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

大当家-苡菲
第1章 傻儿子
　　“嘘！别出声。”程逸翔猛的伸了一把手，捂住了程细雨的嘴：“你看，他在做什么呢？”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程细雨吓得魂都飞了。何况那厚大的手掌连鼻子也一并捂起来，连呼吸都快要不能了。但是二叔不松手，她也不能挣脱，只好乖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咦，那不是二哥程月亮么？他在干什么呢？
　　看着怀里的人不乱动了，程逸翔松开了手：“你二哥，又不知道搞什么名堂，蹲在院子那个角落自言自语了好半天。”
　　程细雨还当是有什么稀奇的呢：“咳，二叔，你也太少见多怪了，二哥他天天不都是这个样子的么？对着人的时候就没有话说，对着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那可真是滔滔不绝啊。理会他做什么，也不嫌累。还鬼鬼祟祟的从后面捂住我，吓我个半死。你要是嫌他在这里蹲着碍眼，直接抓一只鸡丢过去也就是了。”
　　想到这里，程细雨嗤嗤的笑了出声：“也不必非得是活鸡，就算是煮熟了的，扔过去也一样奏效。保管吓得二哥魂飞的比我还快。只是二叔，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关心二哥呢。”
　　“瞧他那点出息，二十好几的人了，竟然还会怕鸡，说出去指不定怎么被人笑话呢。”程逸翔哪里是在关心程月亮，他更关心，大哥的哪个儿子更出息，将来会把自己的家产交给谁。不能成为程家的领头人，才是他这么多年的心病。“我是他二叔，你是他的妹妹，怎么能不多留点心在他身上。好歹也多瞧几个医生啊，讳疾忌医害人害己，你爸爸也真是的。”
　　这另有所指的话，程逸翔说的很是温敦。“倒是你，可是月亮的亲妹妹，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关心他是的？我真是不知道，二嫂生了你和微风，你们的性格怎么就天差地别。看看你妹妹，那才叫名门淑女呢。你也得长点稳重劲儿，否则怎么能配得上程家千金的身份呢！”
　　“得了吧。”程细雨皱着眉，很不满意二叔夸奖妹妹而贬低自己。但是有些话，说的太明白就没意思了。“程家的千金是什么身份？还不是一样被人在背后耻笑么？我是这样，微风也是这样，根本就没有差别。银行家的女儿，哼，只要有他在，都是人家茶余饭后的笑柄。”话说的同时，程细雨的目光怀恨，迅速的划过不远处程月亮的背脊。
　　程逸翔若有所思，好半天才朝她笑了笑：“别乱说，程家千金有程家千金的尊贵。你看看你这锦衣玉食的生活，背后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他们啊，可都是眼睁睁的盯着你的显贵呢。”
　　“我有什么可显贵的，都是我爸爸给的。”程细雨不情愿的瞥了程月亮一眼：“还不都是因为他！”
　　这一次，程细雨的目光定定的落在程月亮身上，语调已经带着凉薄之意。“真是烦透了，我那些朋友哪个不在背后议论我，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傻哥哥。也怪二哥自己口没遮拦的，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得罪人。上次带着二哥参加兴业百货千金的生日会，他竟然张口就说人家千金小姐是个塌鼻梁。害的我得罪人不说，还平白的跟他一起被人朝笑，真是太冤了。真是不知道爸爸到底喜欢他什么。平日里说也说不得，动也动不得，明知道他脑子有问题，还让我们处处迁就，这不是坑人么？你是不知道，傻哥哥的名号，就这么强加在我身上了。压得人喘不过气呢。”
　　“傻哥哥？”程逸翔喃喃的念叨着这一句。大银行家程逸飞，程家的掌舵人，竟然生出了个傻儿子，这的确是挺有意思，挺值得深究的。偏偏这个儿子，又是程逸飞最宠爱最上心的！倘若这件事情，要是传的街知巷闻，那就有意思了。
　　“别管他了，让他自己玩着吧。你去打扰他，他反而不高兴，要知道，谁也弄不清楚一个傻子脑子里在想什么。咱们还是得填饱了肚子最要紧。”程细雨懒得理会蹲在地上叽里呱啦的程月亮，推了推二叔：“我快饿死了。”
　　程逸翔却已经顾不上肚子饿了，脑子里萌生了一个念头，要是全上海的人，都知道程逸飞有个傻儿子。又或者程家要因为这个傻儿子不太平了，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要有机会了！程逸翔对着程细雨笑得更灿烂了，真是多亏这个好侄女的提醒啊。“你说的对。我也饿极了。”
第2章 野心勃勃的小叔子
　　从园子里走进来，程细雨正好看见程老太太由吴嫂扶着走出来，故而喜滋滋的迎了上去。“奶奶，我和二叔正要去请给您请安，陪您一块来饭堂呢。”程细雨出了名的高傲，一向冷漠叛逆。唯独会讨程老太太的喜欢。此时此刻，她必然是一脸灿灿的笑容迎了上去，亲的发腻。“奶奶，您的气色看上去可真好，满面红光的，真叫人羡慕。我涂了这么多胭脂在脸上，也不及您自然，容光焕发呢！”
　　程老太太抚了抚自己的脸颊，也温和的笑着：“红光满面是平日里的滋养，药膳的功劳。我这心里头不踏实，总是不安稳。近来，上海是越来越不安稳了。你听听，这街上轰隆隆的炮火，震响了半边天，听说日本人比山贼还要狠，烧杀抢掠不算，还有各种令人发指的行径……只怕呀，这上海城是待不下去喽。”
　　“妈，说起这件事情，我心里就担忧。日本人攻进了上海，虽然再三的表示不会攻打租界，但只怕也是迟早的事情。我有心劝大哥带着咱们一起离开这里，可他就是不听，我能有什么法子？”程逸飞趁程老太太心乱落井下石，想拉拢老太太站在自己这边。毕竟程家有十亿家银行，可他手底下却没有半间，这是在太气人了。
　　“妈日本人是没有人性的，我们在这里多耽搁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谁不知道咱们程家在上海是有头有脸的，口袋里有的是钱。别说是日本人了，就算是城里的百姓，八成也惦记着趁乱打劫，卷了咱们的钱自己跑路呢。再过些天，这仗打起来，说不定他们都会冲进咱们的宅子滋事。防不胜防啊。”
　　“依你的意思呢？”程逸飞和太太袁秀巧从才走进饭厅，就已经听见程逸翔喋喋不休。
　　程逸翔没想到程逸飞来的这么快，脸上晃过一瞬间的不自然，但是仅仅是一闪而过。“大哥，程家一向都是你说了算，你说往东，我们都不能往西。你说留下，谁都不能擅自离开。我只是担心，你的决定不是每一次都那么准确。倘若有偏差，你看看这一屋子的人，恐怕都要被这样的决定伤害。我想，这也将是你最不希望看到的！”
　　程逸飞没有改变语调，甚至连表情也和刚才一模一样，如出一辙的问：“依你的意思呢？”
　　“当然是尽快离开上海喽。我们程家有的是钱，离开上海我们一样能落地生根，一样能东山再起。何必留在这里拿性命做赌注。都说香港是个寸土寸金的好地方，大哥，要不然咱们赶紧走吧？”
　　程逸翔有两个心思，第一就是逼着程逸飞离开上海，放弃这里的一切。第二个心思，是去香港重新开始，重新打拼属于程家的一片天地。无论是哪一种，他都希望自己有用武之地。乱世出枭雄，这是他上位的最好机会。“妈，您觉得该不该走呢？”
　　“我听逸飞的。逸飞说走，我就走，逸飞说不走，我就不走。”程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却不糊涂。何况知儿莫若母，很多事情，她只是不愿意揭穿。“逸翔，其实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无论怎样，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齐心协力，就没有跃不过去的坎儿。是在上海又或者在香港，根本就没有什么分别。”
　　妈总是这么偏心。程逸翔心里憋着一口气，脸上却露出殷勤的笑容：“是，妈说的最对了。有妈这句话，我就能安心了。妈，大哥，大嫂，请入座，咱们开饭吧！”
　　程逸飞扶着程老太太坐下，随后自己才就座。袁秀巧一并坐下，程家的少爷小姐们也都上了桌，才发觉桌上少了两个人。“怎么不见凤萍和月亮？”
　　程细雨嘴快，嗤笑一声道：“二哥蹲在院子里自言自语，不知道嘀咕什么呢？我和二叔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名堂来，大妈，您就由着他吧。左右他来了也是闷着头吃饭，吃完了又得跑回去蹲着，倒不如让他尽兴了。否则又要拉拉扯扯，说说骂骂的，吵得一家人都不能安心，何必呢。倒不如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吃要好许多，省的为了能让他上桌，这个不许那个又不行的。麻烦了一家人。二叔你说呢？”
　　程逸翔当着程逸飞的面当然不敢乱说：“我是想着，从哪里能请个好大夫，给月亮好好看看。能治好当然是最好的了。”
　　“你的意思是……月亮不好喽？我程逸飞的儿子有问题？”程逸飞冷眸一转，目光迫近程逸翔，嘴角勾起一抹冷霜般的笑意：“你说我程逸飞的儿子，会有什么问题？”
第3章 大家长的威风
　　“细雨，话多。”凤萍端着热气腾腾的砂锅进来，交给下人摆放上桌，在太太下首的位置坐下来。看着情形有些不对，她聪明的打断了程逸飞的话，让忽然冰冷到快要凝固的气氛一下子缓解了不少。“既然方才看见你二哥在院子里，你怎么不叫他来一起来吃饭。嘟嘟囔囔的满嘴胡言，有这功夫，赶紧去把月亮找来，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妈，我可不去。”程细雨嘟起嘴，不满的摇头：“二哥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爸爸大妈都说不动，哪里能轮到我。我何必自讨没趣。再说，他又不是不知道这个点吃饭，他自己不愿意来，难不成还要三叩九拜的请过来，当他自己是什么人了。全家都要围着他转，就像他小时候天天在秋千上打转一样，别人都是前摇后摆荡秋千，却不能要求他也如此。谁让他生下来就和别人不一样呢。”
　　程逸飞很不高兴女儿这样数落自己的儿子，脸色微变：“你妈叫你去，你就赶紧去，哪里有这么多话，越发没有规矩了。”
　　凤萍心里有些不痛快，毕竟她才替他解围，转脸他又来数落自己的女儿不懂事，一点情面都不讲，实在叫她心里不是滋味。但碍于自己妾室的身份，她只能哑忍，佯装不觉就这么带过去了。目光一直停留在细雨身上，希望她能懂点事。
　　“爸……”程细雨更加不满了：“我又不是没去过，哪一回不是碰一鼻子灰。你问问大哥，三弟，还有五妹，他们还不是一样都领教过了。既然二哥不愿意吃，那就等下给他送到房间里去呗，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你到底去不去？”程逸飞懒得听她分辩，眼眸一紧，不满已经从他铁青的脸色里透出来。
　　“爸爸，不然我去吧。”程微风温言软语，和程细雨截然不同。“二哥可能正在兴头上，一时不愿意搭理人。我去慢慢和他说，他会来吃饭的。”
　　“你坐下。”程逸飞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小女儿的话得到缓解：“细雨，你去不去？”他还卡在方才的冲突点上，满面威色。
　　偏偏程细雨的性子也很执拗：“微风不是说了她会去么？爸你就让她去，谁去不是去，为什么单单要我去。我刚和二叔从花园回来，已经不想再去了。更何况我饿了，没有力气走到那儿，拖着一个傻子回来吃饭。”
　　可能是心里不痛快，程细雨一个不留神，“傻”字就从嘴里溜出来了。看着爸爸的表情，程细雨吓得脸都白了，急急辩解：“爸爸，不光是我这么说，二叔也觉得二哥该请个医生好好瞧瞧了，要不是脑子有问题，那就是心里有病。不然他怎么老是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说出一些奇怪的话呢。爸爸，二哥傻就是傻，无论你承认还是不承认，大家都有目共睹啊。”
　　不得不说，程细雨这是越描越黑。原本只是道个歉就能平息的风波，被她这么胡乱狡辩一通，矛头直接指向了程逸翔。
　　“你说谁是傻子？”程逸飞动了肝火：“月亮不是傻子，他是我程逸飞的儿子。有谁再敢说这样的话，别怪我程家容不下他。”
　　带着愤怒与狠戾的目光忽然朝着程逸翔直射过去：“你也觉得月亮该去看医生么？”
　　程逸翔从他额头上凸起的青筋看出，他这会儿已经动了肝火，心里不免有些顾虑。“大哥，我也是希望月亮好才会这么想的。要是医生确诊他没有任何问题，大家不就都能放心了么。大哥，你先别动气，一家人吃饭，和和气气、欢欢喜喜的才最要紧。细雨不去就不去吧。微风去也不是一样么，实在不行，我去叫月亮。现在外头已经乱成一团了，日本人横行霸道叫人心惊肉跳，难不成在家里吃顿饭还得怒目相向么？”
　　程老太太赞同的点了点头：“是呀，一家人吃饭，和气和睦最要紧。逸飞啊，你也不必太在意，咱们都是看着月亮长大的，他有多聪明，外人不知道，难道我这个当奶奶的还不知呢。依我说，医生自然是不必看，他就是小孩子的心性，多迁就他一些也就是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你们多关心他多包容他，自然也就会慢慢好了。”
　　“妈说的极是。”程逸翔连忙啧啧附和：“小孩子么，慢慢来总会好起来的。我这就去叫月亮来吃饭。”
　　“好，那你去。”程逸飞颇有些就坡下驴的意味，可话锋一转，脸上的颜色又不禁冷下来。“要是月亮不来吃饭，你也别吃了。”话里透出威胁之意：“总之今天人不齐，谁也别碰碗筷。吴嫂，给老夫人端一碗粥先垫垫饥。”
第4章 鸡飞狗跳一餐饭
　　难道在他眼里，这一家子人都不及一个月亮重要？不敢宣之于口的潜台词，是那个叫人听着就无比刺耳的“傻”字。程逸翔胸口窒闷，没想到大哥竟然冲着自己来了，怒火一下子蹿了起来。可脸上依旧只是殷勤的笑：“大哥，你的意思莫不是说月亮不来，全家人都要陪着他饿肚子吧？”
　　程逸飞分毫不让：“我正是这个意思。”
　　“好，那我尽管去试一试吧。”程逸翔抑制住胸口的窒闷，若无其事的站起来。
　　袁秀巧有心拦他，却被程逸飞一个眼色制止，不敢多言。只待程逸翔离开了饭堂，她才低低笑道：“何必把场面弄得这么僵呢。逸翔也是好心。”
　　“是不是好心，他自己心里最清楚。眼下是什么局势，大家心知肚明。日本人会不会打进租界，谁都不敢保证。外头的人，如何觊觎咱们程家的产业，也不用我反复的去说。我就是希望，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生出什么乱子才好。”程逸飞略微有些愧疚的冲程老太太笑了笑。“对不住了妈，害您老人家想痛快的吃顿饭也不行。”
　　程老太太并不在意，只是轻轻的短叹一声：“乱世不太平，咱们程家的确是风头太盛了。外人觊觎着也就算了，只要不闹内讧，也就不枉费我活到这把岁数，养育了你们兄弟二人成才。”
　　妈的话说的很明白了，程逸飞怎么会听不懂。“妈，您的意思我都懂……”
　　谁知道程逸飞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程逸翔狼狈的闯进来：“大哥，不好了，月亮发狂了，他……你看他……”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只见程月亮拿着长长的扫把，横冲直撞的闯进来，一脸要吃人的样子。“二叔，你赔我，你赔给我……你赔我……”
　　“大哥，救命啊。”程逸翔吓得赶紧往程逸飞的身后躲。“月亮，不就是一株草么，你至于为了它要你二叔的命么？我赔你，我赔你还不行么？你等着，我明天一早就叫人给你种满一个院子，这样行了吧？”
　　“不是我那一颗，根本就不是我那一颗。”程月亮一脸的委屈，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我的，是澜姐送给我的，你赔我！”
　　程逸飞被身后一直不停躲避的程逸翔拉的东倒西歪，险些坐不住。而程月亮又颇为不懂事，一个劲儿的挥着手里的扫把，连番的打过来。“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还有没有有一点规矩了？这里是饭堂，你当是什么地方，当着奶奶的面，你还敢用扫把打人，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你妈平时是怎么教你的。还不快放下？”
　　“爸，不是我的错，是二叔，是二叔错了。他把我好不容易种好的花给踩死了，那可是澜姐送给我的，我要他赔，要他赔。”程月亮越说越委屈：“爸，真的不是我的错。是二叔的错！”
　　牛脾气上来了，程逸飞眼看着月亮手里的扫把杆朝着自己打下来，猛的将他在半空中握住。猛烈的力道冲击着他的掌心，火辣的疼了起来。“够了没有，不吃饭就滚回自己的房间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袁秀巧赶紧走过去握住月亮的手：“好孩子，快放手，别惹你奶奶和爸爸生气了。先回房去。”
　　程老太太看着二孙子这样不“消停”，心里也是闹腾，一个劲儿的摇头，却一言不发。
　　“妈，不是我的错，是二叔，是二叔的错。”程月亮执拗的咬住这一点不放。“我不干，我要二叔赔给我，那是澜姐送我的花，是澜姐让我用心养的，被二叔一脚踩死了，都是二叔的错。”
　　“够了。”程逸飞怒吼了一声：“滚回你的房间去。简直岂有此理。”说话的同时程逸飞一把夺下了月亮手里的扫把：“天天都是澜姐澜姐，除了你澜姐的话，谁说的话你都听不进去，这样下去，你干脆搬到她家里住得了，永远也别踏进程家的门。”
　　“爸，你不讲道理，明明就是二叔的错，你还要赶我走。”程月亮也动了气，哼一声扭头就跑出了饭堂：“去就去，我再也不想回来了。”
　　“哎呦！”程老太太心急如焚：“你们还愣在这儿干什么啊，还不赶紧去追，叫上人，一起去追啊，外头不太平，看再出事儿可怎么好呦……”
　　程细雨轻轻的笑了笑，讥讽的话说的很轻：“我就说不要叫二哥饭堂，你们偏不信。这回可好了吧，真正的鸡飞狗跳，热闹非凡呢。”
第5章 八面玲珑的二姨太
　　凤萍睨了她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满。领着两个女儿就起身要去追，看见程逸飞还坐在原位置上，一动不动，少不得劝道：“老爷，您就别和月亮生气了，妈不是才说么，要我们多包容他一些。他不过就是小孩子心性。慢慢哄哄也就好了。”
　　“都二十了，还是小孩子！”程逸飞愤愤的咬牙：“行了，别再说了，我去打给唐澜。”
　　“好。”凤萍听见唐澜这个名字，心里就不畅快，但是脸上什么都没有显露。“微风啊，扶奶奶先回房，稍后我让吴嫂挑几个喜欢的菜肴，送到奶奶房里吃。”
　　这些事情，本来该是袁秀巧这位夫人操心的。可惜她现在一门心思惦记她不争气的儿子，早就不知追到哪儿去了。倒叫自己捡了份人情。“微风，仔细点，别碰着奶奶了。”转身对程老太太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妈，您慢走，晚些时候月亮回来了，我一准儿让人给您送个信儿去。”
　　“好。”程老太太总算是满意她这样的安排。“叫人知会我一声，也省的我担心。”
　　“是。”凤萍再三的叮嘱微风：“当心些，别毛毛躁躁的。”
　　“知道了妈。”微风的声音很温柔，甜美一笑的时候，一对梨涡可爱宜人。“我会注意的。”
　　凤萍依然不放心的叮嘱了下人几句，这才目送程老太太回房。“吴嫂，你一直是在老太太身边侍奉的，一定知道老太太的口味。记得挑几个可口的菜端回去，别惹老太太不高兴了。现在外头乱，家里有不安宁，咱们更得细致的照顾老太太周全。”
　　“放心吧二姨太，我会做好的。”吴嫂和她客气着。
　　吕凤萍看自己的大女儿还站在原地，少不得蹙着眉叹气：“你说说你，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活脱脱就是大小姐的富贵之相。怎么就不晓得懂事一点，给你妈妈我长长脸呢？都跟你使了多少个眼色了，叫你别和你爸爸顶撞，偏是不肯听的，你是不是要气死我你才满意？还是这个家你根本就待够了，不愿意再住下去？”
　　喟叹一声，凤萍依旧觉得心里窒闷难抒：“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爸爸大妈最疼的就是月亮。正因为他和别人不一样，才得到了更多的宠爱。怎么你偏是要揭短一样的，混说些没用的话，还把你二叔也拉扯上，就不怕人家心里怨你么？”
　　“我都说了他是个傻子，爸还偏不相信。”程细雨见该走的人都走了，才低声嘟囔一句。“大哥和三哥也不吭气，好像就只有我一个人不满程月亮似的。其实他们心里指不定怎么讨厌他呢。谁叫爸爸偏偏就是最喜欢这个傻兮兮的。”
　　“那是人家聪明。”凤萍没给她好脸色：“人家都知道，凡是心知肚明最要紧，万万不可宣之于口，逢人就说。你可倒好，明知你爸爸忌讳什么，你还偏要说什么。不光是说，还要当着一家老小的面，拿到饭桌上来说，细雨，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平日里那股子精明都用到哪儿去了？什么话是能说的，什么话打死也不能，你都不过过脑子么？”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程细雨郁闷的简直要发狂了。二叔说她不如微风好，爸爸对她发了一通脾气，这下可好，连妈妈也责备她不懂事。“你们是怎么了，现在傻子是我么？怎么个个都冲我来了？”
　　扶住了女儿的手，尽量抚平她波动的情绪：“细雨，你明知道妈妈的身份，也知道在程家要立足有多么不容易。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惹恼你爸爸，对我们母女来说，没有任何好处，知道么？程家的确是家产丰厚，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分到一样的数目。这一点，你要自己掂量着办。倘若你真的太碍眼了，也许，你爸爸会匆匆给你找个人晚婚，就这么把你打发了也未可知。还是要想清楚，明白么？”
　　程细雨被这番沉甸甸的话砸下来，一时有些发懵。“妈，我还小呢，爸不会这么快就……”
　　“凡事都得未雨绸缪。”凤萍是说女儿，也是说自己。心里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脸色微微有些变。“你说你二哥，为什么就这么听唐澜的话？”
　　许都是女人的缘故吧，程细雨很敏感的意识到了什么。“妈，你忘了当年，唐澜救过二哥的命。要不是她机敏的用木板车撞向了别人的汽车，二哥可能早就被车碾死了。因为感激的缘故吧。”
　　“但是，你不觉得你爸爸对唐澜也……”吕凤萍不知道这些话和女儿说应当不应当，但是她还是没有忍住。
第6章 恩爱夫妻
　　“妈，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唐澜是刘家的儿媳妇，是刘家银楼的唐老板，她自己丢的起脸，也不敢丢刘家的脸。所以，您还是别想那么多了。再说，爸爸也不是那样的人，说句不好听的，爸爸富可敌国，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他要是想，多少房姨太太都娶回来了，又不是养不起，所以啊，您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
　　没想到女儿还能说出几句明白的话来，凤萍多少有些宽慰。“你说的也是，如果你爸爸有这样的心思，早就如此了，也不用等到今天。当年，唐澜救下你二哥，他就可以顺势将她收房，那时候人家可是清清白白的少女啊，还没出嫁呢。也断断不用看着她嫁人才起这样的心思，还一等就是十多年。”
　　“妈，你明白了就好，明白了就别一天到晚担心这个又担心，多累呀！”程细雨听不下去了：“妈，我饿了。”她像个小女孩一样在吕凤萍的怀里撒娇：“爸也真是的，二哥怕鸡，就不让厨房做。我都好久没吃过烤鸡了。”
　　吕凤萍宠溺的笑了笑：“好了，知道了，我的大小姐，等下我叫人做好送你房间里去。”
　　“谢谢妈。”程细雨总算满意了。“还是妈最疼我。”
　　刘家大宅的客厅里，唐澜与刘传一肩并肩的坐着，偶尔彼此交换一下眼神，笑意就在两个人的脸上蔓延开，默契十足。
　　唐澜纤细的手指，熟练的拨弄着算盘上的珠子，核算着这个月的进出对帐表。珠子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凭添了几分情趣。
　　丈夫刘传一时不时的呷一口茶，更多的时候他总是默默无声的注视着妻子，凝视着她娴熟的动作满脸温柔的笑意。从他第一次见到唐澜，他就对她充满了好感。这是一个贫穷，却志气凌人的少女。她光着脚，平静的表情略透出坚毅，总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就好像现在这样。
　　事实证明，唐澜真的不简单。银楼欠了银行家程逸飞一大笔钱，要不是有唐澜的一番话，怎么能凝聚银楼伙计们的心，重振了自己的斗志，又怎么能从大银行家程逸飞手中，救下刘家几代人的心血？刘传一想得入神，目光了除了温柔，又不禁流露出钦佩之色。
　　“想什么呢？看着我傻笑！”唐澜核对完了账目，笑意甜甜的沁出来：“这个月的利润还是很客观的，正好能抽出一笔，用来置办些药品给躲在租界的难民送过去。”
　　“我在想，我刘传一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娶到这样貌美如花，心地善良的天仙为妻。”刘传一油嘴滑舌，却是满满的真诚。“唐澜，你知道么，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
　　“嘘。”唐澜害羞不已，唰的红了脸。“大白天的，说这些干什么，当心让人听见了笑话你。”
　　“那怕什么。”刘传一却不在乎：“我疼自己的老婆，谁能笑话。再说，我说的哪一句不是事实了。你不但美丽，而且还善良，这难道不是我的福气么。不知道多少人背后羡慕的眼红，巴巴的看着呢。”
　　唐澜甜美的笑了起来：“我也很有福气啊，嫁了个这样心疼我的丈夫。”说起这些，唐澜还是有些感慨的。谁不知道刘传一曾经是响当当的败家子，成日里不是在赌坊就是在赌场，整日拿着钱去孝敬人家老板。“这么多年了，你答应我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到的。”
　　“听老婆的话，才会发财么！”刘传一轻哂一笑，手搭在了唐澜的肩头。“你瞧，我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多好，有滋有味儿的。”
　　唐澜幸福的依靠在刘传一的怀里：“是啊，我们现在的日子的确好了很多。要不是你肯努力，伙计们肯拼命，咱们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就还清了欠债。你把我说的那么好，可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你也是用了心在经营啊。”
　　“千里马也是需要伯乐来点醒的，你就是我的伯乐。”刘传一很高兴能得到妻子的认可，正想在她光滑白皙的脸颊上落下吻，电话响了。
　　“好了，别闹，我先听电话。”唐澜的脸色顿时正经起来：“说不定是银楼有事情找我。”
　　“好吧！”刘传一略微有些耍赖：“听完了再亲。”
　　“您好，刘公馆。”唐澜的声音很温柔，礼貌的问：“请问你找……哦，程老板……月亮啊，没有，他没有来过我这里。什么？你说月亮赌气，离家出走了？好，你先别着急，我马上出门。”
第7章 莫逆之交
　　“月亮离家出走了？”刘传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
　　“一时半会儿，我也没顾得上问。”唐澜心生焦虑，紧忙穿上了外套。“我先去找找看吧，只要人没事儿，别的都是后话。”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刘传一一边把提包递给唐澜，一边问。
　　“不用了，下午还有客户要去银楼看我们最新的款式，我不能招呼你就去招呼一下。因为是老客户，也不好怠慢。”唐澜深吸了一口气：“那我出门了。”
　　“好，找到了月亮，记得打电话报个平安回来。”刘传一不放心的叮咛一句，目送妻子离开的目光里，满满都是温柔。
　　“程老板。”唐澜坐着人力车，远远看见程逸飞的声影：“麻烦你，在这里停。”
　　程逸飞听见是唐澜的声音，急匆匆的走过来：“真是给你添麻烦了，这个臭小子，气死我了。”
　　“没事的，还是先找到月亮再说。”唐澜凝神想了想：“月亮很少出门，去过的地方也有限，或许并不难找。只不过我想弄清楚，他到底是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
　　程逸飞有些无奈，不知道怎么说。“还不是因为你送他的花么。逸翔没有轻重，叫月亮来吃饭的时候，把那些花踩死了。他就大发了脾气，非要逸翔赔。我又没帮他说话，这不就把他气得离家出走了么！真是，你说我程逸飞，几百伙计的十几家银行都能管理的井然有序，偏偏是这个儿子，真叫我束手无策。”
　　从他焦虑的脸色，唐澜能看出他的担忧。“程老板，你别急，如果是因为那些花的话，我想我知道月亮去了哪，你跟我来。”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程逸飞心里是真的松了口气。关于月亮，唐澜简直是无所不能的。教月亮认字，教他看书，哄他学会怎么和家人相处，陪着他玩，陪他开心。这么多年了，但凡是月亮有事，他摆不平总是一个电话打给她，有她在，自己是真的能安心不少。“那就麻烦你了。”
　　“别这么客气。”唐澜平和的笑了笑：“我送给月亮的花，是野蔷薇。我跟他说这种花的生命力非常顽强，田间、路旁很多地方都有，颜色又多，白的、浅红色、深桃红还有黄色，看上去缤纷艳丽。月亮一定是动心了，想去自己找一找。”
　　“那……”程逸飞有些担心：“你怎么知道他会去哪里。”
　　唐澜故作神秘一笑：“我告诉他，荒郊有个地方，花开的最美，颜色也最多。我就是从哪里折了枝条送给他的。”
　　这回程逸飞信了，不由点头：“好吧，我这个儿子，也就只有你才有办法。”
　　有些不解，唐澜诧异的看着他：“人是一定能找到的，怎么程老板看起来还是忧心忡忡的？”
　　说到了这里，程逸飞的脸色不免阴沉了几许。“唐澜，你我也是十几年的交情了，有些话，我就不瞒着你了。”
　　“是关于月亮的？”唐澜很聪明，隐约能觉察出他的担忧是因何而来。
　　“不错。”程逸飞想起今天程细雨和程逸翔的反应，心情更加沉重了。“我这个儿子，和别人不一样。从小就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要么就是在秋千上旋转。七岁之前，他从来没有叫过我一声爸爸，还是逼着他去医院的途中，才迫使他开口叫了第一次。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费尽心思去培养他，不是因为我怕别人说他傻，而是我根本就不相信，月亮是个傻孩子。我……我仅仅是觉得，他和别人不同罢了。但是他都已经二十岁了，他什么时候才能真的长大……”
　　这些话，程逸飞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唐澜是第一个，也许也是最后一个。
　　“程老板，我和你一样，从来没觉得月亮傻。我甚至觉得，她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他只不过是行为上和别人不同罢了。你的担心我都明白，我也相信月亮一定会长大，只要我们付出多一点的耐心和爱心，他一定会的。”唐澜温柔的笑着：“其实程老板，你别怪我多嘴，别人怎么看月亮一点儿也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说的那一句，你根本不相信，月亮是个傻孩子，这就足够了。”
　　“是啊！”程逸飞笃定的点头：“你说的对，坚持自己的信念，这就足够了。”两人眼神相触，程逸飞忽然从唐澜的眼里得到了鼓舞：“那我还有什么好沮丧的，月亮一定会长大的。”
第8章 她没有杀人
　　程逸飞和唐澜边说着话，边穿过闹市，往荒郊去。“那里有人力车。比脚程快一些。”程逸飞着急想找到儿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唐澜太辛苦。之所以没开着自己的车出来，是怕月亮在大街上逛，找起来不方便。而且他猜，月亮认识自己的车，一定看见了就会藏起来。
　　“等下。”唐澜隐约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特别像月亮。
　　“你们抓错人了，你们不能抓她，她没有杀人，人不是她杀的。她就是问路，她问我路。”程月亮一遍一遍的解释着：“你们听我说，刚开始，她拿着一个小本子，问我本子上写的地址在哪里。我说我不知道，我很少出门。她说没关系的，谢谢，然后……然后我就看见她往哪个巷子里走了，还没有一会儿，还没有一会儿，就听见枪响……”
　　巡捕房的人很不耐烦，怒气冲冲的呵斥道：“你说了很多遍了，你烦不烦。快点让开，再耽误我们做事，连你一起抓走。”
　　“你怎么就不信呢，她真的没有杀人。”程月亮急的抓耳挠腮。“我再和你说一次，我走在路上，然后她就过来问路，她拿着一个小本子……”
　　“够了，你别再说了。”为首的巡捕已经恼了。心想要不是看他穿戴整齐，不似一般人的打扮，早就毫不客气的把他赶走了。毕竟租界混乱，不得不防着对方可能和某给要紧的人物有牵连。
　　“你别打断我啊，你让我说下去。”程月亮的声调陡然提高：“她真的没有杀人。”
　　“你听这是不是月亮的声音？”唐澜边问程逸飞，边四下里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是月亮，你看，他在那里，他在那里！”
　　程逸飞顺着唐澜指的方向，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儿子。“是月亮，他怎么在这里？那不是巡捕房的人么？”
　　领头的巡捕队长，唐澜很熟悉，正是丈夫的表哥王剑。“我们过去看看。”
　　点了下头，程逸飞跟着唐澜迅速的赶了过去。“月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不是程老板么？久仰大名，您怎么有功夫出来逛街了。”王剑不认识程月亮，但是租界没有人不认识程逸飞的。看见面前的人，他赶紧鞠躬行礼，谄媚十足的表示友好。
　　程逸飞冷漠的嗯了一声，依旧只是问月亮：“你怎么会在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爸爸……”程月亮很不情愿的叫了一声，却对唐澜很亲昵：“澜姐，能看见你太好了，她真的是无辜的。她就是问我路。才走开一会儿，就听见枪响，一定不是她杀人的。”
　　听见杀人两个人，唐澜与程逸飞的心不由自主一紧。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唐澜的心悬了起来，看着被巡捕拿住的女孩，她莫名的有些同情。“表哥，这件事情……”
　　“诶。”因为程逸飞也在场的缘故，王剑的态度很谦和。“我说弟妹啊，你就别担心了。事情我们巡捕房的人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如果和这个女孩子无关，我们不会为难她的。你明白，我们做事情，有我们的程序。”
　　唐澜点了下头，拉着程月亮退开一边：“月亮，你听澜姐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先回家。等回家了，你把整件事情的起因经过告诉你爸爸和大家，我们再从长计议，好么？”
　　程逸飞没有唐澜那么善良，实际上，他认为这件事情根本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好了，月亮，先回家吧。别让奶奶着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跑出来，家里都乱成一团了。”
　　“是啊。”唐澜连忙敲边鼓：“月亮，还是先回家吧，让大家别再担心了。”
　　王剑也顺势道：“程老板的时间宝贵，那我们就不耽误您了。我们也得回巡捕房交差。死了个日本人，事情闹得这么大，总得抓紧时间不是。告辞了。”
　　被巡捕抓着，且满脸是血点子的女孩忽然就哭了起来：“小少爷，你救救我吧，我真的没有杀人，我是被冤枉的。那个日本人，根本就不是我开枪打死的。小少爷……”
　　“你别怕，你别怕……”程月亮听她这么一喊，心里更加慌乱了：“你没有杀人，你不会有事的。澜姐，爸，你们救救她吧，她是被冤枉的。”
　　“好了，月亮，先回家。”程逸飞的大家长作风又凸显出来，他一把揪住程月亮的手腕，一手招呼了一辆人力车。“回程家大宅。唐澜，你自己打一辆车。”
　　“好，我知道了。”唐澜也上了车，还不忘安慰前头张牙舞爪的程月亮：“月亮，你听话，回家了再慢慢说。”
第9章 矛盾的月亮
　　“她没有杀人，她真的没有杀人，爸，你相信我，你听我说事情是这个样子的。”程月亮焦急的满头是汗：“她走过来问我路，手里还拿着一个小本子……”
　　“你闭嘴。”程逸飞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她有没有杀人，那是她的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和你也没有。她问你路，你不知道，这件事情就算结束了。你又没有看见她开没开枪，你只是看见她走进了一个小巷子。走进去之后的事情，你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你又不是透视眼顺顺风耳，你凭什么断定她不会杀人。说不定，她问你的地址，就是她枪杀之人的地址。月亮，爸爸教过你多少次，眼见为实，没有亲眼看见的事情，你凭什么能一口咬定？”
　　程月亮被程逸飞问的有些哑口无言，可眼神里的委屈是显而易见的。正如爸爸所说，他真的没有看见整个经过，他就是看见那个女孩儿走进了巷子里，隔了不久，就听见一声枪响。他害怕极了，一下子蹲在地上，将自己蜷缩成团。
　　等在回过神的时候，巡捕们已经押着这个满脸是血的女孩，从巷子的那一端走过来，她哭着说自己没有杀人……
　　“怎么样，连你也混乱了是不是？”程逸飞略微有些得意：“我已经说了，没有真凭实据的事情，不能乱说。月亮，你既然没有看见，就不能言之凿凿的替别人证明，知道了吗？”
　　“可是……爸爸，我就是觉得她没有杀人。”程月亮咬住自己的想法不松口，就是觉得那个女孩子不会这么凶狠的。“她问我路，我不知道是哪里也不会走，她还是和我说谢谢。她不是坏人。”
　　这话逗乐了程逸飞，他简直要大笑起来：“坏人的脸上，会写坏人两个字么？你说他不是坏人就不是坏人。你可别忘了，她脸上还有枪杀之后留下的血点子呢。如果不是近距离的和被害人站在一起，她怎么会溅了一脸的血？月亮，你不要再想这件事情了好不好？”
　　为了转移儿子的注意力，程逸飞只好搬出了唐澜：“先回家和奶奶报个平安，让大家都安心下来。再美美的吃一顿，下午让你澜姐带着你去折野蔷薇的枝子去。你不是想要种好么，你澜姐能带着你找到好多种颜色的野蔷薇，到时候种满咱们整个院子，百花齐放，一定美不胜收。这回爸爸要好好的叮嘱你二叔，无论怎样，都不许再碰你的花。这样总行了吧？”
　　一番宏论之后，程逸飞发现儿子不说话了，不免奇怪。“怎么了，月亮，怎么不说话了？”
　　程月亮侧过脸，对上程逸飞的眸子，哀戚的说：“爸爸，我还是觉得，她不会杀人的。她是被冤枉的，要不然，你再听我讲一遍事情的经过吧。那个女孩子，她是来问我路……”
　　再也没有更多的话想说了，程逸飞一把捂住了程月亮的嘴：“师傅，麻烦你快一点，我要快一点把他送回家去。”
　　程月亮没有爸爸有力，终于还是挣扎不动停了下来。可是他内心的矛盾却丝毫没有减退。一方面他知道爸爸说很有道理，毕竟自己是真的没有看见开枪的人是谁。一方面他又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想法，那个女孩子要是被冤枉了可怎么办。内心的矛盾，搅得他根本没有一刻能平静。
