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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仙履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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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仙履奇缘_水桥文美江
第一章
水桥文美江剧本原著

田村章小说改写

萧照芳译

当午夜的风飕起的那一刻,会有一道不可思议的光芒自东京铁塔顶上翩然而降,如同一股巨大的暖流,温暖每颗受冻的幼小心灵──对于诸如此类的童话故事,她总是深信不疑的。

只要来到这个城市,就会有奇迹出现,这个城市一定能够为我带来幸福的──她一直相信这种传奇。

然而,雪子来到这个城市已经三年,她总算大澈大悟了。

所谓的童话故事、浪漫传奇,只不过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她只能活在平凡而狭隘的现实生活中。短大毕业后,从能登半岛的海边小镇来到东京,做的工作是食品工厂的会计,住的是一间破旧的公寓房子。如果连雪子这样不起眼的人物,也能荣登童话故事中的女主角的话,那么整个东京大概会呈现灰姑娘人满为患的景象吧!

有这种想法并不代表她很悲观。日常生活虽然平淡无奇,但偶尔也会有令人欣喜若狂的事,她甚至有过捧腹大笑的经验。如果硬要她在幸与不幸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我想她还是会回答她很幸福吧!虽然回答得不是很理直气壮,但总之就是如此。

不过,置身在与童话故事、浪漫传奇无缘的现实生活中,偶尔心中难免会涌现一股难以言喻的寂寞之情。尤其是在下雨的午后,独自撑伞从杂沓的人群中穿梭而过时,那种感觉特别深刻。

“我现在人在东京车站,快来接我吧!”

电话那头传来今人怀念的声音,至今仍残留在她耳际,和打在红伞上的雨声重叠。但她一想起自己提出要早退时,课长那张颇为不悦的脸孔,不禁叹了口气。

这也算是在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中,所发生的一件小小的偶发事件。

在故乡港口小镇和双亲共同经营家庭旅馆的哥哥──菊雄,突然说要来东京。已经三十岁的人了,至今仍然光棍一个,虽然脑袋少根筋,却是无可救药的乐观主义者。为人单纯、善良,但奇怪的是对自己妹妹──雪子,嘴巴却特别唠叨,这就是她的哥哥。

这是他活了三十个年头,有生以来第一次上东京来。当雪子问他:“你能自己搭山手线电车到惠比寿吗?”菊雄却用轻松的口气回答:“山手线啊!我知道啦,就是e电嘛!”这种东京人绝不会说出口的过时话,他还说得自鸣得意。他就是那种愈是把心思花在某件事上,到头来愈会一无所获的典型代表。e电就是最好的例子……一思及此,雪子不禁在伞下哑然失笑。这把伞的一根伞骨已经断了,外观看起来不太美观,她虽然心里明白,但生性节俭,一直舍不得丢。

下雨使人愁的情绪多少淡了点,她想偶尔这样上班早退,其实也蛮不错的嘛!总得找个借口稍微替自己壮壮胆。

像雪子这种天生穷人家的小孩,最懂得如何替自己打气。

那也是她在东京住了三年所学到的生活哲学。

菊雄此刻正在惠比寿车站的剪票口,对着一位年轻男子训话。

真是不懂礼貌的家伙。

当他在东京车站打公共电话给雪子时,这位男子便站在他背后拿着行动电话说着。

“我找不到来接我的人,告诉我他穿什么样的衣服。”

那男子频频点了几次头之后,就走近刚好打完电话的菊雄身旁。

“快点!”

他用命令的口气说话,然后把手提袋递给菊雄,菊雄受对方气势所影响,遂反射性地顺手接过对方递来的手提袋。

“不好意思,我们搭电车到惠比寿吧!这个时间搭电车会比开车快!”

“等……等等……”

这男子只斜睨了一下不知所措的菊雄,就快速地往前迈步。途中他回头,以下巴示意他说:“我还有行李呢!”菊雄一看,地上摆着一个行李箱。

“喂!等一下嘛!”

菊雄一手抱着手提袋,一手拖着厚重的行李箱,急急忙忙地追着那位男子。

好不容易在惠比寿的月台追上他,将误会解释清楚之后,那男子端正的脸庞,顿时变得面红耳赤。

菊雄以一付老大哥的姿态自居,对着那位跟自己年龄相去不远的男子说教。

“我这个人好说话,也就不跟你计较了。像你这样突然把手提袋丢给人家,然后就一溜烟地走掉,换成别人的话,你早在东京车站就被揍得鼻青脸肿啦!”

“真是抱歉!”那男子一再戒慎恐惧地向他低头赔不是。

“我看你是头一次上东京来吧!”菊雄以戏谑的眼光说道。

“啊?”

“算了算了,别装了!老实说,我也是头一回到东京。看在我们都是第一次的份上,我就原谅你吧!哈哈!”

“不,你误会了……我是本地人,刚去新泻出差回来。”

“……啊……是吗……”

“抱歉,你们衣服一样,我还以为是来接我的司机……”

司机?慢了半拍,这下换菊雄面红耳赤了。这真是天大的错误。这算是侮辱呢?

还是轻视?……然而,他却没有当场立刻勃然大怒,这也是菊雄一向为人善良、凡事马虎的特性之一“哥!”

雪子缓步走过来。

“哦!”

菊雄有点难为情地挥挥手。

“我帮你拿一件行李吧!”

“很重,不用了!对了,我也带了伞喔!妈妈啊,什么都要我带,整个箱子塞得满满的。哈哈!”

“……咦?……”

雪子注意到那位男子,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菊雄和雪子,聆听两人之间的对话。

“啊!你好!”那男子对雪子微笑,然后问菊雄:“她是你妹妹吗?”

菊雄以一村“你怎么还赖在这儿?”的表情看着那男子,然后咋舌道:“这人真没礼貌,竟然把我看成是他的司机!”然而,那男子对菊雄毫不在意,只是一味地打量着雪子,然后以一付仔细在玩味某种物品的表情和声音说道:“我也有一位……年纪跟你差不多的妹妹。”

说完,他亲往雨中走去口他没带伞,西装的肩上被落下的雨滴染成一粒粒的黑点。而雪子的个性正好是看到这种情形不会坐视不管的人,更何况,不知怎么地她竟被那男子整个人的感觉给吸引住。雪子瞥了一眼探手在袋内找伞的菊雄之后,便迳自追了出去,就在那男子停在路口等红绿灯时。她递出红色的伞,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用这把伞吧!我哥哥有带伞,我可以和他一起撑。别客气!”

雪子半强迫地把伞给他之后,又跑回菊雄身旁。那男子则一直注视着雪子的背影。雪子中途只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男子轻轻扬起伞,笑着跟她道谢。雪子慌忙地垂下限睑,菊雄则晃了一下脑袋说道:“你也是好人一个也!”

这就是雪子和那位男子──雅史的邂逅。

同时也算是一个童话的开端吧!

菊雄拿着一个他用毕生积蓄买来的订婚戒指。

“我有一位中学的同班同学,叫做麓子啦,她在这里当空姐,就是空中小姐啦,你知道吗?今年夏天我们在乡下开同学会的时候,才又碰面的。怎么说呢?哎呀!

我不会说啦……我们……”

“是一对!”雪子讶异地替他接了话。

“可以这么说吧!哈哈哈哈!”

他是为了求婚才来东京的,这封三十岁的菊雄而言,未尝不是一场人生的大赌注。

“我跟她说要介绍妹妹给她认识,所以你也一起来吧!我们找一家餐厅,三个人都点最贵的套餐,就去时下最流行的店好了,这主意不错吧!”

“……最流行的啊……”

雪子目瞪口呆地望着兴高采烈的菊雄,忽然又想起了雅史的脸庞,他的味道倒是跟法国菜挺相配的。不论是他的长相,还是他的言行举止,都和满身乡下味的菊雄,形成强烈的对比。她明白东京人海茫茫要再相见谈何容易,不过她还是非常希望能再见他一面。她对他是一见钟情……不,应该说是一见憧憬吧!

雪子的判断是正确的。雅史是一家集旅馆、休闲设施、流通、销售于一身的大企业──高木有限公司的董事长。

他才刚继承父亲──高木浩一郎的董事长宝座,他当然不会对一次小小的偶然邂逅感到依依不舍,他的生活已经被大大小小的会议、协商、餐会、舞会、批示……等等行程给排满了。

“你是经济界的新星,才会受到众所瞩目的期待!”

身为董事长秘书的三浦,以冷漠的表情说道。

提拔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是人中蛟龙的三浦为自己得力助手的人,正是雅史本身。

他深知自己的个性不够冷静透彻,而这正是身为经营者的致命弱点,所以雅史才提拔他的。

“你父亲交代过,周末的舞会也要招待神崎产业,这张是邀请卡。”

“你用寄的不就行了吗?”

“里面有留言,还是由你亲自交给她吧!神崎初惠小姐,可是位美人哦!”

“……这也是我父亲的意思?”

“是啊!对方是独生女喔!你明白有何用意吧!”

三浦嗤笑一声后,把邀请卡插入雅史的西装口袋。

你真是一位善尽职责的秘书也……雅史报以苦笑后,走向车子。董事长的司机,因为上次在东京车站出了一次差错,大概被三浦痛斥了一顿吧!他正以十分惶恐的表情替他开车门。

“下次记得务必要守时!”

“……是的,董事长……还有,那把伞该怎么处置呢?伞骨已经断了。”

“伞?”

雅史瞥了一眼放在驾驶座旁边的红色雨伞,点点头,以不堪其烦的口气说道:“扔了它吧!”

☆☆☆

雪子的皮包里,放着她从公司预支的五万日圆薪水。她深深以为菊雄身上带的钱,应该跟她差不多。

然而,正当他们在雪子锲而不舍从情报杂志上找到的一家餐厅内坐定时,菊雄小声地对她说:“糟了!套餐一个人要三万也,那三个人不就要九万吗?”

“别担心,我身上有五万。”

“我只有一万。”

“总共是……六万……”

两人面面相觑,雪子相当后悔,她应该事先把东京的“高级餐厅”和能登半岛的“高级餐厅”,这两者之间的差异告诉菊雄才对。事到如今,他们也不能离开这家店了。

“我先回去好了!”

“等等,我跟你一起回去!”

“不行啊!你已经约了丽子小姐。我钱包先放在你那里,你就说妹妹突然有急事先走了,向她道歉,说改天再介绍!”

“……可是,你……”

菊雄的表情显得有点不安,跟童年时代一模一样。平常没事的时候,喜欢自吹自擂;一旦有事发生时,立刻变得胆小如鼠。

“死去的奶奶不是说过吗?男人要有胆识!”

雪子从座位上起身,瞥了一眼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菊雄则僵直着背,咕噜咕噜地猛喝着水。

“哥,加油!”

“喂……喂……”

菊雄的声音,顿时变得有气无力。

☆☆☆

雪子走出餐厅之后,使到附近的拟贩上买热狗来吃。她把钱包交给菊雄后,手边剩下的钱扣掉车资,就只够买一根热狗了。也许是热狗上面的芥末酱发挥了功效吧,她吃着热腾腾的热狗,就自然而然地笑了。比起豪华的法国菜,这样更能让她感受到幸福的气氛。虽然她对自己这种容易满足的个性有点惊讶,不过她还是笑容满面地吃着热狗。

心想:边吃边走列车站吧!正待她转身时。

“你好!”

眼前的一个人影向她打招呼。

是雅史。

“我刚从那家店裹出来,在车上看到了你。”雅史用下巴指着那家法国餐厅:然后也向卖热狗的人叫了一根热狗。

“我是为了谈公事才到这里吃晚饭的,不过却没心情吃,所以偶尔也会买这个来充饥!”

他边笑边说,然后啃着热腾腾的热狗。看到他这个样子,刚开始本想把正在吃的热狗藏起来的雪子,不由得呵呵地学着雅史笑了起来。

“有件事……”雅史说道。“不是我要特意跟踪你,而是我把你借给我的伞扔了。”

“啊,那没关系嘛!”雪子赶紧慌忙地摇头说道。“我也正想扔掉呢!你看到了吧?反正那把伞已经坏了,虽然修一修还是可以用,不过本来就是便宜货嘛!”

她也不晓得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她作梦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这已经足以令她欣喜若狂了。自己实在不应该拿把破伞给人家,想到这里,耳根不禁热了起来。

吃完热狗之后,雅史要她搭他的便车回家,她虽然再三推辞,不过最后还是接受了。当她看到是辆由专人驾驶的进口车时.不禁大惊失色,然而更令她惊讶的是,那位司机居然称呼雅史为“董事长”。尽管如此,她却不想就此跟他道别。

两人并坐在后座。车子起动后,雪子想打破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于是开口说道:“……我还以为就算我们再碰到面,你也一定不记得我了呢!”

雅史点头,望着车窗外说:“我跟你说过我有个妹妹,她小时候也跟你一样,拿着一把红色的雨伞……”

“啊,是吗?”

“不过,她现在已经不住在家里了。”他仍然看着车窗外的景物,继续说道:“她三年前离家出走……家里虽然找过她,至今却仍不知道她人在何处,在做些什么……”

“……”

“我一看到你,就想起我妹妹的事来。”

“……”

雪子心急如焚,她觉得这时候自己应该说些话来安慰对方才对。只不过她又担心这些话一说出口,未免显得有些矫情。雅史说完那句话之后,一直默不出声,他出神地望着窗外流泻而过的街灯,像是忘了雪子的存在似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妹妹叫什么名字?她今年几岁?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是这些问题又好像全是一些不该问的问题。

结果,之后两人投再交谈过,她就在她的公寓附近下车了。

“停在这里行吗?”

“嗯,我就住在前面!”

她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住的破旧公寓。

道别的时候,雪子虽然感到有点羞赧,不过她还是把自己刚刚在车上想了很久的话说出了口。

“从来没想过我还能再见到你,但我们毕竟又见面了。东京这地方,真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认为。所以,不用担心!我想……你一定能找到你妹妹的……”

这些话虽然没什么说服力,不过至少传达了自己对他的一点关怀之情吧!雅史也露出轻微的苦笑,向她回了一句“谢谢!”

不仅如此,他还从西装口袋中掏出一张舞会的邀请卡递给她。“这个给你!这是我们公司主办的舞会,如果方便的话,邀你哥哥一起来参加。”

雪子双颊发红地收下那张卡片。一次偶然的邂逅,加上一次偶然的重逢,不过,第三次不用期待偶然就可以见到对方了。

待车子离去之后,她打开邀请卡一看,在印刷的文字最后有一行手写的字,上面写着:(期待能与您再度相会高木雅史)雪子心中澎湃不已。

她当然不可能察觉到这是三浦的疏失,因为三浦没有事先在信封的收件人上写上(神崎初惠小姐启)的字样。

☆☆☆

直到半夜雪子入睡之后,菊雄才回来。

“结果怎样?”早晨当雪子揉着惺忪的睡眼向他询问昨晚的情形时,菊雄以十分兴奋的声音回答道:“当然是万无一失-!”

“男的默默地拿出结婚戒指。嘿嘿嘿!”

“你拿给她了!”

“闪闪发光的结婚戒指!”

“她收下了吗?”

“她的眼泪滴在酒杯里,啪嗒啪嗒!”

“她哭了吗?”

“通常人家说这种情景是喜极而泣!”

成功了!雪子高呼万岁!菊雄则露出从容不迫的微笑。

雪子拿出昨晚雅史给它的邀请卡。

“这是什么?”菊雄问道。

“是舞会的邀请卡,就在明天晚上,你带丽子小姐一起去吧!”

“一起……”菊雄手上拿着邀请卡,说话变得有点结巴。“我,不用了!”

“是在一流饭店举行的豪华舞会.哦!丽子小姐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用了!我又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可以穿。还是你去吧!”

“我也没有衣服可以穿啊!这个节骨眼,你就下定决心去买一件晚礼服如何?”

“我不用了!人家是给你的,还是你去吧!”

菊雄连把邀请卡从信封里掏出来看都没有,就迳自将它放在桌上。到刚刚为止的活泼开朗,不知道因何消失了。就连他的视线,不知为何也不敢看着她。此刻的他不是应该沐浴在幸福之中才对吗?为何偶尔会听见他叹气的声音呢?

直到雪子获知这些疑问的解答时,已经是当天傍晚的事了。

丽子到她住的公寓来找她。菊雄正好不在,他应该是去参加市区观光半日游吧!

雪子笑容满面地向麓子解释菊雄不在家的原因,“我想他很快就会回来了,也许他知道你在等他,临阵脱逃了也说不定哦!”两人虽然是初次见面,但雪子心想她就快当自己的大嫂了,再多向她微笑几次也无妨。

然而,丽子却露出极其不悦的表情说道:“我感到相当的困扰呢!”

“啊?”

“只是在同学会上大家玩得得意忘形罢了嘛!谁知道他会当真……”唉,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一般人都应该知道那只是彼此玩玩而已嘛!”

“……请问……”

“前天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就应该跟他说清楚才对。你哥哥这种人,真是喜欢强人所难耶!”

“昨晚。你不是收下了结婚戒指吗……”

她这句话尚未说完,丽子就抢先一步,冷淡地回了一句:“我没去!”

“……”

菊雄一个人孤单地坐在法国餐厅的身影,清楚地浮现在她眼前──服务生以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他先是走向电话亭,继而又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样的画面。宛如录影带一般,在她的脑海里鲜明地上映着。丽子叹气之后起身,边走向玄关边说道:“我已经有一位论及婚嫁的男朋友了,他再这样缠着我,我会感到很困扰。我这次来就是打算跟他说这些的。”

门一开,一道冷风吹了进来,放在架上的一个精品店的纸袋被风吹倒,从袋口可以窥见里头是一件黑色的晚礼服,那是她下班回来时顺道真的。她想不仅是明天的舞会需要穿,就连结婚时也可以派上用场。她以另付三千日圆,分三十六次付清的分期付款方式,买下这套礼服,准备迭给菊雄当结婚礼物。

在气他撒这种投出息的谎话之前,一想到他不得不撒谎的心情,她的眼眶不禁熬了起来。

正当雪子神情木然地望着那件晚礼服的同时,菊雄正被一名男子强行拉进一家微暗的酒廊内,尽情地发泄他自暴自弃式的嬉笑怒骂。陪酒的女孩长得非常漂亮,而且还只有二十三岁,相当年轻,在能登半岛那样的乡下小镇,绝对看不到这样明艳动人的女孩子。

“你才二十三岁,那不是跟我妹妹一样大吗?”菊雄以含混不清的声音说着,然后把手搭在女孩子的肩膀上。“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工作呢?小瞳!”

“为了要认识像菊雄先生你,这么帅的人啊!”

“你真会说话,长得页可爱咧!”

“再开一瓶酒好吗?”

小瞳招手叫服务生过来。刚才在门外拉客的男子,脱下外套,摇身一变为服务生,这里正是那种格调的酒店。服务生和小瞳互使眼色,那男人的眼光似乎在告诉小瞳“狠狠地敲那家伙一笔吧!”而小瞳的视线则像在回应他“我知道啦!健治!”这里也兼做那种生意。

☆☆☆

喝到深夜才回到家的菊雄,全身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

他开了三瓶威士忌的代价是,身上的五千日圆加上那只幻象般的结婚戒指,以及在那家店的后门吃了健治无数的拳头。

但是,到了隔天早晨,菊雄仍然向雪子继续编造那个可悲的谎言。

“我为了保护丽子,才会变成这样。我们俩手拉手在歌舞伎町散步时,被一些不良少年骚扰,我想他们大概是嫉妒别人幸福吧!因为丽子长得实在太漂亮了!”

是啊!雪子轻轻地点头说道:“她长得的确是很漂亮……”

“咦?”

“丽子小姐来过我们家了!”

“……你说什么?”

雪子不敢正视菊雄,她背对着他,假装在收拾一些东西,准备上班。

“她说要去伦敦。”她的声音在发抖。“她说因为工作上的关系,突然要飞去伦敦。我想她现在一定在飞机上搜想着哥哥没哭吧!”

停顿了片刻之后,菊雄才开始有反应,“你也真是的,要编谎话也要编得高明一点嘛!”虽然从他说话的声音可以听出他是在强颜欢笑,但却比雪子预期中要好多了。

“……本来呢,她是真的来向你道歉的!她很遗憾不能接受哥哥的好意,我没有骗你,她真的一直向我低头说抱歉!”

她愈说愈感到心虚。

“算了,别再说了!”

菊雄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便躺在榻榻米上,雪子则像急于逃脱似地跑去上班了。

菊雄仰躺在榻榻米上,怔怔地望着那件挂在门上崭新的礼服,望了好一会儿。

“求求你!把戒指还给我!那是我花毕生积蓄买回来的啊!”

菊雄几乎是跪在当场向小瞳恳求拜托的。他上歌舞伎町,靠着模糊的记忆找寻昨晚去过的那家酒廊,守在原地等小瞳来上班。

“等等,你现在说这种话有什么用!有没有人在里面啊?”

听到小瞳深感为难的声音,数名男子立刻从店里走了出来。菊雄的下场跟昨晚一样,被一群人围殴。然而,菊雄既不做任何抵抗也不准备抱头鼠窜,他尽量避开那群男人的视线,直盯着小瞳瞧,口中反覆地念着:“求求你……把戒指还给我……”

小瞳最后终于认输了。她露出目磴口呆的表情,边歪着脑袋在思考,边把一个装有戒指的盒子递给菊雄。

“像白痴一样!”

“是啊!我就是白痴!”

菊雄一边抚揉着连续两天被揍而肿起的脸颊,一边露出微笑。看见他这个样子,小瞳竟也忍不住地笑了。不过,她立刻又板起面孔,以不太高兴的声音说道:“既然这个戒指对你这么重要,你就别再轻易放手了!”

“……真不好意思,你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

到前天为止,那个戒指对他来说,的确非常重要,但现在却不一样。菊雄把戒指随便地放进口袋里,就到新宿的街头东张西望地闲逛,他想找一家当铺。拿三十岁首次买来的结婚戒指,给当铺店看起来有点小气的老板估价时,所典当的价钱竟不及当初买来的三分之一。这下场倒和他经历了一场悲惨的失恋颇为相符。

菊雄用那些钱替雪子买了一件洋装。

最好在舞会上.尽情地吃喝玩乐,把这一切的不快全部忘掉……把钱花在无意义的地方,也不失为替一场既可笑又悲惨的恋爱划上句点的好方法。

☆☆☆

傍晚,已经换上礼服的菊雄,直催着刚回家的雪子快做准备。

“不快点的话,会来不及哦!这是我待在东京的最后一个晚上,我们就好好地出去玩一玩吧!应该可以听到古代的音乐吧!”

“是古典音乐啦!”

“还有吃到饱的料理在等着我们咧!”

“是欧式自助餐啦!”

“无所谓,总之床快一点!你看,连衣服我都帮你买好了!”

“……买这么贵的东西,不是有点浪费吗?我们拿去退还给人家吧!”

“难道你不想去参加舞会吗?”

雅史的笑容,再度浮现在她眼前,还有卡片上那行手写的字,以及她只能从电视、杂志上看到的盛大舞会的场面。

好──吧!

雪子点点头,露出苦笑。这总比两人待在便宜的小酒馆对坐喝着闷酒来得强吧!

她不断挥去脑海中雅史的影像,努力说服自己。

☆☆☆

然而──

雅史董事长的就职舞会场面,并非一般人所想的那么简单。

被阳光晒成古铜色的肌肤。加上蓬头乱发的菊雄,穿上晚礼服实在不太搭调,不仅如此,他脚上竟穿了双沾满污泥的帆布鞋。就连雪子身上穿的洋装,也跟她的身材有点不合。她出门前还担心自己化的妆太过浓艳,结果和其他来参加舞会的客人一比,简直是相形失色。

“反正是免费的,不吃白不吃!”菊雄一紧张,反而会用力过度。“喂,这个好像很好吃耶!就是田裹常看到的那个啊!不是田螺,对了,是蜗牛啦!”

“……哥,法国菜不是这样说的啦!”雪子海说边找寻雅史的踪迹。但由于出席的人实在太多了,她一时之间似乎很难找到。

“喂,那边的菜好像也很好吃的样子哦!”

当他踏出脚步的同时,不小心绊到垂到地面上的桌巾,因此弄翻了装着冷盘的银质餐具,发出刺耳的响声。

尽管两人只是站在原地不动,周围的人还是对他们投以冷冷的视线。

“很抱歉!”三浦毫不客气地走近他们问道:“能不能让我看看你们的邀请卡?”

“……好……”

宫子被三浦盛气凌人的气势压倒,遂将邀请卡递给他看。三浦打开邀请卡,确认里面的内容之后,皱了一下眉头说道:“这张邀请卡应该是迭给另一位女性才对。”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拿到这张卡的,不过,发生这种事让我们感到相当困扰。”

“……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把这里收拾好之后,请你们离开。”三浦毫不留情地对他们下逐客今,继而又对周围的客人笑容可掬地说道:“不好意思,让大家虚惊一场。因为有不合身分的外人混进来的缘故……哈哈!”

“什么东西,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菊雄脸色一变正想找三浦理论时,却被雪子拼命地劝阻。三浦消失在谈笑的人群当中,背景音乐也突然转为跳舞的乐曲。留在当场的两人无可奈何,只好开始收拾掉落在地上的菜肴。这下场的确异常悲惨。

“我们还是快点收拾,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嗯……哥,对不起,我实在不应该找你来这种地方的。”

早知道不收下那张邀请卡就好了,此刻在她心中正交织着苦闷与懊恼的情绪。至少她不希望让雅史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所以她想尽快离开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

“你愿意陪我跳一支舞吗?”

正当雪子钻入桌底下收拾菜肴时,有个温柔的声音自她背后传来。难道会是……她回头一看,雅史正微笑地向她伸出手来。

“嗯!”“你别管我!”雅史不顾身旁三浦的阻拦,重新对雪子微笑说道:“来,跟我一起跳,别担心!我会带领你的。”

这真是今人难以置信,如同置身在梦境一般,她想自己一定是在作梦。雪子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她想就算是作梦也罢,只要是场美梦,她就觉得十分幸福了。她伸出自己的手,轻轻地放在雅史的手掌上,两人互相凝视对方。雅史轻轻点头之后,便开始随着旋律翩然起舞。

“右”、“左”、“转圈!”每当带领她的雅史,在她耳际窃窃私语时,她就心跳加速、耳根发热。刚开始显得有点笨拙的动作,也逐渐适应了。“保持现在这个样子”,雅吏笑得更深了,周围的视线也由刚开始的冷淡转为不敢逼视。菊雄一遇到走近自己身旁的客人,就抬头挺胸、志得意满地说:“你看,那位是我妹妹!”

一直沉浸在作梦气氛中的雪子,随着华尔滋的音乐婆婆起舞。此时,她突然觉得自己可以体会,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共参加舞会时的那种心情。

即使到了隔天旱晨,雪子似乎仍未从梦中完全清醒过来。

她送菊雄到东京车站去搭上越新干线。尽管人站在月台上,耳际仍萦绕着华尔滋的余音。

反倒是菊雄,一到临别之际,突然变得有点心神不宁。

“喂,雪子!”

“嗯?”

“那种事是不会再有第二次的啦!昨天那一整晚的嬉闹,就把它当做是在作梦吧!”

“你得好好振作才行,知道吗?”

“……嗯,我知道,你放心好了……”

她在隐约中似乎又听到雅史的窃窃私语,这声音仿佛是在填补华尔滋更换旋律的空档。

☆☆☆

菊雄在行走的新干线车内,叹了好几次气。

他此次上东京好像专程是为失恋而来的,这句话听起来的确是挺窝囊的。

他啜软了一口啤酒。虽然小瞳在酒廊上班,不过看来倒是位不错的女孩……小瞳的笑容又浮现在他眼前。

那女孩的确是名如其人,双瞳弱水。

☆☆☆

雅史坐在董事长办公室里,昨晚的舞会对他完全没有影响。今天是礼拜天,所以三浦不在他身边。他一个人静静思考的并不是工作上的问题,而是他个人的私事。

他已经知道妹妹现在的住处,说得正确一点,并不是他妹妹的住处,而是跟他妹妹交往的那名男子的住处。是那名男子主动打电话来向他父亲──浩一郎要钱的,看来是位靠女人吃软饭不三不四的家伙。

“那丫头的事,你就别管了,反正她已经不是我的女儿了!”

父亲以满脸失望的表情说着,雅史则紧咬着唇点点头。浩一郎突然像想起了某事似的,又补充了一句:“过几天,我会安排神崎先生的千金跟你见面!”

雅史叹了口气,把刚才在车上行李箱内发现的红色雨伞拿出来撑开。司机忘了把它扔掉。他不但不守时,交代他的事又没办好,这件事若是让三浦知道的话,准会立刻炒他鱿鱼的。然而,自己现在反倒要感谢他的这项疏失。

伞上面用小小的字体写着(松井雪子)和一行几乎快看不清楚的地址。这把伞跟那位女孩倒还蛮配的,他不禁噗嗤一笑。

那女孩大概跟丫头的年纪差不多吧!他眼前又浮现妹妹──小瞳的轮廓。

妹妹的确是名如其人,双瞳弱水。

☆☆☆

菊雄和雅史,两人脑海中各有所思的“小瞳”的影像,漂亮地重叠在一起——
第二章
只当了一个晚上的灰姑娘——

她早就有此觉悟了。从偶然的邂逅到盛大的舞会,只要能当上童话故事裹的女主角,纵使时间短暂,她也已经感到心满意足了。

然而,在舞会过后数日,王子与灰姑娘又再度重逢了。只不过这次的机缘巧合,凭藉的信物并非那只玻璃鞋,而是一把骨折的红色雨伞。

那是一个下雨的夜晚,雪子在下班回家的途中,顺道到便利超商买晚餐,走着走着在不知不觉间经过上次雅史送她回来的地方,便看到雅史撑着一把红色约雨伞站在那里。雪子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自己所看到的景象是真的,然而,雅史却一如往常般地对着她微笑。

“伞没有真的被我扔掉。”

“伞上面为的住址已经模糊不清了,所以我想只要在这里等,应该可以见到你才对。”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是啊,雅史点点头。雪子的惊讶转为感动。

“本来应该是直接找你住的公寓大厦会比较快的!”

