈德明。十七,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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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八年五月一日《北新》半月刊第二卷第十二号“自由问答”栏,在陈德明来信之后,原无标题。〔2〕陀拉克罗亚(F.Delacroix,1799—1863)通译德洛克洛瓦,法国浪漫主义画家。
〔3〕藉里珂(Th.Géricàult,1791—1824)法国浪漫主义画派的先驱者。
〔4〕AristideMaillol阿里斯蒂德·迈约尔(1861—1944),法国画家、雕塑家。CharlesBarry,通译查尔斯·巴里(1795—1860),即来信中所询问的伯黎,英国建筑师,英国国会建筑的设计者。JoseffPoelaert,约瑟夫·丕垒尔(1817—1879),比利时建筑学家。CharlesGarnier,通译夏尔·迦尼埃(1825—1898),即来信中所询问的喀尔涅,法国建筑师,巴黎大歌剧院的设计者。
备考:来信(柳无忌)
素不相识,请恕冒昧通信之罪。
为的是关于中国小说的一件事。在你的《小说史略》中,曾讲过明代的一部言情小说:《玉娇梨》,真如你所云,此书在中国虽不甚通行,在欧洲却颇有一时的运命。月前去访耶鲁大学的德文系主任,讲到歌德的事。他说:歌德曾批评过一部中国的小说,颇加称道;于是他就把校中“歌德藏书室”中的法德文译本的《玉娇梨》给我看。后来我又另在耶鲁图书馆中找到一册英译。
在学问方面,欧美作者关于歌德已差不多考证无遗,——独有在这一方面,讲到《玉娇梨》的文字,尚付阙如。因此我想,倘使能将我国人所有讲及此书的材料,搜集整理一下,公诸欧美研究歌德的学者,也许可算一点贡献,虽是十分些微的。但是苦于学问不足,在此又无工具可用,竟无从入手。因此想到先生于中国小说,研究有素,未知能否示我一点材料;关于原书的确切年代,作者的姓名及生活,后人对于此书的记载及批评,为帮忙查考?
此信拟由小峰先生转上,如能公开了,引起大众的兴趣,也是件“美德”。
祝学安
柳无忌上。十九年一月二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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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年一月二十日《语丝》周刊第五卷第四十五期(衍期出版)“通讯”栏,在柳无忌来信之后。
柳无忌,江苏吴江人,当时是美国耶鲁大学学生。〔2〕《玉娇梨》人情小说,清代张匀撰,旧刻本题“荑荻山人编次”,五卷,二十回。该书在一八二六年由法国人锐幕萨译成法文;次年,英国伦敦出版了英译本,德国司图嘉特出版了德译本。
备考:来信(魏猛克)
你肯回信,已经值得我们青年人感激,大凡中国的大文学家,对于一班无名小卒有什么询问或要求什么的信,是向来“相应不理”的。
你虽然不是美术家,但你对于美术的理论和今日世界美术之趋势,是知道得很清楚的,也不必谦让的。不过,你因见了我那篇谈萧伯纳的东西,就不“再来开口”了,却使我十分抱歉。
萧,在幼稚的我,总疑心他有些虚伪,至今,我也还是这样想。讽刺或所谓幽默,是对付敌人的武器吧?劳动者和无产青年的热情的欢迎,不应该诚恳的接受么?当我读了你代萧辩护的文章以后,我便凭了一时的冲动,写出那篇也许可认为侮辱的东西。后来,在《现代》上看见你的《看萧和看萧的人们》,才知道你之喜欢萧,也不过“仅仅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点警句”而已。
你是中国文坛的老前辈,能够一直跟着时代前进,使我们想起了俄国的高尔基。我们其所以敢冒昧的写信请你写文章指导我们,也就是曾想起高尔基极高兴给青年们通信,写文章,改文稿。在识字运动尚未普及的中国,美术的力量也许较文字来得大些吧,而今日中国的艺坛,是如此之堕落,凡学美术的和懂得美术的人,可以不负起纠正错误的责任么?自然,以先生的地位,是不便参加一个幼稚的团体的战斗的,不过,我们希望你于“谈谈文学”之外,不要忘记了美术的重要才好。
《论语》第十八期上有一张猛克的《鲁迅与高尔基》的插图,这张插图原想放进《大众艺术》〔10〕的,后来,被一位与《论语》有关系的人拿去发表,却无端加上“俨然”两字,这与作者的原意是相反的,为了责任,只好在这儿来一个声明。
又要使你在百忙中抽出一两分钟的时间来读这封信,不觉得“讨厌”吗?
祝你著安!
一个你不认识的青年魏猛克上。六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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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六月十六日上海《论语》半月刊第十九期,在魏猛克的“来信”之后,总题为《两封通信》。魏猛克,湖南长沙人,美术工作者。当时是上海美术专门学校学生。
〔2〕萧即萧伯纳(G.B.Shaw,1856—1950),英国剧作家、批评家。出生于爱尔兰都柏林。早年参加过英国改良主义的政治组织费边社。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他谴责帝国主义战争,同情俄国十月社会主义革命。一九三三年他来中国游历,于二月十二日抵香港,十七日到达上海。
〔3〕我的为萧辩护指鲁迅在一九三三年二月十七日《申报·自由谈》上发表的《萧伯纳颂》一文。该文后改题《颂萧》,收入《伪自由书》。
〔4〕香港大学英国殖民当局于一九一二年三月十一日在香港创办的综合大学。萧伯纳于一九三三年二月十三日在该校发表演说。〔5〕秦桧(1090—1155)字会之,江宁(今江苏南京)人,南宋主张降金的内奸,杀害岳飞的主谋。
〔6〕诸葛亮(181—234)字孔明,琅琊阳都(今山东沂南)人,三国时政治家、军事家,蜀国丞相。在《三国演义》中,他是一个具有高度智慧和谋略的典型人物。
〔7〕高尔基(M.A.ylt[xcp,1868—1936)苏联无产阶甲骷摇V谐て*小说《母亲》、《福玛·高尔杰耶夫》和自传体三部曲《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等。
〔8〕指魏猛克的漫画《鲁迅与高尔基》,画中鲁迅形象矮小,站在高大的高尔基身旁。这幅画后被李青崖标上“俨然”二字,发表在《论语》半月刊第十八期(一九三三年六月)上。〔9〕“再来开口”鲁迅的《萧伯纳颂》一文发表后,魏猛克曾在他编辑的美术小报《曼陀罗》上发表文章,嘲笑鲁迅是从“坟”里爬出来撰文欢迎萧伯纳的。后来魏猛克等举办美术展览会,写信请鲁迅给予支持,鲁迅在五月十三日的复信(已佚)中表示:自己不是学美术的,如果“再来开口”,就比从“坟”里爬出来还可笑。〔10〕《大众艺术》魏猛克等拟办的刊物,后未出版。
备考:来信(章达生)
大``学"生:小..说 网
最近在贵刊上得读某君攻讦复旦大学的杂感文〔4〕,我以为有许多地方失实,并且某君作文的动机太不纯正;所以我以复旦一学生的资格写这封信给先生,请先生们以正大公平的眼光视之;以第三者的态度(即不是袒护某君的态度),将他发表于卷末。
复旦大学有同学一千余人,俨然一小社会,其中党派的复杂与意见的纷歧,自然是不能免掉的。目前正酝酿着暗潮,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但依据我们祖先遗传下来的手段,对于敌人不敲堂堂之鼓,也不揭出正正之旗,却欢喜用阴谋手段,借以排斥异己者。此番在贵刊投稿的一文,即是此种手段的表现。(现已有证据。)因此文登出后,反对某科的同学们,即拿去给校长看,说学校如此之糟,全由某科弄坏,我们应该想办法,校长也只得唯唯。某君此文不过多说了几句俏皮话,却不知已种下了恶果。一方面又利用贵刊的篇幅,以作自己的攻讦的器具,真可谓一举两得了。目前杂志的编辑者似乎太忙,对于名人的稿子一时又拉不到手。只要一见有几句反抗话的稿子,便五体投地,赶忙登载。一般的通病,只知道能说他人缺点的,即是好文章,如是赞美的,倒反不好,因为一登赞美的文章,好像“拍马”,有点犯不着,也有怕被投稿人利用的担心。孰知现在的投稿者已经十分聪慧了。他们知道编杂志与读杂志者的心理,便改变策略,以假造事实攻讦别人的文字去利用编辑者了。复旦的内容如何,我此时不便辨明,否则有大大的嫌疑,应当由社会的多数人去批评它才对。某君的文里说上海的一切大学都是不好的;又说借此可以使复旦改良。这可见某君在未入该大学之前,已有很深的造就,所以目空一切,笼统的骂了一切大学。如某君要促进该校的进步,我想还是在课堂上和教员讨论问难,问得教员无辞可答,请他滚蛋;一面向学校提出心目中认为有师资的人来,学校岂敢不从,岂不更直接的促进了学校的改进了么?即使学校的设备不周,某君既是学校的一分子,也有向学校当局建议增加设备的权利,何以某君不从这些地方去促进学校的改革呢?况且复旦大学的一切行政(如聘请教授与设备等等),全由学校各科主任,校长与学生代表讨论进行的,并非一二人所能左右,某君大有可以促进学校改革的机会,但都不屑去做,倒反而写了文章去攻讦,我觉得这种态度很不好。
这封信写的太长了,但我以复旦学生一分子的资格,不能不写这一封信,希望某君的态度能改变一下才好。再我这封信是用真姓名发表的,我负完全的责任,如某君有答辩,也请写出真姓名,这别无用意,无非是使某君表明他是负责任的。
祝先生们安好!
章达生。八月二十日,于复旦大学第一寄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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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八年九月十七日《语丝》周刊第四卷第三十八期“通信”栏,在章达生来信之后。
〔2〕“有闲阶级”李初梨在《文化批判》第二号(一九二八年二月)发表的《怎样地建设革命文学》一文中,引用成仿吾批评《语丝》撰稿者所“矜持着的是闲暇,闲暇,第三个闲暇”等语后说,“我们知道,在现代的资本主义社会,有闲阶级,就是有钱阶级。”〔3〕指同期《语丝》所载宏芬《我也来谈谈复旦大学》一文。该文赞同冯珧对复旦大学黑暗腐败现象的揭露,并对不问教务的校长表示了不满。
〔4〕指冯珧《谈谈复旦大学》一文。
备考:鲁迅先生的笑话(Z.M.)
读了许多名人学者给我们开的必读书目,引起不少的感想;但最打动我的是鲁迅先生的两句附注,他说:少看中国书,其结果不过不能作文而已。但现在的青年最要紧的是“行”不是“言”。只要是活人,不能作文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因这几句话,又想起鲁迅先生所讲的一段笑话,他似乎是这样说:
讲话和写文章,似乎都是失败者的征象。正在和命运恶战的人,顾不到这些,真有实力的胜利者也多不做声。譬如鹰攫兔子,喊叫的是兔子不是鹰;猫捕老鼠,啼呼的是老鼠不是猫;鹞子捉家雀,啾啾的是家雀不是鹞子。又好像楚霸王救赵破汉,追奔逐北的时候,他并不说什么;等到摆出诗人面孔,饮酒唱歌,那已经是兵败势穷,死日临头了。最近像吴佩孚名士的“登彼西山,赋彼其诗”,齐燮元先生的“放下枪竿,拿起笔干”,更是明显的例了。
他这一段话,曾引起我们许多人发笑,我把它记在这儿。
因为没有请说的人校正,错误的地方就由记的人负责罢。ee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五年三月八日《京报副刊》,在Z.M.文后,原无标题。
〔2〕参看《华盖集·后记》,按Z.M.系北京师范大学学生,原名未详。
备考:某报剪注(瘦莲)
漆南
薰的
女弟

大讲公妻
初在瞰江馆
犹抱琵琶半遮面
现住小较场
则是莺花啼又笑
革新通信社消息:顷有署名笑男女士者投来一稿,标题云,“漆树芬尚有弟子传芬芳”。原文云:前《新蜀报》主笔,向师政治部主任漆树芬者,字南薰,虽死于“三三一”案;但其人究竟是否共产党徒,迄今尚其说不一,不过前次南京政府通缉共产党,曾有漆名,且其前在《新蜀报》立言,亦颇含有“共味”,则其十分之八九,确为共产分子无疑。漆当今春时,原为某师政治训练处主任,男女学生,均并蓄兼收。有陈某者,亦所谓“密司”也,在该处肄业有日,于某师离渝时,遂请假未去,乃不知以何故,竟尔沦入平康,初尚与魏某旅长,讲所谓恋爱,于瞰江楼上,过其神女生涯。近日则公然在小较场小建香巢,高张艳帜,门前一树马樱花,沉醉着浪蝶狂蜂不少也。据余(该投稿人自称)男友某谈及,彼初在瞰江楼见面时,虽已非书生面目,但尚觉“犹抱琵琶半遮面”,不无羞恶之心,近在小较场再会,则莺花啼又笑,旧来面目全非,回顾其所谓“密司”时代,直一落千丈矣。噫,重庆社会之易人,有如此者,可不畏哉!或曰:“漆南薰之公妻主义,死有传人。”虽属谑而虐兮,亦令人不能不有此感慨也。
(注)“三三一案”(手民注意:是三三一案,不是三三一惨案,因为在重庆是不准如此称谓的)是大中华十六年三月卅一日,重庆各界在打枪坝开市民大会,反对英兵舰炮击南京,正在开会,有所谓暴徒数百人入场,马刀,铁尺,手枪……一阵乱打,打得落花流水,煞是好看。结果:男女学生,小学生,市民,一共打死二百余人云。
(又注)漆某生前大讲公妻(可惜我从不曾见着听着),死后有弟子(而且是女的)传其道,则其人虽死,其道仍存,真是虽死犹生。然这位高足密司陈,我曾经问过该师的女训育,说并无其人,或者是改了姓。然而这新闻中的记者老爷,又不曾说个清楚,所以我只得又注一章云。
(再注)“共味”者,共产主义的色彩也。因漆某曾做有一篇“学生不宜入党”的文章云。
(不注)这信如能投到,那末,发表与否是你的特权云。
渝州瘦莲谨注。丁卯仲冬戊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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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八年一月二十一日《语丝》周刊第四卷第六期,任《某报剪注》一文之后。
〔2〕天南*3叟王韬(1828—1897),号天南*3叟,长洲(今江苏吴县)人,清末作家。曾在香港主编《循环日报》。著有笔记小说《遁窟谰言》、《淞隐漫录》等。
〔3〕吴趼人(1866—1910)名沃尧,字趼人,广东南海人,小说家。著有长篇小说《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等。李伯元(1867—1906),名宝嘉,字伯元,江苏武进人,小说家。著有长篇小说《官场现形记》等。
〔4〕“密司”英语Miss的音译,意为小姐。〔5〕漆某指漆树芬(1892—1927),字南薰,四川江津人,经济学家。日本京都帝国大学毕业。著有《帝国主义经济侵略下之中国》。
一九二六年任川军向士俊师政治部主任,《新蜀报》主笔。一九二七年在重庆三三一惨案中被杀。《新蜀报》,一九二一年创刊于重庆,一九五○年停刊。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该报在中国共产党人的支持下积极宣传反帝反封建,起过一定的进步作用。〔6〕“羞恶之心”语见《孟子·公孙丑上》:“无羞恶之心,非人也。”
〔7〕《诗经》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约成书于西周到春秋时代,共三○五篇。本篇“备考”中“虽属谑而虐兮”一语,出自《诗经·卫风·淇奥》:“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备考:偶像与奴才(西屏)
七八岁时,那时我的祖母还在世上,我曾经扮了一会犯人,穿红布衣,上了手铐,跟着神像走。神像是抬着走的,我是两脚走的,经过了许多街市,到了一个庙里停止,于是我脱下了那些东西而是一个无罪之人了。据祖母说,这样走了一遍,可以去灾离难;却病延年。可是在后我颇能生病,——但还能活到现在,也许是这扮犯人之功了。那时我听了大人们的妙论,看见了泥菩萨,就有些敬惧,莫名其妙的骇怪的敬惧。后来在学校里听了些“新理”回来,这妙论渐渐站脚不住。十岁时跟了父亲到各“码头”走走,怪论越听越多,于是泥菩萨的尊严,在我脑府里丢了下来。此后看见了红脸黑头的泥像,就不会谨兢的崇奉,而伯母们就叫我是个书呆子。因为听了洋学堂里先生的靠不住说话,实在有些呆气。
这呆气似乎是个妖精,缠上了就摆脱不下,一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相信泥菩萨,虽然我还记得“灾离难,难离身,一切灾难化灰尘,救苦救难观世音”等的经语。据说,这并不希奇,现在不信神道的人极多。随意说说,大家想无疑义,——但仔细考究起来,觉得不崇奉偶像的人并不多。穿西装染洋气的人,也俨然是“抬头三尺有神明”,虔虔诚诚的相信救主耶稣坐卧静动守着他们,更无论于着马褂长袍先生们之信奉同善社教主了。
达尔文提倡的进化论在中国也一样的通得过去。自从民国以来,“世道日下,人心不古”,偶像进化到不必定是泥菩萨了。不仅忧时志士,对此太息;就是在我,也觉得邪说中人之毒,颇有淋漓尽致之叹。我并不是“古道之士”叹惜国粹沦亡,洋教兴旺;我是忧愁偶像太多,崇拜的人随之太多。而清清醒醒的人,愈见其少耳。在这里且先来将偶像分类。
据英国洋鬼子裴根(F.Bacon一五六一——一六二六)说,偶像可分为四类:——一种族之偶像IdolesoftheTribe二岩穴之偶像IdolesoftheCave三市场之偶像IdolesoftheMarketPlace
四舞台之偶像IdolesoftheTheater凡洋鬼子讲的话,大概都有定义和详细的讨论。然而桐城派的文章,主简朴峭劲,所以我只取第三类偶像来谈谈,略去其他三类。所谓“市场之偶像”者,据许多洋书上所说,是这样的:——
逐波随流之盲从者,众咻亦咻,众俞亦俞,凡于事初无辨析,惟道听途说,取为珍宝,奉名人之言以为万世经诰,放诸天下而皆准,不为审择者,皆信奉市场偶像之徒也。
对于空洞的学说信仰,若德谟克拉西,道尔顿制,……等,此等信徒,犹是市场偶像信徒之上上者;其下焉者,则惟崇拜基人,于是泥塑的偶像,一变而为肉装骨撑的俗夫凡胎矣。“恶之欲其死,爱之欲其生”,凡是胸中对于某人也者,一有成见,便难清白认识。大概看过《列子》的人,总能记得邻人之子窃斧一段文字,就可想到这一层。内省心理学者作试验心理内省报告的,必须经过好好一番训练,——所以要如此这般者,也无非想免去了内心的偶像,防省察有所失真耳。然而主观成见之能免去,实是极难,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不过这是题外文章,且按下不讲;我所奇怪而禁不住要说说者,是自己自谓是“新”人,教人家莫有偶像观念,而自己却偏偏做了市场偶像之下等信徒也。
崇拜泥菩萨的被别人讥嗤为愚氓者,这自然不是希罕的事,因为泥菩萨并不高明,为什么要低首下心的去做这东西的信徒呢?然而,我想起心理分析学者和社会心理学者的求足(Compensation)说,愚夫愚妇之不得于现实世界上,能像聪明人们的攫得地位金钱,而仅能作白日梦(daydreaming)一般,于痴望中求神灵庇佑,自满幻愿也是很可哀怜,很可顾念的了。对于这班无知识的弱者,我们应该深与同情;而且,你如果是从事于社会光明运动者,便有“先觉常后觉”觉醒他们的必要。——但是知识阶级,有的而且是从事社会光明运动者,假使也自己做起白日梦来,昏昏沉沉的卷着一个偶像,虔心膜拜顶礼,则岂不可叹,岂不可哀呢!
近来颇有人谈谈国民性,于是我就疑心,以为既然彼此同为中华民国国民,所具之国民性当是相同,那末此等偶像崇拜也许是根据于某一种特性罢,虽然此间的对象(偶像)并不相同。这疑心一来就蹊跷,——因为对象之不同,仅是程度高下的分别,不是性质的殊异。倘使弗罗伊特性欲说(Freud^sconceptoflibi*洌铮┦钦实的说话,化装游戏(Sublimation)这个道理,在此间何尝不可应用?做一会呆子罢,去找寻找寻这特性出来。
我当然不敢说我这个研究的结果十分真确,但只要近乎真的,也就不妨供献出来讨论讨论。
F.H.Allport〔3〕的《社会心理学》第五章《人格论》,“自己表现”(Selfexpression)这一段里,将“人”分作两类,自尊与自卑(AscendanceandSubmission)又外展与内讼(ExtroversionandIntroversion)。他说:
最内讼的人,是在幻想中求满足。……隐蔽之欲望,乃于白日梦或夜梦中得偿补之。其结果遂将此伪象与真实生活相混杂连结。真实的现象,都用幻想来曲解,务期与其一己所望吻合,于是事物之真价,都建设在一个奇怪的标准上了。……白痴或癫狂的人,对于细事过分的张扬,即是此例。懦弱,残废,或幼年时与长大之儿童作伴。倘使不幻想满足的事情,就常常保留住自卑的习气。慑服,曲媚于其苛虐之父执,师长或长兄,而成为一卑以自牧之奴儿。不敢对别人表白自己的意见,……逢到别人,往往看得别人非凡伟大,崇高,而自己柔驯屈伏于下。
节译到这里,我想起我国列圣列贤的训诲,都是教人“卑以自牧”的道德话来。向来以谦恭为美德的中国人,连乡下“看牛郎”也知道“吃亏就是便宜”的格言,做做奴才也是正理!——倘使你不相信,可以看看《施公案》《彭公案》“之类之类”的民间通行故事,官员对着皇上也者,不是自称“奴才”吗?这真是国民性自己表现得最透彻的地方。那末于现在偶像崇拜之信徒,也自然不必苛求了,因为国民性生来是如此地奴气十足的。
这样说来,中国国民就可怜得很,差不多是生成的奴才了。新人们之偶像崇拜,固然是个很好的事证,而五卅惨案之非国耻,宁波学生为五卅案罢课是经子渊氏的罪案,以及那些不敢讲几句挺立的话,惧恐得罪于诸帝国主义之英日法美等国家之国家主义者,……诸此议论与事实,何尝不是奴才国民性之表现呢?