　　“你干什么？”幸亏程逸飞眼明手快，一把按住了身边的程月亮，否则他真的会从人力车上跳下去。“你疯了？”
　　“爸，我想去看看，我想去！”程月亮带着哭腔乞求：“爸，你让我去救她，她……也许是无辜的。”
　　“够了。”程逸飞真的生气了：“你再不老实，我就把你直接丢在菜市场的鸡贩家里，关进鸡笼子去。让你和那些咕咕叫的鸡说个清楚，看看它们信不信你的话。”
　　“不要啊，爸爸，不要……”程月亮捂着耳朵，拼命的摇头：“我不要被关进鸡笼子去，我不要。”
　　“那就乖乖听话。”程逸飞冷哼了一声：“到家了。你最好乖乖的听话，别说什么冤枉不冤枉的事情了，还有杀人枪杀也不许说，别吓着了奶奶和你妹妹她们。知道了么？你要是不听话，我真的会把你关进鸡笼，不然就抓两只鸡扔进你的房间。”
　　“不要，不要……”程月亮又急又气又怕又担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好了。“澜姐，我不要被关进鸡笼。你救救我吧。”
第10章 平安无事的回家了
　　唐澜看见他懊恼的样子，嗤嗤笑了：“好了月亮，你只要乖乖的和爸爸进去，向奶奶、妈妈道歉，说你再也不乱跑了，不会让她们担心，自然就不会被关进鸡笼。”
　　“可是……”月亮狡黠的瞥了一眼怒气冲冲的爸爸，终究不敢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好了，澜姐告诉你一句老话，叫做清者自清。如果一个人没有做过坏事，总能还以清白的。你就不要在担心了。先回去吧，好么？”
　　“好了，别说这么多废话了，赶紧进去。”程逸飞跟唐澜极为配合，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两个人连哄带拉的，才把程月亮拖进了程家大宅。
　　程月亮一直心心念念着刚才见过的那个女孩，心里很不痛快。加上他才走进门，吴嫂就欢天喜地的嚷起来，更让他心烦不已。
　　“老太太，二少爷回来了，二少爷回来喽……”吴嫂的嗓音嘹亮，高昂到整个程家大宅都能听见。“老爷把二少爷找回来喽！”
　　“月亮，月亮回来了？”程老太太才吃了几口饭，就一直等在客厅里盼着。听见吴嫂的嚷嚷声，她是怎么也坐不住了，连忙就着程微风的手：“月亮，我的月亮，你回来了。”
　　“奶奶，你当心脚下。”程微风很体贴。
　　“月亮。”程老太太看见月亮平安无事的回来，心总算是放下来了。“让奶奶看看，有没有磕着碰着，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让人操心呢。吓坏奶奶了。”
　　“对不起，奶奶。”月亮低着头，很愧疚的说：“我以后再也不离家出走了，我要出去，一定告诉你我去哪儿了。”
　　程老太太点了下头，又忽然有些迷茫：“怎么？月亮你还要出去么？”
　　“我……”月亮很想说那个女孩子是无辜的，他想去救她。可是爸爸之前提醒他了，但凡是枪杀冤枉之类的字眼，都不能提。要是提起来，就会被关进鸡笼子里去。“我……觉得外面好好玩，好多有意思的东西，所以我想去。奶奶，你要是不放心，我让澜姐陪着我去。”
　　这时候，吕凤萍才扶着袁秀巧走出来。“又麻烦唐老板了，真是不好意思。大姐，你看，我就说只要有唐老板在，咱们月亮一定能平安回来，我没说错吧？”
　　袁秀巧冲她点了下头，也忙道：“谢谢你了唐老板。为了月亮的事情，总是三番五次的麻烦你。不如留下吃顿便饭吧。”
　　“程夫人，您太客气了。”唐澜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是凑巧因为野蔷薇的事情，我才能猜到月亮会去哪儿，也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倒是每次我来，都麻烦您亲自下厨，这才是真的让我觉得不好意思呢。”
　　提起下厨，程月亮一下子来了精神：“妈妈，我饿了，我要吃你做的黄金炒饭。”
　　袁秀巧的心一软，正要答应，月亮就一下子扑进了她的怀里。“妈妈，我要吃你做的黄金炒饭。好不好？”
　　“好。妈这就去给你做。”袁秀巧想着唐澜也一定还没吃，不免笑问：“唐老板如果不嫌弃，也一起吃一点吧。中午就简单的弄几个菜，配黄金炒饭，晚上我再大显身手，好好请您，可以么？”
　　“这太麻烦了。”唐澜婉拒：“黄金炒饭就好，月亮喜欢的，一定是最好吃的。”
　　“太好了，澜姐，你也喜欢我妈妈做的黄金炒饭啊，真是太好了。”月亮高兴的不得了。
　　程逸飞这才松了一口气，幸亏他没有再提那件事情。“好了，我也饿了，既然要做，就多做一点，我们等着吃。”
　　“知道了。”袁秀巧很高兴的松开月亮的手：“去把手洗干净，等下就能吃了。”
　　“好。”月亮兴高采烈的朝楼上走，却在大家都看不见他表情的时候，拉下了脸。那个女孩子，真的是无辜的。他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件事情。
　　程老太太和蔼的拉着唐澜往里走：“唐老板，真是多亏你了。”
　　见人都散了，吕凤萍赶紧凑到程逸飞身边：“老爷，那我打给二叔和星星他们，叫他们赶紧回来，都别找了。也省的这么多人都担心。”她是不会放过一个能在老爷面前表现的机会的。谁让大太太心里只顾着自己的傻儿子。
　　“好，你去处理一下。”程逸飞点了点头：“我去换件衣服再下来。”
　　“我这就去。”吕凤萍的目光柔和而温暖，只是在划过陪着老太太的唐澜身上时，禁不住透出了寒意。
第11章 月亮是不是很没用
　　吃饭的时候，尽管月亮表现的和平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唐澜还是看出了他的担忧。于是饭后，她随意找了个借口，就跟月亮去了楼上的房间。
　　“澜姐，我的新模型都在这里了，是爸爸和星星他们送给我的。我拼了一会儿就组装好了，你看怎么样？”月亮把新组装的模型玩具，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唐澜面前。“我真的就拼了一会儿，没费多少功夫。”
　　唐澜点了下头：“我们月亮是最聪明的了，凡事过目不忘。学东西也比别人快得多。澜姐一点儿也不担心你拼不好。”认真的对上月亮的双眼，唐澜忧心忡忡的问：“可是你想好了么？今天的事情，那个女孩子的事情，你真的要管下去么？”
　　这一瞬间，月亮的眼眶就红了。“澜姐，只有你知道我的心。”
　　“好了，瞧你。”唐澜宠溺的揉了揉月亮的头，又整理好被她揉乱的发丝。“我知道你一定放不下心，刚才你不说，是怕再惹你爸爸生气。那么现在，你能不能再把今天的事情，和澜姐说一遍。”
　　“嗯！”月亮郑重的点了下头，赶紧放下了手里的模型。“那个女孩子过来问路，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本子上，本子上写着一个地址，她问我怎么去。我很少出门，澜姐你知道的，我很少出门根本就不认识路，可是她还是微笑着对我说没关系，还感谢我。然后我看见她一个人往哪个巷子里去。
　　然后没过多久，我就听见一声枪响。我吓坏了，当时就蹲在地上，抱着自己不敢动。然后没过多久，就看见巡捕房的人押着她走出巷子。她当时也吓坏了，一脸的血点子。我吓的不敢乱动，站起来就只晓得看着她。她就哭了，她告诉我她没有杀人，那个人不是她杀的，让我救她。我就拦着巡捕房的人，不让他们带她走，还把整件事情的经过，讲了好多遍给他们听。”
　　因为是真的有心要弄清楚整件事，唐澜听得特别认真。“月亮，澜姐问你几个细节，你尽量想清楚了之后再回答我。”
　　月亮点了头，正儿八经的表情让他看上去，比平时长大了许多。“澜姐你问吧，我一定想清楚再回答你。”
　　“你看见那个女孩的时候，她有没有拿着提包？”唐澜道：“如果这个女孩子真的是冲着人去的，要杀人，身上必然有枪。枪这种东西，应该会放在提包里。”因为看见她的时候，是穿着淡蓝色的旗袍，那样的衣服是没有办法藏枪的。
　　“带着一个，很小的手提包。”月亮的记忆力出奇的好，他见过的事情，总是能过目不忘。“是米黄色的。上面还有好多珍珠亮片。我记得，巡捕房的人也一起拿走了。”
　　“好。”唐澜点头：“那凭你的感觉，那个提包里面，放了很重的东西没有呢？”唐澜其实也不相信那个女孩子会杀人，而且，她直觉月亮的感觉一定不会错。
　　“没有，我记得，那个包包挺扁的，应该不会很重。而且提包是开着的，像是那个女孩刚把手里的本子拿出来。”月亮轻轻闭上眼睛，又忽然睁开了眼睛：“澜姐，我想起来了，那个包包里面，只有个钱包而已，是空的，那个女孩拿手绢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没有枪！澜姐，我真的记得，里面没有枪。”
　　唐澜微微点头，笑容藏不住欣赏：“月亮，我知道你是最棒的，你一定记得。那么，澜姐再问你。听见枪响的时候，你很害怕，你蹲下来抱着自己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看见对么？”
　　月亮点了点头：“当时我就顾着害怕了，什么都没有看见。”
　　“好，这个没关系。”唐澜想了想，其实那里的地形比较复杂，凶手若是另有其人，也不一定要从同一条巷子出入。
　　还是有些不放心，月亮喃喃的问：“澜姐，月亮是不是好没用，连枪响也会怕？”
　　“不是的月亮，其实你知道么，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东西。比如澜姐会怕蛇，会怕蜈蚣。所有人都是这个样子，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也就别责怪自己了。我现在就是想知道，在你蹲下之前，有没有人慌慌张张的从巷子里跑出来，而且是在枪响之后？”
　　月亮认真的想了想：“没有，澜姐，我没看见还有别人经过。也许是我没有看见……”
　　稍微停顿了片刻，月亮仍旧是一脸的担忧：“澜姐，你真的不会觉得月亮没有用么？”
第12章 我们一起救她
　　“当然是真的。”唐澜提了一口气，慢慢的呼出来。“现在外头的局势很乱，很多人出于自保，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根本不愿意去理会别人的闲事。可是月亮你不一样，当街遇到的陌生女孩，你也敢为她说话，你正义你勇敢，而且很聪明，这些都是别人比不上做不到的。澜姐为你感到骄傲。”
　　“真的么？”月亮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澜姐，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看着他会笑的眼睛，唐澜郑重的点头：“当然是真的。澜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哦，太好了，太好了……”月亮欢呼雀跃，简直要蹦起来了。可是这种兴奋仅仅持续了不到半分钟，他整个情绪又一下子低迷下去。“可是，我现在没有证据，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帮她。澜姐，爸爸又不让我管，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月亮，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尽力去做一件事情，就一定能做好。”唐澜很欣赏月亮的这份善良与简单的执着，所以毫不犹豫的决定，要和他一起承担这件事情带来的后果，以及要救人就必须得付出的代价。“你相信澜姐么？”
　　“当然相信。”月亮毫不犹豫的说。
　　“那就好，月亮，给澜姐一点时间，先让澜姐弄清楚整件事情的始末。等事情弄清楚了，咱们才好想对策帮她。在此期间，这件事情你一定不能再对别人说起，否则，传到你爸爸的耳朵里，只怕又要把你关进鸡笼子里去了。”唐澜想为月亮分担这件事，同时又不想让程逸飞担心，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操心。她知道程逸飞活的有多累，所以她不想再给他添乱。“你能做到么？”
　　“我当然能，澜姐要我做什么，我都能做到。”眼睛里满是坚决：“月亮都听澜姐的。”
　　“你要在家里好好的待着，别再乱跑，等我给你消息。”唐澜不想月亮再单独行动，这也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我一定帮你查清楚整件事。不让你睡不好。”
　　月亮很高兴有澜姐这样支持她，听她这么说，连忙点头应下。“澜姐，你放心，我答应你不会再乱跑，我乖乖在家等你的消息。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第一步该做什么啊，我现在脑子里很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澜姐，我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我想救人，可是有束手无策。”
　　“好。这样才乖。”唐澜抚了抚月亮的脸：“澜姐会先去探望那个女孩，然后问清楚事情的起因和经过，然后再把我们心里的疑惑以及你在手提包里，没有看见手枪的事情告诉巡捕房的人。只要他们相信了我们的说辞，那个女孩子应该就不会有事了。但是如果，事情没有我们想想的这么乐观，那也不要紧。澜姐和你一起去搜集证据，一定能还她清白。总之，我们一起去救她。”
　　“嗯！好！”月亮听她说的头头是道，终于放心了。
　　“好了，时间不早了，澜姐也该走了。”刚打开月亮的房门，就看见程逸飞走过来。“程老板，时间不早了，我正要告辞，你来陪月亮说说话吧。”
　　“不留下一起用晚饭么？”程逸飞还没来得及说谢谢：“麻烦你了这么久，真是很感谢。”
　　“客气了。”唐澜会心一笑：“我们银楼麻烦程老板的时候也不少，要是天天这么谢来谢去的，不是多了好多工作量么？”
　　这样开朗而干练的唐澜，看起来格外的与众不同。程逸飞还记得，当年还是少女的她，眼里就有一股子韧劲。看着就是个不服输的。“好，那客气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我送你。”
　　“月亮，再见了，澜姐下次再来陪你。”唐澜不忘和月亮告别。
　　“澜姐，那你慢走哦。”月亮趁机瑟缩着身子，躲进了大房间里的小房间，迅速的关上了门。
　　程逸飞光顾着和唐澜说话，却没想到儿子竟然把自己关起来，不愿意和他说话，心里不免有些窒闷。“这小子，看样子是老毛病又犯了。真是可恶。”
　　“程老板，慢慢教吧，急不来的。”唐澜笑道：“他不想说，你就由着他想说了再说。月亮很有自己的想法，总得要他自己想明白了才算数不是么。”
　　“唉。”程逸飞无奈的叹了一声：“你说的也对，谁让我生了一个这么特别的儿子呢。脾气都磨平了也是应该的。但愿月亮能懂我作为父亲的心思就好了。”
　　“他都懂，他都明白。”唐澜总是觉得，月亮的与众不同，就在于他实在是看得太明白了。“相信只是时间的问题。好了，您留步，我告辞了。”
第13章 有爱的一家人
　　刘传一等的心急火燎的。妻子从上午就出门了，眼看着就到晚饭时间了，非但还不见踪影，就连电话也没打回来，他简直一刻也不能安宁。
　　“传一，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唐澜还不回来，看你急的那个样子。”刘富隐约觉得儿子有些不对劲：“要不然，打到银楼去问问？”
　　杨青则是抿唇而笑：“你还不了解你儿子么，他呀，就得澜儿能治得住。妻管严妻管严，一时半会儿见不着澜儿，他就浑身的不舒服。澜儿能有什么事儿啊，我们这个儿媳妇，善良聪慧，一个人就能撑起银楼的一摊事儿，多少人羡慕呢。”
　　杨青的夸赞声还没落的，唐澜就推开了家门。三个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她的身上，每个人都带着赞许的笑容。
　　“爸妈，真是不好意思，我回来晚了，让你们担心了。”唐澜有些不好意思，顶着这样的目光进门，总是让她有些不习惯。
　　刘传一赶紧上前，殷勤的接过了妻子手中的提包。“找到了么？这一天过去了，我都不知道多担心。”
　　唐澜这才想起来，上午离开家的时候，丈夫特意嘱咐自己打个电话报平安。“对不起，我忘了打电话回来，其实下午的时候，人就找到了。但是一忙乱，我就给忘了。让你担心了，抱歉。”
　　“咳！”刘传一听见人找到了，心里就松了一口气：“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抱歉的。担心你，不是我应该的么！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
　　“瞧瞧，我说什么了。”杨青的嘴角满是笑意：“这小两口多恩爱啊。”
　　刘富边笑着，边问：“找谁？莫不是程老板家的二儿子吧？”
　　“是的，爸爸。”唐澜大大方方的说：“月亮闹脾气，离家出走，不过现在已经找回来了，没有什么大事。让您和妈担心我这一整天，都是我太糊涂了，忘了打个电话回来。”
　　“不碍的。”杨青起身：“我这就让人准备晚饭，你也饿了。”
　　“诶妈，不用了，我还得出去一下，您和我爸一起吃吧。”唐澜对刘传一使了个眼色。
　　要不怎么说是夫妻呢，刘传一虽然不知道唐澜要做什么，但是马上会意，默契的配合。“对，妈，我差点忘了，银楼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我和唐澜得过去看看。你们先吃吧。”
　　“什么事情急成这个样子，吃了饭再去不行么？”杨青心疼儿子儿媳：“多要紧的事儿，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啊。”
　　“妈，我们自己会照顾自己的，你就别操心了。”刘传一拿着唐澜的提包，戴上了自己的帽子，跟着她一并往外走。
　　“你们吃了饭再去么……”杨青不死心的喊道。
　　“得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活法，你就别操心了。他们不吃，我饿了，赶紧让人准备开饭吧。”刘富笑得合不拢嘴。“有唐澜这么好的儿媳，真是咱们刘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走出了家门，唐澜的脸色才逐渐的恢复了平静：“传一，有件事情，你可能要怪我多管闲事了。但是我不能不管。”
　　听她这个口吻，刘传一顿时明白了什么：“是不是程家二少爷有什么事……”
　　“他离家出走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女孩。”唐澜伸手拦了一辆人力车。“倒不是月亮有麻烦，而是那个女孩有麻烦。”
　　“哦，那还稍微好一点。”刘传一刚放下心，上了人力车，就听见唐澜说去巡捕房关押囚犯的监狱，不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去那儿做什么？”
　　唐澜正色道：“那个女孩被怀疑杀了一个日本人，已经被关押起来了。抓她的人偏偏就是你表哥王剑。我得过去弄清楚整件事情的经过。否则，我真是食不下咽，寝食难安。”
　　“杀了日本人？”刘传一神色阴沉，略微有些担忧：“看来这件事情不会是小事这么简单了。”
　　“怎么，你怕了？”唐澜故意这么问。“好吧，如果你怕了，你就下车，我一个人去。可是你千万不能阻止我，我已经答应了月亮，要和他一起替这个女孩子洗冤，总不能雷声大雨点小，光答应不行动。你自己不来就不来，可千万别连累我不守承诺。”
　　“说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么？”刘传一握住妻子的手：“何况，我还不了解你的性格么！只要是你想去，再难我也陪着你。”
　　“夫复何求啊！”唐澜幸福的靠在丈夫的肩头：“有你陪着，我心里踏实。”
第14章 桂花香讲述被杀人经过
　　钱交到了看守监狱的巡捕手上，唐澜和丈夫刘传一自然就见到了那个被怀疑杀人的女孩。
　　“有话就快点说，别耽误太久，我也要跟上面交差的。”巡捕不放心的提醒了一句。
　　“知道了。”刘传一朝他摆一摆手，示意他出去。转首对妻子道：“澜儿有话，你就赶紧问。弄清楚了，咱们就能想到对策。”因为并不晓得整件事情的始末，刘传一并没有打算多嘴。
　　那女孩子没想到会再看见唐澜，激动的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我真的没有杀那个日本人，我真的没有，请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是冤枉的。不错，我当时手里握着他的枪，是他非礼我的时候，我趁机抓住的。可是我并没有胆子杀人，我根本不敢开枪。求求你们，求你们相信我。”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唐澜柔软的心忽然疼了一下。“既然我们会来监狱里看你，就是不愿意相信是你开枪杀了日本人。不过，凡事都要讲证据，总不能因为你掉泪因为你可怜，我们就相信你是无辜的。你总得先把事情说清楚。”
　　女孩含着泪点了点头：“我叫桂花香，案发的那天，是我想去找一个同学。”她抹了一把眼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能把话说清楚：“女中毕业了，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那天是我是想找同学问问门路，就把她的地址写在了小本子上。正好在巷子路口遇见了那位少爷，我就上前询问。竟没想到，能信我的人，正是这一位与我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桂花香的心情有点复杂，声音也哽咽了：“才走进巷子里，我就看见一个日本人从酒馆里走出来，摇摇晃晃的，看样子是喝得不少。我心里害怕，就过意躲避着走。说知道我越躲，他越歪斜着朝我走过来。最后，最后竟然扑向了我……”
　　说到这里的时候，桂花香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我真的好害怕，我怕他会对我……于是我拼命的挣扎，我想呼救。谁知道他竟然捂着我的嘴，不让我出声。情急之下，我用手拼命的推他，却摸到了他别在腰间的手枪。于是我把枪夺了过来，双手紧紧的握着，指向他的头……”
　　“我瞪大了双眼，眼底只有对他的恨，而他也终于放开了我。”那是桂花香不愿意再回忆起的画面，正因为不愿意回忆起这些，她的表情开始扭曲。“我的手颤抖的不听使唤，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不敢真的开枪。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我听见‘嘭’的一声。跟着密密麻麻的什么喷在我脸上。我吓得不敢睁开眼睛。可那呛鼻子的血腥味儿还是让我不得不去看。
　　面前的日本人倒下了。我看见他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手还在空中划了几下，就终于再也没有反应了。可是，我并没有开枪啊。我勾着扳机的手指，已经僵硬的不能动了，我没有开枪。我本能的转过身去，看见一个穿着西装的背影一瞬间就不见了。好像是往另外一个巷子跑。但是，我根本就没有看见他的脸，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他开的枪。”
　　“你知道我是谁么？”唐澜问桂花香。
　　“我不知道，但是你和程老板在一起，一定也是这上海滩里的人物。”桂花香记得，巡捕队长对着程逸飞的时候，无比的谄媚样子。
　　“我叫唐澜，不是什么上海滩里的人物，只是个平常人而已。你放心吧，既然你是冤枉的，我就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找到证据。”
　　“可是……”桂花香有些不解：“我和你素不相识，死的又是一个日本男人。要是换做旁人，躲避都来不及，怎么澜姐您还……”
　　一声澜姐，让唐澜觉得很亲切。“你也说了，死的是个日本人。日本人攻打上海，让这里沦陷了。好好的地方，已经成了他们的战场，尸横遍野。我只是在做，一个中国人应该做的事情，捍卫自己的领土，保护自己的同胞，仅此而已。你既然是清白的，就放宽了心在这里等着，其余的事情我会尽量解决，你别怕。”
　　“多谢你啊，澜姐。”桂花香已经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谢意了，她忽然就双膝跪地，直挺着脊背看着唐澜：“要不是你还肯相信我，就连我自己都要放弃了，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理由。你就是我的恩人。”
　　“你快起来。”唐澜赶紧去扶她：“只要你自己不放弃，事情一定会水落石出的。你一定不能放弃！”
第15章 夫妻同心
　　“传一，我们去巡捕房好不好，我想问清楚整件事情，当时表哥也在，他一定什么都知道。”唐澜笃定，这件事情王剑知道的一定不少。“不管怎么说，表哥也算得上是自己人，等下你去的时候，态度好一点，他要好处，你就给他点好处，相信一定能掰开他的嘴。”
　　“表哥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么？根本就是贪得无厌。”提起王剑，刘传一一脸的郁闷：“就拿上次的事情来说吧，日本人攻进了上海，吓得他魂儿都快飞了。知道日本人没胆子攻打租界，就带着他那帮狗腿子硬是躲在我们家里头了。哼，直到日本人宣布不会攻打租界，他才缓过劲儿来，临走还把我的零用钱都给拿走了，真不是东西。”
　　刘传一啐了一口，满面余怒：“这样的人，你还能指望他怎么帮你？我看他啊，是巴不得这个桂花香有罪，他就能尽快向上头交差了。还有他那个顶头上司，叫雷诚的，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脸奸相。”
　　唐澜闷叹了一声，轻轻的抵了抵他的手肘：“你瞧你，一开口就得罪人。有些事情，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了，何必要说的这么清楚呢。以前不是有句老话，君子如水，小人如油。在我看来，是各有千秋。既然知道这个人的缺点，咱们只要对症下药，不就能如愿了么。”
　　“是是是。”刘传一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你说的对。但是澜儿，你是不是太心急了一些，你看看天，这都漆黑了。那些成日里只会享清福躲懒的家伙，哪里会这个时候还在巡捕房呢。要来，也是明天一大早，我再陪你来啊。”
　　“你不说，我还真的忘了。”唐澜抬头看了看天色，才觉得饥肠辘辘。“我也饿了，走，咱们找个面摊吃一大碗热乎乎的面去。”
　　“你呀，还真是糊涂。”刘传一轻轻的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并没有用力。
　　可唐澜还是及其配合的哎呦了一声。“疼。”
　　“疼了么？我给你揉揉！”刘传一认真的用掌心捂住了方才的敲过的地方。“现在上海这么乱，这么晚了，哪里还有面摊啊。你要是真的饿了，咱们只好去租界找个地方吃饭了。诶，你别说，我还真知道一个地方，王剑从前挺爱去的，说不定咱们能在那儿遇见他呢。正好你也心急，碰碰运气吧。”
　　一听这话，唐澜登时笑了：“老天真是眷顾我，让我遇到了这么好的丈夫。”
　　“老天眷顾的是我好不好，要不是有你，我怎么能变得这么好！”刘传一幸福的牵起了她的手：“你看，真是天助我也，那儿有个空的人力车。”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上了车，刘传一带着唐澜去王剑经常去的租界饭店，没想到还真有收获。“你看那是谁？”
　　一进门，唐澜就听见刘传一喜声问。顺着看过去，唐澜看见了和酒保说话的人正是罗世强。“他在这里，那说不定王剑也在这里。”
　　“是呀。”刘传一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罗世强也是巡捕房的人，平日里和王剑称兄道弟，两个人都是一样贪得无厌的货色。“你等着，我跟着他去看看。”
　　唐澜虽然答应了，但是并不放心，从身后跟上了刘传一。
　　而刘传一则用心的跟着罗世强，上了二楼拐角，看着罗世强走进了最里面的一个雅致包间。“奇怪了，今儿怎么光是吃饭这么安静？”
　　平时，王剑他们一起吃饭，总是会请几个唱曲儿的姑娘，边吃饭边喝酒，还边逗着乐子。而此时此刻，刘传一听不见门里面有什么声音，仿佛几个人是在默默的吃饭喝酒，又或者故意压低了嗓子说话。门开的时候，他试图小心的往里面看，可只是一瞬间就关上了，他能看见的，不过是一桌子菜，还来不及看清楚到底是谁坐在里面。
　　“得找个人进去看看。”他小声的嘀咕着，身后却有人轻轻拍了自己一下。“谁？”
　　“嘘。”唐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是进去了么？”
　　“是。”刘传一点头：“我没看清里面的人，但是一桌子的酒菜，肯定不是一个人享用得完。”
　　“那也不要紧，叫伙计加个菜就知道了。”唐澜打定主意，一定要尽快解决这件事情，趁着整件事情的风波还没有扩散。“只要能打开门，确定王剑在里面，就好办了。”
　　“好，我去叫人加菜，你等着。”刘传一也豁上了，但凡是唐澜在意的事情，他都一定会用尽全力。
第16章 鸿门饭局
　　“打扰了几位爷，这是本店奉送的小菜，请品尝。”伙计端着菜敲门进去，吸引了几个人的注意力。
　　唐澜和刘传一赶紧借机从伙计没关严的门缝往里看。“传一，表哥真的在。”王剑的位置，正好是对着门的。一张肥嘟嘟肉厚的脸，已是满面的酒色。唐澜这么看着，这几个人喝的是真的尽兴，个个脸上都是浓浓的笑意。
　　这不免让人看不懂了，既然这么尽兴，几个人为什么不和平常一样花天酒地呢？刘传一心里暗暗的猜测，拉着唐澜退到了拐角外。“我想，他们几个人一定是有要紧的事情说，否则不会这么冷清的吃饭。桂花香的事情白天才发生，晚上他们就这样神秘兮兮的，八成是有关。咱们得想个什么办法，好好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不得不说，这个方法是挺迂回的。虽然唐澜觉得这是个稳妥可行的法子，却并没有要按他说的做。“实在不必这么麻烦，你看我的。”
　　“什么？”刘传一还没闹明白妻子要干什么，唐澜已经推开门，不请自来的走了进去。“雷头，表哥，罗哥，打扰了。”
　　雷诚当然认得唐澜，皮笑肉不笑的奚落：“我当是谁呢，这么大的胆子敢不请自来，搅了我们哥几个的饭局。原来是刘家银楼的唐老板啊。唐老板一向女中豪杰，今日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王剑这才看见门外的刘传一，耷拉着脸问：“你怎么也来了？你们夫妻还真是有意思？好端端的不在家里吃饭，跑到这儿来闹什么？去去去，我们没有闲工夫和你们掰扯，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刘传一本来就不爱搭理他，听见他又是这样奇怪的语调，心里更加不舒服了。“这儿又不是你开的，我愿意来就来，谁管得着。”
　　“那是，你刘老板财大气粗，怎么着，想请我们吃这一顿饭不成？”王剑才不管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要能捡到便宜，他就阿弥陀佛。
　　“你别……”
　　“表哥既然开口了，那我们做东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唐澜抢险一步在丈夫之前开口，硬生生的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豪爽。”雷诚不由一喜：“唐老板果然是痛快人。”
　　气氛算是缓和了一些，可这并不是唐澜的目的。“只要几位高兴，今晚上随便吃随便喝，都记在我的账上。”说话的同时，她看向了刘传一，希望能得到配合。
　　“可不是么，只要几位能尽兴，敞开了痛快。”刘传一的表现当然没有让妻子失望。
　　“好，伙计，听见了么，唐老板请客，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只管端上来招呼。”罗世强笑逐颜开：“要好酒，咱们今晚上痛痛快快的醉一场。”
　　唐澜顺势找了个位置坐下：“吃着喝着高兴着，咱们也说说今天遇着的新鲜事。”
　　“新鲜？”王剑不大明白：“什么事新鲜？我怎么不知道？”
　　“表哥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唐澜取了一双干净的筷子，捻起面前的菜，小口吃了。“今天不是有个中国女学生，枪杀了个日本人么？这还不够新鲜的？好端端的，她杀他干什么？不是奇怪么？”
　　“哼，这算哪门子的新鲜事！”王剑很不以为然。“她有胆子杀人，就得有胆子偿命，在我们眼里，不过是最寻常的事情了。”
　　“那是因为表给你见得多了，见怪不怪。”唐澜说这话，使了个眼色给刘传一：“你还愣着干嘛，倒酒哇。”
　　“好嘞。”刘传一赶紧给王剑满上。
　　唐澜趁势道：“我最钦佩的，还是表哥你雷厉风行，这边才出事儿，你那边就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尽收眼底，可不就是干练么？”
　　王剑被他夸得有些飘飘然：“那是因为我敏锐啊。像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当然就明白怎么一回事儿了。”
　　“说的也是。”唐澜又吃了一口菜：“不过我也很佩服那个女学生，她竟然有胆子枪杀日本人，换做是我，说不定连枪怎么开都不会。她的枪法还倒是挺准的么！”
　　“准个p啊。”王剑不屑：“你怎么就知道她会开枪，你又没看见。”
　　“我是没看见，表哥你不是看见了么？”唐澜顺势再进一步：“你看见了就肯定错不了。”
　　“得了吧，我才没看见呢。”王剑已经喝的有点多了，嘴上没有把门的。
　　雷诚却不糊涂：“你没看见个p，少说废话，喝酒还堵不住你的嘴？”目光审慎的落在唐澜身上：“我怎么觉得这一顿是鸿门宴呢，唐老板到底有何企图哇？”
第17章 揭穿他们的丑恶嘴脸
　　“呵呵，雷头真会开玩笑。”唐澜依旧不改脸色，只是慢慢的吃着桌子上她并不喜欢的菜肴。“我能有什么企图，不过就是心里有疑惑罢了。一起吃饭，就是缘分，什么话放在桌面上说清楚，也是对雷头和大家的尊重不是么！”
　　罗世强倒有些看不明白了：“唐老板似乎很关心那个杀人女学生，莫不是和她有什么关联吧？暂且不说她的枪法准不准，是怎么开枪打死那个日本人的。单纯来说这件事情，中国女学生，枪杀了日本人，就足以弄得中日关系紧张了。想必明天各大报纸的头条，都是这则新闻，日本方面也一定会给上海政府施压，希望尽早将杀人犯处决。所以，大事化小，这才是我们乐见其成的。难道唐老板还有别的意见？”
　　刘传一明显能感觉到几个人气场的变化，从一开始的不满到现在，已经演变成了愤怒。“要不，咱们还是改天再说吧？”他俯下身子给唐澜倒酒，低低的在她耳边关切道：“这些人，只怕发起疯来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怕什么？”唐澜眸子一转，清亮的眼神里透出闪烁的火花。“雷头是讲道理的人。表哥又是自己人，这一位罗哥说的也头头是道。他们都发表了自己的见解，我也来说说我所知道的情况。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案情就明朗化了。就当我这个外行向几位讨教一下不明白的地方。”
　　雷诚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面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既然唐老板不吐不快，我等洗耳恭听。”
　　“好。”唐澜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传一，你也坐下，一时半会儿的我怕说不完，你也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刘传一言听计从的坐了下来，拿起了干净的碗筷自顾自的开始吃。可心里却一直在替唐澜担心。这个妻子，什么都好，就是把义气看的太重了。很多时候，为了讲义气，都不顾自己的安危。这才是最让他放心不下的。
　　“那天，程月亮也就是程老板的二公子正好遇见了桂花香，也就是你们关在牢里的女学生。她想月亮问路的时候，手里拿着刚从提包里掏出来的本子和一支笔。月亮记得清清楚楚，那个提包并不大，看起来也不重，根本没有一把手枪放在里面。所以，我可以肯定，那个女学生并非是故意带着枪去行刺日本人的。”
　　“对。”王剑紧跟着开腔：“这是显而易见的。她杀死日本人的手枪，根本就是那个日本人的。是她夺下来杀人的，并不是一开始就戴在身上。但是这也不能证明她没有杀人啊？她可以是忽然和日本人起了冲突，拔出了对方的枪，当机立断给了对方一枪。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用得着这么反复的说么？”
　　雷诚很满意这会儿的王剑，至少他总算不至于糊涂。“不错，唐老板还有什么疑惑的？”
　　唐澜表面上败下阵来，可是心里一点儿也不恼。非但不恼，她反而还很赞同王剑似的：“表哥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我开始还想不明白呢，桂花香没带着枪，怎么会短短的一会儿，就把日本人击毙了。原来是忽然起了冲突。那么，请问表哥，你知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起冲突呢？”
　　“哼。”罗世强冷哼一声：“一个醉酒，一个貌美，你说为什么起冲突。还不是价钱没谈拢么？”
　　“对。”王剑一口咬定这句话：“就是这个原因。我听见桂花香开价20，可是对方扑上来了她又觉得吃亏，坐地起价，又要了50。对方当然不同意了，就转身要走。谁知道桂花香还不肯，死乞白赖的不让人走……冲突就是这么闹起来的。”
　　“哦……原来如此。”唐澜连连点头：“这么说来，这个女学生还真是给我们中国人丢脸。”
　　“可不就是。”王剑就坡下驴，真是给我们丢脸，脸都丢尽了。
　　唐澜勾起唇角，笑里透出了嫌恶：“可是表哥，我怎么记得，你刚才说你没有看见她开枪呢。开枪应该是最后一个动作，日本人才死的么。你连最后一个动作都没有看见，就听见了这番说辞，不是太奇怪了？难不成，不关键的时候，你站在别人身边一动不动的看着，马上要到关键的时候了，你反而不知道该干嘛去了，有这么当巡捕队长的？你凭什么如此的信誓旦旦？还是你根本就是希望她做个替死鬼，让你们息事宁人，能好好的在这里花天酒地？”
第18章 真相只有一个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竟然敢污蔑我？”王剑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嚯的站起来：“你说我没看见，你有什么证据。我刚才不过是一句醉话，你就信以为真了。整件事情，没有人比我更加清楚，唐澜我告诉你，念在亲戚一场，今天的事情我就不和你追究。但是你要晓得分寸，千万别得寸进尺。”
　　“说话就说话，你指什么指？”刘传一也跟着站了起来，手里的筷子重重的摔在地上。“你要是不做亲戚该做的事，就别怪我们不拿你当亲戚。人在做，天在看，不是每一次都能这么幸运的让你蒙混过关。”
　　雷诚轻咳了一声，将手叠放在胸前，目光威严的瞪着王剑。“我再问你一次，白天枪杀案发生的时候，你在不在现场，有没有看见桂花香枪杀日本人？”