“我住的地方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而且也不是什么大厦。你瞧,这里有一间咖啡店,里头还可以打电动玩具……”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没出息,根本不知所云嘛!也许是听到“大厦”这两个字,令她的脑海顿时一片混乱。从她手上提的塑胶袋外隐约可以看见裹头装的东西,其中有把尼龙伞、便当和少女漫画……雅史丝毫没有注意到雪子内心的不安,反而爽快地说道:“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如此一来,更今雪子陷人脑子一片空白的状态。

雅史从口袋中掏出名片,在上面写上几个数字之后,遂交给雪子。

“这是我行动电话的号码,下次有空的话,请打这支电话跟我联络好吗?”

“……好……”

她也明白自己应该表现得更高兴一点才对,但由于过度惊慌,以致于表情僵硬。

“还有我下个星期天,想约你见面。”

“中午一点,在帝国饭店的大厅。你有空吗?”

她想自己恐怕找遍全世界,也找不出一个可以拒绝他的理由吧!

☆☆☆

雪子飘飘然地回到家之后,刚好收到家乡寄来的包裹,里头塞满了萝卜、小黄瓜、茄子等蔬菜,还有一句新米压在底下,旁边还附了一封用毛笔写着(给妹妹》的信。

哎呀呀,雪子以终于又回归现实的心情,打开那封信,跃入眼帘的是一排又大又难看的字迹,而且还写到格子外。她那位宝贝哥哥——菊雄的毛病,就是喜欢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费尽心思,然而他愈是绞尽脑汁所做出来的结果愈是惹人啼笑皆非。

(前略妹妹,你好吗?能登半岛今天的天气很好,老爸跟老妈的身体也都很健康,而我也已经从失恋的痛苦中完全恢复了。)真是拿他没办法耶!雪子不禁莞尔一笑。从以前到现在,菊雄最大的优点就是很容易忘却伤痛,然而就因为他一直不懂得要自我反省,才会屡战屡败,重蹈覆辙。

(附带一提,从今以后我决定展开新的人生旅程,所以我下定决心要到东京去工作。就这件事,到时候可要请你多多关照!)她好不容易被拉回现实的感受,突然间和故乡能登半岛上的海风及泥土的味道,混合在一块了。

☆☆☆

隔天早上,一句塞满菊雄日常换洗衣物的包裹才被送到,一到黄昏,菊雄便赶到了,好像是追着他的行李而来似的。他就是那种一想到要做什么事就会立刻行动的人。

“人家说男人要三十而立,所以我下定决心要重新面对我的人生我不想就这样一辈子在乡下终老。你别劝我了,这是我人生最后的……”他稍微想了一下,然后以食指指着雪子,气势如虹地说道:“机会:“

雪子根本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些什么……不过,只要一看到菊雄脸毫无顾忌的笑容,她就拿他没辙了。

“可是。哥,现在这个节骨眼要找工作很难耶!”

“什么,这里可是花都东京哦!就算再怎么不景气,也一定有很多工作可以做的啦!”

“……哥,你真天真也……”

“……妹妹,你真冷淡也……”

菊雄从袋子里取出报纸跟红笔,然后用红笔在登有求职广告的地方做记号,然后拿给雪子看。“你看看,这么多地方在找人,都说学经历不拘,随便挑一家都行,我已经可以看见光明的未来了!”

然而,雪子的视线,却停留在菊雄所指的求职拦稍微上面的地方。

那里刊登着一张雅史的照片,是一则采访报导,跃入她眼帘的标题文字是《经济界的新星),三十岁,单身,年收入五千万日圆。

菊雄终于也注意到那则新闻了,他发出一声惊叹。不过,这之后的反应却和雪子大相径庭。

“五千万日圆也!这小子真令人作恶!”然后他就开始用红笔在那张照片上涂鸦,不久之后,便出现一张厚唇、大鼻孔、蓄着八字胡的雅史。

“住……住手!哥!”

雪子以几乎要撞上菊雄的身手,将报纸一把抢过来。

菊雄被雪子这种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在原地愣了一下,不久就转成僵硬的表清。

“喂!”

“……什么事……”

“你别会错意了!他虽然请你跳过舞,但并不代表他是好人,我猜他一定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你也知道,有钱人嘛!要什么有什么!乎常闲着没事做,就会去做一些什么慈善事业啦,杜会福利之类的!就跟那个一样,他是同情你,才会请你跳舞的,一定是这样!”

“喂,难不成你……”

菊雄脸上的表情更加僵硬了。

雪子急忙摇摇头,捡起掉在地上的红笔。

“讨厌,才没那回事呢!我早就把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了!真的,真的,我对他根本没什么感觉嘛!所以,你看,就算把他的照片画成这样。我也一点都不介意啊!”

她不敢和菊雄双目交视,只是低着头用红笔在雅史的脸上画皱纹。因为她这项善意的蒙蝙举动是如此的笨拙,使得菊雄顿时也恢复了爽朗的笑容。

“就是嘛就是嘛!什么经济界的新星,我看应该是猩猩才对吧!笔借我一下,这种人,应该这样,这样……”

从雅史的双眼涌出两行雨滴般的泪珠,雪子看到雅史被画成这忖德性,忍不住捧腹大笑。为了掩饰内心的愁闷,除了一味地大笑之外,似乎也别无选择。

☆☆☆

浩一郎怒容满面。

不过,雅史也跟他不相上下,一付神情俨然的样子。

“……你已经有正在交往的对象……”浩一郎自言自语重覆着雅史刚刚说过的话,然后瞪着雅史说道:“就是舞会上的那个女孩吗?”

“嗯!”雅史点头,正面迎接浩一郎投向他的视线。

“你不是认真的吧?”

“如果你那样想,我也没什么话好说。”

“现在也差不多是时候了,你应该过滤一下自己身边交往的对象。何况神崎先生对这门亲事非常感兴趣呢!”

到目前为止,类似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不晓得已经反覆说了几次。

然而,这一次雅史却先发制人。

“能不能请你在下星期天挪田时间来,我想介绍她给你认识。”

等浩一郎忿忿不平地离开董事长室之后,他便从抽屉取出一份文件。这份刚从调查公司寄来的文件,也是造成他表情如此严肃的原因之一。

文件里还附上一位年轻男子的照片。

调查公司在报告上写着(大野健治,以前从事音乐,出过一张唱片,但几乎卖不出去,不久乐团解散后,他使一直过着得过且过的生活。)“……小瞳……”

雅史发出呻吟似的声音,他把住址抄在另一张纸上之后,又把文件锁进抽屉裹。

事实上,健治所适的乱七八糟生活,还非雅史所能想像。

正当他在电动玩具店消磨时间时,一位头发染成金色,以前和他一起搞过音乐,自称为路易的男孩,一边嘿嘿地笑着一边走进店内。

“喂!健治!”路易满脸得意地把手上的钞票炫耀给他看。“你搬走了之后,我搬去你住的那间公寓,真是搬对了!才搬去第三天,就赚了三个月的房租呢!”

“那些钱怎么弄来的?”

“突然来了位穿西装、打领带的小伙子,要我告诉他你住的地方。嘿嘿,然后他就硬塞这些钱给我啊!喂,那家伙是谁啊?”

“你告诉他了吗?”

“怎么会嘛!”

“那么,你就光收他的钱而已-!真缺德!”健治边笑边把手搭在和路易在一起的女人肩上,说道:“这种男人,劝你还是早点甩掉比较好!”

“被你这么一说,我可就没戏唱了!”

“对了……你向那家伙要了电话了吧!待会儿再告诉我!”

他一面暗自窃笑,一面在那位身材凹凸有致的女人背后上下其手。

“健治!”路易轻声地喊道。

他一回头,发现小瞳脸色大变地冲进店里。她一见到健治搂着那个女人的肩膀,立刻踩着震耳欲聋的高跟鞋声跑过来,一出手就赏了健治一个巴掌。

“你在这里干嘛!店的生意怎么办?”

“我才要问你呢!你跑出来干嘛?赶快回店里去吧!”

“我今天不做了!我要回家了!”

“你在说什么啊?这样你又要被罚钱了!”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你本来还被炒鱿鱼了呢!”

“那根本是两回事嘛!你可是酒廊的红牌小姐哦!”

啪的一声,小瞳又甩了健治一巴掌。健治也发火了,他用手指去戳小瞳的肩膀,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愈演愈炽,直到小瞳踩着高跟鞋的身子失去平衡,跌倒在电动玩具旁,手肘碰到角落擦伤了。“喂!住手!要打架就到外面去打!”路易惊慌失措地说道。这种事就像家常便饭一样。好逸恶劳的健治跟无法忍受他和其他女人打情骂俏的小瞳,他们两人是没有一天不吵的。

尽管如此——

双方经过激烈的争吵之后,往往又会言归于好。

两人不约而同地走向附近的公园,健治把手帕弄湿,轻轻地覆盖在小瞳受伤的手肘上。

“……现在我身边的亲人就只剩下你了……真的,我没骗你!只剩健治你了……”

小瞳以嗄咽、近似低喃的声音说道。

待确定小瞳伤口的血止住之后,健治难为倩她笑着说道:“我们去吃好吃的东西吧!”

“我可以不用回去工作妈?”

“别提了!你想吃什么?寿司还是烤肉?”

小瞳兴奋地挽着健治的手臂。

“我想吃你!”

她先是噗嗤一笑,然后把自己的手指勾在健治的左手指上。由健治指尖肌肤细滑的程度,无言地说明了他已经对吉他旷废多日。那把曾经是他心爱的吉他,生锈的弦连换都没换就被收进盒子里,如今则被放置在三天前刚搬来的房间角落,上面蒙上一层灰尘。如果有一天,能再听到健治弹吉他的话,那该有多好……这就是小瞳唯一的小小心愿,同时也是她遥不可及的梦想。

隔天。

只剩三天的时间而已,如果不尽快找出他住的地方的话……雅史一边在董事长办公室批着公文,不知道边咋了多少次舌。没想到才差三天的时间,就断了唯一的线索。虽然那名戏称自己为路易的男孩,用轻松的口气向他保证说:“一有他的消息,我会立刻打电话通知你的!”但他说的话看来不太可靠。

他看了一下手表,差不多该出去了。

三浦难得会跟他说:“我们中午一起吃饭吧!我有点事想跟你谈!”于是约他到公司附近的餐厅。虽然他跟他说要谈事情的话,在办公室谈不就行了,但三浦回他说:“你别问那么多,就这样,拜托你啦!”他的措词似乎别有含意。

果然不出他所料,当他抵达餐厅的时候,等在门口的三浦即嘻皮笑脸地对他说道:“是你爸爸拜托我这么做的!”

“……又是我父亲的主意?”

“这种事还是愈早敲定愈好啦!我会坐在你旁边,你得好好加油!”

三浦悄悄地指着窗户旁边的一张桌子,有位年轻的女孩坐在那里,好像在等人的样子。他运问都没问就知道她一定是神崎初惠。

父亲是想在星期天之前先发制人吧……雅史想好自己该怎么做之后,就往那张桌子走去。

神崎初惠的确是个美人胚子,而且浑身还散发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魅力。不过,他得让对方了解,这件事完全是他父亲一厢情愿的作法。

正因为如此,他觉得还是开门见山地把话说清楚比较好。

“我必须先拒绝你,因为我目前还不打算结婚。”

三浦赶紧从桌下踢他的鞋子。

“我才刚接手我父亲的公司,所以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去做!”

你到底在说什么嘛!三浦冷酷的脸开始冒汗。

然而,坐在他对面的初惠并未露出丝毫讶异的表情,反而悠然地微微一笑。如此一来,雅史反而被她的气势压倒,而不得不把视线移开。

“我听您父亲说过,您跟其他女性正在交往的事。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您父亲说的话,我当然明白。”

“我父亲跟你说了些什么?”

初惠气定神闲地望着表情僵硬的雅史,以及完全摸不清楚状况而目瞪口呆的三浦。

“您父亲说男人吃腻了山珍海味,偶尔也会想换道清粥小菜来吃!”

“我是不会在这种清粥小菜上大作文章的!”

黄昏,菊雄神情沮丧地圭在霓虹灯开始闪烁的新宿街头,他把从早上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本求才杂志扔进垃圾桶内。找工作连战连败。三十岁,高中肆业,单身,不但没有杜会工作经验,甚至不曾取得任何资格证明;既不会说英语,也不会打电脑;才到东京第三天……只凭上述的条件,就想在东京轻而易举地找到工作,这种想法也未免太天真了。

菊雄像受到霓虹灯的蛊惑似地,不自觉地走到歌舞伎町来。他无意中看到酒廊的招牌,突然想起小瞳。尽管心里想着那种暴力酒廊还是别去为妙,但他还是很想再见小瞳一面。

他边走边随意地往那家店的门口附近张望,却看到一位年轻男子,像逃命般地出店内飞奔而出。他觉得那个人有点面熟,他终于想起来了,那位男子正是那天在门口拉客,后来自己没钱还被他在后门痛殴一顿的人。

“等等,健治!你又想溜班吗?”

有位女孩紧跟在他后面跑了出来,是小瞳。

“有什么关系,反正又没客人上门。”

健治狠狠地甩开小瞳紧拉着他不放的手,然后与菊雄擦身而过,消失在人群之中。

小瞳怒不可抑,遂踢了店的看板一脚。大概就是在这当儿,菊雄的身影掠过她视线的一角,“咦?”她回头看了菊雄一眼。

“……啊……”

“喂,想不想去吃拉面?”

“啊?”

“我知道有个地方的拉面不错,一起去吧?”

“……好吧……”

菊雄就这样不明就里地跟她走进一家拉面摊,两人才刚坐在木凳上,小瞳就开口

问他有关那只结婚戒指的事。她问道:“在那之后怎么样了?你已经把戒指送出去了吗?”她之所以会有此一问,为的是想趁对方还来不及开口问自己的事之前,先掌握说话的主导权。

菊雄面露苦笑,兴味索然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她人现在在什么地方,在做些什么?”他觉得好像在揭自己的疮疤一般。

“难不成你被人家给甩了?”

“算了,别再提那件事了!反正我这种人跟结婚无缘,我早就死了这条心了!”

“你这是干嘛啊!”小瞳对菊雄这种等闲视之的态度,感到相当不悦。

“什么情啊爱的,那种无聊的玩意儿,我才没有闲工夫去管呢!”

“我要回去了!”

小瞳立刻起身,不顾菊雄在一旁说:“可是拉面都还没……”,就冲到马路上去。

“等……等我一下!”

菊雄把两碗拉面的钱放在面摊上之后,赶紧匆忙地去追小瞳。然而,被路上杂沓的人群挡住,他怎么也追不上她。好不容易追上的时候,他已经累得满身大汗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啼?我到底说了什么惹你生气了呢?”

“……你根本不用特地来追我的!”

“你突然说走就走,我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小瞳没有再逃开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边喘气边说话的菊雄看。他纯朴的模样,就像在画素描一般,如果画错了一笔,整个人便流于粗野的印象:不过,她知道他绝不属于那种作奸犯科之徒。

“你要不要试一试?”小瞳说道:“看看所谓的情啊爱的,是不是真的那么无聊?”

“……啊?”

“你可以抱我,无所谓的!”

菊雄的视线越过小瞳的肩膀,看到爱情旅馆的霓虹灯正闪烁着。

“老实说,我已经当腻了她的护花使者!”

“那么我们的这项交易,就这么说定了!”

雅史将眼光由健治身上移开,紧咬着牙根,他感到相当懊恼、痛心,自己的妹妹竟会对这种男人动心。除此之外,他更为自己从未尽到做兄长的责任而感到自责。

☆☆☆

就用红色雨伞当信号吧——

菊雄兴冲冲地向雪子提议道:“譬如说呢!我交了一位可爱的女朋友,而你也有了男朋友,当我们请他们来家里的时候,就把这支伞挂在门把上。你明白了吧!当我看到这支伞挂在门外的时候,为了妹妹的幸福着想,无可奈何我只好一个人出去溜达-!”

菊雄把伞拿在手上骨碌碌地转,忍不住笑出声来。红色的伞和包在小瞳身上的白色浴巾重叠在一起,然后是小瞳的眼泪……他们虽然去了爱情旅馆,但结果菊雄并未和小瞳发生关系。他根本做不到,因为小瞳跟雪子同年,都是二十三岁。他脑海中一直帖记着这件事,到最后他只能以做兄长的态度去跟小瞳相处。

菊雄向身上只围了一件浴巾的小瞳解释过之后,以有点害羞的表情,附带说了这么一句:“我也觉得非常可惜……虽然我现在这么说,老实说我还真有点犹豫不决呢……不过,我觉得你根本不适合做这种事……别太勉强自己啦……”

他无意识地抚摸小瞳的头,如此一来,小瞳突然痛哭失声,就像绷紧的弦突然断了一般,她这种哭法是了然于胸的成份大于悲从中来。

“我还是头一次被人家这么对待呢!真没面子!”

菊雄轻轻抱着已经破涕为笑而口出此言的小瞳,再次抚摸她的头说道:“我们回去吧!”

最后说那句话的醋劲,连他自己都深受感动,就好像电影名星高仓健或管原文太一样。他因为不能把这件事告诉雪子,而感到懊恼不已。

“记住哦!红色的伞,别忘了哦!”菊雄为了慎重起见,对她叮咛再三。

“知道啦!知道啦!”雪子回答得有点不耐烦,她从衣橱里搬出自己所有的洋装,将它们摊在榻榻米上,她正在为星期天该穿哪件衣服去而大伤脑筋。并非衣服的样式太多,让她无从选起,而是不知道穿哪件衣服去比较不会丢脸。自从遇见雅史的那夜以来,每天下班后经过精品店的橱窗时,她都会刻意地浏览一下,只不过每次都只能望着衣服的定价兴叹。

☆☆☆

然而,她花了数天所做的辛苦准备,到最后竟然一点意义都没有。

星期天,当她准时抵达约定的地点时,稚史已经先到了。他把雪子带进休息室,对她说道:“我希望你能换件衣服。”

房间里早就准备了好几套华丽的衣服。

“我想介绍你给我父亲认识,他正在顶层的餐厅等着,所以希望你能打扮得漂亮一点!”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离开房间了。正当雪子歪着脑袋在思考他说这话的含意时,三浦就大大方方地闯了进来。好像雅史前脚才刚出门,他就随后跟进一般。

“搞什么啊!原来你就是那道清粥小菜啊!”他吐下这句话之后,就毫不客气地把项链、耳环丢给她。说道:“我认为你跟他根本就不配,不过,受人之托嘛!”

“清粥小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比我清楚才对啊!高木为了逃避他父亲帮他安排的相亲,所以就找你来假扮他的情侣。真是的,就像小孩子在玩扮家家酒一样!”

“……”

听了这话,雪子如同被人泼了一头冷水般。“为什么”和“果然没错”两种喃喃自语在她心中相互撞击着,到最后仍然无法成声。

菊雄曾经说过“慈善事业”的话,只不过,这种行为简直比“慈善事业”更等而下之。

雪子将受伤的心灵埋藏在笑容里,穿着刚来时穿的衣服,朝雅史等着她的餐厅走去。

“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全部都知道了。你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念小学的时候也曾经在游艺会上演过主角呢!就是那部“十二个月亮”,讲一位贫穷少女的故事。

今天的戏,就照那个情节演吧!”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深怕一旦停下来,便无法继续保持脸上的笑容。

“可是……”推史的表情扭曲,一脸为难的样子。

然而。为时已晚,浩一郎已经走进餐厅裹了。他瞧见雪子的那一瞬间,便以估价般的眼光打量着她。他每走近一步,那种威胁感就增加一分。看到这情景,就连早有准备,应该要立即改变态度的雪子,都紧张得膝盖发抖。尽管如此,她也已经没有后退之路了。

双方做完初次见面的寒暄之后,雪子立刻开始谈自己的事。

她说自己家在能登半岛经营一家小小的家庭旅馆,还有自己在金泽念完短大之后便上东京来就业;念初中、高中时虽然也有过当空姐或播音员的梦想,结果现在却在一家食品工厂当会计,唯一足以自豪的事就是切传票的速度比别人快一点……浩一郎听得脸上全无血色,但还不至于到气愤、失望的程度。

雪子最后如此说道:“就在我认为这个社会看似有情,其实却冷酷无情的时候,我遇见了他……虽然我知道要放弃是很容易的事,但却始终无法忘掉他,所以我才下定决心,鼓起勇气来这里。多亏了他,到现在我还觉得自己是在作梦呢!”

她说这些话并非逞强,而是完全出自真心。她自己也承认是在作梦,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浩一郎静静地叹了口气。

☆☆☆

在送她回家的车上,雅史似乎也深受感动地说道:“你怎么会突然想到那么好的故事呢?”

雪子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再次在心中喃喃自语道:“这一切全都是梦。”

“喂!”

“啊?”

““十二个月亮”那出戏,是在说一位贫穷的少女得到森林小精灵的帮助,到最后终于成为公主的故事耶!”

“……”

“演那出戏的感觉真棒!”

雪子对着淡蓝色的玻璃窗,轻轻吹了一口气。

雅史则默不作声。

☆☆☆

她在和上次同样的地方下车。雅史说了一句“等我一下!”就一个人走进附近的花店,过了不久,才抱着一束花跑回来。

“就这一束花,结果虽然跟成为公主相差太远,但算是我为今天的事向你道歉!”

“……谢谢……”

“下次见面时,我不会再像今天一样,要你演这种戏了!”

当这句话传进她耳朵的时候,她刚好用尽努力保持面带笑容的力气。

“打从一开始,你拿着红色雨伞,在这里等我的时候……你就打算利用我,是耶?”

雪子直视着雅史,雅史双唇紧闭,避开她的视线。她已经不需要他的答案了,一旦他开口,只怕她会更加难过。

经过一阵沉默之后,雪子开口说道:“我不是在演戏,我在你父亲面前说的话,全部都是真的。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今天,想见你……”

她的声音逐渐模糊,正当雅史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雪子已经转身飞奔而去。

她想再继续和雅史这样面对面说下去的话,自己会禁不住痛哭失声,她不想让雅史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

她回到自己的公寓之后,才发觉花束上有一个信封袋。但里头装的并不是信,而是数张一万日圆的钞票——这就是雅史所说的“为今天的事向她道歉”。

雪子从伞架上取出红色的伞,将它挂在门把上。

然后,一个人在房间内哭泣——
第三章
雪子尽情放声大哭,等心情舒坦一些之后,便出门去购物,她在便利商店狠狠地买了一堆少女漫画。她早该觉悟的,那些童话故事、浪漫传奇只有在戏剧或漫画的世界里才会上演,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可能出现。

她任哭肿的眼皮被黄昏迎面而来的冷风冰镇着,一路走回公寓。才刚进门,菊雄随后也跟着回来了。

“你听我说嘛!我找到工作了!是游泳训练班的教练哦!谁不晓得我这身肌肉就是在能登的大风浪中锻炼出来的,人家说日本海的蛟龙,就是指我啦!只要不请假的话,一个月可以赚二十五万日圆呢!”

“……是吗……”

雪子若无其事地避开菊雄的视线。她无法强颜欢笑,本以为自己已经欲哭无泪了才对,谁知道又有一种泫然欲泣的冲动。

菊雄似乎也坐立难安,不断在咳嗽,看来他想说的话,不只是找到工作这件事而已。

雪子才问了一句:“你怎么了?”就和菊雄的“喏……”声,重叠在一起。

“喏……你下午的时候,在门上挂了伞喔!”

“害我被关在门外,不得其门而入。”

“可是,这主意也是你出的啊!”

“有谁来过啊?是不是我在场的话不太好呢?会是什么人呢?啊……难不成是你交了男朋友,对不对?”

“才不是男朋友呢!是我公司的同事!”

“那你为什么要挂伞呢?”

“……因为我那位同事啊,喜欢上一个人,应该说是对他印象不错而迷恋上他吧!可是,对方却对她完全没有意思,所以就被甩了,她很伤心……于是就哭了啊……那位同事……”

她虽然小心翼翼地在述说,不过说到最后,禁不住也融人了自己的感情。

然而,菊雄却没注意到,他不是个敏感的男人。

“这样啊!”他完全相信雪子所说的话,因而发出了同情的叹息。“你那位同事真可怜耶!下次再请她来家里玩吧!我们做顿饭请她吃!”

“……嗯……”

“如果你有喜欢的男孩子的话,不要放在心里,要告诉哥哥哦!不要一个人躲在背后偷偷哭哦!”

“……我知道啦……”

“好了,既然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菊雄突然上半身打赤膊,趴在榻榻米上说道:“我现在要开始练习明天要上的课!蝶式!”

他开始鼓动着双手双脚。

见到此状,连原本眼皮又要发热变重的雪子,也在瞬间笑颜逐开。

“既然你工作也有了着落,那就可以搬家-!”

“不用了!我住这里就行了!就算睡厕所也无所谓!”说完又变成蛙式。

“可是……”

“我们是亲兄妹,用不着分开住嘛!而且我有责任要保护你,万一你被哪个坏男人骗了怎么办?”变成自由式。

“可是,这地方这么小……”

“跟我还客气什么!”他一转身,又变成了仰式。

“你是不是因为没有礼金跟押金啊?那我替你拜托妈妈帮你想办法好不好?我现在就帮你打电话问妈妈看看好了……”

正当她说完此话,欲伸手打电话时。

“住手!别打电话提钱的事!”

菊雄一跃而起,表情十分严肃地说道。这是他来到东京之后,首次露出如此严厉,的眼光。

“是老爸交代我千万不能告诉你的……”以这句话作为谈话开端的菊雄,说到最后发出一声近似落寞的叹息,为这个话题划上句号。

故乡经营的家庭旅馆倒了。由于沿海附近新开了一家大型的度假饭店,客人不再上门,生意萧条所以垮了,还留下一笔债务,是数年前改建时向银行贷的款。父亲有严重的神经痛,无法外出工作,母亲的心脏也不太好。

菊雄到东京的理由,不纯是为了自己人生最后的机会而来。他痛下决心上东京的目的,是想在这个地方想办法多赚点钱寄回去给父母。

菊雄用训诲的口气对着因震惊和悲伤而泪眼汪汪的雪子说道:“所以,我们两个一起住的话,可以节省一些生活费,我们一定得寄钱回去给老爸、老妈用才行!”

雪子默默地点着头,她只能如此。

当晚,雪子趁菊堆睡着之后,悄悄打电话回家。

母亲孝子的声音,还是精神饱满。

“住我们家后面的那位村田先生啊,刚刚送我们一些马铃薯,我正准备寄一些夫给你们呢!”

她绝口不提家乡辛苦的事,让她操心。

不但如此,妈妈还说了一些鼓励它的话。她说:“雪子啊!妈妈常常在想你一个人出门在外的,你跟菊雄不同,有什么心事呢,只会往肚子里藏。果真遇到什么困难的话,千万则逞强,一定要告诉妈妈哦!到那个时候,妈妈一定会飞去东京找你的!妈妈会立刻飞奔到你身边的!”

妈妈仿佛对它的心事了若指掌。

结果,反而是她没有对母亲说出半句鼓励或安慰的话。挂斯电话之后,她想幸好自己没说那些话,这种一则以言,一则以忧的情怀,不断在她内心交战着。

隔天,雪子决心要和雅史“划清界线”。她不能收下那些钱,一旦收下的话,自己的处境会更加凄惨。她决定退还那些钱,重新过着与童话故事、浪漫传奇无缘的生活。于是,她打了电话给雅史。

“请告诉我你的银行帐号,我要把钱退还给你!”

如果直接和他碰面的话,也许自己的决心会受到动摇,这是自己最没用的地方。

“那些钱不用还了!”

“不行!我从银行把钱汇过去!我打电话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

“……明天晚上,我们碰个面吧!”

她心中的天秤又开始摇摆不定了,雪子赶紧将它扶正说道:“我想用不着见面也可以还你钱的!”然而,雅史的声音却没有变化。

“明天晚上七点,我在昨天约你的地方等你!”

“我一定要把钱还你!如果不能用汇款的方式,那用寄挂号的方式也行!”

“我等你!”

“……”

“我会等到你来为止。”

是雅史先挂电话的,听筒里一再反覆断断绩续的“嘟——啷——”声。

当面见到他的话,我一定要学钱形平次(注:日本时代剧中的捕快,专门除暴安良)。将对方摔倒在地,大声吆喝:“哼!你别瞧不起人!”然后斜脱着脸色发青的对手,英勇地离去……雪子歪着脑袋在想,我能办得到吗?办不到的话该怎么办呢?她又开始指责起自己的懦弱来。

更糟糕的是,当天,她竟忘了把最重要的信封袋带出来。她从小到大最坏的毛病就是一遇到紧要关头,就会糊里糊涂地把重要的事给志得一干二净。

她冒着会引起课长不悦的危险拒绝加班,匆匆忙忙赶回住处。之后,却看到菊雄神情愉快地站在门口迎接她,对她说道:“妹妹,你回来了啊!你真孝顺也!”