如其你是灼见这些的,你能不哀叹吗?但是现在国内连哀叹呻吟都遭禁止的呢!有声望的人来说正义话,就有“流言”;年青一些的说正义话,那更是灭绝人伦,背圣弃道,是非孝公妻赤化的人物了。对于这些自甘于做奴才的人们,你可有办法吗?倘使《聊斋》故事真实,我真想将那些奴才们的脑子来掉换一下呢。此外又有许多想借用别国社会党人的势力来帮助中国脱离奴才地位的,何尝不是看人高大,自视卑下白日梦中求满足的奴才思想呢?自己不想起来,只求别人援手,这就是奴才的本质,而不幸这正是国内知识阶级流行的事实。
要之,自卑和内讼,是我国民的劣根性。此劣性一天不拔去,就一天不能脱离于奴才。
脱离奴才的最好榜样,是德国。在这里请引前德皇威廉二世的话来作结束。他说:——“恢复德意志从来之地位,切不可求外界之援助,盖求之未必即行,行矣亦必自隐于奴隶地位。……
自立不倚赖人,此为国民所必具之意识。如国民全阶级中觉悟时,则向上之心,油然而发。……若德国人有全体国民意识时,则同胞互助之精神,祖国尊严之自觉……罔不同来,……自不难再发挥如战前(按此指欧洲大战)之国民气概。……”
备考:示众(育熙)
自从汪原放标点了《红楼梦》《水浒》,为书贾大开了一个方便之门,于是一些书店掌柜及伙计们大投其机,忙着从故纸堆里搬出各色各样的书,都给它改头换面,标点出来,卖之四方,乐得名利双收。而尤以昆山陶乐勤对这玩意儿特别热心。
平心而论,标点家如果都像汪原放那样对于书的选择及标点的仔细,自有相当的功劳;若仅以赚钱为目的而大拆其烂污,既对不住古人,又欺骗了读者,虽不说应处以若干等有期徒刑,至少也应以杖叩其胚,惩一儆百,以免效尤的。
现在且将陶乐勤标点的中国名曲第一种《桃花扇》举出来示众:——
陶乐勤标点的(以后省作陶的)上册第三十页:贞丽“堂中女,好珠难比;·学·得·新·莺,·恰·恰·啼·春;·锁·重·门·人·未·知。”——(尾声)姑不问其叶韵不叶韵,只问其通不通,若要念得下去,就应是——
贞丽“堂中女,好珠难比;·学·得·新·莺·恰·恰·啼,·春·锁·重·门·人·未·知。”——(尾声)又如陶的上册五四页:方域“金粉未消亡,·闻·得·六·朝·香·满。
·天·涯·烟·草·断·人·肠,·怕·催·花·信·紧;风风雨雨,误了春光。”——(缑山月)
《桃花扇》里面,每折都是一韵或互通韵到底,此折——《访翠》是阳江韵,开头怎么又弄成先韵了呢?这又是陶乐勤错了,应改作——方域“金粉未消亡,·闻·得·六·朝·香。
·满·天·涯·芳·草·断·人·肠!
·怕·催·花·信·紧,风风雨雨,误了春光。”——(缑山月)又如陶的上册第四十九页:(大笑着)不料这侯公子倒是知己!
这一折是《侦戏》,原来陈定生请方密之冒辟疆两位公子在鸡鸣埭上吃酒,借阮大铖的戏班演他的《燕子笺》,大铖因自己编的曲自己的行头自己的班,想听听他们几位公子的批评如何,所以着人去探。最初探听回来,几位公子对《燕子笺》都是好评,所以大铖很得意。但谁也不知还有位“侯公子”在座,为什么他就说“侯公子”是知己呢?原来又是陶乐勤错了,因为照原文应该是——
(大笑着)不料这班公子倒是知己!
这点陶乐勤不能推到手民误排,虽然“班”字同“侯”字样子差不多,但陶自己在侯字旁边加了个引号“—”了。
如以上所举的小错处,实在指不胜指;再举几处大错处来请大家看看:——陶的上册三十七页:
“魏家干,又是崔家干,·一·处·处·儿·同·吃。东林里丢飞箭,西厂里牵长线;
·怎·掩·傍·人·眼·宇,难免同气崔田。
·同·气·崔·田·热,·兄·弟·粪·争·尝·痈。”陶的上册第一百一十一至一百一十二页:“你看中原豺虎乱如麻,都窥伺龙楼凤阙帝王家。
·有·何·人·勤·王·报·主,·肯·把·粮·草·缺·乏?一阵阵拍手喧哗,一阵阵拍手喧哗,
百忙中教我如何答话?
·好·一·似·薨·薨·白·昼·闹·旗·拿;那督帅无老将,选士皆娇娃,
却教俺自撑达,
却教俺自撑达,
正腾腾杀气,
·这·军·粮·又·蜂·衙!”上面抄的这两阕,我先要问问陶乐勤“自己读得顺口不顺口”?“怎么讲”?我还要请读者凭良心说看得懂不懂,读得下去读不下去。如果看不懂读不下的话,就请看下面:——
“魏家干,又是崔家干,——一处处‘儿’字难免。
同气崔田!
同气崔田,
热兄弟粪争尝痈同吮!
东林里丢飞箭,
西厂里牵长线,
怎掩旁人眼!”
又:
“你看中原豺虎乱如麻,都窥伺龙楼凤阙帝王家。
有何人勤王报主,
肯把义旗拿?
那督帅无老将,
选士皆娇娃,
却教俺自撑达!
却教俺自撑达,
正腾腾杀气,
这军粮草又早缺乏。
一阵阵拍手喧哗,——一阵阵拍手喧哗,百忙中教我如何答话?
好一似‘薨’‘薨’白昼闹蜂衙!”
阅者试把这两阕同陶标点的两阕对照一下,就可看出他大错而特错,就可看出陶乐勤不问自己懂不懂就乱七八糟的胡闹了。
为爱惜纸张起见,不再抄了。我觉得近来批评翻译的人很多,而对于标点家大家都置之不理,一则未免辜负他们一片热心,二则因其不问不闻,他们也就愈加猖獗,上当的人太多,所以才来当这一次义务的较对兼书记。
我希望大家不要再上他们的当!
附记:我所根据的是“上海梁溪图书馆”于“中华民国十三年四月十五日再版”的“全书二册定价一元二角”“昆山陶乐勤”先生标点的《中国名曲第一种——桃花扇》,并且卷首有陶乐勤自己的《新序》,一再说过“旧本印品,差字脱句甚多,均经改正加入”,“其有错误者,亦经添改”了的。
这并不是替他做广告,不过说明白“以明责任而清手续”耳。
一九二八,三,三,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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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八年四月十六日《语丝》周刊第四卷第十六期,在《示众》一文之后。
〔2〕《桃花扇》传奇剧本,清初孔尚任作,四卷,四十二出。写明末名士侯方域和名妓李香君的爱情故事。
备考:通信(季廉)
我生二十五岁了。从民国元年改用西历起,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七个新年了,——不,三十四个新年了。因为过了阳历新年,还照例要过旧历新年的,若按过一个新年算添一岁的话,我现在应是三十九岁了。那么“人生七十古来稀”,在民国却并不“稀”了。今日又是阴历除夕,天涯沦落,颇有点身世之感。为的要排遣我的怅惆,顺手将案头的旧报拿来解闷,可是却发见了不少的好材料。今谨分类抄粘,深盼记者先生将它公诸国人,“以期仰副大元帅昌明礼教之至意”,且表彰刘教长整顿学风之苦心云尔。
(一)关于礼制的
]礼制馆成立潘复等有演说京讯:礼制馆于昨日衔缍毙谐闪⒗瘢笠樯⒑螅*及各阁员,均往参加。首由总裁潘复,副总裁沈瑞麟致词,教长刘哲,亦有演说,次总纂江瀚答词。至三时许始散。兹分录潘沈江等演词如下:
(一)总裁致词:中国以礼教立国,经世宰物,修己治人之道,莫重于礼。大而天地民物,小而视听言动,一以礼为依归,自礼教蜪废,而后法治始兴。然法者所以佐治之具,而非制治之本原也。民国肇建十有余载,礼制废置不讲,诚为一大阙憾。历年变乱不息,未始不由于此。举其著者:如婚丧祭葬之仪,公私冠服之制,曾未明白规定,人民多无率从,何以肃观瞻而定民志?况于古圣经邦体国之精义乎!今大元帅有鉴于此,兢兢以礼制为亟,开馆延宾,罗致一时名宿,共议礼乐制度,造端宏大,规画深远。诸君子皆鸿儒硕彦,于古今礼俗之宜,研求有素,必能本所夙蓄,详加稽考,发抒伟议,导扬国光。鄙人躬与盛会,易胜欣幸之至!
(二)副总裁致词:顷闻潘总裁所论,极为正大,鄙人不胜钦佩。缘古圣王制礼,所以范围民物,故曰礼者,正人心定风俗明上下者也。后世礼教不明,而大乱因之以起,今日议礼订乐,浅见者,几以为笑谈;不知根本之图,乌可弃而不讲?果使人人有正本清源之志,则离经畔道之说,何至而生?又何虑赤党之滋蔓乎?惟礼与时为变通,当斟酌时俗所宜,定为通行之制,使耳目不至惊骇,而精意已寓乎其间。曾文正所谓用今日冠服之常,而悉符古昔仁义等杀之精是也。鄙人学识固陋,幸得与诸君子聚首一堂,敢贡其一得之愚,尚希大雅赐以教督为幸。
(三)总纂答词:顷闻总裁副总裁教育刘总长同抒高论,钦佩无极。共和建国以来,议订礼制,已有四次:第一次为民国三年政事堂所设立,亦名礼制馆,于五年停办;第二次于六年夏间,由内务部礼俗司继续编订;第三次为九年秋间,国务院内务部会同设立之修订礼制处,于十年冬因费绌裁撤;第四次为十四年,内务部呈准设立之礼制编纂会,至本馆奉令设立后,亦告结束。计前后纂订之案,不下十余种,有业经公布者,有未及公布者,亦有属稿将竣而以政变,未及呈送者。譬诸大辂,椎轮已具,依次孟晋,易观厥成。记曰,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今大元帅思深虑远,殷殷以议礼定乐为陶淑人心,挽回气运之急务。遐迩闻之,孰不兴感?在事同人,拟先将前纂各稿共同研究,如有疏漏,加以增改,集群策群力,务于半载之内,竟此全功,以期仰副大元帅昌明礼教之至意。所有未尽事宜,尚望总裁副总裁与诸君子随时指导为幸。(见十六年十一月十八日《大公报》。)]北京孔教会昨日祀天礼毕,陈焕章张廷健张廷桂荡蠼簿椤#*见十二月二十四日《大公报》。)
(二)关于考试的,其题目见逐日报端。依次列举如下:]教育部昨日考试民国大*В氖蕴馕胺⑷缓笾恩说”。
]教部昨考平民大学,国文题为“与国人交止于信说”教部昨考中国大学,国文题为*懊献右孕八岛嵝校洪水猛兽并列,试申言其害之所在说”。
]教部昨甄别通才商专学校,题为“通商惠工”教部昨甄试中央大学,题为“礼义廉*芄奈邸薄经过这样的考试后,圣道就发达了,斯文就不丧了,邪说也就辟了,人心也就古了,尧舜禹汤之世,也就行见于今日了。……在“辇毂之下”的小民,沐德真是无涯了。
(三)学生与考试
]朝阳大学前被捕去男生孙浩潭李菊天等,业已释出巳耍┡钴饺乩忠阋蛏蟛榍*节较重,一时不易释放云。(十六年十一月三十日《大公报》。)
]朝阳大学前次被军警捕去男女学生李菊天乐毅李芙鹊仁嗳耍蚩际郧榻诓还刂匾*均已先后释出。(十二月二十日《大公报》。)
事实很明白的告诉我们,李菊天乐毅李芙蓉一干人被军警捕去,监禁了二十天。罪名是“因考试情节”。整顿学风,原来如此整顿法。我生也晚,实在少见少闻。记者先生,听说什么地方有保障人权宣言,不知是否也只是讲着玩的?
天涯岁暮,触景生悲,感着我生二十五岁已过了三十九个新年了,感着生命的微弱,感着我四周的漆黑一团。感着……。
季廉。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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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八年三月十九日《语丝》周刊第四卷第十二期“通信”栏,在季廉来信之后。
〔2〕法立然后知恩”语出三国蜀诸葛亮《答法正书》:“法行则知恩”。
〔3〕成仿吾在《创造月刊》第一卷第九期(一九二八年二月)发表的《从文学革命到革命文学》一文中谈到“语丝派”时说:“他们的标语是‘趣味’;我从前说过他们所矜持的是‘闲暇,闲暇,第三个闲暇’……他们是代表着有闲的资产阶级,或者是睡在鼓里面的小资产阶级”。又说:“如果北京的乌烟瘴气不用十万两无烟火药炸开的时候,他们也许永远这样过活的罢。”“语丝派”,当时一般人对《语丝》的编者和经常撰稿人的称呼,参看《三闲集·我和《语丝》的始终》。
备考:我也来谈谈复旦大学(潘楚基)
在没有谈到本文以前,我有两个声明:第一:我也是一个已经脱离了复旦的学生。我做这篇东西,绝不参一点主观见解替复旦无谓吹牛。
第二:冯珧君的名字虽然遍找同学录都找不出;然而我决不因为作者没有署真名,因此轻视了他的言论。
冯珧君在本刊四卷三十二期,做了一篇《谈谈复旦大学》的文章。内中他列举复旦腐败的事实,总括起来,有:
(一)学校物质设备的不周到:如住室及阅书室的拥挤,饭馆的污秽,参考图书的不充足。
(二)教授的没有本领:如胖得不好走路的某文学教授,乡音夹英语,北京话夹上海腔的某教授,上课考试妈妈虎虎的某教授。
(三)学校对学生的括削:如图书费的两重征收,新宿舍的多缴宿费,膳费的必缴银行,学分补考的包定及格。
(四)学生的不肯读书:如上课时每人手小说一本,杂志一本,小报一张,做成绩报告时的请人代替,考试时的要求减少页数,和作弊偷看书。
(五)学生的强横:如对好教授的“十大罪状”,“誓驱此贼”。
(六)学生的浪漫:如“左边先帝爷下南阳”,“右边妹妹我爱你”,“楼板上跳舞”,“大部人脸上满涂白玉霜”,“量制服停课三天”之类。
(七)学生的懦弱:如对小店的索帐,无抵抗如羔羊。
因为上面这几点,所以冯君(?)的结论就说“复旦大学已经一落千丈!”就说“量不到它这样容易衰老颓败!”
我以为冯君所讲的有些是事实。但是“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而且在整个中国教育并未上轨道的情形之下,若是我们对这几十年前有光荣产生的历史,与现在有法子可以救药的复旦,全然抹杀它的优良点。仅仅列举一二事实为图文笔的生辣可喜,放大起来,以定它全部的罪状,使得它受一个永远的猛烈的创伤,间接给萌芽的中国教育之一部以一个致命打击。我想:这不是冯君的原意。因此,我愿意把我所晓得的复旦大学,全凭着客观的事实来谈一谈:讲到物质设备,复旦因为负债十余万,最近几年学校竭全力在休养生息,偿清旧债(现在每年可还三万),所以完美的设备,实在不能跟随着学生人数的发达而增加。可是这一点并不是不注意。今年暑假中的加辟阅书室,和添建将近可容二百人的新宿舍,就是事实。我希望今后同学不致于再住在乡村的小屋里,终日奔走风雨烈日尘沙中。讲到伙食,我一方面希望学校和学生会能够尽力整顿校内的厨房,一方面希望同学不要再在学校能力所不及的校外污秽饭馆里去吃价钱较昂贵的饭。讲到饭桶教授,在几十个教授当中,有几个确实是如冯君所讲。我因为听了同学的批评,在去年放假时曾一再要求学校当局彻底破除情面,一面驱逐这些无能力或不负责的教授;一面加聘确有学问的学者。可是学校当局的答复是:教授订聘都是一年,在任期未终了而多数学生并未有明显表示时,不能解雇。至于加聘薪水特大的著名学者,则在最近的学校经济情形之下,实在难于实行。下期新聘的教授怎么样我不得知,可是在冯君那篇文章没有发表之前,冯君所举的那几个著名饭桶教授,业已决定辞退,则是事实。
讲到学校的剥削学生,学生在总图书费之外,因各科另设图书室,而别征图书费那是事实。但是我在文科记得只交图书费一元。我想牺牲一块钱能够看到若干书,这个牺牲是有价值的。因此,我所注意的,不在图书费的本身,而在图书费的处置得当。我去年极力主张同学组织图书委员会,就是这个意思。(本来学校有一个师生合作的图书委员会)讲到新宿舍宿费的多征三元,据闻是因为设备比其他宿舍特别好,学校想弥补经济上损失的原故。讲到膳费的必缴银行,这是因为学校与银行借款时合同上注明“全缴”“透支”的原故,假若在三年内把银行债款还清,这个不平等条约当然可以取消。讲到学分补考的包定及格,则第一,补考并非给教授;第二,补考不一定可以及格,我有一个同学就是重读的一人;第三,学校每届假期,平均要开除几十个成绩不好的学生,足以证明学校并非唯利是视。至于同乡会是自由加入的机关,募捐处则并没有这个名义。
讲到学生的不肯读书,上课时每人都看小说或小报,那全不是事实。复旦因交通关系,小报销买极少,在课堂上则我在复旦时,从没有看见人挪起过,就是小说杂志也是极少,血滴子,红玫瑰的名字,我还没有听见过。
冯君下一个“每人”都看小说杂志或小报的肯定语,不知何所据而云然,我要替复旦同学叫屈!讲到成绩报告请人代做,这是在各校都可能的事,但是我相信肯代做的人很少,因为大家忙于预备自己的考试,专门牺牲自己来做人家的工具,世界上不会有这样的阿木林。讲到考试时要求减少页数和作弊看书,我想这在那少数的饭桶教授面前是容易办到,而在多数的肯负责的教授面前是绝对不可行,这是我很久观察的事实,自问没有多大错误(我去年曾建议排定讲堂座位,不久或可实行);而且我还有一种观察:觉得复旦虽滥收了许多非以读书为目的的公子少爷,然而勤奋读书的同学,却一天一天的加多,拿过去一个阅书室尽够应用,现在七八个阅书室的尚形拥挤,及过去成绩超过B者不过数十人,现在成绩超过B者竟超过两百的事实一看,就可以作个证明。
讲到学生的强横,随便对教授,发十大罪状,誓驱此贼,据我的观察,实得其反。我以为复旦同学只有在课后对教授作消极的零碎的闲谈式的批评,绝没有把自己的态度积极地具体地有条理地向学校当局表示过。我记得去冬我根据舆论去要求当局撤退那几个饭桶教授时,因为没有旁的同学响应我,当局竟怀疑我对他们有私人恶感,结果,对我的话不信任,这里就足以证明同学负责任的对教授“发十大罪状,誓驱此贼”,是不会有的事了!
讲到学生的浪漫,那些“先帝爷下南阳”“妹妹我爱你”普遍着全上海的靡靡之音,在每晚七时自修以前的复旦,确是到处可闻的。可是“楼板上跳舞”“大部人脸上满涂白玉霜”则不是事实。讲到假期太多,则我也确实认为春季假期太多。但是冯君所说“量制服停课三天”则不尽然,因为那是在五三后全上海各学校为着游行演讲等事而起的一致行动,而不是复旦单独为量制服而起的行动。
讲到放假时学生受小店逼迫,懦如羔羊,这件事我也看不过眼。不过我以为如果禁止赊账,则同学必感不便,如果禁止讨账,则小店又要骂我们强横,所以确实没有想到一个好的法子。
讲到复旦为什么还能存在,冯君以为由于已往出了几个商人,及做了很多广告和闪金的年鉴。我想这也不尽然,我也是一个看不惯大马路商人气的样子因而从商科转到文科的人。但是我又想在今日中国,无论甚么东西,都是需要人读的,上海为全国商业中心,商科自然有特殊的发展。但是说复旦之存在全靠几个商人,那却不是事实。至于讲到广告和年鉴,据我所知复旦发的广告并不异于其他各学校,特别有吸引能力;年鉴则已经停办了两年,更不足以眩耀人了。我以为复旦的不仅能存在,而且近年学生陡增,有下列几个原因:(一)它是中国第一个反抗宗教教育的学校,它的产生,富有革命意味,因此,在时代潮流中这一点光荣历史,受了青年的崇拜。
(二)它有六科,六科的课程,总计超过了两百,这样多的课程,据我所知,在上海没有人与它一样。我是从S教会大学转学复旦的人,我尝说如果那个人要被动地受极少数课程——如英文,圣经,——的严格训练(intensivereading),则不如到S大学;如果他想要由自由意志选择很多种类的东西,作extensivereading〔4〕,那还是来复旦好,我想不甘读呆板板几本书,也是学生进复旦的原因。
(三)它既不如官立学校有政治上的派别,也不如教会学校,有特殊的使命;它又不是那一个私人办的,有造成学阀之可能。因此学生在复旦,思想言论行动,都有比较的自由。我以为只要在小学与中学受过严格的训练,大学自由一点,也无妨害,这里许多同学的心理,恐怕也如此。
(四)在已往发展的过程中,它不仅出了几个商人,而且各科都有举业的同学,在社会上能得相当的信任。(五)在校学生的社会活动力(如参加政治活动的,与专门的运动家,我并不是赞成那种出风头的特殊阶级,但我以为这也是普遍现象,不仅复旦如此)引起社会的注意。
(六)在过去与现在的复旦,虽然因为没有政府的津贴,教会的年金,资本家的捐款,感受着严重的经济压迫,以致进步很慢;但是这种压迫,一天一天的减轻,只要大家多努力一点,复旦的发扬光大,就在最近的将来,所以有许多青年仍旧愿意进去共同努力。
以上所讲,把冯君对复旦的批评更正了若干,但是我并不是一个满意复旦的人,我对整个复旦的批评,是:(一)在精神方面学校当局对教育没有甚么主义,他们的目的只在传授学生以书本上的智识,而许多学生进去,也急急于猎取文凭,但是金钱与文凭的交换,实是今日中国整个教育的一个根本问题,而不是复旦的单独现象,所以我以为要纠正复旦美国化商业化的趋势,最要紧的还在确立全中国的教育方针。
(二)在物质方面,设备太不够用了。因想要还清债务,不得不多收学生(据我所知,今秋招收学生,比去年严格得多了),学生增加,而住室图书等不能比例地增加,在别校住惯了舒服房子和看惯了充量图书等的同学,当然极感痛苦。不过在负债过钜,元气大伤之后,学校只能一步一步改良而不能突飞猛进,却也有其苦衷。
总之,我拿着复旦廿几年的历史看一看,我觉得复旦仍旧是在进化,不过这种进化,是比较的缓慢,并未达到它应当进化的地位,假使学校当局与同学肯一心一德的大家负起责任,拚命地努力地干,我相信复旦的发展一定不止于此。至于冯君说“复旦已经一落千丈”,“量不到它这样容易衰老颓败”,我根本就看不出过去甚么是复旦的黄金时代,甚么是复旦的青春时期,冯君在复旦的真正历史外,臆造出一个理想时代,未免有点带主观,质之冯君以为何如?