　　王剑一凛，没想到雷头动怒了，连忙认真道：“我对天发誓，我看的一清二楚。就是因为价格谈不拢，桂花香又不肯放弃这到手的生意，才死乞白赖的缠着日本人，闹出了这样的惨剧。从头到尾，就只有她碰过日本人的枪，而且人都死了，那把枪还握在她的手里。就算她真的不懂枪法，那么近的距离也足以打死人。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开没有把握的枪，何况，她脸上的血点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罗世强很赞同王剑的话：“不错，雷头，我也能证明。那么近的距离，就算从来没有开过枪的人，也不会走宝。现在人已经死了，桂花香必须承担应付的责任。”
　　雷诚长出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看着唐澜：“唐老板，你有所不知。上海已经沦陷了，我们这些巡捕都要看日本人的脸色。你以为，我很希望是咱们的中国女学生枪杀了日本人么？我真不希望这个罪名扣在咱们国人的身上。但是她要这么不要脸，她要如此的作践自己，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和你想的一样，想找个好办法救救她。否则，今天晚上我们三个人不会借酒浇愁，各显本领的为她想辙开脱。
　　你要知道，我们巡捕房有我们的难处，我们上头还有局长看着。要是这件事情的风波不断扩散，惹恼了日本人，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们。非但是整个巡捕房要遭殃，只怕还会祸及整个上海。到时候，要是日本人打进了租界，我们几个人不是成了罪魁祸首了么？平白连累的人只怕会更多，更多。”
　　这时候，唐澜的心情有些沉重。”为了一个女学生，连累整个租界，我想着是大家都不愿意看见的事情。“
　　听她这么说，雷诚松了一口气。
　　“你明白就好了。”王剑得理不饶人：“总之你记住，我看见了就是看见了。她做过就是做过了。”
　　“你何必这么着急，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唐澜想了想，还是坚决道：“为了一个女学生，连累整个租界，的的确确是不值得。可是，如果她是清白的，她没有杀人，你们想利用她的性命来平息这场租界风波，很抱歉，我唐澜办不到，我绝对不会妥协。”
　　雷诚也有些恼，但是面上还算自然：“依照你的意思呢？”
　　“查出真相，找出真凶。”唐澜义正言辞，目光里满是坚定：“不管真凶是谁，都必须受到法律的严惩。同时，那些想要息事宁人的人，我奉劝一句，还是凭着点良心为好。有良心的，才叫个人。”
　　“岂有此理，你以为你是谁？你活腻歪了么？”王剑已经是气急败坏了：“你以为在刘家，你公婆惯着你，你老公惯着你，就能惯的你无法无天了是么？你真的当你说一句话，整个租界都在颤抖么？我们凭什么理会你这么多，你又凭什么干涉巡捕房正常办案的权力。唐澜，作为表哥，我再最后奉劝你一句，适可而止吧。别丢了自己的性命，还连累了自己的亲人，得不偿失。”
　　“我偏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唐澜凛眉，神情骇人，颇具震慑力。“王剑我告诉你，在我眼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没有模棱两可的选择。桂花香杀人了就是杀人了，没杀人就是无辜的，你们别想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可以让我默认你们的方式，告诉你，我办不到。这件事情，无论最后的结局如何，我都会管到底。也就是说，只要我唐澜还有一口气在，你们休想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谁的命，都不是你们用来挡箭的牌子。”
第19章 阴谋
　　“很好。”雷诚已经不预备多话了。“唐老板你有你的决定，话不投机，您请回吧。”
　　“哼，你以为我喜欢待在这里么？”唐澜起身，站在刘传一的身侧：“你们还是好好想清楚吧，这件事情，别想就这么草草的遮掩过去。最好，能找到个说服我的理由。”
　　刘传一紧紧的握着唐澜的手，生怕她会受到伤害。“我们走。”
　　王剑抡起凳子就要砸过去，却被雷诚制止：“不用这么激进，他们查不到个所以然的。放心好了。明天，女学生坐地起价不成，枪杀日本人的消息一经传出去，场面就自然会不受控制了。到时候，别说是唐澜招架不住了，就算是整个租界也会受到冲击。只管看好戏就是了。”
　　罗世强眼里狡猾的笑意，慢慢的透出来：“所以我说，雷头的计划，一定是万全之策。来，剑哥，咱们得合起来敬雷头一杯才是啊。”
　　“好，喝。”王剑余怒未消，仰脖一杯酒就下去了。“这个唐澜，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仗着自己认识程逸飞就嘚瑟起来了。哼，以为她真是程逸飞的什么人呢。真要有事情发生，我才不相信程逸飞会保她。”
　　“程逸飞！”雷诚想起这个人，心里微微有些敬畏。“人人都说，得罪租界程逸飞，清早出门晚不归，他可以算是整个租界最有手段的了。但是大人物是做大事情的，没有多余的心思用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大可以放心就是了。”
　　想了想，雷诚心生一计：“这么着，你们再做点事情。让那些日本人知道，唐澜要袒护杀害日本人的中国女学生了。这等同于是同整个在上海的日本人为敌，向他们宣战。如此一来，他们自然就会替我们做好接下来的事情。只要唐澜那边不生出乱子来，咱们就没事儿。有了那批货，这风声过去了，有的是你们兄弟俩的好处。我雷诚从来不是亏待兄弟的人。”
　　“这是自然。”罗世成连连点头：“自从跟着雷头混饭吃，这日子明显是越来越好了。也多亏了雷头您给我们机会。往后山长水远的，只管让雷头你带着咱们发财。”
　　“这话我爱听。”雷诚心情大好。“好日子的的确确在后头呢。”
　　三个人畅快的大笑起来，再没有不悦之感。“好了，叫几个唱曲儿的来，雷爷我今天要尽情乐呵乐呵。”
　　“我这就去。”罗世强心领神会。
　　“记得，一定得找比唐澜漂亮的。”雷诚心里还是记恨这个女人。“女人么，只要长得漂亮，会哄男人开心也就是了，要那么能干做什么，自讨苦吃。王剑，你那个老表，跟个受气包似的，那也叫男人么？”
　　王剑奸佞大笑：“他肯定不是男人，他要是男人，和唐澜结婚都十几年了，怎么一个孩子都生不出来呢。还真叫雷头您说着了……”
　　几个人笑得更加猖狂了。
　　几乎是一夜未眠，清早起来，唐澜就拨通了月亮的电话，将昨天与桂花香见面的事情，简明扼要的告诉了他。“总之你放心，事情我一定会亲自跟进的。还有，记住你答应我的，不许擅自外出，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找人陪着你，打给我也行。”
　　“澜姐，你放心，月亮一定不会的。”程月亮很体贴：“早起去银楼要多穿件衣裳。”
　　“好，澜姐知道。”有时候，这种简单的关心，比什么都让人心暖。唐澜顿时又觉得精神奕奕了。“传一，你弄好了么？咱们该出门了。”
　　“又不吃早饭么？”刘传一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拿起了帽子和提包。“我怕妈又要担心我们了。”
　　“那就带着去银楼吃，做完了手里的事情，我还得去一趟大牢。”唐澜不死心。“我就是……”
　　“传一，澜儿，你们快出来，不好了。”杨青焦虑的声音很急促：“你们快下来看看，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两人对视一眼，均露出诧异的表情。
　　“糟了，唐澜心里咕咚一声。”昨天才得罪了雷诚，必然是他们蓄意报复。而且雷诚比王剑、罗世强老奸巨猾得多，他想出来的办法一定不会简单。”这么想着，两个焦急的从楼上下去。“爸妈，怎么了这是？”
　　“你快看看吧，咱家门外，聚集了好多日本人。个个凶神恶煞的，不知道要做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杨青吓得不轻，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时高许多。
　　“日本人？”唐澜冷笑：“动作还真是挺快的么！”
第20章 刘府门外闹事
　　“现在怎么办？”刘传一有些拿不定主意：“他们来的这样快，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之所以没有说出那个败类就是王剑，只是不想让妈担心。“澜儿，要不然咱们去银楼躲躲？”
　　唐澜摇了摇头：“躲得了初一也躲不了十五。他们既然是冲着咱们来的，就的咱们来解决。”
　　刘富不解：“咱们不过是开了几间银楼，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做着生意。怎么好端端的就得罪了日本人。传一、澜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爸，我现在解释不清楚，总之我和唐澜没有做任何意见对不起咱家和咱们国家的事。”刘传一不想唐澜为难，自行向父亲道：“等事情有了交代，我们自然会一五一十的跟您说清楚。”
　　“我出去会一会他们。”唐澜不想刘传一也跟着：“你在这里陪爸妈等等。”
　　“那怎么行，要去就一起去。”刘传一想尽全力，保护唐澜，无论是在什么时候。
　　唐澜感动之余，露出了一个并不轻松的微笑：“好。”
　　“他们出来了。”为首的日本人一句很响亮的日本话，警醒了身后一众闹事的人。围在刘家公馆门外的日本人一瞬间炸开了锅。举棒子的举棒子，喊口号的喊口号，声势震天。
　　刘传一侧目看了唐澜一眼，此时此刻，她的脸上只有镇定与坚毅。而这个表情，也让刘传一倍受鼓舞，他挺了挺胸，显露出难得的大男人一面。“澜儿，你别怕，我一直会在你身边。”
　　唐澜点了点头，扬声一喝：“你们吵什么？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为首的日本人，用极其蔑视的语调以及略微生硬的中文回答：“我们当然知道这里是唐老板的家，可是唐老板却不知道我们的来意。”
　　“怎么会不知道！”唐澜深邃的目光，划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还不是为了你们的同胞被枪杀的案件么？”
　　站在门里的刘富与杨青顿时大惊失色，彼此焦虑的看了对方一眼。
　　“你既然知道是为了什么，就痛痛快快的给我们表个态吧。”为首的日本人大显咄咄逼人之势。“这件事情再清楚不过了，唐老板是真的要维护那个杀人犯，和大日本帝国过去不，和在上海的日本人过不去么？”
　　“过不过的去另说，我只问你们，凭什么那么肯定杀人的就是那个中国女学生？”唐澜没有被对方人多势众的威势吓到，每一个字都说的铿锵有力：“我想请问你，你亲眼看见了女学生杀人么？你没看见，凭什么就这么快下定论？”
　　“你不要再狡辩了。”为首之人愤怒不已：“事发的时候，只有她手里握着枪，而且枪伤明显是近距离所致，更有目击证人能证明，杀人犯根本就是因为没有谈拢价格，才会动手杀人。有动机，有人证有物证，你凭什么说不是她杀的人。唐老板，我希望你不要因为对方是中国女学生就包庇，这对你，和你的家人不会有一点好处。”
　　“诶！”唐澜抓住了他的这一句话。“请问你是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的在威胁我么？你们手里拿着棒子，聚众在我家门外闹事，还口出恐吓之言。倘若我今天出门，遇到了什么事情，我是不是可以直接把这笔账算在你们头上。”
　　“凭什么？”日本人反问。
　　“那你们看见人家拿着枪，就说她杀了人，又凭什么？”唐澜记得，那天探视桂花香临走的时候，她特意证实了一件事情。“实话告诉你们，关在牢里的女学生桂花香，根本就不懂日语。那我要请问了，被枪杀的日本人是不是也和你一样，能说一口生硬的中国话？试问一个不懂日语的女人，怎么和你们的同胞讨价还价？还被人描述的如此绘声绘色？这不是别有用心么？”
　　唐澜也听不懂日语，但是她问了这一句之后，果然日本人中有人开始交头接耳。最后，一个人向为首的日本人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句什么。
　　“你说她不会，她就不会么？我们才不相信！”为首的男人神色有些不定：“这都不是能为她脱罪的理由。”
　　“你们不相信是你们的事情，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这么愚蠢，随随便便就被人利用。放过了真正的杀人凶手，只怕你们那一位同胞，死了也不会瞑目。”唐澜说的很不客气，眉心的镇定让她看上去格外的动人。
第21章 假解围真威逼
　　“你说什么？你简直太可恶了。包庇杀人凶手不说，竟然还敢耻笑我们愚蠢。”不得不说，唐澜的话已经激怒了日本人。
　　“我为什么不敢说，你们莽撞无礼，不分黑白，只晓得受别人的唆使，就来这里闹事。要知道，真正的凶手现在指不定笑成什么样子。你们简直是愚蠢至极。”唐澜只觉得热血沸腾：“你们不相信，那好，敢不敢跟我一起去找答案？难道你们只敢用棒子和我说话么？”
　　刘传一不知道妻子要做什么，但似乎有明白了什么。“是不是太危险了？”他小声问，脸上却没有显露怯色。
　　“你想怎么样？”为首的日本人见她一步步退，登时也起了好奇。
　　“不是有人亲眼看见女学生枪杀日本人么，你们敢不敢和去找他，当面对峙？”唐澜认准了王剑说的都是谎话，不怕他能说的滴水不漏。“还是你们根本就不想搞清楚整件事情的真相，就来我这里逞威风？”
　　唐澜的话音还没落，就已经看见巡捕房的黑色汽车驶进了院子。
　　为首的日本人也听见了车声，转身看过去。
　　从车上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晚的那三个。雷诚走在最前面，一脸的严肃，看上去还比较正常。而罗世强与王剑，个个阴戾，显然是没安好心。
　　“大家都静一静，也听我说两句。”雷诚走到唐澜身侧，肩膀一别，故意往前多走了小步。“昨天的事情，我们巡捕房的得力队长王剑看的一清二楚，而枪杀日本人的女犯人也是他亲手逮捕归案的，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没有一点可疑。我们已经将本案入禀法院，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等着法官大人公正严明的审判，将人犯定罪，还你们一个公道。”
　　为首的日本人，将雷诚的话翻译给了身后的众人。得到了一片赞许之声。
　　雷诚很是满意，随后才对唐澜道：“唐老板，你想强出头未尝不可，但总要挑胜算大的事情来做。这件事的危害，我昨天已经跟你讲的清清楚楚了，我希望你能听劝，不要再胡闹了。今天的事情因何而起，你心里明白。我此番前来，可以说是替你解围，也可以说是救了你一命。否则，难说你不会被这些日本人活活打死。”
　　唐澜嗤嗤一笑：“我明白，雷头你这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先散播消息出去，让人来滋事。后于关键的时候出现，佯装来替我解围。一头一尾，互相呼应，简直就是给我上了一课，让我干瞪着眼拿你没办法是么？”
　　王剑冷哼一声：“唐老板自己不怕死，也不能随便连累别人不是么？你回头看看你身后。”
　　唐澜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门里，站着年迈的公婆，以及房子里伺候的工人们。王剑这句话倒是也没说错，自己不怕是自己的事情，总不能连累别人。但是要她屈服，要她妥协，怎么可能，那也是一条人命啊。
　　“好，既然雷头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再多费唇舌了。左右这件案子还没有得出结论，咱们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面色一凛，她直视着为首闹事的日本人：“你听好了，这件事情，我始终会坚持自己的意见，我会继续查下去，只要法院没有审判，女学生就还不是杀人犯。还有，你们要讨债也好，要追究也罢，是我唐澜一个人的事情，但是如果谁敢因为这件事情，牵累到我的家人，我的伙计，我绝对会叫他自食其果，不信你们就试试看。”
　　“可笑，你凭什么？”为首的日本人不屑道。
　　“是啊，你凭什么？”雷诚也来凑趣。
　　“凭什么？哼，他们不知道，雷头你也不知道么？”唐澜是万不得已，只能抬出程逸飞了。“我和程逸飞，程老板是什么交情，难道雷头你不知道么？在租界，我唐澜说话，的确没有什么分量，可程逸飞的话，你们敢不听么？程逸飞要保住的人，你们敢擅自乱动么？也就是我，还能和和气气的站在这里，跟你们有条不紊的说清楚这些事。程老板太忙了，恐怕不会像我这么有耐心，雷头，你说是不是？”
　　雷诚的脸色，一瞬间的难堪。程逸飞是什么来头，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他不满意谁，这个人就别想在租界混下去。“好，那就各显神通吧，我期待唐老板能尽快找出真相。”
　　“你放心，我一定会的。”唐澜趾高气昂的目送雷诚等人离开，才冷声喝道：“你们还不走么？莫非是要我请程老板来送你们一程？”
第22章 这才是你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批瘟神，杨青直叫阿弥陀佛。“传一，澜儿，你们也真是的，好端端的做生意不就好了么？何必得罪那些日本人，他们个个都是杀人如麻的禽兽，是讲不通道理的。何况那个女学生杀没杀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蹚这浑水呢？还好今天没有闹出大事，否则，我和你爹这两把老骨头，也许就交代在这里了。真是祖先保佑，逢凶化吉啊！”
　　刘富倒是没有杨青这么的妇人之仁，可他的心情也并不轻松。“你就少说两句吧，孩子们这么做，自然有孩子们的主张。”
　　“你以为我想说么？我吓得魂儿都飞了。我不也是为了他们好么？”杨青一脸的不高兴，愤愤的转过脸去：“你反而怪我。”
　　“爸妈，都是我们不好，让二老担心了。”唐澜赶紧赔不是。“这件事情，都是我擅自做主，事先也没有和你们商量。但是我这么做，并非是一时的意气用事，那个女孩子真的是无辜的。爸，我是这么想的，能救人的时候，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啊。否则我的良心一辈子都会受到谴责的。何况，日本人在上海烧杀掳掠，做尽了坏事，实在是不值得可怜的。妈，我真的很抱歉，让您担心了，可这是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都会去做的事情。既然我遇到了，我就不能不管。”
　　刘富叹了口气，终究是默默的点了下头。
　　可杨青却并不赞同：“澜儿，我知道你善良，也知道你有你的想法。可是，咱们现在的日子，不是过的好好的么？日本人那么凶残，那么的不讲道理，我是怕你吃亏啊。”
　　刘传一赶紧替妻子向母亲解释：“妈，你放心吧，这件事情稍后就会入禀法院。会有法官亲自裁决。我和澜儿要做的，就是找出证据而已。别的事情，根本不用担心。”
　　“找出证据？你看看，人家都找上门来了。”杨青依旧不愿意松口：“万一事情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个样子，我只怕……”
　　“妈妈妈，你别担心了。等事情水落石出，他们知道了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只怕感谢我们还来不及呢。再说，我们和程老板是什么关系，有程老板的眷顾，肯定不会有事。你就放一万个心吧。”刘传一给唐澜使了个眼色。
　　唐澜也忙道：“是啊，妈，你就放心吧。我和传一都有分寸，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就是就是。”刘传一也是一个劲儿的赔笑脸：“妈，你就放心吧，我们肯定好好的。”
　　杨青经不住他们的软磨硬泡，只好罢休：“算了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管不了这许多了。”
　　“妈，我扶您回房吧？”刘传一赶紧讨好。
　　“不用了，你们赶紧去银楼吧。只盼着别再出乱子，我也就知足了。”杨青唉声叹气的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刘富也叮嘱道：“凡是小心，多动动脑子，少硬碰硬。”
　　“知道了爸。”刘传一牵着唐澜的手，往外走。发现她的迟疑：“怎么了？后悔可不是你的性子。”
　　“你知道就好。”唐澜微微一笑，眼里有不愿意放弃的韧劲儿：“我从来不会轻言放弃，决定了的事情就会坚持到底。可是，这么做到底是伤了爸妈的心，要他们一把年纪，还要为我担心，我真的是过意不去。”
　　“可是你想想啊，咱们这么做，能救下一条人命。这才是多么要紧的事情。”刘传一握着唐澜的手：“没错，可能因为这件事情，会让爸妈担心，但是这点担心能换来更大的回报，很有价值啊。我不想看见你因为救不到人而不开心。再者，我和你一样，也绝不相信我们的女学生，会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来。这也算是为我们国民找出真相。”
　　“还是你了解我。”唐澜激动的溢于言表：“传一，谢谢你一直以来，都这么的支持我。很多时候，要不是有你，我真的会动摇，会撑不下去。”
　　“傻瓜，我会一直这样在你身边的。”刘传一将她的手攥的更紧了。“我们是夫妻，我当然会无条件的支持你了。你是不必向我道谢的，因为这一切，都是我应该的。”
　　刘传一的目光，逐渐的温热起来：“就算不是出于这个原因，我也还有别的理由。因为，你是我见过的最正直、最善良、最公正，最无私的人。这就是我眼中的你。”
第23章 不是那块料
　　“对不起月亮，这两天都没有打给你，让你担心了。”唐澜才到银楼，就接到了月亮的电话。“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见到了那个桂花香了，她很好，她亲口告诉我她没有杀人。和你所坚持的一模一样，她是清白的。”
　　“太好了。”电话另一端的月亮，高兴的笑出了声：“我没有说错，她真的是清白的。日本人不是她杀死的。这太好了。”
　　“是啊。”唐澜也被这样欢愉的声音感染，心情忽然就好了许多。“接下来，我会尝试着找证据，证明桂花香是无辜的，等着入禀法院之后，就将我们的证据呈交给法官，希望能她能得到公正的判决。”
　　说的时候，唐澜的的确确是信心满满的。但是话一出口，她又觉得只是这样，太过牵强了。先前知道桂花香身上没有带枪，随后也证明了那把枪根本就是那个日本人的。现在看来，即便桂花香不会日语，他们也一定会一口咬定，死了的日本人会说中文。这样细微且薄弱的论据，根本就帮不到桂花香什么。这么一想，唐澜自己都觉得希望很渺茫了。
　　“月亮，我今天还想去监狱看桂花香，你要不要一起来？”
　　“真的么？我要去！”月亮很激动：“我要亲自问她事情的经过，我想知道的更多，因为我也想出一份力。澜姐，那我等下去银楼找你好不好？”
　　“好，那我们就一会儿见。”唐澜看了看时间，还来得及过目这两天的账目：“晚点见。”放下了电话，她就和刘传一各自忙了起来，想尽快弄完手上的事情，再去一次大牢。
　　“哥，好像有人跟着咱们。”程逸翔回头看了好几次，总是有人鬼鬼祟祟的做些奇怪的动作。看见他回头看，要么停下脚步，要么转头佯装无事，反正越是这样，就越能引起程逸翔的注意。“确切的说，应该是冲着你来的。”
　　程逸飞也有所察觉，只冷漠一笑：“冲着我？哼，我有什么值得他们跟着我的。我看八成是你，又不知道外头欠了多少赌债。这帮人要不是看我的面子，早就把你拖走暴打一顿了。说吧，这回又想让我替你还多少？”
　　“你别这么说啊哥，我可是很冤枉的。最近我都乖乖在家，陪着咱妈，哪儿也不敢去。哪里就又欠下赌债了。再说，我也不是不知道长进，你看，我这不是来陪你见客户了么？”
　　“见客户？”程逸飞的语调更加凉了：“我看我有必要提醒你。我带着你出来，是和几个朋友聚一聚吃一顿午饭的。并不是要谈银行的生意。爸临终之前，清清楚楚的叮嘱过我，不许你碰家里的生意。何况这些年，银行都是我盯着，从一家开到十一家，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在打理。 你只要能在家里好好陪陪妈，好好照顾一下家庭，我也就放心了。别的事情，我自由分寸，轮不到你操心。”
　　嘴上只说是，可程逸翔心里，比猫爪还要难受。“哥，长此以往，我岂不是成了程家最没有用的人了么？现在，连星星、太阳也进了银行，而我却只能整天陪着一屋子的女人，做一些无聊又无趣的事情。你说，生活的百无聊赖，我能不去赌么。要是找点事情让我做，我自然就不会再沉迷那些了……”
　　“所以，你想说什么？”程逸飞虽然没有看他的表情，却也知道他的心思。对于这个弟弟，他有过太多的希望，但最终都落空了。于是只能拿出大家长的气魄来，死死的将他压在身下。“别告诉我，你想自己做生意。”
　　“人家都说知子莫若母，我看才不是这么回事儿呢。这天下间最了解我的人，就是我哥你了。”程逸翔略带吹捧的口吻，已经是极力克制的结果了。他晓得程逸飞不吃这一套，可总得表示自己的心意不是。“哥，你就帮帮我吧，我不想每天都游手好闲的。都成废人了。”
　　程逸飞根本听不进去，只是很平静的说：“不可能。”
　　“为什么？”程逸翔有些不满。“咱们这个家里，吃闲饭的就只有妈，你的两位夫人，两位女儿，和我还有我太太我儿子。为什么你一定要让我这么没用呢？”
　　“很简单。”程逸飞眉心一蹙：“你不是做生意的料子。而且现在局势动荡，做什么生意都不稳妥。我不想操心银行的同事，还要给你擦屁股。有那些钱，还不如留着给你还赌债。总之，别再提了。”
第24章 扫了程老板的兴
　　心里窒闷的厉害，程逸翔却也不敢顶嘴。猛得回过身，发现跟在身后的人不见了，他才松了一口气，看来真的不是找他的。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哥，到了。”约见的地方到了，程逸翔收起了自己的不高兴，在这个家一天，他就得忍一天。早晚忍到没有他程逸飞的时候，自己也就能出头了。
　　“程老板，总算把你给盼来了。”说话的人乃是租界有名的酒王。大上海纸醉金迷的颓废之气，一大半都来自他的酒。所以即便上海沦陷了，他酒庄的生意也并没有因此而受到什么影响。“快请，多谢程老板赏脸了。”
　　“客气了，陈老板好酒待客，光是闻一下也足以让我陶醉，岂有不来之理。”程逸飞笑着和他寒暄，又与在场的另外几位老板一一打过照面。
　　“他们怎么进来了？”陈老板忽然脸色一沉，略微有些不高兴了。“今儿这场子，我可是包下了，老板人呢？怎么接了我们的生意，还敢另揽顾客？”
　　众人的目光皆朝着门外看过去。“是日本人？”
　　前几个进来的人，穿着西装一时难以分辨。可最后进来的那一位，竟然穿的是和服。一下子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酒店老板赶紧迎上前去：“几位先生，真是抱歉了，今天这场子，让陈老板包了。我们暂且不接别的生意了。还是请您几位……”
　　“让开，我们是找程逸飞程老板的。”偏偏是穿着和服的那一位，开了口。“相信程老板好客，不会巨人千里之外吧？”
　　程逸飞有所保留的看着他，这个人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我虽然好客，但今天不是我的主场。是走是留，要听陈老板说。何况，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又怎么会好客的请你进来。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的好。”
　　那日本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平和一笑。“我们只是不请自来，程老板已经不给我们好脸色看了。倘若程老板的朋友，死在了别人的枪口之下，而我们百般阻挠不让凶手伏法，程老板又会如何呢？定然是恨得牙痒，巴不得将我们生吞活剥了！”
　　程逸飞登时拉下脸来：“你在胡诌什么？我几时不让凶手伏法了？”
　　程逸翔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当即就明白了日本人提到的事情。“哥，我想他们说的，是租界女学生开枪杀死日本人的事情。昨天咱们不是看过报纸了么。”
　　说真的，租界每天发生的事情不计其数，牵扯到人命的也不是小数目。程逸飞的心思，都在银行的事情上，犯得着理会这些么！“那我就更不明白了。死了的日本人和我有什么牵扯，不过是女学生杀了他也好，是谁杀了他也罢，又不是我指使人做的，你们此来，是不是太荒唐了一些？”
　　陈老板连忙附和：“可不是么，这些事情说白了，和我们程老板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别在这里无理取闹了，还是自行离开为好。免得撕破脸，对谁都没有好处。这样吧，下回你们来这里吃饭，帐记在我老陈的头上，就当是交个朋友，别再生事了。”
　　“哼，陈老板太小看我们了。我们岂会是为了一顿饭才来。”那日本人不依不饶：“今天早晨，在刘公馆门外，唐老板可是夸下海口，说这件事情就是程老板的意思。这才过了多一会儿，程老板就不打算认账了么？中国有句老话，叫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看来还真是传闻不如见面。”
　　“你说什么？”程逸飞恼了，威严的目光透出了寒凛之意，森森可怖。正想要一口咬定这件事情和自己没有关系，骤然听明白他们口中提到的人物。“刘公馆？唐老板？”
　　“不错。”为首的日本人正是今天带头去刘公馆闹事的藤本。“并非我们要故意打搅。我们也知道程老板在租界里响当当的名号。知道您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才来这里向您讨个说法。究竟那个女学生，和您有什么关系，为何您要授意唐老板袒护她，干涉整件事情。 难道枪杀日本人的凶手，不该得到严惩么？这样明显的包庇，只怕不但会影响程老板您的名誉，还会影响租界和日本人的关系，对谁都没有任何好处的吧？”
　　“不然呢？你们还想怎么样？”程逸飞虽然不知道唐澜再搞什么名堂，但是这件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第25章 上门问罪
　　“我们只是希望，程老板不要插手这件事情。让这件事情得到公平的解决。”藤本言毕，深深的鞠了个躬：“抱歉，打扰了程老板的兴致，我们告辞了。”碍于程逸飞在租界的地位，藤本不得不深表歉意。
　　程逸飞已经没有心思听他说什么了，他一心只想弄明白，这个唐澜到底在搞什么鬼。“陈老板，今天真的很抱歉，扫你的兴了。这样吧，改天我选个好日子，回请各位用饭，再赔罪。”
　　“程老板客气了，扫兴的是那些日本人，岂会是您。”陈老板还有心留他吃饭，可看这个架势，程逸飞必然要走。“您看今天这顿……”
　　“你们慢用，我就不逗留了。”程逸飞对程逸翔使了个眼色：“让我弟弟好好陪几位聊一聊，我先告辞了。”
　　“那，我们就改日再约。”陈老板赶紧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好，一定一定。”言罢，程逸飞匆忙的离开了酒店，打了人力车就往唐澜的银楼去。可惜到银楼的时候，他只见到了刘传一，并未看见唐澜的身影。“刘老板，唐老板人呢？”
　　“程老板，您怎么过来了，稀客稀客啊。”刘传一恭敬的请他进来：“您快坐，我这就给您倒茶去。唐澜和月亮去了……”
　　话到嘴边，刘传一猛然觉出不对来。担忧在脑子里转了个圈，他的笑容就变得不那么自然了。莫不是早晨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到程逸飞耳朵里了吧？他此番前来，难道是兴师问罪的？
　　“你想什么呢？唐澜和月亮在一起，他们去哪儿了，你快说。”看着刘传一到嘴的话有哽住了，程逸飞更加相信了那个日本人的话。“该不会……是唐澜带着月亮，去了巡捕房的大牢，探望那个枪杀日本人的女囚了吧？”
　　“这……这……这这……其实……”刘传一不敢看程逸飞，心里禁不住毛躁起来。租界老大就是租界老大，就没有他算不准的事情。
　　”简直是要气死我了。“程逸飞猛的拍了一下刘传一面前的桌子。“你结巴什么？你们夫妻俩是要活活的气死我么？好端端的，没事儿唐澜带着月亮蹚这种浑水做什么？无缘无故的卷进命案里去了，还搬出我的名号，我什么时候跟唐澜说过，我要保住那个女囚，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们也真是太大胆了，竟然随随便便就做了我的主，简直是岂有此理。”
　　“程老板，你先别……别生气……”刘传一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程老板，您怎么忘了，那天月亮少爷离家出走，不是正好在租界遇到了那个枪杀日本人的女学生么？其实整件事情，不是唐澜带着月亮少爷胡闹，而是月亮少爷不相信女学生是凶手，请唐澜帮他一块儿找证据，您也知道唐澜的脾气，嫉恶如仇，善良正直，这不就一拍即合了么。”
　　程逸飞一拍脑门儿，一下子想起那天的事情。“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早知道我就把他关进鸡笼资料，还由着他瞎胡闹。唐澜也是，明明知道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还跟着月亮一起疯，真是气死我了。”
　　刘传一一边将茶水递到程逸飞手边，一边认真的赔礼道歉。“对不住了程老板，是我和唐澜做的不够好，事先没有向您解释清楚。我们也不是过意要抬出您的名号，只是巡捕房的人使坏，一大早就让那群日本人堵在了我们家门口。要不是我们狐假虎威，仰仗您的威严，这会儿刘府都已经被砸的稀巴烂了。您就当恩泽我们一回，我一定跟唐澜说清楚，再也不会乱来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宽恕我们了吧。”
　　日本人牵扯进来，巡捕房的人牵扯进来，这样大的动作，只怕整个租界都要震动了。程逸飞最不想看到的，是他的儿子和朋友乃至他自己都被牵扯进来。本来时局动荡，就很是不安的时候，他们偏偏还要生事。“得了得了，收起你的讨好嘴脸，我不想看。我告诉你，你跟唐澜说，不许再管这件事情，我自然会看住月亮，也不许他掺合。否则，真的有什么不测，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你们就知道给我添麻烦，不晓得这件事情很可能成为一根导火索，关系到整个租界的安危。要是真的惹恼了在上海的那些日本人，攻进了租界，我看你们怎么收拾。”
　　言罢，程逸飞扬长而去。
　　刘传一这才擦了擦脸上的冷汗，禁不住嘀咕起来：“妈呀，吓死我了，这架势，真是比日本人还可怕！”
第26章 活活被气死
　　“你总算回来了。”刘传一看见推开办公室门的人是唐澜，心一下子软了。“你可不知道，刚才程老板来过了，那气魄，绝对能压倒一切，吓得我腿都软了。”
　　从他夸张的语调，唐澜恍惚能看见程逸飞怒气冲冲的站在自己面前，唬的不由一缩。“你的意思是，程老板已经知道我要为桂花香翻案的事情，并且知道我们假借他的名号敷衍那些日本人了？”
　　“是。”刘传一赶紧点头，一手殷勤的从唐澜手里接过提包，一手扶着她坐下。“我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传到程老板耳朵里的，但是我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生气，似乎不愿意和这件事情有牵连，也不喜欢你带着月亮去大牢里探望桂花香。我甚至还以为，程老板会亲自去大牢阻止你们见面，幸亏是没去。”
　　唐澜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程老板虽然没有去，但是这件事情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一拍脑门儿，她赶紧站了起来：“我毕竟是外人，碍于情面，程老板顶多斥责我几句也就过去了。可月亮……”说真的，她还真的挺担心，程逸飞会把月亮关进鸡笼去。“不行，我得去程家一趟，说是上门请罪也好，说是赔礼道歉也罢，总之既然人家已经知道了，咱们就得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好吧，那不然我陪你去。”刘传一虽然畏惧程逸飞的威严，但是也不愿意妻子一个人受旁人的指责。
　　“也好……”唐澜倒不是怕程逸飞对自己发脾气，而是怕一个人阻止不了他伤害月亮。多个人帮手总是好的。
　　“刘老板，唐老板，我不请自来，没打扰你们说话吧？”
　　办公室的门一瞬间被推开，唐澜和刘传一齐刷刷的转过头去。“呀，老许，怎么是你。快请进来。”唐澜激动不已：“上次那笔生意的事情，我还没好好谢你。”
　　“老许，快请坐。”刘传一亲自倒茶：“这会儿怎么有时间来上海？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亲自去火车站接你。”
　　两个人和老许说话的同时，不免互递了眼神，有远客来，看来程家今天是去不成了，月亮只能自求多福了。
　　程家的客厅里，程老太太领着众人，沉默无声的听着楼上的动静。每个人的神情都有所不同，但又是如出一辙的担忧着。似乎是在为别人，但也不外乎是为了自己。人人自危，大抵说的就是眼下这种境况，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惹事。能在程家掀起如此轩然大波的人，就只有他程逸飞了。
　　“我不是和你说了，不许再管这件事情，为什么你就是听不进去？”程逸飞怒不可遏的站在程月亮面前，极尽威严的喝道：“是不是我说的话你都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我们程家，能在租界里立足，并不是因为手里握着几间银行，而是我们懂得审时度势，懂得怎么去保护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并且创造更多我们能拥有的东西。你明不明白？”
　　这句话对月亮来说，太过深奥了，他是真的有点不明白。“爸，我不……不是很明白！”
　　“你简直能气死我。”程逸飞没想到他回答的这么坦白：“我是说，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能不能多为家里人想想，能不能为你爸爸我想想，能不能不要只顾着一个根本就不相干的人，去破坏我辛辛苦苦为这个家付出的每一份心力？”
　　“爸爸，我没有，我没有……”程月亮心里很清楚，他要做的，就是不让那个女学生蒙冤。他也没想过去伤害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爸爸，她真的是无辜的，你相信我好么，她是无辜的！”
　　“你怎么……你怎么就是不开窍？你要气死我么？”程逸飞简直和他说不通：“她是不是无辜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当时日本人被杀，她就站在现场，手里握着枪，脸上都是血点子，她会是无辜的么？月亮，你给我听着，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让吴嫂两只鸡扔进你房间里，让他们每天咕咕咕咕咕咕的陪着你，看你还有没有心思去想别人无辜不无辜！”
　　话说到这里，程逸飞依旧觉得没有任何效用：“月亮，你给我听着，你是程家的一员，你要做的，就是设身处地的为这个家着想，不是每天变着花样的气我，你懂不懂？”