“我太感动了!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妹妹!我才一说,你就马上把钱准备好了,老爸跟老妈一定会很高兴的!”

“哥!难不成……你把我放在镜台前面的信封……”

“你别担心!我一毛也没用,就原封不动地拿到银行去汇了!”

已经没有时间了。雪子一脸茫然,只说了一句“我出去一下!”就跑出门外。

下班后再回家一趟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又加上搭巴士换电车的班次接不上,等她赶到约定好的地点之时,已经接近七点半了。

我大可以爽约不去嘛!她在心中喃喃自语。身上既没有钱可以还他,而且这个约会又是对方一意孤行订下的……何况他也不可能会等上三十分钟吧……尽管如此,雪子出了车站之后,仍然死命地往前奔跑。

雅史仍然一个人孤伶伶地等在原地。

“对不起!”

雪子一见到他,就冲口说出了这么一句,一半是为了自己迟到一事向他致歉,另一半则是为了自己没有把钱带来还而向他道歉。当她说出这句话,并向他解释清楚整件事情的经过之后,她就已经失去自己的立场了。

雅史依旧笑容满面地说道:“我已经在餐厅订了位,我们去吃饭吧!”

“……可是……”

“你不是已经把钱用掉了吗?那你只好陪我-!”

“……”

雪子逼不得已,只得勉强说服自己跟他去餐厅。她想自己当然不会再用过去那种对他满怀憧憬的眼光看他了,应该不会才对……“这家店,我跟我妹妹常来!”

雅史以一种充满无限怀念的神态望着店内的一景一吻,受到他情绪的影响,雪子的眼光也跟随着他移动。

“我还在念书的时候,常和妹妹约在这里见面,然后两人共进晚餐。”

他说话的声音,在思念中还掺杂着几许落寞。雪子终于想起他妹妹离家出走的事。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曾经在这里惹我妹妹生气。”

“……”

“她说我这个做哥哥的,看不出人家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想去了解。”

“……”

“伤害了你,使我一直觉得过意不去。我今天来见你……就是想跟你道歉!”

雅史再度把视线移向雪子,她来不及躲开,两人四目相遇的那一瞬间,她又开始心跳加速。她想自己果然无法忘怀对他的爱慕之意,此刻内心的感受,与其说是懊恼不已,倒不如说是松了口气。

吃过饭后,两人边走向停车场去搭等在那里的座车,雅史边向雪子询问她的电话号码。

也许是受到迎面而来的晚风吹袭的缘故,雪子觉得自己比待在餐厅的时候冷静多了。

“为什么我非得告诉你不可呢?”她终于可以用冷漠的口气对他说话了。然而,雅史却毫不畏怯地继续说道:“因为让我单方面的等你来电,这未免太寂寞了吧!”

就在这一瞬闲,雪子心中的天秤已经倾斜到无法再还原的地步了。不过,正因为这个原因,她的内心更加感到不安。她曾经一度死心,把这一切都当成是在作梦,如今却……“为什么……像我这样的人……你跟我在一起,根本一点好处都没有!”

雪子没注意到,雅史的笑容蒙上了一层阴影。她根本没有时间去注意,如果她不说一些话来贬低自己的话,她就会失掉现实感,而误以为自己仍在作梦。

“像我这种人,一无是处,既没有特殊的与趣,也不会说一些俏皮话,跟我在一起,你不会觉得无聊吗?比起我这种乏味的女人,一定还有更多……”

“够了!”雅史用极为不悦的表情跟声音打断她的话。

为什么?她正在思考原因时,雅史已经停下脚步。

“我自己坐计程车回去!要你来陪我,真是抱歉!”

“……”

“我无法喜欢一个贬低自我的人!”

他以眼睛向打开车门等着他们坐进去的司机示意,随即转身离去。对于雅史熊度的遽然转变,雪子只能呆呆地伫立在原地。

她一生进车内,心中便逐渐涌起一点一滴的悔意。雅史的确说得没错,自己为什么要采取那种态度呢?心中的后悔逐渐变成了自我厌恶。本来应该坚持强硬的态度才对,结果却事与愿违。这是最今她感到痛心的事。

自己必须再强硬一点才行,至少试一次看看……雪子拿出手帕,悄悄地将它放在坐位上。手帕的角落上,有她的名字和电话号码。节俭成性偶尔对她还是有点帮助的,她终于可以稍微宽慰地展颜。

另一方面,在等空计程车的雅史,也陷入深深的后悔及自我厌恶之中。

他觉得自己似乎在迁怒他人。

白天,浩一郎对他说过的话,一直盘旋在他的耳际,挥之不去。

“就算你要结婚,也得带个能今我满意的女孩来见我。那位叫什么松井的女孩,既没有学历跟教养,出身又不好。就算要玩的话,也有比她更好的女孩子吧!像那种不入流的女孩,我劝你还是别出手的好!”

对父亲的这一番话,他竟无可反驳。不仅如此,浩一郎还替他决定了跟神崎初惠的那门亲事。这项作为更加深了他想见雪子的决心。

“你明白了吗?为了公司着想,这门亲事你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的。”

“……那小瞳的事,你怎么说……”

“我跟人家说她在海外留学,所以你也别节外生枝了”

“这么做也是为公司着想吗?还是只为了你个人的面子呢?”

雅史心里明白,这句话对父亲而言,至少是一种讽刺。父母的婚姻并非基于爱情,而是基于公司的利益,两人才结合的。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小瞳也不会离家出走的。然而,浩一郎却回答得相当干脆。

“两方面都有!”

他说这话的口气,像是在怪他多此一问。

他很想向父亲全盘托出小瞳和健治同居一事,不过,他想到了最后,父亲又会说:“那又怎么样?我早就不认这个女儿了!”结果总是如此。浩一郎一贯的作风是冷静透彻、精明干练、高傲自大……然而,面对这样的父亲,雅史却丝毫无反击的力量。

雪子爬上公寓的楼梯时,刚好碰见菊雄正准备把红伞挂在门把上。

“等……等一下,哥!这么晚了你要我上哪儿去嘛!”

雪子急忙跑过去,然而菊雄大吃一惊的表情显然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挡在雪子前面,似乎不想让她看到房间里的情形。

“谁来了啊?”

“没有啦!就是那个……哈哈!”

从笑得表情非常僵硬的菊雄背后,传来一声。

“发生什么事啊?菊雄!”

是年轻女孩的声音——

她就是小瞳。

“她跟室友吵架,所以才跑出来的!本来也不晓得我的门牌号码,只记得我跟她说过住在这附近……我还问她万一找不到我的话,她要怎么办?结果她说她打算一直找,直到找到为止!人家来拜托我,我总不放心让她一个人深夜在外面游荡吧!”

“我的室友跟我在同一家店工作!”

小瞳此话一出,菊雄赶紧插嘴说道:“是啊是啊,在本日料理店!”雪子笑着打断说:“是日本料理才对吧!”这次则换小瞳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都不是,是酒廊!”

“……酒廊……”

“我就是在那里认识菊雄的!”

哎呀!这下可惨了!菊雄像是故意要避开雪子的视线似的,将身体转向一旁。然而,雪子脸上并未出现丝毫怒意,因为她根本还不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只是望着优雅地端坐在那里的小瞳,觉得她跟自己似乎十分投缘。她全身散发着一股自己身上所缺乏的魅力,那就是积极和坚强的个性。

雪子对她的印象,至少要比初次见到丽子的时候,好得大多了。最主要的原因辽是,丽子那件事根本就是菊雄扯下的瞒天大谎,而眼前的两人,才是最真实的。

不知道菊雄是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难为情,而开始大谈雪子孩提时代的糗事。

“这家伙啊,在念初中的时候,曾经不小心跌到田旁边的堆肥裹去哦!小瞳,像你这样的人,大概不晓得什么是堆肥吧?就是水田共,堆满了水田共的坑,这家伙全身都沾满了水田共,要不是我去救她的话,她早就溺死在粪坑裹啦,哈哈哈!”

小瞳露出不知所措的微笑,雪子只是听得满脸目瞪口呆,一点生气的表情也没有。她深知菊雄的个性,他只要一承受到压力,就会突然变得下流起来,就跟念幼稚园的小男孩没什么两样。

此时,电话响了。

接电话的人,正好是菊雄。

“你——好。我是菊雄!”他戏谑的表情顿时转为讶异。“啊!你要找雪子吗?”

难道会是他?雪子从菊雄手中接过听筒。

“我是高木!”

“……”

“现在说话方便吗?”

“这……这个……”雪子瞥了一眼不管有人在听电话而仍在一旁嬉闹的菊雄,然后小声地说道:“现在是有点不方便,是,真抱歉!”

小瞳观察雪子如此的举动,点点头,心想大概是她男朋友打来的吧!这是凭她身为女人的第六感。不过,她身为妹妹的第六感,却完全没有发挥作用。

雪子和小瞳共睡一张床。

两人都久久不能入睡,并不全为了空间太挤的缘故。

雪子在想雅史的事,光凭他主动打电话来这点,她就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完全原谅他了。其实不光是原谅他而已,她根本对他无法忘情。不过,她自己终于明白了这点,就算自己一直无法新斯对他的爱慕之意也无所谓。

至于小瞳呢——

健治的事一直盘踞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已经知道健治向她哥哥拿钱一事。

健治以前一起搭档组乐团的一位伙伴对她说:“有你这样的女人待在他身边,健治只会越来越没长进!”

她和健治之间,吵架的频率愈来愈高,而言归于好的时间却逐渐拉长。就算表面上两人已经和好,内心还是会有疙瘩存在!

健治迟迟不肯替那把吉他换上新弦。

两人今天早上,又像平常一样吵了一架,健治也像往常一样,夺门而出。

不过,之后的发展却跟平常大相径庭。小瞳跑去乐器店买吉他的弦,小心翼翼地替它换装新弦,然后只在桌上留下一封拜拜的信。她对未来并没有任何的打算,只知道自己目前想先离开健治身边一阵子。

她无意中叹了口气,轻轻地转了个身。菊雄宽大为怀的好意,令她没齿难忘。她不由得一想,如果雅史像菊雄这种个性的话,也许他们一家人就不会各分东西了。

雪子注意到小瞳尚未睡着,于是对她说了这么一句:“很抱歉!我哥哥讲话比较粗鲁!”

“哪里!我真羡慕你们兄妹感情这么好!”

“没这回事啦!我们常常吵架呢!”

“……我也有个哥哥。”

“真的吗?他在哪里?在乡下吗?”

“在东京!”

“咦?可是,你刚刚不是说你是跟朋友住在一起的吗?”

“我们一家人四散各地,各自过着自己想过的生活所以……”小瞳叹了口气,就此打住这个话题。按着又说:“我跑出来也好,不过仔细想想,我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不知道该躲到什么地方才好。”

“……”

“喂,刚刚的电话,是不是你男朋友打来的啊?”

“咦?”雪子心急地摇头否认道:“不是不是,没有那回事啦!”

小瞳噗嗤一笑,她心想这个人还真不会撒谎耶!同时也觉得自己似乎可以跟他们兄妹成为好朋友。

几天之后,雅史和雪子相约下班后,在先前两人相遇的那家热狗屋前碰面。

这次的见面,是雪子以还钱为借口,主动约他的。正因为自己已经觉悟到无法斩断对他的思慕之情,所以才无论如何都要把那笔谢礼退还给他。

雅史一面点头一面收下雪子递给他的信封袋,然后咬了一口热狗说道:“你真的觉得晚餐光吃这个就行了吗?”

“是啊!因为我一直希望能再有机会跟你站在这里吃这个!”雪子露出毫无心机的笑容。她已经不会再用卑躬屈膝的态度去面对他了,同时也不会强迫自己要装得强悍一些,只要保持自己原来的样子就行了,就算做不成情侣至少也还是朋友。

“你太晚回去没关系吗?你哥哥不会担心吗?““才不呢!我哥哥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了,哪有时间管我!”

雪子一想到菊雄,不由得又是一笑。他今晚和小瞳也有约会,他出门前还神情紧张地问她:“目前最时髦的餐饮是什么呢?是不是炒饭啊?”她开玩笑地回答他道:“现在好像流行吃火车寿司耶!”没想到他竟然信以为真地说:“好!就去吃那个!”不晓得他现在情况如何……“你哥哥好像很风趣耶!”

“就是啊!他来东京工作的目的是为了赚取生活费的。”

“生活费?”

“……啊……”

“他要寄生活费回老家?”

她才刚决定今后不再对他含糊其词的,所以决定采取不卑不亢的态度。

雪子简单地向他说明事情的经过,最后露出苦笑说:“我实在没必要连这种事都跟你说!”不过,有了一位可以倾听她说“这种事”的知音,还是今她感到十分开心——的确是去了便知道。

雅史的私人轿车停靠的地点是,已经关门的儿童乐园。

“已经开门了耶!”

从前座下车的雪子,故意用逗人发笑的口气说道。儿童乐园关门一事虽然令人感到遗憾,不过,她怎么也无法把富家子弟的雅史跟儿童乐园联想在一块,这种组合未免太可笑了吧!

“我们进去吧!”

“咦?”

“门没锁!”

雅史立刻走了进去,诚如雅史所说,门的确没锁。不过,就算进得了场地,那些游乐设施也不能玩,因为连照明设备都关闭了。

“喂!我们这样擅自闲进来不太好吧!我们还是回去吧!我今天已经非常开心了。”

雪子的态度爱得有点摇摆不定,她拉着雅史的手肘,想劝他离开。

就在这时候——

所有的灯在瞬间一起被点亮,今人目眩的光芒如同要赶走漆黑的夜晚一般,映照着他们两人。

雅史转向雪子,脸上又露出儿童般的笑容。

“这个时间,这里被我们包下来了。”

“……”

“这家儿童乐园,是我家经营的!”

这时,她才注意到一团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神情紧张地排列在一旁。雅史对他们说:“辛苦你们了!”之后,拉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雪子的手,说道:“来,我们走吧!我除了工作上的需要之外,从来就没来过这里。你说该玩什么好呢?”

“……”

“我们索性全部都玩吧!”

接下来的时间,的确像置身在梦境一般。

旋转木马、云霄飞车、咖啡杯、观览车……五彩缤纷的灯饰只为他们两人闪烁:欢声雷动的音乐也只为他们两人吹奏。让他们忘却现实生活中的一切,雪子笑了,雅史也笑了,两人自然而然地肩并着肩,手挽着手。

如果永远都是这样的夜晚,那该有多好啊……笑容满面的雪子,眼中闪烁着少许的泪光。

观览车上静静转动的七彩灯饰,目送他们走向出口。

雪子邂用手轻轻抚摸兴奋之余仍在发烫的脸颊,边抬头仰望着雅史,雅史也正以温柔的眼神看着她。

“我第一次上东京来的时候,我妈妈一直不肯来送我!”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话题,她只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母亲——孝子的事罢了。也许在她强烈体会到幸福的那一刻,反而会想起自己身边不幸的事。

“我妈妈的个性相当强,事实上家庭旅馆也几乎都由她一个人在打理,我爸爸是个不会做生意的人……所以,家庭旅馆关门了,我想妈妈一定受到很大的打挚。”

雅史默默地听着雪子的述说。

“我本以为她应该感到相当懊恼才对。可是,前几天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还是装得跟平常一样,用非常有朝气的声音跟我说话,这也是她坚强的地方吧!她是一位好胜又温柔的人。”

“……你妈妈最后还是没去送你吗?”

“不!”雪子微笑地摇摇头。“直到发车的铃响了,她才跑到月台上来,对我说东京很冷,千万别感冒了,然后很生气地取下围在自己身上的围巾交给我。”

“虽然那条围巾很土,一点都不好看,不过我还是很开心,因为它令我感到异常地温暖。”

雅史心生羡慕似地缓颊说道:“你们一家人,感情真好耶!”

“……可是我们在乡下的时候,就光会吵架而已……”

她一边回答,一边想起小瞳似乎也说过同样的话。对了,不知道雅史找到他妹妹了没有。

然而,她还来不及问这句话,雅史的脸就已经遮住了她的视野。

她无法动弹,尽管心跳得非常厉害,身体却动弹不得。

两人的嘴唇逐渐靠近,她感受得到淮史的呼吸。

就在这一瞬间,雪子反射性地将脸别向一旁。

两人之间出现一阵尴尬的沉默。

雅史眼睛往下瞧。放开她,转身说了一句:“我们回去吧!”雪子对着他的后背,用微乎其微的声音说:“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道歉!”雅史回答她时。并未转过身来。

“……”

“走吧!回家吧!我送你!”

雪子以泫然饮泣的表情说道:“没关系!”

雅史停下脚步。

“……因为我……喜欢你……”

雅史转身面对她。

“……我很喜欢你……”

两人的影子慢慢地重叠在一起,这次雪子没有再躲开。

雅史的嘴唇,既柔软又温暖——
第四章
当雪子仍沉醉在初吻的甜蜜之中时,雅史又再度打来电话。

这次是约她共进晚餐和看电影。他告诉雪子已经在一家法国餐厅订好位,为了怕雪子会有心理上的压力,他还特地先跟她说:“天气这么冷,晚餐去吃路边摊的热狗,会感冒的哦!”这点也充份表现出他的善体人意。

她二十四岁的生日就快到了,看来今年的生日应该会过得很浪漫才对。

不过,她怎么也料想不到——

雅史悄悄地准备了一个与她生日无关的大礼物要送给她。

而且收件的地点并不是在东京,而是离东京相当遥远的能登半岛。

雪子的父亲——忠志和母亲——孝子,两人轮流将放在茶桌上的那张名片拿起来看,然后叹着气。

名片上有的字样,那是一家迫使家庭旅馆走上日暮穷途的滨海饭店。而且在它的右上方还有一个小小的的标志。突然来访的人事部长,是专程来劝忠志和孝子以他们公司员工的身分,再继续从事旅馆业。

这项提议的确是有点违背常理,不过,那位人事部长却说:“这是我们总公司董事长的意思,我只是奉命行事罢了。”末了,他又露出嘲讽的笑容说:“这该不会是您府上那位人在东京的千金,去拜托我们董事长的吧!你们还真不简单哪!有这么一位富有商业手腕的千金!”

不光是请他们到那家饭店工作而已,那位高木企业的董事长,似乎还命令那位人事部长把他们的债务移转到雪莉饭店上。

两人听完这番像被鬼迷住的话之后,只能面面相觑,不停地长呼短叹了。

到了约会那天,雪子既期待又紧张,一想到即将能再见雅史,就喜不自胜,她怀着一颗雀跃不已的心,前往约定的餐婶。

然而,正巧到了约定的时闲时,雅史来了电话。

“不好意思,我不能跟你碰面了,因为突然有紧急的公事要办!”

她猜他大概是在车上行行动电话吧!因为除了有少许的杂音之外,还可以听到来往的汽车声。

“你留在那里吃完饭再走吧!我会跟店裹的经理打声招呼,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沮丧,雅史似乎也察觉到了,于是满怀歉意地说了一句:“今晚我会打电话给你!”就把电话挂了,然后猛踩油门。

他可以感觉到坐在他身旁的人投递过来的眼光——神崎初惠正在微笑。雅史一脸僵硬的表情,故意不看她。

车子正由高速公路朝海边行驶。

“突然约你出来,真是不好意思,不过,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你大概不肯见我吧!”

“跟我见面会有什么困扰吗?是以前说过的那位清粥小菜的女孩吗?还是你又另结了其他的新欢呢?”

初惠说话的口气,从容不迫、充满自信;一付不管对方是谁也不放在眼裹的态度。正因为如此,雅史侧面的表情才会变得如此可怕,连声音也变得生硬起来。

“我今天是为了工作而来的。”

“……”

“我们公司准备跟神崎产业合并,以增加销售额,这项开发案已经在进行了。今后,我会跟你父亲不断地保持往来!”

他费尽心思想说些话来挖苦她。

不过,初惠脸上却仍保持着悠闲的笑容。

“那么,你也要跟我不断地保持往来-!”

她如此一说,然后把身体靠在雅史的肩上。

雪子单独去看电影,然后一个人独自搭电车回家。她把雅史说的那句话“今晚我会打电话给你!”当成依据。强忍住寂寞。

她一爬上公寓的楼梯,就听见屋内传来的笑声,大概是小瞳来了吧!

无可奈何,雪子只好再走下楼梯。不知怎么回事,她此刻并不想见到他们。小瞳尚未回到自己的住处,她目前轮流住在不同的商业旅馆,一有空,便会像今天这样,跑来找菊雄。雪子不知道小瞳对哥哥,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感情。不过,至少她知道,菊雄已经对小瞳神魂颠倒了。

他竟然迷恋上和自己妹妹同年龄的女孩……唉,这点倒是挺像他的个性嘛!一想到此,雪子不禁噗嗤一笑。只不过,笑过之后,反而倍感寂寞。

小瞳将盛着菜的盘子放在桌上,有点害羞地说道:“我们这样一起做晚饭,就好像……”

“好像是兄妹!”菊雄邂盛饭邂说道。

“不!”

“咦?”

“好像新婚夫妇!”

小瞳的话,令菊雄的双眼为之一亮。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真是一次今人欣喜的失算!如果前面能再去掉“好像”那两个字就更完美了。

“喂!菊雄!我下次要回去搬行李,你颗不愿意陪我一起去?”

“啊!就是去跟你吵架的那个室友住的地方吗?”

“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忘掉那个人了!”

“……哪个人?”

“跟我同居的人啊!”小瞳回答得很干脆,“我没跟你说过吗?”

“没……没有,无所谓啦!反正你跟谁同居又不关我的事嘛!”

菊雄边僵着脸边哈哈哈地笑着,他整个情绪一下子跌落谷底。

不过,小瞳接下去所说的话,让他低落的情绪再度攀升。

“我想谈恋爱.我要把过去的事全部忘记,再重新谈恋爱……”

“是啊是啊!重新谈恋爱,当你蓦然回首时,那人不就“近在眼前]吗?古人不都是这么说的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太好了!既然雪子还没有回来,没有法度,看来我们只好先吃这道姜汁肉片了!我到底在说什么啊!哈哈哈哈!”

菊雄边说一些无聊的俏皮话,边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到小瞳“近在眼前”的位置。

这举动简直比说无聊的笑话更显得无聊。

两人吃完饭后,菊雄在洗碗,小瞳在擦桌子,就在这时候,电话响了。

“我去接吧?”小瞳这么一说,两手沾满泡沫的菊雄便点头答道:“也好!反正大概是雪子打回来的吧!”

“喂喂?”小瞳拿起听筒说道。

“……今天真抱歉……”是男人的声音。

“请……请问你是不是要找雪子啊?她还没回来,不过,有什么事,我可以替你转达。”

“那麻烦你告诉她,请她回电话给我不管多晚都无所谓!”

“我知道了!您贵姓?”

“我姓高木!”

难不成会是他,小瞳赶紧打消瞬间掠过的念头。

另一方面,挂上电话的雅史,也跟她有同样的念头,声音实在太像了。他瞥了一眼放在木架上的那张照片,那是在母亲生前全家人一起合拍的照片。

小瞳准备回旅馆,菊雄迭她到楼下。

“我走了!菊雄,别忘了转告雪子哦!”

“可是,那位叫高木的家伙,到底找她干嘛啊?难道他会是雪子的男朋友?对不起!我怎么突然……”

“我劝你还是别干涉太多比较好!”

“是耶,话是不错啦,可是……那家伙,我早就跟她说过,如果有喜欢的男人,要先告诉我的!”

“有些事是很难跟哥哥启齿的啦!我也一样啊!”

“……”

“不要管妹妹的事啦!好好看着我就行啦!”小瞳一说完,就招手叫菊雄靠耳过来,对他说道:“我呢……想跟菊雄你,发展新恋情!”

小瞳在对他发出窃窃私语的同时,还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嘴唇一离开,她便嫣然一笑地说声:“晚安!”然后就跑开了。

菊雄只能用手掌接住被亲吻过的脸颊,整个人呆若木鸡地目送着小瞳的背影。

为了让兴奋的心能稍微平静下来,菊雄使到附近的公园散步。他才一进公园,就发觉雪子一个人孤伶伶地坐在秋千上。他虽然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走了过去。雪子一见到他还把手按在脸颊上,便装出极不自然的笑容问他:“你们吵架,然后你被小瞳打了一记耳光?”

“……我被“ㄅㄛ”了一下……”

““ㄅㄛ”?”雪子不暇思索反问之后,便噗嗤一声筑了出来。“你脸颊上被“勺三”了一下是吗?那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听到这话,菊雄突然板起了脸孔。

“……难不成你有经验?”

“啊?”

“这种“ㄅㄛ”的经验,怎么没什么大不了的呢?”菊雄直盯着雪子瞧。

“什么嘛!那又不是正确的语言文字!”雪子荡着秋千,避开他的视线。

“你有过吗?”

“真讨厌耶!你以为我现在多大啊?”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只有秋千发出的嘎吱嘎吱声而已。

“对了!”雪子装做一付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有没有我的电话啊?”

菊雄也若无其事地问道:“你在等谁的电话啊?”

“啊,没有的话就算了!我只是顺口问问罢了!”

“……你有跟谁在交往吗?”

“没有啦!”

“……先把话说在前头喔!我最讨厌那种在背地裹鬼鬼祟祟的人了!”

结果,菊雄还是没有把雅史的留言转告给雪子知道。

雪子等雅史的电话等了一个晚上,雅史也同样在等她的电话,就连蒙着棉被睡觉的菊雄,也是直到天亮都还难以入睡。

调查公司寄来有关小瞳行踪的最新报告.结果却是最糟的情况。

(目前居住的地方不明)关于这点,他早有心理准备。问题出在后面的职业栏上写着——(酒廊陪侍小姐)。

三浦将一张颜色相当庸俗的广告传单放在他桌上。

“就是这家店!我已经先去确定过了!她今天好像会去上班,听说是大野健治那小子介绍她去的,不过他倒是已经辞职不干了!我看他们八成是分手了!”

“你要去的话,就快点去!听说她不是迟到早退,就是跷班,连店长都念了她老半天。”

“……我知道了……”

“你睡眠不足啊?怎么眼睛红红的?”

他没有对三浦说是因为等雪子电话等到深夜的缘故,而三浦却对他的沉默起了误解。

“你是跟初惠小姐去夜游吧!有什么进展啊?”三浦笑着问道。

“那是工作!”雅史有点不屑地说道:“我是在招待神崎产业!”

“……难不成你对那位叫松井的小姐,动了真情?”

雅史轻轻摇头。

“我只不过是一跟她说话,心情就会变得比较平静而已,不关她的事!”

“既然这样,为了公司的发展,你也该下定决心了吧!”

“喏!三浦!”

“啊?”

“你想……我已经把那个人给忘了吗……”

三浦听完之后,脸色大变,似乎想再说什么。

雅史则不理会他,他把那张酒廊的传单拿在手上,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他的行动电话发出响声。

“你是什么意思?”

雪子语含怒意。雅史将听筒紧紧靠在耳旁,心想她大概是在为昨天晚上的事生气吧!不过,雪子打电话给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那件事。

就在刚刚不久,孝子才打电话去她公司,告诉她关于高木公司要他们夫妇俩到雪莉饭店工作的事。

“开什么玩笑嘛!你替我们去拒绝!不管是要我们去饭店工作也好,还是债务转移的事也好!”孝子勃然大怒地说道:“也不先跟我们商量一下,就这么擅作主张。”

她压根儿不知道有这回事,她不暇思索地问了一句:“高木先生真的那样做了吗?”然后就把电话挂断,直接拨雅史行动电话的号码。

待她滔滔不绝地说完整件事情的经过后,雅史人已经离开董事长室,走到走廊外面了。

“我跟你说我家里发生的那些事,并不是要你帮助我们,请你不要随便自作主张。我们全家人会同心协力想办法还清债务,重建家庭旅馆的。我的父母都非常努力在为这件事奔波,连我也是……”

“我以为这样做对你们会比较好!”雅史往廊下的电梯方向走去。

“我强烈拒绝!”

“随你高兴!”

他突然变得大声起来,因为他急着想快点赶去小瞳的店。

雪子被雅更道突如其来的口气,吓得说不出话来。

“我现在有急事要办!”

“……”

“抱歉!我要挂电话了!”

在切断电话的那一刻,电梯门也刚好开了。

雅史脸上的表情显得更加凄厉。

雅史实住过于心急,他应该再慢个五分钟……不,再慢个三分钟再走出董事长室才对。

他才刚要进入酒廊,就被正好出来替客人买烟的小瞳瞧见了。

小瞳脸色惨白地消失在人群之中,她连钱包和衣服都没回去拿,全身只带着够买一句香烟的零钱,以及记亿模糊的雪子公司的电话号码。

她到一家咖啡店去等雪子下班,她骗雪子说自己逃出来是为了甩开一位难缠的客人。“我大概在那家店也待不下去了吧!”她低喃道,这句话算是她的真心话。

“哎呀,总之,你先去我家吧!我想我哥哥应该已经回来了吧!好不好?”

雪子抓起帐单,取出钱包,突然从钱包裹掉出一张名片,她急忙弩身去抬取,没想到小瞳的动作比她快了一步,小瞳捡起那张名片,上面印着(高木雅史)的名字,立即跃入她的眼帘。

“啊!谢谢!”

“……啊,哪里……”小瞳的声音有点发抖,“喂,这就是昨天晚上打电话来的那位高木先生吗?”

这次换成雪子的声音发颤了。

“他打过电话来吗?”

“……菊雄,他……没告诉你吗?”

雪子默默地点头。

“他打电话来向你道歉,说多晚都没关系,请你回电话给他。”

“……”

“啊!不过,请你不要怪你哥哥!”小瞳赶紧维护菊雄。“因为是你先隐瞒他的嘛!你有菊堆这么一位好哥哥,是多么难得的事,你知道吗?”