最后我还是讲一句话:复旦仍旧是在曲线般进化的,假若学校当局和同学肯特别负责加倍努力,它的进化,一定不止这样,望复旦当局和同学们注意。尤其望引用冯君那篇愤慨话,作今后革新的龟鉴,须知这是逆耳的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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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八年九月十日《语丝》周刊第四卷第三十七期。
〔2〕指冯珧的《谈谈复旦大学》,载《语丝》第四卷第三十二期(一九二八年八月六日)。冯珧,即徐诗荃,湖南长沙人。当时是复旦大学学生。
〔3〕指潘楚基,湖南宁乡人。一九二八年毕业于复旦大学文科,随即入大学院(当时国民党政府教育部改名为大学院)当研究生,住在复旦大学。
〔4〕extensivereading英语:泛读。
备考:信件摘要(晓真、康嗣群)
读《语丝》四卷十七期复Y君的信〔2〕里,有句说:“……问罪在先,而搜集罪状(普通是十条)在后也。”之Parenthesis〔3〕里的“普通是十条”,究竟“十条”是些甚么?——是先生拟的吗,或是所谓法律中者?就请在《语丝》的空白处解释给我听听。(下略)
晓真上。六月廿五日。
记者先生:
第四卷廿七期刊出的我诗内中有一个过于神秘的错,请更正一下。第四二页第二行“我们还是及时相爱”,手民却排成“我们还是反对相爱”了,实在比×××的诗还要神秘!(下略)
康嗣群于上海。七,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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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两件复信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八年七月三十日《语丝》周刊第四卷第三十一期“信件摘要”栏,分别列于两封来信之后。晓真,未详。康嗣群(1910—1969),陕西城固人。当时是复旦大学学生,青年作者。他在《语丝》第四卷第二十七期发表的诗的题目是《我们还是及时相爱吧》。
〔2〕复Y君的信参看《三闲集·通信》。
〔3〕Parenthesis英语:括号。
备考:玄武湖怪人
南京通讯:首都玄武门外玄武湖。素负历史盛名。自市政府改建五洲公园。加以人工修理后。该处湖光山色。更觉幽雅宜人。风景出自天然。值此春夏阳和。千红万紫。游人如织。有游艺家秦庆森君。为增游人兴趣起见。不惜巨资。特举办五洲动物园。于去冬托友由南洋群岛及云桂等处各地购办奇异动物甚夥。益增该园风光不少。兹将动物中之特别者分志于次。计三种怪人。(一)小头。姓徐。绰号徐小头。海州产。身长三尺。头小如拳。问其年已卅六岁矣。(二)大头汉。姓唐。绰号大头。又名来发。浙之绍兴产。头大如巴斗。状似寿星。其实年方十二岁。(三)半截美人。年二十四岁。扬州产。面发如平常美妇无异。惟无腿。仅有肉足趾两个。此所以称为半截美人。(中头剪自五月十四日《大美晚报》)ee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六月十六日《论语》半月刊第四十三期“古香斋”栏,在《玄武湖怪人》一文之后。这原是鲁迅一九三四年五月十六日将《玄武湖怪人》剪寄《论语》时附致该刊编者陶亢德的信。陶征得鲁迅同意后,将此信中主要部分作为按语与剪报一同刊出。
〔2〕中头鲁迅在一九三四年五月十八日致陶亢德信中说:“以敝‘指谬’拖为‘古香斋’尾巴,自无不可,但署名希改为‘中头’,倘嫌太俳,则‘准’亦可。《论语》虽先生所编,但究属盛家赘婿商品,故殊不愿与之太有瓜葛也。”按盛家赘婿,指《论语》社成员、大买办盛宣怀的孙女婿邵洵美。
备考:这回是第三次(文辉)
国粹可分两种,一曰文的,一曰武的。现在文的暂且不说,单说武的。
据鲁迅先生说,“打拳”的提倡,已有过二次,一在清朝末年,一在民国开始,则这回应该算第三次了。名目前二次定为“新武术”,这次改称“国技”,前二次提倡的,一是“王公大臣”,一是“教育家”,这回却是“国府要人”。
近来“首善之区”闹得有声有色的,便首推这次“国技表演”〔4〕。要人说:“这是国粹,应当保留而发挥之,”否则,便“前有愧于古人,后何以语来者,负疚滋甚”了。
幸喜这“弥可宝贵”的打拳(国技)的遗绪,尚未断绝,“国技大家诸君,惠然肯来”,从此风气一开,人人变为赳赳,于是军阀不足打倒,帝国主义者不足赶走,而世界大同也自然而然的出现了。“愿国人悉起学之”,以完成革命!
我们小后生,不识国粹之可贵一至于此,虽然未饱眼福,也就不胜其赞叹与欣舞了。不过某将军主张“对打”,我却期期以为不可,因为万一打塌了鼻子,或者扯破了裤子,便不妙了,甚或越打越起劲,终则认真起来,我们第三者就不免要吃亏了。那时军阀未倒,而百姓先已“家破人亡”了。但这全是过虑,因为三代礼让之风,早已深入诸君子的心。况且要人已经说过,“好勇斗狠,乱法犯禁”是要不得的,所以断不至发生后患,而我们尽可放心看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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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八年四月三十日《语丝》周刊第四卷第十八期,在《这回是第三次》一文之后。
〔2〕鲁迅批评“打拳热”的文章,有一九一八年十一月发表的《随感录三十七》(后收入《热风》),一九一九年二月发表的《拳术与拳匪》(现收入本书)等。
〔3〕“文艺的分野”当时创造社成员文章中的常用语,指文艺领域。
〔4〕“国技表演”指一九二八年三月三日国民党政府在南京举办的“国技游艺大会”。出席者有“国府主席谭延闿委员李烈钧李宗仁张之江等”。下文的引语,均出自李烈钧在会上所致的“奖词”(见一九二八年三月五日《申报》)。
本刊小信
古兑〔2〕先生:来稿对于陈光尧先生《简字举例》的唯一的响应《关于简字举例所改大学经文中文字的讨论》,本来极想登载,但因为文中许多字体,为铅字所无,现刻又刻不好,所以只得割爱了。抱歉之至。
勉之先生:来稿《牛歌》〔3〕本来拟即登载,但因为所附《春牛图》是红纸底子,不能照相制版。想用日光褪色法,贴在记者玻璃窗上,连晒七天,毫无效果。现已决心用水一洗,看如何。万一连纸洗烂,那就不能登了。倘有白纸印的,请寄给一张。但怕未必有罢。
三月二十一日。旅沪一记者谨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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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八年四月二日《语丝》周刊第四卷第十四期。
〔2〕古兑陈光尧的化名。陈光尧(1906—1972),陕西城固人,语言文字研究者。他的《简字举例》以简化汉字书写《大学》经文,并附说明,是所著书稿《请颁行简字议案及其研究》的一部分,发表于《语丝》周刊第一四○期(一九二七年七月十六日)。一九二八年初,他又化名古兑,撰文投寄《语丝》,宣传自己的主张。〔3〕《牛歌》招勉之搜集的流行于广州附近农村的歌谣。后发表于《语丝》第四卷第十八期(一九二八年四月三十日)。它包括“牧童的自述”和“牛的诅咒和诉苦”两部分,并附有一幅《戒牛图牧童歌》(即《春牛图》)。歌谣正文前后有搜集者所写的说明。
编者附白
《莽原》所要讨论的,其实并不重在这一类问题。前回登那两篇文章〔2〕的缘故,倒在无处可登,所以偏要给他登出。但因此又不得不登了相关的陈先生的信〔3〕,作一个结束。这回的两篇,是作者见了《现代评论》的答复〔4〕,而未见《莽原》的短信的时候所做的,从上海寄到北京,却又在陈先生的信已经发表之后了,但其实还是未结束前的话。因此,我要请章周二先生〔5〕原谅:我便于词句间换了几字,并且将《附白》除去了。大概二位看到短信之后,便不至于以我为太专断的罢。六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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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五年六月五日北京《莽原》周刊第七期,是对于该刊登载章锡琛《与陈百年教授谈梦》、周建人《再答陈百年先生论一夫多妻》两文的说明。
一九二五年一月,章锡琛、周建人在《妇女杂志》第十一卷第一号发表关于性道德问题的文章,陈百年即在《现代评论》上加以非难。而章、周投寄《现代评论》的答辩却受到该刊的压制。因此鲁迅在《莽原》第四、六、七期上,为讨论这一问题提供了篇幅。〔2〕指《莽原》周刊第四期(一九二五年五月十五日)刊载的周建人《答〈一夫多妻的新护符〉》和章锡琛《驳陈百年教授〈一夫多妻的新护符〉》二文。按《现代评论》第十四期(一九二五年三月十四日)刊登陈百年的《一夫多妻的新护符》对章、周提出非难以后,周建人和章锡琛分别写了《恋爱自由与一夫多妻》和《新性道德与多妻》两篇答辩文章寄《现代评论》,但该刊直到第二十期还不予发表。于是他们又分别写此二文投寄《莽原》。
〔3〕陈先生的信指《莽原》周刊第六期(一九二五年五月二十九日)刊载的陈百年《给周章二先生的一封短信》,信中为《现代评论》迟迟不发表周、章文章辩解,并提出停止论战。陈百年,名大齐,字百年,浙江海盐人。当时是北京大学教授。
〔4〕《现代评论》的答复指《现代评论》第二十二期(一九二五年五月九日)刊载的陈百年《答章周二先生论一夫多妻》一文。在这期最末的“通讯”栏里,同时摘登了周、章二人写的《恋爱自由与一夫多妻》和《新性道德与多妻》。
〔5〕章周二先生指章锡琛、周建人。章锡琛(1889—1969),字雪村,浙江绍兴人。当时任商务印书馆《妇女杂志》主编。周建人,字乔峰,鲁迅的三弟,生物学家。当时是商务印书馆编辑。
编者附白1
附白:本刊前一本中的插图四种〔2〕,题字全都错误,对于和本篇有关的诸位,实为抱歉。现在改正重印,附在卷端,请读者仍照前一本图目上所指定的页数,自行抽换为幸。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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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刊于一九二八年十月三十日《奔流》月刊第一卷第五期,附于该期目录之后,原无标题。
〔2〕插图四种指《奔流》第一卷第四期(一九二八年九月)所载金溟若翻译的日本作家有岛武郎《叛逆者(关于罗丹的考察)》一文所附的《思想者》、《塌鼻男子》、《圣约翰》、《亚当》四幅插图,都是法国雕塑家罗丹的作品。该刊将《亚当》误题为《思想者》,《思想者》误题为《塌鼻男子》,《塌鼻男子》误题为《圣约翰》,《圣约翰》误题为《亚当》。
辩“文人无行”
看今年的文字,已将文人的喜欢舐自己的嘴唇以至造谣卖友的行为,都包括在“文人无行”这一句成语里了。〔2〕但向来的习惯,函义是没有这么广泛的,搔发舐唇(但自然须是自己的唇),还不至于算在“文人无行”之中,造谣卖友,却已出于“文人无行”之外,因为这已经是卑劣阴险,近于古人之所谓“人头畜鸣”〔3〕了。但这句成语,现在是不合用的,科学早经证明,人类以外的动物,倒并不这样子。
轻薄,浮躁,酗酒,嫖妓而至于闹事,偷香而至于害人,这是古来之所谓“文人无行”。然而那无行的文人,是自己要负责任的,所食的果子,是“一生潦倒”。他不会说自己的嫖妓,是因为爱国心切,借此消遣些被人所压的雄心;引诱女人之后,闹出乱子来了,也不说这是女人先来诱他的,因为她本来是婊子。他们的最了不得的辩解,不过要求对于文人,应该特别宽恕罢了。
现在的所谓文人,却没有这么没出息。时代前进,人们也聪明起来了。倘使他做过编辑,则一受别人指摘,他就会说这指摘者先前曾来投稿,不给登载,现在在报私仇〔4〕;其甚者还至于明明暗暗,指示出这人是什么党派,什么帮口,要他的性命。
这种卑劣阴险的来源,其实却并不在“文人无行”,而还在于“文人无文”。近十年来,文学家的头衔,已成为名利双收的支票了,好名渔利之徒,就也有些要从这里下手。而且确也很有几个成功:开店铺者有之,造洋房者有之。不过手淫小说易于痨伤,“管他娘”词也难以发达,那就只好运用策略,施行诡计,陷害了敌人或者连并无干系的人,来提高他自己的“文学上的价值”。连年的水灾又给与了他们教训,他们以为只要决堤淹灭了五谷,草根树皮的价值就会飞涨起来了。
现在的市场上,实在也已经出现着这样的东西。
将这样的“作家”,归入“文人无行”一类里,是受了骗的。他们不过是在“文人”这一面旗子的掩护之下,建立着害人肥己的事业的一群“商人与贼”〔5〕的混血儿而已。ee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八月一日《文学》月刊第一卷第二号。
〔2〕张若谷在一九三三年三月九日《大晚报·辣椒与橄榄》发表《恶癖》一文,把一些作家舔嘴唇、搔头发之类的癖习,都说成是“文人无行”(参看《伪自由书·文人无文》“备考”)。谷春帆在同年七月五日《申报·自由谈》发表《谈“文人无行”》一文,把造谣、卖友等卑劣行径,也说成是“文人无行”(参看《伪自由书·后记》所引)。〔3〕“人头畜鸣”语见《史记·秦始皇本纪》后所附班固对秦二世的评论。
〔4〕指张资平。创造社的《文艺生活》周刊(一九二八年十二月)曾刊载蒋光慈的谈话,批评了张资平和他的三角恋爱小说。张资平便在自办的《乐群》月刊第二期(一九二九年二月)刊登“答辩”,说蒋光慈所以对他“冷嘲热讽”,是因为蒋曾向他推荐稿件受到拒绝的缘故。下文所说指人为“什么党派”和开店铺、造洋房以及“管他娘”词等,主要也是指张资平和曾今可,参看《伪自由书·后记》。〔5〕“商人与贼”取自曾今可中篇小说的书名《一个商人与贼》。
别诸弟三首(庚子二月)
谋生无奈日奔驰,有弟偏教各别离。
最是令人凄绝处,孤檠长夜雨来时。
还家未久又离家,日暮新愁分外加。
夹道万株杨柳树,望中都化断肠花。
从来一别又经年,万里长风送客船。
我有一言应记取,文章得失不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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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录自周作人日记,题下署“豫才未是草”。一九○○年一月二十六日,鲁迅由江南陆师学堂附设的矿路学堂回家度岁,二月十九日返校后写了这三首惜别的诗。
别诸弟三首
梦魂常向故乡驰,始信人间苦别离。
夜半倚床忆诸弟,残灯如豆月明时。
日暮舟停老圃家,棘篱绕屋树交加。怅然回忆家乡乐,抱瓮何时共养花?〔2〕
春风容易送韶年,一棹烟波夜驶船。何事脊令偏傲我,时随帆顶过长天!〔3〕
仲弟次予去春留别元韵三章,即以送别,并索和。予每把笔,辄黯然而止。越十余日,客窗偶暇;潦草成句,即邮寄之。嗟乎!登楼陨涕〔4〕,英雄未必忘家;执手消魂〔5〕,兄弟竟居异地!深秋明月,照游子而更明;寒夜怨笳,遇羁人而增怨。此情此景,盖未有不悄然以悲者矣。
辛丑仲春戛剑生拟删草ee
〔1〕本篇录自周作人日记,写于一九○一年四月初。〔2〕抱瓮《庄子·天地》:“子贡过汉阴,见一丈人,方将为圃畦。凿隧而入井,抱瓮而出灌。”
〔3〕脊令鸟名。《诗经·小雅·棠棣》:“脊令在原,兄弟急难。”过去常用它比喻兄弟友爱,急难相助。
〔4〕登楼陨涕东汉王粲《登楼赋》:“悲旧乡之壅隔兮,涕横堕而弗禁。”
〔5〕消魂南朝宋江淹《别赋》:“黯然消魂者,唯别而已矣。”
播布美术意见
一何为美术
美术为词,中国古所不道,此之所用,译自英之爱忒(artorfineart)。爱忒云者,原出希腊,其谊为艺,是有九神〔2〕,先民所祈,以冀工巧之具足,亦犹华土工师,无不有崇祀拜祷矣。顾在今兹,则词中函有美丽之意,凡是者不当以美术称。
希腊之民,以美术著于世,然其造作,初无研肄,仅凭直觉之力,以判别天物美恶,惟其为觉敏,故所成就者神。盖凡有人类,能具二性:一曰受,二曰作。受者譬如曙日出海,瑶草作华,若非白痴,莫不领会感动;既有领会感动,则一二才士,能使再现,以成新品,是谓之作。故作者出于思,倘其无思,即无美术。然所见天物,非必圆满,华或槁谢,林或荒秽,再现之际,当加改造,俾其得宜,是曰美化,倘其无是,亦非美术。故美术者,有三要素:一曰天物,二曰思理,三曰美化。缘美术必有此三要素,故与他物之界域极严。刻玉之状为叶,髹漆之色乱金,似矣,而不得谓之美术。象齿方寸,文字千万,核桃一丸,台榭数重,精矣,而不得谓之美术。几案可以弛张,什器轻于携取,便于用矣,而不得谓之美术。太古之遗物,绝域之奇器,罕矣,而非必为美术。重碧大赤,陆离斑驳,以其戟刺;夺人目精,艳矣,而非必为美术,此尤不可不辨者也。
二美术之类别
由前之言,可知美术云者,即用思理以美化天物之谓。苟合于此,则无间外状若何,咸得谓之美术;如雕塑,绘画,文章,建筑,音乐皆是也。区分之法,始于希腊柏拉图〔3〕,其类凡二:
(甲)静美术(乙)动美术柏氏以雕塑,绘画为静,音乐,文章为动,事属草创,为说不完。后有法人跋多〔4〕区分为三,德人黑智尔〔5〕承之。(甲)目之美术(乙)耳之美术(丙)心之美术
属于目者为绘画雕塑,属于耳者为音乐,属于心者为文章,其说之不能具是,无异前古。近时英人珂尔文〔6〕以为区别之术,可得三种,今具述于次;凡有美术,均可取其一以分隶之。
(一)(甲)形之美术(乙)声之美术美术有可见可触者,如绘画,雕塑,建筑,是为形美;有不可见不可触者,如音乐,文章,是为音美。顾中国文章之美,乃为形声二者,是又非此例所能赅括也。
(二)(甲)摹拟美术(乙)独造美术美术有拟象天物者,为雕刻,绘画,诗歌;有独造者,为建筑,音乐。此二者虽间亦微涉天物,而繁复腠会,几于脱离。
(三)(甲)致用美术(乙)非致用美术美术之中,涉于实用者,厥惟建筑。他如雕刻,绘画,文章,音乐,皆与实用无所系属者也。
三美术之目的与致用言美术之目的者,为说至繁,而要以与人享乐为臬极,惟于利用有无,有所牴午。主美者以为美术目的,即在美术,其于他事,更无关系。诚言目的,此其正解。然主用者则以为美术必有利于世,傥其不尔,即不足存。顾实则美术诚谛,固在发扬真美,以娱人情,比其见利致用,乃不期之成果。沾沾于用,甚嫌执持,惟以颇合于今日国人之公意,故从而略述之如次:
一美术可以表见文化凡有美术,皆足以征表一时及一族之思惟,故亦即国魂之现象;若精神递变,美术辄从之以转移。此诸品物,长留人世,故虽武功文教,与时间同其灰灭,而赖有美术为之保存,俾在方来,有所考见。他若盛典事〔7〕,胜地名人,亦往往以美术之力,得以永住。
一美术可以辅翼道德美术之目的,虽与道德不尽符,然其力足以渊邃人之性情,崇高人之好尚,亦可辅道德以为治。物质文明,日益曼衍,人情因亦日趣于肤浅;今以此优美而崇大之,则高洁之情独存,邪秽之念不作,不待惩劝而国癡安。
一美术可以救援经济方物见斥,外品流行,中国经济,遂以困匮。然品物材质,诸国所同,其差异者,独在造作。美术弘布,作品自胜,陈诸市肆,足越殊方,尔后金资,不虞外溢。故徒言崇尚国货者末,而发挥美术,实其本根。四播布美术之方
美术之用,大者既得三事,而本有之目的,又在与人以享乐,则实践此目的之方术,自必在于播布。播布云者,谓不更幽秘,而传诸人间,使与国人耳目接,以发美术之真谛,起国人之美感,更以冀美术家之出世也。兹拟应行之事如次:一建设事业
美术馆当就政府所在地,立中央美术馆,为光复记念,次更及诸地方。建筑之法,宜广征专家意见,会集图案,择其善者,或即以旧有著名之建筑充之。所列物品,为中国旧时国有之美术品。
美术展览会建筑之法如上。以陈列私人所藏,或美术家新造之品。
剧场建筑之法如上。其所演宜用中国新剧,或翻译外国著名新剧,更不参用古法;复以图书陈说大略,使观者咸喻其意。若中国旧剧,宜别有剧场,不与新剧混淆。
奏乐堂当就公园或公地,设立奏乐之处,定日演奏新乐,不更参以旧乐;惟必先以小书说明,俾听者咸能领会。
文艺会当招致文人学士,设立集会,审国人所为文艺,择其优者加以奖励,并助之流布。且决定域外著名图籍若干,译为华文,布之国内。
一保存事业
著名之建筑伽蓝宫殿,古者多以宗教或帝王之威力,令国人成之;故时世既迁,不能更见,所当保存,无令毁坏。其他若史上著名之地,或名人故居,祠宇,坟墓等,亦当令地方议定,施以爱护,或加修饰,为国人观瞻游步之所。
碑碣椎拓既多,日就漫漶,当申禁令,俾得长存。
壁画及造像梵刹及神祠中有之,间或出于名手。近时假破除迷信为名,任意毁坏,当考核作手,指定保存。林野当审察各地优美林野,加以保护,禁绝剪伐;或相度地势,辟为公园。其美丽之动植物亦然。
一研究事业
古乐当立中国古乐研究会,令勿中绝,并择其善者,布之国中。
国民文术当立国民文术研究会,以理各地歌谣,俚谚,传说,童话等;详其意谊,辨其特性,又发挥而光大之,并以辅翼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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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一三年二月北京《教育部编纂处月刊》第一卷第一册,署名周树人。原为句读。
〔2〕九神古希腊人所崇奉的九位女神,她们分别主管历史,音乐和诗歌,喜剧,悲剧,舞蹈,抒情诗,颂歌,天文,史诗。〔3〕柏拉图(Plato,前427—前347)古希腊哲学家。著有《对话集》。
〔4〕跋多(C.Batteux,1713—1780)法国教士、学者。著有《各种美术归结到一个原则》、《文学教程》等。〔5〕黑智尔(G.Hegel,1770—1831)通译黑格尔,德国哲学家。著有《逻辑学》、《精神现象学》、《美学》等。〔6〕珂尔文(S.Colvin,1845—1927)通译科尔温,英国文艺评论家,剑桥艺术大学教授,大英博物馆印刻画和素描部负责人。著有《回忆录》等。
〔7〕事重大事件。
补救世道文件四种
大$学$生@小`说"网
甲“乐闻于斯”的来信鲁迅先生:
在黎锦明〔2〕兄的来信上,知道你早已到了上海。又近日看《语丝》,知岂明先生亦已卸礼部总长〔3〕之任,《语丝》在上海出版,那位礼部尚书不知是何人蝉联下去呢?总长近日不甚通行,似乎以尚书或大臣为佳,就晚生看来。
不管谁当尚书了吧,我想,国粹总得要维持,你老人家是热心于这件工作的,特先奉赠礼物二件,聊表我之“英英髦彦,亦必有轶群绝伦”的区区之见也。
宣言是我三月前到会里恭恭敬敬索得来的。会里每晚,几乎是每晚有名人,遗老讲经的;听者多属剪发髦生——这生字是两性通用的——我也领教过一次了,情形另文再表,有空时再来。前几晚偶然又跑过老靶子路的会址门前,只见灯光辉映,经声出自老而亮的喉咙,不觉举头一望,又发见了一纸文会的征求,深恐各界青年,交肩失之,用特寄呈,乞广为招徕,国粹幸甚。倘蒙加以按语,序跋兼之,生生世世祖宗与有荣焉。
不知你住在什么地方,近来是否住在上海,故请别人转交。祝福你。
招勉之〔4〕
一九二七,十二,十五,于SJ医院。
乙筹设孔教青年会宣言人心败坏,道德沦亡;世运浩劫,皆由此生。今我国青年处此万恶之漩涡,声色货利濡染于中,邪说暴行诱迫于外。天地晦塞,人欲横流,其不沦胥以溺者,殆无几矣!惟是,今人于水旱灾薐,则思集会以赈济,兵燹贼劫,则思练团以保卫。独于青年道德之堕落,其弊有甚于洪水猛兽者,则不知设会以补救。无亦徒知抵御有形之祸,而不知消弭无形之祸乎?同人深鉴于此,爰有孔教青年会之设,首办宣讲,音乐,游艺,体育各科,借符孔门六艺之旨。一俟办有成效,再设学校图书馆等,使我国青年皆得了解孔子之道,及得高尚学术之陶熔。庶知社会恶习之不可近;邪说暴行之所当辟;而世运浩劫,或可消弭于无形。今日之会社亦多矣,然大都皆偏于娱乐,而注重于青年之道德者甚微,惟孔子之道,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为吾人斯须不可离。斯会之成,必有能纳青年于正轨,而为人心世道之助者,且孔子尝言,后生可畏;叉曰:以文会友,以友辅仁。我青年会之设即体孔子之意。邦人君子,傥亦乐闻于斯?!