　　“爸，不要捉鸡……”月亮想起那咕咕哒的声音，就脑仁疼。“爸……那个女孩子，她真的是无辜的，要是我不救她，她会死的。爸，我不能看着她死不管啊！”
第27章 他懂什么
　　程逸飞被他最后的两句话震住了，一瞬间，他觉得月亮的心里有一团火。这团火究竟是正义感是善良还是执拗，他有些分不清，可完全是出自于月亮的口中，让他的心越发的平静不下来了。如果那个女学生是罪有应得，这些就都是白费心血了。可如果那个女学生真的是冤枉的，自己的放任与不许，就成了真凶的帮凶。
　　但是这一切，真的非要和程家有关么？
　　“总之，这个案子马上就要上法庭了。没有证据的前提下，我不许你再热惹是生非，你就给我好好的留在家里，不许再去监狱，否则，就别怪我真的捉两只鸡扔进你房里来。”程逸飞的语调，明显不如方才那么强硬，甚至还有商量的成分。“月亮，好好的做你该做的事情，你已经二十岁了。”
　　程月亮害怕再惹爸爸生气，房间里真的要多两只鸡了。可是他又不愿意放弃救桂花香，灵机一动，他低低的问：“爸，我不去监狱，能不能去图书馆？我……不想每天闷在家里，偶尔也想走出去看看。”
　　似乎在自己面前，月亮很少会提要求。程逸飞想了想，就点了下头：“只要不是去监狱去大牢，你想去哪儿都行。”
　　“好。”月亮有一瞬间的高兴，但是很快又担忧起来。“爸爸，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的目光里有躲闪也有渴望：“要是我真的能找到证据，我是不是可以……为桂花香翻案？”
　　“你……”程逸飞真的要被磨的没有脾气了。“算了，我不想说，你自己看着办。但是月亮，千万千万不要再给我惹麻烦了，你要知道，我是有底线的。”
　　“我知道了。”月亮偷偷的笑了，这已经是他很满意的答案了。
　　程逸飞知道今天的“暴怒”一定让家里人担心了，轻轻对月亮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到自己身边。“好了，现在下楼，跟大家说声抱歉。今天的事情，你又让大家担心了，知道么？”
　　“嗯，我知道。”月亮很认真的点头。实际上，他心里很清楚，奶奶、爸爸、妈妈都是很担心他的。
　　程逸飞搭着月亮的肩膀，从二楼走下来。
　　程老太太和袁秀巧马上就站了起来。程逸翔不动声色的看着这父子俩，心里慢慢的翻滚出一个一个的小气泡。而太阳、星星、微风他们也都是很关心的样子。
　　唯独程细雨扭过脸去，根本就不愿意看那个程月亮。实际上，她心里对她的嫌恶，已经超过了对这个家所有人的。
　　“奶奶、妈妈，对不起，我又让你们的担心了。我以后不会了。”程月亮记得唐澜交代他的，一定要诚恳的认错。因为无论做错什么事情，都不能让关心自己的人担心、伤心。“我不是故意要惹麻烦的，只是……”话到嘴边，月亮不敢说桂花香是无辜的，他怕爸爸不喜欢听。
　　程逸翔叹了口气，慢慢的站起来：“哥，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已经闹大了。那些日本人觉得是您在故意包庇杀人凶手，要维护一个不知廉耻的杀人犯，就因为她是个中国女学生。这话传出去，好说不好听的，非但对您的名誉不好，对咱们程家更不好。我想，还是劝劝月亮，不要再管了。本来那样的女人，死不足惜，何必为了她来给家里找麻烦。”
　　“二叔，桂花香不是杀人凶手，你看着吧，我一定能找到证据，我一定能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程月亮有些生气，声调不免高了许多。“我一定不会让她被冤枉的。”
　　“月亮。”袁秀巧赶紧拦着他：“好了，都这个时候了，妈知道你饿了，给你做了黄金炒饭，端到你房里慢慢吃好不好？”
　　程逸飞蹙着眉，朝袁秀巧点了头，表示赞同她的主意。
　　“走，妈陪你上楼。”袁秀巧赶紧握着月亮的手腕，一起走了。
　　“哥，难不成你由着月亮胡闹？”程逸翔故意要激怒程逸飞：“你也不想想，这么多年了，月亮才出过几次家门，他那么单纯那么不谙世事，难道就火眼金睛，一下子能看出谁是忠是奸么？总之我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程家，你还是劝一劝月亮吧。”
　　他知道程逸飞拿月亮没辙，故意强调了“劝一劝”。“这个家里，也只有你说的话，月亮才肯听。就当是让妈少操点心吧。”
　　摆明了是激将法，步步紧逼，程逸飞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你不必再说！”
　　“哥，你不能纵着月亮胡闹啊！”程逸翔不满这个答案，少不得坚持自己的说辞：“他懂什么？”
第28章 程老太太的心病
　　“他懂什么？”程逸飞很介意程逸翔最后一句话的用意：“你觉得他懂什么？你觉得他不懂什么？”
　　“哥，你我心里都清楚，月亮就是个简简单单的孩子，让他卷进这样的是非之中，根本就没有一点好处！难道我不是为了月亮好，为了这个家好么？”
　　“你还是操心你该做的事情，不要再说这些根本不是你能承担的事情了。”程逸飞不想把话说的太重，但是也必须让程逸翔明白，这个家，到底是谁在做主。“妈，我先上楼换件衣服，等下陪您用晚饭。”
　　程老太太除了叹息，终究也只能是默默的点头。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可她身为母亲的哪儿有不操心的。逸飞和逸翔之间，是真的不太和睦了。“吴嫂，也扶我回房换件衣裳吧。”程老太太这么说，是知道两个儿子，一定都有要和她说的话。
　　果不其然，衣服还没有换，二儿子程逸翔就已经跟在身后来了。
　　“妈，上次儿子经过凤祥楼的时候，看着这个很适合你雍容的气韵，就买了回来，您看看喜欢不喜欢。”程逸翔一直不服气的就是，老太太明面上很疼自己，实则更倚重大儿子。所以他能做的，就是成日里陪在她身边，尽量让她开心让她高兴，让她多记着一点自己的好来。
　　将包装精美的金丝绒项链盒双手奉上，程逸翔眉开眼笑：“只有这样好的珍珠，才配的上妈您。您快看看喜欢不喜欢。”
　　倒是很珍贵的东西，程老太太一眼就看出了价值来。“这珠子圆润，光泽熠熠，可谓名贵。该不是买给你媳妇的，又拿来哄妈开心吧？你知道的，妈老了，戴不戴这些没有什么关系，妈只是不想委屈了你媳妇。”
　　“哪里的话。”程逸翔看着程老太太眼尾的笑纹逐渐加深，心里便有数。“妈，我们有什么好的东西，都应该留给您才合适。您才是这个家的祖母，大家长，这个家理当是您说了算。”
　　“所以呢？”程老太太将盒子合上不看：“你有什么事情，想让妈给你做主？”
　　“妈，儿子孝敬您，是儿子应当的。哪里就有别的心思。”程逸翔口是心非：“只要您能高兴，健健康康的，那就是咱们一家子的福分。我和哥都是这么盼望的。”
　　程老太太将金丝绒的锦盒放在程逸翔的手心里：“你要是这么说，那这东西妈反而不敢要了。”
　　“别呀，妈，这可是儿子的一番好意。”程逸翔再度将锦盒打开：“让儿子给您戴上看看吧。”
　　“知儿莫若母。”程老太太并不接受他的项链。
　　程逸翔没辙，只好硬着头皮一笑：“妈，我就是觉着，我在这个家里，太清闲了。您看，大哥又忙又累自然是不必说，就连太阳、星星他们，也都进了银行做事。稍后，大哥还会安排微风去银行上班，连女孩子都抛头露面了，就我这个大闲人成日里无所事事的，我心里总是很过意不去。我想帮大哥的忙！”
　　其实这是话，程老太太心里早就有数。但她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些话，你和你大哥说过了没有？”
　　“说过了，可是大哥……大哥要我留在家里好好照顾您。当然，我是很愿意陪在您身边的。可是……男儿志在四方，我总觉得，我得有点自己的事业，才能给妈您增光。妈，儿子想让您知道，能让您觉得骄傲的，不是只有大哥，我也可以做到。”
　　话说的冠冕堂皇，程老太太微微叹了一声：“你大哥是怎么说的？”
　　“妈……”程逸翔有些不高兴，每次提起这件事，似乎程老太太都是这么个套路。“大哥还不是搬出爸爸的遗言之类。”
　　“是了，可见你爸和你哥都已经替你打算过了。”程老太太根本不理会他的不满，只是兀自说道：“现在，你哥哥手里头有这么多间银行要搭理，难免对家里照顾不周全。身为弟弟，你不帮他一把，还能指望谁。再说你大哥也没有亏待你，你的吃穿用度，你们一家子的，不都是走的咱家公账么？
　　到了年底，还有各种分红给你，否则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买这样贵重的东西送给妈。要妈说，你大哥就是个劳碌命，一辈子总得这么拼命的干。而你呢，就是个享福的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快活似神仙。这有什么不好的？人么，贵在自知。逸翔，你就听话吧！”
　　“妈，儿子不想当程家最没有用的人，难道您就不肯帮一帮儿子么？”程逸翔的眉心，已经凝聚了薄薄的怒意。
第29章 每个人都有为难的时候
　　捻了捻手里硕大圆润的珍珠，程老太太嘴角的笑意慢慢的冷下来，但是慈爱之色不减。“逸翔，你和你哥哥不一样，或者这么说吧，每个人和每个人擅长的都不一样。这个家，你哥哥就是顶梁柱，他支撑起了一片天。而你，你要在你哥哥的庇护下，陪着他承担起对这个家的责任。”
　　“可是妈，你看看我现在能承担什么责任？”程逸翔强忍着怒意，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和缓。“什么都是哥哥在做主，连我每天要做什么，不许做什么也都是哥哥的安排，我就不能活出自己的样子来么？”
　　程老太太斜眼睇他，终究是垂下头去：“那你想做什么？”
　　程逸翔听她这么问，紧绷的情绪稍微得到了缓解：“妈，我想进银行工作，让哥教我怎么做出色的银行家。反正哥手底下十一间银行，也够累的，随便让我管理个两三家替他分忧也就是了。要是哥怕我管不好，那也不要紧。让我自己做点小生意也行。总之，我不想当个闲人，每天在家里白吃白喝，我也想自食其力，靠自己的努力赚钱给妈买更名贵的项链。”
　　说到这里，程逸翔蹲下在了程老太太的脚边，撒娇一样的将自己的脸贴在程老太太的膝盖上：“妈，你是知道的，我要是认真的做一件事，也一定能做好。你帮我劝劝哥哥好不好？这一次我真的是认真的，我不会再乱来。”
　　“我换件衣裳，你先出去吧。”程老太太抚了抚他的头，心思沉甸甸的叹了一声。
　　“妈……”
　　“就算我肯，也要能说动你哥哥。”程老太太并非不疼这个小儿子，只是什么人该做什么样的事情，她心里清楚得很。
　　看见了一丝曙光，程逸翔不禁高兴起来：“妈，我就知道您是最疼儿子的了。那儿子先去厨房盯着，让他们准备您最爱吃的菜。”
　　“去吧。”程老太太倒吸了一口凉气，让吴嫂给她披上了一件镂空钩织的披肩。
　　“宝蓝色的旗袍，赔乳白色的披肩，妈看上去总是那么神采奕奕的。”程逸翔走进门的时候，程老太太正对着镜子打量自己的身形。
　　转过身，看见大儿子走进来，程老太太才将程逸翔方才送的珍珠项链比划在胸前。“这个配我的衣裳，好看么？”
　　“当然好看，明珠柔亮，比翡翠更能提亮颜色。何况搭配您这一身也极为合适。”程逸飞走上前去：“那就让儿子摘了翡翠项链，把这个给您戴上。”
　　“这个是逸翔才送给我的。”程老太太不动声色：“你知道，这些方面，他还是很有眼光的。认识什么是好东西，还总能挑选到合适我的。”
　　程逸飞很明白程老太太的意思，连连点头：“的确如此，这方面儿子疏忽了，不如逸翔细心。这段时间，逸翔也是真的尽心尽力操持着家里的大小事务。我看，也是时候给他加一些生活费了，只要他不去赌，多开销一些根本没有什么关系。”
　　“逸飞，你知道妈说的不是生活费这么简单。”程老太太虽然不会过分的溺爱小儿子，但是也希望这兄弟两个能和睦。“妈这辈子，最大的本事就是养活了你们兄弟俩。就算是现在下黄泉，对你们程家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妈，你别这么说。”程逸飞很难过听到这样刺心的话：“您会长命百岁的。”
　　“逸飞啊，妈老了，妈这辈子享尽了福。吃的用的住的，都是最好的。可是妈也有妈的担忧你懂么？妈不想老了老了，还要看着你们兄弟俩反目。”
　　程逸飞心里什么都明白，但是不让逸翔插手家里的生意，是爸爸的遗愿。事实上，这个不争气的弟弟，也根本就不是这块料子。“妈，你让我想想，我总能找到一件合适的事情，给逸翔做。这只是时间的问题。还有，你别担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记着一样，逸翔是我弟弟，我们是一母同胞。我会让着他，会保护他的。”
　　这算是大儿子已经让步了吧？程老太太没想到，这么多次的“商量”之后，终于会有他退步的一次。“你能这么说，妈真是老怀安慰了。”
　　“妈，你放心。”程逸飞只能将为难放在自己心里，说真的，依程逸翔拈轻怕重的性子，独当一面的事情，他必然是管不了的。最稳妥的法子，也就是把他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了。
第30章 去银行上班
　　“正好大家都在，我宣布一件事情。”程逸飞和姨太吕凤萍从楼梯上下来，看见厅里大家都在，眉头便锁紧了几分。
　　吕凤萍事先并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只是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一大早就这么郑重其事的，肯定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越想心里越是不安，她少不得凑近了程逸飞：“老爷，有什么话不如用了早饭再说吧！”
　　“不必。”程逸飞决定的事情，除了程老太太的软磨硬泡，基本上没有人能改变。“今天开始，就让逸翔去总行上班吧。就跟在我身边，学习管理银行大大小小的事物。太阳和星星从旁协助。”
　　程逸翔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好半天。
　　还是他的太太米雪推了他一把：“大哥说了，让你去银行上班呢。你还不快谢谢大哥。”
　　“大哥，你是说真的？”程逸翔虽然回过神，但是仍然不敢相信。
　　“我从来不拿重要的事情开玩笑。”程逸飞神情严峻：“你要进银行上班，我就让你进。但是我也是有条件的。三个月为期，如果你不能熟悉整间银行的运作，又或者不能戒掉赌博的陋习，那么就别怪我把你赶出来。以前你做什么，以后你还做什么，没得商量。”
　　这下子，程逸翔是真的高兴起来了：“太好了，哥，我答应你，我一定好好学。我绝对不会再进赌坊，你放心就是了。”
　　程细雨当然不相信二叔的话，而且，之前爸爸说让微风进银行做事，她就已经很不高兴了。“爸，可是你之前不是一直说，家里的事情交给二叔来打理么？现在二叔要去银行上班了，那家里这一团乱糟糟的事情怎么办？总得有人来管吧？而且，你不是常说，物尽其用么？二叔管理家里的厨房有一套，成日里都是拣最贵最好的来买，那是往外花钱。可管理银行可就不同了，赚钱这种事，只怕二叔并不擅长呢。”
　　程老太太有些听不下去，叹了口气道：“细雨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家里的事情，还你有你大妈，你妈来管，再不济，还有我这把老骨头呢，总不会没有人管就是了。正因为你二叔有不足，才得要跟着你爸爸好好的学，他都已经表态了，你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奶奶……”程细雨虽然会哄程老太太高兴，但是心里也会有自己的不情愿。
　　“好了，再说我们家不是还有你么！你可以帮着我们一起处理家里的事情，你也不小了，是时候学会这些，将来嫁人了，也能入婆家主事不是么！”程老太太明白众人担心什么，点到即止的话，是提醒了程细雨，何尝不是提醒吕凤萍。女儿总之是外人。
　　“好了，要说的都说完了，逸翔，等下吃完饭，就跟我去总行。”程逸飞不想多说，这也是万般无奈的办法。不然当妈的和当弟弟的隔三差五就闹这么一出，他也实在是受不了。毕竟要顾及家人的感受。“月亮呢？又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和大家吃饭么？”
　　环顾了一周，程逸飞没看见月亮的影子，不免担心。其实说白了，他更希望进银行上班的人是程月亮。
　　“他呀，一大早就起来了，嚷嚷着要去图书馆。还说是你答应了的。我没有办法，只好让他去了。”袁秀巧急忙解释。
　　“呃？”程逸飞想起昨天的对话，心里不免又焦虑了几分：“哦，是我答应他了。去就去吧，这个儿子，总是不叫人省心。”
　　“月亮会长大的。”袁秀巧心里也最挂念这个儿子。
　　“妈，哥，你们先吃，我回房去换件整齐的衣裳。”程逸翔眉飞色舞：“毕竟今天是第一天上班，我得穿的精精神神的才行。你们就别等我了。”
　　言罢，程逸翔一溜烟的消失在了大家的眼前。
　　米雪也赶紧追了上去：“妈，大哥，大嫂，你们先吃着，我去看看。”
　　程老太太看见细雨还是一脸的不高兴，索性叫她过来：“你陪着奶奶去用早饭吧，今儿就坐在奶奶身边。等下让吴嫂给裁缝打电话，快要换季了，也是时候添几件旗袍，你也做几身新衣裳吧。”
　　这么说，程细雨才微微露出笑意：“还是奶奶最疼我。”
　　“你知道就好了。”程老太太只做不觉，其实要周全一大家子，所有人的心意，根本就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实际上，她也是万般无奈的。“总是程家的小姐，小姐得有小姐的样子，还要有小姐的气韵和胸怀知道了么？”
第31章 砸玻璃的来了
　　程逸飞领着程逸翔同太阳、星星一起走进了银行。职员们接二连三的问好声此起彼伏，深深的揪住了程逸翔的心。在这个家待了这么多年，他何曾如此趾高气昂的走进过银行？那种得意之情，令他血脉膨胀，简直无法形容有多么骄傲了。
　　当然，骄傲的同时，也少不得深深的怨怼。这样的情形，只怕他程逸飞每天都要经历好几次，上班有人问候，下班有人相送，就算是出门一趟办事经过这里，也总有此起彼伏的问候声。对他程逸飞而言，这些根本就和吃饭睡觉一样平常的事情，对自己却如此的难能可贵。程逸翔心里，瞬间就不是滋味了。
　　“太阳，带你二叔去他的办公室，顺便把相关的资料拿给他看。让他明白，我们整间银行是怎么运作的。”程逸飞心想，光是看这些帐，就足以让这个纨绔二弟头疼了，更别说各种利息的计算，各种散帐的条款了。“你用心看，之后我会抽查问题来考你的。”
　　“好的大哥，我知道了。”程逸翔满满的自信，昂首阔步的跟在程太阳身后，往自己的办公室去。这一天太真的等的太久了。
　　程星星则是一脸的不知所以：“爸，你不是说爷爷他临终前特意叮嘱……”
　　程逸飞睨了他一眼，郑重道：“所以我才要你和太阳，从旁协助他你懂么？什么事情是他能做的，什么事情是他不能做的，也许他自己心里没有数。但是爸爸知道，你和太阳一定都很清楚。如果你们解决不了，协助不了，就直接告诉我，让我来亲自督促他做。记住，星星，这样的协助是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懂么？”
　　听爸爸这么说，程星星心里才觉得舒服了。“你放心吧爸爸，我明白了。”
　　“那就好。”程逸飞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是有无尽的嘱托：“我上楼去了。”
　　解决了家里的一桩事，程逸飞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轻松不起来。刚翻开文件，就听见了敲门声。“进来。”
　　“程先生，不好了，一群日本人把咱们的银行包围了。”职员小孙一脸的焦虑，就是您刚刚上楼时发生的事情。他们说今天必须让您不要再继续插手女学生枪杀日本人的案子了，否则就把咱们的银行砸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程逸飞猛的一拍桌子：“简直岂有此理，我什么时候继续插手那件事情了？从一开始我就根本没有理会过。你告诉他们，这里是租界，是我程逸飞的银行，他们谁敢乱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话是这么说，可程逸飞心里很是恼火，急急的拨通的唐澜银楼的电话。谁知道唐澜竟然不在。“莫名其妙，你不找事儿，事儿反而还来找你。我不招惹你们，你们竟然到处打着我的旗号骗人，真是莫名其妙。”
　　“不好了，程老板，他们为了见您，已经动手砸碎了楼下的玻璃门。”去而复返的职员小孙，声音里满是急迫：“您要不要下去看看？”
　　程逸飞恼火的不行，从他开始在租界混，就没有人敢来他的地盘滋事，这下可好，连玻璃都让人砸了，还不见始作俑者的人影。“这个唐澜，我看她能躲我躲到什么时候，简直岂有此理。”
　　“程老板……”小孙不敢多言，劝不动程逸飞，他更加着急了。“是不是请巡捕房的人过来解决？”
　　“得了吧，巡捕房的人能解决什么问题？”程逸飞放下了手里的电话，正想说下去看看再说，就看见程太阳气喘吁吁的跑上来。“爸，不好了，二叔他……二叔他和日本人吵起来了。”
　　“什么？”程逸飞千算万算，竟然遗忘了一个最容易出纰漏的人。“他搅合什么，我不是让他看资料么？赶紧下去，你二叔闯祸没有底线。”
　　领着两个人从楼上下来，才发现员工们都战战兢兢的堵在碎了的玻璃门里面，似乎是不想外头的人无端的冲进来。程逸飞心里稍微温热了一些，这些伙计这些员工，没有趁着乱临阵脱逃，就已经是他的福气了。“你们放心，今天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程逸飞一边向他们简短的交代了一句，一边凛然的走向门外。“程逸翔，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了，回你的办公室去。不要再多言。”
　　“大哥，你知道他们有多么的无礼么，你看看！”程逸翔真正恼火的是，他今天第一天上班，竟然就被人砸场子，这是什么兆头。
　　“我看见了，这里的事情我会处理，你进去。”程逸飞用命令的口吻道：“快回自己的办公室去，别再多言。”
第32章 当众被辱还是头一次
　　“哥……”程逸翔才被日本人羞辱，说什么从来没听过程二老板，这下可好。这位程大老板一登场，马上就不给他台阶下。“我就是看不惯他们这样趾高气昂的样子，凭什么说我们维护杀人凶手了，凭什么？他们有什么证据！再说了，现在这里，是程家的银行，他们有什么资格想砸就砸，这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太阳，星星。”程逸飞已经忍无可忍了，但是毕竟是家丑，这个弟弟无论多爱在人前表现，他也必须处理的得体。“你二叔话说的太多了，有些口干舌燥，你们陪他去办公室里喝喝茶降降肝火。”
　　“知道了爸爸。”程太阳和程星星异口同声的答应着，一左一右的驾着程逸翔往里走。
　　“二叔，咱们还是去喝茶吧。”
　　“是呀二叔，降降火好。”
　　程逸飞的目光，这会儿才直直的戳着对面带头闹事的日本人脸庞。“这才几天的功夫，你们就闹到我的银行来了。我倒是想听听，你们有什么凭据，说我包庇杀人犯了？”
　　“程老板，您就别和我们打马虎眼了。”藤本显然已经不耐烦了。“上次在酒店，你也是这么回答我的，可转头的功夫，你就请了最好的律师替那个杀人犯辩护，这显然是没把我们大日本帝国放在眼里。我们也知道，租界是你的地盘不假，可死了的人，是我们的同胞工藤，这件事情，决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再畏惧您的威严都好，也不得不替他讨回公道。”
　　最好的律师替杀人犯辩护！不用说，这一定又是唐澜的好主意！程逸飞仿佛已经能闻到一股糊味儿。那是他的心，已经被愤怒烤的滋滋作响了。这个唐澜，到底有没有谱啊，怎么就是不明白他的苦心呢。“我告诉你们，枪杀案的事情，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你们今天的行为，我可以看成是为了同胞讨回公道的冲动行为，不和你们计较。以我在租界的地位，我是不必做什么事情都要和你们解释的。还有，这几块玻璃的钱，我也不用你们赔，权当是给你们几分薄面。倘若你们非但不感谢，还要继续在我的银行闹事也不是不行。”
　　程逸飞昂起头，目光里的威严犹如两道炙热的火焰，仿佛要把心里的不满全部喷射出来。“倘若，你们继续来闹事，我就只能关闭我手里的十一间银行，暂停所有的对外业务。”
　　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着实震得在场的日本人脸色发青。
　　十一间银行同时关闭，所有的对外业务暂停，这对租界来说，会造成什么样的混乱可想而知。就算是程逸飞要包庇杀人犯，他们也不敢担上这样的罪名。
　　但是藤本见多了这样的程逸飞，似乎也习惯了。“整件事情，从一开始，程老板就在和我们打马虎眼。说你根本就不知道又或者是没有打算包庇那个杀人犯。既然如此，我们实在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请唐老板来处理这件事情，去大牢探望杀人犯，还请了最好的律师来为她辩护。而且，既然整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为什么你不大大方方的站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反而是拿着您在租界的地位来威胁恐吓我们。说白了，您还是为了帮着那个杀人，就是不想让我们替死了工藤讨个说法。”
　　说到这里，藤本越发胆大的往前走了两步：“程老板，这也正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既然整件事情和您没有关系，为何您就是不能大大方方的一次跟我们说清楚。也省得我们来耽误您的时间。”
　　程逸飞何尝不想将整件事情说清楚，可是要他怎么说呢？说这件事情和他没有关系，是他儿子和唐澜搅合的乱七八糟？而且不得不说，藤本是拿住了自己的弱点。逼着自己承认和此事无关，就等于变向的把唐澜逼上了绝路。
　　“怎么，程老板，你不敢公开承认么？”藤本的眼尾已经透出了些许的鄙夷之色。“我们还没有来到租界的时候，就已经听过了程老板响当当的名号。而且，租界里流传着一句话，得罪租界程逸飞，清早出门晚不归。可见整个租界，没有人不惧怕程老板的威严，只怕程老板您跺跺脚，整个租界乃至上海的地皮都在颤抖。威名至此，怕也是极致了。只是没想到，名声显赫的程大老板竟然也有这样敢做不敢当的时候。”
第33章 唐澜的扭转
　　程逸飞不知道自己的脸有没有变绿，如果说先前他只是震怒，这会儿，他已经暴跳如雷了。暂且不是当众受辱这样丢脸的事情，他竟然轻而易举的被日本人发现了自己的弱点，且还无力还击，这简直是要了他的命。可是有些话，要他怎么说？
　　“你大可以不必这样咄咄逼人。程老板之所以没有大大方方的承认整件事情，都是受我拖累的缘故。”唐澜的声音，在这样一个时候响起，无疑会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她穿了着一条湖水绿的旗袍，算不上夺目，却清新宜人。
　　偏偏这样灵动的女子，脸上却有着异乎寻常的坚毅。“你们不就是要个答案么？何必这样兴师动众的来打扰程老板做生意。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我之所以要救桂花香，因为她是无辜的，她根本就没有开枪打死那个叫做工藤的日本人。也因为——她就是我十多年前失散了的亲妹妹。于公于私，我都不会让她枉死，白白的填命。”
　　藤本火冒三丈，既愤怒又怨恨：“简直太可恶了。唐老板，就算那个杀人犯是你的妹妹，你也不应该这样袒护她，你是要与大日本帝国为敌么？你就不想想你的处境，和你家人的处境么？”
　　“你这是在威胁我！”唐澜勾起了唇角，眼中的凌厉分毫不减。“你们三番两次因为这件事情来麻烦我们，还不够么？现在不仅砸了程老板的银行，还敢当众口出狂言，拿我家人和我自身的安全加以要挟，这就是你们打大日本帝国的行事作风么？”
　　“够了唐澜。”程逸飞拦着她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程老板，你还是让我说完，免得他们不甘心，成日里阴魂不散。”唐澜一脸的坚毅不改分毫，直面那些日本人：“程老板之所以会被你们再三的骚扰，也是为了要保护朋友的缘故。所以，今天的事情我向你们解释清楚了，请你们不要再来这里闹事。租界里，我有几家银楼，恐怕你们比我还要清楚，有种就请便。”
　　“唐澜。”程逸飞的语调已经充满了嗔责之意。“你不要这么意气用事好不好？那个桂花香，真的是你的妹妹么？”尽量的压低了语调，程逸飞不是怕别人听见，而是怕唐澜没有想清楚。“你真的，要为了她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么？”
　　“程老板，我记得当年您要收回银楼的时候，也是三番两次的问我，是不是真的决定不要您的钱，而是跟着银楼的伙计，跟着传一拼一次。我的答案一直都是肯定的。”唐澜和他说话的时候，不经意的目光触及了他的目光，很自然的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
　　“唐老板这么说，就是会坚持下去喽？”藤本已经满是愤怒了：“也就是说，这件事情，你也会一直干预下去，对么程老板？”
　　程逸飞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咬牙道了声是。“我程逸飞，绝不是弃朋友不顾的人。既然唐老板认定桂花香不是杀人凶手，那么这件事情，就入禀法庭，有法官亲自审问调查。容不得你们再乱来。”
　　藤本心里有些乱，原本他是被授意，逼着程逸飞退出这件事。没想到，竟然弄巧成拙，逼着他当众抗扛下了这件事。“程老板，我劝您还是三思。”
　　“三思本也应该。可我程逸飞是何许人，我想保住的人，你们敢拿她怎么样？”程逸飞知道日本人的伎俩，也考虑到巡捕房的人会有什么手脚：“从今天起，我会每天亲自去大牢探望桂花香，只要她没有罪，我担保她一定不会有事。不光是我，就连英政府也会给我几分颜面。我想，你们大日本帝国再大，也不想在租界孤立无援，腹背受敌吧！”
　　眼看着捞不着一点好处，藤本也不想再往下说。“我们今天来，就是要程老板一句话。既然话已经说明白了，那就告辞了。”
　　“且慢。”程逸飞吼住了他们。“我方才说了，今天这几块玻璃就算了。我说话算数，绝不会和你们秋后算账。但是，你们也要记住，仅此一次，倘若我的银行，或者我朋友的银楼以及家人的安全有什么不妥，就别怪我变本加厉，狠狠的讨回来。租界程逸飞的名号，你比我更清楚，我说的是一句空话，还是根本就有能力做到，相信你比我更有数。”
　　唐澜也道：“等真相水落石出，有你们道谢的时候。”
　　程逸飞先于众人一步往回走：“唐澜，你一定有话要和我说，跟我进来。”
第34章 彼此的承担
　　唐澜自知理亏，跟在程逸飞身后走的特别快，生怕一步没有跟上，显得自己很不诚心。两个人在银行职员诧异的目光里，一前一后的走上了楼。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这个女人，我真是不明白，她给你爸爸吃了什么迷魂药。为什么你爸爸什么事情都要帮着她，什么事情都要向着她，就算是得罪日本人也无所谓。这个女人不是已经嫁人了么？她有什么本事还能栓住你爸爸的心，简直是闻所未闻。”程逸翔是故意这么说话的，为的就是报刚才程逸飞不给自己颜面的仇。
　　程太阳一听这话登时就不高兴了：“二叔，爸给你的资料有得看呢，你要是有时间就多上心。别在这里说这些有的没的。”
　　“看就看，你陪我一起看。”程逸翔不会在人前得罪人，就算多不喜欢程太阳，他也会笑着忍着。在这个家，这么多年了，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好了，大家也都散了吧，该安排装新玻璃门的快去安排，其余人好好盯着自己手上的工作，没事儿了。”
　　程星星也忙道：“是啊，大家各自去忙吧，你们几个把这里清理一下。”
　　进了办公室，唐澜以为程逸飞会连珠炮似的发问，没想到他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沉默不语的看着她。弄得手该放在哪儿，脚该放在哪儿都不自然了。“程老板，其实这件事情，我本来是不想麻烦您的。但是，但是我没想到，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还有呢？”程逸飞简短的问。
　　“还有……还有，昨天一大早，我就已经去求租界最有名的律师为桂花香辩护了。哦，对了，你可以放心我虽然是借您的名号才请得动这位律师，但是一切的费用，我都会自己承担，绝不给您添麻烦。”唐澜信誓旦旦的样子，满是真切：“所以程老板，其实我真的很抱歉，我怕我不这么做，他不肯出面。毕竟……死的是个日本人。”
　　“还有呢？”程逸飞依旧只是简短的 这么问。
　　“还有什么？”唐澜一下子有点懵，似乎也就是这么多了，没有别的新鲜的了。“没有什么了吧，程老板，我就是没办法才会这么做的，也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很抱歉，今天让您当众受气了。其实您当时完全可以说，是我假借您的名号。但是您真的很仗义，您没有揭穿我，为此我也得感激您。要不这么着吧，晚上我请你吃饭，您说去哪儿就去哪儿，您说吃什么就吃什么！”
　　“你少在这里避重就轻。”程逸飞不满的皱起眉。“打从一开始，你就没准备放过我是不是？要不然，我怎么会无端就被卷进来了。从日本人去你家里闹事开始，你就一直挂着我的名号。人前说的不清不楚，让他们以为是我要保住那个桂花香。这也就算了，你要请律师也好，你要打官司也罢，事情发生了这么久，搅了我的饭局，我还亲自去找过你，你都没想着过来向我解释清楚，你眼里到底把我当什么？挡箭牌？还是出头鸟？”
　　原来他在气这个，弄明白了，唐澜赶紧赔不是：“程老板，您听我说，其实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我也没想着一开始就拿您说话。那些日本人气势汹汹的去我家闹事，我不是怕吓坏了我公公婆婆么。还有，那天本来想来向您解释的，可是正好有个远客来了，我就光顾着应酬他了。等我再想来亲自向您解释的时候，又遇上请律师的麻烦，我这儿……不也是焦头烂额的么！程老板，您大人有大量，您就别跟我计较了。”
　　唐澜赶紧把程逸飞的水杯蓄满水：“您喝口茶，润润喉，润过喉了，再继续骂我。随便您怎么骂。”
　　“唐澜你知不知道，你这次太离谱了。我程逸飞，打从出生以来，还没有这么丢过脸，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为了维护你，要不是为了维护月亮，我今天会被那个日本人问的哑口无言么？我早就跟你说了，不要管这件事情，不要让月亮插手这件事情，不要和日本人起正面的冲突，你可倒好，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就算了。你竟然还带着月亮去大牢，还打着我的名号做了这么多我根本就不同意的事情，你是存心想要气死我是不是？”
　　“程老板我没有，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唐澜急的脸都红了。
　　“好，别说，什么都不用说，你现在只告诉我一句。”程逸飞正色问道：“究竟那个桂花香到底是不是你亲妹妹？”
第35章 善意的谎言
　　“是，当然是了。”唐澜一口咬定这个说法：“程老板，您知道么，我太喜出望外了。我没想到月亮的善心，竟然惠及了我的亲妹妹。这么多年了，您是知道的，我一直就没有放弃过寻找我妹妹。上海的各大报纸，报刊，只要能登寻人启事的，有哪个版块是我没有登过的？要不是当年我们和她失散了，她也不会受这么多苦。”
　　未免程逸飞不信，唐澜挤出了几滴眼泪，赶紧拿手帕抹了去。“程老板，我知道这件事情给您添麻烦了，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妹妹冤死啊。她真的是被冤枉的，她没有杀人。”
　　程逸飞看着此时有些楚楚可怜的唐澜，心微微一动。“算了，反正不想卷进来也已经卷进来了，容不得我愿意还是不愿意。既然如此，这件事情就这么顺其自然吧，相信法庭会有公正的审判。你和月亮，一口咬定那个桂花香是无辜，就用你们的方法去找能证明她无辜的证据吧。”
　　唐澜喜出望外，程逸飞的心一向坚硬如铁，精力都用在操持银行的大事情上。她没想到他真的会改口，虽说不是全力以赴的支持这件事情，但是这样让步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谢谢你，程老板，谢谢你了。”
　　“你别光顾着谢我。”程逸飞挑了下眉：“我告诉你，月亮这孩子过于单纯，又没有在社会上历练过。我不管是你帮他也好，他帮你也好，总之我不希望他有事，你明白不明白。”
　　“明白。”唐澜赶紧点头：“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照顾他是一个方面。”程逸飞何尝不担心唐澜和刘家的安危：“也得要顾着你自己。当然，我也会兑现我的承诺，陪你去一次大牢。”
　　大恩不言谢，唐澜心里只有感动。从当初程逸飞答应给刘家银楼一次机会开始，这十多年来，她走的每一步，基本上都离不开他的扶持和帮助。从一个刘家的小丫头，成长为银楼的唐老板，唐澜恍惚觉得，程逸飞就像是她娘家的哥哥一样，一直给她最温暖的包容和最激励的鼓舞。
　　“你看着我干什么，还不走？”程逸飞想趁热打铁，赶紧解决了这件事情，也好把精力收回来。这两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总是在扮演退步的角色。先是程老太太，后是唐澜，这两个女人，着实让他焦头烂额。
　　“没有，我就是特别感谢您，特别感激您。”唐澜不是个油嘴滑舌的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格外的真诚。
　　程逸飞虽然不吃这一套，但心里也是美滋滋的。“好了，我下午还有很重要的会议，别耽误时间了。”
　　“诶，好嘞。”唐澜这下子舒心多了，再也不是战战兢兢的了。她甚至看见了曙光，她知道桂花香这回一定不会被冤枉了。
　　程逸飞绅士的给唐澜打开了一侧的车门，等她上了车，自己才绕到另一边坐在了驾驶的位置。“我一直有个疑问，你们为什么那么坚持桂花香没有杀人？”发动了老爷车，程逸飞专注的目光一直投向前方，只是偶尔会侧目关注身边的唐澜。
　　“如果我说，是一种感觉，程老板会不会觉得很无稽。”其实唐澜自己也说不好，究竟为什么她和月亮那么相信，桂花香是无辜的。可能是因为桂花香的眼神，桂花香的眼泪，甚至是她干净的脸上，一抹惨淡的绝望。这些，都不足以作为证据，可就是让他们很相信，很愿意去相信！
　　“感觉？”程逸飞有些无语。
　　“我知道您是怎么想的。”唐澜连忙道：“实际上，从发生那件事情开始，我和月亮就已经想方设法的找证据了。桂花香并不是巡捕房口中，那种不知廉耻的女学生，她从来就没有从事过那种交易，他们冤枉她是为了钱杀人，这不是比凭着感觉去看一个人更滑稽么？清清白白的女孩子，怎么会为了几个钱，这样的作践自己，程老板，你信么？”
　　程逸飞当然不信：“哼，你们啊，空有满腔的热情，只怕证据不是那么好……”
　　他口里找字还没说出来，就看见一个慌慌张张的人，猛的朝着自己的车头扑过来。程逸飞当机立断，一脚刹车下去。
　　唐澜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冲，一头撞在了挡风玻璃上。
　　“你不想活了？”程逸飞抑制不住的吼道：“怎么好端端的往人家车上撞？”
第36章 最好的爸爸
　　唐澜只觉得头都要撞碎了，一摸痛处，她暗自庆幸了一下，好在没有流血。“程老板，您没事儿吧？”说话的同时，唐澜看了一眼扑在车上的人，吓得魂都飞了。“月亮，是月亮。”
　　“什么？”程逸飞先前只顾着看自己和唐澜的伤，竟然没看出来扑过来的人是月亮。赶紧打开车门下车，去扶扑在车上的人起来：“月亮，真的是月亮，你怎么样？”
　　车子刹的及时，但是月亮还是整个人扑倒在车前盖上，痛的脸都歪了。“爸爸，澜姐，他们追我。”他的话音还没有落，程逸飞就看见身后奔过来的几个日本人。虽然有些眼生，但是个个手里提着长长的棍子，来势汹汹，一看就知道是为了什么。