“……”

“而且……我也觉得连自己的哥哥都不能说的恋爱,还是别谈的好。”

小瞳如此说着,并且悄悄地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雪子所无法理解的表情。

之后——

雪子与决定去旅馆投宿的小瞳分手后,一回到住处,就发觉菊雄的眼神异乎寻常.不但十分严肃认真,而且还充满怒意。

“妈妈已经把全部的事都告诉我了!”

他低声说道。他生气的原因,有一半是气自己的感觉迟钝。在东京车站将他误认为司机的男子;招待他们参加盛大舞会的高木企业的董事长;以及昨晚打电话来的“高木”先生,直到刚刚孝子打来的电话,他才好不容易恍然大悟,原来竟是同一个人。

“妈妈说她这个礼拜天要来东京,那天刚好是你的生日,所以她会做你最喜欢吃的寿司,好让我们三个人一起吃……因为没钱,所以她会搭远程巴士来,在这里住一晚,礼拜一早上再回去。妈妈血压高、心脏又不好,为什么要特地跑到东京来……你知道吗?”

雪子也默默无言地回应菊雄对她的指责,她心想如果菊雄老实告诉她昨天晚上雅史打电话来的事,她今天早上打电话给雅史时,也就不会对他那么毫不客气了。

“他先请你跳舞,让你昏了头,再拿钞票来贴你的脸颊,接下来不就是要你跟他上床吗?他之所以要帮助我们,无非是要你以身相许,来回报他,不是吗?开什么玩笑啊!”

“他才不是那种人呢!”

“妈妈也说了,那些钱是付给你当购养费的!”

“哥!像你这种粗线条的人,是不会懂的啦!你别管我!”

“反正我这个人就是粗汉一个!我不管你了啦!”

……他们两兄妹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吵得如此天翻地覆了。

双方开始陷入冷战,既不交谈,也不打照面。

菊雄早早就蒙头大睡,雪子则绷着一张脸在刷牙。

她注意到镜台上摆着一条她从未见过的项链,旁边还附上一张纸条,字迹十分潦草地写着(妹妹祝你生日快乐!虽然时间有点早……)。雪子悄悄地把项链拿在手上,虽然那是一条类似外国人在路边摊上卖的便宜炼子,不过在洗手台的灯光照射下,却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她转身望着蒙着棉被大睡的菊雄背影,但此刻的心情却怎么也无法开口跟他说一声“谢谢”。

这时候,雅史也筋疲力尽地回到自己的住处。

在酒廊干耗数个钟头的疲累,此刻全压在他的背上。小瞳并不在店内,他只听到一位像店长的男人咆哮着:“小瞳那家伙,又跷班了!”这就是唯一而且是毫无意义的交叉点。

他为自己调了一杯威士忌加水,然后边喝边听电话录音。

紧接着三浦打来联络有关业务的电话之后,答录机裹传来一位女性的声音。

“你还好吗?”

雅史的肩膀突然耸动了一下,那是令他怀念已久的声音。

“如果你无法赶来参加我的婚礼,那么希望你在二次会的时候能来,我非常期待与你相见!我先把地点的地固传真给你!”

雅史转向传真机,那里有一张署名(庆祝木原一郎先生和美琦小姐结婚酒会)的请帖。他瞥了一眼上面印的地图,表情转为扭曲,遂将整张纸揉碎。他将整杯威士忌加水一饮而尽之后,紧接着开始喝不加水的威士忌。

半夜里电话声响起,菊雄和雪子却都躲在被窝裹僵直着身子,假装睡着而不去接,事实上电话就放在他们伸手可及的地方。两人都有预感,这电话可能是雅史打来的。然而,两人却都静止不动,拼命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去接,电话反覆审了数声之后便停了。

雅史邂喝着威士忌,边悄悄地放回听筒,他醉得相当厉害,正因为如此,才更想听雪子的声音。

尽管喝得再多,美琦那令人怀念的声音。以及附在地图下所写的文字,仍无法从他的脑海中消失。

连那略带圆形的字体,都今他难以忘怀:不仅今他鸡以忘怀,更今他黯然神伤。

在雪子二十四次的生日当中,今年的生日算是她情绪起伏最剧烈的一次。

就在数天以前,雪子还深深以为生日这天.雅史一定会陪她一起度过的。

然而,此刻在她眼前的,却是正在做寿司的孝子,她生了一天的夜车,神情显得有点疲累。雪子已经痛下决心,不再和雅史见面了,也不再打电话给他。

“我根本没跟高木先生交往,我跟他只不过是普通朋友而已!”

她斩钉截铁地对孝子如此说道。

“可是,只不过是普通朋友,人家为什么要替我们背债务呢?”孝子仍是一付不能理解的表情,雪子在不知不觉中也学起菊雄说过的话,她笑着说道:“他是可怜我啦!就像一些有钱人都喜欢做慈善事业的道理是一样的!”

“可是呢……”孝子偷看一下雪子脸上的表情,担心似地说道:“妈妈怕你被人家给玩弄了……妈妈还担心万一你真喜欢上那个人的话,该怎么办才好呢……”

“讨厌啦!妈妈!人家跟他根本就没什么嘛!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我跟高木先生之间真的没什么啦!”

“真的吗?”

“真的,我可以向你保证!”

“……那就好!这样妈妈就可以放心地回能登半岛了。”

孝子终于眉开眼笑了。自从上次中元节回乡探亲后,直到今天她才又有机会见到母亲。母亲的外貌消瘦不少,大概是家庭旅馆垮了,还得辛苦地背负一身债务的关系吧!她头上的白发也增加了不少。让母亲替自己如此操心,雪子内心感到十分过意不去。我真的不能再跟他见面了……雪子再次自我警惕。

菊雄也深深能够体会母亲担心雪子的心情。所以他才极力想找一件愉快的事,让母亲开心。

他陪小瞳回她住的公寓去拿行李,一路上他神情紧张地对小瞳说:“唉——这个,要我怎么说呢……是这样子啦,我妈妈今天从能登半岛来,所以,如果你方便的话,是不是可以来我家,跟我们一起吃寿司,我想把你介绍给我妈妈认识……”

然而。小瞳却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低着头信步而行,似乎有什么心事。她在想如果健治不在家就好了,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如果趁他不在的时候去拿行李,未免太寂寞又太狡猾了点!

菊雄也被小瞳异于平常的样子给吓到,因此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噤若寒蝉。

“到了!就是这里!”

房间里有灯光,表示健治在。

小瞳回头望着表情僵硬,伫立在原地的菊雄,首次展露笑容。

“别担心!我跟他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

“……我呢!”

“啊?”

“我也很想跟你谈恋爱呢!”

“……”

“我是这么想的啦!”

小瞳想故意避开他的视线似的,于是去拉他的手,一起上楼。

敲门之后,健治默默无言,面无表情地出来开门。尽管看到菊雄站在小瞳身后,他的表情仍然没有改变。小瞳和菊雄也一言不发地将衣服、化妆品等物品塞入袋子襄。健治站在屋内的角落,出神地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

“搞什么嘛!我还以为你肯回心转意了呢!”当他们整理好行李的时候,健治讪笑地说道。

菊雄替代低着头不说话的小瞳,用充满敌意的口气回答道:“我们只是回来拿行李而已啊!”

然而。健治却对菊雄视若无睹,他突然一把将小瞳揽到身边,开始吻她。

“你……你干什么啊!”

菊雄拉开两人,然后往健治的脸颊上揍了一拳。体型削瘦的健治吃了身强体健的菊雄这一拳之后,颓然地跪倒在地。

正当菊雄握紧拳头,准备再给他第二拳的时候。

“住手!住手!”

小瞳发出尖叫声。

接下来那一瞬间,出现了一幕今菊雄难以置信的书面。

小瞳用自己的身体覆盖在倒下的健治身上。

早就过了晚饭时间,仍不见菊雄回来。孝子和雪子无所事事地望着桌上的寿司跟生日蛋糕,已经望了快二个小时。

“我们先开动吧!妈妈!”

雪子已经等得不耐烦,正当她从冰箱取出啤酒的时候,刚好电话响了。

“一定是哥哥打回来的,真是的,都已经……”

她拿起听筒,但却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只有一阵今人窒息的沉默。

“……喂喂?哥,是你吗?”

“……我想见你……”

对方只说了这么一句,是雅史的声音,而且他好像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到我家来吧!我想跟你在一起。”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喝醉了吗?”

“……我想见你……今天,我不想一个人单独在家……”

挂斯电话之后,雅史仍在独居的房间继续喝酒。他根本没尝到半点酒味,他只是浑身布满令他刺骨锥心、悔恨莫及的伤痕。

早知道就不去了……他再次将手中那张舍不得丢弃的喜帖捏烂,然后丢到沙发底下。眼前再度浮现美琦穿着新娘礼服,捧着鲜花,脸上展露笑容的模样。他混进舞会热闹吵杂的人群当中,在会场的入口处,远远地眺望着那位曾经是自己女友的笑容。他们只有一次四目相遇,美琦眨了一下眼睛,经过瞬间的踌躇之后,立刻又被轻盈的笑容给取代了。之后,他亲再也无法待在那个地方,于是飞也似地逃离了会场,但又觉得自己真是没用。

无论他再怎么喝、怎么醉,不仅无法排解心中的懊恼,反而更加深内心的烦闷。

雪子会来吗……他只告诉她公寓大厦的住址,然后说会等她整晚。透过电话他仍可以感觉到她一脸为难的样子。她也许不会来吧!她大概是不会来了!反正也无所谓。雅史拿起喝光的酒杯,再度倒入威士忌。

门铃响了。

他一开门,看到雪子站在那里。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稚史冷冷地说道。然而,他的视线却软弱无力地落在她的脚边。

“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男人!”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勇气,陪我一个晚上?”

雪子手上紧握着一条围巾。那是她出门前,母亲说:“今天晚上很冷!”就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来替她围上。她跑到大马路上去拦计程车时,这条围巾却在无意中从自己的脖子上掉下来。她对母亲撒谎说:“公司的一位同事,突然说有要事要跟我商量!”她不知道母亲是否完全相信她说的话,母亲只是一言不发地送她出门。

她眼前浮现母亲正等着她回家的身影,而雅史到现在始终不敢正视她。

尽管如此,雪子仍然注视着雅史说道:“在你的心中……就算只是一个角落也好……是否有我的存在?”

雅史仍然低着头,不敢看她。

“那也无所谓!”

雪子将围巾放在沙发上。然后慢慢脱掉外套,同时也取下菊雄送她的项链。

“我二十四岁的生日这天……想跟你……一起共度……”
第五章
天亮之后,雪子悄悄走出寝室,雅吏仍在床上睡着。

她并不后悔,不过,也没有半点欣喜之情,只觉得和他共度一晚,反而寂寞感倍增。

她在客厅整装准备回去时,无意中发觉沙发底下有张揉成一团的纸,打开一看,原来是张请帖,里面还有一行(好想见你)的文字,上面的署名刚好跟请帖上新娘的名字一样。

雪子离开雅史的住处之后,才发觉忘了把颈炼带出来,不过她已经没时间再回去拿了。孝子准备搭清晨首班开往金泽的巴士回去。她连回自己公寓的时间都没有,就直接赶往高速公路的巴士站牌。她跟出门前一样,将围巾拿在手上,直奔巴士站牌。此刻,若还围着围巾会令她喘不过气来的,母亲的思念,会今她感到窒息的。

她终于及时赶到,看到母亲一个人孤伶伶地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看起来显然比昨天更加苍老。

“妈妈!”雪子气喘呼呼地跑过来跟她说:“真对不起!”

“算了啦!菊雄昨晚也没回来,连电话也没打!”

孝子的眼睛红红的,大概是睡眠不足的缘故吧!就连笑的样子都显得有气无力。

“你公司的那位同事.结果怎样了?”

“啊……是这个样子啦!因为她醉得不省人事,所以我不放心丢下她一个人回去!”

“……是吗……”

“妈,该上车了!”

孝子拿起行李准备上车,雪子将手上的围巾悄悄地替母亲围上。这情景与三年前她上东京时的情景相反。一思及此,雪子心中又涌起对母亲撒谎的酸楚。

“……妈……我……”

孝子打斯她的话,笑着说:“我回去可以跟你爸爸说,要他放心。说你跟高木先生之间没什么,你们只不过是普通朋友而已。我会这样跟你爸爸说的!”

巴士开动了,又重又低的引擎声,让雪子的心里受到震撼。她不由得跑了起来,追着缓缓驶出的巴士大叫。

“不是!我是骗你的!其实昨天晚上我是去见高木先生!妈……对不起!我……喜欢高木先生……”

然而,这些声音全被引擎声所淹没,孝子根本就听不见。坐在靠窗位置的孝子.

一边露出和蔼的笑容,一边向她挥手。

对她而言,那笑容未免过于体贴……

直到傍晚,菊雄才一脸憔悴地回来。不过,令他憔悴的原因,却不光是为了小瞳和健治的那件事。他一个人冲出健治的公寓之后,就独自跑去借酒消愁,喝得酩酊大醉,全无记忆,直到早晨醒来才发现自己睡在一家爱情宾馆的床上,身旁还躺着一位陌生“女子”,不,应该说是男扮女装的“男子”。

尽管失恋的打击不小,但自己竟然跟一位不男不女的人同床共枕,这未免太……菊雄不断地苛责自己,不过,他天生就是不会说谎的人.他虽然没有提到同床共枕的对象是位不男不女的家伙,但还是把自己喝醉到旅馆丢开房间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雪子。

雪子听了之后当然是勃然大怒,她骂道:“真令人难以相信!真低级!”

可是——

“昨晚,我真的很不想一个人独处!”

菊雄神情沮丧地喃喃自语,他的声音突然和电话裹雅史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男人有时候是会这样的啦!晚上不想单独一个人,不管对方是谁,要能让他抱就行了。只有在抱着某个人的时候,他方可以忘掉一些他想忘掉的事。这就是男人的心情……”

“……”

雪子不断告诉自己,就算是这样也无所谓,她早就有此觉悟了。

男女只要共度一夜之后,就可以加深彼此的关系,这说不定也是谎言。

至少对雪子而言,和雅史的距离始终是那么地遥远。尽管他的人近在眼前,但两人之间似乎还隔着一道透明的墙。

雪子生日过后的第三天,雅史约她出来,还交给她一张金碧辉煌的信用卡。

“你的生日礼物,我想了很久,但一直想不出来该送你什么东西才好……我明天就要去神户出差,没时间陪你一起选。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用这张卡去挑选你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她很高兴他要送她生日礼物,也很开心他在百忙之中还抽空特地交给她这张卡,不过,要她用这张卡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这件事就……趁菊雄不在到家里来看她的小瞳,知道这件事之后,也相当讶异地说道:“真是太瞧不起人了!他以为人心是可以用金钱或物质来收买的吗?”

“……你也这么认为吗?”

“那当然!那种人,你应该对他大发脾气才对!你干脆一口气给他刷掉一百万……一百万好像不算什么,你就刷一千万给他看!”

“一千万!”

“是啊!你如果不把自己的喜怒哀乐,若老实实地表现出来的话,他根本不了解你真正的心情,如此一来,他也不会很在意你的感受啊!”

“……嗯……”

小瞳边望着在一旁点头的雪子,边在心中叹息。她为雅史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没变的个性,感到无奈,同时也觉得他是个寂寞的人。

“对了,哥哥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啊!他最近每天晚上都跑去喝酒耶!”

“我打电话去游泳训练班问过了,他今天请假。”

“真的吗?”

“嗯!所以,我才有点担心……”

小瞳的神情为之一睹,她无法将那天晚上的举动向她解释清楚,就算说了,她也未必能理解。但最后的结果是,小瞳又回到健治身退,背叛了菊雄。

雪子将小瞳的“担心”误以为是她对菊雄的“体贴”,于是嫣然一笑地对她说:“哥哥的事,有劳你费心了。”

小瞳报以暧昧的微笑之后,说了一句:“我以前也跟你说过同样的话,对跟哥哥正在交往的女朋友说“哥哥的事,有劳你费心了!”因为哥哥是真的很爱她……即使到了现在,我想哥哥一定还是无法忘记她的……”

“对了!我差点忘了你也有位哥哥耶!”

望着雪子天真无邪点着头的模样,令小瞳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雪子正为自己无法掌握雅史的心一事,感到忧心如焚,偏偏此时又发生一桩对她打击相当大的事。

三浦跟她说:“我有要事找你!”叫她到公司来一趟。她心想大概是正在神户出差的雅史透过他向自己转达什么请吧!于是按照约定的时间,准时抵达高木公司的大婶。

然而,三浦根本就忘了有这回事,直到她跟柜台的秘书说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现身。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我把叫你这位清粥小菜小姐来的事都给忘了!就是你那条留在高木寝室里的项链,不过我已经交给另一位秘书了,她现在又正好下班走了!”

“……”

“对不起!还特意把你叫来!我派人寄还给你好了,请你写一下住址。”

“……好……”

她对雅史竟然把自己项链留在他家一事告诉三浦而感到难过,这种伤心远超过她对三浦的愤怒。因为自己的立场被人摸得一清二楚。

她将写好的住址交给三浦之后,没想到他脸上竟带着嘲讽的笑容说道:“这时候,我劝你也该想想怎么退场了。高木思念的是另外一位女人;不但如此,他还跟神崎初惠小姐有婚约呢!他怎么可能跟你这位清粥小菜小姐结婚呢?”

雪子愤然离开,然后就冲进附近的一家宝石店,拿出雅史给她的信用卡,毫不客气地往陈列在店最里面的高级商品区走去。

她从三浦的话中可以听得出来,令雅史思念的女人并非神崎初惠,而是另有其人,如此说来……那位名叫“美琦”的女人的存在,突然历历浮现在她眼前。

自己和神崎初惠、美琦比起来,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过像清粥小菜而已,打从一开始,她就毫无胜算。

小瞳终于和菊雄在咖啡店碰面了。她不但告诉他自己想再度回到健治身边,还跟他提到有关健治有音乐才能的事。但菊雄对小瞳的这番话,也只是左耳进右再出,根本心不在焉。

他指着小瞳点的霜淇淋说:“这上面一跎,看起来好像大便哦!”又开始开些低级的玩笑,他的个性就是难以面对现实。

连小瞳看到他这种态度,也变得有点心虚。

“再这样下去的话,对健治世不太好!菊雄,如果你爱我的话,就表现得强烈一点嘛!把我从健治的身边抢走啊!我要你表现得强烈一点!”

“你在说什么啊!像那种一会儿跟你黏在一块,一会儿又对你置之不理,那种乱七八槽的事,我这种人是应付不来的啦……”

“更何况,我……”他半像是不服输,半像是在呕气地说道:“我又不是真心喜欢你……”

就在这一瞬间,一种冰冷的东西斑上他的脸,那就是霜淇淋。

小瞳把空的霜淇淋杯子放回桌上,瞪了菊雄一眼之后,离开了咖啡店。只不过,小瞳充满怒意的视线,到了最后,竟然流露着哀伤。

一个人留在店内的菊雄,边拿着毛巾擦脸,边对着周围投过来的眼光,哈哈大笑。

“这下我真成了冷若冰霜的男人了!不是霜,是霜淇淋,冷若霜淇淋的男人……什么跟什么嘛……哈哈……”

(前略妈妈!前几天我在外面放荡,半夜还不回去,实在很抱歉。老实说,我是被一位莫名其妙的女人给抛弃了,我不知道她姓什么,只知道她叫小瞳。总之,就是一位莫名其妙的女人!)雪子读了一下那封信的开头,满脸不高兴地说道:“等等,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写呢!你这样反而会议妈更加担心,不是吗?”

因为雪子自己也正在写信给孝子,所以才这么说。

“那就把你的信让我看看啊!”

“我才不要呢!”雪子赶紧将自己的信收到抽屉里,然后转身对菊雄说。“对了,哥!关于小瞳的事……”

“别提了!”

“你怎么可以说人家是莫名其妙的女人嘛!你不是真的很喜欢她吗?把自己喜欢的人说成那样,这实在不太好吧!”

“你生气的脸就像七幅神一样,脸颊都快掉下来了!”

“人家是认真在跟你讨论这件事的嘛!”

雪子气得如此说道之后,菊雄受她影响,也对着她大吼:“她跟以前的男朋友破镜重圆了啦!”

“……”

经过一阵的沉默之后,雪子耸耸肩,叹了一声“哎!”遂去打开冰箱的门,取出啤酒,放在菊雄面前。

“你别担心啦……”菊雄露出苦笑,打开啤酒的盖子说:“我不在乎,我根本一点都不在乎!”

“算了吧!在我面前,你就别逞强了喏!”

“……是吗……”

菊雄一点一点地啜饮着苦涩的啤酒。

雅史从神户出差回来之后,立刻打电话给雪子约她一起吃饭。

不过,雪子的心情已经不同于往昔,不再那么雀跃不已。的确,尽管雅史的人就在她面前,她还是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一道透明的墙。

“这个还你!”雪子表情僵硬地将信用卡交给他。“你给了我这张卡之后,我就立刻跑去买了很多东西。”

“哦?”雅史就像在收一些工作文件似地将卡收下。

“还有……我还买了一对镶有钻石的耳环,因为我一直很想要那种耳环,所以,我就一口气买下……那大概要好几百万吧,因为我没有仔细看订价,所以……”

雪子战战兢兢地说着,然而雅史的眼神却始终没有看着她。他的耳边再度传来美琦的声音,她昨晚打电话给他说有一群学生时代的好朋友正在一起喝酒,问他要不要过来。但是,他却拒绝了。正因为他拒绝了她,此刻的心情才会如此暗潮汹涌。

她为什么要打电话给自己呢?为什么要写那行的文字呢?为什么……雪子看到雅史一直默不作声,于是用更加愧疚的语气说道:“对不起,我买了那么贵重的东西……你生气了吗?”

不,雅史摇摇头。

“你不是很想要吗?那就行了!”

“回去吧!我送你!”

即使在车上,雅史也几乎是不发一语。雪子也只有默默地、茫然地望着车窗外的景物。她真希望他大发雷霆,问她到底买了些什么东西,鸡道以她身为“清粥小菜”的资格,连这点要求都算奢侈吗……雅史的行动电话响了。

他听完电话之后,脸色大变,立刻加快车速。

那通电话是和小瞳在同一家酒廊上班的同事打来的。雅史曾经把钱和行动电话的号码给那个人,要他一有小瞳上班的消息,立刻通知他。好不容易,终于有了联络。

雅史不断地超车,而且无视号志灯的存在,以猛烈的速度直奔新宿。他运中途让雪子下车的时间都没有,雪子也没问他要去什么地方。雅史脸上的表情不仅严峻,还透着一股真情外露的热度,雪子觉得这是自己初次可以窥见雅史内心的真实面。

雅史将车停在酒廊前,置身旁的雪子于不顾,便迳自冲进酒店,他毫不客气地从小瞳的身后靠进她,抓住她的手之后,就给她一巴掌。

小瞳挣扎地想甩开他的手,雅史却使尽浑身之力紧抓着她的手腕。

“跟我回去!”

“我不要!”

“跟我回家!”

就在这时候——

小瞳从雅史的背后,看到雪子呆若木鸡地伫立在那儿。

雪子错失了告别的良机之后,只好和小瞳一起转往雅史的住处。一进门,她立刻用湿毛巾冰敷小瞳被打得红肿的脸颊。小瞳跟她说了句:“对不起!我瞒了你!”

她也只是默默地摇头而已,雅史声色俱厉地说道:“你今天就住在这里,明天我再带你去见爸爸!”

“不要!我才不要回去呢!”

“你别担心!我会好好跟爸爸谈……”

“我还没有跟健治分手,健治跟你不一样,他不会用钱去收买人心的!你的钱我会还你!只要再回酒廊上班,把钱还你就行了嘛!”

“你究竟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置身在如此险恶的气氛之下,雪子感到有点坐立难安,她想避开似地起身。小瞳瞥见她的举动之后,重新瞪着雅史说道:“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她出反弹的声音,转为充满挖苦的语调。“你把雪子小姐当成什么呢?你根本不是真心在跟她交往吧!你不过是想玩玩罢了吧!”

雅史并没有反驳她。雪子默默地走向玄关,只有在最后回头看了小瞳一眼,对她说道:“你哥哥一直在我你,他一直很担心你,所以……”

接下去的话,她只是用轻微的点头替代,她想小瞳应该会懂她要说什么,她如此相信着。不过,小瞳却没有再说什么。

木菊雄一回来,整个人就靠在窗户旁邂,抬头望着夜晚的天空发呆。

他大概还没从失恋的创痛中恢复过来吧……雪子正想叹气时,菊雄突然静静地低喃道:“我决心好好加袖!”

“咦?”

“我才不管什么健治不健治的,那家伙只是个搞乐团的小鬼,还烫头发呢!一个大男人还留长头发呢!长头发!”他的声音愈说愈大声,愈说愈带劲。“还把头发梳成这样……我会输给那种浑小子吗?”

“哥!我跟你说啦!你可能还不知道,小瞳是……高木……”

她正想开口将这件事告诉他,然而,菊雄好像完全没在听她说话似的。

“什么——嘛!做人还是要对自己坦诚才行!我啊,说实在的……臂如说,只要一想到今后再也见不到她,我的这里就会抽痛耶!不是我有心脏病啦,而是我以前从没有过这种心痛的感觉哦!”

“……哥……”

“你真的爱上她了!”

“妹妹,你得替我的恋爱打气加油哦!好!我一定要从那位长头发的男人手中把她抢过来!”

菊雄突然开始做起仰卧起坐来。

雪子看到他恢复元气,也只能衷心地替他感到高兴,她脸上露出放心的苦笑。

小瞳正准备离开雅史的住处。

“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呢?”面对雅史咄咄逼人似的询问,她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因为我不需要你们,只要能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够了,其他的东西我都不需要。就算现在也一样,所以,哥!对不起!我要回去了,回到健治的公寓。我不想改变现在的生活!”

“……”

“我不想过跟你一样的生活方式!”

小瞳的语调,不光是反驳,同时亦含有同情的意味。雅史不作任何回答,他只是默默地转向小瞳。

“你还没忘掉美琦吧!”

“她已经嫁人了!”此时雅史才首次缓颊说道:“美琦结婚了,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小瞳缓缓地摇了好几吹头“哥……你真可怜……”

小瞳就这样走出房间,雅史并没有去追她。他觉得就算可以轻易地强迫她回来.

但是自己却没有资格这么做。

隔天,雅史打电话给雪子。

“昨天真谢谢你,我想如果不是你在场的话,我和小瞳是没办法心平气和地好好谈。”

“哪里……”

两人之闲保持了一阵沉默,雪子其实是有很多话想问他的,但却迟迟难以启齿。

反倒是雅史,反而开始谈起自己的事来。

“关于初惠是我未婚妻的事,我应该跟你提过了吧!那只是我父亲个人的意思,具体上也还未决定,就算我偶尔跟她见个面,但也谈不上喜欢或讨厌,因为工作上的关系,我有我的立场。”

“……是……”

“至于你生日那天晚上的事……因为那天刚好是我以前的女朋友结婚,她说她想见我,希望我去参加二次会,所以,我就去了,就这样而已。”

“……”

“那天晚上,我是真的很想跟你在一起的,并不是谁在我身边都无所谓,真的,我没骗你。”

雅史一直强调“你”。就相信他吧!雪子点点头。相信雅史之后,这下换她不得不为自己说谎的事向他道歉。

“……我没有用你的信用卡,我是骗你的,我什么也没买!”她感觉得出在电话那头的雅史一定是大吃一惊。“我只希望我们能彼此坦白。”

雅史并没有回答,不过,她感觉得出来他应该会了解她说这句话的意思。

“我很高兴你还记得要送我生日礼物,你现在把真正的实情告诉我,我也很开心。”

“……”

“如果你还没吃饭的话,我们一起去吃如何?我知道有家咖哩店不错,每次都让你请客,偶尔也该让我……”

雅史的笑声悄悄流进她的耳内,不仅如此,还有接下来的那句话“那我们该约在哪里碰面好呢?”

雪子的双眸闪闪发亮,心跳加速,仔细一想,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这个样子了。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地方有好吃的咖哩店,她只知道菊雄和孝子说过,她唯一的拿手好菜就是做咖哩饭,因此,她打算做这道菜请他。

就在这时候,菊雄正鼓足勇气到健治的住处拜访,他要把自己的决心化成具体的行动,不过,小瞳却不在。

“她出去了,去找新工作!”健治嬉皮笑脸地说道:“这次叫她去当按摩女郎好了!”

“你……你这家伙!”

菊雄激动得揪住健治的前襟,不过,之后就没再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了,他满脸不高兴地想就此离去,就在这时候,他背后传来健治有点沮丧的声音。

“喂,你找她有什么事,我替你转达吧!”

“我会再来找她的!”菊雄转过身,瞪着健治,他这句话有一半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会再来,直到见到她为止。”

健治耸耸肩把门关上,他的视线突然停在房间角落的那把吉他上,他脸上轻浮的笑容,在不知不觉间竟然消失了。

生气地回到住处的菊雄,突然看到家中有封邮差送来的限时专送。他一看信封是高木企业的专属信封,里头装的却是他在雪子生日时迭给她的项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急忙冲进屋内,开始翻箱倒柜想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他终于在抽屉裹找到一封雪子要寄给孝子的信。虽然那封信的封口已经被封住了,菊雄本身也有点迟疑,不过到最后他还是把那封信拆开来看。

信的内容刚开始是一般的问候语,紧接着就出现这样的文字。

(妈。我生日的那天晚上,请您原谅我没能和您一起共度。我要把我内心真正的想法告诉您,我喜欢高木先生,我想一定是我在暗恋他,就算把内心的爱意全部向他表白,他大概也不会接受我吧!因为我可以感觉得出来,高木先生并不想完全了解我。

我写这些事,说不定会今妈妈担心。不过,我想现在的我,已经找到一样比灿烂夺目的宝石还要珍贵的东西,那就是喜欢上一个人这件事……)“她……她到底有什么打算?”