丙上海孔教青年会文会缘起今试问揉罗曳糓,粉白黛绿,有以异于乱头粗服乎?今试问击靼烹肥,纸迷金醉,有以异于含糗羹藜乎?此不待质诸离娄易牙而皆知者也。虽然,世有刻划无盐,唐突西施者;亦有久餍刍豢,偶思螺蛤者;此岂真以美色能令目盲,盛馔能令肠腐哉?毋亦畏妆饰烹调之繁缛而已。我国之文,固西施而刍豢也;通才硕学,研精覃思,穷老尽气,仅乃十得其七八;下焉者,或至熟视而无睹;后生小儒,途径未习,但见沉沉然千门万户,以为不可阶而升也,则必反顾却走而去之。故吾谓军人畏临阵;妇女畏产育;和尚畏涅~劊恍悴盼房际裕唤灾量晒植镏拢登槔碇τ*者也。沪上为南北绾毂,衿缨亿万,学校如林,而海内耆宿之流,寓于此者,类皆蓄德能文,不惮出其胸中所蕴蓄以诱掖后进;后进亦翕然宗之。若夫家庭之内,有贤父兄,复能广延良师益友,以为子弟他山之助,韦长孺颜之推诸贤,犹未能或之先也。夫天下事果自因生,应由响召,观于此间近时之风尚,可知中原文化,实具千钧一发之力,而英英髦彦,亦必有轶群绝伦,应时而起者。惟无以聚会之,则声气不通;无以征验之,则名誉不显;无以奖劝而提倡之,则进取不速,而观感不神。《易》曰:“君子以朋友讲习”,《论语》曰:“君子以文会友”。窃本斯旨,号召于众,俾知拭目而观西施,张口而思刍豢者,大有人在。同人不敏,即执巾栉,奉脂泽,为美人催妆,飞彀络绎,为御厨送八珍,其又奚辞?(章程从略)丁“乐闻于斯”的回信勉之先生足下。N日不见,如隔M秋。——确数未详,洋文斯用。然鲜卑语尚不弃于颜公〔5〕,罗马字岂遽违乎孔教?“英英髦彦”,幸毋嗤焉。慨自水兽洪猛,黄神啸吟,礼乐偕辫发以同隳,情性与缠足而俱放;ABCD,盛读于黉中,之乎者也,渐消于笔下。以致“人心败坏,道德沦亡”。诚当棘地之秋,宁啻“杞天之虑”〔6〕?所幸存寓公于租界,传圣道于洋场,无待乘桴,居然为铎〔7〕。从此老喉嘹亮,吟关关之雎鸠〔8〕,吉士骈填〔9〕,若浩浩乎河水。邪说立辟,浩劫潜销。三祖六宗,千秋万岁。独惜“艺”有“宣讲”,稍异孔门,会曰“青年”,略剽耶教,用夷变夏,尼父曾以失眠,援墨入儒,某公为之翻脸。然而那无须说,天何言哉〔10〕,这也当然,圣之时也〔11〕。何况“后生可畏”〔12〕,将见眼里西施,“以友辅仁”〔13〕,先出胸中刍豢〔14〕。于是虽为和尚,亦甘心于涅~劇玻保怠常蛔鲂悴牛闯凵裼诳际裕蚱裆杏屑*千门万户而反顾却走去之者哉,必拭目咽唾而直入矣。文运大昌,于兹可卜,拜观来柬,顿慰下怀。聊复数言,略申鄙抱。若夫“序跋兼之”,则吾岂敢也夫。专此布复,敬请“髦”安,不宣。
鲁迅谨白。
丁卯夏历十一月二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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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上海《语丝》周刊第四卷第三期。
〔2〕黎锦明字君亮,湖南湘潭人,小说家,曾与招勉之在广东海丰中学同事,当时常给《语丝》投稿。
〔3〕礼部总长《语丝》第一卷第三期(一九二四年十二月一日)刊载江绍原致周作人(岂明)的通信《礼的问题》,讨论旧礼教问题,信中戏称周作人为“礼部总长”。
〔4〕招勉之广东台山人,《语丝》、《莽原》的投稿者,当时在中山大学附属中学师范科任教。
〔5〕颜公即颜之推(531—?),字介,琅邪临沂(今属山东)人,北齐文学家。官中书舍人、司徒录事参军。著有《之推集》、《颜氏家训》等。他在《颜氏家训·教子》中说:“齐朝有一士大夫,尝谓吾曰:‘我有一儿,年已十七,颇晓书疏,教其鲜卑语及弹琵琶,稍欲通解,以此伏事公卿,无不崇爱,亦要事也。’吾时俛而不答。异哉此人之教子也!若由此业,自致卿相,亦不愿汝曹为之。”按颜之推本人并非主张学鲜卑语,后来鲁迅在《准风月谈·〈扑空〉正误》中对此作了说明。
〔6〕杞天之虑”杨荫榆在《对于暴烈学生之感言》中,把成语“杞人忧天”掉弄为“杞天之虑”,成了不通的文言语句。原典出于《列子·天瑞》:“杞国有人,忧天地崩坠,身亡所寄,废寝食者。”〔7〕乘桴《论语·公冶长》:“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为铎,《论语·八佾》:“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木铎,一种木舌的铜铃,古代用以召集人民,宣布政事。
〔8〕关关之雎鸠《诗经·周南·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9〕吉士骈填《诗经·召南·野有死麇》:“有女怀春,吉士诱之。”又《晋书·夏统传》:“士女骈填:车服烛路。”骈填,形容人数众多。
〔10〕天何言哉《论语·阳货》:“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11〕圣之时也《孟子·万章下》:“孔子,圣之时者也。”时,合乎时宜。
〔12〕“后生可畏”语见《论语·子罕》:“子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13〕“以友辅仁”语见《论语·颜渊》:“曾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
〔14〕刍豢吃草的牛羊和食谷的犬豕,泛指美味。《孟子·告子上》:“故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15〕涅~劇》鸺矣铮笪摹。危椋颍觯醆na*囊粢耄馕琶稹⒔脱等,后来也把僧人的死称为涅~劇*
笞二百系笞一百之误
记者先生〔2〕:
我在《又是古已有之》里,说宋朝禁止做诗,“违者笞一百”,〔3〕今天看见副刊,却是“笞二百”,不知是我之笔误,抑记者先生校者先生手民〔4〕先生嫌其轻而改之欤?
但当时确乎只打一百,即将两手之指数,以十乘之。现在若加到二百,则既违大宋宽厚之心,又给诗人加倍之痛,所关实非浅鲜,——虽然已经是宋朝的事,但尚希立予更正为幸。
某生者鞠躬。九月二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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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四年十月二日《晨报副刊》。〔2〕记者先生指孙伏园。
〔3〕关于宋朝禁止做诗,违者笞一百的故事,见宋代叶梦得《石林避暑录话》卷三:“政和间,大臣有不能为诗者,因建言诗为元皊学术,不可行。李彦章为御史,承望风旨,……请为科禁。……何丞相伯通适领修敕令,因为科云:‘诸士庶习传诗赋者杖一百’。”〔4〕手民指排字工人。
集外集拾遗补编寸铁
有一个什么思孟做了一本什么息邪〔2〕,尽他说,也只是革新派的人,从前没有本领罢了。没本领与邪,似乎相差还远,所以思孟虽然写出一个maks〔3〕,也只是没本领,算不得邪。
虽然做些鬼祟的事,也只是小邪,算不得大邪。
造谣说谎诬陷中伤也都是中国的大宗国粹,这一类事实,古来很多,鬼祟著作却都消灭了。不肖子孙没有悟,还是层出不穷的做。不知他们做了以后,自己可也觉得无价值么。如果觉得,实在劣得可怜。如果不觉,又实在昏得可怕。
刘喜奎的臣子的大学讲师刘少少〔4〕,说白话是马太福音〔5〕体,大约已经收起了太极图〔6〕,在那里翻翻福音了。马太福音是好书,很应该看。犹太人钉杀耶稣〔7〕的事,更应该细看。倘若不懂,可以想想福音是什么体。
先觉的人,历来总被阴险的小人昏庸的群众迫压排挤倾陷放逐杀戮。中国又格外凶。然而酋长终于改了君主。君主终于预备立宪,预备立宪又终于变了共和了。喜欢暗夜的妖怪多,虽然能教暂时黯淡一点,光明却总要来。有如天亮,遮掩不住。想遮掩白费气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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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一九年八月十二日北京《国民公报》“寸铁”栏,原无标题,每则之后皆署名黄棘。
〔2〕思孟据《每周评论》第三十三号(一九一九年八月三日)天风(胡适)的《辟谬与息邪》一文,思孟即“北京大学辞退的教员徐某”。息邪,思孟所写的攻击新文化运动及其倡导人的一本小册子的标题,副题《北京大学铸鼎录》,曾在一九一九年八月六日至十三日北京《公言报》连载。分“序言”、“蔡元培传”、“沈尹默传”、“陈独秀传”、“胡适传”、“钱玄同传”、“徐宝璜刘复合传”七部分。其中说“蔡元培居德五年竟识字百余”,陈独秀“不解西文”,刘复、钱玄同“皆斗筲之才,不足比数”,胡适“英文颇近清通,然识字不多”等。〔3〕maks思孟文中误写的外文,当为Marx:马克思。〔4〕刘喜奎(1894—1964)河北南皮人,梆子戏女演员,兼演京剧。刘少少(1870—1929),名*7和,字少珊,湖南长沙人。当时是北京大学哲学研究所讲师。一九一九年三月十三日上海《小时报》载如如《刘少少之新诗》一文,内引刘少少捧刘喜奎的七言绝句《忆刘王》十首,有“二十四传皇帝后,只从伶界出刘王”等语。〔5〕马太福音基督教圣经《新约全书》中的“四福音”之一,假托由耶稣十二门徒之一的马太所传。
〔6〕太极图太极是我国古代的哲学术语,最早见于《易经》,指派生万物的本原。宋代周敦颐始著《太极图说》。刘少少在一九一九年一月九日至二月一日的《北京大学日刊》上连续发表长篇论文《太极图说》,其中说太极图为“吾人四五千年历史之真文明”,“今世欧西科学家所考论……不意吾国四千年前祖先已发现之。”〔7〕耶稣(约前4—30)基督教创始人。他在犹太各地传教,为犹太教当权者所仇视,后被逮捕送交罗马帝国驻犹太总督彼拉多,钉死在十字架上,见《马太福音》第二十七章。
09鲁迅全集·集外集拾遗补编
答广东新会吕蓬尊君
问:“这泪混了露水,被月光照着,可难解,夜明石似的发光。”——《狭的笼》〔2〕(《爱罗先珂童话集》页二七)这句话里面插入“可难解”三字,是什么意思?
答:将“可难解”换一句别的话,可以作“这真奇怪”。
因为泪和露水是不至于“夜明石似的发光”的,而竟如此,所以这现象实在奇异,令人想不出是什么道理。(鲁迅)
问:“或者充满了欢喜在花上奔腾,或者闪闪的在叶尖耽着冥想”,——《狭的笼》(同上)这两句的“主词”
(Subject),是泪和露水呢?还是老虎?答:是泪和露水。(鲁迅)
问:“‘奴隶的血很明亮,红玉似的。但不知什么味就想尝一尝……’”——《狭的笼》(同上,五三)“就想尝一尝”下面的(引号),我以为应该移置在“但不知什么味”之下;尊见以为对否?
答:原作如此,别人是不好去移改他的。但原文也说得下去,引号之下,可以包藏“看他究竟如何”“看他味道可好”等等意思。(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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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四年一月五日上海《学生杂志》第十一卷第一号“答问”栏。
吕蓬尊(1899—1944),原名劭堂,笔名渐斋,广东新会人。当时是小学教员。
〔2〕《狭的笼》爱罗先珂的一篇童话,描写一只被关在动物园铁笼中的老虎对自由生活的渴求。鲁迅译。收入一九二二年七月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爱罗先珂童话集》。
答世界社信
世界社诸先生:
十三日信收到。前一函大约也收到的,因为久病,搁下了。
所问的事,只能写几句空话塞责,因为实在没法子。我的病其实是不会全愈的,这几天正在吐血,医生连话也不准讲,想一点事就头晕,但大约也未必死。
此复,即请
暑安。
鲁迅十五日。
答问
我自己确信,我是赞成世界语〔2〕的。赞成的时候也早得很,怕有二十来年了罢〔3〕,但理由却很简单,现在回想起来:一,是因为可以由此联合世界上的一切人——尤其是被压迫的人们;二,是为了自己的本行,以为它可以互相绍介文学;三,是因为见了几个世界语家,都超乎口是心非的利己主义者之上。
后来没有深想下去了,所以现在的意见也不过这一点。我是常常如此的:我说这好,但说不出一大篇它所以好的道理来。然而确然如此,它究竟会证明我的判断并不错。八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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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六年十月上海《世界》月刊第四卷第九、十期合刊。鲁迅复信以手迹制版刊出;答问载同期“中国作者对于世界语的意见”专栏。均无标题。
世界社,上海世界语者协会所属《世界》月刊社的简称。该刊一九三二年十二月创刊于上海,叶籁士、胡绳编辑。一九三六年,国际革命世界语作家协会写信给上海世界语者协会,要求就世界语问题征询中国作家的意见。世界社为此写信给鲁迅和其他作家,本篇即鲁迅所作的答复。
〔2〕世界语指波兰柴门霍夫(L.Zamenhof,1859—1917)所创造的一种国际辅助语(Esperanto),一八八七年公布。〔3〕鲁迅最早赞成世界语的文章,参看一九一八年十一月《新青年》第五卷第五号发表的《渡河与引路》(后收入《集外集》)。
德国作家版画展延期举行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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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版画展览会,原定于本月七日举行,闻搜集原版画片,颇为不少,大抵大至尺余,如格罗斯所作石版《席勒剧本〈群盗〉警句图》十张〔2〕,珂勒惠支夫人所作铜板画《农民图》七张,则大至二尺以上,因此镜框遂成问题。有志于美术的人,既无力购置,而一时又难以另法备办,现筹备人方四出向朋友商借,一俟借妥,即可开会展览。
又闻俄国木刻名家毕斯凯莱夫(N.Piskarev)〔3〕有《铁流图》四小幅,自在严寒中印成,赠与小说《铁流》之中国译者〔4〕,昨已由译者寄回上海,是为在东亚唯一之原版画,传闻三闲书屋为之制版印行。并拟先在展览会陈列,以供爱好美术者之赏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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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刊于一九三一年十二月十四日《文艺新闻》第四十号,原题《铁流图·版画展延期举行真像》,未署名。〔2〕格罗斯所作《席勒剧本〈群盗〉警句图》,共九幅,完成于一九二二年。
〔3〕毕斯凯莱夫(H.hcnxatvh,1892—1959)苏联版画家、图书插画家。作品有《铁流》、《安娜·卡列尼娜》等书插图。〔4〕《铁流》之中国译者指曹靖华,原名联亚,河南卢氏人。未名社成员,翻译家。当时在苏联列宁格勒大学任教。他翻译的《铁流》一九三一年十一月由三闲书屋出版。同年十二月八日,鲁迅收到他寄来的毕斯凯莱夫手拓《铁流》插图四幅,曾拟制版单独印行,但未实现,后收入《引玉集》。
对于“笑话”的笑话
范仲胺〔2〕先生的《整理国故》是在南开大学的讲演,但我只看见过报章上所转载的一部分,其第三节说:“……近来有人一味狐疑,说禹不是人名,是虫名,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确实证据?说句笑话罢,一个人谁是眼睁睁看明自己从母腹出来,难道也能怀疑父母么?”
第四节就有这几句:
“古人著书,多用两种方式发表:(一)假托古圣贤,(二)本人死后才付梓。第一种人,好像吕不韦将孕妇送人,实际上抢得王位……”
我也说句笑话罢,吕不韦〔3〕的行为,就是使一个人“也能怀疑父母”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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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四年一月十七日《晨报副刊》,署名风声。
〔2〕范仲胺(1893—1969)名文澜,字仲胺,浙江绍兴人,历史学家。著有《中国通史简编》等。当时是天津南开大学国文系教授。〔3〕吕不韦(?—前235)战国末年卫国濮阳(今属河南)人。他在赵国邯郸经商时,将自己已经怀孕的舞姬送给在赵国当人质的秦公子异人,生嬴政(即秦始皇)。异入回国后即位,为秦庄襄王,吕不韦任相国。庄襄王死,秦始皇幼年继位,吕不韦以相国执掌朝政,称“仲父”。
对于北京女子师范大学风潮宣言
溯本校不安之状,盖已半载有余,时有隐显,以至现在,其间亦未见学校当局有所反省,竭诚处理,使之消弭,迨五月七日校内讲演时,学生劝校长杨荫榆先生退席后,杨先生乃于饭馆召集教员若干燕饮,继即以评议部〔2〕名义,将学生自治会职员六人(文预科四人理预科一人国文系一人)揭示开除,由是全校然,有坚拒杨先生长校之事变,而杨先生亦遂遍送感言〔3〕,又驰书学生家属,其文甚繁,第观其已经公表者,则大概谆谆以品学二字立言,使不谙此事始末者见之,一若此次风潮,为校长整饬风纪之所致,然品性学业,皆有可征,六人学业,俱非不良,至于品性一端,平素尤绝无惩戒记过之迹,以此与开除并论,而又若离若合,殊有混淆黑白之嫌,况六人俱为自治会职员,倘非长才,众人何由公举,不满于校长者倘非公意,则开除之后,全校何至然?所罚果当其罪,则本系之两主任〔4〕何至事前并不与闻,继遂相率引退,可知公论尚在人心,曲直早经显见,偏私谬戾之举,究非空言曲说所能掩饰也,同人忝为教员,因知大概,义难默尔,敢布区区,惟关心教育者察焉。
马裕藻,沈尹默,周树人,李泰,钱玄同,沈兼士,〔5〕周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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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五年五月二十七日《京报》。许广平在她所保存的这一宣言的铅印件旁写有附注:“鲁迅拟稿,针对杨荫榆的《感言》仗义执言,并邀请马裕藻先生转请其他先生连名的宣言。”
〔2〕评议部即评议会。根据《国立北京女子师范大学组织大纲》,学校的领导机构为评议会,由校长、教务主任、总务主任及公选出的十名教授共同组成。
〔3〕指杨荫榆的《对于暴烈学生之感言》,一九二五年五月二十日《晨报》以《“教育之前途棘矣!”杨荫榆之宣言》为题,曾予刊载。
〔4〕指女师大国文系主任马裕藻和代主任黎锦熙。〔5〕马裕藻(1878—1945)浙江鄞县人,当时是北京大学国文系教授兼北京女子师范大学讲师和国文系主任。沈尹默(1883—1971),浙江吴兴人,当时是北京大学国文系教授兼女师大国文系讲师。李泰,河北阳原人,当时是北京大学教授兼女师大史地系主任。沈兼士(1887—1945),沈尹默之弟,当时是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主任兼女师大国文系讲师。
复晓真、康嗣群
一十条罪状
晓真先生:
因为我常见攻击人的传单上所列的罪状,往往是十条,所以这么说,既非法律,也不是我拟的。十条是什么,则因传单所攻击之人而不同,更无从说起了。
鲁迅。七月二十日。
二反对相爱
嗣群先生:
对不起得很,现在发出来函就算更正。但印错的那一句,从爱看神秘诗文的神秘家看来,实在是很好的。
旅沪记者。七月廿一日。
给《戏》周刊编者的订正信
编辑先生:
《阿Q正传图》的木刻者,名铁耕〔2〕,今天看见《戏》周刊上误印作“钱耕”,下次希给他改正为感。专此布达,即请撰安
鲁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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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刊于一九三四年十二月二十三日上海《中华日报》的《戏》周刊第十九期,原无标题。
《戏》周刊,上海《中华日报》副刊之一,袁梅(袁牧之)主编。一九三四年八月十九日创刊。自创刊号起,连载袁梅改编的《阿Q正传》剧本,并从第十六期起陆续刊登鲁迅寄去的十张陈铁耕木刻《阿Q正传图》。
〔2〕铁耕即陈铁耕(1906—1970),原名陈耀唐,广东兴宁人,木刻家。
集外集拾遗补编更正
编辑先生:
二十一日《自由谈》的《批评家的批评家》第三段末行,“他没有一定的圈子”是“他须有一定的圈子”之误,乞予更正为幸。
倪朔尔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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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刊于一九三四年一月二十四日《申报·自由谈》。
庚子送灶即事
只鸡胶牙糖,典衣供瓣香。
家中无长物,岂独少黄羊!〔2〕ee
〔1〕本篇录自周作人日记,写于一九○一年二月,署名戛剑生。旧俗,以夏历十二月二十四日为灶神升天的日子,在这一天或前一天祭送灶神,称为“送灶”。
〔2〕黄羊《后汉书·阴识传》:“宣帝时阴子方者,至孝有仁恩。腊日晨炊而灶神形见,子方再拜受庆。家有黄羊,因以祀之。自是已后,暴至巨富,……故后常以腊日祀灶而荐黄羊焉。”《康熙会稽志》:绍俗,“祭灶品用糖糕、时果或羊首,取黄羊祭灶之义。”
关于“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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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先生:
关于大报〔2〕第一本上的“粗人”的讨论,鄙人不才,也想妄参一点末议:——
一陈先生以《伯兮》一篇为“写粗人”〔3〕,这“粗”字是无所谓通不通的。因为皮肤,衣服,诗上都没有明言粗不粗,所以我们无从悬揣其为“粗”,也不能断定其颇“细”:这应该暂置于讨论之外。
二“写”字却有些不通了。应改作“粗人写”,这才文从字顺。你看诗中称丈夫为伯,自称为我,明是这位太太(不问粗细,姑作此称)自述之词,怎么可以说是“写粗人”呢?也许是诗人代太太立言的,但既然是代,也还是“粗人写”而不可“捣乱”了。
三陈先生又改为“粗疏的美人”,则期期〔4〕以为不通之至,因为这位太太是并不“粗疏”的。她本有“膏沐”,头发油光,只因老爷出征,这才懒得梳洗,随随便便了。但她自己是知道的,豫料也许会有学者说她“粗”,所以问一句道:“谁适为容”呀?你看这是何等精细?而竟被指为“粗疏”,和排错讲义千余条〔5〕的工人同列,岂不冤哉枉哉?不知大雅君子,以为何如?此布,即请记安!