　　“岂有此理。”程逸飞登时恼了，毫不犹豫的从腰间拿出了配枪。“这里是租界，我看你们谁敢乱来。”
　　唐澜也并没有一点畏惧之色，相反，她是极度的担忧。“月亮，你要不要紧，要不要先去医院？”
　　“爸爸，我找到证据了，我知道……那个死了的日本人，叫工藤对不对？”程月亮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报纸，赶紧塞进了程逸飞的手中：“这是我在图书馆，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报纸上说，当天死在租界的日本人，就是工藤。”
　　“是工藤。”程逸飞顺着他的话往下问：“是工藤怎么了？”
　　“我知道谁是凶手了。爸爸我知道谁是凶手了。”程月亮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精神，一下子就直挺挺的站了起来。仿佛身上的撞伤一瞬间就不疼了。“爸爸，我早就说了，桂花香是冤枉的，桂花香是被冤枉的。”
　　程逸飞一边将程月亮和唐澜护在身后，一边将枪口指向了虎视眈眈的日本人。“你们想在这里撒野没问题，只要问问你们手里的棍子，能不能在我开枪之前将我击倒。”
　　为首的日本人愤懑不已，伸手竟将棍子向着程逸飞掷了过来。
　　唐澜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根棍子朝飞过来，心里有一瞬间的慌乱。“程老板，当心。”
　　程逸飞仅仅是勾了唇角，敏捷的朝着棍子连开两枪。“嘭嘭”的两声枪响，直接改变了棍子的方向。瞬间完成了开枪的动作，程逸飞纹丝不动的看着那些日本人，眉宇之间只有深深的鄙夷之色。“怎么样，这就是你们的本事么？敢上前来么？问问我的子弹，能不能精准无误的穿过你们的胸膛么？”
　　“爸爸，好枪法！”程月亮极为振奋，一点也看不见刚才慌乱的样子。实际上，他从来没有见到这样的爸爸。充满了正义感、凛然之气，让他觉得格外的安全。“爸爸，他们想抢我的报纸，还去图书馆捣乱，不许我看。还有，他们说抓住我要往死里打。”
　　唐澜揉了揉月亮的胸口：“别怕，有你爸爸和澜姐在，谁也别想动你分毫。”
　　“还不打算滚么？”程逸飞已经受够了这些人的嘴脸：“我告诉你们，我会马上请求法院开庭审理此案，不会再给你们惹是生非的机会了。还有，你们谁再敢动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银行，就别怪我不客气。”
　　言罢，程逸飞朝着天空又开了一枪，随即用充满愤怒的眼神，森凛的瞪着手里已经没有棍子的领头人：“告诉藤本，再有什么错处，他就别想再留在租界。这是我程逸飞说的。”
　　街上围观的人很多，许多人不禁拍起手来。程逸飞迫人的气势，若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竟然如此的震撼呢。
　　“扶月亮上车。”程逸飞怕他转身，后面的日本人会扑上来，对他们不利。所以尽量在保护他们先离开。
　　“你怎么样，月亮？告诉澜姐哪里疼？”唐澜心焦的不行：“赶紧去医院吧。”
　　“好。”程逸飞点头，也只能先去医院，延后再去监狱了。
　　“不用，爸，澜姐，我没事儿，咱们能不能不去医院啊。我想去……”程月亮忽然想起来，爸说过不许去监狱，不许去探视桂花香，于是到嘴边的话只好咽下去，毕竟他不愿意再被关进鸡笼去了。
　　程逸飞当然知道他的心思，只问了一句：“你是真的没事儿么？”
　　“嗯，我没事儿。”月亮认真的点了下头。
　　“那咱们就去大牢看她。”程逸飞说出了儿子的心思。
　　“真的？”程月亮喜出望外：“爸，你真好，你是我见过最好的爸爸了。”
第37章 自杀未遂
　　程逸飞还是第一次来巡捕房的大牢。这段时间，经历了好多他从前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总是让他觉得充满了新鲜感。当然，这种情绪只是被他搁在了自己的心里，并未曾表现出来。否则，与他一贯沉稳的气质就不那么相符了。
　　“这点意思，你们拿去喝茶吧。”唐澜照旧把钱交到了巡捕房看守的手里。
　　“别聊的太久了。”对方拿了钱，依旧是一脸的傲慢。“上头追究下来，我可担不了责任。”
　　“知道了，你放心。”唐澜笑着点头，随后拉着程逸飞和程月亮往里走。
　　长长的叹了口气，程逸飞显然是很无奈。
　　“怎么了？”唐澜不解：“还没见到人，程老板怎么就开始叹气了。莫不是后悔帮我们和月亮吧？”
　　“爸爸……你不会后悔了吧？”程月亮也不放心的问。
　　“当然不是，我什么时候做过后悔的事情。只不过，连看守监狱的巡捕都是这么黑暗，上海哪里还有希望。可能我认识的人里面，也就只有你们俩，还会傻兮兮的为了这种事情，浪费自己的经历与时间，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程逸飞的话，叫他们两个听不出是表扬，还是指责。
　　唐澜也并不介意他会有这样的想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了。何必在意别人是怎么想的，别人又会怎么说呢。到头来，煎熬的却是自己的心，那多不值得！”
　　“澜姐，我也是这么想的。”月亮凑近唐澜，亲昵一笑。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程逸飞忽然觉得月亮长大了。他有了自己的是非观，有了自己的价值观，他有他的坚持，哪怕是别人所反对或者不愿意接受的。这样的蜕变，无疑是很好的。这么一想，程逸飞更加不后悔被这两个人卷进来了。“咱们进去吧！”
　　“好，咱们去看桂花香喽。”月亮最高兴，顺着监狱的小路往里面的牢房走。
　　程逸飞与唐澜则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的。
　　“唐澜，你觉不觉得，月亮长到了？”程逸飞忍不住感叹：“好像经历了这件事，他一下子就长大了好多。”
　　“那是当然的，月亮有自己的担当了。”唐澜也欣慰的笑了。“我早说过，给他一点时间，他会长大的。只要我们多一些耐心。”
　　“是啊。”程逸飞少不得点头：“也只有你，才能帮我教好月亮。这个孩子，真是让人有操不完的心。”
　　“啊……”程月亮忽然尖叫了一声，惊得后面说话的两个人脸都白了。
　　唐澜赶紧快走几步，追上了月亮：“怎么了？怎么……程老板，快，快来救人。”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可唐澜还是不顾一切的推开木栅栏门，冲进去抱住了桂花香悬挂在梁上的身子。
　　程逸飞也被吓了一跳，赶紧来帮手。“月亮，快把那凳子踢开。”
　　“哦。”程月亮慌乱的把歪倒在地上的凳子踢开，让爸爸和澜姐能把桂花香抱到平木板上躺好。
　　“怎么这么傻？”唐澜急的眼睛都红了，颤抖着将手搁在桂花香的鼻前，好半天脸上才露出喜色。“还好，还有气息。”
　　程逸飞学过西洋急救，赶紧指挥唐澜按照他说的方法，对桂花香施救，两个人忙活了半天，终于听见那微弱的身子，发出几声沉闷的喘咳，心才算是落地了。
　　“唐澜姐……”桂花香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唐澜，她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顺着她的眼尾，无力的滚落下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怎么这么傻？”唐澜又担心又生气：“你明明没有做过，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你死了，真正的凶手就永远逍遥法外了。上海有多大，租界有多大，这里每天发生的事情数以万计。你死了，谁还会想着你是冤枉的，谁还会在你死后不遗余力的去捉什么真正的凶手，替你翻案。难道你要永远背着杀人犯的罪名，即便是死也摆脱不掉么？”
　　程逸飞从桂花香惨白的脸色，以及眸子里绝望的泪水，似乎也感觉到了唐澜说的那种感觉。“不错，死根本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桂花香见过程逸飞，却没想到他会出现在监狱里：“程老板，你怎么……”
　　“你只要没做过，你就不用怕。天不藏奸，何况还有这么多人在帮你，你又何必走这条绝路？”程逸飞不喜欢还没有打，就认输的人。“难道你就不能为自己争口气么？”
第38章 无奈的绝望
　　他这么一问，桂花香哭的更加伤心了。“程老板，唐澜姐你们有所不知。并不是我看不开，要自寻短见，而是……而是我真的已经没有指望了。巡捕房的人，他们明里不敢对我怎样，可实际上，他们什么法子都用了，逼我认罪。我不肯，他们就拿我家人的性命来要挟。”泪水顺着桂花香的脸颊，缓缓的往下滚。
　　“爸爸妈妈收养了我，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他们的恩情，怎么能再让他们受我的牵累呢？而且巡捕房的人已经放话了，如果我还不给他们一个交代，他们就要把我弟弟也关起来。我弟弟还小，也是我们全家人的指望，我怎么能眼睁睁看他有事。”桂花香虽然绝望，但却很感激。“反正我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了，我也认命了。澜姐，程老板，程少爷，我很感激你们还能来看我，都是非亲非故……”
　　唐澜怕她说走嘴，赶紧接过了话头：“不错，程老板和月亮是和我们非亲非故，可他们都有一颗正义的心。我的好妹妹，你别哭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又怎么能知道明天的事情呢。你弟弟的事，相信程老板一定有办法解决。现在最要紧的，是你一定要挺住，撑住，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们就有机会洗雪清白。你明白么？”
　　桂花香一直把唐澜当成姐姐，所以她叫自己妹妹的这番话，显然没有什么不妥。加上桂花香心里难过，也没有太多的在意别的，“可是我……我……我很害怕我自己撑不住。”
　　“有这么多人支持你，给你力量，怎么会撑不住。”唐澜扶着她坐起来，一脸严肃：“桂花香，我现在来问你最后一遍，那个叫工藤的日本人，是不是死在了你的枪口之下？”
　　“没有，我根本就没有杀他。”桂花香坚定的摇头：“那天，我才走进那条巷子，就看见他从一家赌坊走出来，当时他摇摇晃晃的，似乎是喝醉了。我很害怕，就赶紧躲避。没想到他还是追上来了。他一追上来，就直接扑到我身上。我怕极了，不想让他靠近我。可是他……”
　　太过细节的描述，桂花香不愿意想起，而她脸上所呈现的那种痛苦的神情，也足以说明她深埋进心底的畏惧。“慌乱之中，我摸到了他腰间的手枪，于是我拔出枪，指向他。警告她不要再靠近我。也许是他怕我真的会开枪，稍微往后退了两步。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忽然听见嘭的一声响，只觉得密密麻麻的什么，溅湿了我的脸。吓得我赶紧闭上了眼睛。而我再度睁开眼，是因为我听见了一声闷响，面前的日本人重重的倒在地上……”
　　桂花香的话，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等我反应过来，回头看的时候，我只看见了一个穿着西装的背影，飞快的跑进了另一条巷子，然后就消失不见了。当时，当时只有我和他，还有那个死了的日本人在，我知道一定是他开的枪。可是我并没有看见他的样子。”
　　捂着脸哭了起来，桂花香只觉得很痛苦。“你们相信我吧，我真的没有杀那个日本人，我连怎么开枪都不会。我就是想，就是想吓唬他，让他离我远点。这个时候，巡捕房的人也从那个赌坊里走出来，那个队长一口咬定是我杀了人，不由分说的就将我铐起来。要不是遇到了程少爷，要不是遇到了你们，我现在恐怕已经死了。唐澜姐，我也真的不甘心，我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处死。我没有杀人。可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唐澜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低低的宽慰她：“你别哭，明天的事情，今天是无法预料的。现在看来，我们手里的确没有证据，但是只要我们尽力去找，总能找到的。你再等一等，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桂花香，你还这么年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就算你的死真的能息事宁人，可你的家人也不会活的像从前一样好。他们时时刻刻都会记得，你是怎么为了保护他们，而甘愿受冤而死。他们会背着良心的枷锁，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的日子了。你这么做，看起来是救了他们，其实全然不对，你明白么？”
　　程逸飞很赞同唐澜的话，也很配合的说：“不错。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都一清二楚了，不过是有人在你拿着枪的同时也开了枪，找你当了替死鬼。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出这个人来！”
第39章 真凶藏在巡捕房
　　“爸爸，我知道这个人是谁，我知道。”程月亮站在木栅栏门外，并没有走过来。他的声音有些突兀，显得尤为不合时宜。“爸爸，等下你带我去巡捕房，我一定能认出那个人。”
　　唐澜和程逸飞对视一眼，均是满面的疑惑。
　　“程少爷，你怎么会知道凶手是谁？”桂花香很诧异：“我记得当时，您并没有走进巷子啊！”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一定能认出那个凶手，我见过他。”程月亮坚持自己的说法：“爸爸，你快带我去巡捕房，我要亲自找出那个凶手，我一刻也不能等了。”
　　唐澜虽然不知道月亮何出此言，但是她坚信月亮绝不是在开玩笑。“听着，桂花香，你一定要坚持住，这里我会打点好，你家里，我也会求程老板多多眷顾。总之，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不管是你还是你的家人，都不能有事。我这就和程老板、月亮一起去巡捕房，你放心，我们这么多人坚持真相与公正，一定能成功的。”
　　程月亮站在外面一个劲儿的点头：“桂花香你别怕，虽然这里又脏又有老鼠，但是活下去就有希望。忍一忍就好了。我们一定能找到那个凶手的，一定能。”
　　“多谢你们，我答应你们绝对不会再寻死了。”桂花香很惭愧，这些原本在是非之外的人都没有放弃，她这个蒙冤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放弃。他们都是为了自己，倘若自己不撑下去，岂不是辜负了这么多人的善良与好意。“我一定能撑下去的。”
　　“你可以的。”唐澜的眼里噙满了泪水，用力的拍了拍桂花香的肩膀：“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保重。”
　　“嗯。”桂花香用力点了一下头：“澜姐，你放心，我一定行。”目送了几个人离开，桂花香狠狠的瞪了一眼还挂在梁子上的那根腰带。对，那正是巡捕房的人，硬塞进来的东西，差一点结束了她宝贵的生命。“你们都想我死么！我偏不！我一定要活着等着看凶手被抓住。”
　　“这里就是巡捕房了。”唐澜不是第一次来，但月亮是第一次来。这么多年，月亮都很少出门，要不是遇到了桂花香的事情，她也不知道，他还会躲在家里多久。“月亮，你说你见过凶手，是不是不知道那个凶手的名字，所以你才要亲自来找？”
　　“对，澜姐，你一猜就中。”月亮跟在程逸飞的身后，时不时的瞟身边的人一眼。最终目光定格在身侧的唐澜脸上：“澜姐，我记得他的样子，只要我能看见，就一定能认出来。”
　　程逸飞听见儿子的话，不禁有些担心。“月亮，你记住，等会儿真的看见了那个人，不要声张。毕竟我们现在手里没有证据，不是你说是，法官就会相信的。所以，你只要偷偷的告诉爸爸，或者澜姐就好，别的话不要说出来。”
　　月亮点头，表示赞同：“爸爸，你是不希望我打草惊蛇，我懂。”
　　宠爱的拍了拍月亮的肩膀，程逸飞是真的安慰不已。“你懂就好。”
　　“这不是程老板么？您怎么来了，当真是让我们巡捕房蓬荜生辉啊。”谄媚迎上来的，当然是王剑。这样讨好卖乖的时候，他总是能第一个出现。“里面请，里面请，我这就给你倒茶去。”
　　唐澜想起那天的事情，脸色阴阴的不好，但嘴角一抹笑容还是格外的清晰。“怎么敢劳动王队亲自倒茶呢，您可有忙不完的事情。”
　　“呦，弟妹啊，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王剑看得出唐澜的脸色不好，虚头巴脑道：“还因为上次的话没说好，生表哥的气吧？瞧你，这样小家子气，说到底咱们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啊。哪里有隔夜仇！等着，坐着，表哥这就去给你倒茶，去表哥的办公室坐着等我。”
　　王剑伸手引路，程逸飞倒也不拒绝，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进了办公室。
　　“你可看见眼熟的人了？”程逸飞小声的问程月亮。
　　外间办公的人，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程月亮摇了摇头：“爸爸，不是他们。”
　　“别急，慢慢看。”程逸飞宽慰他。
　　“呦，这不是程老板么！”迎面走进来的人，身穿着巡捕房的制服，笑容可掬的向程逸飞打招呼。“这是什么风啊，怎么把您吹到这儿了，有什么吩咐您一个电话不就得了。”
　　程月亮嚯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目光直勾勾的瞪着他身后的那个人“哈哈”的干笑了一声。
第40章 桂花香有救了
　　说话的人是雷诚，程逸飞认得。可是顺着月亮的目光，他看见的是雷诚身后的小喽啰。这个小喽啰也许见过，但是可惜自己并不认得：“月亮，怎么不和别人打招呼，这样很没有礼貌。”
　　“雷头，你好。”程月亮听了爸爸的话，朝雷诚点了下头。
　　雷诚有些意外，没想到程家二少爷竟然还记得自己。“二少爷客气了，快请坐。”
　　程月亮赶紧找了个挨着唐澜的地方坐下，一言不发的垂下头去。似乎是在刻意的隐藏自己脸上的表情，不想让别人看出他的欣喜。
　　“程老板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贵干？”寒暄的话说完了，总得说点实际的。像程逸飞遮掩搞定大忙人，只怕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也就是所谓的来者不善。“不知道我们巡捕房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程逸飞不愿意兜圈子，直接道：“我刚去大牢看过桂花香，也就是你们口中，枪杀日本人的女犯人。似乎你们对她，不光是关押这么简单吧！”
　　雷诚早就猜到是这件事情，但略微显得意外。“程老板，我有些不明白了。以您的身份和地位，您是不必顾惜一个女学生的。何况她又和您非亲非故，好端端的，您去大牢看她做什么？”
　　“似乎这和你没有什么关系。”程逸飞有些不满，眉头略微一蹙。
　　“是了。”雷诚脸色一转，笑容和蔼了不少。“我也不过就是好奇罢了。实际上是这样的，那个女犯人的嘴，实在是太严了，对于她自己犯下的罪过，她竟然闭口不谈。没办法，我们总得让她交代清楚，所以就说了一些不那么中听的话。但是，这也不算犯规吧？莫不是程老板连这些正常范畴的审问也不许吧？”
　　“什么样的手段正常，什么样的手段不正常，难道我不会分么？”程逸飞没给他好脸色。“我今天之所以亲自过来，就是要告诉你一声，这件事情我管定了。明天一早，我就会向法官申请，提早审理这件案子。在此之前，我希望桂花香好模好样的留在你们的大牢里。而且，威逼利诱，恐吓殴打这样的手段，我也相信你们不会使用。好好替我关照着她，别让我失望。”
　　这算什么事？雷诚就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程逸飞何必这么咸吃萝卜淡操心。“这……当然没有问题，只是……她毕竟是杀人凶手，太过关照，似乎说不通情理。”
　　“那我倒是要问问你。”程逸飞眉头一凛：“你亲眼看见她开枪杀死日本人了么？你看见杀死日本人的子弹，是从她手里的枪膛飞出去的么？我只怕桂花香连怎么打开手枪的保险也不知道，更别说顺利的开枪了。难道你雷头有带着配枪，不锁保险的习惯？”
　　“这……这可是法院审查的范畴。”雷诚脑门上冒出了一股冷汗。看来，这个程逸飞必然是要揪住这件事不放了。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程逸飞截然起身：“开庭之前，我会好好的看着桂花香的家人，好好的盯着我的银行和我朋友的安危。这原本都是你们巡捕房的工作，无奈你们的人手有限。算了，反正租界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办法，我也不差你们这几个人头。能做的，也就自己解决了。”
　　“那是，能者多劳么。”雷诚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直冒火。
　　“走吧。”程逸飞示意唐澜离开。
　　唐澜赶紧握住了月亮的手腕：“月亮，咱们先回家去。”
　　“还愣着，赶紧送程老板出去。”雷诚自己面子上过不去，只好呼喝身后站着的人。
　　那个人就是罗世强。他就是月亮一眼就认出来的“真凶”。
　　“是，雷头。”罗世强答应着，赔着笑脸送了几个人出来。
　　上了车，唐澜才发现月亮的拳头捏的这样紧。“你没事儿吧？”
　　“爸爸，澜姐，就是那个跟着我们出来的人，我认得是他，一定是他。”程月亮再也憋不住了：“是他开枪杀死了那个日本人，一定是他。”
　　“你怎么知道？”程逸飞有些不敢相信。
　　唐澜也不明白：“那个人叫罗世强，是巡捕房的人不假，可是你怎么知道是他杀了工藤？”
　　“我见过他！”程月亮一脸的截然：“我之前见过他，原来他叫罗世强。罗世强杀了工藤，嫁祸给桂花香，好卑鄙，他好卑鄙。爸爸，现在我们就去找法官，让他开庭审理这个案件，让他抓住罗世强，桂花香就有救了。”
第41章 二姨太的不满
　　一路上，程月亮一直不停的絮叨着一句话，那就是桂花香有救了。程逸飞和唐澜问他什么，他都不肯回答。仿佛听不见一样。一回到家，他就接连几个箭步，冲上了楼，将自己关在了房间。任凭别人怎么敲门，他也不肯答应一声。
　　唐澜和程逸飞没辙，也只好由着他来。
　　“你相信月亮么？”唐澜敲不开月亮的房门，只好跟着程逸飞来来书房。一进门，她就急不可耐的问。
　　“这不是单纯的信不信的问题。”程逸飞毕竟理智一些：“而且，我信他的话没有用。要法官信才行。我们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就算真的开庭了，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是，事情已经被推向了风口浪尖，这个案子一定要尽快的开庭，否则对谁都没有任何好处。”
　　程逸飞的话根本就充满了矛盾，唐澜心里也不是滋味。“一方面案子不能再拖延了，这些日本人，指不定还会干出多疯狂的事情。另一方面，月亮又认出巡捕房的罗世强是真凶，如此一来，巡捕房的人未免事情败露，更加不会放过桂花香。”
　　“只有引蛇出洞了。”程逸飞沉吟了片刻，继而认真道：“巡捕房的人现在，一定很不放心整件事情。肯定会找人跟着你的。只需要想个十全十美的办法，引他们自投罗网。”
　　唐澜还想说什么，就听见敲门的声音。“我去开门。”她转过身，轻盈的走过去打开门，看见吕凤萍端着两盏热茶笑吟吟的站在门外。“怎么劳烦二姨太亲自端茶，快给我吧。”
　　“没什么，方才见老爷和唐老板急匆匆的上来，敲月亮的房门，又关起书房的门说事情，心想你们一定忙得不可开交，顾不上喝口热茶，我就送上来了。没打扰你们就好。”眼底灿烂的光芒和煦的划过程逸飞的脸庞：“老爷，要是没有别的吩咐，那我先下去了。厨房里准备好了晚饭，等下请唐老板一起用些吧。”
　　“嗯。”程逸飞简短的点了下头，心思全然没用在吕凤萍身上。
　　而唐澜则听出了什么隐晦的内容，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待吕凤萍转身离开，她才将茶放在程逸飞面前的台桌上：“程老板，我想这件事情到此时，也说不出一个完全的计策来。不如明天您还是按照我们说好的，先去处理提前开庭的事情，别的我们再另想办法。”
　　“好。”程逸飞又是点头。“喝杯茶吧。”
　　唐澜摇头：“时候也不早了，今天缠着您了一整天，想必您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就先回去了。我一整天不在，家里肯定也有事情等着我去做，就不打扰了。”
　　“那好吧。我送你。”程逸飞起身，客气的要送。
　　“不必了，您留步，我自己出去也就是了。”唐澜总觉得，吕凤萍表面维系的客套之下，有深深的防备与不满。似乎是不太喜欢她缠着程逸飞到家里来，去处理那些糟透了的事情。
　　顺着楼梯走下来，唐澜看见吕凤萍就站在那里，像是知道自己会马上下来，刻意等着。“二姨太。”她朝她轻轻一笑。
　　“唐老板这么快就下来了。”吕凤萍还以为，她会故意不看自己的脸色，耗在这里不走呢。没想到这个唐澜，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正好这会儿还没开饭，不如我送你出去？”
　　“那就有劳二姨太了。”唐澜知道，她一定是有话要说。
　　两个人慢慢的往外走，厅里也是很安静，并没有别人在。“唐老板请别见怪，有件事情我一直憋在心里，很不舒服，非要一吐为快。”
　　“您请讲。”唐澜淡淡的眸子，看不出过多的心绪。
　　“女学生枪杀日本人的那个案件，到底和我们程家有什么关系？”吕凤萍陷入了深深的疑惑：“如果说没有关系，为何从月亮到老爷对这件事情都这么不遗余力，如果说有关系，我们怎么从来就没听老爷提起过。唐老板也知道，我们程家在租界是有头有脸的，有些话传出去了，好说不好听，对老爷乃至整个程家的名誉都有损……”
　　看着唐澜一副聪明相，吕凤萍知道话点到即止就好。“嗨，这些事情啊，原本该是我去提醒老爷。但是我们一介妇人，又有许多的不懂。到底不及唐老板您见多识广，还请您多多帮忙，多多提醒我们老爷才好。”
　　唐澜沉重的点了下头：“二姨太的意思，我明白了。”
第42章 身边的小人
　　从程家离开，唐澜的心情似乎更沉重了。吕凤萍的话虽然不中听，可句句都说在点子上，程家的一大家子人，程家的十几间银行，有哪些不是指望着程逸飞来支撑呢。自己无端的给他们添麻烦已经够让人讨厌了，又怎么能老是纠缠下去，让别人心里起更大的误会……
　　一门心思的只顾着想这些烦心的事情了，唐澜根本没有察觉身后尾随的人。
　　“你说咱们这样跟着她，能找到机会下手么？”罗事情压低了嗓音问王剑。
　　“你放心吧，我姨那里，我已经打过招呼了。说让她好好看着唐澜，别闯出大祸来。女人么，总是胆子小，她一听会危及银楼和他儿子，她就不敢纵容着这个儿媳妇乱来了。”王剑心想，家里头有姨看着，唐澜有什么动作他就能马上知道。
　　“我让姨盯紧家里的事情，这外头你也得盯紧一点。咱们对付不了程逸飞，难道还对付不了区区的一个死丫头么？总之，她们一旦找到什么证据，咱们就第一时间给她毁了。我就不信，程逸飞再有本事，能花钱找个替死鬼救了那个该死的女学生。即便他真的能这么做了，也不关咱们的事情，谁知道真凶是谁，哼，皆大欢喜。”王剑得意之色愈发浓：“这样不是很好么。”
　　“但愿吧。”罗世强还是有些担心。“这件事原本就是最简单的一件事了，可是你看看现在闹得，满城风雨不说，连程逸飞也搅合进来了。这不是无妄之灾么！”
　　“你这么说倒也是的。要我说，千不怪万不怪，就怪唐澜那个死丫头。要不是她从中作梗，这件事情会闹这么大么？不行，咱们得想想办法，让她知难而退。”
　　说起这个，罗世强又有些不明白了。“我听说，唐澜当年就是刘家的一个使唤丫头，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唐老板了，而且还和程逸飞走的这么近？”
　　“你有所不知，唐澜当年狗屎运，在街上救了险些被车撞的程家二少爷，就是那个傻兮兮的程月亮。凭着这层关系，她攀附上了人家程大老板。有程大老板背后撑腰，刘家还不赶紧把这个死丫头收为儿媳妇了。刘家银楼，当年欠了程老板的银行多少钱啊，怎么无声无息就还上了，现在还在租界开了好几家分店，这不都是程老板的帮衬么。”
　　说到这里，两个人互递了眼色，均是猥祟的笑了起来。
　　“你要说这两个人没事儿，打死我也不相信。”罗世强用这句话，对刚才的交谈做了总结。
　　“对呀，你说这两个人要是有事儿，那他们还有工夫理会别人的事儿么？”王剑如梦初醒一般，眼睛登时炯炯生光：“好吧，我有办法了，你瞧我的。”
　　“怎么回来的这样晚？”杨青的脸色很不好看，一看见唐澜，她的怒火就窜上心头来了。“你这一天一天的，到底在干什么啊，澜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要顾着我们刘家顾着传一顾着那几间银楼啊。那个桂花香，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天天变着法的想去救她，难道她一个人的命，比我们一家子的命还重要么？”
　　劈头盖脸的一通骂，唐澜的心缩了又缩。“对不起妈，让您担心了。这件事情是我没有处理好，您放心，我以后会小心的。”
　　刘传一赶紧站在了唐澜身前，赔笑道：“妈，妈，你听，澜儿都知道错了。是她没有处理好，其实也怪我，怪我没有陪着她把这件事情做好。还有件事，我也一直没有来得及和爸妈你们说。其实啊，这个桂花香，她就是唐澜失散了多年的亲妹妹。好不容易找到她，又是在这种情况下，所以才会弄得有点麻烦。妈，您就别生气了。”
　　刘传一边说话，边跟唐澜递眼色：“澜儿，你跟妈说说！”
　　“什么？”杨青有些不敢相信：“那个枪杀日本人的女学生就是你这么多年一直在找的亲妹妹？”
　　唐澜想要摇头，对上刘传一恳求的目光，她只好硬着头皮：“是的，妈，我也是……才知道。”
　　刘富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澜儿，你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你这么善良，你妹妹也绝不会像他们胡说的那样，她一定会没事的。”
　　“谢谢爸。”唐澜不得不说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因为她的“坚持”、“任性”，让这么多人跟着操心，那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受，仿佛自己是在做一件非常不光彩的事情。“对不起，爸、妈我有点累了，我先上楼了。”
第43章 不被支持的辛苦
　　“她这是什么态度啊？”杨青的话还没有说完，儿媳已经转身上楼了，根本就没有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她拿着一家人的性命开玩笑，难道我这个做婆婆的还说不得了么？不错，当年是她救下了咱们的银楼，可是这么多年，咱们刘家也根本就没有亏待过她什么啊。难道不是么？”
　　刘富叹了口气，只道：“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与人无尤，你又何必太在意这些小事情。澜儿对我们刘家，怎么没有尽心尽力了。难道，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妹妹遭冤枉而死，才叫为我们刘家尽心么？”
　　“你这是什么话，我哪里有这么说过？”杨青更加气愤了，儿子不理解她，连丈夫也不理解她。“我难道是为了我自己么？日本人能得罪得起么？一个不小心，我只怕我们辛辛苦苦几十年，创下的家业，就都要毁在她的手里了。我这么担心，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家？”
　　“你就知足吧，这么好的儿媳，多少人眼红，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刘富转身离开，不愿意再听她更多的怨怼之言了。
　　“好了。妈，您就别生气了。左右不是还有程老板帮衬么？”刘传一为了宽慰母亲，又是捶背，又是端茶的：“何况澜儿是有分寸的人，她不会乱来的。再说，有您儿子我看着，还能有错么。”
　　不说这个还好，说起这个，杨青就更是不满了。“你们两个，屈指算算，结婚也十多年了。十多年，不是为了忙生意就是为了忙银楼，好不容易有个功夫，你们还不赶紧给我生个孙子，这可倒好，你媳妇天天去别人家给人家看儿子，这传出去，叫什么话？自己的事情不上心，对别人的事情，可是比打雷闪电动静还要大还要快，真是活活气死我了。”
　　刘传一听了这话，心里略微有些不高兴。“妈，你越说越没边儿了。要不是澜儿和程家有这样的交情，咱们家这几间银楼早就没有了。再说，澜儿你还不了解么？她是那么的单纯，那么的善良，交朋友交的就是心。要不是如此，当年她也不会在长街上奋不顾身的去救程月亮了。”
　　“别说了。”杨青再也不想听：“你们眼里，她什么都好，她什么都对，我什么都不好，我什么都不对，行了吧？那还有什么必要在这里废话，你们忙自己的事情去得了。别在这里烦我。”
　　言罢，杨青愤然的推开儿子给自己捶背的手，怒气冲冲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别让我说着了，早晚有天她会弄散了咱们这个家。到时候，有你们后悔的。”
　　“唉！”刘传一长长的叹了口气：“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唐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瞪着眼睛，似乎是看见了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可又好像一片茫然。
　　刘传一进来，看见她失落无助的样子，心里一疼。“好了，澜儿，你就别往心里去了。妈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么？从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不是故意针对你，而是担心你，怕你有危险，你还不了解她么。”
　　“我没生气，也没在意妈说的话。”唐澜依旧是双眼空洞的看着他。“我就是在想，月亮怎么会知道凶手是谁，月亮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已经知道凶手的身份了？”刘传一一下子来了精神：“是谁？找到证据了么？”
　　唐澜一下子坐了起来：“是巡捕房的罗世强，月亮说凶手是他。可是月亮怎么知道的，我们都弄不明白，而且我们手里根本就没有证据。要是有证据，我也就不用着急成这个样子了，你看看我的嘴角，都起泡了。”
　　“真可怜。”刘传一心疼的不行：“我给你吹吹，再泡杯蜂蜜水，让你降降火。”话锋一转，他接着道：“你不是常说，月亮是很聪明的么！也许，他真的察觉了一些别人没有察觉到的蛛丝马迹。要不这样吧，今天晚上就别想了好好睡，明天一早，你再去亲自问问他。他很信任你，一定会告诉你的。”
　　“也只能这样了。”唐澜是真的累极了，这一天过得，又是解围，又是车祸，又是探监的。根本一刻都没有停下来：“蜂蜜水就算了，我不想喝。你说妈是不是真的生我气了。”
　　“你怎么又扯到这儿了，你的脑子不累么……”刘传一心疼不已：“我不是说了么，妈不是真的生气，是担心你。”
　　“但愿吧。”唐澜真的无力顾及这么多了，只要心里认定替桂花香翻案是对的，别的都无所谓。“真相大白的那天，妈一定会理解我的。”
第44章 铁证浮出水面
　　唐澜早早就起来了，准备再硬着头皮去一趟程家，想见见月亮，问清楚这一晚上他想得怎么样了。从楼上下来，心里的疑惑还未消散，就看见杨青一脸不高兴的站在那儿，指挥家里的伙计忙东忙西，似乎是想刻意表现什么。
　　“妈，早。”唐澜赶紧走下来：“这是在忙什么呢，我来帮忙吧？”
　　“不用了，你没看见他们都做得很好么！”杨青昨天的怨气还没散完，又想起王剑说的那番话，心里更加不乐意了。“倒是你，这么早起，是要去银楼么？怎么不和传一一起？”
　　“哦，传一还在睡，我就没有吵醒他。“唐澜不敢说要去程家，一则是怕婆婆生气，二则也是不想她担心。“这两天银楼的事情，有些耽搁了，所以我想早点过去看看。”
　　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果然是很必要的，此言一出，杨青的脸色缓解了不少。
　　“说的也是，到底是自家生意，要一辈一辈的传下去。”杨青的语气缓和了一点：“再忙也要顾着身体，还是先吃了早饭再去不迟。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你先去吃吧。”
　　“谢谢妈。”唐澜没辙，只好先去吃饭。
　　家里的电话，忽然响了。唐澜转身去接，倒是让杨青快了一步。“刘公馆，找哪位？”
　　“唐老板在么？”对方的声音很低沉。“我有些生意上的事情，想和她说，打扰您了。”听得出来，接电话的人年龄应该偏大，和唐澜的年龄并不相仿，于是只好这样说了一句。
　　“哦，在，您稍等。”一听是生意上的事情，杨青就放心了。何况她也能听出来，这个声音绝对不是程逸飞，也不是程月亮的。“澜儿，你的电话。是谈公事的。”
　　唐澜连忙转回来，从杨青手里接过电话：“谢谢妈。”
　　“你是唐老板么？”对方问。
　　“我是，您好，请问您是哪位？”唐澜也觉得这个声音很陌生。
　　“我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我手上有一些证据，能证明那个女学生没有枪杀日本人。”对方十分警惕，从他的声音就能明显的感觉出来。“如果您想要的话，现在就来东街口的那家咖啡厅。我在这里等你。”
　　“你真的有证据，能证明桂花香是无辜的？”唐澜有些不信，不免蹙紧了眉头。乱世动荡，难免有人浑水摸鱼。“到底是什么样的证据？”
　　对方干笑了一声：“如果不是我还有一颗正义的心，我何必管这件事情。我亲自拍到了几张照片，照片上的内容，能证明凶手另有其人，你要是真的想要，就赶紧来。等下我就要离开上海了。”
　　“好，你就在那儿等着我，我马上去。”唐澜脸色一转，急匆匆的放下电话，说不上是喜还是忧，总之就是很急切的想要见到那个人，以及他口中的证据。
　　“你不吃饭了？”杨青听见了证据两个字，就猜到是和那个杀人犯有关的事情，一瞬间脸色又不那么好了。
　　“妈，我有点急事要办，您和爸一起吃吧，我先走了。”唐澜怕给她打电话的人坐地起价，抓着提包就出了门。叫了人力车，一路上心急火燎的不行，巴不得下一秒就见到那个人。很奇怪的是，当她冲进了咖啡厅，除了侍应生，她并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难道是骗我的？”
　　这也不大可能，谁会这么无聊，拿人命关天的事情骗人。何况这样骗一下，对方能得到什么好处。有些不甘心的她，在咖啡厅里来来回回的走了三圈，每一处角落，甚至隐蔽的座位她都仔细的看了又看，的确是没有人啊。
　　叹了口气，唐澜才低落的从咖啡厅里走出来。
　　“唐老板，这里。”
　　让她意外则是，这一回真的有人叫她。唐澜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头戴黑尼礼貌的男人，远远的朝他招手。“是你给我打的电话？”