菊雄踢了桌子一脚,便宜的桌子一下就被他踢翻了,撞到碗柜,发出刺耳的声音。玻璃破了。

菊雄不知道自己该上哪里去才好,他就这样冲出房间。

他奔下楼梯,往车站的方向跑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停下脚步。

雪子正从一辆高级轿车内走出来,在车门另一例的雅史也是。

两人神情愉快地交谈、微笑着。雪子原先很担心不知道自己做的咖哩合不合雅史的口味,结果雅史却吃得非常愉快。此刻,他们脸上还残留着开心的笑容呢!

然而,雪子脸上的笑容,在看到菊雄的那一瞬间,便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菊雄露出可怕的表情,逐步逼近雅史。

“等等,哥!你弄错了,是我……”

“让开!”菊雄推开插进来的雪子,雪子发出一声尖叫后,倒在地上。雅史正准备弯下身去扶雪子,然而,菊雄却挡在他面前。

“住手!哥!”

雪子大叫一声之后,眼前便出现一幕今她难以置信的景象。

菊雄在雅史面前跪了下去,然后用近似呻吟的声音说:“我妹妹,就拜托你了!”他保持着跪姿,额头几乎快贴到地面地继续说道:“我妹妹很喜欢你,所以,拜托你!请你不要抛弃她。虽然我们家的环境跟你家比起来,相差十万八千里……而我也跟她说过,要她对你死心的话。不过……我求求你,请你继续和我妹妹交往……”

“大哥,您别这样!请您把头抬起来。”

“不要紧的!我从小就不会念书。一事无成,跟人家低头这种事,我已经习惯了!不过,这丫头跟我不一样,她长得还算可爱,珠算检定也有三、四级,就连做菜嘛……对了!她做的咖哩可是一流的哦!可说是人间美味……”

“哥!”

“你不要看她外表弱不禁风的,她可是有真材实料的哦!老师都在联络簿上夸她善体人意,是个好孩子。她虽然只有短大毕业,不过,跟我比起来已经很了不起了,我高中都念没毕业呢!还有,我老爸跟老妈……”

“够了!哥!求求你别再说了!”

“她是我们松井家……是我最宝贝的妹妹……”

“……”

“这丫头,对你是真心的,所以,请你也真心地跟她交往吧!请你不要抛弃她!

请你不要抛弃我妹妹……我拜托你……拜托你……”

雅史慢慢地弯下身躯,他的视线和菊雄保持同样的高度。

“请你别再做这种事了!”

虽然他用的是近似晓以大义的口气,不过,菊雄却执意不肯抬起头来,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在掉泪。

雅史说:“我会好好珍惜她的!”

他转身面向雪子,脸上露出温和得几乎可以包容一切的笑容。

“我向你保证!”

虽然说得很慢,不过,他确实是如此说的——
第六章
人们所说的“被幸福包围的感觉”,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雪子注视着刚冲洗出来的照片,微微一笑。照片上的雪子也正在笑着,站在她身旁的人,是雅史。他露出洁白的牙齿,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这张照片是雅史带他们去骑马俱乐部时,菊雄用土可拍相机替他们拍的。雅史说:“大哥如果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去吧!”于是菊雄便十分老实地跟来了。虽然他真是名副其实的电灯泡,但雪子倒也能理解菊雄不放心让他们两人单独约会的心情。

“太好了!太好了!你们两人真相配耶!简直就像是“东京物语”里头的男女主角呢!骗你们的!应该是王子和公主才对!让我来帮你们们拍张照吧!”

其实一边闲扯淡,一边在相机面前故作姿态的菊雄,才应该拍张照片留念。菊雄的锋头比两位约会的主角还健,他时而嬉闹时而耍宝,整个人看起来就是打从心底十分开心的模样。

“雪子,别紧张!用手拨一下头发……对对,就是这样,轻轻拨一下,就像拍发型照片!”

就在她笑得很拙的时候,菊雄按下了快门,照片上流露的笑容,似乎连同她当时的声音:“哥!你在说什么啊!”也一起拍了进去,不过,这张照片上的她看起来似乎出其他张都要来得幸福。

然而,雅史却连沉浸在片刻幸福之中的余暇也没有。

他与神椅初惠的亲事正被推波助澜地火速进行中。

“神崎的父亲催我们赶快下聘,说他的女儿好像正有此意的样子。”浩一郎用略带威胁的口吻说道。“我暂时以时间还早的理由去搪塞他,不过,你心裹应该很很清楚才对,在这个时候放手的话,我们可是会有很大的损失哦!”

雅史一言不发地别过头去,表明了他内心的不悦。他本想把小瞳的事告诉他父亲的,不过终究还是作罢。因为以目前的情况看来,浩一郎和小瞳彼此是死也不肯相见的。

“你身为董事长,应该有所自觉才对!”

“明白了吗?”

浩一郎以菁男的动作为掩饰,同旁边的三浦使个眼色,于是三浦假装要送浩一郎出去,和他一起走到廊下。

“替那家伙清理他身边的交往对象,这个任务就全权由你负责了!”

浩一郎小声说道,等确定三浦轻轻点头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要不择手段,一切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

三浦用他一贯冷静的态度说道。

至于菊雄方面,他总不能光为自己妹妹得到幸福感到高兴而已,他也必须对小瞳展开行动才行。

他打电话去她住的地方,但小瞳不在,反而是健治似有若无地摆出一付胜利者的姿态跟他对话。

“小瞳最后还是回到原来的那家酒廊上班了,你想见她的话,可以到那里指名找她啊!”他用轻浮的口气说着,然后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夸张地笑道:“啊!

不过,身上没带钱的话,下场可是会很惨的哦!哈哈哈!”

菊雄紧握着听筒,拼命地忍住满腔怒火。

“喂!像你这种男人,能带给女人什么幸福嘛!”

“我可是认真的哦!我虽然没钱,但却很爱她!”

“反正我也用旧了,你喜欢的话,就送你好了!”

菊雄终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要抢的话,就趁早……”不待健治把话说完,他就把听筒摔到一旁。

然而,这样做还不能平息他的愤怒。

菊雄再度拿起听筒,重新再打。

电话立刻接通了。“喂!”听筒的另一头传来健治极为疲惫的声音。

菊雄立刻说了一句临时想到的骂人话。

“你妈妈的肚脐眼是凸出来的!”

然后就挂斯电话。这句话未免骂得太过火,而且还暴露出自己的窝囊,因为这种话只有小鬼吵架时才会搬出来,让人觉得骂的人要比被骂的人来得愚蠢。

就连菊雄在骂完之后,也陷入了自我厌恶的情绪中。

“我怎么……老是像个小鬼呢……”

正当他情绪极为低落的时候,雪子刚好回来了。她立刻察觉到菊雄一付无精打采的样子。

“你怎么了?”

“……我明夭要去小瞳的店找她,一定要说服她辞掉酒廊的工作,我才不会把自己心爱的女人,让给一个醉汉呢!”

雪子终于痛下决心,她觉得自己不能再保持沉默了。菊雄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变化。误以为她在生气,于是急忙解释说:“我去那里只要点一杯啤酒就好了,不会乱花钱的。”

“……不是耶!小瞳是妹妹呢!”

“什么妹妹,对我来说,她可是个道道地地的女人哦!”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她是高木先生的妹妹。”

“你说什么啊!高木先生不是你的……”

菊雄的脑筋,好不容易才豁然开窍。“什么?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他细细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好大。

“我说小瞳是高木企业前董事长的千金啦!”

“对不起!我老早就想跟你说了!高木先生和小瞳是兄妹!”

“……”

菊雄仍是一付目瞪口呆的模样,在震惊之余竟说不出话来。

雪子一直等到菊雄的情绪稍微恢复之后,才说道:“关于小瞳的事,如果有我能习得上忙的地方,你要告诉我哦!不过,或许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吧!”

“你跟高木结婚的话,那我跟小瞳不就成了兄妹吗?”菊雄一付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用呻吟似的语调说着:“如此一来我们能谈恋爱吗?”

“如果要结婚的话,按照先后顺序,也是哥哥先才对啊!我还没有考虑到结婚的事。”

“可是,你……”

“只要我们现在能在一起,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将来的事很难预料,最重要的是现在啊!”

雪子不由得转为凝望远方的眼神,她慢慢地说道。她的喃喃自语不像是对菊雄有感而发,倒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什么嘛!一付津津有味的模样!”菊雄不耐烦似地笑道,雪子也轻轻地回笑。将来的事,难以预料;虽然对未来怀有不安,不过也充满希望。若硬要问哪一边占的比例比较重,自然是不用说也知道。

健治用一如往常的态度,共迎接工作结束后回到家的小瞳。

不过,却在桌上摆了一张图。

“这是什么?”

小瞳用疲惫的声音和表情问道。

“我曾经跟你提过我想开一家中古唱片行吧!在高圆寺有家店还不错,这就是那家店的店面图。我想用你哥哥给的那笔钱买下这家店来经营!”

健治得意洋洋地说道,他看了一下小瞳和那张图。

“店开张的话,就雇你当女店员。啊!还是该由你当店长才对!不管怎么样,你可以辞掉酒廊的工作了,今后我有了事业基础,就可以养你了。你肚子饿了吧?我来弄点东西给你吃,不过只剩拉面而已。”

健治滔滔不绝地说着,愈说整个人愈变得开朗起来。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这样?”

小瞳讶异地问道,她还来不及感到高兴之前,就露出一脸的疑惑。

健治的表情突然爱得很认真。

“入我的户口吧!”

“咦?”

“我们结婚吧!”

“……”

尽管小瞳满脸讶异地看着健治,他脸上严肃的表情仍然没有改变。菊雄刚刚对他说过的话,仍残留在他耳际。“我要让你瞧瞧,看我能不能给她幸福!王八蛋!”

当时,要不是菊雄先挂斯电话的话,他准备用这些话笃回去。他明白菊雄是个好人,如果自己跟他没有任何瓜葛的话,也许还能跟他成为朋友。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更不想输给菊雄。小瞳对他的求婚不置可否,大概还在怀疑他是否是认真的吧!

如果自己说出要跟健治结婚的话,雅史和浩一郎会有什么反应呢?一思及此,她的心情便感到舒畅不少。

就在发生那件事的第二天,雅史终于向浩一郎报告了小瞳的事。

“你能跟她见一次面吗?”

尽管雅史求他,浩一郎仍用一脸失望的表情说道:“她离家出走时,我就已经跟她断绝了关系。”

“小瞳说她不想改变目前的生活,我希望你能劝劝她。”

“没有这个必要!”

“她如果没有安定下来,我是不会结婚的。”

这就是雅史的最后一张王牌。

浩一郎的表情终于起了点变化。

“……小瞳现在人在哪里?”

雅史心想,总算是往前迈了一步。不过,如果让浩一郎见到小瞳现在的样子,也许反而会今他大发雷霆,使得两人的关系倒退两步,爱得更加恶化也说不定。不过,不管后果如何,不让他们两人见面的话,就永远无法开始。

当晚,小瞳工作的酒廊,客人络绎不绝。

首先来的客人是菊雄,他沉着一张脸,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一生进包厢,就指名叫小瞳陪他。

小瞳就座后,仍保持着对待一般客人的态度说道:“欢迎光临!你只点啤酒吗?要不要开瓶酒?”

“我没什么钱,所以……”菊雄已经有一阵子没见过小瞳上班时的性感模样,于是显得有点不知所措地说道。

“这里可不是没钱人来的地方哦!”

“……可也不是有钱人工作的地方啊!”

“……”

“我听说了!”他终于稍微恢复正常。“你有位年收人五千万的哥哥,干嘛还这么辛苦地工作?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

“你跑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教?”小瞳满脸不高兴地反问。她正为健治向她求婚一事而心神荡漾,没想到菊雄偏偏在此时出现,来得真不是时候。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菊雄在一瞬问,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小瞳冷冷地瞪着他。菊雄在心慌意乱之下,脑中只闪过一句话,就是穷途末路。

然而,在下一瞬间,这种穷途末路的境况却由菊雄身上转移到小瞳身上。

雅史来了,在他身后的人正是浩一郎,他那张郁蹙的面孔下隐藏着几许震惊。

“……爸爸……”

菊雄也从小瞳的嗫嗫和雅史僵硬的表情中,察觉出事情的端倪。

雅史和浩一郎到底是以客人的身分来此,所以两人只好默默无言地和菊雄坐在同桌。小瞳也故作平静地在一旁调加水威士忌。最后打破这项沉默的人是,天生按捺不住凝重气氛的菊雄。

“款!”就在他发出怪声的同时,他的人也跟着起身,他对浩一郎鞠躬行礼。

“我叫松井菊雄,我跟我妹妹经常受到雅史先生的照顾。”

“你妹妹?”浩一郎露出讶异的表情,转向雅史。

他怎么在这种不适当的时机,说出这种不妙的话来……雅史皱了一下眉,无奈地说道:“他是指雪子。”

浩一郎一脸不满的样子,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不过却被菊雄打断,他继续说道:“还有,我跟你们家小瞳是……唉,该怎么说才好呢……”

“是朋友!”小瞳冷漠地说道。

“……对,是朋友,我们现在还……”

一到紧要关头往往就会半途而废的个性,促使菊雄无力地重新坐到沙发上。打从一开始,浩一郎就根本不把菊雄这种人放在眼裹。

“你离家出走就是为了做这种事吗?”他低声地对小瞳说道。“你认为在这种店工作。就能见到世面吗?”

“这种店又怎么样?瞧不起的话,你就别来啊!”

“跟你在一起的男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这工作是我自己要做的,跟他无关!”

“人家是在玩弄你罢了!”

“我要跟他结婚!”

小瞳不由得冲口说出这句话,不光是她,就连浩一郎、雅史、菊雄听了之后,顿时也变得哑口无言。

打破这次沉默的,仍然是菊雄。

“啊!总之呢大家还是先喝酒再说吧!喝醉的话心情也会比较舒服!这就是酒的美味所在!开瓶酒吧!来一瓶最便宜的,不不,还是要最贵的好!”

然而,却没人搭理他。

“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了,我先告辞!”

浩一郎的表情比来的时候更加不悦,他起身离开。这下变成后退两步的结果。雅吏们坐在位置上,他边叹气边问小瞳:“你当真吗?”

小瞳只说了一句:“对不起,请你们回去!”然后,就遇到店的更里面去了。一个是往出口走的浩一郎。另一个则是朝相反方向走的小瞳。两人的背影都传递着拒绝彼此的愤怒,雅史和菊雄只能面面相觑。

两人皆怀着束手无策的心情离开那家店,在繁华街上信步而行。

“小瞳大学毕业那年,我母亲刚好去世。”雅史开始断断续续地谈起小瞳的事。

“我父亲当时正忙于工作,而我则在海外念书,都是她一个人在照顾我母亲的。

经过那件事之后,她就不太爱恨我和父亲说话,在家里也变得不太爱笑。”

“……”

“我曾留意过,不过,却没有为她做任何事……反而任由她去,这点我也有责任。”

“……”

这种气氛今菊雄有点喘不过气来。

“喂!我见过和小瞳一起住的那个男的,给人的感觉不是很好,我想不管是谁看到,都会担心的。”

菊雄说这话的用意,本打算藉此号召雅史和他站在同一线上,没想到却反而让他更加操心。待菊雄察觉到这点时,已经为时已晚。雅史不发一语。菊雄战战兢兢地偷瞄一下他的恻影,只见他端正约五官上清楚地烙印着心焦如焚的阴影。

“那……那个实际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不应该多嘴的,真的很抱歉。”菊雄赶紧为自己找台阶下。“那就请您代我向您父亲问好……”

“请别这样好吗?”

“啊?”

“你不要一下讲话这么客气,一下又是鞠躬敬礼的嘛!”

雅史终于稍微展露笑容了,虽然笑得有点勉强,不过至少看起来不像在为菊雄刚说的那句话生气。

“那我就此告辞,请代我向雪子问好。”

菊雄突然直爽地扬起手对着离去的雅史喊了一声“喂!”菊雄的个性,不但可以迅速重新振作,同时封别人的好意也会十分坦率地照单全收。

没想到那家伙倒是个不错的人嘛!菊雄的心情变得很好。那小子不但人长得帅、个性又好,什么嘛!这么一来他不就是无懈可击吗?他心里觉得有点懊恼。他从小就有这种坏习惯,一旦遇到某件事,就会立刻把之前发生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然而,尽管菊雄有那种毛病,却也不可能忘掉所有的烦恼。经过一个晚上之后,他的烦恼反而有增无减,使他的心情更为沉重。

他一直坐立难安,直到隔天傍晚,正好是酒廊公休的日子,于是他把小瞳叫到附近的心酒馆去!

不过,小瞳并非单独赴约的,健治执意要跟着来。“我妈妈的肚脐眼可不是凸出来的喔!”健治一见到菊雄,劈头就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以理所当然的态度坐在他和小瞳坐的那张桌子。虽然小瞳刻薄地对他说道:“你先回去吧!今天晚上我跟菊雄有话要说。”然而,健治只是嘻皮笑脸地回道:“这家伙看起来挺风趣的,我也想跟他喝一杯!”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如果还硬要撵他走的话,就会被误认为是个心胸狭隘的男人。菊雄就是那种喜欢在微不足道的地方,讲求面子的男人。

“啊!算了!反正我也无所谓,我不会介意的。我们三个人就像三剑客一样,这不是很有趣吗?哈哈哈!哎呀!请坐嘛!你要喝点什么呢?啤酒还是烧酒?”

越是尽情嬉闹,他内心就越感到空虚。在嬉皮笑脸的健治面前,他实在无法谈论严肃的话题。结果,他彻头彻尾只是不断在扮演为他们两人助兴约丑角罢了……

尽管如此,趁着酒醉之势,多少传达了一点自己的心意。

如果有一天当你讨厌健治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回来找我,我永远都会等着你的小瞳也喝醉了,所以不晓得她到底真正听进了多少。不过,他总算把自己心裹想说的话都说了,剩下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而已。

隔天早上,菊雄一面为宿醉的头痛和恶心所苦,一面仍不断地告诉自己。

我只能等,只能等,只能等……

另一方面,雪子也在心中不断重覆念道:“我只能相信他了。”

她下班后,被三浦叫到一家咖啡店内。

才刚就座,三浦就一言不发地把一个珠宝店的小盒子递到她面前。

“这项链送你,因为你老是戴那种便宜货。”

雪子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三浦好像等这一刻等很久似的,他按着说道:“如果直接给你赡养费的话,你大概会排斥吧?所以高木就托我买点什么东西来代替。或者你还是免得拿钱会比较好?”

“……你骗人,高木先生他不会……”

“他是为了忘掉另一个女人,所以才跟你交往的。”三浦不留情面地说道,突然脸上又浮现轻蔑的笑容。“不过,那个女人已经跟别人结婚了。”

此时,雪子的脑海中掠过她生日那天晚上在雅史住处发现的传真文字。同时,雅史也曾向她提起过,共参加前任女友的婚礼事情。

“唉,像你这样的女孩,大概不懂男人心里在想什么吧!”

“……你是指美琦小姐吗……”

三浦感到有点意外似地抬起头。

“什么?原来他跟你提过这件事啊!那我就不拐弯抹角,直话直说-!今天晚上,现在他们两人应该正在约会才对。”

“你终究是无法取代美琦小姐在他心中的地位啦!别看他外表好像挺善良的样于,其实他就是那种男人。这下你讨厌他了吧?我劝你还是乖乖地收下这条项链吧!”

三浦以一脸不耐烦和厌恶的口吻说着,手上拿着帐单起身往外走。

雪子脸色惨白地在后面追着。

一到黄昏,天空就变得有点诡异。他们在咖啡店裹谈话的时候,外面就开始下起而来。那是属于秋末冷冰冰的那种雨。

“请等一等!我相信高木先生的为人!”

三浦回过头来,他脸上露出十分厌烦的表情。雪子伸出手,似乎要把那个装着项链的小盒子退还给他。

“这东西我不能收下!因为我根本无法讨厌他!”

“你别胡闹了!”

“我不相信你说的话!”

雪子几近叫喊的话,今三浦顿时失去冷静。

他用力地抓着雪子的手腕,将她拉近自己身边,想强吻她。

“你要干什么?”

“你别故作纯情的样子了!”

“放开我!”

“反正你不是跟谁都上的吗?”

“住手!”

三浦的手指碰到她衬衫的领子,她使劲地扭转自己的身体,想甩开对方的手,结果不但衬衫破了,她的背包也飞到大马路上去!

行驶而过的车子发出煞车声,雪子趁那声音今三浦感到畏怯的空隙,甩开他的手,抬起自己的背包,立刻穿越马路。她头也不回地死命往前跑,任雨打在自己身上,有好几次她差点跌倒但却仍死命地跑着,希望能跑离那个地方,越远越好。

她为自己感到懊恼、愤怒、没出息,而几乎落泪。但又心想如果自己哭了,就表示轮了,所以她只能强忍着眼泪,一味地继续往前跑。

公寓窗口透着屋内的灯光,雪子不能让菊雄见到自己现在这付衬衫破了,全身被雨淋得湿透的狼狈样。幸好现在雨变小了,于是她步履蹒跚地朝公园走去。途中.

当她走到雅史撑着红伞等她的地方时。眼眶不禁热了起来。再往前走一些,来到菊雄向雅史跪下,雅史开口保证说:“我会好好珍惜你妹妹的。”的地方时,她的眼皮更加沉重。

她强忍住泪水走到公园,从电话亭里打电话去雅史的住处。结果是电话答录机的声音,要她留下自己的姓名、电话,不过,雪子却一句也没说就放回听筒。正当她要把电话卡收进皮夹裹的时候,那张照片刚好映入她的眼帘,就是他们在骑马俱乐部拍的那张照片。

雪子正笑着,站在她身旁的雅史也是。

两人的笑容,逐渐因为她的泪眼而爱得模糊。当第一滴眼泪从脸颊士滑落下来的时候,她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诚如三浦所言,雅史此刻正和美琦在一起。两人之间保持着一种尴尬的沉默圭在夜晚的路上。

为什么还要跟她见面呢?雅史僵硬的表情上透露着几许悔意。她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呢?为什么要说“好想见你”的话呢?为什么要说“再一次”呢……还有,自己为什么无法抛开那些话呢……刚开始一直毫无顾忌地对他说一些过往回忆的美琦,随着道别时刻的来临,脸上显出略微寂寞的表情。

“……我们俩虽然常在一起,但我却一点也不了解你的事,而你也一直都不肯来了解我。”

在她喃喃自语的目光中,微微地渗出了泪水。

雅史反而冷冷地说道:“是你先背叛我的,你跟别的男人……”

美琦打断了他的话,这次她是很明显地声泪俱下。

“那还不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的话,我也不会……结婚……”她似乎费尽力气想说什么,随即又轻轻地摇头。“我是为了要忘掉你才结婚的!”

她极力控制的感情已经达到了极限。

美琦哭着抱住雅史,此时雅史大可以推开依偎自己怀裹抽泣的美琦,也可以把脸别向一旁。

但是,雅史并没有这样做。

他无法压抑自己高涨的情绪,于是搂住美琦的肩膀。他的内心涌起了一股怀旧的情怀,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和美琦之间,能否只用这种怀旧的思绪就划下休止符——
第七章
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住处的雅史,发觉电话答录机上的留言灯号正忽闪忽减着。

当他按下“play”键时,刚开始没有声音,但过了几分钟后,突然传出一阵嘹亮的声音。

“晚安!我是松井!”是雪子的声音。“我刚好到这附近来,就想顺便过来看看你在不在家,结果见不到你,真遗憾!”

正在脱西装的雅史神情讶异地注视着电话机,若从雪子平时开朗的程度来看,似乎显得过度活泼,而且声音还有点尖锐。更今他感到费解的是,他的行动电话竟连一次也没响过。

“如果有一天你不要我的话,要跟我讲喔!如果你已经不需要我了,请你直接跟我说清楚。到了那个时候,我一定会照你所说的话去做。我在等你的这段时间,突然想到这件事。就这样了!拜拜!晚安!”

录音带停了,上面显示出录音的时间,日期已经变了,是凌晨十二点十三分。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雪子在深夜等他的身影,他呆呆地注视着自己的手掌,那掌中仍留有刚刚紧搂着美琦的触感,当他一想到雪子不自然的开朗下所隐藏的孤独感时,内心一股自我厌恶的情绪便油然而生。

不过,美琦却仍盘踞在他心中的某个角落。她并非以情侣的身分出现在他的回忆之中,而是栩栩如生地在他眼前微笑、哭泣。

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光为雅史一事就弄得心神不宁的雪子,以及才刚摆脱为小瞳的事而苦恼的菊雄,没想到又有新的问题向他们击卷而来,而且还是起因于一项今他们意想不到的意外。

他们在故乡的母亲病倒了──

原本身体就不是很健康的孝子,经过家庭旅馆歇业、债务等事件的冲击,加上担小雪子和雅史之间的交往,因此自从她搭长途巴士由东京返回能登的那天开始,就一直卧病在床。刚开始她和先生忠志两人,都以为是感冒和疲累所引起的,然而,经过一些时日,身体仍迟迟无法康复,因此他们才决定去医院做一次精密的检查。

“雪子不是说要写信回来的吗?怎么一直还没收到她的信,你妈都等得不耐烦了。一直担心这担心那的,躺在病床上还直叨念着……她想见雪子,想跟她好好地聊一聊呢!”

忠志打电话告诉菊雄母亲住院一事。他压低嗓子,用微乎其微的声音说道。菊雄到东京来还不满两个月,没想到父亲的声音,一下子就苍老了许多。

“写封信给妈吧!”菊雄对雪子说道。当初她写给母亲的那封信,想不到引发了菊雄在雅史面前下跪的那场骚动,于是到最后就不了了之,她也没把那封信寄出去,而现在她又没心情再重写一封内容完全相同的信。如果她真的那样写,反而会今母亲更加担心。

不过,截至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事,也没有一件可以今母亲感到欣慰的。尽管桌上挺着一叠信纸,但她却迟迟提不起笔来,反而只能望纸兴叹。

雪子一口气买了好几本有关钢球、骑马和划船的书。她不但试着学做法国料理,还开始进修英文会话。她甚至去酒廊找小瞳,向她打听雅史的一切爱好。虽然明白自己这种做法有点孩子气,甚至会被人认为有点愚蠢,不过,就算别人把她当成笨女人也罢,她就是不想离开雅史。她很想拉近跟他之间的距纤,即使只有一点点也行。她有这种决心的确是勇气可嘉,不过这也是她抑郁多日所做的妥协。

小瞳目睹雪子这付模样,虽然有所迟疑,但还是拨了电话给雅史。

“你不要任意玩弄雪子的感情!”

突然来了这么一通电话,而且又是充满愤怒的声音,雅史一脸困惑地说道:“什么啊!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如果你不能感受雪子对你的心意,那就别再跟她……”

雅史打楔小瞳的话,用慌张的口气问道:“等等,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雅史此话一出,小瞳便完全了然于胸。其实当她在想“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时候,她就已经完全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雪子来找过我!”

“咦?”

“她说她想成为你喜欢的类型。”

“……”

“你不觉得她这么做很可怜吗?”

“我想我可以体会她的心情。”

“……真的吗?”

“……是啊……”雅史轻轻地点头之后,转而反问小瞳。“对了,你真的打算和跟你一起住的那个人结婚吗?”

这次换小瞳变得期期艾艾了。“那又怎么样嘛!”她回答的语气变得有气无力。

“如果我能称得上忙,那你就说吧?我会帮你的。”

“你不用突然变得这么通情达理!我的事不用你管,反正我已经是离家出走的人了!”

“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我妹妹!”

“……”

“礼拜天,如果你高兴的话,到我这里来嘛!我也打算叫雪子来!”雅史挂上电话之后,脸上出现扭曲的表情。

他之所以要在中途把话题转移到小瞳身上,完全是为了逃避。

因为就在小瞳打来之前,浩一郎才刚刚告诫过他,希望他和神崎初惠的婚事能尽快定下来。

“是不是那位叫松井雪子的女人一直不肯退出?看来她还挺难缠的嘛!”

浩一郎看了身旁的二浦一眼,眼光中似乎带有某种意义,三浦也含笑地回应他。

“可是……”雅史正要开口,就被浩一郎先发制人,他毫不容情地说道:“你没想过要跟她结婚吧!”

他无法反驳,虽然并不想认同浩一郎说的话,不过,他说的的确没错。

“玩恋爱游戏也不要玩得太过火!”

“……”

“难不成你想把松井雪子的人生弄得一塌糊涂吗?”

“……”

这点他也无法反驳。

雅史就是在这种不知所措的情况下,冲出董事长办公室的。他必须见她,但见了面之后,又不得不跟她说话。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她。

他站在过去曾经撑着红伞等她的路旁,一心一意地等着雪子回来。

好不容易雪子终于出现了,她手上提著书店的袋子,似乎很重的样子。裹头装满了网球、骑马、划船、法国料理……等书籍,当然还包括了她最爱看的少女漫画。

唉!雅史边向雪子招手,边悄悄地叹了口气。她的楚楚可怜令他感到心痛,但他又打从心底憎恨无法回应她心意的自己。

“哦!是你啊!”雪子说话的样子异常地开朗,就跟在电话答录机裹的声音一模一样。“秋天是最适合运动的季节,我正想开始练钢球呢!高中的时候,我们体育老师还说过我有运动天赋呢!所以,我想再练习看看。如果你有兴趣的话,那下次我们一起去打吧!我是怎么啦!哈哈!”