封余谨上十一月一日ee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八年十一月十五日上海《大江月刊》第二期“通信”栏。
〔2〕指《大江月刊》,文学刊物,陈望道等编辑。一九二八年十月创刊于上海。同年十二月停刊,共出三期。关于“粗人”的讨论,指章铁民、汪静之对陈钟凡《中国韵文通论》中认为《诗经·伯兮》是写“粗人”的说法的批评和陈的反驳。这一讨论,原在上海《暨南周刊》上进行(见该刊一九二八年第三卷第一、二、三、十期)。《大江月刊》创刊号载有章铁民的《〈伯兮〉问题十讲》一文,介绍了这场争论的经过,并批评了陈钟凡的错误观点和态度。〔3〕陈先生即陈钟凡,字玄,江苏盐城人。当时任上海暨南大学文学院院长兼中国文学系主任。他在给章铁民的信中辩解说:“‘粗人’二字,原意是‘粗疏的美人’”。(见一九二八年六月四日《暨南周刊》第三卷第二期)又在给汪静之的信中指责说:“我自己的偏见,实在觉得,一说‘粗人’不错,再说‘粗疏的美人’更加不错,不过你和章铁民一不解再不解,一捣乱再捣乱而已。”(见一九二八年九月二十四日《暨南周刊》第三卷第十期)《伯兮》,《诗经·卫风》的一篇,描写一个女子对于从军远征的丈夫的思念。其中有这样的句子:“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4〕期期《史记·张丞相列传》:“帝(汉高祖)欲废太子,而立戚姬子如意为太子,大臣固争之,……而周昌廷争之强,上问其说,昌为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欲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唐代张守节正义:“昌以口吃,每语故重言期期也。”
〔5〕排错讲义千余条陈钟凡在给章铁民的信中说:“拙著仓猝付印,内中错误至多,经我校正约千余条”(见一九二八年六月十一日《暨南周刊》第三卷第三期);又在给汪静之的信中说,这是指“排印的错误”。
关于《近代美术史潮论》插图
《希阿的屠杀》系陀拉克罗亚〔2〕作,图上注错了。《骑士》是藉里珂〔3〕画的。
那四个人名的原文,是AristideMaillol,CharlesBar-ry,JoseffPoelaert,CharlesGarnier〔4〕。本文中讲到他们的时候,都还要注出来。
鲁迅。四月十一日。
关于《小说世界》
记者先生〔2〕:
我因为久已无话可说,所以久已一声不响了,昨天看见疑古君的杂感〔3〕中提起我,于是忽而想说几句话:就是对于《小说世界》是不值得有许多议论的。
因为这在中国是照例要有,而不成问题的事。
凡当中国自身烂着的时候,倘有什么新的进来,旧的便照例有一种异样的挣扎。例如佛教东来时有几个佛徒译经传道,则道士们一面乱偷了佛经造道经,而这道经就来骂佛经,而一面又用了下流不堪的方法害和尚,闹得乌烟瘴气,乱七八遭。(但现在的许多佛教徒,却又以国粹自命而排斥西学了,实在昏得可怜!)但中国人,所擅长的是所谓“中庸”,于是终于佛有释藏,道有道藏〔4〕,不论是非,一齐存在。现在刻经处〔5〕已有许多佛经,商务印书馆也要既印日本《续藏》,又印正统《道藏》了,〔6〕两位主客,谁短谁长,便各有他们的自身来证明,用不着词费。然而假使比较之后,佛说为长,中国却一定仍然有道士,或者更多于居士与和尚:因为现在的人们是各式各样,很不一律的。
上海之有新的《小说月报》,而又有旧的(?)《快活》〔7〕之类以至《小说世界》,虽然细微,也是同样的事。
现在的新文艺是外来的新兴的潮流,本不是古国的一般人们所能轻易了解的,尤其是在这特别的中国。许多人渴望着“旧文化小说”(这是上海报上说出来的名词)的出现,正不足为奇;“旧文化小说”家之大显神通,也不足为怪。但小说却也写在纸上,有目共睹的,所以《小说世界》是怎样的东西,委实已由他自身来证明,连我们再去批评他们的必要也没有了。若运命,那是另外一回事。
至于说他流毒中国的青年,那似乎是过虑。倘有人能为这类小说(?)所害,则即使没有这类东西也还是废物,无从挽救的。与社会,尤其不相干,气类相同的鼓词和唱本,国内非常多,品格也相像,所以这些作品(?)也再不能“火上添油”,使中国人堕落得更厉害了。
总之,新的年青的文学家的第一件事是创作或介绍,蝇飞鸟乱,可以什么都不理。东枝君今天说旧小说家以为已经战胜,〔8〕那或者许是有的,然而他们的“以为”非常多,还有说要以中国文明统一世界哩。倘使如此,则一大阵高鼻深目的男留学生围着遗老学磕头,一大阵高鼻深目的女留学生绕着姨太太学裹脚,却也是天下的奇观,较之《小说世界》有趣得多了,而可惜须等将来。
话说得太多了,再谈罢。
一月十一日,唐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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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三年一月十五日《晨报副刊》“通信”栏,题为《唐俟君来信——关于〈小说世界〉》。《小说世界》,周刊,叶劲风主编。一九二三年一月五日创刊于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主要刊载鸳鸯蝴蝶派的作品。一九二八年第十七卷第一期起改为季刊,由胡怀琛主编。一九二九年十二月出至第十八卷第四期停刊。这个刊物是为了与革新后的《小说月报》相抗衡而出版的。
〔2〕记者先生指孙伏园(1849—1966),原名福源,浙江绍兴人,鲁迅在绍兴师范学校和北京大学任教时的学生,新潮社、语丝社成员。一九二一年秋至一九二四年冬任北京《晨报副刊》编辑。后又任北京《京报副刊》编辑。
〔3〕疑古钱玄同的笔名。他在一九二三年一月十日《晨报副刊》“杂感”栏发表《“出人意表之外”的事》一文,批评了《小说世界》的宗旨和倾向,并摘引鲁迅《他们的花园》一诗,劝告新文学家不要与它同流合污。
〔4〕释藏即《大藏经》,汉文佛教经典和著作的总集,分经、律、论三藏。南北朝时开始编集,宋开宝五年(972)首次雕刊一藏,凡十三万版,以后各代均有刊刻。道藏,道教经典和著作的总集。最早编成于唐开元中。宋徽宗政和年间首次刊印,以后各代均有刊刻。内容十分庞杂。通行本有明代的《正统道藏》五三○五卷,《万历续道藏》一八○卷。
〔5〕刻经处指金陵刻经处,经营佛教经典刻印、流布的机构。〔6〕商务印书馆于一九二三年影印出版日本藏经书院刊行的《续藏经》,一九二四年出版《正统道藏》。这两部书的广告,《小说世界》都曾登载。
〔7〕《快活》旬刊,鸳鸯蝴蝶派刊物之一,李涵秋主编。一九二二年一月创刊于上海。同年十二月停刊,共出三十六期。世界书局发行。
〔8〕指东枝的《〈小说世界〉》一文,载一九二三年一月十一日《晨报副刊》“杂感”栏,文中说:“小说世界的出版,其中含着极重大的意义,我们断断不可忽视的,这个意义我用‘战胜’两个字来包括他。因为小说世界一出版,无论那一方面都自以为是战胜了。”
关于《子见南子》
一山东省立第二师范学生会通电各级党部各级政府各民众团体各级学校各报馆均鉴:敝校校址,设在曲阜,在孔庙与衍圣公府包围之中,敝会成立以来,常感封建势力之压迫,但瞻顾环境,遇事审慎,所有行动,均在曲阜县党部指导之下,努力工作,从未尝与圣裔牴牾。
不意,本年六月八日敝会举行游艺会,因在敝校大礼堂排演《子见南子》一剧,竟至开罪孔氏,连累敝校校长宋还吾先生,被孔氏族人孔传堉等越级至国民政府教育部控告侮辱孔子。顷教育部又派参事朱葆勤来曲查办,其报告如何敝会不得而知,惟对于孔氏族人呈控敝校校长各节,认为绝无意义;断难成立罪名,公论具在,不可掩没。深恐各界不明真相,受其蒙蔽,代孔氏宣传,则反动势力之气焰日张,将驯至不可收拾矣。
教会同人正在青年时期,对此腐恶封建势力绝不低首降伏。且国民革命能否成功,本党主义能否实行,与封建势力之是否存在,大有关系。此实全国各级党部,民众团体,言论机关,共负之责,不只敝会同人已也。除将教育部训令暨所附原呈及敝校长答辩书另文呈阅外,特此电请台览,祈赐指导,并予援助为荷。
山东省立第二师范学生会叩。真。
二教育部训令第八五五号六月二十六日令山东教育厅
据孔氏六十户族人孔传堉等控告山东省立第二师范学校校长宋还吾侮辱宗祖孔子呈请查办等情前来。查孔子诞日,全国学校应各停课,讲演孔子事迹,以作纪念。又是项纪念日,奉行政院第八次会议决,定为现行历八月二十七日。复于制定学校年学期及休假日期规程时,遵照编入,先后通令遵行各在案。原呈所称各节,如果属实,殊与院部纪念孔子本旨,大相违反。据呈前情,除以“呈悉。原呈所称各节,是否属实,仰令行山东教育厅查明,核办,具报”等语批示外,合行抄发原呈,令仰该厅长查明,核办,具报。此令。计抄发原呈一件——
呈为公然侮辱宗祖孔子,群情不平,恳查办明令照示事。窃以山东省立第二师范校长宋还吾,系山东曹州府人,北京大学毕业,赋性乖僻,学术不纯,因有奥援,滥长该校,任事以来,言行均涉过激,绝非民党本色,早为有识者所共见。其尤属背谬,令敝族人难堪者,为该校常贴之标语及游行时所呼之口号,如孔丘为中国第一罪人,打倒孔老二,打倒旧道德,打破旧礼教,打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愚民政策,打倒衍圣公府输资设立的明德学校。兼以粉铅笔涂写各处孔林孔庙,时有发见,防无可防,擦不胜擦,人多势强,暴力堪虞。钧部管持全国教育,方针所在,施行划一,对于孔子从未有发表侮辱之明文。该校长如此放纵,究系采取何种教育?禀承何项意旨?抑或别开生面,另有主义?传堉等既属孔氏,数典固不敢忘祖,劝告徒遭其面斥,隐忍至今,已成司空见惯。讵于本年六月八日该校演剧,大肆散票,招人参观,竟有《子见南子》一出,学生抹作孔子,丑末脚色,女教员装成南子,冶艳出神,其扮子路者,具有绿林气概。而南子所唱歌词,则《诗经》《风》《桑中》篇也,丑态百出,亵渎备至,虽旧剧中之《大锯缸》《小寡妇上坟》,亦不是过。凡有血气,孰无祖先?敝族南北宗六十户,居曲阜者人尚繁伙,目见耳闻,难再忍受。加以日宾犬养毅等昨日来曲,路祭林庙,侮辱条语,竟被瞥见。幸同时伴来之张继先生立催曲阜县政府饬差揭擦,并到该校讲演,指出谬误。乃该校训育主任李灿埒大肆恼怒,即日招集学生训话,谓犬养毅为帝国主义之代表,张继先生为西山会议派腐化分子,孔子为古今中外之罪人。似此荒谬绝伦,任意谩骂,士可杀不可辱,孔子在今日,应如何处治,系属全国重大问题,钧部自有权衡,传堉等不敢过问。第对于此非法侮辱,愿以全体六十户生命负罪渎恳,迅将该校长宋还吾查明严办,昭示大众,感盛德者,当不止敝族已也。激愤陈词,无任悚惶待命之至。除另呈蒋主席暨内部外,谨呈
国民政府教育部部长蒋。
具呈孔氏六十户族人孔传堉孔继选孔广璃孔宪桐孔继伦孔继珍孔传均孔广*孔昭蓉孔传诗孔昭清孔昭坤孔庆霖孔繁蓉孔广梅孔昭昶孔宪剑孔广成孔昭栋孔昭椤】紫芾三山东省立第二师范校长宋还吾答辩书孔氏六十户族人孔传堉等控告山东省立第二师范校长宋还吾侮辱孔子一案,业经教育部派朱参事葆勤及山东教育厅派张督学郁光来曲查办。所控各节是否属实,该员等自能相当报告。惟兹事原委,还吾亦有不能已于言者,特缕析陈之。
原呈所称:“该校常贴之标语,及游行时所呼之口号”等语。查各纪念日之群众大会均系曲阜县党部招集,标语口号多由党部发给,如:“孔丘为中国第一罪人”“打倒孔老二”等标语及口号,向未见闻。至“打倒旧道德”“打倒旧礼教”等标语,其他民众团体所张贴者,容或有之,与本校无干。“打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愚民政策”,当是本校学生会所张贴之标语。姑无论学生会在党部指挥之下,还吾不能横加干涉。纵使还吾能干涉,办不能谓为有辱孔门,而强使不贴。至云:“打倒衍圣公府输资设立之明德中学”,更属无稽。他如原呈所称:“兼以粉铅笔涂写各处孔林孔庙,时有发见,防无可防,擦不胜擦”等语。粉铅笔等物何地蔑有,果何所据而指控本校。继云:“人多势强,暴力堪虞”,更无事实可指,本校纵云学生人多,较之孔氏六十户,相差何啻百倍。且赤手空拳,何得谓强,读书学生,更难称暴。本校学生平日与社会民众,向无牴牾,又何堪虞之可言。
至称本校演《子见南子》一剧,事诚有之。查子见南子,见于《论语》。《论语》者,七十子后学者所记,群伦奉为圣经,历代未加删节,述者无罪,演者被控,无乃太冤乎。且原剧见北新书局《奔流》月刊第一卷第六号,系语堂所编,流播甚广,人所共见。本校所以排演此剧者,在使观众明了礼教与艺术之冲突,在艺术之中,认取人生真义。演时务求逼真,扮孔子者衣深衣,冠冕旒,貌极庄严。扮南子者,古装秀雅,举止大方。扮子路者,雄冠剑佩,颇有好勇之致。原呈所称:“学生抹作孔子,丑末脚色,女教员装成南子,淫冶出神,其扮子路者,具有绿林气概”,真是信口胡云。若夫所唱歌词,均系三百篇旧文,亦原剧本所有。如谓《桑中》一篇,有渎圣明,则各本《诗经》,均存而不废,能受于庭下,吟于堂上,独不得高歌于大庭广众之中乎。原呈以《桑中》之篇,比之于《小寡妇上坟》及《大锯缸》,是否孔氏庭训之真义,异姓不得而知也。
又据原呈所称:犬养毅张继来本校演讲一节,系本校欢迎而来,并非秉承孔氏意旨,来校指斥谬误。本校训育主任,招集学生训话,系校内例行之事,并非偶然。关于犬养毅来中国之意义,应向学生说明。至谓“张继先生为西山会议派腐化份子”云云,系张氏讲演时,所自言之。至云:“孔子为古今中外之罪人”,此类荒谬绝伦,不合逻辑之语,本校职员纵使学识浅薄,亦不至如此不通。况本校训育主任李灿埒,系本党忠实同志,历任南京特别市党部训练部指导科主任,绥远省党务指导委员会宣传部秘书,向来站在本党的立场上,发言谨慎,无可疵议。山东教育厅训令第六九三号,曾谓:“训育主任李灿埒,对于党义有深切的研究,对于工作有丰富的经验,平时与学生接近,指导学生得法,能溶化学生思想归于党义教育之正轨,训育可谓得人矣。”该孔氏等随意诬蔑,是何居心。查犬养毅张继来曲,寓居衍圣公府,出入皆乘八抬大轿,校人传言,每馔价至二十六元。又云馈以古玩玉器等物,每人十数色。张继先生等一行离曲之翌日,而控还吾之呈文,即已置邮。此中线索,大可寻味。
总观原呈:满纸谎言,毫无实据。谓为“侮辱孔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纵使所控属实,亦不出言论思想之范围,尽可公开讨论,无须小题大做。且“确定人民有集会结社言论出版居住信仰之完全自由权”,载在党纲,谁敢违背?该孔传堉等,捏辞诬陷,越级呈控,不获罪戾,而教部竟派参事来曲查办,似非民主政治之下,所应有之现象。
又据原呈所称全体六十户云云。查六十户者,实孔氏特殊之封建组织。孔氏族人大别为六十户,每户有户首,户首之上,有家长,家长户首处理各户之诉讼,每升堂,例陈黑红鸭嘴棍,诉讼者,则跪述事由,口称大老爷,且动遭肉刑,俨然专制时代之小朝廷。听讼则以情不以理,所谓情者大抵由金钱交易而来。案经判决,虽至冤屈,亦不敢诉诸公堂。曲阜县知事,对于孔族及其所属之诉讼,向来不敢过问。家长户首又可以勒捐功名。例如捐庙员者,每职三十千至五十千文,而勒捐之事,又层出不绝。户下孔氏,含冤忍屈,不见天日,已有年矣。衍圣公府又有百户官职,虽异姓平民,一为百户,即杀人凶犯,亦可逍遥法外。以致一般土劣,争出巨资,乞求是职。虽邻县邻省,认捐者亦不乏人。公府又有号丧户条帚户等名称,尤属离奇。是等官员,大都狐假虎威,欺压良善,不仅害及户下孔氏,直害及异姓民众,又不仅害及一县,且害及邻封。户下孔氏,受其殃咎,犹可说也!异姓民众,独何辜欤?青天白日旗下,尚容有是制乎?