　　“是。”那男人点头，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这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
　　唐澜一把接过来，赶紧翻开看。照片里，清晰可见那个开枪打死日本人的罗世强。“太好了，这可是极为重要的证据。”
　　“你满意就好。”对方听她这么说，转头就要走。
　　“你等等，你要去哪儿？”唐澜当然不肯：“照片是你拍的！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电话里不是说了么，因为我还有一颗正义的心。”对方不打算再说下去：“我得走了，等下就离开上海，希望对你的官司有用。”
第45章 坏人下手很快
　　唐澜不让他走，是因为她知道这个人留下，才是桂花香的胜算。“这位先生，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但是您反复的强调，你有一颗正义的心，所以我想请求您，能不能留下来，为那个女学生出庭作证，证明她是无辜的。我知道，这样做可能会给你带来一些麻烦，但是您都肯走出第一步了，为什么就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一些呢？”
　　“这也正是为什么，我到现在才交出这些照片的缘故。”对方的回答充满了歉意：“你也知道，现在得罪的是日本人，上海本来就岌岌可危，就算是英国人也得给日本人留几分颜面。而且，杀人的真凶是谁，我想你也清楚。我真的不想也不能冒这个风险，我得保护我自己和我的家人。还有，我今天会离开上海去澳门一段时间。我是个记者，这几张照片已经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再见。”
　　“诶，你等等……”唐澜不死心，还想要劝他几句。眼尾的余光划过街道的时候，她忽然敏感的发觉有人在暗中监视她。“糟了！”敏感的意识到，这些人肯定是冲着这几张照片来的，唐澜赶紧伸手拦了一辆人力车。“去银行，快点。”
　　她想第一时间，把这些照片交给程逸飞，想必这有程逸飞才能保得住这些证据。越是这样危险的时候，唐澜越是会第一个第一时间想到程逸飞。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她却从来没有想过。
　　“您要去哪家银行？”拉车的人问。
　　“租界的那间总行。”唐澜一边想着该怎么藏起这些照片，一边看着身后的人追上来多远，这种情形，她似乎还是第一次遇到。只怕自己保护不了这些照片。“能不能帮我个忙，把这个收好。”顺手将照片给了拉车的人。“作为酬劳，等下我会给你钱。但是你要记住，千万不能让追我的那些人，把照片抢走。”
　　拉车的人被吓了一跳，想接却又不敢接。
　　“你快拿着，再不然就来不及了。”唐澜连同钱一起给了那个车夫。“等他们走了，我会再给你一些钱的。你记着，这些照片对我很重要。”
　　之所以改变主意，不去程逸飞的银行，是因为跟着她的人越来越多了。这些人都是巡捕房的人，他们身上都有枪，或者说，他们为了拿到这个证据，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把她截住，绝对不会让她安然无恙的带着证据离开，逃到程逸飞的银行躲避。“好了，你就在这里等我，我会回来的。”
　　从车上跳下来，唐澜迅速的跑进了一条小巷子。而跟着她的人，则从四面八方堵住了她所进入的小巷子。
　　拉车的人当然知道这些人都惹不起，赶紧将车子往旁边拉了些，犹豫着要不要等那个女老板出来，生怕这件事情会连累了他。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是要抢劫么？”唐澜被他们围追堵截，已经无路可走了，少不得满腹怨气：“怎么，上海的治安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么？你们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来行凶。”故意装作不知道他们真实的身份没有戳穿，也是唐澜自保的手段之一。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快点教出来。”围着她的人里面，似乎已经有人不耐烦了。
　　“没有。”唐澜死死的抓住自己的提包：“我就不信，你们还敢逞凶不成。”
　　“别跟她客气，抢过来再说。”
　　有人一声令下，围着她的人大步的又迫近了几步，直逼的唐澜无处可躲。“够了，你们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与此同时，雷诚也已经到了巷子口外面。“刚才是谁载唐澜来这里的？”他睨了那个车夫一眼，话却是问身边的罗世强。
　　“就是那个人，我盯得紧，人还在这里没走了，绝对错不了。”罗世强未免自己遭罪，对于这件事情，分毫不敢放松。“
　　“找他要，东西一定在他身上。”雷诚目光如炬，也猜到了唐澜的鬼点子。“拿到了东西，让弟兄们都走。那个死女人没有这些证据，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来。还有，给她照片的人，叫人跟上了没有？怎么样，也得取到底片才是。”
　　“您就放心吧，王剑跟着去了，一准儿错不了。”罗世强招呼了两个人，就朝着那个车夫走了过去。“小样，敢藏罪证，看来你是活腻了，刚才那个女人给了你什么，还不交出来么？要不要大爷我给你松松筋骨？”
第46章 失望的侵袭
　　唐澜被他们抢了提包，心里却一点儿也不害怕。那些人一得手就跑了，动机很明显。刚才挣扎抢包的时候，她一个不小心撞在了墙上，手背上有些擦伤。而此时，倒也没有觉得疼，一门心思的想赶紧拿回那些照片的唐澜，心底存着一股硬朗。
　　“照片……”她刚走出来，就看见方才拉车的车夫，四仰八叉的摔倒在地上。而他身后的车子，已经散架成了一堆破烂。“你怎么样，你没事儿吧？”唐澜又急又气，登时红了眼眶：“你要不要紧，我叫人送你去医院吧？”
　　“车没了，我拿什么赔？我拿什么吃饭，好端端的，不知道为什么要招惹他们。”车夫痛心疾首，一脸的委屈。“你们这些老板，哪里知道我们生活的艰辛，现在可好了……我什么都没有，老婆孩子还等着钱买米下锅呢。”
　　照片被抢了，唐澜简直意冷心灰，又无端的连累了这个车夫，她内心的愧疚感油然而生。“你别这么难过了，只要人没事儿就好，要不这样吧，你跟我回我的银楼，我会赔偿你的损失的，包括你的医药费，我也会一起给你。”
　　听他这么说，车夫才强忍着疼爬了起来。“你说话要算数才行。”
　　“当然。”唐澜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先带着人回银楼了。
　　“澜姐，你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啊？”程月亮接到唐澜的电话，很是高兴：“我已经想清楚了，那个开枪杀人的，一定就是罗世强，他还有两个共犯，就是雷诚和王剑。是他们合伙嫁祸给桂花香的，只要明天开庭，我们向法官解释清楚整件事情，那桂花香就不会有事了。”
　　原本身心俱疲的唐澜，一听见官司的事情，瞬间又充满了活力。“真的么，月亮，你终于想清楚了整件事？那你告诉澜姐，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整件事情是他们三个人合伙干的？”
　　“我看见过他们三个，和那个日本人在一起。而且我有听见他们说话的内容……”月亮仔细想了一下，确定道：“这些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你见过他们三个和那个日本人在一起？还听到过他们的谈话？”唐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上一次我离家出走啊，爸爸后来还把我关进鸡笼子里去了。”想起那段痛苦的回忆，月亮不免皱起眉头：“澜姐，爸爸那次生了好大的气。”
　　唐澜不明白：“上次你离家出走，不是我和你爸爸把你找回来的么？你看见的时候，桂花香已经被巡捕房的人抓住了，那个日本人不是已经死了么？你又怎么能看见他和那三个人说话？”越是想，唐澜越是想不明白。“月亮，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月亮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连忙道：“澜姐，我说的不是上次，我说的是上次之前的那次离家出走。好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具体是哪一年，我也记不清了，反正就是那一次，我看见了他们三个人和那个日本人在酒楼里吃饭。我也听见他们的谈话，好像牵扯到一批货……”
　　长长的叹了口气，唐澜有点想哭：“月亮，我今天……我今天弄丢了一份很重要的证据。是有个记着，拍下来的杀人照片。照片上，拿着枪站在桂花香身后的人，就是罗世强，照片可以证明是他杀了那个日本人，根本不关桂花香的事。可……可照片被我弄丢了。”
　　“啊！”月亮大惊失色：“澜姐，怎么会弄丢呢？”
　　“巡捕房的人，派人抢了过去。”唐澜忽然觉得自己很没有用，虽然一心想救桂花香，可到头来，除了连累别人，她似乎根本什么也做不到。“怎么办，月亮，我弄丢了那么要紧的证据。”
　　“澜姐，你别难过，咱们再想办法。”程月亮一边宽慰她，一边道：“再说还有我呢，我能告诉法官，我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我可以说清楚的……”
　　唐澜不是不愿意相信他，可惜法官是不会相信的。一个孩子，几年前看到的事情，怎么能当做证据？“月亮，咱们尽力去做就好，只要尽力去做，就一定还有希望。”
　　“嗯，澜姐，你别难过了，等爸爸回来，我就把我弄清楚的事情都告诉他。他一定会有办法的。”程月亮并没有气馁，他还是满怀信心能救桂花香。他根本就不懂唐澜的失望。
第47章 突发情况
　　明天就是开庭的日子了。
　　走在街上，唐澜的心情格外的沉重。这段时间，她每天都会带着这样忐忑的心情，去大牢看桂花香，却硬撑着精神，佯装无畏的宽慰她，希望她坚强。不知道怎么的，有时候甚至觉得，连自己都骗不了自己，亦或是别人。“月亮，你也在？”
　　今天有些不同，唐澜没想到程月亮竟早早就来了。
　　“是啊，澜姐，明天就是开庭的日子了，我来……鼓励鼓励桂花香，我来告诉她别害怕，我会好好的帮她向法官说清楚当天的情况。”程月亮的脸上，挂着一道明亮的笑容，竟然是那么好看。
　　桂花香不免也随着笑了起来，心里既温暖，也被这样的明亮照亮。“谢谢你，月亮少爷。有你和澜姐在，我真的一点也不怕。”从前，她总是拘谨的称呼程月亮为程少爷，唐澜为唐澜姐，现在却可以用更为亲密的称呼和他们交流。桂花香想，遭遇这个案子，也许会有另外一种收获也未可知。
　　“这段时间，我从失望到绝望，从绝望又燃起希望，多亏了澜姐和月亮少爷，还有程老板的支持。是你们让我学会了坚强，学会了坚持，我相信，只要我没做过，法律一定会还我一个公正的判决。”
　　唐澜点头，心里却是那么的没有底气。能想的办法，她都已经想了，可是无计可施啊。那个离开上海的记者，唐澜根本就找不到。还有，巡捕房的人四处跟踪，每天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只怕就算真的有点线索，也会再度被他们捷足先登了。
　　除此之外，婆婆的不理解，程家人的疑心病，都在无声无息之中，将她缠绕锁紧。情况似乎没有桂花香想象的那么简单。加上月亮的证词，又是几年前看到的东西，法官会相信么？
　　“澜姐，你在想什么呢？”月亮抓了抓头，看着出神的唐澜，不免有些担心。“是不是紧张明天上庭的事情啊？”
　　对上的目光，是两道同样清澈，同样温暖的目光。唐澜不忍心说明自己的顾虑，只是点了下头：“我想，日本人和巡捕房的人，一定不会让这件事情轻易就过去。所以今天你们都要格外留神，千万要小心自身的安全。”
　　“嗯，澜姐你放心。”桂花香一个劲儿的点头：“原本我也是怕有什么……但是程老板亲自来看过我，有叮嘱了人好好照顾我，他们现在对我很客气，除了每日三餐送饭过来，基本也不多说什么。我自己会留心的。”
　　“那就好。”唐澜看着天色还早，想去找程逸飞再商量一下明天的事情。“月亮，你是要留在这里陪桂花香说话，还是和我一起去银行见你爸爸？”
　　“我……我还想在这里陪桂花香说话。”月亮又抓了抓头：“银行太闷了，太闷……我可不想去。”
　　其实唐澜很想问，这里又脏又有老鼠，你不会害怕么？只是看见桂花香欢喜的眼神，她就打消了开这个玩笑的念头。“那好，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澜姐慢走。”两个孩子几乎异口同声。
　　“好。”唐澜笑得格外甜美：“我走了。”要是桂花香真的没事儿就好了。这样的情形，以后就可以经常看见。走出了大牢，唐澜的心还是低沉沉的，这么没底的事情，她还是第一次做。
　　“不行，我一定要再想想办法……”唐澜打定主意，就直接往程逸飞的银行去。谁知道人力车刚在银行门口停下，她就看见刘传一急匆匆的从另一个方向奔过来。
　　“传一……”才开口，唐澜就觉出了不对劲儿。
　　“快走……”刘传一死命的往这里奔，唐澜一见势头不对，赶紧召唤刚才的人力车。不想人力车将她放下，转头就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唐澜握着刘传一的手，两个人一起跑。
　　“嗨，还是不是因为那个记者么，我听人说，有人在澳门的赌场看见他了。”刘传一紧握着唐澜的手往前跑：“谁知道打听的途中，怎么招惹了这些日本人，他们就追着我打……”
　　两个人跑的快没有气了，拐进另一条路的时候，一辆白色的老爷车正巧驶过来。
　　“停。”唐澜不知道哪儿来的胆量，忽然冲向了车子。
　　刘传一惊得瞪大了双眼，因为在拦住车的一瞬间，唐澜的手忽然就松开了他的手！这一瞬间的脱离，让他的心骤然停跳一拍：“唐澜，你当心啊……”
第48章 程逸飞走了
　　车子停下的一瞬间，唐澜吓得脸都白了。她紧紧的捂着自己的胸口，看见离自己不到一公分的车头，骤然停下，才算是松了口气。“传一，赶紧上车啊。”
　　刘传一这才如梦初醒的回过神，听了唐澜的话赶紧和她一左一右的绕道车旁，各自打开车子的后门，一下子挤进去。
　　“开车。”夫妻俩异口同声的喝令。
　　“你们有病？”开车的不是别人，正是程逸飞的亲弟弟，程逸翔。“好端端的忽然冲出马路，就已经很有问题了，现在还不由分说的上了我的车，命令我开车，你们到底要做什么？知不知道刚才又多危险，要是我一脚刹车没刹住，你现在还能活生生的坐在我车上么？你们有没有一点公德心。”
　　程逸翔半侧着身子，怒气冲冲的转过头，对身后的两个人愤愤开口：“知不知道，要不是我驾驶的好，你们很可能马上就得去医院了。”
　　唐澜一个劲儿的点头，顺便指了指车子正前方：“程二老板，你是不是先看看前面……”
　　程逸翔很不情愿的转过身去：“前面，前面有什么好看的，前面……啊……”他惊叫了一声，赶紧后退倒车掉头，一系列的动作几乎一气呵成，晃得车上的两个人东倒西歪。“哼，我就说我的车技好，否则今天真是被你们害死了。好好的，不知道你们招惹那些日本人干什么！现在可好了吧，他们不缠着你，改缠着我，这下看你们怎么赔我。”
　　说真的，唐澜对这个程逸翔完全没有任何好感。虽然他是程逸飞的弟弟，虽然这些年他们也经常能见到面。但是她就是不喜欢这个程逸翔，总觉得他的鬼心眼太多了，而且都没有用对地方。
　　“现在是怎么了，你的车子不是好好的么？那些日本人手里举着的棍子，不是终究没有落在你的车上么。有什么可赔的。”唐澜冷哼了一声：“谁叫你自己反应慢，有事情发生你都无暇顾及，一味的只是在找我们理论。要不是我提醒你，你确定你还能安全的开出来么？再说了，你们程家的门风如此之好，可没有听说有见死不救这一说吧？”唐澜是故意和他调侃，希望分散他的注意力，把车子开到更远更安全的地方。
　　“嘿！”程逸翔被她气得无语：“你们这样冒冒失失的闯出马路来，又给我招惹了这么大的麻烦，非但没有一句歉意，竟然还说是我错了，简直莫名其妙。”
　　“程二老板，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天……”刘传一赔着笑脸：“反正车子已经开到了这里，不如再请您稍微受累，一脚油门，把我们送回家得了。”
　　“你……”程逸翔气得脸都白了：“真是得寸进尺。我要去银行，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你们知不知道，我是多难的才能进银行上班，我那个哥哥……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们是不会懂的。我现在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没时间和你们瞎耽误工夫，就这里，下车。”
　　唐澜当然是不肯：“正好，我们也有事情要找程逸飞，程大老板，既然你要回银行，正好把我们带回去。”
　　“我凭什么……”程逸飞有些生气，但是想了想，又觉得没有必要和唐澜生气。她再有打算，再有主意，再能干，也不是程家的人，毕竟威胁不到他什么。“好吧，实话告诉你，我今天为什么这么一大早就去银行上班，原因很简单，我哥哥，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程大老板，天还没亮就离开上海了，他说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要离开几天。所以这段时间，我会去银行替他好好打理，你们听明白了么？想见我哥哥，要不然就等上几天，要不然就离开上海去找他，反正在银行，你们是见不着他了，明白了么？”
　　“这不可能！”唐澜根本不相信：“就算程老板真的不在银行，他也不会把银行的事情交给你来处理。还有，明天桂花香的案子就上庭了，他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上海的，你骗谁呢！”
　　程逸翔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是嗤鼻笑道：“我哥哥会不会把银行交给我来打理，好像是我们程家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操心。至于那个什么香的事情，是你们的事情，也轮不到我来操心。你们要是不信，就和我一起回银行，看看到底是我骗你么，还是事实。”
　　扬了扬眉毛，程逸翔得意之色更甚，急不可耐的发动了车子。
第49章 阴谋做主
　　身边的刘传一有些坐不住了，拉着唐澜的手，认真的点了下头：“我刚才之所以被那些日本人追，就是因为去查那个记者的事情。而且我从他们口中听说了同样的话，说程老板离开了上海。我就是不信，才火急火燎的往银行赶，没想到他们竟然也穷追不舍，一直追着就过来了。”
　　“哈哈。”程逸翔干笑了一声，语调充满了讽刺。“老鼠过街，当然是人人喊打了。”
　　“你少多话。”唐澜没给他好脸色看，心里也是一下子就慌起来。那些日本人，摆明了就是故意的。程逸飞才离开上海，他们就马上按捺不住，想要找人算账了。可见这件事情，早已经一触即发。好在，明天就开庭了！
　　心里很乱，唐澜不怕自己有危险，她是怕这样一个艰难的时候，没有人支撑，她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停车。”
　　“不是要去银行么？”程逸翔依旧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反正我也顺路，不怕再载你们一程。”
　　“停车。”唐澜又重复了一遍。
　　程逸翔才终于猛踩了一下刹车：“好，那我就不送了。”两个人身子惯性的向前冲，眼睛里都是愤怒，直勾勾的瞪了程逸翔一眼。
　　刘传一先下车，打开另一侧的车门，关心的问：“刚才没磕着吧？”
　　唐澜摇了摇头：“我没事儿，就是担心明天的官司。”
　　“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刘传一似乎看出了唐澜的心思：“我想，程老板之所以现在离开，一定是有紧急的事情要处理。如果他想避开这个官司，当初就不会答应帮桂花香了，他不是那样见硬就回的人。”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唐澜充满信心了笑了：“在我们眼里，程逸飞是个无所不能的人。但再无所不能的人，也有忙乱的时候。”
　　“是啊，我们要懂得体谅。”刘传一将手搭在唐澜的肩上：“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一下，放轻松，明天的事情，就留给明天精力充沛的去解决吧！”
　　从车子的后视镜，程逸翔看见了这对夫妻慢慢的走远，嘴角不免洋溢了得意。你们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如你们所愿么？他不禁腹诽，那么请问，是谁走漏程逸飞离开上海的消息给那么些日本人，又是谁故意让他们把事情闹大。
　　如果这一次，程逸飞再也回不来了，那将会是一种怎样的局面你们有想过么？
　　车子，稳稳当当的停在了总行前面的街道上。程逸翔利落的打开车门，从车子里走出来。大步流星的走进了银行。
　　“二老板早。”
　　职员们打招呼的声音也是此起彼伏的，可程逸翔就是觉得听着很别扭。他要做的，不是当什么二老板，而是从程逸飞手里拿过所有应该属于他的东西。
　　“二叔，您怎么来了？”程太阳正低着头和别人说着手头上的工作，没想到竟然听见有职员向程逸翔打招呼。“爸爸走之前，不是特意嘱咐过您……”
　　“对，正因为你爸爸不放心，特意嘱咐了我，我才这么一大早赶过来。”程逸翔打断了他的话，义正言辞道：“我手头上的资料已经看完了，现在随时可以接受第一笔生意。实际上，我已经约了得意布庄的老刘，今天过来我们总行这里，谈生意。”
　　“二叔，爸爸并没有说过，得意布庄的生意我们要接。”程星星也捧着文件夹匆匆走了过来：“而且，我们现在手头上有多少单生意，资金是怎么流动的，你根本一点儿也不清楚，光是看完那些资料是没有用的，这些也得逐一过目才行。”
　　“好，既然你们坚持，我边谈边看也是一样的。”程逸翔不愿意当着这么多人，与两个侄子再起争端。“你们到我的办公间，把具体的情况向我介绍清楚不就行了。凡是总有第一次，经过这一笔生意，往后我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程太阳摇了摇头：“二叔，我们做的，都是爸爸交代了的事情。爸爸没有吩咐过的事情，我们是不能擅自做主的。”
　　程星星也道：“何况那个得意布庄的生意怎么样，二叔您清楚么？他有担保人么？他有偿还能力么？我们的钱借出去，如果他不能按时还贷，岂不是打了水漂了么？总之，爸爸不点头，财务部是如何也不会放款的。”
　　“你们啰嗦够了没有？”程逸翔有些不耐烦了：“总之老刘一会儿就过来，按我说我去做，我自然会向你们爸爸交代清楚的！”
第50章 月亮咆哮了
　　法庭上，气氛有些紧张，一方面，代表桂花香的律师不肯承认枪击日本人的罪状。另一方面巡捕房的人死死的咬住他们编造的谎言，指定桂花香就是杀人凶手。这一对峙，一个多钟头就过去了。唐澜坐在庭上，浑身都不自在。而她身边，则是同样怒气冲冲的程月亮。
　　“说谎，他们都是说谎的。”程月亮咬着牙，小声的嘀咕着，事实，事实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的。根本不是。“
　　不知道究竟是太过用力的缘故，还是太过紧张的缘故。月亮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的往下滚。唐澜只好在旁边拿着帕子，不停的为他擦汗。“月亮，你别这样，别这么紧张。”
　　“澜姐，我不是紧张，我是气愤。他们……怎么能这样颠倒黑白，扭曲是非。”程月亮越说声音越大，最后嚯的一下站了起来。“他们是在说谎，王剑是在说谎，他们根本就没有亲眼看见桂花香杀人，我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他根本就是巡捕房……”
　　刘传一看出法官的脸色不好，赶紧站起来捂住了程月亮的嘴。“月亮，你没有证据，是不能乱说话的，况且现在也没有轮到你作证，你必须乖乖的坐下等着，知道了么？”
　　“不要……”月亮开始在刘传一的怀里挣扎，两个人少不得纠缠起来。
　　“肃静。”法官用并不是很流利的中文，严肃道：“谁敢藐视法庭，本法官会即刻将他赶出法庭。”
　　唐澜也怕了，赶紧拉着月亮坐下来。“月亮，法庭有法庭的规矩，还没有轮到你说话，你是不能自己站起来就说的。你明白么？”
　　程月亮满腔的怒火，在对上唐澜的眼眸时，才稍微的平静了下来。“澜姐，可是他们说谎。”
　　“他们说谎不要紧，等下轮到你作证的时候，你说真话就好了，知道么！”唐澜也拿王剑没有办法，看着他眉飞色舞向法官编造谎言的样子，唐澜就想吐。
　　刘传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该死的王剑，还真是可恶到了极点。瞪着眼睛说瞎话，竟然还不觉得羞耻。”
　　“法官大人，我之所以知道整件事情，是因为当时我就在案发的巷子里。我听见那个女学生说二十元太便宜了，要收五十元才可以。也正是这句话激怒了日本人，怪她不该坐地起价。”
　　“然后呢？”法官直接向王剑询问当时的情况，可见对整件事情格外的重视。
　　“然后，日本人就不肯继续交易，转身要走。”王剑看了一眼一脸委屈的桂花香，却一点也不觉得她可怜。嘴上的话更是越发的肮脏起来。“眼看着到手的生意要泡汤了，那个女学生当然不干了，作势就要上去抢日本人的钱。还说搂了肩膀也是要付钱的，不能白白就这么算了。”
　　“你胡说，我没有。”桂花香再也沉不住气了：“我根本就不会日语，我怎么和他交流。再说，我是个清清白白的人，什么时候做过这么肮脏的事情。你冤枉我，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冤枉我？”
　　“你为什么冤枉她，你为什么要冤枉她……”月亮一看见桂花香哭了起来，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从小到大，他坚持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他要帮桂花香，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去帮他。现在被困在法庭上不能说话，还要听着王剑这样无中生有的羞辱，程月亮再也受不了了。“她根本就是清白的，她没有杀人。”
　　“月亮，你别这样，别这么激动。”唐澜生怕他再惹出祸来，让巡捕房真正的杀人犯在庭上曝光，有没有证据将这件是坐实，只怕后患无穷。“传一，快拦着他。”
　　法官庭审了这么多起案件，还从来没有遇见过庭审现场这样混乱的时候。“岂有此理，你们竟敢藐视法庭，来人，把这几个人通通赶出去，不许他们听审。迅速执行。”
　　“法官大人，桂花香真的是无辜的。”程月亮看着庭上哭成泪人的桂花香，心里无比的酸涩。“请你相信我，她真的是无辜的。”
　　这个瞬间，唐澜忽然觉得月亮真的长大了。曾几何时，他因为怕人害羞到不敢上街，曾几何时，他从来不在人前大声说话，曾几何时，他总是把自己局限在一个很狭小的空间里，不愿意和更多人与事接触，可是现在，他竟然当庭喊出了自己心里的话。“月亮，澜姐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第51章 正义之心
　　“澜姐，我是不是……我是不是害死桂花香了？”被轰出了法庭，程月亮这才清醒过来。“他们，他们不会让我，再继续给桂花香作证了是不是，那……”
　　唐澜也很无助，实际上，这些天她的担心，一点都没有缓解。来上庭之前，她才最终确定，那个离开上海的记者，终究是没有下落了。“月亮，不是你害桂花香的，不是你，是那些坏人，是他们害了桂花香。”
　　“不好了。”刘传一的脸色一下子铁青起来：“唐澜，你带着月亮赶紧从后门走。”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群虎视眈眈的日本人，就站在不远处。唐澜也料到会是这样了：“从我插手这件事开始，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日本人被蒙在鼓里，一心以为是我们包庇桂花香，可实际上，他们才是真正的蠢。冤枉了桂花香，他们也一样不能替死了的那个人报仇，白白便宜了巡捕房那些坏人。”
　　月亮很生气，脸颊鼓鼓囊囊的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可是，桂花香明明就没有做过，为什么这些人就是不相信她？这就是法庭，这就是法官么？一点也不公正。”
　　“月亮。”唐澜临危不乱，一点也不担心那些日本人会冲进来报复。“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善良的，也不是所有的真相都会被人相信。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手上没有证据。别人当然不会相信我们嘴上说的话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不是你的错，是我一个人的错。
　　我明明已经拿到了证据，可以证明桂花香是无辜的，却又让那证据从我的手上消失了，让大家的希望和努力都落空了。月亮，我知道你很生气，我也很生气，可是生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要桂花香还活着，只要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我们就一定想办法还她清白，我们不能这么容易就气馁，你明白么？”
　　“说的这么好听，终究还不是为你自己么！”藤本走上前来，直面唐澜：“谁不知道，桂花香是你的妹妹，从一开始，你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和我们为敌。如此，我们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你们想怎么样？”唐澜将程月亮护在身后的同时，刘传一也将她护在了身后。心里陡然腾起一丝温暖，脸上的冷漠也逐渐了有了温度。只有心爱的人，才会这样吧。在最危险的时候，为你挺身而出。“传一，你别挡着，我不怕他们。”
　　“唐澜，带着月亮先走。”刘传一坚定的目光满是呵护。“我不希望这个时候，节外生枝，有别的事情发生。”
　　“不。”唐澜不是任性：“我有些话，必须在这里说清楚。”
　　再一次站在藤本面前，唐澜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慌乱的感觉。“藤本先生，我必须再一次告诉你，杀死工藤的人，根本就不是那个女学生桂花香。首先，她不会日语，而你们的工藤也不会中文，她们之间，连最起码的交流都不可能，怎么会有讨价还价一说。
　　第二，桂花香不会开枪，她不知道开枪要先打开保险。这一点，我说了你也可能不相信，但是事实就是事实。
　　第三，桂花香无论是不是我妹妹，她都是无辜的。不管你们今天站在这里，手里拿着棍子还是枪，我都坚持我的说辞。如果你们觉得，我一直想要找出答案一直想要找出真凶，是为了给桂花香洗刷冤屈不假，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我何曾不是想给工藤先生找出真凶。藤本先生，从头到尾，你并没有看见整件事情的经过，你又凭什么断定，开枪的人一定是桂花香？
　　实不相瞒，我曾经拿到过真凶的照片，是一位记者拍的。可惜照片才到我手里，就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抢了过去。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没有一点儿猫腻，这件事情真的就是这么简单，我想问问藤本先生，你觉得我们这些人，会这样不遗余力的追查下去么？
　　从开始，到现在，因为这件事情引起了多少麻烦，难道你们会不清楚么？最要紧的是，我想多问一句，你们难道不觉得，总有一双无形的手，牵引着你们来阻拦我们追查么？”
　　藤本微微有些愕然，唐澜的语速并不快，也没有用特别深奥难懂的词汇，以至于他听懂了，也挺进了几分道理。
　　唐澜见他眉眼之间有几分松动之色，连忙趁热打铁：“明知道这件事情波及甚广，做了对我们自身一点好处都没有，为什么我们还要坚持这么做？就是因为，正义在心。难道你们不是希望看见一样的结局么？”
第52章 不公正的宣判
　　“法庭会给我们一个公证的宣判。”藤本虽然被唐澜说动了，但是打心眼里，他宁可相信这件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唐老板，不管这件事情是如你所说的别有内情，还是怎样，工藤君的死，都必须有人要承担责任，这个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庭审结束了。
　　唐澜听见身后人动静，回过头的时候，看见里面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走出来，心一下子就慌了。怎么这么快，怎么会这么快就……
　　她转过身，拨开面对面走出来，挡在面前的人，匆匆的挤了进去。“桂花香……”唐澜看见的，只是被人押着，从后门送走的桂花香的背影。
　　“澜姐 ，桂花香是不是……”月亮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他心里都懂。这下子，桂花香是不是没救了。他看过去的时候，桂花香正好走进了门里，那个身影一闪而过，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桂花香……她没有杀人，她没有杀人……澜姐，他们为什么就是不相信？”
　　深深的抽了一口凉气，唐澜慢慢的转过头：“月亮，你相信桂花香是无辜的对么！”
　　“嗯，我相信。”月亮一个劲儿的点头，和捣蒜似的。“我相信，我相信，我相信……”
　　唐澜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我也相信桂花香是无辜的，还没到最后一刻，我们不能放弃。”
　　藤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就站在唐澜和程月亮身后。“我真的很敬佩唐老板的坚持，不管这坚持是有私心的还是别有用心的。但是现在，法官已经有了审判，这件事我们不希望再节外生枝。原本，这不是我们最后的打算，但是看在程老板的面子上，也看在，唐老板是个有坚持的人……就这么算了。反正桂花香会在五日之后被处决，此事到此为止。”
　　说真的，唐澜真的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别说日本人是说算了，就是说要剥了她的皮，她都不害怕。勇者无畏，大抵就是这个意思。“我不会放弃的，不是还有五天么？五天的时间，我会尽全力找到那个真相，我会让你们知道，你们这时候的决定、肯定、认定是有多么的愚不可及。”
　　“呵呵。”藤本难以形容面前这个看着水灵清秀的女子，她的心里到底装着多少坚硬的铁石？
　　“我们无法改变你的决定，正如同你改变不了事实。”面对一个如此顽劣的女子，藤本不想再纠缠：“唐老板，如果真的有你所谓的真相，我们等着。”
　　“好好等着吧。”唐澜没有意冷心灰，比起先前的各种不平静，她现在反而镇定得多了。“只要没到最后一刻，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刘传一厚实的手掌，搭在唐澜的肩头用力的捏了捏。“你放心，不管机会多么渺茫，我都一定会找到那个记者。”
　　夫妻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给对方鼓励和信心。
　　“我们一起想办法。”刚才还情绪低落的程月亮，这会儿似乎也想明白了。“澜姐，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没有到最后一刻，我们不能放弃。”
　　“月亮，你听着，我和传一现在分头去打探那个离开上海的记者的消息。毕竟上海的报社不少，还有好多地下报等等，可能需要一些时间。你呢，可以去找桂花香的家人，和他们一起去探望她，最要紧的是一定要告诉她，没有到最后，决不能失去信心。明白么！”
　　“嗯，我明白。”程月亮用力的点头。
　　“我叫车送你过去，你自己注意安全。”唐澜看着似乎已经不同的程月亮，心里很多感触。也许，人只有在这样的磨砺面前，才特别的容易成长。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其实真的说不好。
　　刘传一体贴的将手帕递给唐澜：“好了，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别想那么多了。咱们赶紧分行动吧。”
　　“好。”唐澜点了下头，和刘传一商量好了路线，两个人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分头行动。
　　罗世强和王剑一直躲在暗处盯梢，没想到日本人就这么算了这笔账。
　　“你说他们不会真的找到那个记者吧？”罗世强担忧的问。
　　“咱们巡捕房都找不到的人，就凭他们俩就能找到？何况人也不在上海，找到了他在哪家报社工作又怎样？远水终究是救不了近火的。再说，只有五天的时间而已，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第53章 倒霉的二姨太
　　“我总是担心这里面还有别的事情。”毕竟杀人的是他自己，记者拍到的照片就是最好的证据。罗世强也不傻，他知道东窗事发，为求自保，雷头肯定会舍卒保車。“总是要买个万一才好。”
　　王剑看着唐澜和刘传一快要消失在街角了，连忙招呼了两个人过来。“跟刚才跟着程月亮一样，你们两个，也都打起精神来好好跟住他们俩，千万不可以有什么万一，听明白了么？”
　　“放心吧队长。”两个人利落的点头，各自领着自己手底下的人跟了上去。
　　“这样你就放心了吧！”王剑咧嘴一笑：“其实从一开始，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不相信他们还能扯破天不成。板上钉钉的事情，还能怎么改，你真以为区区一个银楼的女老板，就能在租界兴风作浪？真是的，瞧你那点儿出息。”
　　虽然心里有些不高兴，但是罗世强并不敢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嗨，我不就是希望能没事儿么？毕竟这里头还有个程逸飞呢。”
　　“程逸飞！”王剑皱了皱眉：“我就是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非要帮唐澜不可。”
　　“你说我们要不要再做点什么？”罗世强心里隐隐透着不安。“上次，让人在街上，故意给他的二姨太吹耳边风，好像没有什么用，程家也没听见什么动静不是么？”
　　“那就再吹。”王剑想了想道：“二姨太也许是没有地位，不然就让人吹进程老太太的耳朵里。程老太太在意儿子，在意名誉，肯定不会允许这样不光彩的事情发生。只要能断了程逸飞和唐澜的联系，咱们的事儿就好办多了。实在不行，就连刘家一起吹了。总之，程逸飞一回来，这出戏就得上演了。”
　　“知道了，我心里有数。”罗世强为了自保，不得不尽心的做好这件事情。
　　吕凤萍总觉得心神不宁的，一下午不是打翻了茶杯，就是刮坏了旗袍。追根究底，还是日前在街上听见的那些闲话。没错，是老爷和唐澜的闲话，有人说看见他们亲亲热热的在街上走，还有人说，他们总是隔三差五的去咖啡厅，极其亲密。