尽管微笑着,雪子却绝不看雅史的脸。雅史也额得有点落寞地注视着她。

一直等到她的笑声愈来愈小,即将笑完的时候,雅史才开口说道:“小瞳打电话给我,说你问了她许多有关我的嗜好。”

“……”

“我认为你这样勉强自己跟我交往,不太好。”

“没有那回事……”

她这句话还没说完,雅史又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这样不太好哦!”

雪子整个人的情绪,由焦虑不安砖为不知所措,最后跌落谷底。

不过,雅史说这句话的用意,并非为了糟蹋雪子的一番苦心。

“我有样东西要交给你!”

大概是赡养费吧!雪子一想到此,情绪更加低落。

“你昨晚一直在外面等我吧!真对不起!”

他一定在气我昨晚不请自来。

“这先交给你吧!”

但是,我才不要什么赡养费呢……雪子悲从中来地抬起头,却见到雅史手中拿着一样银色的小东西在她眼前晃动。

“我房间的钥匙。”

“……给我的吗?”

“是啊!这样就算过了十二点,你也可以不用回去啊!”

雪子呆若木鸡的脸蛋,渐渐泛起了红潮。打从一开始她发现雅史站在路边等她的时候,她的心就凉了一半,她一直以为他是来跟自己说“再见”的。她还想至少也该感谢他一下,因为他肯直接来跟自己说那句话。

雅史将钥匙悄悄放在雪子的手掌上。

雪子则慢慢地、用力地将它握在手中。她想此时此刻,自己并非置身在灰姑娘的童话世界里,而是的的确确地活在现实生活中。

星期天。

小瞳做好外出的准备之后,转身面对健治。健治则像在呕气似地躺在地板上,眼睛注视着天花板。

“喂!你用跟我哥要来的钱开店,不觉得丢脸吗?”

这句话她不知已经反覆问了多少遍,但健治的回答仍然没有任何改变。

“反正我都要跟你结婚了,用他那一点点钱,有什么关系,何况你娘家多的是嘛!”

“我以为你起码还保有一点自尊呢!”小瞳摇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健治你变了!我不想跟现在的你在一起了!”

“你说什么啊!”

“我们分手吧!只要跟我在一起,你就会一蹶不振。我希望在我回来之前,你能收拾好行李,离开这里。”

“……小瞳……”

“我希望你在最后能保持一点风度!”

对小瞳这番话,健治的反应是继续盯着天花板,露出无力的笑容。

“这房子是用你赚来的钱租的,我也没什么特别想带走的东西,你全把它们扔了也无所谓!”

小瞳默默地点点头,然后打开房门。

“再见了!你好好保重!”

健治却毫无反应。

小瞳来到雅史住的公寓,没想到一进门就听到菊雄开期的笑声。餐桌上摆着雪子做的炖南瓜和黑轮,菊雄则沉醉在室内的豪华装潢中,整个人欣喜若狂。

当小瞳进门的时候,他兴奋的情绪更达到了最高潮。

而且,小瞳才一入座,就开口说道:“我跟健治已经痛痛快快地分手了!”

此话一出,菊雄才刚人口的红酒差点喷出来,雪子伸出去挟菜的筷子也突然停住。雅史更是以一-难以置信的表情注视着小瞳。

就像突然失去重心一般,经过一阵短暂沉默之后,雅史终于勉强地挤出一句话来。“你不是一直想跟他在一起的吗?”

“像那种拿我工作赚来的钱去吃喝玩乐的男人,你想我跟他在一起会幸福吗?”

菊雄鉴小瞳这么一说,不由得打岔说道:“就是嘛!”

然而,雅史并没有随声附和,他用刺探小瞳真意似的眼光看着她。

“你不是早就知道他是那种男人,所以才离家出走的吗?”

“……我喜欢上别的男人了。”

“,…”

“那个人一直对我非常好,所以我……”

这时候,菊雄像被弹了出去似地说道:“就是我!”

一阵不知所措的沉默再度笼罩这四人,不过,小瞳并未否定菊雄的话。

“我……我……小瞳,不……你妹妹她……”菊雄说话虽然变得结结巴巴、吞吞吐吐,但他却拼命想让雅史知道他对小瞳的心意。“我……我绝不会议她去酒廊工作的。就像你曾经向我保证一样,我也向你保证,我会好好对待你妹妹,绝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

小瞳对菊雄说:“你没必要跟我哥哥解释这些的啊!”雅史也边点头边说:“我也认为你爱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只要你自己不后悔就行了。”

到最后小瞳又斩钉截纤地说了一句:“我现在喜欢菊雄。”

菊雄立刻高兴得手舞足蹈。

“……你不要紧吧?”雪子和小瞳并肩走到阳台上吹风解酒,两人边眺望着夜景,雪子边在一旁担心地问她:“你真的不后悔跟他分手?”

小瞳只是心不在焉地望着霓虹灯颜色的变换。

“你别把我哥哥说的话放在心上喔!就像你哥哥说的一样,只要你不后悔就行了。”

罢了罢了,小瞳吐了一口白色的气,仍然没把脸转过来。雪子还真是个大好人耶!她半是出于惊愕,半是替她感到难过。

“你才真的该为你自己的事担心呢!”

“咦?”

“我本来不想说的,不过……我觉得你跟我哥哥不太适合,我哥哥以前有位女朋友,叫做美琦……”

雪子微笑地说声:“我知道!”制止她说下去。“我知道你哥哥的心中另有其人。”

“你只是为了谈恋爱而谈恋爱?”小瞳因为一时心急说溜了嘴。“你只是爱慕他而已吗?”

“不是那样的!”一反小瞳的急切,雪子用非常平静的口气回答。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你明明知道又为什么还要那么努力呢?”

“因为我不希望他讨厌我。”

“我……并不是在谈恋爱,而是陷进去,我是完全陷进去而无法自拔啊……”

雪子凝视着小瞳,再度对她微笑。然而,就在转瞬之间,她脸上的笑容立刻转为泫然饮泣的表情。

两人不约而同地透过玻璃窗望着客厅,雅史和菊雄正开怀畅饮。虽然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不过菊雄似乎兴高采烈地说着,雅吏笑着,菊雄看到他如此的反应之后则笑得更开心,眯着眼睛接受雅史的斟酒。

两位哥哥和两位妹妹。

隔着一道玻璃窗,分隔成笑容满面和长呼短叹的两组人马。

在回家的计程车上,菊雄的心情显得特别好。

“哎呀!今天晚上真幸福耶!不但小瞳平安无事地跟健治分手了,鸭少爷人也很亲切!”

鸭少爷?因为是雅史,所以就简称做鸭少爷。

“……真是的,怎么随便给人家乱取绰号……”

雪子不解地歪着脑袋左思右想。不过,她却为菊雄和雅史能一团和气地把酒言欢而感到开心。

“喂!青岛正停在你的肩膀上哦!”

“青岛也停在哥哥的肩膀上啊!真是太好了!哥哥,你得好好珍惜小瞳才行哦!”

“我知道!我知道!”

菊雄边哼边唱着樱田淳子的那首“幸福的青岛”。真拿你没办法!雪子只好无奈地把身体扭向一旁。

“你一定要幸福喔!”

菊雄突然语重心长地说了这么一句。“你怎么突然这样呢?”雪子掉转过头来,菊雄的脸上立刻出现有点难为情的笑容。

“因为妈妈一直说你很有精神。而且你也真的很有精神!”

“只要你幸福,爸爸、妈妈、还有我,我们松井一家人就都会觉得很幸福的。”

雪子不晓得自己跌入恋爱的漩涡中,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小瞳回到住处一看,健治果然履行约定消失无踪。他带走了一些个人用品,但那把最重要的吉他,却仍留在屋内没拿走。

小瞳神色黯淡地在地板上生了下来,呆呆地望着靠在墙上的吉他。她固然想著有关健治的种种事,但更令她感到闷闷不乐的,却是雅史的事。小瞳在临走前,同雅史叮咛似地说道:“哥!你说你能体会雪子的心情,也就是说你是真心的-!”

在他尚未回答之前,房间的电话突然响起,雅史去接,但他只说了一句:“你现在人在什么地方?”

电话虽然十分简短,但雅史放回听筒之后,刚才脸上还显得相当开朗的神情,转眼间便烟消云散了。连正开门准备回去的小瞳,也不由得回过头来看着雅史。难道会是……小瞳用视线向他探询是谁打来的电话,雅史虽然稍微犹豫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似地说道:“……是美琦!她说有事要跟我商量,她现在……正要过来这里……”

“哥!”

“她已经结婚了!你不要误会,我们只是聊聊而已,你别担心!”

也只能相信他说的话了!小瞳独自在房间内抱膝思考着。就算她想反弹,但他毕竟是自己唯一的亲哥哥,因此她宁愿相信他说的话。只是不知雪子和菊雄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究竟是好是坏。

她也不清楚。一旦告诉他们,也许一切就完了。但是,相反的,如果不告诉他们,或许事情会落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也说不定。

正当她苦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菊雄刚好打电话来。他究竟是打来得不是时候呢?

还是打来得正是时候?她也弄不清楚。

“哎呀!我今天晚上真的人高兴了!谢谢你!”

小瞳一听到菊雄毫无心机的声音,脸上的表情立刻缓和了许多,她想自己或许是被他的温暖所吸引的吧!如此一来,她又再度想起健治的事来。

“我已经反省过了喔!因为我以前总认为有钱人没一个是好东西!而且也跟你提过,刚开始我还以为高木先生只是在玩弄我妹妹雪子的感情而已呢!”

“……”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我觉得他啊,怎么说呢?就好像是从天而降的人似的,当然啦!小瞳你也是……”

小瞳觉得如果自己再保持沉默地听他说下去的话,自己会受不了的。

“喂!菊雄!”小瞳紧握着听筒。“雪子是不是在屋内?”

“啊!没有,她挺识相的,到便利超商买东西去了。”

“……是这样的啦!菊雄……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要让你知道比较好。”

“咦?是什么事嘛!你尽管说不要紧,不要瞒我!”

“是我哥哥的事……和美琦小姐有关……”

“什么?谁是美琦小姐啊?”

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了,小瞳闭上双眼,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就一口气把整件事情h一一一一仍h一一一一-一一n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片计卜一一一一一一一hr匕一一一一一一的卜。

奋不顾身从屋内火速冲向屋外的菊雄,在路上碰到从便利超商正要返家的雪子。

“哥!你怎么了?”

“别问那么多了!你也跟我一起来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小瞳说她哥哥有位论及婚嫁的女朋友,叫什么美琦的……”

“……论及婚嫁?”

雪子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菊雄又火上加油似地说道:“他还为了她,想放弃一切呢!”

“……这是怎么回事?……”

“所以,我才要你现在跟我一起去找他!我们去向他问个清楚。”

美琦取下结婚戒指。

“我知道自己不该说这种话。但是,我真的做错了。”

她低着头,突然迸出这么一句。

雅史也垂着头,听她讲。

两人并非互相憎恨才分手的。是因为美琦生日的那天晚上,他因工作拖延而走不开,所以让她白白地等了好几个钟头。这件事算是导火线吧!这让美琦觉得就算将来跟雅史结了婚,这种等待的时间还会继续延长下去吧!她认为自己无法忍受这种滋味,于是她现在的先生,刚好填补了她当时那种寂寞的空档。

但是,美琦现在却把结婚戒指取下来。

“我想跟你重修旧好。现在……更今我受不了的,反而是要忘掉你这件事。”

雅史轻轻地摇摇头。

“我送你下去吧!”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下面应该叫得到计程车才对!”

雅史比她早一步走出屋外,美琦也只好老老实实地跟在他后面。

两人走到公寓的入口处时,雅史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似地说道:“就算我们重修旧好,结果一定也是一样!”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美琦边扬手招着驶近的计程车,边说道:“你就对我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你就不要管我了嘛!”

“你在哭,我当然不能不管你啊!”

“可是,我……”雅史拼命地忍住开始动摇的心,打算把最后的话说完。“我并不认为跟你分手这件事是错的。”

计程车停了,雅史转身。

就在这时候,美琦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让他面对自己。然后她边哭边将自己的唇印在雅史的唇上,雅史并没有避开,究竟是因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而来不及躲开呢?

还是他根本不想躲呢?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两人身体慢慢分开.美琦这才生进计程车内。

他既没有目送车尾灯离开的心情,也无法在那红色的灯光消失之前离去。于是雅史在入口处伫立了一会儿。

不久之后,车尾灯终于消失在黑暗之中,雅史才慢慢地砖过身。

菊雄和雪子站在那里,他们看到了一切。

雄开始动手殴打雅史,他第一拳准确无误地打到雅史的脸颊,雅史被打得仰面“你!你做了什么啊!”

朝天倒在地上,菊雄于是顺势骑在他身上,然后继续揍他。

“你不是答应过我的吗?不是说要好好对待我妹妹的吗?你把我妹妹当成什么!”

“住手!”雪子边哭边抱住菊雄想制止他。“哥!住手!”

即使身体被雪子拉住,菊雄仍然怒不可遏。

“你骗我!净说一些马虎的话来应付我?我还信以为真呢!难道你们这些有钱人,就只知道说谎骗人吗?别瞧不起人了!”

“哥!住手!我无所谓!我早就知道了!”

菊雄本要扬起的拳头,在听到雪子的叫声之后,顿时停在空中。

“……你……”他转向雪子,以近乎央求的语气问她。“你……现在……说什么“我早就知道他心中另有其人了,我知道,我虽然知道,可是我……”

菊雄打了雪子一巴掌,他不想再听她说下去了。

“你想我为什么要向这家伙低头!你明白我是以什么心情在他面前下跪的吗?我不能原谅你!我绝对不能原谅你!”

菊雄如此大吼之后,就抛下雪子和雅史,自顾自地离开。大概是他心中的愤怒和懊悔久久无法平息吧!即使他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他的咆哮声仍然响彻整条夜晚的街道。

雪子奔向倒在地上的雅史身旁,递出手帕。

“对不起!害你莫名其妙被揍,真抱歉!”

雪子的声音并非传进他耳内,而是在他心中回荡。他的心远比挨了菊雄一拳的脸颊还来得痛。雅史起身,既没有收下她的手帕,也没有跟她四目相遇。

“……你走吧……”

“高木先生,我……”

“走吧!回去吧!”

雅史就这样爬上公寓人口虚的楼梯,并没有回头看雪子,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难不成你想把松井雪子的人生弄得一塌糊涂吗?”

浩一郎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

雪子热泪盈眶的眼神,今他的背脊感到一阵刺痛。

请你别再看着我了……喝得烂醉如泥的菊雄回抵公寓门口时,雪子早已经待在屋内了。当他站在门口犹豫是否要开门的这段时间,他的酒醉就已经完全清醒了。他在还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雪子的情况下,走进屋内。雪子则正背对着门坐着。

“你去喝酒了吗?”她用模糊、哽咽的声音说道,同时并没有改变身体的方向。

“啊!是啊……明天的天气会很好喔!”

“……是吗……”

“因……因为有星星嘛!虽然不是七夕,不过织女星跟牛郎星都出来了哦!他们还相亲相爱地向我招手呢!”

“对不起!我很累了,我先去睡了哦!”雪子仍然语带哽咽。

“……对了!明天日本一定是大晴天……”

菊雄顿时显得无精打采,他觉得自己实在太没出息了,因为每次一到事情的紧要关头时,他就只会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第八章
虽然如此,他爱护妹妹的心,倒是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他信口胡诌的天气预报居然阴沟裹翻了船,隔天竟是倾盆大雨的天气。于是,他们就决定晚上吃火锅替自己打气。一旦出了什么事就吃火锅,这几乎已经成为松井家的一项传统了。大约在十五年前,菊雄曾经因为殴打高中的导师,而被学校开除。当时,孝子怕菊雄不敢回家,因此特地准备了火锅。

当雪子道出这段往事时,菊雄也点头称道:“没错没错!我就是循着这种特别的的香味回家的……”

“吃到一半时,老爸连问都没问,突然就“砰”地给了我哥一拳!”

雪子边比手势边笑。她瞥了小瞳一眼,还好她来了,如果只有自己和菊雄两人在的话,大概又会抱头痛哭吧!不过无可否认的,面对小瞳,她内心还是有点难过。

“动不动就出手打人,是我们家的传统,很没水准吧!”

“……我认为出手打人就是不对!”

看到菊雄一付垂头丧气的模样,小瞳赶紧解释说:“不是这样啦!有时候是打的人内心所受到的伤害远比挨打的人还要来得深,不是吗?这件事是我哥哥不对!”

“……”

“我是专程来向你们道歉的!真对不起!”

小瞳这么一说,这下换雪子赶紧接口说:“你别这么说嘛!我很坚强,很快就会没事的。到东京来不坚强一点怎么行呢!”她勉强笑一笑。“而且,我只要过了一个晚上,就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是啊是啊!我早就忘了那家伙的事啦!”菊雄说道。

“那家伙是谁啊?有什么事吗?这里是什么地方?”雪子说道。

“来吧!大家吃吃喝喝,把一切烦恼都让冲水马桶冲走!这是我们今天吃火钢的目的!”

“可是,肉片很贵吧?”

“什么贵不贵,我最恨贵的肉了!”

“小瞳!我哥就是这个样子,跟以前一样都没变!喂!哥!帮我们倒酒吧!”

“啊!是是!请!”

总之,两人从头到尾一直故作开朗状。小瞳并非迟钝到无法体会他们的用心良苦,只不过不至于笨到去拆穿别人的面具。

三个人表面上开开心心地谈天、说笑、吃火锅。

不过,当小瞳准备告辞。菊雄送她列车站的这段途中,菊雄突然对她说了一句话:“我们还是暂时不要见面吧!”

他说话的口气虽然还是跟平常一样,带点半开玩笑的性质,但他脸上的表情却相当严肃。

“雪子从小就会玩联想的游戏,一提到海她就会想到山,一提到山她就会想到河流……也就是说,要怎么讲呢?如果她看到你就一定会联想到你哥哥。总不能光是我一个人开心吧!而且我也不想瞒著书子偷偷跟你见面……”

“我知道了!等她情绪稳定下来的时候,你再打电话给我吧!”

小瞳微微一笑,显得楚楚可怜,让他看了非常心痛。这一切都是雅史害的……想起此事,菊堆禁不住又火冒三丈。

小瞳和菊雄出去之后,雪子边在屋内收拾善后,眼睛则不经意地瞥向电话那边。

昨晚,她觉得就这样回去会令她感到非常难以释怀,于是在途中曾试着打电话给雅史。然而,雅史的声音,就跟当时在公寓入口处转身离去时一模一样,他用硬梆梆的语调说:“请你别再打电话给我了!也别再说你喜欢我这种话了!”如果他这句话是出于自怨自艾或一时心急也就算了,但是,也有可能是他想藉此跟自己划清界限,提出分手也说不定。她很想打电话去向他求证,但他却叫她别打电话给他。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不,其实她知道该怎么做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忘掉他、讨厌他。然而,就是因为她做不到,才会感到如此痛苦。

虽然有点迟疑,但雪子终究还是拿起了听筒。

然而,就在她想按下电话号码之际,菊雄正好回来了。雪子赶紧放回转筒,打开在电话旁的衣柜。

“啊!明天大概也会下雨吧!天气愈来愈冷了,所以我正想把围巾拿出来围呢!”菊雄并未问她,她便自顾自地解释自己的行为。光是这样做仍今她感到有点不安吧!于是她又如了一句:“哥!我也帮你把围巾拿出来吧!”

“不用了!我又不怕……”

最后那个“冷”字,他已经说不出来了。雪子也一言不发地凝视着衣柜内的衣物,没想到无意中竟看到她去参加雅史的舞会时所穿的那件白色洋装。

经过一阵沉默之后。菊雄哈哈大笑。

“下次看哪个地方开舞会,你就再穿这件衣服偷偷溜进去,到时候,哥一定帮你找个比那家伙更帅、更有钱的小伙子!”

“我不是因为他有钱,所以才喜欢他的!”

雪子眼睛仍注视着那件洋装说道,她又说了不该说的话。菊雄皱着眉头,有点老大不高兴地问道:“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算了!你会笑我是傻瓜的!”

“才不会呢!你说说看嘛!”

“……因为他发现了我!”

“咦?”

“我来这里三年了,也已经习惯了。我突然有种觉悟,觉得这个世界上就算少了我一个人,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了我,在芸芸众生中选了我……一百次的笑容也比不上一次他专为我而笑的笑容,光是这点,就让我的心觉得好温暖!所以,我也……决心要给他温暖……”

“……”

“我立志要当时时给人温暖的蜡烛。”

“说什么傻话!”

“看吧!你果然笑我傻。”

“还会有别人的啦!一定还会有其他的家伙发现你的啦!”

菊雄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走向玄关。“你要去哪里啊?”经雪子一问,菊雄边穿帆布鞋边说:“我不想看你哭的样子!”

“我不会哭的啦!”

“那件洋装还是扔了吧!把它扔了!”

临出门之际。菊雄转身看了雪子一眼,他本来想对着她笑的,但脸颊却不听使唤。

雅史依然没有跟雪子联络,而雪子也不敢主动打电话给他。菊雄和小瞳也尽量避不见面,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天。

四个人当中最先展开行动的是小瞳,她把雅史叫到公园内,将一个酒廊的薪水袋原封不动地递给他。

“你给健治的那笔钱,我只能先还你这些,还有,我希望你不要再跟雪子见面了。”

“这用不着你说,我也知道啊!”雅史不太高兴地回答,然后把刚收下的薪水袋又推到她面前。“钱不用还了,你拿回去吧!”

“我才不想接受你的施舍呢!”

小瞳拨开雅史的手,薪水袋遂掉到地上。小瞳视若无睹,继续瞪着雅史滔滔不绝地说道:“我之所以会跟健治分手,都是你害的啦!都是因为你给他钱,他才无法振作起来的,不是吗?”

雅史慢慢地捡起地上的薪水袋,然后以平板、公事化的语调说:“我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为你的事操心,就算我很想为你做些什么,我能做的还是非常有限。我之所以会给他钱,一方面是他要求的,另一方面则是我以为这么做会对你有所帮助。如果是因为我这么做,而让他变得一蹶不起的话,那他根本就是扶不起的阿斗。”他再次把信封袋硬塞给小瞳。“用不着还我钱了!既然你都已经跟他分手了,就没必要再提这件事。”

小瞳低着头收下信封袋。“是啊!健治的事,我已经……”她喃喃自语似地说道,然后扬起脸。“我现在跟菊雄……”

雅史打断她的话,露出自嘲似的苦笑说:“你喜欢什么人都无所谓,只要别像我一样三心二意就行了!”

望着雅史准备离去的背影,小瞳发出泫然饮泣的声音说道:“哥!你的心到底摆在谁的身上啊?你不是跟我说过。不会辜负她的吗?”

“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的!”

“不明白的人是你啊!哥!你自己都不明白你自己的心意!你只是把雪子……”

“我喜欢她!”

雅史突然转过身来,呐喊似地叫道,一举吐露自己的心声。小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不由得心头为之一震。

然而——

尽管雅史心中确实爱着雪子!他也无法将爱化成具体的行动。

“……我是真心喜欢它的……”

雅史的音调突然为之一变,转为呻吟似地说道。不过。接下去的话他亲再也说不出来了。

“太迟了!因为雪子已经下定决心要忘掉你了!你不可以告诉她你喜欢她,一切都太迟了?”

雅史并没有回答她,只是迈开脚步往前走,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

当天晚上,雅史和美琦约在酒吧见面。雅史比约定时闲稍晚走进店里,美琦一看见他,立刻笑脸相迎。从旁人的眼中看来,也许会极为理所当然地把他们视为一对情侣或是夫妇。然而,雅史却没有就座,他一直紧绷着脸将戒指轻轻地放在吧台上,那是美琦脱下来的结婚戒指。

“这是你遗忘的东西。”

“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问你表明,我没打算跟你重修旧好。”

美琦的脸上仍保持着微笑,她拿起戒指。

“我也没打算要跟他重修旧好,这个我已经不需要了。”戒指掉进鸡尾酒杯。

“我已经离婚了,所以,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我们别再见面了!”

“为什么?”

“我不想再伤害我女朋友了!”

“……”

“你到现在才注意到这点,真是差劲!”

这件事要怪就怪自己,美琦并没有错,也许她也是受害者之一呢!他突然这么觉得。

童话故事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就只有忘掉一切了。

雪子一边过日子,一边不断地如此告诉自己。

但是,想不到故事本身竟有今人意想不到的发展。

一通由故乡能登半岛打来的电话,将雪子和雅史一度中断的命运之绳,再度联结起来。

孝子决定动手术,而且还是相当困难的心脏手术。

“我想帮你妈转到东京的医院去,那里有位心脏权威的医生,我想请他替你妈看病。因为开心脏毕竟是个相当大的手术。”

想必父亲打电话给她之前,内心一定挣扎了很久吧!他唯恐决心会受到动摇,于是三言两语就交代完毕。

“……妈的情况有那么糟吗?……”

“所以,你能找人帮忙吗?没有介绍信的话,医生不会立刻替我们看的。”

“……”

“你不是说过,高木企业的董事长长你的朋友吗?你就帮爸爸去拜托人家看看吧!”

“……”

雪子明白父亲的个性,就算是对自己的女儿,他也不会轻易拜托她为自己做什么事的。正因为如此,她更能可以体会父亲此时求助无门的心境。

雪子撇开自己的犹豫不决,拿起电话筒。

在按电话号码的时候,她突发奇想,也许自己内心深处,正为终于找到一个借口,可以名正言顺打电话给雅史,而感到雀跃不已呢!她当然很想否认,不过,她又没有自信毅然决然地对自己说:“绝对没这回事!”这点正是她觉得很悲哀的地方。她打的电话号码,既非他的行动电话号码,也不是他家里的电话。她竟然打到公司去找他,接电话的人是三浦。“求求你!我一定要见他一面!”她用哽咽的声音拜托他。反正已经豁出去了,就算被人家瞧不起也无所谓。

三浦以轻蔑的声音,向她转达雅史的回答。“在会议开始之前,他还有点时间可以见你。”他连同笑声一起挂断电话,雪子甚至没有时间感到懊恼。

雅史出现在他公司附近的咖啡店内,他似乎瘦了不少。

自从两人认识以来,她一直觉得两人之问有道透明的墙。如今,她终于深深地体会到,她和雅史就像是彼此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两个人突然相遇一般。

她简短地说明自己找他出来的原因之后,雅史并没有其他的反应。

“除了帮你介绍医生之外,还有没有我能习得上忙的地方?”

他溢于言表的关切,丝毫没有半点虚伪或矫揉造作之情。他真是个好人!雪子在心中嘀咕了一句。不过,随即又修正了一下,应该是大好人才对。

“那位岩井医生跟我父亲是多年的好朋友。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我会先跟医院行声招呼的,一切交给我好了,你放心!”

“是……”紧张消除之后,她终于展露笑容了。“高木先生,你果然很了不起耶!”

“这不过是小事一桩,没什么!”雅史也露出难为情的笑容。雪子则摇头说道:“这对我来说,可是非常大的事哦!”她突然觉得这是她首次让自己明白了一个道理——他们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两个人。雪子在最后又对他说了这么一句。

“过去我曾经认为,高木先生你可以恨我站在同等的位置,聊一些相同的话题。

但是,现在的你对我而言,却是如此的遥不可及,我知道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是有点奇怪,不过……我很感谢你的帮助。”

“帮助”跟“爱”是不一样的,如今她才恍然大梧。幸好他们今天碰面了,她终于可以理清自己的情绪了。

雅史急忙唤住正准备起身离去的雪子。

然而,即使叫住她,他还是说不出任何话来。他好不容易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点声音说道:“希望你母亲的手术能顺利成功!”

雅史可以跟美琦划清界限、保持距离,但是,换成是神崎初惠,他可就束手无策了。

加上浩一郎和三浦两人似乎有意大力促成,不断增加他和初惠接触的机会。就连开一个招待客户的家庭舞会.她都会出现。她的理由是“您父亲叫我过来帮忙的”。当然她并不会为他的工作带来任何困扰,反倒是因为她不但熟悉英文会话又精通各种运动,所以非常适合扮演舞会女主人的这个角色。换句话说,她是董事长夫人的最佳人选。

问题是……这也是唯一最大的问题,就是雅史本人并不想跟她结婚。

家庭舞会结束之后,雅史忍不住告诉初惠道:“我是在利用你,我是为了公司才跟你保持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你觉得跟我这样的男人结婚,会幸福吗?”

初惠听完之后,先是哑然失笑,继而脸上露出苦笑说道:“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什么呢!”然后又从容不迫地附加一句:“跟你结婚,对我也有很多好处啊!所以,我会很幸福的。”

“……即使我另有新欢,你也这么觉得吗?老实说,我根本没想过要跟你结婚。”

“那个人比我好吗?”