本校设在曲阜,历任皆感困难。前校长孔祥桐以开罪同族,至被控去职,衔恨远引,发病而死。继任校长范炳辰,莅任一年之初,被控至十数次。本省教育厅设计委员会,主将本校迁至济宁,远避封建势力,不为无因。还吾到校以来,对于孔氏族人,向无不恭。又曾倡议重印孔氏遗书,如《微波榭丛书》以及《仪郑堂集》等,表扬先哲之思,不为无征。本校学生三百余人,隶曲阜县籍者将及十分之二。附属小学四百余人,除外县一二十人外,余尽属曲卑县籍,民众学校妇女部,完全为曲阜县学生。所谓曲阜县籍之学生,孔氏子女,迨居半数。本年经费困难万分,因曲阜县教育局取缔私塾,学生无处就学,本校附小本七班经费,又特开两班以资收容。对于地方社会,及孔子后裔,不谓不厚。本校常年经费五六万元,除薪俸支去半数外,余多消费于曲阜县内。学生每人每年,率各消费七八十元。曲阜县商业,所以尚能如今者,本校不为无力。此次署名控还吾者,并非六十户户首,多系乡居之人,对于所控各节未必知情,有无冒签假借等事,亦难确定,且有土劣混羼其中。经还吾询问:凡孔氏稍明事理者,类未参加此事。且谓孔传堉等此种举动,实为有识者所窃笑。纵能尽如彼等之意,将校长查明严办,昭示大众。后来者将难乎为继,势非将本校迁移济宁或兖州,无法办理。若然,则本校附小四百学生,将为之失学,曲阜商业,将为之萧条矣。前津浦路开修时,原议以曲阜县城为车站,衍圣公府迷信风水,力加反对,遂改道离城十八里外之姚村,至使商贾行旅,均感不便。驯至曲阜县城内社会,仍保持其中古状态,未能进化。由今视昔,事同一例。曲卓民众何负于孔传堉等,必使常在半开化之境,不能吸收近代之文明?即孔氏子弟亦何乐而为此,孔氏六十户中不乏开明之士,当不能坐视该孔传堉等之胡作非为,而瞑然无睹也。
更有进者。还吾自加入本党,信奉总理遗教,向未违背党纪。在武汉时,曾被共产党逮捕下狱两月有余,分共之后,方被释出。原呈所谓:“言行均涉过激,绝非民党本色”云云者,不知果何据而云然?该孔传堉等并非本党同志,所谓过激本色之意义,恐未必深晓。今竟诬告本党同志,本党应有所以处置之法;不然效尤者接踵而起,不将从此多事乎?还吾自在北京大学毕业之后,从事教育,历有年所。十五年秋又入广州中国国民党学术院,受五个月之严格训练。此次任职,抱定三民主义教育宗旨,遵守上级机关法令,凡有例假,无不执行,对于院部功令,向未违背。且北伐成功以还,中央长教育行政者,前为蔡孑民先生,今为蒋梦麟先生,在山东则为教育厅何仙槎厅长,均系十年前林琴南所视为“覆孔孟,铲伦常”者也。蔡先生复林琴南书,犹在《言行录》中,蒋先生主编《新教育》,何厅长著文《新潮》,还吾在当时景佩实深,追随十年,旧志未改,至于今日,对于院部本旨所在,亦不愿稍有出入。原呈:“钧部管持全国教育,方针所在,施行划一,对于孔子从未有鄙夷侮辱之明文,该校长如此放纵,究系采取何种教育?禀承何项意旨?抑或别开生面,另有主义?”云云。显系有意陷害,无所不用其极。
还吾未尝出入孔教会之门,亦未尝至衍圣公府专诚拜谒,可谓赋性乖僻。又未尝日日读经,当然学术不纯。而本省教厅训令第六九三号内开:“校长宋还吾态度和蔼,与教职员学生精神融洽,作事颇具热诚,校务支配,均甚适当,对于教员之聘请,尤为尽心”云云。不虞之誉,竟临藐躬,清夜自思,良不敢任。还吾籍隶山东旧曹州府城武县,确在北京大学毕业,与本省教育厅何厅长不无同乡同学之嫌,所谓:“因有奥援”者,殆以此耶?但因与厅长有同乡同学之嫌,即不得充校长,不知依据何种法典?院部有无明令?至于是否滥长,官厅自可考查,社会亦有公论,无俟还吾喋喋矣。还吾奉职无状,得罪巨室,至使孔传堉等夤缘权要,越级呈控,混乱法规之程序。教育无法进行,学生因之傍徨。午夜疚心,莫知所从。本宜躬候裁处,静默无言,但恐社会不明真象,评判无所根据,故撮述大概如右。邦人君子,其共鉴之。七月八日。
四教育部朱参事及山东教育厅会衔呈文呈为公衔呈复事。案奉钧部训令,以据孔氏六十户族人孔传堉等以山东省立第二师范校长宋还吾侮辱宗祖孔子呈请查办等情,饬厅查明核办,并派葆勤来鲁会同教育厅查办具报等因。奉此,遵由职厅饬派省督学张郁光随同葆勤驰赴曲阜,实地调查,对于本案经过情形,备悉梗概。查原呈所控各节,计有三点:一,为发布侮辱孔子标语及口号;二,为表演“孔子见南子”戏剧;三,为该校训育主任李灿埒召集学生训话,辱骂犬养毅张继及孔子。就第一点言之,除“打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愚民政策”之标语,该校学生会确曾写贴外,其他如“孔丘为中国第一罪人”,“打倒孔老二”等标语,均查无实据。就第二点言之,“孔子见南子”一剧,确曾表演,惟查该剧本,并非该校自撰,完全根据《奔流》月刊第一卷第六号内林语堂所编成本,至扮演孔子脚色,衣冠端正,确非丑末。又查学生演剧之时,该校校长宋还吾正因公在省。就第三点言之,据由学生方面调查所得,该校早晚例有训话一次,当日欢迎犬养毅张继二先生散会后,该校训育主任于训话时,曾述及犬养氏之为人,及其来华任务,并无辱骂张氏,更无孔子为古今中外罪人之语。再原呈署名人据查多系乡居,孔氏族人之城居者,对于所控各节,多淡漠视之。总计调查所得情形,该校职教员学生似无故意侮辱孔子事实,只因地居阙里,数千年来,曾无人敢在该地,对于孔子有出乎敬礼崇拜之外者,一旦编入剧曲,摹拟容声,骇诧愤激,亦无足怪。惟对于该校校长宋还吾究应若何处分之处,职等未敢擅拟,谨根据原呈所控各节,将调查所得情形,连同《子见南子》剧本,会衔呈复,恭请钧部鉴核批示祗遵,实为公便。谨呈教育部部长蒋。附呈《奔流》月刊一册。参事朱葆勤,兼山东教育厅厅长何思源。
五济南通信
曲阜第二师范,前因演《子见南子》新剧,惹起曲阜孔氏族人反对,向教育部呈控该校校长宋还吾。工商部长孔祥熙亦主严办,教育部当派参事朱葆勤来济,会同教育厅所派督学张郁光,赴曲阜调查结果,毫无实据,教厅已会同朱葆勤会呈教部核办。十一日孔祥熙随蒋主席过济时,对此事仍主严究。教长蒋梦麟监察院长蔡元培日前过济赴青岛时,曾有非正式表示,排演新剧,并无侮辱孔子情事,孔氏族人,不应小题大做。究竟结果如何,须待教部处理。
八月十六日《新闻报》六《子见南子》案内幕]衍圣公府陪要人大*
]青皮讼棍为祖宗争*
昨接山东第二师范学生会来函,报告《子见南子》一剧讼案之内幕,虽未免有偏袒之辞,然而亦足以见此案症结之所在,故录刊之。
曲阜自有所谓孔氏族人孔传堉等二十一人,控告二师校长宋还吾侮辱“孔子”,经教部派员查办以后,各报虽有刊载其消息,惟多语焉不详。盖是案病根,因二师学生,于六月八日表演《子见南子》一剧;当时及事后,皆毫无动静。迨六月十八日,有中外名人犬养毅及张继,联翩来曲,圣公府大排盛宴,名人去后四日,于是忽有宋校长被控之事,此中草蛇灰线,固有迹象可寻也。至于原告廿一人等,并非六十户首,似尚不足以代表孔氏,盖此不过青皮讼棍之流,且又未必悉皆知情。据闻幕后系孔祥藻,孔繁朴等所主使,此案始因此而扩大。孔祥藻为曲阜之著名大青皮,孔繁朴是孔教会会长。按孔繁朴尝因广置田产,致逼兄吞烟而死,则其人品可知,而所谓孔教会者,仅彼一人之独角戏而已。彼欲扩张孔教会势力,非将二师迁移他处,实无良法,则此次之乘机而起,自属不可免者,故此案直可谓二师与孔教会之争也。至于其拉拢青皮讼棍,不过以示势众而已。现曲阜各机关,各民众团体,均抱不平,建设局,财政局,教育局,农民协会,妇女协会,商会,二师学生会,二师附小学生会等,俱有宣言呈文联合驳孔传堉等,而尤以县党部对于封建势力之嚣张,愤激最甚。孔传堉等亦无大反动力量,故此案不久即可告一段落也。
七月十八日《金钢钻》七小题大做史梯耳
关于曲阜二师排演《子见南子》引起的风波至圣孔子是我们中国“思想界的权威”,支配了数千年来的人心,并且从来没失势过。因此,才遗留下这旧礼教和封建思想!
历史是告诉我们,汉刘邦本是一员亭长,一个无赖棍徒,却一旦“贵为天子”,就会尊孔;朱元璋不过一牧牛儿,一修道和尚,一天“危坐龙庭”,也会尊孔;爱新觉罗氏入主中华,也要“存汉俗尊儒(孔)术”。这些“万岁皇爷”为什么这样志同道合呢?无非为了孔家思想能够训练得一般“民”们不敢反抗,不好“犯上作乱”而已!我们无怪乎从前的文人学士“八股”都做得“一百成”,却没有半点儿“活”气!
中山哲学是“知难行易”,侧重在“知”,遗嘱又要“唤起民众”,更要一般民众都“知”,至圣孔子却主张民只可使“由”不可使“知”,他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是不是和中山主义相违!现在革命时代,于反动封建思想还容许他残留吗?
山东曲阜第二师范学校为了排演《子见南子》一剧,得罪了“圣裔”孔传堉等,邮呈国府教育部控告该校校长“侮辱宗祖孔子”的罪名,惊动了国府,派员查办。我因为现在尚未见到《奔流》上的原剧本,无从批判这幕剧是否侮辱孔子,但据二师校长说:“本校排演此剧者,在使观众明了礼教与艺术之冲突,在艺术之中,认取人生真义”云云。夫如此,未必有什么过火的侮辱,不过对于旧礼教或致不满而已。谈到旧礼教,这是积数千年推演而成,并非孔子所手创,反对旧礼教不能认定是侮辱孔子,况且旧礼教桎梏人性锢蔽思想的罪恶,已经不容我们不反对了!如果我们认清现在的时代,还要不要尊孔,要不要铲除封建思想,要不要艺术产生,自然明白这次曲阜二师的风波是关系乎思想艺术的问题,是封建势力向思想界艺术界的进攻!
不过国府教育部为了这件演剧琐事,却派员查办啦,训令查复啦,未免有“小题大做”之嫌,我想。
一九二九,七,十八,于古都。
七月二十六日《华北日报》副刊所载八为“辱孔问题”答《大公报》记者宋还吾本年七月二十三日的《大公报》社评,有《近日曲阜之辱孔问题》一文,昨天才有朋友找来给我看;看过之后,非常高兴。这个问题,在山东虽然也引起各报的讨论,但讨论到两三次,便为别种原因而消沉了。《大公报》记者居然认为是个问题,而且著为社论,来批评我们;我们除感佩而外,还要对于这件事相当的声明一下,同时对于记者先生批评的几点,作简单的答复。
我们认为孔子见南子是一件事实,因为:一,“子见南子”出于《论语》,《论语》不是一部假书,又是七十子后学者所记,当然不是造孔子的谣言。二,孔子周游列国,意在得位行道,揆之“三日无君则吊”,“三月无君则遑遑如也”的古义,孔子见南子,是可以成为事实的。
《子见南子》是一本独幕悲喜剧。戏剧是艺术的一种。艺术的定义,最简单的是:人生的表现或再见。但没有发见的人,也表现不出什么来;没有生活经验的人,也发见不出什么来。有了发见之后,把他所发见的意识化了,才能表现于作品之中。《子见南子》,是作者在表现他所发见的南子的礼,与孔子的礼的不同;及周公主义,与南子主义的冲突。他所发见的有浅深,所表现的有好坏,这是我们可以批评的。如果说:他不应该把孔子扮成剧本中的脚色,不应该把“子见南子”这回事编成剧本,我们不应该在曲阜表演这样的一本独幕悲喜剧:这是我们要付讨论的。
《大公报》的记者说:“批评须有其适当之态度:即须忠实,须谨慎,不能离开理论与史实。”这是立论的公式,不是作戏剧的公式,也不是我们演剧者所应服从的公式。
又说:“子见南子,‘见’而已矣,成何艺术?有何人生真义?又何从发见与礼教之冲突?”(在这里,我要附带着声明一下。我的答辩书原文是:“在礼教与艺术之间,认取人生真义。”书手写时错误了。不过这些都无关宏癲。)“见而已矣!”
固然!但在当时子路已经不说,孔子且曾发誓,是所谓“见”者,岂不大有文章?而且南子曾宣言:到卫国来见寡君的,必须见寡小君。孔子又曾陪南子出游,参乘过市。再连同南子的许多故事,辑在一块,表演起来,怎见得就不能成为艺术?艺术的表现,有作者自己在内,与作史是不同的呵!孔子有孔子的人生观,南子也自有她的人生观,把这两种不同的人生观,放在一幕里表演出来,让观众自己认识去,怎见得发见不出人生的真义?原剧所表演的南子,是尊重自我的,享乐主义的;孔子却是一个遵守礼法的,要得位行道的。这两个人根本态度便不同,又怎能没有冲突?至于说:“普通界说之所谓孔教,乃宋儒以后之事,非原始的孔教。”我要请问:原始的礼教,究是什么样子?魏晋之间,所常说的“礼法之士”,是不是指的儒家者流?
又说:“例以如演《子见南子》之剧,可以明艺术与人生。吾不知所谓艺术与人生者何若也!”上文说过:艺术是人生的表现,作者在表演人生,观者看了之后,各随其能感的程度,而有所见于人生,又有人专门跑到剧场中去看人类。所谓艺术与人生者就是这样,这有什么奇怪?难道说,凡所谓艺术与人生者,都应在孔教的范畴之中么?
记者先生又由孔学本身上观察说:“自汉以来,孔子横被帝王利用,竟成偶像化,形式化,然其责孔子不负之。——真理所示,二千年前之先哲,初不负二千年后政治之责任。”我却以为不然。自汉以来,历代帝王,为什么单要利用孔子?最尊崇孔子的几个君主,都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尊崇孔子的意义是什么?如果孔子没有这一套东西,后世帝王又何从利用起?他们为什么不利用老庄与荀子?一般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成为游民阶级的“士”,不都是在尊崇孔教的口号之下,产生出来的吗?历代政治权力者所豢养的士,不都是祖述孔子的吗?他们所祖述的孔子学说,不见得都是凭空捏造的吧?孟子说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几乎被朱元璋赶出圣庙去。张宗昌因为尊孔能收拾人心,除了认孔德成为“仁侄”之外,还刻印了十三经。封建势力善以孔子的学说为护符,其责孔子不负之谁负之?
又说:“孔学之真价值,初不借政治势力为之保存,反因帝王利用而教义不显。”那么,记者先生对于我这次被告,应作何感想呢?
记者先生说我们研究不彻底,态度不谨严。记者先生忘记我们是在表演戏剧,不是背述史实;我们是在开游艺会,不是宣读论文。而且“自究极的意义言之”,演者在表演实人生时,不用向他说你要谨严谨严,他自然而然地会谨严起来;因为实人生是严肃的,演者面对着实人生时,他自会严肃起来的。同时,如果研究的不彻底,也绝对表演不好。在筹备演《子见南子》的时候,我曾教学生到孔庙里去看孔子及子路的塑像,而且要过细地看一下。对于《论语》,尤其是《乡党》一篇,要着实地研究一下。单为要演戏,还详细地讨论过“温良恭俭让”五个字的意味。我们研究的固然不算怎样彻底,但已尽其最善之努力了。记者先生还以为我们太草率么?我们应当读书十年之后,再演《子见南子》么?不必吧!记者先生既说:“《子见南子》剧脚本,吾人未见;曲阜二师,如何演剧,更属不知。”还能说我们研究不彻底,态度不谨严么?何不买一《奔流》月刊第一卷第六号看看,到曲阜实地调查一下再说呢?这样,岂不研究的更彻底,态度更能谨严些么?而且我们演剧的背影是什么?曲阜的社会状况何若?一般民众的要求怎样?记者先生也许“更属不知”吧?那末,所根据的史实是什么呢?记者先生对于孔学本身,未曾论列;何谓礼教?何谓艺术?更少发挥。对于我个人,颇有敲打;对于我们演《子见南子》微词更多:不知根据的什么理论?所谓“孔学的本身”,与“孔学的真价值”,到底是什么?请《大公报》的记者,具体的提出来。我们站在中华民国十八年的立场上,愿意陪着记者先生,再重新估量估量。一九二九,七,二八,济南旅舍九教育部训令第九五二号令山东教育厅
查该省省立第二师范校长宋还吾被控侮辱孔子一案,业令行该厅查办,并加派本部参事朱葆勤,会同该厅,严行查办各在案。兹据该参事厅长等,将查明各情,会同呈复前来。查该校校长宋还吾,既据该参事厅长等,会同查明,尚无侮辱孔子情事,自应免予置议。惟该校校长以后须对学生严加训诰,并对孔子极端尊崇,以符政府纪念及尊崇孔子本旨。除据情并将本部处理情形,呈请行政院鉴核转呈,暨指令外,合行令仰该厅知照,并转饬该校校长遵照,此令。
十曲阜二师校长呈山东教育厅文呈为呈请事。案据山东《民国日报》,《山东党报》二十八日登载教育部训令九五二号,内开“云云”。查办以来,引咎待罪,二十余日,竟蒙教育部昭鉴下情,免予置议,感激之余,亟思图报。惟关于训诰学生,尊崇孔子两点,尚无明文详细规定。恐再有不符政府纪念及尊崇孔子本旨,致重罪戾,又以八月二十七日孔子诞辰纪念,为期已迫,是以未及等候教厅载令到校,提前呈请。查孔家哲学之出发点,约略言之,不过一部《易经》。“上天下泽,履,君子以辩上下,定民志。”类此乾坤定位,贵贱陈列,以明君臣之大义,以立万世之常经的宇宙观,何等整齐。自民国肇造以来,由君主专制之政体,一变而为民主民治,由孔家哲学之观点论之,实不啻翻天倒泽,加履首上,上下不辩,民志不定,乾坤毁灭,阴阳错乱,“乾坤毁则无以见易,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息矣。”如此则孔家全部哲学,尚何所根据乎?此后校长对学生,有所训诰,如不阐明孔子尊君之义,则训诰不严,难免违犯部令之罪,如阐明孔子尊君之义,则又抵触国体,将违犯刑法第一百零三条,及第一百六十条。校长在武汉被共党逮捕入狱,八十余日,饱尝铁窗风味,至今思之,犹觉寒心,何敢再触法网,重入囹圄。校长效力党国,如有罪戾,应请明令处置,如无罪戾,何为故使进退维谷?校长怀刑畏法,只此一端,已无以自处。窃谓应呈请部院,删除刑法第一百零三条,及第一百六十条,或明令解释讲演孔子尊君之义为不抵触国体,则校长将有所遵循,能不获罪。又查尊崇孔子最显著者莫过于祭孔典礼,民国以来,祭孔率行鞠躬礼,惟袁世凯筹备帝制时,则定为服祭天服,行跪拜礼,张宗昌在山东时亦用跪拜礼。至曲阜孔裔告祭林庙时,自袁世凯以来,以至今日,均系服祭天服,行跪拜礼,未尝稍改。本校设在曲阜,数年前全校师生赴孔庙参加祭孔典礼,曾因不随同跪拜,大受孔裔斥责,几起冲突。刻距现行历八月二十七日孔子诞辰,为期不足一月,若不预制祭天服,定行跪拜礼,倘被孔裔控告,为尊崇孔子,未能极端,则校长罪戾加重,当何词以自解?若预制祭天服,则限于预算,款无所出,实行跪拜礼,则院部尚无功令,冒然随同,将违背现行礼节,当然获罪。且查曲阜衍圣公府,输资设立明德中学,向无所谓星期,每旧历庚日,则休假一日,名曰旬休,旧历朔望,例须拜孔,行三跪九叩礼,又每逢祭孔之时,齐集庙内,执八佾舞于两阶。本校学生如不从同,则尊崇不能极端,如须从同,是否违背院部功令。凡此种种,均请钧厅转院部,明令示遵。临呈不胜迫切待命之至。谨呈山东省政府教育厅厅长何。山东省立第二师范校长宋还吾。七月二十八日。
十一山东教育厅训令第一二○四号八月一日省立第二师范校长宋还吾调厅另有任用,遗缺以张敦讷接充。此令。
十二结语
有以上十一篇公私文字,已经可无须说明,明白山东曲阜第二师范学校演《子见南子》一案的表里。前几篇呈文(二至三),可借以见“圣裔”告状的手段和他们在圣地的威严;中间的会呈(四),是证明控告的说诳;其次的两段记事(五至六),则揭发此案的内幕和记载要人的主张的。待到教育部训令(九)一下,表面上似乎已经无事,而宋校长偏还强项,提出种种问题(十),于是只得调厅,另有任用(十一),其实就是“撤差”也矣。这即所谓“息事宁人”之举,也还是“强宗大姓”的完全胜利也。
一九二九年八月二十一夜,鲁迅编讫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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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九年八月十九日《语丝》周刊第五卷第二十四期(衍期出版)。
《子见南子》,独幕话剧,林语堂根据有关孔丘见卫灵公夫人南子的历史记载编写而成。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八年十一月《奔流》月刊第一卷第六号。
关于废止《教育纲要》的签注