　　吕凤萍当然不敢质问程逸飞，她没有那个胆量。何况她就是个妾室，真的挑明了这层窗户纸，也只能让老爷恨毒了她而已。总归是她自己倒霉到极点。这会儿，好不容易静下心来绣个花，电话一震，惊得她一下子把针尖儿扎在了自己的指头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喂，程公馆，你找哪位？”语气有些生硬，吕凤萍很不喜欢这时候被打扰。
　　“是我。”程逸飞在电话那头认真道。
　　“老爷？”吕凤萍马上转了笑脸。只是叫的这声老爷，声调并不高，生怕惊动了家里其余的人，来和她抢电话呢。“您去哪儿了，那天一大早走的这样匆忙，我们都来不及给您送行。”
　　程逸飞有些焦虑，少不得岔开话题：“你听我说，马上让秀巧布置一下家里。就说三天后给妈庆祝寿辰，记得，布置的一定要仔细，而且要尽快。”
　　“给妈庆祝寿辰？”吕凤萍很意外：“妈的寿辰不是下个月么？老爷，你是不是记错了……”
　　“我说庆祝就庆祝，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记住，我要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千万要布置的精致仔细。顺便把礼服准备好。”
　　吕凤萍不是不肯，只是觉得太仓促了：“老爷，准别礼服也总要个几天吧，三天，只怕周全不了这么多人的礼服呢。”
　　程逸飞想了想，也的确是有些仓促。“总之你让秀巧尽快，其余的事情我自己会安排，就这么说了。”
　　“可是老爷，您什么时候回来，您现在在哪儿啊，我们……”吕凤萍关怀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对方就已经挂线了。电话里只有嘟嘟的盲音，听着就让人心揪的厉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这么提前，弄得这么仓促？”
　　心里想不明白，吕凤萍的脸色就越发的不好看了。难不成，这就是一下午心神不宁的缘故。难道老爷真的有别的打算？这会不会，和她前两日在街上听到的闲话有关，是老爷要纳妾么？可是纳妾一定不会是唐澜啊。这到底……
　　想着去和转达老爷的话给袁秀巧，吕凤萍脚下一个不留神，正踩到了自己绣花的团线上，只听见脚踝咯嘣一声：“哎呦，疼极了。这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也不知道那个唐澜，是不是生下来就是克我的。”
第54章 摆脱囚禁之苦
　　“桂花香。你的饭。”看守的态度很恶劣，将一盆馊饭重重的摔在地上，甚至没有给她一双筷子，把她当牲口那样来喂。“吃就吃，不吃就说一声，晚上连送都不用送了。你以为我们很清闲每天伺候着你，早点死了得了。”
　　看着那碗饭，桂花香的视线又一次模糊了。这几天，她的心情已经差到了几点。但是为了不让家人、月亮少爷、澜姐他们担心，她一直佯装无所谓，一直自欺欺人的让自己以为真的无所谓。只是一个人的时候，所有的恐惧、慌乱、委屈就会一起涌上心头。
　　她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的叫，桂花香缓缓的走到那碗饭面前。她蹲下来身子，伸手去抓。酸馊的味道，在鼻前充斥着，这样的饭菜，她怎么能吃得下去。可奇怪的是，一层米饭之下，露出了一个光滑洁白的白煮蛋。“怎么会有这个？”
　　桂花香蹙着眉抹了一把泪，伸手将那只鸡蛋捏了出来。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鸡蛋裂开了一个小口，蛋黄里面，似乎塞着什么东西……
　　“来人啊，救命啊，快来人啊，我肚子疼……有人下毒，你们好狠的心啊，你们竟然下毒……”
　　空荡荡的监狱，只传来凄厉无比的哭喊声。
　　“我肚子疼……我肚子好疼。”桂花香捂着肚子，脸色发青的蹲跪在地上。“求求你们，快送我去医院吧。”
　　“有病。”看守很不耐烦，语气也凉薄至极：“马上就要行刑的杀人犯，疼死了就疼死了，谁下毒了，去什么医院，你再吵，就别怪爷对你不客气。疼你就忍着吧。”
　　桂花香赶紧跪着往前走了两步：“看守大哥，您就行行好吧，我就是，吃了你送来的馊饭，才会肚子疼成这个样子，我受不了了，求你送我去医院吧。”
　　“不可能。疼就闭嘴，少浪费点力气不就行了。”
　　“岂有此理。”程逸飞的声音果断的响起，震得看守浑身一颤。
　　“程老板……”桂花香看见了救命稻草：“求求您，让他们答应送我去医院吧，我……我快要疼死了。”
　　程逸飞锁着眉宇，目光满是愤怒。“你们给她吃了什么，竟然疼成这个样子。难道是下了毒？”
　　看守赶紧赔笑：“程老板严重了，许是她肠胃不适吧，我们哪里敢下毒啊。就算是借我个天大的胆子，我们也是不敢的啊。”
　　“那还啰嗦什么，还不赶紧送她去医院。”程逸飞示说话就要进去带桂花香走。
　　“这可不行，程老板。”看守畏畏缩缩的拦到：“后天她就要行刑了，就算是治好了，也是白搭。而且没有上头的命令，我也不敢就这么把人交出去了。”
　　程逸飞并没有退让，反而更加强硬。“犯人就没有人权么？犯人就不需要看病？这些话是你们巡捕房上头交代下达的命令？那好，我这就打给总董，我要问问清楚，租界里有没有这样的规矩？”
　　眼尾瞟了一眼桂花香，程逸飞递了个颜色。
　　“哎呦。疼死我了。”桂花香会意的积极配合：“我肚子真的好疼，程老板，救救我……”
　　“再耽误一会儿，要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是不是你来承担责任？我告诉你，我今天来探望她，什么都看见了，什么也都听见了，到时候别怪我不给你留后路。”
　　“别别别啊，程老板，您大人有大量，您就高抬贵手，人就……交给您了。”那看守哪里敢开罪程逸飞，连连告饶。
　　“哼，什么交给我了，你马上派人送她去医院，你们巡捕房的人自己跟着去。要是再出差池，也是你们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程逸飞心里稍微得意。事情如果按照他设想的发展下去，那一切就能有条不紊的进行了。
　　“好吧好吧，我这就去。”看守不敢耽搁，听话的送了桂花香去医院。
　　办好了这件事，程逸飞直接回了家。希望所有的计划都能有条不紊的进行，如此一来，桂花香一定还有一线生机。
　　“妈，秀巧，我回来了。”厅里，程老太太和全家老小都在。
　　“逸飞，你可算是回来了。”程老太太激动不已：“这么多天，你都不说你在哪里，叫妈担心坏了。你快告诉妈，你是不是准备纳妾了？对方是谁？是不是就是唐澜那个失散了多年的妹妹，是不是就是监狱里的那个桂花香？就是那个跟 日本人讨价还价，买卖不成，竟然还杀人的女犯人？是不是啊逸飞，你快告诉妈啊！”
第55章 说服程老太太
　　“妈，您这是听谁胡说的，我什么时候说我要纳妾了？”程逸飞一头雾水，才离开家短短的几天，怎么就闹成这样了，简直莫名其妙。“我哪里要纳妾了，还桂花香，这简直是无稽之谈，你们听谁说的。”
　　程老太太从程逸飞的脸上，看出来些什么，稍稍的缓和了口吻。“没有就好，妈当然知道你是有分寸的，只是无风不起浪，逸飞啊，别人家的事情始终是别人家的事情，我们为什么要非管不可呢。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对那个女孩子没有好处，对我们同样没有好处，你要三思啊知道么！”
　　程逸飞点了下头，环视了别人的脸色，心里登时明白了点什么。“妈，我之所以提前给您庆祝大寿，还有别的用意。这段时间，租界动荡的厉害，日本人攻打租界的谣言传得满天飞，但会不会打，尚且难说，我也是想趁机和租界有头有脸的权势们联络一下感情。就算往后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他们也会顾及今天的情面，对我们施以援手。”
　　“这倒也是。”程老太太松了口，其实从一开始，她也不是真的要劝程逸飞不管别人的事情。只是碍于家里的名誉，该说一句的时候，总得要多说一句。“秀巧很贤惠，你让办的事情，都已经开始操持了，想来用不了太多时间。太阳和星星也照之前邀请过宾客的名单，逐一的邀请了那些宾客，你也不用担心。”
　　拉着程逸飞的手，程老太太慢慢的坐下：“妈就是担心，枪杀日本人的案子，你搅合得太多了，反而对你自己不好。”
　　“妈，我心里有数。”程逸飞的话音才落，就看见程月亮从楼梯上走下来。
　　“奶奶，桂花香真的不是杀人凶手，她没有杀那个日本人。澜姐，澜姐她曾经看见过一个记者拍的照片，枪杀日本人的人，根本就不是桂花香。”程月亮听见了奶奶和爸爸的说话，边走边认真的解释道。
　　一听见孙子也这么说，程老太太的心又揪了起来：“就算真的不是那个桂花香，可法官已经这么宣判了。还有一天，桂花香就……咱们能有什么办法改变。月亮，奶奶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可有些事情，不是光善良就能解决的，你明白么？”
　　“奶奶，我明白你说的。可是你不明白我和爸爸说的。”程月亮走到了程老太太身边，用一种很坚定的目光，凝视着她慈蔼的脸庞。“桂花香是无辜的，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有事，我们得救她。要不然她就冤死了。奶奶，你想想看啊，明知道她是无辜的，也不去救她，还让那些坏人害死她了，该有多难过。”
　　“月亮。”程老太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就是个救人，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难道真的是她自己想得太多了。“可是你知道么？要救桂花香，一点也不容易。你对面站着的，不仅有那些要害她的坏人，更有那些不讲道理的日本人。而且时间也不多了，这些都是问题，你真的不害怕么月亮？”
　　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害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不能让桂花香被冤死。奶奶，看守监狱的人，每次要给很多钱，他们才不情愿的让我们去见桂花香，他们还不给她饭吃，把我们给她送的东西扣下，之前爸爸没去过的时候，他们甚至还打她，逼她画押认罪……要是，要是我们不管桂花香，她一定难受极了。我就是不想让她这么难受，我就是想让她赶紧出来，回家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低下了头，程月亮似乎有些难受。
　　程老太太、程逸飞也均是默了声音。在场的其余人，谁都没有多话，似乎此时此刻的心情都很矛盾，很复杂。
　　末了，月亮重新抬起头，动容的说：“奶奶，我现在能和你和爸爸妈妈和大家在一起，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啊。可是桂花香，她一个人在那个脏兮兮，又有老鼠，没有饭吃，大家都凶巴巴的大牢里，一定很难过。我在想，她的奶奶，爸爸妈妈，弟弟，也一定在等着她回家，和大家团聚呢。”
　　“月亮……”程老太太的眼里一热，泪水差点就涌出来：“你说的得对，你说的对，是奶奶不好，奶奶没有想到这一层。”将月亮拥进怀里，程老太太终于点了头：“去救她吧！一定要救她。让她能和家人团聚。”
第56章 逃离医院
　　“她怎么样了，还真是麻烦。”把桂花香送到医院的看守很不耐烦。“你随便给她开点药，只要死不了就行了。”
　　戴口罩的医生没有搭理她，反而是一旁的护士有些看不过去：“她可能是吃了不干净的食物，引起了食物中毒，总得要我们自己的检查过才能下结论吧。”
　　“有什么好仔细检查的。你给她开点止疼药，让她不要这样吱吱哇哇的乱叫也就是了。或者干脆开点安神药，叫她一觉睡死过去，等着执行枪决也可以。总归，让我们耳根子安静安静，省省心，这才是你们要做的。她一个杀人犯，有必要检查么？”
　　桂花香恨恨的咬牙，额上的青筋都凸起了：“我不是杀人犯，我没有杀人。那个日本人根本就不是我开枪打死的，你别想冤枉我。”
　　看守冷哼一声，眼里尽是不满：“你现在有力气跟我争执了？你肚子不疼了是么？不疼了就赶紧跟我回去，少说废话。”
　　“好了，你可以先出去了。”医生多有听不下去之意：“不管她是不是杀人犯都好，既然你们把她送进了这里，我们就得尽职尽责的给她好好检查一下。其余的事情，等检查完了，你自己决定。只是现在，不要干扰我们工作，谢谢配合。”
　　医生这么说，看守自然也不好意思留下继续，自行出去关上了门。
　　“你去准备东西，我们马上给她洗胃。”医生吩咐到了身后的小护士。“记得，准备的妥当一点，看她疼成这个样子，一定很严重。”
　　“知道了，医生。”护士答应着退了出去。
　　桂花香随即站了起来：“医生，您听我说，我其实……”
　　“你别说了，赶紧把医生服换上，跟我离开这里。”医生摘下了自己的口罩：“桂花香，我们没有时间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澜姐，怎么是你？”桂花香喜出望外。
　　“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解释，趁着没有人发现，你赶紧换衣服。”唐澜把事先准备好的白大褂给桂花香穿上。“等下，你就大模大样的从这里走出去，下了楼直奔医院的正门。我已经让传一在那里接应你了。”
　　“那你呢？”桂花香怕唐澜有危险，边换衣服，边忧心忡忡的问。
　　“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好了。”唐澜帮她把衣服穿好：“等下那个小护士回来，我会想办法脱身的的。你放心。咱们自然有会合的地方，传一会带你去的。别害怕。”
　　“多谢你们。”桂花香感动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怄红了眼圈。“要不是有你们……”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把口罩戴上，记住出去的时候千万不要慌张。”唐澜再三叮嘱：“那个看守很可能就在门外盯着呢，你记住千万别慌张，没事的。”
　　“你放心，澜姐，我知道该怎么做。”桂花香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病房的们，大大方方的走出去。果然看守就在门外。目光相对的那个瞬间，她的眼底没有丝毫的畏缩，镇定自若。
　　“怎么还没出来？你们在干什么这么慢？”看守不耐烦的问。
　　“洗胃要准备东西，哪里有这么快，你再等等吧。”桂花香故意压低嗓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跟方才唐澜的一样。
　　“真是啰嗦。”那看守也不太上心，根本没察觉有什么异常。“那你们就尽快，别耽误我会去交差。”
　　“知道了。”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桂花香大模大样的走下了楼。确定他看不见自己之后，她才奋力的跑出了医院。果然，正门外，她看见了刘传一的车子。“刘老板，是我。”
　　“你终于出来了，咱们走。”刘传一按照唐澜的叮嘱，一看见桂花香就开车。
　　“可是我们不等澜姐么？她一个人在医院，会不会有危险？”桂花香很不放心：“万一看守发现了她的身份，那……”
　　“你放心，医院的后门有人力车接应，咱们分开走反而安全。”刘传一心里何尝不是捏了一把汗，但是他知道，比起等着唐澜出来，他更应该把桂花香带去安全的地方，这样才不辜负唐澜的期望。
　　桂花香落泪了，无声无息的哭了起来。
　　“你怎么了？”刘传一看着她肩膀颤抖，又低着头，不禁担心。
　　“我遇见了，天底下最好的人，且还遇见了这么多。”桂花香动容不已。
第57章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焦急等待唐澜的时候，桂花香和刘传一浑身都不自在。虽然彼此都没有说担心来，但是谁都感觉头上的天压得很低，惴惴不安的情绪让人难以平静。
　　“刘老板，你看，那是不是澜姐？”桂花香忽然看见有人力车向着这边过来，压低的嗓音掩藏不住内心的喜悦。
　　“是，她来了。”刘传一长长的舒了口气，赶紧迎上去。“太好了，你没事儿就好。”
　　“嗨，我能有什么事儿，只要桂花香没事儿就行了。”唐澜欣慰的笑了：“幸亏程老板回来的及时，想到了这个方法替桂花香洗冤。否则，咱们也只能干着急。”
　　桂花香一个劲儿的点头：“是呢，程老板来大牢看我之前，让人在鸡蛋里面放了一张纸条，告诉我想办法来医院，自然有人接应，只是我没想到，接应我的人竟然是澜姐你。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好了，这些话不必说，现在也不是真正的高枕无忧。我听说程家的宴会是在后天，今晚。明晚，这两个晚上要怎么度过，才是真正让人忧心的。”唐澜总是能清醒的看到事情的利害所在。“巡捕房的人一旦发现桂花香不见了，肯定会来刘家查找。王剑是什么样的性子，咱们都心知肚明。而且……”
　　后面的话，唐澜想，由她这个儿媳妇来说，似乎不大好。于是虽然到了嘴边，也还是生生的咽了下去。
　　“妈的性子我怎么会不知道，表哥再不争气，也是她的侄儿。能帮则帮，妈要是知道桂花香在咱们家藏着，肯定会走漏风声的。这绝对不是个好办法。”刘传一很明白妻子的心，索性把话挑明了来说。“要不然，咱们把桂花香藏到银楼吧？银楼伙计多，顾客也多，料想他们也不敢乱来。”
　　唐澜摇头：“不行，咱们都知道巡捕房的人才是真凶。他们也知道咱们清楚这件事，必然不会给咱们留退路。”
　　桂花香有点愧疚，不想再给帮自己的人添麻烦了：“澜姐，要不然我自己躲起来吧。我不想看见你们为了我担惊受怕的，弄不好还会受牵累，我已经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了。我自己躲起来，就算被他们找到了，我也可以说是我自己从医院跑了，总之他们没有证据和你们扯上关系。”
　　“不行。”唐澜搭着她的肩膀，认真的对上她的眸子：“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出来，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都知道要保住你的人是我和程老板，我那里不行，就送你去程老板的家里藏起来好了。”
　　“什么？”刘传一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样不太好吧？程老板家一屋子的人，人多口杂，不是最容易走漏风声么？再说，万一日本人闹事，巡捕房的人要搜查……”
　　“不会有这样的万一。”唐澜笃定不已：“除非总董庄臣先生点头，否则就是给巡捕房的人老虎胆子，他们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去搜程逸飞的家。眼下难的，就是怎么悄无声息的把桂花香送进去。”
　　刘传一见她打定了主意，也只好帮着一起想办法：“要不然这样吧，你给月亮少爷打个电话，问问他这几天程家什么时候人少？”
　　“不行，已经来不及了。”唐澜心想这会儿巡捕房的人说不定已经开始四处寻找桂花香了。“我们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把桂花香送进程府里。这么着，你赶紧开车，现在就带我们去程家，到了那里再想办法好了。实在不行，就只能委屈桂花香，从程家的后门走杂人的小门，以小工的身份混进去。”
　　“澜姐，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相反的，你们已经给了我最大的希望，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桂花香只觉得心里有股火一般热的希望：“我没有杀人，再难我也要找到真相。”
　　“那好，事不宜迟，赶紧上车。桂花香，等下在车上的时候，你弯下身子伏在后排座上，不要让人看见你了。我想，这会儿满大街应该都是巡捕。”唐澜做铤而走险的事情还挺在行，丝毫不觉得害怕，反而冷静多谋。“只要能进程家，一切就都好说了，我想月亮会帮我们的。”
　　提起程月亮，桂花香不禁露出了笑意：“是啊，月亮少爷那么善良，他帮了我很多。”
　　“只有你自己不放弃，我们才能帮得上忙。”唐澜给她打开了车门：“好了，别说那么多了，等这件事情圆满的解决了，咱们有的是时间说心里话。”
第58章 程老太太的提点
　　车子一路行驶，很顺利的开到了程逸飞家的大宅外。
　　刘传一得意，美滋滋笑道：“还是你聪明，想到这个地方，看来巡捕房的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寻觅无果的桂花香，会藏匿在程逸飞程大老板家。”
　　“先别高兴的太早了，想进程家似乎并不容易。”唐澜多次来程家，对这里算是比较熟悉。程家除了大门，也就是后院还有个小门。平日里走走送菜送水的下人，小工什么的。“我只怕程家的人这会儿都在里面，想从正门进去，太引人注意。”
　　“那咱们就走小门呗。”刘传一不觉得有那么困难：“让桂花香换件衣服，我去买点新鲜的水果什么的，就扮成小工送进去。然后咱们从正门进，和程老板打声招呼，这件事情不就解决了么！”
　　“你说的容易。”唐澜是怕，程逸飞不同意将人藏在自己的家里。程府虽然不小，可是要无声无息的藏起一个人，似乎也不是特别容易的一件事情。何况程家老少的态度，她心里一直没有数。
　　“这样吧，我先进去看看。传一，你领着桂花香去后门等着。我这边安排好了，就去后面的小门接应你们。在我没去之前，你们尽量别惊动人。”唐澜将事先准备好的衣服塞给了桂花香：“拿着吧，或许用得着。你们两个记住，如果情况有变，一定要混进程家再作打算。”
　　桂花香郑重的点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你放心吧澜姐，我会随机应变的。”
　　敲开了程家的大门，吴嫂领着唐澜走了进去。“老太太，唐老板来了。”
　　果然唐澜猜的不错，程家的人，多半坐在这厅里聊天喝茶，悠闲自在。
　　“程老太太您好，打搅了。”唐澜礼貌的打招呼：“各位好。”
　　袁秀巧放下了手里的刺绣活，赶紧招呼：“是唐老板来了，快请坐。”
　　吕凤萍原本正在替程老太太剥葡萄，见唐澜来了，也少不得招呼。“唐老板想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我让人准备。”
　　“不用了，大家太客气了，我是来……”说找程老板，唐澜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于是话到嘴边，她善意的说了句谎。“我是来看看月亮的，自从桂花香的案子结了，我也有几天没见着他了，他在房里么？”
　　袁秀巧心里有些不得劲儿，这几天，她都不敢在月亮面前提起这件事儿。就是怕月亮想不通，再去做什么傻事。可这会儿唐澜来了，无疑是要旧事重提。“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呢，这几天，似乎不太高兴。”
　　“那我上去看看他吧。”唐澜顺势起身：“正好也宽慰他两句。”
　　实属无奈，袁秀巧不得不点头。“也好。”
　　程老太太却忽然道了一声：“酸，可真酸。”
　　唐澜刚转过身要走，听见这一句，不免停下脚步回过身来。
　　“哦，我是说这葡萄呢。”程老太太见她有反应，少不得微笑：“凤萍也不知是怎么挑的，一个甜的喜人，一个又酸的倒牙。”
　　“对不起妈，我不是故意的。”吕凤萍知道程老太太不是说自己的过失，只不过是借着说自己，来点醒唐澜罢了。如此，她也根本就不生气，她巴不得程老太太给她做一回主呢。这个唐澜，出现的太频繁太让人讨厌了。
　　“无妨，你不可能尝过每一颗葡萄再给我吃。光看表面，是看不出好坏的。”程老太太颇有意味道：“虽然都是葡萄，可好的坏的酸的甜的，一眼看不透。吃到了甜的自然是会开心，可吃到了酸的，也得咽下去不是。是甜是酸，只怕只有自己心里才清楚。”
　　这番话，唐澜听着有些刺耳，但还是没有走心。“老太太说的极是，吃到了甜的，自然是开心。可吃到了酸的，咽下去也未尝没有好处。总归是葡萄，富含的营养成分不管酸甜都是一样的。说白了，只要对身体好，酸的甜的不过是口感的问题而已。”
　　勾唇一笑，唐澜点到即止：“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我上楼了。老太太您慢慢吃。”
　　“得了，我不吃了，拿下去吧。”程老太太知道，这个唐澜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心里不免担忧，倘若在外头听到的传言是真的，只怕她也未必能拦住。可逸飞至于真的这么糊涂，喜欢上个有家室的女人么？“秀巧，多准备些菜，等下，请唐老板一块用饭。”
第59章 爸爸的房间有后门
　　唐澜不顾程家人的脸色，赶紧上楼敲响了月亮的房间的门。“月亮，我是澜姐，快开门。”
　　“澜姐？”房间里的程月亮心里一喜，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房间的门。“澜姐，真的是你啊，这几天，你都没有来看我，也没有给我打电话，我打去银楼也找不到你，他们说你出去办事情了，你是不是去找证据了啊？”
　　一连串的话，月亮说的飞快，可想而知，他的心里该有多么的着急。
　　未免隔墙有耳，唐澜没有回答，只是拉着他进房间，回手关上了门。“月亮，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想救桂花香？”
　　“当然是真的啦。”月亮奇怪的抓了抓头，他不明白澜姐为何会这么问。
　　“那好。”唐澜故作神秘：“那是不是为了救桂花香，要你做什么你都愿意？”
　　月亮依旧是点头：“我当然愿意啊。”
　　“那就好。”唐澜舒了口气：“事不宜迟，赶紧的，你房间是不是有后门，直接通到后面的院子里？”
　　虽然不清楚唐澜要自己做什么，但是月亮很配合，只是回答唐澜的提问，并不多问什么。“我房间没有后门，只有这一个门。”
　　“啊！”唐澜有些失望。“那怎么办才好？”
　　“澜姐，你要去院子啊。我房间没有后门，我们可以从唯一一个门出去，然后从大厅走到院子里去。这样不就行了么！”
　　“不行，大厅里的人太多了，这件事情要秘密的进行，不能让别人知道。”唐澜凑近了月亮的耳边：“实话告诉你，其实桂花香她……”
　　程月亮简直不敢相信：“澜姐，你说的是真的。桂花香……”他的声调陡然增高，震得唐澜耳朵嗡嗡的响。
　　“你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唐澜一边捂住月亮的嘴，一边担心的叮嘱他：“要是让你的家人发现，那桂花香就危险了。巡捕房的人肯定在四处找她。如果她被抓回去了，说不定就没救了，所以千万不能声张知道了么？”
　　月亮赶紧点头，压低嗓音艰难的说：“澜姐，我知道了。”
　　“好。”唐澜放心的松开了把着他肩膀的手：“赶紧想个办法，怎么把桂花香藏起来。这里不能去后院，怎么去才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啊！”月亮先是惊叫了一声，随即压低嗓音又叫了一声：“啊！”
　　“你这孩子，怎么搞的，一惊一乍的。”唐澜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急如焚。“现在也不知道外头怎么样了，巡捕房的人有没有找过来。”
　　“澜姐，我想说，其实爸爸的房间有后门，可以直接通到后院。”月亮嘻嘻一笑：“爸爸经常会走那个门，去后院摘樱桃吃。偶尔也会让妈端咖啡过去，在后院喝茶。”
　　“你怎么不早说。”唐澜被他怄的不知道该不该生气了。“快走，去你爸爸的房间。”
　　“我这不是才想起来么！”月亮吐了吐舌头：“行，可是，爸爸不让我们随便进他房间……”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来不及说这些了。快点。”唐澜催促他的同时，打开了房门。两边看了看走廊上没有别人在，她才低低的问：“你爸爸的房间，是不是书房右侧的那一间？”
　　“嗯。”月亮点头：“就是那一间。”
　　唐澜来过程府很多次，和程逸飞谈话多半是在书房或者厅里。程逸飞的房间，她可是真的一次都没进去过。“好，你带路。我跟在你后面，要是有人忽然来了，就说咱们是去书房找你爸爸聊天的。”
　　“哦。”程月亮点头，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诶你……”唐澜哭笑不得：“咱们又不是偷东西，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正常一点就行了，你这个样子，让人看见了还真的以为咱们图谋不轨呢。”压着嗓子说话还挺累的，唐澜只觉得有点想笑。
　　“哦！”程月亮抖了抖肩膀，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却还是很不自然的往程逸飞的房间去。“澜姐，我要不要敲门啊？”
　　“嘘。”唐澜生怕他惊动了书房里的程逸飞，连忙摇头：“推门进去，直接从后门去院子里接应后门的桂花香。”
　　“好。”程月亮小心到了不能再小心，提心吊胆的握住了房门的把手，闭着眼睛颤抖的打开了门。赶紧就往里面走。按照唐澜的吩咐，他连头也没有回，一直不停的往前走。
　　唐澜原本是跟着月亮走进去的，却停留了片刻去关上房间的门，以免有人看见。哪知转过身的时候，她简直吓得魂都没了。“啊……你……”
第60章 气氛尴尬的对话
　　刚从浴室里走出来的程逸飞，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房间会忽然有个女人出现。且这个女人，竟然还是唐澜。气氛一时尴尬到了极点，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仓惶捂住眼睛的唐澜，嘴角竟然不自觉的挂了一抹笑意。“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唐澜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这样“冒失”的举动，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完全只有她刚才看见的一切。
　　程逸飞的头发湿湿的，时不时有水珠滴下来。平日里穿着西装，倒不觉得他身上竟然都是精壮的肌肉。水珠掉在肌肤上，唐澜恍惚间竟然看见了光晕，可是他怎么能，只围着一条白浴巾就走了出来呢？
　　“我问你话呢！”程逸飞看她只顾着捂脸，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你能不能看着我说话。”
　　“我……我……”唐澜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完整一句话。
　　“我又不是没穿衣服。”程逸飞被他弄得有些尴尬：“何况，要不是你突然闯进来，我怎么知道我房间会有人。”
　　“那个，我……”唐澜脸上发烧一般的热，只好转过身去：“我想把……把桂花香藏在你家，让月亮接应他从程府走厨子的小后门进来。月亮说，只有你的房间才有通往后院的门，所以我就……”
　　程逸飞不禁冷哼一声，不满的情绪很是明显：“唐澜，你还能不能再胡闹一点？桂花香越狱，本来我就已经帮到极致了，你可倒好，竟然还要把人藏在我家里，这简直就是得寸进尺。你不知道我家里人来人往的很不方便么？桂花香还是个女孩儿，要是日后传出去，说她在我家怎么怎么，她还要不要做人了？而且，原本就有些对我不利的讹传，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损害我的名誉。再怎么说，我程逸飞也是有头有脸的。”
　　因为先前程老太太曾经问过自己，是不是要纳桂花香为妾室。程逸飞很介意这件事再有下文，故而动了气。
　　“程老板，你听我解释啊。”唐澜一着急，不禁转过身来再一次面对面的看向了程逸飞。“啊……”
　　“什么毛病！”程逸飞依旧是刚才的打扮，他自己并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你赶紧说。”
　　“我是想把她藏在我们家的，但是你也知道。我婆婆和王剑的关系非同一般，要是让我婆婆发现了，她一定会通知王剑。到时候，桂花香的命就保不住了。”唐澜低着头，并不敢看程逸飞。“我也想过把她藏在我们银楼，可是巡捕房的人一定会以各种理由搜查那几间银楼，毕竟我们没有能力跟他们抗衡。我倒不是怕连累自己，可若是桂花香真的被他们从银楼找到，恐怕也就难逃厄运了。
　　程老板，您既然已经出谋划策，营救了桂花香出来，就请您送佛送到西，让她在您家躲上两晚吧。就两晚。”
　　“你说的倒是容易。”程逸飞依旧不是很情愿。“你就知道巡捕房的人不会来我家搜查？你就知道日本人不会向总董施压，带着人来我家闹事么？你看看我这一家子，上有老下有小的，你就不怕吓着他们了？再说，要藏匿一个人，就没有别的办法么？你还跟我玩起了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这一套？”
　　“可这毕竟也是事实啊。”唐澜说到激动之处，想抬头，却又不敢。生怕再看见什么不应该看的。即便如此，她的脸颊也早已经挂上了绯红的颜色，滚烫一直延续到耳根。“程老板，您放心好了，总董不会因为日本人的片面之词就让巡捕房的人来您的府邸搜查的。而且我想，街上现在已经不太平了。巡捕房的人一定四处搜查桂花香的踪迹，说不定已经去了刘府。程老板，就算为难，我也不得不求您这一次，您一定要替桂花香想想办法啊。”
　　程逸飞长长的出了口气：“真是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您这么说，就是答应了？”唐澜有些喜出望外。“您放心，我会让月亮把桂花香藏在自己的房间里。桂花香很聪明很懂事，她一定不会给您惹麻烦的。只要能平安的度过这两天，就没有问题了。”
　　“这样先斩后奏，赶鸭子上架的事情，我不希望在发生第二次。”程逸飞的语气略为严肃：“还有，下次来我房间，一定要敲门。”
　　“是，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再这么冒失了，您放心吧。”唐澜赶紧转过身去：“要不您先回避一下，我去看看月亮那儿怎么样了。我这就走！”
第61章 鸡飞狗跳为救人
　　程逸飞没有吭声，只是勉为其难的退回了浴室，并且提示一般的稍微用力关上了浴室的门。
　　唐澜长长出了一口气，赶紧趁机从房间后面的门溜了出去。尽管如此，她脸上的红色一点也没有减退，额头、鼻尖上，尽是薄薄的冷汗。“月亮，桂花香呢？”
　　看见月亮一个人缩手缩脚的走过来，唐澜的心登时凉了半截。“你没有看见她么？她没有在后门等着么？”
　　程月亮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啊？”唐澜有些诧异：“你不是相救桂花香么？赶紧把她带进来就行了，就说她是来送东西的，是你让她来的，看门的人是不会为难你的。”
　　“可……可是……可……”程月亮结结巴巴的，急出了一头的冷汗。“可是……可……”
　　“你可是什么啊？”唐澜有些焦急的看着她，脑子稍微一转，登时明白了什么。“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害怕的。”
　　听她这么问，程月亮一个劲儿的点头：“嗯，有人送鸡进来，外面都是鸡……澜姐，我不敢不敢过去。”
　　唐澜呼了口气，只要不是桂花香有什么事就好。“走，你跟我来，我会保护你的。赶紧带桂花香进来吧，再迟，恐怕巡捕房的人就要到了。”
　　“这……哦……好……”程月亮是硬着头皮，跟在唐澜身后，往后门去的。尽管如此，月亮心里还是忍不住在想，为什么澜姐不能一个人去把桂花香带进来啊？
　　果然他说的一点也不错，这里的确有很多只鸡。唐澜看着竹条编的鸡笼里“咕咕哒”叫个不停的鸡，只觉得好笑。明明大家都知道程月亮是怕鸡的，怕到根本就不敢吃。偏偏还要叫人送这许多只鸡过来，还真是有意思。
　　“唐澜。”刘传一原本躲在树后面，盯着后门巷子外头的动静，忽然看见有人，他赶紧急匆匆的跑过来。“快，他们来了，快带桂花香进去。”
　　见他脸色不好，唐澜赶紧站在门里朝门外的桂花香招手：“你快进来。”
　　“澜姐。”桂花香吓得脸都白了。
　　“等等，你是谁，你要干什么？”看门的钟叔一向不管前门的事情，他没见过唐澜，更没见过刘传一和桂花香。“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谁让你们进来的？”
　　“月亮？月亮呢？”唐澜想让月亮和他解释，可偏偏这会儿月亮不在身后。
　　眼看着巷子那头的人要走进来了，唐澜急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位小姐是来给你们月亮少爷送东西的，赶紧让她进去，月亮少爷还等着呢。”
　　钟叔没好气：“你说是就是，我怎么没听见老爷交代过。再说，你又是谁，你从哪儿进来的？我们少爷从来不吃鸡，你想蒙谁？”
　　“我……我是唐澜！”知道跟他说也是白说，唐澜急中生智，一脚踢倒了其中一个鸡笼子。竹条编的盖子并不严实，被她这么一踢，里面的鸡当然飞了出来。
　　“啊……救命呀……”
　　鸡才飞出来，就听见程月亮发疯似的呼救。“救命啊……救命……”
　　钟叔一看程二少爷果然在，少不得吩咐手下验菜的人：“你们都别愣着了，赶紧去抓鸡啊，看吓着了少爷可怎么是好。”
　　“快进来帮忙。”唐澜一把钳住桂花香，用力往门里一拉。同时朝刘传一递了个颜色，他也跟着就进来了。“快走，顺着那条路，从那个梯子上去，就是程老板的房间。”指了刚才来的路给刘传一，唐澜示意他先带着桂花香进去。
　　自己这才充满歉意的拉住了程月亮：“月亮，你别怕。要不是踢倒了鸡笼子，让鸡都飞出来，你也不会出来。你不出来，我就不能带桂花香进来，澜姐不是要害你，而是要帮桂花香你明白么？”
　　惊慌失措的程月亮忽然平静了下来，双眼生光：“澜姐，那桂花香呢……”
　　“传一已经带着他去你爸爸的房间了，我们也赶紧过去吧。”唐澜对他点了下头：“别怕月亮，过了这一关，咱们就离胜利更近了。”
　　“嗯。”月亮重重的点头。
　　“你们是谁啊？你们想干什么？这里是程家，你们以为是谁都能进来的地方么？”钟叔底气十足的声音听起来充满的威严。
　　唐澜没有回头，也知道是巡捕房的人赶来了。他们的动作还真是挺快的，也幸亏自己早占先机，来得及把桂花香弄进来。“快走，月亮，钟叔如果应付不过来的话，就得请你爸爸出马了。”
第62章 总算混进来了
　　唐澜和程月亮前脚才走进了程逸飞的房间，后脚就听见袁秀巧和吕凤萍在前头敲门。房间里的几个人还来不及说上一句话，气氛就已经紧张起来。
　　“逸飞，大白天的，你锁门干什么？”袁秀巧很是奇怪：“巡捕房的雷头带着人来了，说是有要紧的事情要见您，这会儿正在外头等着呢。你在不在里面啊？听见了应我一声。”
　　吕凤萍也道：“老爷，您在干什么呢？怎么大白天的还锁着门。”此言一出，吕凤萍把自己吓了一跳。方才，上楼的人可是唐澜啊，难不成她没有去月亮的房间，反而是来了这里。“老爷，您快开门啊，外头雷头他们等的不耐烦了。”说真的，真正不耐烦真正害怕的人，正是她自己呢。
　　“吵什么吵，我连清净一会儿都不行么？”程逸飞使了个眼色，让桂花香躲进了浴室。目光扫过唐澜和刘传一，暗示他们镇定一点，先把这里遮掩过去再说。
　　“月亮，等下别乱说知道了么？”唐澜很害怕，桂花香藏在这里的事情，不小心泄露出去。程家的人，会坚持把她交给巡捕房。虽然说程老板答应了会救桂花香，可不代表程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都是这么想。越是危急的事情，就越得要有把握，这是唐澜一贯的作风。