“那不是问题所在,我只是告诉你我真正的心意。”

“……我明白了。我先告辞了……”

不槐是初惠,她故意用黯然神伤的语调道别,然后走出房间。雅史以充满自责的眼光,目送着她的背影纤去。

然而,出了大厦、钻进计程车内的初惠,表情立刻为之一变,一点也看不出刚刚和雅史分手时,那付楚楚可怜的模样。计程车直接朝市中心的旅馆行驶,途中,她用行动电话联络,得知她的“同伴”早已办好checkin了。

“辛苦你了!不过,嘿!又不是要跟自己喜欢的男人结婚,看你还这么紧抓着不放呢!”那位“同伴”如此一说,然后噗嗤一笑。

“我当然喜欢-!他可是高木企业的董事长呢!”

“哎呀!你尽管放心好了!高木那小子不敢违抗父命的,最后他还是会乖乖地答应跟你结婚的啦!”

“我才不担心呢!倒是你才要多加小心,我跟高木先生结婚之后你可不能背叛我哦!”

初惠这番话,不禁又让她的“同伴”一笑。从旅馆内映出一片夜景玻璃窗上,隐约可以看见一张拿着听筒在说话的侧脸,那张冷酷无情的侧面轮廓,正是三浦。

想见小瞳,却又不能跟她见面。菊雄终于想出一个方法来解决这个难题,就是利用已经落伍的交换日记方式。

当然是由菊雄先攻,他为了一篇既不像日记又不像情书,密密麻麻、充满浓情蜜意的文章,然后就去小瞳的公寓找她。

不过,当他在门口将笔记本递给小瞳时,尽管小瞳一再请他进屋去,但他们坚持不肯进去。他对小瞳说道:“我们应该利用这段无法见面的时间,来培养我们的感情,我今天只是专程迭这本日记来给你看而已!”

“菊雄!你真的正经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耶!”小瞳目瞪口呆地说道。

“……你不喜欢吗?”菊雄的表情顿时显得有点不安。

“怎么会!”小瞳摇摇头,露出满面笑容说道:“我很喜欢!”

菊雄听了顿时满脸通红,直到出了公寓的走廊,他的脸还是红通通的。

就在这时候,健治信步地走了过来。他一注意到菊雄,便直率地扬起手向他打招呼。“喂!”他一边拨着长发一边对着他说:“原来她的下一个对象就是你啊!”

“下一个、再下一个、再下下一个,也还是我!”菊雄不高兴地说道。不过,他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大概吧?”这正是他善良的地方。健治也用下巴指着小瞳的公寓,一付莫可奈何的样子。

“一切还顺利吧?”

“啊!有点小麻烦啦!我妹妹还有我妈妈的事……,少-嗦!我干嘛非得一一向你报告不可啊!”

也罢!健治耸耸肩,从牛仔裤的口袋中掏出钥匙。

“我是来还她钥匙的!”

“特地?”菊雄又显得非常不安。“为了这个,你特地跑来?”

“送给你好了!如果你跟她住在一起的话。”

健治放开钥匙,菊雄赶紧用双手去接,看不出到底哪一方才是被人甩掉的男人。

不过,当健治看见铃匙掉在菊雄的手上,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

“你别丢下她不管,她可是非常寂寞的哦!”

“我才怕寂寞呢!”

“你没问题的!你跟我不一样!”

“是啊!你也该转换心情,努力找寻新的恋情哦!”

菊雄露出和蔼可亲的微笑。他突然想到,健治跟他也算是志同道合,毕竟两人都爱上同一个女人。

“我觉得你还是剪掉长发比较好哦!”

“小瞳就……拜托你了……”

雅史依约很快地就替孝子安排好手术的日期和人院手续。

雪子向菊雄解释,说这一切都是她拜托公司的同事帮她找的门路。然后又用更轻松的口气对忠志说:“没关系!没关系!人家是高木企业的董事长嘛!是我厚着脸皮去拜托他的!”

孝子和忠志到东京来的交通、手术等费用,是菊雄和雪子向公司预支薪水增出来的。他们想尽点孝道,希望能让一向为他们操心的父母,接受万全的治疗之外也能在旅馆的床上安心地睡觉,而不用睡在病床的沙发上。

大概是雅史能体谅孝子不安的心情吧!他特地帮她安排住在单人病房。

在手术前几天就已经来到东京的孝子,整个人看起来比上次来的时候瘦了一圈。

不但脸上的皱纹更多、更深!就连休息喘气时,都给人一种无依无靠的感觉。

孝子一躺到床上,立刻慎重其事地说道:“……我们要怎么向高木先生道谢才好呢……”

在床旁边听到这句话的人,不光是雪子而已,菊雄也在场。

“你又骗我!”

“我只是拜托他而已,又没怎么样!”

“既然这样,你干嘛瞒我啊!这没什么好瞒的嘛!”

“现在不是讨论这种事的时候!”

菊雄虽然闭上嘴,但眼光仍瞪着雪子不放。他固然知道这种险恶的气氛对母亲的心脏不好,但他就是无法释怀。

当菊雄被忠志催促,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去外面之后,留在病房内的雪子对着母亲假笑。

“妈!对不起!在这种时候,我们两个还吵架。不过,你不用放在心上,兄妹吵架就跟家常便饭一样!”

“菊雄像你爸爸,动不动就生气!”

“那我像妈妈,很坚强!”

两人都笑得有点笨拙。

“雪子!”

“嗯?”

“……你准备这准备那,一定很辛苦吧!谢谢你!”

两人四目相视,雪子拼命忍住泪水,摇着头。之后,两人就再也没开口,只是茫然地注视着天花板。

手术当天.从下午就开始下起云来,是今年的初雪。

“你知道吗?爸爸认识妈妈那天,正好也下雪哦!”两人坐在手术室前的长椅上,菊雄对雪子说道。

“是吗?”雪子啜饮着菊雄帮她买来的咖啡,刚刚还在走廊土来回走着的忠志,从手术开始之后,就一直跑厕所,这次也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了。

“是妈妈先看上高年级的爸爸哦!于是她就在放学途中,故意把手套掉在爸爸的面前。”

“妈妈真的那样做吗?”

“是啊!套句现代话来说是妈妈倒追爸爸!”

“妈妈从以前就很坚强嘛!”

“你如果碰到像爸爸那样的男人,你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这种事我才做不出来呢……”雪子的苦笑和咖啡的热气溶在一起。

“你真是轮给老妈了!一点都不坚强!”

菊雄用手指轻轻地弹着喝光的纸杯。

大概是吧!雪子又啜饮了一口咖啡。

“你都已经拜托人家了,有什么办法呢!不过,我告诉你,我还是不会原谅他的。”

“……嗯……”

她看见走廊的窗外正大雪纷飞。不过,她心想这场雪大概又累积不了吧!这里下的雪跟能登半岛不一样,落到街上的雪,不一会工夫就完全融化光了。她光看见这样的雪,就已经过了三年。

到了傍晚,雪仍旧继续下着。

雅史正从董事长办公室的窗户,茫然地注视着外面的雪。刚刚浩一郎才向他下了最后通牒。说初惠的父亲希望他们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什么时候替他们办结婚舞会。雅史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了,只能继续前进,只是不知道往前走的结果有没有幸福可言,或许根本毫无关系了!

电话响了。

雅史怀着某种预感地拿起话筒。

他的预感果然很准。

“……我是松井……”

是雪子的声音。她才说了这么一句,雅吏便立刻问她“情况怎样?”他可以感觉得出来,在电话那头的雪子似乎有点讶异。

“是医生告诉我的,他说你母亲今天动手术,对不对?”

“……我不是特地打来告诉你这件事的……”

“手术顺利吗?”

“……托高木先生的福,已经顺利完成了。谢谢你!我真的非常感谢你……我打电话给你,就只是为了向你道谢而已……”

电话突然断了。她最后的声音已经几近哽咽,她大概是怕自己的声音一时无法控制,所以才挂斯电话的吧!此刻。雪子那付伤心欲绝的模样,突然清楚地浮现在他眼前。

雅史叹了口气,放回听筒之后,怀着抑郁的愁绪再度将视线移到窗外。

由远至近,大概是下雪的缘故,他发觉整条街道的远近感竟然微妙地扭曲变形。

就在大厦的正下方。

电话亭内。

他看见一把红色的雨伞。

是雪子。

雅史冲出董事长办公室,他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只是任由身体随意行动。

大概还来得及吧!等他进入电梯内,上述的想法遂成了他内心的祷告。

雪子不在电话亭里,他穿梭在人群之中。我想见她,我想见雪子。他全心全意地跑着,任雪花轻触他脸颊、飘在他的眼睫上,弄湿他的眼皮。

红色的伞。雅史继续奔跑着,他在找寻那把有点破旧,但却是全世界唯一一把令他终生难忘的伞。

最后,他终于在公园里找到那把红色的伞。

听到由远而近跑来的脚步声,撑着红伞的人慢慢转过身来。

“……高木先生……”

在她发出喃喃自语的同时,泪水也由脸颊滚落下来。如同紧绷的弦在瞬间断裂一般,她开始嚎啕大哭。

雅史缓缓地走近雪子。

……我喜欢你……爱意洋澄整个思绪,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雪子是否听得见他内心的声音。然而,雪子的确可以和他心灵相通。

伞从雪子的手上掉了下来。

两人的影子在黄昏中合而为一白色的雪飘落在红色的伞上,一片、两片,宛如白色的花辫一般——
第九章
孝子的手术平安顺利,手术后身体的康复情形亦堪称顺利,因此能如期出院。出院后,只需在当地医院做定期的追踪治疗就行了。

雪子在历经周遭一连串接踵而至的变故之后,现在总算可以过着风平浪静的幸福生活了吧!

然而,出院当天,前来替父母送行(忠志和孝子正整装准备回能登)的菊雄和雪子(特别是菊雄),又因为天外飞来的一席话,再度陷入愁云惨雾的困境。

那就是忠志提出了打算再重新经营家庭旅馆的想法。

“观光协会要支援我们,所以我决定再努力看看!”

站在一旁的孝子也用信赖十足的眼光望着忠志,然后对他们说:“这都多亏了你爸爸,是他再三向人家低头请求,对方才肯答应的哦!”

“什么嘛!老爸!看不出你也挺有两把刷子的嘛!讨厌!平常还深藏不露呢!”

菊雄神情愉快地用手肘顶了忠志一下,然而忠志却面不改色地说道:“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什么话?”雪子问道。

“光开家庭旅馆没办法糊口,所以我也接下养殖生蚝的工作。”

“等等,老爸!这样太劳累了吧!你都已经上了年纪了……”

忠志看到菊雄如此不憧得察言观色,遂露出一付目瞪口呆的表情。

“不是我做,是你!”

“我?”

“我希望你利用养殖的空档,帮我经营家庭旅馆。我总不能让你妈来做吧!”

“……”

“菊雄!你回来吧!”

“……”

菊雄听了之后,只是半张着嘴,一付呆若木鸡的样子。直到在东京车站送走了双亲之后,仍未见他从打击中恢复过来。

“一下要我这样,一下要我那样,简直把人当传信鸽看待嘛!我都已经到了明辨是非的年纪了,难道还要看父母的脸色来改变我的人生吗?”

“那你是要留在东京-?”

雪子如此一问,然后以生气的口气说:“难道你忍心扔下自己的父母不管吗?”

“意思就是我得回去-?”

菊雄在瞬间说不出话来。其实雪子很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因为换成是自己,她的反应大概也会跟现在的菊雄一样吧!

“……反正早晚都得回去,因为我是松井家的长男,我有这个责任。”菊雄勉强找理由说服自己之后,转身对雪子说:“对了,你这位长女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从大失恋的创痛中复原过来了呢?”

“大失恋?”

“就是……那边不是有很高的树木吗?”

“你是说高木先生?啊……那个人我早忘了!”

她假装已经忘了他,这是她和雅史之间的约定。雅史对她说:“我觉得这件事还是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比较好,即使是在你哥哥或小瞳面前,我也希望你能保持沉默。”雪子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当成秘密.如今她和雅史好不容易才又能心灵相通,但她却不能坦率地表露这份喜悦之情。雪子心想雅史大概有他的考虑吧!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相信他了。

不过,菊雄却丝毫不疑有他。

“是吗?是吗?你已经恢复精神了啊,那太好了!”

菊雄笑颜逐开,雪子则深感愧疚地悄然低头。

雅史交给浩一郎一叠厚厚的文件,说道:“这就是万一我们公司和神崎产业的合并计划触礁的话,估计可能会造成的亏损额。”

文件上记录着用电脑打出的种种模拟数据,最后一栏上,排列着亿位数字。

浩一郎满脸惊愕地看著文件,不过,关于亏损额一事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于是他轻轻点了一下头之后,抬起头对雅史说道:“一旦公司出现这些亏损额的话,你明白会有什么后果吗?”

嗯!雅史轻轻点头。

“也许我这董事长一职,会被董事会解聘吧!”

大概是雅史满不在乎的口气触怒了他,浩一郎的声音突然变得粗暴起来。

“在接下我的棒子之前,你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将来有一天得和神崎的千金结合的吗?”

“我明白!”

“那你现在为什么还拿这种东西给我看?”

“我不反对你替我进行跟初惠小姐的婚事。”

听到这句话,不光是浩一郎,就连看着他们整个谈话过程的三浦,都露出讶异的表情。

“咦?”

“我总不能让高木企业的员工流落街头吧!”雅史露出前所未有的严峻表情,向浩一郎斩钉截铁地说:“相对的,我希望这个合并计划案能及早进行,最好在年底就能订好契约。”

“这未免太操之过急了吧?”三浦急忙说道。“万一对方有什么意见的话……”

然而,雅史却以“这应该不算是无理的要求吧!”一句话,严厉地封杀了三浦的反驳。

“你不是一直很想跟松井雪子在一起的吗?”

“除非我愿意放弃一切,否则那根本是不太可能的事,不是吗?”雅史用类似挑衅的语调,回答浩一郎所提的问题。他所表现的冷酷态度,竟和三浦不相上下。

“可是,你不是非常……”

“我从未考虑过要和雪子结婚。”

“不过,你能不能答应我,绝对不再瞒着我,在私底下做出逼她退让或一些无聊的事。”

这句话一半是针对浩一郎,另一半则是针对三浦说的。浩一郎黯然地领首,三浦似乎也被他的气势所压倒,赶忙避开他的视线。

浩一郎最后以再度确认他的决意的语气问道:“真的可以替你进行跟初惠小姐的婚事吗?”

雅史则低声地回答:“是!”

当天晚上,菊雄约小瞳到餐厅见面。

“因为他帮我们介绍岩井医生,我老爸嘱咐我,要请人家吃顿饭,当面好好地向人家道谢,所以……”

“这么说,我哥哥……待会儿也会来这里-?”

“是啊!我要谢谢他教了我妈!我们欠他一份人情,欠人家人情就得还人家。真悲哀!我天生就是这种个性!”

菊雄若无其事地标榜自己是个“重人情、讲道义”的好汉。

“你真是个好人耶!”

“你喜欢吗?”

“讨厌!”

“咦?”

“你一个人不敢见他,所以才约我出来的,对不对?”

小瞳如此一说,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本以为自己作战失败而显得神情懊恼的菊雄,这才转悲为喜,露出安然的微笑。

“我一个人的话,搞不好一跟他谈到雪子的事,又会痛殴他一顿也说不定。小瞳在的话,我就会比较安份一点。”

“原来是这样啊……你还不肯原谅我哥哥啊……”

小瞳偷窥了一下菊雄脸上的表情,菊雄并没有回答你的问题,只是长长地叹了口

气,一付若有所思的样子。

就在这时候,雅史终于来了,他果然依约准时前来。

两人礼貌性的打声招呼,但菊雄却一直不敢直视雅史,他动作相当笨拙地把礼物交给雅史。

“这……这个请你收下,我父母要我转交给你,上次真是太谢谢你了!”

“哪里!又不是我的功劳,岩井医生跟我父亲是旧识。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这个……”

“为了雪子的事,我也一直很想见你。”

“啊!不,雪子的事……”

“我真的觉得非常抱歉!”

雅史向他低头道歉。他的态度并不卑屈,但显得十分诚恳。

两人之间持绩了一阵沉默之后,菊雄才慢慢地开口说道:“请把头抬起来!我……原谅你。老实说,我今天请你来的目的,也是为了要跟你说这句话。雪子好不容易才把你的事忘掉,所以,也请你把她忘掉。就让过去的一切,都付诸茶水,因为茶太热了,所以人家才说是付诸流水,不是吗?”

他最后说的笑话,连雅史、小瞳,以及他本人都没笑。不过,气氛的确缓和、轻松多了。

“这是我父母特地要送你的,请你一定要收下。还有,以后雪子的事,就请你别再多管闲事了。”

最后那句话,是身为大哥的菊雄的真心话。

雅史默默地再度向他鞠躬。

就在同一时候,雪子则被三浦约出来。

刚开始他只是打电话来,不过雪子连他的声音也不想听,她正打算就这样挂断电话时,三浦却对她说:“你哥哥在吗?”

一举冲进咖啡店的雪子,对三浦怒目而视地说:“这是我跟高木先生之间的问题,跟我哥哥无关,请你不要把他牵扯进来。”

“我只是想问他有关小瞳的事而已啊!”三浦脸上露出从容不迫的笑容说道。

“是他父亲拜托我来问的,你哥哥跟小瞳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他总不能老跟人家说,小瞳还在海外留学吧!他说无论如何得在举行婚礼之前,想出对策才行!”

“结婚?”

三浦等了老半天,似乎就为了等她说这句话。他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高木今天正式答应要跟神崎的千金小姐结婚!”

“不信的话,你可以直接去问他本人。结婚的日期也已经决定好了,在圣诞节当天。”

“……那又怎么样,我告辞了……”

雪子离席,三浦并未挽留她,只是在她的背后发出一阵冷笑而已。

圣诞节当天——

她心想一定是三浦骗她的。

雅史已经跟她约好,今年的圣诞节两人要共度的。

她如果不相信雅史,就是不相信自己的心,如此一来,她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快被撕成粉碎了。

正当雅史拿起听筒想打电话给雪子时,刚好电话响了,好像故意要打断他似的,是三浦打来的。

“关于跟初惠小姐举行婚礼一事,对方希望日期能订在圣诞节当天……”

“那就按照她的意思好了,我没有意见。”雅史不带任何感情、非常爽快地说道。

跟三浦的电话就这样结束,之后,雅史又重新打给雪子,告诉她自己跟菊雄碰面的事。

“他要我忘了你哦!还说叫我别再插手管你的闲事!”

“……很抱歉!我哥哥真的那样跟你说啊……”

雪子小心翼翼地说道,不让雅史察觉到她内心的不安。雅史对三浦跟她碰面的事。毫不知情。

“你不用跟我道歉,都是我不好。我还情愿他再多揍我几拳,如果那样能让他谅解你跟我之间的事的话……”

“总之,下次我会主动去见你哥哥的,所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会好好她跟你哥哥谈,请他同意我们交往,但我想需要花一段时间就是了。”

雅史的这番话,让她得到了解脱。幸好她没有问他,关于三浦跟她说的那件事。

她想那些话一定是三浦说来骗她的。

她才刚挂电话不久,菊雄就回来了。

“老实说,我瞒着你跟高木见面。”他自己跟雪子如此说道,然后笔直地端坐着。雪子看到他这个样子,也只好正襟危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见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吗……”

“为了妈妈的手术,去向人家道谢。”

“你怎么知道?”

“那还用说,哥一向很重人情义理的嘛!”

“我也很重视祭拜租先哦!一旦结婚的话,她的哥哥、爸爸,还有高木家的历代租先,我们都不能忽视嘛,对不对?”

“……结婚?”

到刚刚为止还一直以开玩笑的方式和菊雄一问一答的雪子,这才露出十分认真的表情反问他。

“我是为了小瞳才原谅高木的哦!因为他毕竟是我心爱女人的哥哥,总不能恨他一辈子吧!不过,我这样做是有点对不起你啦!”

不!雪子摇着头回道。

“还有,你觉得我可以向小瞳求婚了吗?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再做决定。”

“我的意见?”

“因为万一我跟小瞳结婚的话,高木雅史就跟我们有亲戚关系了啊!你大概不喜欢跟甩了自己的男人结成亲家吧!你一定不喜欢这样,我猜得没错吧!”

“等等!你不觉得太急了点吗?我是无所谓啦……”

“真的吗?我可以展开我的求婚行动了吗?”

“……嗯……我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太好了!”菊雄鼓足力气说道:“总之,我会全力以赴的!”

真是拿他投办法!雪子在假笑之余不禁悄悄地叹了口气。

身为高木企业董事长的雅史,行程表经常排得满满的。从一大早起,就有好几笔生意要说。

早晨刚在市内的一家饭店说完一笔生意的雅史,拜托司机去帮他买一罐咖啡,于是司机使朝饭店旁边的自动贩卖机走去。

就在这时候,司机的目光停留在一对出饭店走出来的男女身上。男的是三浦,而那位女的正是神崎初惠——

难不成他们……司机赶紧苦笑地打消这种念头,大概是自己眼花了吧?一定是这样没错。因为雅史和初惠的婚事已经正式决定了,这是全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的消息。

司机买完咖啡回到车上时,见雅吏们在后座上看着早报。

他皱着眉头,露出不太愉快的表情,他最近好像常常露出这种表情。司机并未把他“眼花”的那件事当成笑话说给雅史听,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发动着引擎。

菊雄终于向小瞳求婚了。

虽然如此,但他天生就不懂如何向人表白。于是,他趁小瞳到酒廊上班之前拦住她,然后交给她厚厚的一堆书,裹头有他的日记、观光手册、还有一些从百科字典上影印下来的资料。,“是这样的啦……我……你觉得生蚝怎么样?”

“生蚝?我很喜欢啊!”小瞳一脸错愕地回答他。

“我也是!我也很喜欢生蚝!”

“菊雄!你想吃生蚝是不是啊?”

“不是耶!是这样的……详细的情形,我都写在这本日记上。还有关于生蚝的谜底,以及我们家的家庭旅馆所有参考资料都在这里面。”

“……这是什么?”

“我希望你能尽快回答我。狭小的日本啊!脚步那么急促的你要去向何方啊!我得回能登半岛才行!”

“菊雄!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希望你能辞掉酒廊的工作,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

“……”

“再见!”

小瞳尚未了解他这番话的含意,他已像逃命似地转身离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小瞳虽然有点担心来不及去上班,不过她还是迅速地翻阅了一下菊雄交给她的日记。

(你愿意嫁给我吗?菊雄)用拙劣的字迹写着,还有另一行也是。

(请告诉我你的回答)小瞳出神地注视着那两行字,就在菊雄来找她不久之前,健治才刚刚来敲过她的房门。

健治并未进到屋内,他只对她说了一句话:“我的吉他,你扔了吗?”

小瞳摇摇头,“我想你有一天会来拿的!”她笑着将吉他交给他。“现在再修吉他,不算太迟吧!”

“……你帮我换好新弦了啊?”

“送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thankyou…;”

小瞳对他微笑,他也以微笑回报小瞳。很奇怪的,当时的笑容,到现在仍残留在小瞳心中。

(你愿意嫁给我吗?)菊雄手写的那行字,一点一滴地覆盖在那个笑容之上。

你明天可以挪出时间来吗——

雅史在电话上对她如此说道。“有件事我想先跟你说,是件非常重要的事,在电话上说不方便,我觉得还是当面跟你说出较好。”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威严。

这对雪子而言,也正好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她想把菊雄和小瞳的事告诉他,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问他跟初惠的婚事,就算不能问得这么直接,至少她也想问他自己可以满怀兴奋地等待圣诞节的到来吗?

因此,当白天有位自称“高木”的人,到工厂来找她的时候,她还一直以为那个人一定是雅史。不过,来访的时间出两人约好的时间稍早,更何况两人约好的地点是在别处啊!因此,她心想可能是他派人来传话给自己的吧!总之……她万万也想不到,那位“高木先生”竟然是浩一郎。

雪子在咖啡店内就坐之后,脸上仍难掩惊讶之色,浩一郎则用凝重的口气说道:“上次,我们公司的职员三浦,跟你说的话全是真的。”

“……咦?”

“雅史一方面跟你交往,另一方面又让我们替他进行跟初惠小姐的婚事。照这情况看来,就算他结了婚,可能还是不打算跟你断绝来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应该心里有数吧?”

“……那是因为……”

“说得粗俗一点就是当人家的小老婆,对吧?”

浩一郎脸上泛着失望而又略带轻蔑的微笑,望着雪子一脸僵硬的表情,于是又火上加油地说道:“造件事如果被你在能登的父母知道的话,想必他们一定会很难过吧!”

“……高木先生他……”

“难不成你还梦想他会跟你结婚?请站在雅史约立场替他想想,结婚对他来说可是一件大事,不是他个人的好恶所能决定的。”

“……”

“你无法带给雅史幸福,我也不会祝福你们的。所以我希望你能从雅史的面前消失。这完全是为了雅史好。”

她大可以用许多理由来反驳他,或者就干脆对他吼道:你别看不起人!然而,雪子的脑子似乎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任何事。浩一郎的态度也逐渐由目中无人转成了谆谆训诲。

“如果你愿意在雅史面前消失的话,我就不反对小瞳跟你哥哥来往的事。”

“……”

“小瞳是自己要脱离高木家的。但是,雅吏跟她不一样,他这次的婚事关系着高木企业以及数万名员工的命运,万一婚事谈不成的话,他的董事长一职也将难保。

我不希望雅史因迷恋一时的感情,而自毁前程,也希望你不要只为自己着想,你应该多替雅史,还有你哥哥想想才对。希望你能了解我的用心良苦,拜托你!”

浩一郎向她深深地一鞠躬。

雪子一片空白的脑海中,突然浮出一丝轮廓。

“……这样真的可以帮助高木先生?”

雪子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浩一郎则满脸自信地点点头。

浩一郎离开咖啡店之后,叹着气钻进一辆停在路旁的车内。

三捕坐在驾驶座上,同他点头说道:“辛苦您了!”

“你说得没错,的确是位相当难缠的女人呢!”

浩一郎的脸上,立刻恢复他惯有的那种既傲慢又不以为然的表情。

“是啊!那个女人非常迷恋董事长,如果不想点对策的话,不知道她到时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们绝不能让她去婚礼的会场捣乱……”

车子开始起动。三浦想起他那位“同伴”——神崎初惠的脸庞,禁不住噗嗤一笑。一切都按照你预定的步骤进行,他的思绪飞到初惠细白的肌肤上。

雪子带着一筹莫展的表情回到住处,那句“小老婆”一直萦绕在她的耳际,挥之不去。难道这就是雅史要她刚告诉任何人的本意吗?……信箱内有一张孝子寄来的明信片。

(雪子,你过得还好吗?圣诞节即将来临,希望到那个时候,家中的家庭旅馆能上轨道。我跟你爸爸两人会好好努力的!

前阵子,妈妈好不容易才有机会上东京,却因为开刀的缘故,没能替你做些什么,真对不起!妈妈非常希望能跟你好好聊聊,无论你说什么,妈妈都很愿意听。

不能回来的话,打电话也行,让妈妈听听你充满朝气的声音吧!

请代我向高木先生问好!)雪子将明信片放在桌上,叹了口气。她以为自己读明信片时大概会禁不住掉泪,没想到竟哭不出来。因为自己全身已经呈虚脱状态,早已感受不到半点悲伤之情。

和雅史约好见面的时间,逐渐迫近。她想再不准备出门的话一定会来不及,但身体却怎么也无法动弹。

另一方面,菊雄的情况是——

他跟雪子的情况正好完全相反,整个人沉浸在幸福洋溢的气氛中。

小瞳给了他答案。

她在交换日记上。菊雄向她求婚的那行文字下面写上,这就是小瞳给他的答案。

“你答应了吗?”他不由得大叫一声。“是家庭旅馆哦!是生蚝哦!在能登半岛哦!那里既没有精品店也没有时髦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哦!而且我还是这样的我哦!”

“……你能帮我买条围巾吗?”

“咦?”

“还有手套!”

“咦?”

“跟东京不一样。能登半岛的冬天,一定很冷吧!”

小瞳嫣然一笑。

“不,只要有你在我身边,能登半岛就永远都是春天!”

菊雄也笑得十分开心。

直到他和小瞳分手,只剩下他独自一人的时候,他仍愈笑愈开心。不知不觉间,竟哼起了新沼谦治的那首歌“你愿意嫁给我吗”。不但如此,他还到超市买了许多上等的牛肉。

当他怀着如此兴高采烈的心情,抵达公寓门口时,刚好碰上雪子正要外出。

“怎么?你要出去啊?”

“……嗯……”

“今天晚上要吃烤肉哦!”菊雄高兴地扬起手中超市的袋子。“因为从现在开始我会很辛苦哦!不但得向高木先生鞠躬,还得向他老爸弯腰呢!”

“这么说……小瞳她……”

菊雄的笑容终于达到了最高点。

“不好意思啦!我本来还想等你先找到了幸福,再考虑自己的婚事的!”

“讨厌!我不是跟你说过,别把我的事放在心上的吗?”雪子的脸上拼命挤出假笑,然后赶紧迈出脚步。“我会早点回来的!”

“咦!我等你哦!难得今天要吃烤肉!嘻嘻嘻!”

雪子走得十分急促,已经快赶不上跟雅史约好的时间了。她心想见了面之后,就向他求证一下吧!她只能以这种心情让僵硬的身子勉强移动。

然而,雪子只不过才走了数百公尺,却又停住脚步。

她一直凝视着菊雄用轻快的脚步跳上公寓楼梯的背影,到底是先跟他说了比较好呢?还是最好什么都别说……菊雄感觉到她在看他,于是回过身来问:“怎么了?”

“哥……”

“啊?”

“恭喜你!”