案《教育纲要》虽不过行政首领对于教育之政见,然所列三项〔2〕,均已现为事实,见于明令,此后分别修改,其余另定办法;〔3〕在理论上言之,固已无形废弃,然此惟在通都大邑,明达者多,始能有此结果。而乡曲教师,於此种手续关系,多不能十分明了。《纲要》所列,又多与旧式思想相合,世人乐於保持,其他无业游民亦可藉此结合团体(如托名研究经学,聚众立社之类),妨害教育。是《纲要》虽若消灭,而在一部份人之心目中,隐然实尚存留。倘非根本取消,恐难杜绝歧见。故窃谓此种《纲要》,应以明文废止,使无论何人均不能发生依坿之见,始于学制上行政上无所妨害。至于法令随政局而屡更,虽易失遵守之信仰,〔4〕然为正本清源计,此次不得不尔。凡明白之国民,当无不共喻此意。一俟宗旨禞定,发号施令均出一辙,则一二年中信仰自然恢复,所失者小,而所得则甚大也。
周树人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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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据手稿编入。约写于一九一六年八月间。原无标题、标点。
《教育纲要》,一九一五年初袁世凯任大总统时制订,分“总纲”、“教育要言”、“教科书”、“建设”、“学位奖励”等五项,凡二十五款。它以“尊孔尚孟”为宗旨,规定“中小学校均加读经一科”,提倡“各省各处设立经学会”。(载一九一五年二月《教育公报》第九册,原题《整理教育要目》)袁世凯复辟帝制失败后,教育部参事室为“厘定学制,确定方针起见”,对《纲要》的存废问题进行讨论,一九一六年八月三日将《纲要》制订以来实际存在的问题和讨论中的分歧意见整理成“说帖”,发给各司和各视学征询意见。鲁迅为此在“说帖”上签注了这个意见。
〔2〕指“说帖”列举的《教育纲要》中业经施行而事实上发现的三项困难:“一、中小学学制问题(总纲第四条)。二、各校读经问题(教科书第二款)。三、经学会问题(建设第七款)。以上三款,均明令公布(一二两款见之于国民学校令及施行细则、预备学校令,第三款见之于批令)”。
〔3〕指“说帖”列举的讨论中三种不同意见之一:“取消已经施行各款。(理由)政事堂片交之件(按即《教育纲要》),虽有奉行之责任,然与明令公布之件不同。《纲要》所载多理论而少事实,此时但须就前述各款已明令者为之分别修改或废止,于理论上及计划上并未施行之款,此后另定办法,不再依照原议,即已无形废弃。准此而论,似无明文取消《纲要》之必要。”
〔4〕指“说帖”列举的“主缓议者”所持的“理由”:“法令随政局变更,易失遵守信仰之力。”
关于小说目录两件
去年夏,日本辛岛骁〔2〕君从东京来,访我于北京寓斋,示以涉及中国小说之目录两种:一为《内阁文库书目》〔3〕,录内阁现存书;一为《舶载书目》〔4〕数则,彼国进口之书帐也,云始元禄十二年(一六九九)或其前年而迄于宝历〔5〕四年(一七五四),现存三十本。时我方将走厦门避仇,卒卒鲜暇,乃托景宋〔6〕君钞其前者之传奇演义类,置之行箧。不久复遭排摈,自闽走粤,汔无小休,况乃披览。而今复将北逭,整装睹之,蠹食已多,怅然兴叹。窃念录中之刊印时代及作者名字,此土新本,概已删落,则此虽止简目,当亦为留心小说史者所乐闻也,因借《语丝》,以传同好。惜辛岛君远隔海天,未及征其同意,遂成专擅,因以为歉耳。别有清钱曾所藏小说目二段,昔从《也是园书目》〔7〕钞出,以其可知清初收藏家所珍庋者是何等书,并缀于末。一九二七年七月三十日之夜,鲁迅于广州东堤寓楼〔8〕记。
甲内阁文库图书第二部汉书目录子第十类,小说。
一杂事(未钞)
二传奇演义,杂记
《历代神仙通鉴》(二十二卷,目一卷。明阳宣史撰。清版。二十四本。)
《盘古唐虞传》(明钟惺。清版。二本。)
《有夏志传》(明钟惺编。清版。四本。)
《有夏志传》(同上。清版。八本。)
《列国志传》(明陈继儒校。明版。一二本。)
《英雄谱》(一名《三国水浒全传》。二十卷,目一卷,图像一卷。明熊飞编。明版。一二本。)
《水浒全书》(百二十回。明李贽评。明版。三二本。)
《忠义水浒传》(百回。明李贽批评。明版。二十本。)《水浒传》(七十回;二十卷。王望如评论。清版。二十本。)《水浒传》(七十回;七十五卷,首一卷。清金圣叹批注。雍正十二年刊。二四本。)
《水浒传》(同上。伊达邦成等校。明治十六年刊。一二本。)《水浒后传》(四十回;十卷,首一卷。清蔡评定。清版。五本。)
《水浒后传》(同上。清版。十本。)
《水浒志传评林》(二十五卷。第一至七卷缺。明版。六本。)
《南北两宋志传》(二十卷。明陈继儒。明版。十本。)《绣像金枪全传》(五十回,十卷。第四十六回以下缺。清废闲主人校。道光三年刊。八本。)
《皇明英武传》(八卷。万历十九年刊。四本。)《皇明英烈传》(明版。六本。)
《皇明中兴圣烈传》(五卷。明乐舜日。明版。二本。)《全像二十四尊罗汉传》(六卷。明朱星祚编。万历三十二年刊。二本。)
《平妖传》(四十回。宋罗贯中。明龙子犹补。明版。八本。)《平妖传》(四十回。明张无咎校。明版。六本。)《平虏传》(吟啸主人。明版。二本。)
《承运传》(四卷。明版。二本。)
《八仙传》(明吴元泰。明版。二本。)
《金云翘传》(二十回,四卷。青心才人。清版。二本。)
《钟馗全传》(四卷。安正堂补正。明版。一本。)《飞龙全传》(六十回。清吴璇删订。嘉庆二年刊。一六本。)《绣像飞跎全传》(三十二回,四卷。嘉庆二十二年刊。二本。)《再生缘全传》(二十卷。清香叶阁主人校。道光二年刊。三二本。)
《金石缘全传》(二十四回。清版。六本。)
《玉茗堂传奇》(四种,八卷。明汤显祖。明版。八本。)
《玉茗堂传奇》(同上。明沈际飞点次。明版。八本。)
《五种传奇再团圆》(五卷。步月主人。清版。二本。)《两汉演义传》(十八卷,首一卷。明袁宏道评。明版。一六本。)
《三国志演义》(十二卷。宋罗贯中。万历十九年刊。一二本。)
《三国志演义》(二十卷。万历三十三年刊。八本。)《三国志演义》(二十卷。明杨春元校。万历三十八年刊。五本。)
《后七国乐田演义》(二十回。烟水散人。乾隆四十五年刊。二本。)
《唐书演义》(八卷。明熊钟谷。嘉靖三十二年刊。四本。)《唐书演义》(明徐渭批评。明版。八本。)
《残唐五代史演义传》(六十回,二卷。宋罗本。明汤显祖批评。清版。四本。)
《反唐演义全传》(姑苏如莲居士编。清版。十本。)《两宋志传通俗演义》(二十卷。明陈尺蠖斋评释。明版。十本。)
《封神演义》(百回,二十卷。明许仲琳编。明版。二十本。)
《人物演义》(四十卷,首一卷。明版。一六本。)
《孙庞斗志演义》(二十卷。吴门啸客。明版。四本。)《孙庞斗志演义》(同上。明版。三本。)
《孙庞演义》(四卷。澹园主人编。清版。二本。)《武穆演义》(八卷。明熊大本编。《后集》三卷,明李春芳编。嘉靖三十一年刊。十本。)
《宋武穆王演义》(十卷。明熊大本编。明版。五本。)《岳王传演义》(明金应鳌编。明版。八本。)
《全相平话》(十五卷。元版。五本。)
《新编宣和遗事》(二集二卷。清版。二本。)
《圣叹外书三国志》(六十卷,首一卷。第三十八至四十二卷缺。清毛宗岗评。乾隆十七年刊。二二本。)
《东周列国志》(二十三卷,首一卷。清蔡评。清版。二四本。)
《新列国志》(百八回。墨憨斋。明版。一二本。)《禅真逸史》(四十回。明清心道人编。清版。一二本。)《禅真逸史》(同上。清版。四本。)
《艳史》(四十四回;首一卷。明齐东野人编。明版。九本。)
《女仙外史》(百回。清吕熊。清版。二十本。)《鑘史》(二十卷,绣像二卷。磊纄山房主人。清版。一二本。)《西洋记》(百回,二十卷。明罗懋登。清版。二十本。)
《西游记》(百回。明李贽批评。明版。十本。)《全像西游记》(百回。华阳洞天主人校。明版。十本。)
《西游真诠》(百回。明李贽等评。清版。十本。)《绣像西游真诠》(百回。清陈士斌评;金人瑞加评。清版。二四本。)
《绣像西游真诠》(同上。清版。二十本。)
《绣像西游真诠》(同上。清版。十本。)
《西游证道书》(百回。明汪象旭等笺评。明版。二十本。)《后西游记》(四十回。清天花才子评点。乾隆四十八年刊。十本。)
《丹忠录》(四十回。明孤愤生。热肠人偶评。明版。四本。)《醋胡芦》(二十回,四卷。伏雌教主编。心月主人等评。明版。四本。)
《全像金瓶梅》(百回,二十卷。明版。二一本。)
《金瓶梅》(百回。清张竹坡批评。清版。二四本。)《金瓶梅》(同上。清版。二十本。)
《国色天香》(十卷。明谢友可。万历二十五年刊。十本。)
《玉娇梨》(二十卷。荑荻散人编。明版。四本。)
《新编剿闯通俗小说》(十回。明版。二本。)
《新编剿闯通俗小说》(同上。西吴懒道人。日本写本。二本。)《古今小说》(四十卷。绿天馆主人评次。明版。五本。)
《红楼梦》(百二十回。清程伟元编。清版。二四本。)
《红楼梦图咏》(清改琦。明治十五年刊。四本。)《龙图公案》(听玉斋评点。明版。五本。)
《绣像龙图公案》(十卷。明李贽评。嘉靖七年刊。六本。)《拍案惊奇》(三十九卷。《宋公明闹元宵杂剧》一卷。明版。八本。)
《袖珍拍案惊奇》(十八卷。清版。八本。)
《海外奇谭》(《忠臣库》十回。清鸿蒙陈人译。文化十二年刊。三本。)
《海外奇谭》(同上。日本版。三本。)
《飞花咏》(一名《玉双鱼》。十六回。明版。四本。)
《韩湘子》(三十回。雉衡山人编。明版。六本。)
《警寤钟》(十六回,四卷。嗤嗤道人。清版。二本。)
《五凤吟》(二十回。嗤嗤道人。清版。二本。)《引凤箫》(十六回,四卷。枫江半云友。清版。二本。)
《幻中真》(十回,四卷。烟霞散人编。清版。二本。)《鸳鸯配》(十二回,四卷。烟水散人编。清版。二本。)
《疗妒缘》(八回,四卷。静恬主人。清版。二本。)《照世杯》(四回,四卷。酌元亭主人。谐道人批评。明和二年刊。五本。)
《隔帘花影》(四十八回。清版。八本。)
《冯伯玉风月相思小传》(明版。一本。)
《孔淑方双鱼扇坠传》(明版。一本。)
《苏长公章台柳传》(明版。一本。)
《张生彩鸾灯传》(明版。一本。)
《绿窗女史》(明版。一四本。)
《情史类略》(二十四卷。詹詹外史。明版。一二本。)
《吴姬百媚》(二卷。宛瑜子。明版。二本。)
《铁树记》(十五回,二卷。明竹溪散人邓氏编。明版。二本。)《飞剑记》(十一回。明竹溪散人邓氏编。明版。二本。)《咒枣记》(十四回,二卷。明竹溪散人。明版。二本。)《东游记》(明吴元泰。明版。二本。)
《增补全相燕居笔记》(十卷。明林近阳编。明版。四本。)
《增补燕居笔记》(十卷。明何大抡编。明版。四本。)《荆钗记》(明版。二本。)
《人海记》(清查慎行。日本写本。二本。)
《清平山堂志》(十五种。明版。三本。)
《丰韵情书》(六卷。明竹溪主人编。明版。二本。)
《山水争奇》(三卷。明邓志谟。明版。二本。)《风月争奇》(三卷。明邓志谟。明版。一本。)
《花鸟争奇》(三卷。明邓志谟。明版。二本。)《童婉争奇》(三卷。明竹溪风月主人编。日本写本。一本。)
《梅雪争奇》(三卷。明邓志谟编。明版。一本。)
《蔬果争奇》(三卷。明邓志谟。明版。一本。)《鼓掌绝尘》(四集四十回;首一卷。明金木散人。明版。一二本。)
《霞房搜异》(二卷。明袁中道编。明版。四本。)《艳异编》(四十卷。续十九卷。明王世贞。汤显祖批评。明版。一六本。)
《艳异编》(十二卷。明版。六本。)
《广艳异编》(三十五卷。明吴大震。明版。十本。)《一见赏心编》(十四卷。鸠兹洛源子编。明版。四本。)《一见赏心编》(同上。明版。二本。)
《吴骚合编》(骚隐居士。明版。四本。)
《洒洒编》(六卷。明邓志谟校。明版。四本。)《金谷争奇》(明版。四本。)
《今古奇观》(四十卷。清版。一六本。)
《怪石录》(清沈心。日本写本。一本。)
《豆棚闲话》(十二卷。艾衲居士。嘉庆三年刊。四本。)
《海天余话》(四卷。芙蓉沜老渔编。清版。二本。)《花阵绮言》(十二卷。楚江仙叟石公编。明版。七本。)《醒世恒言》(四十卷。明可一居士评。明版。一六本。)《喻世明言》(二十四卷。明可一居士评。明版。六本。)《西湖二集》(三十四卷。附《西湖秋色一百韵》。明周辑。明版。一二本。)
《西湖拾遗》(四十八卷。清陈树基。清版。一六本。)
《西湖佳话》(十六卷。清墨浪子。清版。十本。)《五色石》(八卷。服部诚一评点。明治十八年刊。四本。)
《八洞天》(八卷。五色石主人编。明版。二本。)《缀白裘》(十二集,四十八卷。清钱德仓。乾隆四十二年刊。二四本。)
《人中画》(四卷。乾隆四十五年刊。二本。)
《笑林广记》(十二卷。游戏主人编。乾隆四十六年刊。四本。)
《笑林广记》(同上。乾隆四十六年刊。二本。)
《开卷一笑》(十四卷。明李贽编。明版。五本。)《开卷一笑》(同上。明版。六本。)
《四书笑》(开口世人编。日本写本。一本。)
《笑府》(十三卷。清墨憨斋。清版。四本。)
《笑府》(钞录,二卷。日本版。二本。)
《笑府》(钞录,一卷。森仙吉编。明治十六年刊。一本。)《三笑新编》(四十八回,十二卷。清吴毓昌。嘉庆十八年刊。一二本。)
《花间笑语》(五卷。清酿花使者。日本写本。二本。)
《慵斋丛话》(十卷。朝鲜成任。日本写本。五本。)
《笔苑杂记》(二卷。朝鲜徐居正。日本写本。一本。)
《*/谷漫笔》(二卷。朝鲜张维。日本写本。一本。)
《补闲》(三卷。朝鲜崔滋。日本写本。一本。)三杂剧(以下均未钞)
四异闻
五琐语
迅案:此目虽非详密,而已裨多闻。如《女仙外史》〔9〕,俞樾见《在园杂志》,始知谁作(《茶香室丛钞》云),〔10〕此则明题吕熊〔11〕。《封神演义》编者为明许仲琳〔12〕,而中国现行众本皆逸其名,梁章钜述林樾亭语(见《浪迹续谈》及《归田琐记》),仅云“前明一名宿”而已。〔13〕他如竹溪散人及风月主人之为邓志谟〔14〕;日本之《忠臣藏》〔15〕,在百余年前(文化十二年即一八一五年)中国人已曾翻译,曰《海外奇谭》,亦由此可见。墨憨斋冯犹龙〔16〕好刻杂书,此目中有三种,曰:《平妖传》,《新列国志》,《笑府》〔17〕。记北京《孔德月刊》中曾有考,似未列第二种。〔18〕自品青〔19〕病后,月刊遂不可复得,旧有者又被人持去,无从详案矣。
乙也是园书目
宋人词话
《灯花婆婆》
《种瓜张老》
《紫罗盖头》
《女报冤》
《风吹轿儿》
《错斩崔宁》
《山亭儿》
《西湖三塔》
《冯玉梅团圆》
《简帖和尚》
《李焕生五阵雨》
《小金钱》
《宣和遗事》四卷
《烟粉小说》四卷
《奇闻类记》十卷
《湖海奇闻》二卷
通俗小说
《古今演义三国志》十二卷《旧本罗贯中水浒传》二十卷《梨园广记》二十卷
迅案:词话中之《错斩崔宁》及《冯玉梅团圆》两种,今见于江阴缪氏所翻刻之宋残本《京本通俗小说》中〔20〕;钱曾所收,盖单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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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七年八月二十七日、九月三日《语丝》周刊第一四六、一四七期。
〔2〕辛岛骁(1903—1967)日本汉学家,当时是东京帝国大学的学生,一九二六年八月十七日、十九日曾到鲁迅寓所访问。〔3〕《内阁文库书目》日本内阁文库的藏书目录。内阁文库是日本总理府大臣办公厅的书库,其前身是庆长七年(1603)由德川家康氏建立的富士见文库(又称红叶山文库、枫山秘阁)。明治维新后,由政府接收,一八八五年改称内阁文库。该库藏有大量宋元以来的中国小说善本。
〔4〕《舶载书目》日本海关记载清乾隆以前中国运往长崎的书籍的目录,现藏日本宫内省图书馆。
〔5〕元禄日本东山天皇的年号。宝历,日本桃园天皇的年号。〔6〕景宋即许广平(1898—1968),笔名景宋,广东番禺人。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国文系毕业。鲁迅夫人。
〔7〕钱曾(1629—1701)字遵王,号也是翁,江苏常熟人,清代藏书家。他的藏书室名述古堂,又称也是园。《也是园书目》,钱曾的家藏书目,共十卷。
〔8〕东堤寓楼指广州东堤的白云楼,鲁迅于一九二七年三月离开中山大学住所,移居于此。
〔9〕《女仙外史》以明代永乐年间唐赛儿起义为素材的讲史小说,一百回。国内存有光绪二十一年(1895)钧璜轩刊本,署“古稀逸田叟著”。
〔10〕俞樾参看本卷第57页注〔12〕。《茶香室丛钞》为他所著《春在堂全书》之一。他在《茶香室丛钞·十七》中说:“国朝刘廷玑《在园杂志》云,吴人吕文兆熊,性情孤冷,举止怪僻,所衍《女仙外史》百回亦荒诞,而平生学问心事皆寄托于此。按《女仙外史》余在京师曾见之,不知为吕文兆所作也。”《在园杂志》,笔记集,清代康熙年间辽海刘廷玑著,四卷。
〔11〕吕熊字文兆,号古稀逸田叟,浙江新昌(一说江苏吴县)人,清初小说家。
〔12〕《封神演义》神魔小说,一百回,日本内阁文库所藏系明代万历末年原本,在第二卷第一页上题“钟山逸叟许仲琳编辑”。许仲琳,号钟山逸叟,明代应天府(今江苏南京)人。〔13〕梁章钜(1775—1849)字闳中,号退庵,清代长乐(今属福建)人。著有《浪迹丛谈》十一卷,续八卷,《归田琐记》八卷。他在《浪迹续谈》卷六中说:“忆吾乡林樾亭先生尝与余谈,《封神演义》是前明一名宿所撰。”林樾亭,名乔荫,字樾亭,号育万,清代侯官(今福建闽侯)人。著有《瓶城居士集》、《樾亭杂纂》等。〔14〕邓志谟字景南,明代饶安(今江西安仁)人。〔15〕《忠臣藏》日本古剧本《假名手本忠臣藏》的简称,竹田出云、三好松洛、并木千柳合作。此剧写元禄十五年(1702)大星由良之助等义士为冤死的盐冶判官报仇故事。清代鸿蒙陈人重译本题名《海外奇谈》,又名《日本忠臣库》,前有译者乾隆五十九年(1794)自序。
〔16〕冯犹龙(1574—1646)名梦龙,字犹龙,号墨憨斋主人,长洲(今江苏吴县)人,明代文学家。编著有话本集《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及传奇、散曲等多种。〔17〕《平妖传》以北宋王则起义为素材的讲史小说。原为元末明初罗贯中作,二十回,后由冯梦龙增补为四十回。内阁文库所藏两种,一种题“天许斋批点北宋《三遂平妖传》”,署“宋东原罗贯中编”“明陇西张无咎校”,为明代泰昌元年(1620)刊本;另一种题“墨憨斋手校《新平妖传》”,署“宋东原罗贯中编,明东吴龙子犹据补”,为明代崇祯年间金阊嘉会堂刻本,是前一种毁版后的重刻本。《新列国志》,讲史小说,一○八回。冯梦龙以余邵鱼的《列国志传》为基础,根据旧籍加以改订而成。内阁文库所藏为明代金阊叶敬池原刻本。《笑府》,古笑话总集,冯梦龙编,共一百则,分八类。国内有大连图书馆所藏原本十三卷。
〔18〕《孔德月刊》北京孔德学校同学会文艺部创办的一种文艺刊物。一九二六年十月创刊于北京。一九二八年六月停刊,共出十五期。该刊第一、二两期(一九二六年十月、十一月)载有马廉译述并加按语的日本盐谷温在东京帝国大学的讲演稿《明代之通俗短篇小说》,其中考证了冯梦龙的生平和著作。按这一讲演稿和马廉的按语中,未提及《新列国志》,也未提及《平妖传》和《笑府》。〔19〕王品青(?—1927)河南济源人,北京大学毕业,曾任北京孔德学校教员。
〔20〕江阴缪氏指缪荃孙(1844—1919),字筱珊,号艺风,江苏江阴人,藏书家、版本学家。《京本通俗小说》,不著撰人,现存残本七卷,一九一五年缪荃孙据元人写本影刻,收入《烟画东堂小品》中。
关于知识阶级
——十月二十五日在上海劳动大学讲我到上海约二十多天,这回来上海并无什么意义,只是跑来跑去偶然到上海就是了。
我没有什么学问和思想,可以贡献给诸君。但这次易先生〔2〕要我来讲几句话;因为我去年亲见易先生在北京和军阀官僚怎样奋斗,而且我也参与其间,所以他要我来,我是不得不来的。
我不会讲演,也想不出什么可讲的,讲演近于做八股,是极难的,要有讲演的天才才好,在我是不会的。终于想不出什么,只能随便一谈;刚才谈起中国情形,说到“知识阶级”四字,我想对于知识阶级发表一点个人的意见,只是我并不是站在引导者的地位,要诸君都相信我的话,我自己走路都走不清楚,如何能引导诸君?
“知识阶级”一辞是爱罗先珂(V.Eroshenko)七八年前讲演“知识阶级及其使命”〔3〕时提出的,他骂俄国的知识阶级,也骂中国的知识阶级,中国人于是也骂起知识阶级来了;后来便要打倒知识阶级,再利害一点,甚至于要杀知识阶级了。知识就仿佛是罪恶,但是一方面虽有人骂知识阶级;一方面却又有人以北自豪:这种情形是中国所特有的,所谓俄国的知识阶级,其实与中国的不同,俄国当革命以前,社会上还欢迎知识阶级。为什么要欢迎呢?因为他确能替平民抱不平,把平民的苦痛告诉大众。他为什么能把平民的苦痛说出来?因为他与平民接近,或自身就是平民。几年前有一位中国大学教授,他很奇怪,为什么有人要描写一个车夫的事情,〔4〕这就因为大学教授一向住在高大的洋房里,不明白平民的生活。欧洲的著作家往往是平民出身,(欧洲人虽出身穷苦,而也做文章;这因为他们的文字容易写,中国的文字却不容易写了。)所以也同样的感受到平民的苦痛,当然能痛痛快快写出来为平民说话,因此平民以为知识阶级对于自身是有益的;于是赞成他,到处都欢迎他,但是他们既受此荣誉,地位就增高了,而同时却把平民忘记了,变成一种特别的阶级。那时他们自以为了不得,到阔人家里去宴会,钱也多了,房子东西都要好的,终于与平民远远的离开了。他享受了高贵的生活,就记不起从前一切的贫苦生活了。——所以请诸位不要拍手,拍了手把我的地位一提高,我就要忘记了说话的。他不但不同情于平民或许还要压迫平民,以致变成了平民的敌人,现在贵族阶级不能存在;贵族的知识阶级当然也不能站住了,这是知识阶级缺点之一。
还有知识阶级不可免避的运命,在革命时代是注重实行的,动的;思想还在其次,直白地说:或者倒有害。至少我个人的意见如此的。唐朝奸臣李林甫有一次看兵操练很勇敢,就有人对着他称赞。他说:“兵好是好,可是无思想,”这话很不差。〔5〕因为兵之所以勇敢,就在没有思想,要是有了思想,就会没有勇气了。现在倘叫我去当兵,要我去革命,我一定不去,因为明白了利害是非,就难于实行了。有知识的人,讲讲柏拉图(Plato)讲讲苏格拉底(Socrates)〔6〕是不会有危险的。讲柏拉图可以讲一年,讲苏格拉底可以讲三年,他很可以安安稳稳地活下去,但要他去干危险的事情,那就很费踟踌。譬如中国人,凡是做文章,总说“有利然而又有弊”,这最足以代表知识阶级的思想。其实无论什么都是有弊的,就是吃饭也是有弊的,它能滋养我们这方面是有利的;但是一方面使我们消化器官疲乏,那就不好而有弊了。假使做事要面面顾到,那就什么事都不能做了。
还有,知识阶级对于别人的行动,往往以为这样也不好,那样也不好。先前俄国皇帝杀革命党,他们反对皇帝;后来革命党杀皇族,他们也起来反对。问他怎么才好呢?他们也没办法。所以在皇帝时代他们吃苦,在革命时代他们也吃苦,这实在是他们本身的缺点。
所以我想,知识阶级能否存在还是个问题。知识和强有力是冲突的,不能并立的;强有力不许人民有自由思想,因为这能使能力分散,在动物界有很显的例;猴子的社会是最专制的,猴王说一声走,猴子都走了。在原始时代酋长的命令是不能反对的,无怀疑的,在那时酋长带领着群众并吞衰小的部落;于是部落渐渐的大了,团体也大了。一个人就不能支配了。因为各个人思想发达了,各人的思想不一,民族的思想就不能统一,于是命令不行,团体的力量减小,而渐趋灭亡。在古时野蛮民族常侵略文明很发达的民族,在历史上常见的。现在知识阶级在国内的弊病,正与古时一样。英国罗素(Russel)〔7〕法国罗曼罗兰(R.Rolland)〔8〕反对欧战,大家以为他们了不起,其实幸而他们的话没有实行,否则,德国早已打进英国和法国了;因为德国如不能同时实行非战,是没有办法的。俄国托尔斯泰(Tolstoi)的无抵抗主义之所以不能实行,也是这个原因。他不主张以恶报恶的,他的意思是皇帝叫我们去当兵,我们不去当兵。叫警察去捉,他不去;叫刽子手去杀,他不去杀,大家都不听皇帝的命令,他也没有兴趣;那末做皇帝也无聊起来,天下也就太平了。然而如果一部分的人偏听皇帝的话,那就不行。
我从前也很想做皇帝,后来在北京去看到宫殿的房子都是一个刻板的格式,觉得无聊极了。所以我皇帝也不想做了。做人的趣味在和许多朋友有趣的谈天,热烈的讨论。做了皇帝,口出一声,臣民都下跪,只有不绝声的Yes〔9〕,Yes,那有什么趣味?但是还有人做皇帝,因为他和外界隔绝,不知外面还有世界!
总之,思想一自由,能力要减少,民族就站不住,他的自身也站不住了!现在思想自由和生存还有冲突,这是知识阶级本身的缺点。
然而知识阶级将怎么样呢?还是在指挥刀下听令行动,还是发表倾向民众的思想呢?要是发表意见,就要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真的知识阶级是不顾利害的,如想到种种利害,就是假的,冒充的知识阶级;只是假知识阶级的寿命倒比较长一点。像今天发表这个主张,明天发表那个意见的人,思想似乎天天在进步;只是真的知识阶级的进步,决不能如此快的。不过他们对于社会永不会满意的,所感受的永远是痛苦,所看到的永远是缺点,他们预备着将来的牺牲,社会也因为有了他们而热闹,不过他的本身——心身方面总是苦痛的;因为这也是旧式社会传下来的遗物。至于诸君,是与旧的不同,是二十世纪初叶青年,如在劳动大学一方读书,一方做工,这是新的境遇;或许可以造成新的局面,但是环境是老样子,着着逼人堕落,倘不与这老社会奋斗,还是要回到老路上去的。
譬如从前我在学生时代不吸烟,不吃酒,不打牌,没有一点嗜好;后来当了教员,有人发传单说我抽鸦片。我很气,但并不辩明,为要报复他们,前年我在陕西就真的抽一回鸦片,看他们怎样?此次来上海有人在报纸上说我来开书店;又有人说我每年版税有一万多元。但是我也并不辩明;但曾经自己想,与其负空名,倒不如真的去赚这许多进款。
还有一层,最可怕的情形,就是比较新的思想运动起来时,如与社会无关,作为空谈,那是不要紧的,这也是专制时代所以能容知识阶级存在的原故。因为痛哭流泪与实际是没有关系的,只是思想运动变成实际的社会运动时,那就危险了。往往反为旧势力所扑灭。中国现在也是如此,这现象,革新的人称之为“反动”。我在文艺史上,却找到一个好名辞,就是Renaissance〔10〕,在意大利文艺复兴的意义,是把古时好的东西复活,将现存的坏的东西压倒,因为那时候思想太专制腐败了,在古时代确实有些比较好的;因此后来得到了社会上的信仰。现在中国顽固派的复古,把孔子礼教都拉出来了,但是他们拉出来的是好的么?如果是不好的,就是反动,倒退,以后恐怕是倒退的时代了。
还有,中国人现在胆子格外小了,这是受了共产党的影响。人一听到俄罗斯,一看见红色,就吓得一跳;一听到新思想,一看到俄国的小说,更其害怕,对于较特别的思想,较新思想尤其丧心发抖,总要仔仔细细底想,这有没有变成共产党思想的可能性?!这样的害怕,一动也不敢动,怎样能够有进步呢?这实在是没有力量的表示,比如我们吃东西,吃就吃,若是左思右想,吃牛肉怕不消化,喝茶时又要怀疑,那就不行了,——老年人才是如此;有力量,有自信力的人是不至于此的。虽是西洋文明罢,我们能吸收时,就是西洋文明也变成我们自己的了。好像吃牛肉一样,决不会吃了牛肉自己也即变成牛肉的,要是如此胆小,那真是衰弱的知识阶级了,不衰弱的知识阶级,尚且对于将来的存在不能确定;而衰弱的知识阶级是必定要灭亡的。从前或许有,将来一定不能存在的。
现在比较安全一点的,还有一条路,是不做时评而做艺术家。要为艺术而艺术〔11〕。住在“象牙之塔”〔12〕里,目下自然要比别处平安。就我自己来说罢,——有人说我只会讲自己,这是真的。我先前独自住在厦门大学的一所静寂的大洋房里;到了晚上,我总是孤思默想,想到一切,想到世界怎样,人类怎样,我静静地思想时,自己以为很了不得的样子;但是给蚊子一咬,跳了一跳,把世界人类的大问题全然忘了,离不开的还是我本身。
就我自己说起来,是早就有人劝我不要发议论,不要做杂感,你还是创作去吧!因为做了创作在世界史上有名字,做杂感是没有名字的。其实就是我不做杂感,世界史上,还是没有名字的,这得声明一句,是:这些劝我做创作,不要写杂感的人们之中,有几个是别有用意,是被我骂过的。所以要我不再做杂感。但是我不听他,因此在北京终于站不住了,不得不躲到厦门的图书馆上去了。
艺术家住在象牙塔中,固然比较地安全,但可惜还是安全不到底。秦始皇,汉武帝想成仙,终于没有成功而死了。危险的临头虽然可怕,但别的运命说不定,“人生必死”的运命却无法逃避,所以危险也仿佛用不着害怕似的。但我并不想劝青年得到危险,也不劝他人去做牺牲,说为社会死了名望好,高巍巍的镌起铜像来。自己活着的人没有劝别人去死的权利,假使你自己以为死是好的,那末请你自己先去死吧。诸君中恐有钱人不多罢。那末,我们穷人唯一的资本就是生命。以生命来投资,为社会做一点事,总得多赚一点利才好;以生命来做利息小的牺牲,是不值得的。所以我从来不叫人去牺牲,但也不要再爬进象牙之塔和知识阶级里去了,我以为是最稳当的一条路。
至于有一班从外国留学回来,自称知识阶级,以为中国没有他们就要灭亡的,却不在我所论之内,像这样的知识阶级,我还不知道是些今天的说话很没今天的说话很没有伦次,望诸君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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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七年十一月上海劳动大学《劳大周刊》第五期,是鲁迅在该校讲演的记录稿。由黄河清记录,发表前经过鲁迅校阅。
上海劳动大学,以国民党西山会议派为背景,标榜无政府主义的一所半工半读学校,分农学院、工学院、社会科学院三部。一九二七年创办,一九三三年停办。
〔2〕易先生即易培基(1880—1937),字寅村,湖南长沙人。一九二四年十一月、一九二五年十二月两次担任短时期的北洋政府教育总长。他支持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学生运动,该校复校后曾兼任校长。一九二七年任上海劳动大学校长。
〔3〕“知识阶级及其使命”俄国作家爱罗先珂在北京的一次讲演的题目。记录稿最初连载于一九二二年三月六日、七日《晨报副刊》,题为《知识阶级的使命》。
〔4〕指东南大学教授吴宓。参看《二心集·上海文艺之一瞥》。〔5〕李林甫疑为许敬宗之误。唐代刘輖《隋唐嘉话》卷中:“太宗之征辽,作飞梯临其城。有应募为梯首,城中矢石如雨,而竞为先登。英公指谓中书舍人许敬宗曰:‘此人岂不大健?’敬宗曰:‘健即大健,要是不解思量。’”
〔6〕苏格拉底(前469—前399)古希腊哲学家。〔7〕罗素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他反对英国参战,因而被解除剑桥大学教职;之后又因反对征兵,被判监禁四个月。〔8〕罗曼罗兰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他曾发表《站在斗争之上》等文,反对帝国主义战争。
〔9〕Yes英语:是。
〔10〕Renaissance英语:文艺复兴。十四至十五世纪兴起的西方新兴资产阶级反对封建主义和宗教神权的思想文化运动。最初开始于意大利,后来扩及德、法、英、荷等欧洲国家。这个运动以复兴久被泯没的古希腊、罗马文化为口号,因而得名。
〔11〕为艺术而艺术最早由法国作家戈蒂叶(1811—1872)提出的一种资产阶级文艺观。它认为艺术应该超越一切功利而存在,创作的目的在于艺术本身,与社会政治无关。
〔2〕“象牙之塔”原是法国文艺批评家圣·佩韦(1804—1869)批评同时代消极浪漫主义诗人维尼的用语,后来用以比喻脱离现实的文艺家的小天地。
集外集拾遗补编
Ⅻ鲁迅全集·第八卷集外集拾遗补编
本书收入一九三八年五月许广平编定的《集外集拾遗》出版后陆续发现的佚文,其中广告、启事、更正等编为附录一;从他人著作中录出的编为附录二。
季廉来信按语
我们叨在上海,什么“考试情节”,“法立然后知恩”〔2〕之类,在报上倒不大见的。不过偶然有些传说,如“嫌疑情节”,“大学招考,凡做白话文者皆不取”等等。然而真假却不得而知,所以连我四周是“漆黑”还是“雪白”,也无从奉告了。近来声说这里有“革命文学家”因为“语丝派”中人,在北京醉生梦死,不出来“革命”,恨不用大炮打掉北京。〔3〕那么,这里大约是好得很罢?要不然,他们为什么这样威武呢?旅沪一记者。新春。
祭书神文
上章困敦之岁〔2〕,贾子祭诗之夕〔3〕,会稽戛剑生等谨以寒泉冷华,祀书神长恩〔4〕,而缀之以俚词曰:今之夕兮除夕,香焰兮烛焰赤。钱神醉兮钱奴忙,君独何为兮守残籍?华筵开兮腊酒香,更点点兮夜长。人喧呼兮入醉乡,谁荐君兮一觞。绝交阿堵〔5〕兮尚剩残书,把酒大呼兮君临我居。缃旗兮芸舆,挈脉望兮驾鱼〔6〕。寒泉兮菊菹,狂诵《离骚》分为君娱,君之来兮毋徐徐。君友漆妃兮管城侯〔7〕,向笔海而啸傲兮,倚文冢以淹留〔8〕。不妨导脉望而登仙兮,引鱼之来游。俗丁伧父兮为君仇,勿使履阈兮增君羞。若弗听兮止以吴钩〔9〕示之《丘》《索》兮棘其喉〔10〕。令管城脱颖以出兮,使彼以心忧。宁召书癖兮来诗囚〔11〕,君为我守兮乐未休。他年芹茂而樨香兮〔12〕,购异籍以相酬。ee
〔1〕本篇录自周作人日记,写于一九○一年二月十八日(夏历庚子除夕),署名戛剑生。
〔2〕上章困敦之岁指庚子年。《尔雅·释天》:“(太岁)在庚曰上章”,“(太岁)在子曰困敦。”
〔3〕贾子指唐代诗人贾岛。元代辛文房《唐才子传》卷五:“(贾岛)每至除夕,必取一岁所作置几上,焚香再拜,酹酒祝曰:‘此吾终年苦心也。’”
〔4〕长恩明代无名氏《致虚阁杂俎》:“司书鬼曰长恩,除夕呼其名而祭之,鼠不敢啮,蠹鱼不蛀。”
〔5〕阿堵原是晋代俗语,即“这个”。《晋书·王衍传》:“衍口未尝言钱,妇令婢以钱绕床下,衍晨起,不得出,呼婢曰:‘举却阿堵物。’”后人遂沿用为钱的别称。
〔6〕脉望传说中的仙虫。唐代段成式《酉阳杂俎》:“蠹鱼三食神仙字,则化为此。”鱼,蛀书虫。,蠹的古字。〔7〕漆妃墨的别称。管城侯,笔的别称。
〔8〕笔海砚的别称。文冢,唐代文学家刘蜕埋稿处,这里指书丛。
〔9〕吴钩春秋时吴地出产的弯形的刀,后泛指锋利的刀剑。唐代李贺《南园》诗:“男儿何不带吴钧,收取关山五十州。”〔10〕《丘》《索》即《九丘》、《八索》。汉代孔安国《〈尚书〉序》:“八卦之说,谓之《八索》,求其义也。九州之志,谓之《九丘》。丘,聚也,言九州所有,土地所生,风气所宜,皆聚此书也。《春秋左氏传》曰,楚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即为上世帝王遗书也。”
〔11〕诗囚苦吟不已,诗思窘迫的诗人。元代元好问《放言》诗有“郊岛两诗囚”句,郊、岛,指唐代诗人孟郊、贾岛。〔12〕芹茂而樨香《诗经·鲁颂·泮水》:“思乐泮水,薄采其芹”。泮水为学宫中的水池,后人常用入泮、芹比喻童生进学。樨即桂花。桂花飘香正是秋闱开科之时,后人常用折桂比喻秋闱中式。
戛剑生杂记
大$学$生@小`说"网
行人于斜日将堕之时,暝色逼人,四顾满目非故乡之人,细聆满耳皆异乡之语,一念及家乡万里,老亲弱弟必时时相语,谓今当至某处矣,此时真觉柔肠欲断,涕不可仰。故予有句云:日暮客愁集,烟深人语喧。皆所身历,非托诸空言也。
生鲈鱼与新粳米炊熟,鱼须砍小方块,去骨,加秋油〔2〕,谓之鲈鱼饭。味甚鲜美,名极雅饬,可入林洪《山家清供》〔3〕。夷人呼茶为梯〔4〕,闽语也。闽人始贩茶至夷,故夷人效其语也。
试烧酒法,以缸一只猛注酒于中,视其上面浮花,顷刻迸散净尽者为活酒,味佳,花浮水面不动者为死酒,味减。ee
〔1〕本篇录自周作人《关于鲁迅》一文(见一九三七年三月上海宇宙风社出版的《瓜豆集》),作于一八九八年,戛剑生,鲁迅早年的别号。
〔2〕秋油酱油。
〔3〕《山家清供》宋代林洪著,二卷,是一部关于烹饪的书。〔4〕梯英语tea的音译。
介绍德国作家版画展
世界上版画出现得最早的是中国〔2〕,或者刻在石头上,给人模拓,或者刻在木版上,分布人间。后来就推广而为书籍的绣像〔3〕,单张的花纸,给爱好图画的人更容易看见,一直到新的印刷术传进了中国,这才渐渐的归于消亡。
欧洲的版画,最初也是或用作插画,或印成单张,和中国一样的。制作的时候,也是画手一人,刻手一人,印手又是另一人,和中国一样的。大家虽然借此娱目赏心,但并不看作艺术,也和中国一样。但到十九世纪末,风气改变了,许多有名的艺术家,都来自己动手,用刀代了笔,自画,自刻,自印,使它确然成为一种艺术品,而给人赏鉴的量,却比单能成就一张的油画之类还要多。这种艺术,现在谓之“创作版画”,以别于古时的木刻,也有人称之为“雕刀艺术”。但中国注意于这种艺术的人,向来是很少的。去年虽然开过一个小小的展览会〔4〕,而至今并无继起。近闻有德国的爱好美术的人们,已筹备开一“创作版画展览会”。其版类有木,有石,有铜。其作家都是现代德国的,或寓居德国的各国的名手,有许多还是已经跨进美术史里去了的人们。例如亚尔启本珂(Archipenko),珂珂式加(O.Kokoschka),法宁该尔(L.Feininger),沛息斯坦因(M.Pechstein)〔5〕,都是只要知道一点现代艺术的人,就很熟识的人物。此外还有当表现派文学运动〔6〕之际,和文学家一同协力的霍夫曼(L.vonHofmann),梅特那(L.Meidner)〔7〕的作品。至于新的战斗的作家如珂勒惠支夫人(K.Kollwitz),格罗斯(G.Grosz),梅斐尔德(C.Meffert)〔8〕,那是连留心文学的人也就知道,更可以无须多说的了。
这展览会里,连上述各家以及别的作者的版画,闻共有百余幅之多,大者至二三尺,且都有作者亲笔的署名,和翻印的画片,简直有天渊之别,是很值得美术学生和爱好美术者的研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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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一年十二月七日《文艺新闻》第三十九号,署名乐贲。
德国作家版画展,德国汉堡嘉夫人于一九三一年底筹办,次年五、六月间在上海展出。鲁迅曾为它提供展品和镜框。汉堡嘉夫人(MrsHamburger),当时侨居上海,开设瀛环图书公司。〔2〕版画出现得最早的是中国远在汉代,我国就产生了具有版画性质和特点的石刻画像。至唐代出现了《金刚经》扉画《佛在给孤独园说法图》(刊印于咸通九年,即公元八六八年)等优秀木刻版画,比欧洲现存的十五世纪初的木刻圣母像要早几百年。〔3〕绣像指明清以来印在通俗小说卷头的书中人物的白描像。
〔4〕指一九三○年十月鲁迅与日本内山完造在上海合办的版画展览会,共展出苏、德等国作品七十余幅。
〔5〕亚尔启本珂(1887—1964)美国雕刻家、画家,原籍俄国,曾在德国从事美术活动。珂珂式加(1886—?),奥地利画家、戏剧家,一九○八年侨居德国。法宁该尔(1871—1956),美国画家、雕刻家和音乐家,大部分时间住在德国。沛息斯坦因(1881—1955),德国画家。
〔6〕表现派文学运动二十世纪初流行于德国和奥地利的资产阶级文艺流派。它对资本主义黑暗现实带有盲目的反抗情绪,强调表现自我感受,认为主观是唯一的真实,漠视现实生活,反对艺术的目的性。这一流派的出现,是帝国主义时期资产阶级文化危机的反映。〔7〕霍夫曼(1861—1945)德国画家、版画家。梅特那(1884—1966),德国画家。
〔8〕格罗斯(1893—1959)德国画家,后移居美国。梅斐尔德,德国版画家。
集外集拾遗补编谨启
诸位读者先生:
《北新》〔2〕第三卷第二号的插图,还是《美术史潮论》上的插图,那“罗兰珊〔3〕:《女》”及“莱什〔4〕:《朝餐》”,画和题目互错了,请自行改正,或心照。
顺便还要附告几位先生们:著作“落伍”,翻译错误,是我的责任。其余如书籍缺页,定刊物后改换地址,邮购刊物回件和原单不符,某某殊为可恶之类,我都管不着的,希径与书店直接交涉为感。
一月二十八日,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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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九年二月十六日《北新》半月刊第三卷第四号。
〔2〕《北新》综合性杂志,北新书局出版。一九二六年七月创刊于上海。初为周刊,孙福熙主编;一九二七年十一月第二卷第一号起改为半月刊,潘梓年等主编。一九三○年十二月出至第四卷第二十四期停刊。
〔3〕罗兰珊(M.Laurencin,1885—?)十九世纪法国画家。〔4〕莱什(F.Leger,1881—1955)法国画家。
敬贺新禧
“爆竹一声除旧,桃符万户更新。”过了一夜,又是一年,人既突变为新人,文也突进为新文了。多种刊物,闻又大加改革,焕然一新,内容既丰,外面更美,以在报答惠顾诸君之雅意。惟敝志原落后方,自仍故态,本卷之内,一切如常,虽能说也要突飞,但其实并无把握。为辩解起见,只好说自信未曾偷懒于旧年,所以也无从振作于新岁而已。倘读者诸君以为尚无不可,仍要看看,那是我们非常满意的,于是就要——敬贺新禧了!
奔流社〔2〕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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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八年十二月三十日上海《奔流》月刊第一卷第七期。
〔2〕奔流社即《奔流》月刊社。《奔流》,文艺刊物,鲁迅、郁达夫编辑,一九二八年六月二十日创刊于上海,一九二九年十二月二十日出至第二卷第五期停刊。
聚“珍”
张静庐先生《我为什么刊行本丛书》〔2〕云:“本丛书之刊行,得周作人沈启无诸先生之推荐书目,介绍善本,盛情可感。……施蛰存先生之主持一切,奔走接洽;……”施蛰存先生《编印中国文学珍本丛书缘起》〔3〕云:“余既不能为达官贵人,教授学者效牛马走〔4〕,则何如为白屋寒儒,青灯下士修儿孙福乎?”
这里的“走”和“教授学者”,与众不同,也都是“珍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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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五年九月五日《太白》半月刊第二卷第十二期“掂斤簸两”栏,署名直入。
〔2〕张静庐(1898—1969)浙江慈溪人。曾在上海光华书局、现代书局任职,一九三四年五月创办上海杂志公司。他所写的《我为什么刊印本丛书》曾刊载于《读书生活》第二卷第八期(一九三五年八月)。本丛书,指《中国文学珍本丛书》,施蛰存主编,上海杂志公司出版。一九三五年九月开始印行,共出五十种。〔3〕施蛰存江苏松江(今属上海)人,作家,曾任《现代》、《文艺风景》主编。他的《编印中国文学珍本丛书缘起》,也刊载于《读书生活》第二卷第八期。
〔4〕牛马走汉代司马迁在《报任少卿书》(见《文选》卷四十一)中自称“太史公牛马走”。唐代李善注:“走,犹仆也,言己为太史公掌牛马之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