她只能这么说,也只能对着他笑。正因为想极力压抑自己内心的不安,所以她只能对着菊雄露出笑脸。

雪子边走边想浩一郎对她说过的话,或许是因为懊恼和悲伤的缘故,在她记忆中浩一郎的脸一直是扭曲着。她最后想起的那句话,成了难以计数的回声,响彻她整个脑海。

希望你别只为自己着想,也应该多替雅史,还有你哥哥想想才对——

雅史正在约好的地点等她,他背对着她,眼光不时看着手腕上的钱,从他的背影看来,他似乎已经等很久了。

她很想飞奔到他身边,但却迟迟无法移动脚步,同时也发不出声音来,她只能怔怔地注视着他。雅史时而歪着脑袋在思考,时而看看手表,时而叹着气,但却始终没注意到雪子。

这种情形不知持续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数秒钟,也许是数分钟吧!

雪子垂下头,喃喃自语着“对不起!”然后,泪流满腮。这的确有点讽刺,在她万分苦恼时流不出来的眼泪,却在她准备舍弃一切的瞬间,倾泻而出。这些泪水,可能长久以来一直积存在她的体内。几天份,几星期的份,几个月的份……说不定是好几年份的泪水,弄湿她的脸颊,直滴落到她的下巴。

她终于突然醒悟,灰姑娘毕竟是活在童话世界。她深深体会到,尽管自己是童话故事、浪漫传奇的忠实读者,但却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童话裹的女主角。

她转身往回走。雅史仍然背对着雪子,吐着热气,时而举起手腕藉着街灯约亮光看表。雪子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同时也没有拭去脸上的泪水。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她甚至无法开口跟他道声“再见!”一切就都已经结束了。

等到她回到公寓的时候,泪水已经流干了,不论她再怎么用力,也挤不出一点泪水。她红肿的眼皮,异常的刺痛。她低着头、步履蹒跚,以一付随时会昏倒的样子,逐步接近公寓。

就在这时候——

“雪子!”

菊雄站在公寓前大叫。

“雪子!”

雪子缓缓抬起头,蒙-的眼中,映出菊雄大惊失色的脸庞。她那一时还无法分辨声音远近的耳朵,传来菊雄刺耳的叫声。

“妈妈……病危!”
第十章
雪子,你回来了啊!

说完这句话之后,孝子便悄然地与世长辟。

母亲的死确实来得太突然,但或许是能见到雪子最后一面的缘故,她的遗容显得十分安详。雪子心想如果能及时挽回母亲的性命就好了,一思及此,她又不禁悲从中来,她现在甚至无力去思考。

她和雅史已经分手,和孝子更是成了天人永隔。她觉得才经过几天的时间,自己就好像已经流了数年份的眼泪。如果能提前数十年回顾自己的前尘往事的话,想必此时一定是她人生最低潮的时期吧!

而且,事情还未告一段落。

丧礼结束后,正当菊雄和雪子跟忠志谈到他们也该回东京去的时候,雪莉饭店的一位干部正好来访,他说是受到总公司高木企业的指示,特地来致赠莫仪的。

“妈妈去世的消息,他大概是从小瞳那儿听来的吧!”菊雄以轻松的口气说着,然后打开信封袋一看,下一瞬间,在发出尖叫声的同时,他把信封袋往桌上一放,袋里装有近百万日圆的现金。

“就算我们家现在的情况很糟……给这些钱,也太不合乎情理了嘛!”

自孝子死后,就一直手不离酒瓶的忠志,顿时也觉得受到屈辱,他一边气得浑身颤抖,一边大口大口地喝酒。

“那家伙又不把人当人看待了!”菊雄的表情也变得非常凶恶。

“可是,高木先生他不是那种人……”

雪子正欲辩解,就被菊雄的怒吼声打斯。

“他以前不也做过这种事吗?动不动就突然拿出一叠钞票给人家!做这种事他根本一点都不会脸红嘛!所以他才会那样对你!”

忠志听到菊雄的这一番话,顿时脸色大变,逼问他们两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说……他跟你只是普通朋友吗……”

“爸!你别担心!他们已经断得一干二净了啦!”菊雄赶紧居中调和似地说道。

然而,这么一来却反而让忠志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所以人家才送钱来的吗?这就是那种钱吗?真不知羞耻!”

他突然打了雪子一巴掌。这一巴掌代表的不光是他的愤怒而已,同时还混杂着懊恼、难过和难以宣泄的苦闷情绪。

“……还好你妈已经不在了,幸好她不知道这件事……”

忠志抛下这句话之后,便拿着酒瓶离开屋子。雪子手抚着被打的脸颊,茫然地目送着忠志的背影,菊雄则在一旁担心地望着她。孝子的遗像,从头到尾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三人之间的一举一动,镜框内的孝子,正展露着毫无牵挂的笑容。

菊雄将信封拿在手上,迸出了一句话:“这些果然是他给你的赡养费!”

“刚才我打电话给小瞳,她说她收到他哥哥的喜帖了,是和神崎产业董事长的女儿结婚!”

“妈妈地下有知,看到你跟他分手了,应该会松了一口气才对。”菊雄瞥了一眼孝子的遗像说道。

雪子则低着头,迟迟不敢正视母亲的遗像。因为她只要一想到母亲最后在明信片上为的那句,那应该已经哭干的泪水,又会再度渗出。

隔天,菊雄比雪子早一步回东京,她刚一个人在离家不远的码头闲逛。公司方面她总不能长期请假,然而,只要一想到就算回东京也没有人等着她,她就提不起劲去收拾行李。

她在码头上发现了忠志,他独自一个人坐在那里,出神地眺望着大海,手中还紧握着孝子的照片,那张照片虽然不同于遗像上的那张,但照片上的孝子同样面带微笑。

雪子默默地在他身边坐下,忠志依然没有转过脸来,只对她说道:“不知道你妈幸不幸福?嫁到这个一无所有的地方,住在这个一无所有的家,也不知道她适得幸不幸福。”

“这个地方有爸爸在啊!怎么说一无所有呢!我就很喜欢这个小镇哦!”

“既然如此……那当初你为什么要不顾妈妈的反对,跑去东京呢?”

“……”

“妈妈一直很希望你留在她身旁,她一直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东京。”

忠志边叹气边起身。虽然父亲一向不擅言辞、思想古板,不过,雪子仍然可以感受到他想传达的意思。

“爸爸!我想离开东京,搬回家来。我想在这里生活。”

“真的吗……”

“……嗯……”

雪子也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雪子看到一幕令她难以置信的景象。她看见有位年轻男子站在码头的尽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是雅史。

果然不出雪子所料,那笔疑似赡养费的巨额莫仪,雅史根本毫不知情。他是因为雪子那天失约,心觉有异,于是打电话到她工作的食品公司一问,才知道她母亲去世的消息,于是立刻放下手边的工作赶来。

不过,关于那天雪子没来的原因,雅史自己也心里有数。

“不知道我父亲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不过,我的确非常认真在考虑你的事。”

雅史用十分坚决的口吻和表情说道,然而雪子却一直低着头,不敢抬起头来。

“一旦跟对方的公司签完契约后,婚事就告吹了。我是打算跟你在一起的,也希望你能等我,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话。”

然而,雪子却无力地摇头。

“……对不起,我没有自信。”

“你不要在意周围的人说什么!”

“我没有自信能一直喜欢你!”

“我父亲跟你说了什么,你老实跟我说!”

雪子再次摇头,比刚刚显得更加无助。她眼前浮现忠志的背影,刚刚雅史在她母亲的灵堂前烧香时,他就坐在木板走廊上,但却一直不肯看她。此时,母亲那张黑白遗照上的笑容,亦出现在她眼前。

“我觉得很累!”

“……”

“累得连眼泪也流不出来,现在已经是一滴不剩了。”

“……”

“我的内心现在已经是空无一物了。”

雪子将那把她始终没用过的钥匙,强行放到雅史的手掌上。

“这真的是你的本意吗?”

“谢谢你!”雪子轻轻地向他低头致意。“你要结婚了,恭喜你!”

我不会后悔,她紧咬着唇,痛下决心。

经过很长的一阵沉默之后,雅史也万念俱灰似地叹了口气。然后,他从自己的外套口袋中掏出一张明信片,交给雪子,说道:“我没资格收下这个!”雪子完全不知情,孝子竟然寄了一张跟寄给她时一模一样的明信片给雅史。

正当她讶异地抬起头时:雅史已经朝车站的方向走去了。不能追!她不断警告自己不能追上去。

雪子一边转身朝回家的路上走去,一边赞着明信片上熟悉的字迹。

(前略高木雅史先生本来应该亲自登门向您道谢才对,但由于时间紧迫,只好以明信片代替,希望您能见谅。托您的福,我终于能够平安出院,我今天才刚回到能登半岛而已。真是谢谢您!多亏有您和雪子的帮忙。

也许是为人父母偏爱自己子女的缘故吧!我觉得雪子变了,上东京之后,爱得比较坚强,同时也变漂亮了。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完全长大了。这让身为母亲的我,虽然感到有点寂寞,但同时也感到十分欣慰。高木先生,雪子就拜托您了,希望您能好好照顾她。)最后还有一行附注。

雪子坐在家中的木板走廊上,出神地眺望着庭院。刚刚在雅史面前,忠志也是这付样子。

孝子早就洞察了一切,尽管如此,她仍然愿意相信雪子的梦想,她至死仍然相信雪子。

在不知不觉间,雪子已经起身,走出门外,她倾尽全力奔向车站。

高木先生!

不知道这是出自她的高声喊叫,抑或只是她心中的呐喊。总之,雪子的确是在喊雅史的名字,那个她最钟爱的对象。

月台上吹袭着寒冬彻骨的冷风,但却已经空无一人。一位心地善良的站长,告诉她上行的列车才刚刚开走。

雪子在月台上伫立良久,禁不住滑然泪下。她心想自己为什么还哭得出来呢?她以为早已哭干的双眼,为什么又再度流出新泪呢……自己又重新回到了起点。原本已经空无一物的内心,又再度充满对雅史的憧憬。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

圣诞节过后会回来──

雪子如此跟忠志说后,然后便离开了故乡。她并非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决定那个日期,或许是受到心灵某个角落仍残留着雅史曾经跟她说过“今年的圣诞夜,我们一起度过”那句话的影响吧!

不过,雅史和初惠的婚礼也订在圣诞夜。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相信哪一方才好。

“……哥,您真的跟她订了婚啊!”

小瞳坐在吧台的椅子上,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坐在她身旁的雅史,发出自嘲似的轻笑说:“应该是高木企业和神崎产业吧!”

“你也收到喜帖了吧!那就来露个面吧!”

“还有,这个!”

雅史递给她的是一家剧场的传单和门票,传单士刊登着乐团的照片,上面有健治弹着吉他的样子。

“他突然打电话来,说有东西想交给我,是他拜托我这么做的。”

“健治……在剧场演唱啊!”

“算是我多管闲事吧!但我不希望你后悔。”

小瞳先是点头,继而又摇头。

“我打算跟菊雄在一起,跟雪子的哥哥在一起!”

“……是吗?”

“就这些?”

“我希望你能跟你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只要是你真心爱慕的对象,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也无所谓。”

雅史说完之后,继续喝威士忌。

小瞳的视线再度落在那张传单上,那位她曾经真正爱慕的对象,正披散着长发弹着吉他。

雪子回东京之后,等着她的人竟然是浩一郎。不过,他这次不是为雅史的事找她,而是想从菊雄那里打听小瞳的事。而且,他还指名希望雪子能跟菊雄一起赴约。

“你不想去,对不对?”

菊雄和雪子两人手提着土产,在前往高木企业的途中,菊雄不放心似地问了雪子好几次同样的问题。

“投办法啊!人家请我们去,我们又不能拒绝。”雪子说道。

“你跟我很像,都喜欢勉强自己呢!”

“那些钱,由我来还给他吧!”

“你要啪的一声摔还给他哦!”

“不行啦!要不动声色,不然,人家会对你的印象不好。”

如果不是为了菊雄跟小瞳的话,她一定会摔还给他的。不,应该是说她根本就不会来赴约了。

身为妹妹的她,打从心底希望,至少菊雄的事能够顺利过关。

“要是小瞳是孤儿就好了。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自由自在地……”

菊雄说到一半,突然停下脚步,他注视着贴在电线杆上的一张传单,是健治的乐团演出的传单。

“你的朋友吗?”雪子交互看了传单和菊雄一眼,问道。

“说……说什么傻话嘛!我在东京怎么会有朋友呢?只有一位可爱的女朋友而已啦!”

菊雄突然加快脚步往前迈进,他的神情显得有点不悦,因为在他内心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们让菊雄和雪子在董事长室裹等,会议室内侧正在举行高木企业和神椅产业的合并契约交换仪式。

双方签署完毕之后,神崎会长神情愉快地和雅史握手说道:“这个契约对神崎产业而言,等于是往前迈进了一大步!”浩一郎和三浦也心满意足地望着他们。

“我女儿也要拜托你了!请接受她爱慕你的一片真情吧!”

雅史沉吟了一下,尚未作答,浩一郎立刻代替他回道:“你们家的千金小姐,嫁给我们雅史,实在太委屈她了。”

契约终于大功告成。

这对身为高木企业董事长的雅史而言,也算完成了一件重大的工作。从今以后,他经年累月负债的私生活,终于可以得到一点一滴的补偿了。

神崎会长一告辞后,浩一郎便悄悄对雅史耳语。

“我把松井先生约到董事长室来。”

“……咦?”

浩一郎留下一脸困惑的雅史,迳自走向董事长室。一切皆按照他的原订计划进行,他的背影透着一股冷静果断和从容不迫的特质。

浩一郎就这样带着他身上散发的这股特质,去接见菊雄跟雪子。

菊雄一开始便以充满敌意的眼光瞪着雅史,但雪子却始终不敢正视他。浩一郎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对他们两人说道:“看来你们还真是兄妹情深呢!我想先确定一下令妹的心情。”

“这件事跟我妹妹无关吧!”

菊雄会火冒三丈,这也是他预料中的事,浩一郎以更加嘲讽的笑容说道:“松井先生,你能不能冷静一点再说。”

菊雄拼命压抑激动的情绪,说道:“我在年底以前会回能登,所以最快也要等到过年……不过,如果她愿意的话,就全凭她的意思决定。”

“老实说,你们两人的环境实在相差太多了。”浩一郎转而以倔傲的口吻说道:“关于这点,不知你有何看法?你们家能配合我高木家的一切礼仪吗?”

“……”

雪子代替说不出话来的菊雄说道:“为了今后我哥哥和小瞳之间的交往,能够获得您的认同,我们愿意遵照您的意思去做。”在谈话之中,一直低着头的雪子,这才用尽全力抬起头来,直盯着浩一郎。“换句话说,您派人送来赡养费,我们会十分感谢地收下。”

雅史的脸色大变,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非常谢谢您送来的钱……”

菊雄听到这些话,惊讶得张口结舌.但雪子却不管他,仍自顾自地对浩一郎深深地鞠躬致意。浩一郎的脸上流露着晏然自若的神情。

“我哥哥非常喜欢小瞳。而且,他这个人做事一向都是勇往直前,我可以向您保证,他一定会好好对待小瞳的。”

“……咦!雪子……”

“我也会跟我哥哥一起回乡下,所以,还有我跟我爸爸也会照顾小瞳的。”

“雪子小姐的意思是……”浩一郎问道。

“我不会再回东京来了。”她斩钉截纤地回答。

“是吗?”浩一郎望了一下雅史,他的表情僵硬,似乎无法动弹。

“小瞳能跟你在一起的话,大概会变得坚强一点吧!这么一来,我倒是没有特别的理由反对你跟小瞳交往,你有这么一位能替哥哥着想又识大体的妹妹,算是你的福气。”

他虽然没发出声音,不过,在场的人似乎可以听见浩一郎的内心正耀武扬威地狂笑不已。的确,在这场战争中他是唯一的胜利者。

菊雄和雪子按捺住浩一郎加诸在他们身上的满腹委屈,在住处迎接小瞳,他们今天的晚餐是火锅。姑且不论过程如何,菊雄和小瞳的婚事总算没有任何障碍了。小瞳边望着钢内翻滚着的火锅料,边说道:“真令人难以相信耶!我爸爸怎么会这么宽宏大量呢?”

“算了!算了!”菊雄以笑容打消心中的念头,说道:“不管他心地怎么坏,心肝怎么黑都无所谓,只要我们能够幸福就好,对不对?”

轮到雪子开口,她不得不露出假笑说:“就是啊!只要看到小憧跟哥哥过着幸福的日子,他一定会谅解的。”

“让我跟小瞳两人,涤去她爸爸心中的疑虑吧!”

“干杯!干杯!小瞳你也来吧!”

“……谢谢……”

小瞳看到他们两人兴致如此高昂,虽然感到有点讶异,不过她还是举杯跟他们干杯。其实,故作开朗样的不光是菊雄和雪子而已,就连小瞳也同样以笑容来掩饰她内心深处掠过的想法。

或许是得到结婚约允诺让他松了口气,不一会儿的工夫,菊雄就烂醉如泥地呼呼大睡。

小瞳也有点微醉,满脸通红。这封酒量向来很好的小瞳来说,的确相当罕见。

“当我把菊雄的事告诉我哥哥的时候,你猜他怎么说,他竟然对我说,只要是我真心喜爱的对象,不论是谁都无所谓。”当雪子送小憧出去时,小瞳对她如此说道。她的口气有点像是在责怪雅史,害得雪子也觉得有点不知所措,不晓得该怎么附和。

“不过,我真的好希望有一位像菊雄这样的哥哥耶!因为跟他在一起,让人安心多了。”

“安心”和“迷恋”之间,仍有些微妙的差距。

雪子不由得脱口问道:“还有呢?”

“咦?”小瞳反问她,然后恍然大悟她笑道:“当然,我很喜欢菊雄哦!”

这跟“迷恋”的意义还是无法等同。

小瞳像是故意要避开云子逐渐诧异的眼光似地,抬头仰望着夜晚的天空。

“雪子,我跟你不一样,当我爱一个人的时候,要是对方不能用同等的爱来回报我的话,我的心里就会觉得很不安。跟健治在一起的时候,就经常这个样子。”

“明天有演唱会哦!”

隔天。

“你一直都在对我说谎,虽然你不太会说谎,但自从你认识高木之后,你就不断对我说谎,对不对?”

菊雄用郑重其事的语气对雪子说道,尽管雪子回问他:“怎么了?你为什么突然提这件事?”但他不但没回答,而且还一反乎常中途穿插玩笑的态度。

“对了!小瞳说她今晚要去听健治的演唱哦!”

“演唱而已嘛!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不在乎吗?”

“……无所谓啦……”

白天,忠志打过电话给菊雄,说他在整理孝子的遗物时,发现雪子写给他的信,信上提到的都是一些她和雅史在一起的乐事。

“过去就算了,不过,从今以后,你不可以再对我撒谎了哦!”

“你现在对那个人有什么感觉?”

因为菊雄的样子跟平常有异,雪子觉得好像有点被他的气势压倒,但她还是喃喃自语似地说道:“我希望他能给我幸福。”

“就这样?”

“能够遇见无法遇见的人……就像是作梦一般……”

对了,那一定是自己在作梦,雪子边说边重新说服自己。

正因为如此,她才能解颜一笑。

“如今我已经大梦初醒了!”

“……”

“哥!女人只要能保有一个最美好的回亿,就有足够的勇气活一辈子。”

她努力装出最灿烂的笑容。

雪子起身,轻轻地截了菊雄的肩膀一下。

“哎呀!你别因为担心我而故意逞强哦!我看你还是快点赶去演唱会比较好!”

“啊!不,我……”

快去啊!你得牢牢地抓住小瞳的心才行……别像我一样,变成可悲的梦境。

她在心中附加了这么一句。

然而──

到了最后的最后,小瞳的心还是从菊雄的手中悄悄地溜走。

当菊雄匆匆赶到会场时,演唱已经接近尾声了,舞台上正在演唱着最后一首曲子。小瞳也置身在满座的客人当中,专心凝神地注视着舞台的中央。“按着是最后一首歌……”

健治如此说道,他拿下一直抱着的吉他,满身大汗,只眼因为兴奋和满足而湿润,他拿起放在鼓手旁边的一把新的吉他,这把吉他就是一直放在小瞳房间的那把。

“谢谢你今晚来看我!”

健治对着观众席的一角,小瞳生的位置微笑。

乐队开始演奏,受到悠扬旋律包围的感染,健治宛如在析祷似地引吭高歌。声音不错,这点连菊雄也赞同。他的歌声并非靠技巧取胜,而是洋溢着款款深情。

小瞳泪流满腮。

菊雄默默地走出场外。

“……对不起!菊雄!”

当小瞳注意到菊雄在出口处等她的时候,不禁低着头靠过去,用微乎其微的声音向他道歉。菊雄则十分痛苦地注视着小瞳。

“我很想看……我一直很想看健治认真弹着吉他的样子。在认识你之前,我就是靠着这点信念活下去的。他是我的一切,那个时候,我的整个世界裹就只有他,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来听他的歌声。”

菊雄仍然沉默,他既无法开口责怪她,也无法骂她。小睡也不再为自己辩解了。

“我哭的话,也一定是因为你。我只会为自己心爱的女人流眼泪而已。”

他眼前又再度浮现小瞳在演唱会中哭泣的模样,她哭的样子真美,美得令他心碎,今他心生羡慕。

“对不起……对不起!菊雄……我对不起你!”

“你不用跟我道歉:要道歉的话,你还不如快去……”菊雄用下巴指着灯火已经熄灭的演唱会。“你还是快去找健治吧!”

“……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应该说谢谢才对!”

才刚刚到手的爱情和幸福,以及对东京的梦想,转眼间已成空。

菊雄拖着沉重步伐,神情沮丧地回家,雪子正在公寓门前迎接他。

不需要任何言语。

菊雄和雪子,两人皆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东京对他们而言,终究只是个可悲的梦想……

十二月的东京夜色,是由清脆的圣诞银铃和绚钢烂七彩灯饰妆点而成的。

街道上重覆地上演着不计其数的邂逅与离别。

由欢笑和泪水交织而成的街道,其间也洋溢着些许的偶然、后悔、自暴自弃、幸与不幸。

在这条街,曾经以诚待人却遭背信忘义;曾经被伤得遍体鳞伤,继而又对某事魂牵梦萦。

雪子在这样的街道上,已经生活了三年。

童话故事和浪漫传奇.终究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东京这个城市对雪子而言,代表的仅仅只是平凡微不足道又乏善可陈的小小现实。

圣诞节来临──

雪子仍然如同往常一样在工厂工作,偶尔也会抬头望望窗外的天空。今年大概也见不到圣诞老人了。菊雄今天晚上就要搭夜车告别东京了,如今这里就只剩下她孤伶伶的一个人。她想待会儿下班后,也顺便去买张返乡的车票吧!如此一来,就可以告别这一切了。

身穿晚礼服的雅史,独自伫立在饭店的屋顶花园,凝视着东京铁塔。再过几分钟,他和初惠的结婚舞会就要开始了。

“……哥!我不会跟你说恭喜的啦!”

他的背后传来小瞳的声音。

雅史并没有回头,他只是静静地点头。

舞会开始的同时,雪子正在工厂的事务室内紧握着听筒,是忠志打来的电话。

“我一直在想,你妈会跟你怎么说。”

“怎么了?”

“别问那么多,你静静地听我把话说完。”

“……爸爸……”

“你还是留在东京奋斗吧!”

“你妈虽然不会说什么风趣的话,但我想如果她还在世的话,一定也合这么对你说的。”

“……嗯……”

“雪子!祝你幸福!”

“……”

“但愿你能获得幸福啊……雪子……”

东京和能登,相隔千里的父亲和女儿。瞬间,两人的眼前同时浮现孝子的笑容。

先挂断电话的人是忠志,他不想让女儿听见自己哽咽的声音。

做父亲的果然还是不及格,竟然无法完整地表达对女儿的感情。他面露苦笑,以手背粗暴地擦拭自己的眼眶,然后对着放在遗像前的碗公斟酒。

干杯完毕后,雅史为了向众人致词,朝麦克风走去口尽管他是众所昕目的焦点,但却始终低着头。浩一郎的致辞、司仪的声音,就像掠过耳边的风。

他和雪子之间的回忆点点滴滴,宛如波涛般,在他内心一一涌现,然后又逐渐消退。

这一切皆源于那把红色的伞。

她的笑容是如此地今人目眩。

但所有的一切却以泪水收场。

那把伞大概还在雪子的公寓吧!我大概再也无福消受她那纯真的笑容了吧!就这样议一切都结束.真的能了无遗憾吗……全场的客人,看见雅史一言不发地站在麦克风前,顿时为之哗然。

就在此时──

“高木!”

菊雄冲进了会场。他用手拨开企图从背后拉住他的接待人员,并瞪着雅史大叫。

“我今晚就要回乡下!回能登半岛!我特地赶来让你见我最后一面!等见过我之后,你再去结你的婚吧!”

受到菊雄气势的影响,全场鸦雀无声。

“你明白吗?……明白我来找你的理由吗?”

数名警卫人员企图制止菊雄,却被雅史一声“住手!”喝退。

只手恢复了自由的菊雄,再次对雅史怒目而视。

“我专程来送回你的失物!这笔让人看了一肚子火的赡养费,还给你!”

就在他发出怒吼的同时,他把一百万日圆的钞票去向空中,一百张一万日圆的纸钞,就像雪花一般,在整个会场上飘扬。全场惊叫声四起,浩一郎也大叫:“把他赶出去!”几名警卫这才回过神来,将菊雄架住。

“高木!我妹妹说能认识你,是她这辈子最美好的回亿!她被你害得那么惨,经常以泪洗面,竟还说你是她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

“你听见了吗?你给我掏空耳朵仔细听着!拥有最美好回忆的我妹妹,才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人!你给我记住!王八蛋!”

菊雄甩开警卫人员,昂首阔步地离开会场。他已经把心里想说的话,都倾吐一空了。他已经没有任何“失物”留在东京了。

天啊……还剩一件……

雅史一直伫立在原地,注视着菊雄渐行渐远的背影。

小瞳跑到他身边来。

初惠和三浦也靠过来。

浩一郎轻拍雅史的肩膀,要他回座。

他开始移动脚步。

却是朝会场的出口走去。

他跑了起来。

其他的一切,他已经视若无睹了。

除了远方雪子的笑容之外……

会场一片哗然。小瞳则吹起了口哨。

你成功了!菊雄!从今以后,我们可以结成亲家了……然后,小瞳对着已经奔出走廊的雅史,说出这全世界唯一的妹妹给他的祝福。

哥!恭喜你──

初惠因为董事长夫人的美梦和自尊一举被粉碎后,而发出不合时宜的哽咽声。然而,当唯一仍保持冷静的三浦对她低喃道:“还好!契约已经订好了,我们公司倒是没什么损失哦!”于是,她立刻抛开假哭的面具,转而瞪着三浦道:“你说什么啊!”

两人的这一幕毕竟逃不过雅史司机的眼光。

“那个男的跟那个女的有染!”

他指着他们两人,竭尽全力大声喊叫。

两人顿时脸色苍白。

浩一郎和神崎会长皆目瞪口呆,无法动弹。

雅吏便尽全力地跑到出口,却不见菊雄人影。

不过,倒是发现了他的“失物”。

是雪子的那把红色的伞──

旁退还附上一张菊雄用毛笔为的便条纸。

(拿走吧!小偷──)字迹写得相当潦草。

雅史望着纸条,露出苦笑,仿佛在仔细玩味菊雄的想法一般,他轻轻地拿起那把红色的伞,然后将它紧紧地握在手中。

今后不管发生任何事,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躲在暗处偷偷窥视他的反应的菊雄,这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虽然妹妹被抢走了,有点寂寞。不过,妹妹的梦想却因此可以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不过,应该说现实生活中的一个小故事,现在才刚刚要上演呢!

妹妹……菊雄提着塞得满满的行李箱,抬头仰望即将转成黄昏的天空。

妹妹……希望你能获得幸福……这才是爸爸、妈妈,还有我的最大梦想……

☆☆☆

东京铁塔亮着五彩缤纷的灯饰。

圣诞老人身穿晚礼服,手持红伞,站在工厂前对着她微笑。

“这伞是你哥哥给我的!”

“……”

“我的婚事吹了哦!”

雪子仍然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然而,逐步向她走近的圣诞老人,的确就是雅史。

雅史的声音,不是在她耳畔响起,而是震撼她整个心霓。

“今后,有一阵子我可能整天都要待在公司,总得说服我父亲才行,所以可能每天都很忙,因此可能会留你一个人在家。可能会连续好几个晚上都只有你一个人独守空闺。”

“……”

“你也许会因为不习惯那种生活而感到不知所措,不过,我绝不会再让你伤心难过的。还有……”

雅史停在伸手便可抱住她的地方,重新凝视着雪子,他的微笑中带着一抹坚定。

“我会守护你的,我会一生一世永远守护着你。”

雪子用泪眼注视着雅史,她因为内心激动,所以喉咙哽住,说不出话来。

“我……”她的声音在颤抖,“我可以带给你幸福吗?”

没问题的!雅史点点头。

“这是我的决定!”

“……”

“我真正想要的东西,就只有你!”

她说不出话来,同时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雅史手中握的那把红色的伞,就像黑夜闪煤在海面上的灯塔一般,指引着雪子的心灵前进。

雪子投进雅史的怀抱。

雅史也用全身紧紧地环拥住她。

圣诞快乐!

妹妹啊──

仅将这个小小的故事,献给全世界怀抱着梦想的妹妹们。

以及那些疼惜爱作梦的妹妹的所有哥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