　　月亮点了点头，心里也是明白的。今天因为几只鸡，他已经差点坏事儿了，所以这回，无论怎么样，他都不能再连累桂花香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程逸飞打开了门，情绪很是不满。“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
　　袁秀巧和吕凤萍顺势走进来，一看见屋子里的人，不禁愣住了。“怎么你们都在？”吕凤萍有些不敢相信。如果说唐澜和老爷有什么事情，必然不会让自己的丈夫和月亮看见。总算是松了口气，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对劲。“请问刘老板您是什么时候来的，我们在前厅似乎没看见您进来啊！”
　　“我，那个什么，其实吧，我是来给程府送几只鸡的。嗨，这不是前两天遇着了个乡下的老朋友么，说他那儿有最好的土鸡，吃着最补身子。我就弄了好些过来，正好从后门送进来。”刘传一也是没有办法，和唐澜分开，他开车的时候就只遇见了卖鸡的贩子。
　　“送鸡？”袁秀巧也略微诧异，月亮不吃鸡，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所以程家都很少吃鸡，就是不希望刺激到月亮了。“可是，我们家也很少……”
　　“刘老板也是一番好意，想给咱们尝尝乡下的土鸡。”程逸飞轻描淡写的带过了这件事情。“你们方才说谁来了？什么大不了的人物来了，能把你们急成这个样子？”
　　袁秀巧有些不好意思：“是巡捕房的雷诚来了，带了好些人，个个手里都握着枪，说要找什么逃犯。我这心里一慌，就赶紧和凤萍上来了。妈和孩子们还在下面，我是怕吓着他们。”
　　“雷诚？”程逸飞冷哼了一声：“他当这里是巡捕房还是刘家？想来就来？”看了唐澜和刘传一一眼，程逸飞慢慢道：“传一，你和我下去看看，王剑毕竟是你表哥，话说的太轻了太重了似乎都不好。唐澜，你就在这里陪月亮吧，方才后院鸡飞狗跳的，别吓着他了。”
　　“好。”唐澜也想下去见一见那个雷诚，只是比起这个，先把桂花香藏起来更重要。
　　“你们也一起下去。”程逸飞觉着吕凤萍似乎不太想走，少不得吩咐了一句。
　　“好。”袁秀巧很爽利的答应了，扯了扯身边的吕凤萍：“走吧。”
　　“唐老板，那您请自便，我就不招呼了。”吕凤萍总觉得唐澜怪怪的，脸色也和平时看上去有所不同。难不成，她真的和老爷有什么，刘传一是来捉她个现行的？带着这个想法，她闷闷不乐的走了下去，还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都怪那个奇奇怪怪的程月亮，没事儿老是勾搭着唐澜来，再这么下去，可怎么是好呦？
　　一行人才出去，唐澜就赶紧让程月亮看看外头有没有人：“只要没有人，就赶紧去打开你的房间门，我带着桂花香迅速的溜进去。”
　　“好。”程月亮这回来了精神：“我这就去看。”
　　桂花香从浴室里走出来，有些害怕的跟着唐澜，眼珠不错的盯着先去打探消息的程月亮，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心里很踏实了。
第63章 与程逸飞的对峙
　　“雷头真是稀客。”程逸飞心想，要不是为了桂花香的事情，雷诚这种人，怎么可能在没有得到邀请的前提下，随随便便就来自己的家里闹事。“怎么今天有空过来，还兴师动众的，难不成接到了什么风声，说日本人要攻打租界了？”
　　瞟了一眼刘传一赶紧凑趣：“可不是么？上回日本人攻打上海，才进上海城。表哥你就是这个架势，在我们家躲了整整一天呢，看来这租界还真是避风港。”
　　王剑没好脸色，呛白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们今天来，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当着程老板的面，向你问清楚！”
　　刘传一诧异不已，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要问我？”
　　“废话。”王剑瞪着眼睛，满目凶光：“桂花香在医院逃走了，你有没有见过她？”
　　“谁逃走了？”刘传一扑棱扑棱了自己的耳朵：“我没听错吧？桂花香从医院逃走了？你们巡捕房的人不是有枪么？枪是干什么用的？能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学生逃走，还真是有意思。现在人丢了，你们不去找，跑到这里闹腾什么？该不会是主动来丢人的吧？”
　　“你……”王剑气不可遏，恨不得上去抽他一个耳光。“我现在和你说的，是一件性质很坏的事情。你别在这儿跟我胡诌。要知道，桂花香一个人是不可能跑出去的，除非有人接应，里应外合。甚至不是一个人接应，而是两个人。我们现在怀疑，这两个人就是你和唐澜。你们一个装扮成医生救人，另一个则开车在医院外头接应，得手后直接把人带出了我们的视线范围。刘传一，别说我这个当表哥的不提醒你，你这是帮罪犯越狱，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当着程家老小的面，刘传一大大方方的把右手伸了出去。
　　“怎么，你以为我不敢？”王剑伸手就去擒他的手。“你要是不交代清楚，我就把你拷回去慢慢审问。虽说你我有亲戚关系，可违法就是违法，你别指望我会包庇你。”
　　“我不是让你抓我，而是问你要证据。你不是说我帮桂花香逃离医院么，证据呢？总不能你上嘴唇碰了下嘴唇，说是我就是我吧？你要是没有证据，那就抱歉了，清白面前也是人人平等，你要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找律师替我打官司，告你诽谤。你看看这里多少双眼睛，对少对耳朵，每个人都看见听清了，每个人都能为我作证，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可恶。”王剑捏紧了拳头，咄咄逼人的往前走了一大步。那架势，恨不得一挥手就招呼上去。若论体格，他肥头大耳的，足有刘传一的两倍不止。这一拳要是真的上去了，非得打的对方鼻青脸肿不可。“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别得寸进尺。”
　　刘传一也不是吃素的，何况他早就看不惯这个表哥了。“你还真别吓唬我，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想在这里动粗，是不是得问问主人家答不答应？”
　　雷诚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程逸飞的脸，登时心里微微有些发怵。“王剑，别这么急躁。今天我们是来解决事情的。程老板是有头有脸的人，必然不会包庇窝藏有罪的人。咱们只要心平气和的说就是了。”目光投向程逸飞，雷诚心有余悸：“程老板，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程逸飞“唔”了一声，等着雷诚继续说下去。
　　“程老板，桂花香是原本明天就该执行枪决的杀人犯，但是今天，她从医院逃脱了。我知道在此之前，您去监狱探望过她，不知道您有没有发觉，她和平时有什么不同？”雷诚是赔着小心在问。
　　“你的意思，是我和这件事情也难逃关联，所以你就带着这么许多人，上门问罪来了？”程逸飞的眸子里，并没有愤怒，相反的，他很坦然：“如果你只是来问问，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情和我没有关系。如果你不仅仅是想来问问，那么你就请出示相关的证据。”
　　“程老板，我并没有这个意思。”雷诚话锋一转，朝着刘传一开火：“只不过这件枪击案闹得满城风雨，谁都知道，是唐澜想保住自己的妹妹才会和我们巡捕房，和日本人对着干。现在马上就要挨枪子的犯人跑了，他们的嫌疑当然是最大的。人既然在程老板府上，我们只好硬着头皮来打搅了。”
第64章 人心所向
　　“那你们还真是太打搅了。”唐澜从楼上下来，一脸的严肃。“我和传一，都是来程老板家里做客的，雷头既然不是冲着程老板来，反而是冲着我们，那这里就不是合适说话的地方了。要么，去刘府，要么，去银楼，总之我是没有脸面在这里给旁人添麻烦的。”
　　一心想要引开巡捕房的人，希望桂花香能平安无事。为此，唐澜不怕和他们周旋，也不怕他们胡来。“程老板，今天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打扰了。”
　　刘传一也极为配合：“就是，既然事情是冲着我们两个来的，那我们跟雷头走一趟又何妨，只是抓人见脏，捉奸捉双，要是没有证据支持你们的怀疑，今天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雷诚当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开罪程逸飞，他不想交出去了桂花香，自己也没命在租界混了。但是如果桂花香抓不到，眼前这个坎儿就过不去。左右为难之际，他瞪了王剑一眼。
　　“刘传一，你还真别不相信，我们有凭据怀疑是你接应桂花香离开医院了。你看看这是什么？”王剑从身后的巡捕手里拿过一件衣服，甩在了刘传一的脚边：“我也不用多说什么，你自己仔细看看就是。”
　　一看见那东西，唐澜和刘传一的心同时一揪。没错，那是一件白大褂，也就是桂花香扮成医生从医院里逃出来的时候，身上穿的那一件。刘传一清清楚楚的记得，他把这件衣服藏在了自己的车座下面，怎么会到王剑手里了？难不成，这家伙撬开自己车门了？简直可恶！
　　“这是什么？”唐澜知道刘传一心虚，往前走了两步，特意仔细的看了看。“不就是一件医生穿的褂子么？有什么稀罕？我不明白，你们拿着他说话，想表达什么意思？”
　　“哼。”王剑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唐澜：“光是一件白大褂，的确说明不了任何事情。可是这件衣服，是从你们的车上搜出来的，可别告诉我，你唐澜今天忽然改行了。好好的银楼老板不当，跑到医院当起医生来了。你有那本事？”
　　雷诚也将目光锁定在唐澜身上，义正词严的问：“唐老板，我也想弄清楚，为什么桂花香从医院越狱，逃离我们的掌控范围，凑巧你车上就有件白大褂，时间如此的配合，难道只是纯属巧合么？”
　　气氛一瞬间有些不好，刘传一只好将话题扯开。“我就不明白，你们凭什么撬开我的车门，你们有搜查令么，你们得到谁的允许了？”
　　“巡捕房办事，自然有我们的章程，这一点你不必担心。”王剑恶狠狠的瞪着刘传一：“该我们解释清楚的，我们一件也不会少解释。但是该你解释清楚的，你也别想抵赖掉。”
　　“衣服是我让唐老板找来的。”一直保持沉默的程老太太忽然开口解围。“雷头是吧？事情很简单，逸飞给我请了个护工，平日里穿着旗袍照顾我，很多不方便。你知道，她既然是护工，就该有护工的样子，有严肃的样子。我想着医院里的褂子倒是专业，也干净，就让唐老板找了一件来，准备让裁缝比照着给我的护工做一件。”
　　程老太太召唤了吴嫂一声：“去把我那个护工叫来，让雷头看看。也看看唐老板找到的这件褂子，适不适合她穿。”
　　“是，老太太。”吴嫂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叫护工过来了。
　　“老太太，您也到时间吃药了。”护工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也确实穿着一件浅绿的旗袍，搭配一双白色的高跟皮鞋，蹲下身子侍奉程老太太服药的时候，衣服和鞋子不那么舒服，不禁显得样子有些狼狈。
　　“唔。”程老太太接过药吃了下去，喝了水。“你去看看，那件衣服如何？”
　　护工顺着程老太太的指的方向，捡起了那褂子。“多谢老太太，穿这个做事情就不会难受了。”
　　程逸飞点了下头：“还是妈想得周到，做儿子的太过粗心了，竟没有发觉。”这么说着，程逸飞看了雷诚一眼：“雷头现在都弄清楚了吧？这件大褂还真就是个巧合。既然弄清楚了，也就没有必要纠缠下去了。唐老板和刘老板是我请来的客人，厨房已经准备了他们喜欢的菜色，他们会留在这里用餐。”
　　话已至此，雷诚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竟然连程家的老太太都在帮唐澜开脱，他还能怎样撕破脸呢？“打搅，告辞了。”
第65章 还不起的人情债
　　“好了，没事了，吴嫂，准备开饭吧。”程逸飞看着雷诚一行人离开，随即恢复了往日的平和。“不过是小小的一段插曲罢了，大家不必放在心上，入座一起用饭吧。”
　　袁秀巧点头：“我去叫月亮下来吃饭。”
　　“不用了。”程逸飞和唐澜异口同声。
　　这样的默契让吕凤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为什么不用了？老爷，您平时不是都希望月亮和我们大家一起用饭么？”径直撇过唐澜没有搭理，吕凤萍是故意的。她不喜欢这个女人总是出现在自己的家里，哪怕她已经是有夫之妇了。
　　“都是我不好。”刘传一愧疚一笑：“我从乡下的朋友那里弄了好多土鸡送进来。想着给大家尝尝鲜，补补身子，谁知道月亮少爷正好看见了……”
　　“什么？”袁秀巧刚才在房间里看见月亮，就觉着他和平时略微不同。“是不是吓着他了？那我上去看看。”
　　“不用。”程逸飞拦着她：“让月亮自己消化消化吧，他也长大了。慢慢的，也许以后就不怕了。”话锋一转，程逸飞对程老太太道：“妈，咱们开饭吧，我饿了。”
　　袁秀巧只得作罢：“那等下我让人把饭送进月亮的房间里，让他慢慢吃。”
　　用罢了晚餐，客人也送走了，程逸飞来到了程老太太的房间。“妈，您还不困吧？儿子想陪您说说话。”
　　程老太太知道，他是为今天解围的事情来的，笑着点了下头。“进来，妈也有话要和你说。”
　　“谢谢妈今天替唐澜解围，其实桂花香从医院逃出来，的确是我和唐澜的计策。那个女孩子既然是无辜的，我们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这件事不该管，也已经管了，儿子也是没有办法，总不能虎头蛇尾。”
　　“知儿莫若母，这些你不必说妈也明白。”程老太太虽然身体欠佳，但是耳聪目明，深谋远虑。“那个女孩儿现在在月亮房间里？”
　　程逸飞一晃的诧异，但随即点了下头。“是。”
　　“也对，整个租界，没有比我们程家更安全的地方了。”程老太太暗想，片刻才问道：“所以我的生日宴，也是你刻意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能证明，那个女孩是无辜的对么？”
　　提及这个，程逸飞有些内疚：“对不起妈，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若不打着为您庆祝生辰的旗号，只怕这件事情做起来，也未必会这么顺手。”
　　“妈都明白。”程老太太拍了拍程逸飞的手背：“原本，妈并不赞同你做这件事情。但是那一天，你也看到了，月亮为了能救桂花香，竟然当着我们大家的面据理力争。这个孩子啊，是真的长大了，妈也希望经过这件事情，他能更好。你知道的，妈和你、秀巧最紧张的就是月亮了，妈从来不相信他是个笨孩子，他只是有一点和别人不同罢了。现在，你不是也看见了么，他聪明，他仔细，他坚持，他也有自己的主见。”
　　说到这里，程老太太的声音哽咽了：“妈还记得，他小时候看过我和别的太太打牌，就能记住底下有什么牌，哪一张牌是谁打的。”
　　“妈，你说的对，月亮不是笨孩子，他只是和别人有所不同罢了。”程逸飞也是这么想，所以这么多年，他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月亮。“起初，是我不懂怎么教他，多亏了有唐澜，不然当年我就开车把他送进精神科医院了。”
　　“你说的不错，这些年，唐澜为我们程家付出了不少，也忙了不少的忙。尤其是对月亮，她更是尽心尽力的开导，循循善诱。这些妈都看在眼里。可是逸飞，你帮衬她的也不少啊。当年要不是你顶着压力，继续借钱给刘家的银楼，他们恐怕早就已经破产了。哪里还能接二连三的开分店，生意越做越大！”
　　“比起唐澜对月亮的恩情，这些都不算什么。”程逸飞觉得，能借钱给她渡过难关，不过是朋友之间的相互照应罢了。反而唐澜为月亮的付出，才是真正的用尽心思，不求回报的。
　　“是啊。”程老太太认真的点了点头：“人情最是不好还。所以妈今天才会这么做。你可以说妈是在帮月亮，是在帮唐澜，是在帮那个女学生，可终究，妈还是有自己的私心，妈只是不希望，咱们程家欠唐老板太多人情。妈怕将来要还的时候，咱们会还不上，甚至还不起。”
　　言止于此，程老太太也就不说下去了：“好了，你明天还要去银行呢，早点回去歇着吧。”
第66章 天灾人祸报应不爽
　　“已经一天多了，还是没有桂花香的消息。”罗世强焦急的走进来，一看见王剑就直接道：“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唐澜把这个女人救走吧？要知道，桂花香这个替死鬼不死，咱们都会很麻烦的。”
　　王剑看着他焦虑的样子，心里也是没有底：“你以为我不想送她一程么？要不是唐澜碍手碍脚，那个桂花香早就应该是枪下亡魂了。可是这几天，咱们把整个租界的翻过来了，还是找不到半个影子，足可见她真的被唐澜藏在了程逸飞的家或是银行。”
　　“谁都知道是这个样子的，但是有什么办法，你总不能扔个手榴弹进去，炸了程家，让他们一家老小都跑出来，给你检查有没有桂花香的影子吧？”罗世强没好气：“说来说去，都是你那个表弟碍事儿，还是亲戚呢，怎么就不晓得管好自己的老婆，别给亲戚添麻烦！”
　　“嘿，那小子出了名的妻管严你还不知道么？再说，表弟又怎样，他没长心，难道我还能哭着喊着求他不成？凭什么啊，他也配！”
　　雷诚推开了王剑和罗世强办公室的房门，目光犀利的扫过两个人的脸。“怎么样？还是没有消息？”
　　王剑和罗世成互看一眼，无奈的点了下头。“我们一致认为，桂花香一定就在程家藏着，可惜咱们拿不到去程家搜查的搜查令。程逸飞有总董庄臣先生撑腰，实在是动不得啊。”王剑把方才罗世强的怀疑如实说了一遍。
　　“废话。”雷诚语调带着薄薄的怒气：“不能搜查程家，就不能想别的办法么？实在不行，就逼着桂花香自己走出来。只要她沉不住气，自己走出来了，一切就都好办了。要知道，她可以藏在程家，她的家人总不能都藏在程家吧？程家又不是收容站，程逸飞是资本家，又不是慈善家。我说的这么明白，你们要是还不懂，那……”
　　稍微扬了扬眉，雷诚满是怒气的面孔不禁又阴冷了几分：“昨晚是第一个晚上，她逃离了咱们的掌控，过了今晚，明天可就是程家老太太的生日宴了。未免夜长梦多，你们只有今天一天的时间去做这件事情，不可以再有任何的差池。否则，后果自负。”
　　虽然是这么说，可把这件事情交代给这两个人，雷诚依然不放心。“我也不能守株待兔的等着你们行事，我得去见一个人。”
　　王剑和罗世强又对了眼色，合计着现在就去桂花香的家好好捣一回乱。
　　“大新闻啊，你们看了今天的报纸没有？”程逸翔行色匆匆的回家，一推开门就急不可耐的问：“看了没有。你们说，这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呢？还是有些人，做错了事情却不敢承担，以至于天怒人怨了？”
　　“什么灾呀祸呀怒呀的，二叔，你怎么一开口就没有一句好听的话呢？”程细雨正陪着程老太太说话，推门而进的二叔卷进了一阵歪风不说，还扰了她们的兴致，她当然会不高兴了。
　　程逸翔也不跟她计较，继续说自己要说的事情：“那是你有所不知，那个叫桂花香的女凶手不是跑了么？于是老天就要惩罚她的家人了。报纸上说，做饭时间，她们家的厨房起火了，火势蔓延的十分迅猛，片刻的功夫，房子就着起来了。幸亏是邻居发现的及时，把里面的人救了出来，不然这会儿指不定有几个人陪着她一起下地狱呢。”
　　“你说什么？”程逸飞从楼上下来，听见这个消息心一震：“桂花香的家里着火了？还是在做饭时间？”
　　“咦，哥，你不是出去和人谈生意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程逸翔边奇怪的问，边将报纸交给了程逸飞：“这可是热门新闻，为此报社还特别加印了这些报纸呢。现在满大街都是兜售报纸的小贩子，炒卖得沸沸扬扬。”
　　这话倒是不假，这报纸的确是加印的，内容量少不说，而且做工也很赶，一看就是临时加码的东西。再看上面的内容，还有照片，程逸飞心里就有数了。“如果是天意，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如果是人为，那这些人的心未免也太狠了。”
　　“没有什么狠不狠之说啊大哥，谁让那个凶手不敢站出来承担罪责呢。”程逸翔得理不饶人似的：“我可得告诉月亮一声才行，亏他先前还那么不遗余力的去帮个凶手。对了，大哥，你也别忘了通知唐老板一声，不是说那凶手是她妹妹么，你让她自己也注意点安全，会有报应的。”
第67章 放火逼你出来
　　“不好意思，打搅了。”唐澜也是急匆匆的敲开了程家的门，灌了风的走进来。“程老板，打搅了。”
　　“这是白天不能说人啊。”程逸翔看见她急切的样子，噗嗤的笑了出来。“唐老板原来和曹操是亲戚，经不起嘀咕，才说到你，你就出现了。”
　　程逸飞知道，她必然也是为了报纸的事情赶过来的。“月亮在上面呢，昨天告诉我说他想学弹钢琴，你也知道，最近银行的事情太多了，我实在是兼顾不了，你上去问问他，想找一位什么样的钢琴老师，权当是帮我的忙了。”
　　“好。”唐澜会意，点头应下了。“那我就先上楼了，不打扰各位说话。”唐澜朝程老太太和程细雨点了点，自顾自的走了上去。
　　“澜姐，是不是我的家人出事了？”桂花香竖着耳朵，听见了楼下的吵嚷声，尤其是程逸翔那个大嗓门，嚎的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然而就算没有程逸翔，她也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家人的安危，巡捕房那些人是什么样的心思，她怎么会猜不到。“这下可惨了，是我连累了大家。不行，澜姐，我得出去看看，我得回家看看。”
　　唐澜还没有开口，桂花香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开门出去了。“你冷静一点。”
　　程月亮也从身后上前挡住了桂花香：“你现在不能出去，外面的人都在找你，很危险。”
　　“是啊，听月亮的吧。”唐澜欣慰的朝着月亮笑了笑。“桂花香，我之所以现在才过来，是因为知道你放心不下，所以去你家看了一眼。你的爷爷奶奶，还有爸爸妈妈和弟弟都平安无事。大火只是让他们受到了轻微的烟呛和惊吓，损失了家里的财物，并没有危及他们的生命。而且，我已经让传一将他们接到了我的银楼休息。你知道的，银楼是在租界里面，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来闹事。只要熬过了今天晚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现在，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沉住气，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凡是一定要冷静，谋定而后动。”
　　听了唐澜的话，桂花香还是禁不住潸然泪下：“可大家都是为了我才会……”
　　“正因为大家都是为了你，你才更得要坚持下去。”唐澜明白她心里的滋味。“要是你现在出去了，那么大家为你付出的一切不都前功尽弃了么？你怎么能对得起你的家人。他们唯一的心愿，不是住在好房子里，看着你担上冤枉的杀人罪名。他们唯一的希望，是宁可什么都不要，也要一家人在一起，他们不要你有事，懂么？”
　　程月亮一个劲儿点头：“对对对，澜姐说的对，一家人一定要在一起，不能分开。桂花香，你别担心，澜姐已经把你的家人接回银楼了，他们不会有事的。”
　　“谢谢你澜姐，谢谢月亮少爷，要不是有你们……”桂花香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个微笑，虽然脸上还挂着泪，但丝毫不影响她的动人。“我真的怕，我自己会撑不下去。”
　　“也是我们思虑不周，虽然暗中让人保护你家人的安全了，可还是禁不住他们这样的阴险。”唐澜有些愧疚：“幸亏是发现的及时，否则我真的要愧对你了。”
　　“不，澜姐，你已经尽全力在帮我了。”桂花香激动的无法言说：“我奶奶常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我现在‘得罪’的，就是这世界上最卑鄙的小人了，他们一定会用尽方法对付我。”
　　程月亮很紧张的看着她：“你别怕，有我们在，我们会保护你的。”
　　“嗯。”桂花香扬起微笑，慢慢的敛去了眼底的泪光：“只要挺过这一关，一定会没事的。”
　　唐澜刚点了一下头，就听见门外有动静。
　　“月亮，你在里面么？二叔想进来和你聊聊关于那个女凶手的事情。”程逸翔大大咧咧的就要推门。
　　“你干什么？我不是说了么，唐澜在里面和月亮商量钢琴老师的事情，你就别进去捣乱了。”程逸飞的声音，显然是在提醒里面的人赶紧应变。
　　“快躲起来。”程月亮指着里面：“快藏起来。”
　　桂花香藏在这个房间一整天，已经轻车熟路了。“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唐澜则堵在了门口，只等着程逸翔打开门：“程二老板什么时候也对这件事情感兴趣了，您不是从来都唯恐避之不及的么？你不是最怕得罪日本人了么？何况还有巡捕房的人！”
第68章 程逸翔的挑明
　　程逸翔冷笑一声，默默的环视一圈房间：“这里再怎么说，也是我们程家的地方吧？你和月亮再熟悉，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吧？我身为叔叔的，怎么就不能关心一下自己的侄子呢。不就是要找钢琴老师吗？我认识的多得多呢。”
　　“仿佛你刚才要说的，并不是这件事情吧？”唐澜见他话锋一转，更加怀疑他的来意。
　　“既然月亮对钢琴感兴趣，我当然要说他感兴趣的事情了。不是要学钢琴么，总得有一架属于自己的吧？我看看放在哪里会比较合适。”程逸翔自顾自的走进来，也不理会身边人的目光，悠悠的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虽然说大厅里已经有一架钢琴了，但是平时都是微风、细雨在用，也轮不到你来用。何况你也知道，刚开始学，会很吵，还是在自己房间里比较合适。”
　　“买不买钢琴，放在哪里，到时候再说吧。”连唐澜都能感觉到程逸翔的动机不纯，更何况是他这个当哥哥的。程逸飞轻轻的晃了一眼，大概猜到了桂花香躲在哪里，轻咳了一声：“刚才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多言。月亮想学钢琴，唐澜会给他找到合适的老师，你也不用操心。怎么最近银行的工作很清闲么？你没有事情要处理么？当初不知道是谁，吵着闹着非要去银行上班，这才上了几天班，还断断续续的，就已经没有心思再好好上了？”
　　一连串的发问，让程逸翔有点恼火。但正因为是这样，他才更加觉得，程逸飞就是故意要拦着他在这里找答案。“实不相瞒，我是怕桂花香从医院溜出来，直接藏到咱们程家了。你要知道，她可是杀人犯，杀日本人也就是勾动扳机的事儿，更何况是咱们单纯的月亮呢。万一，她要是利用月亮的善良，做一些算计他的事情，那可怎么是好。换做是你，也不会答应对不对。我不正是在为月亮着想么！”
　　“二叔，桂花香不是凶手，那个日本人不是她杀的。你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听明白呢？”程月亮显然有些激动。
　　唐澜冲他摇了摇头：“月亮，有些人就是很固执己见的。他心里不想明白这件事情，即便你说的次数再多，即便你再认真的去说，他也终究是不会明白的。”
　　“我和我大哥，我侄子说话，哪里轮到你来插嘴？”程逸翔忍唐澜很久了，而且今天的事情，他是故意想要闹大。“唐老板就算和我们程家的关系再好，恐怕也只是个外人吧？”
　　“够了逸翔。”程逸飞有些听不下去：“好好的说话就是说话，别伤了和气。唐老板也是一番好意。”
　　“大哥，她是好意，难道我就不是好意了么？”程逸翔脸色很不好看：“你是租界著名的银行家，你每天接触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他们巴结着你，讨好着你，希望能从你这里得到利益，或者是别的什么好处。所以他们对着你的时候只有虚以委蛇，只有讨好献媚，你看见的都是阳光灿烂的一面。你永远都不知道他们背后是怎么恶语相向，中伤诋毁你的。”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程逸翔忽然话锋一转，倒是让程逸飞不明所以了。“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就是想给你提个醒，并不是所有的人，你都能对她这么好，人言可畏。”程逸翔的脸色忽然冷了下来：“有些事情，你自己想得简单了，不代表所有人都和你想的一样简单。如果人家想的不简单，那会有什么后果，不是你程逸飞一个人扛着，而是整个程家都陪你扛着。大哥，我觉得你还是慎重一点好，该划清关系的还是划清关系为好。何况，现在月亮越来越懂事了，也长大了，他自己有自己的想法了，就不必有些人时时刻刻都陪在身边了，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程逸飞终于明白，他指的是哪件事。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无声无息的越演越烈。先是凤萍有所怀疑，屡次试探，后来连妈也跟自己交了底。现在，程逸翔都听见这样的无稽传闻了……难道事情真的这么值得怀疑么？“你不说话，没有人把你当哑巴。我程逸飞要结交什么样的朋友，不需要得到你或者是别人的认可，只要我自己愿意就行了。好了，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了，下去陪妈吧。”
　　“每次你都只会这样压我。”程逸翔冷漠的回了他一个微笑：“不过还好，我也早已经习惯了。”
第69章 撕破脸皮
　　众人目送程逸翔离开，谁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光上房门的那个瞬间，程逸飞忽然觉得有一股力量猛的向他回推过来，他还没来的及反应，一个身影就从门外挤了进来。
　　“我这样做，难道不是为了你们好，为了这个家好么？银行的事情你做不完，却还要死死的抓着手里的权力不愿意假手于人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将杀人凶手弄到自己家里藏起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随时会让一家老小为你赔上性命。”不得不说，程逸翔的肺活量很够用，一口气噼里啪啦的说了这一串话不算完，竟然还一溜烟的冲过堵在门口的几个人，径直奔向了月亮房间的里小间。
　　“二叔，你干什么！”程月亮一看他这架势，登时就急了。“你不能进去，你不能进去，我没让你进去。”他连跑带追，死死的抱住程逸翔的后腰，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硬是将人拖在了门外，不肯撒手。
　　“月亮，你放开我，今天我必须弄清楚这件事。”程逸翔不肯退步，两只手伸的好长好长，妄图去扭开那紧闭的房门。“月亮，我告诉你，窝藏包庇杀人犯是要坐牢的。你有几个脑袋让日本人砍？”
　　“桂花香不是杀人犯，桂花香没有杀日本人。”程月亮抵死也不肯松劲儿：“你不能冤枉他。”
　　“也就是说，她现在就躲在里面喽？”程逸翔猛的卸了力气：“你好大的胆子，你真的敢把人藏在家里。大哥，这件事怎么说？”
　　因为程逸翔方才的话，唐澜有些不自在故而没有开口。只是朝月亮摇了摇头。
　　“谁说桂花香在里面了？我是说她没有杀人，她不是凶手。”月亮懂了唐澜的意思，自己挡在了内间的房门前：“我说了，没有经过我的允许，谁也不可以进去。这里面，都是爸爸送给我的军队，二叔你不记得了，你曾经就把我的步兵踩死了好几个。”
　　程逸翔当然不相信：“月亮，你一向都是好孩子，好孩子是从来都不会说谎的。”
　　“当然。”程月亮一点也不放松警惕，死死的挡在门前，一动不动。
　　“你不是说，桂花香不在里面呢？那你让开，我要进去看看。如果真的不在，里面没有桂花香，那二叔跟你道歉。如果里面有桂花香，被我抓了个正着，你现在就赶紧把她交给二叔，让二叔带着她去巡捕房自首，争取从宽处置。如何？”程逸翔就知道程月亮心里有鬼：“你不敢了吧？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那我现在就下去给巡捕房的人打电话，叫他们来家里把人带走。我们程家，绝对容不下这样心思歹毒的人藏匿，我看你们今天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究竟想怎么样？”程逸飞看透了他的心思，冷着脸问。“我还告诉你，桂花香是真的不在这房里，你要不信，只管进去看。但是在此之前，我必须弄清楚，你到底要怎么样？”
　　“什么我要怎么样？”程逸翔从他的目光里只看见坚决。“我就是不想你们一错再错，连累了一家老小。”
　　“呵呵，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程逸飞深邃的眸子里，浸出了冷意。“漫说桂花香不在这里，即便是真的在，巡捕房的人也不敢贸然进来搜查，或者是将人带走。偏偏是你，屡次要用这件莫须有的事情，将程家置于险地。你到底有何居心？”
　　“大哥，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家么？”程逸翔鲜少会正面和他起冲突，但是今天为了抓住这个桂花香，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碍于日本人的颜面，巡捕房的人怎么也要抓住这个桂花香，你这样百般的阻拦，对谁都没有好处。”
　　“爸爸，我知道了。”程月亮会然大叫一声。“二叔是想，让巡捕房的人连你一起带走。”
　　这句话极为震撼，虽然只是浅浅的说明了真相，但是每个人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月亮，不许胡说，二叔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年头。”程逸翔转过脸，阴冷的眸子瞪着程月亮的眼睛。“二叔是为了这个家好。”
　　“才不是，你就是希望爸爸被带走，这个家由你说了算。”程月亮也动了气：“我偏不让你进去，就是不让你进去。”
　　“司马昭之心。”程逸飞淡然的说了这几个字：“月亮，让你二叔进去，今天要是能找到桂花香，就让他把人交出去。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我被巡捕房的人带走，还是他串通外人，骗银行的钱会被巡捕房的人带走。”
第70章 你敢开棺么
　　虽然唐澜无心参与程家内部的战争，但是话说到这里，显然是已经有些重了。“程老板，程二老板，你们都少说两句吧。”她的声音，在两个剑拔弩张的人面前，显得尤为苍白无力。似乎才吹进了耳朵，就已经消散了。
　　“你凭什么说我串通外人，来骗银行的钱？你有证据么？”程逸翔根本不理会唐澜。“你要是有证据，你现在就拿出来，马上把我交给巡捕房，说我坑你的钱！哼！我绝不会求饶，绝不会有半句软话。你拿出来啊！”
　　程月亮被他这样的架势吓得身子一缩，紧忙捂住了耳朵往后缩。“不要吵了，你们好吵啊，不要再吵了。”
　　“唐澜，你送月亮进去。”程逸飞给唐澜递了眼色。
　　“好。”唐澜点了下头，其实她也是担心的。怕桂花香听见了外头的争吵，沉不住气自己走出来平息风波。何况她的身份已经尴尬到了极点，实在也是不愿意继续留在这里蹚浑水的。“月亮，我们进去，大人说话，我们不要掺合。”
　　程逸翔步步紧逼，丝毫不给大家喘息、躲避的机会。“都别走，既然今天已经把话说开了，那就不妨有什么都说清楚。爸当年弥留之际，就只有你留在他身边照顾。你说爸临终前交代不分一毛钱给我，你又有什么证据？难道我不是程家的一份子么？难道我身上流的不是爸的血么？凭什么你说不分，就不分。谁知道你是不是先哄爸写下了那样绝情的遗嘱，然后想方设法的让爸咽气。说不定，最后的时候，爸发现你的真面目，根本就是要修改遗嘱的，可惜你却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你住口。”程逸飞最痛恨的，就是程逸翔这样的诋毁。
　　“我凭什么住口，你不是有证据么？那你拿出来啊。”程逸翔已经红了眼，此时此刻，唯有愤懑在他心中膨胀，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
　　“你说够了没有？”程逸飞额头上的青筋已经凸起来了。“你才来银行上班几天，趁我外出办事的期间，你手上过了几笔帐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这几笔账，哪一笔不是大数额，且连个担保人都没有，你糊弄谁呢？对方的身份，你自己不去核实，难道我就不会找人去核实么？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是吧？一定要我拿出证据么？”
　　面对哥哥的指控，程逸翔的确是有些理亏的。
　　“好哇。”程逸翔有些没想到，即便他让自己去银行上班了，竟然还是这么不放心的去核实了每一笔款项。他心里明白得很，对拥有十一家银行的大资本家来说，这几笔款子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可偏偏，他宁愿帮外人，也不愿意帮自己一回。“那你就去检举啊，去告发啊，送我去监狱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年借给刘家银楼的钱，都比这几笔款子多处好几倍。他们就有能力偿还了？他们就有担保人了？你是只看唐澜的面子。还是你觉得唐澜那张漂亮的脸蛋就是她的担保？”
　　“你别越说越离谱。”程逸飞咽不下这口气：“你自己做错了事情，干嘛把责任归咎在别人身上。要不是你好赌烂赌，要不是你一天到晚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爸爸会这样对你么？可就算是你没有为这个家做半点贡献，我也从来就没有苛待过你。程逸翔，你懂得什么是知足么？”
　　“好，就算是我不懂，就算是我不懂得感恩，一切都是我的错总行了吧！”程逸翔眼里冷光乍现：“一切都是我的错，这样总行了吧。那好，开棺验尸啊。”
　　“不可能。”程逸飞当即便是拒绝。“你休想打这个主意。”
　　“哼，还不是你自己做贼心虚。你要是真的没有问题，爸的遗骸就不会有问题。只要开棺验尸，我们请最有名的法医来检查，只要真的没有问题，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让我滚蛋我就滚出程家去，再也不碍你的眼。你敢么？”
　　程逸飞抽了一口凉气，愤怒且坚决道：“爸已经走了这么多年，身为程家的子孙，决不能让他老人家魂魄不宁。何况我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我没有必要向你证实什么。而且，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猜测。”
　　“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还不是你根本就不敢！”程逸翔恶狠狠的瞪着他：“你一天不开棺，我一天就不会善罢甘休，你休想把我从程家赶出去，我要我赢得的那一份，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第71章 父子同心
　　“让你看笑话了。”程逸翔愤然离去之后，程逸飞勉强的挤出了个笑容：“没事儿了，你陪月亮说说话吧，其余的事情我自然会处理好。”
　　唐澜略微尴尬的点了下头：“对不起，程老板，今天的事情，多少也有我的原因。其实这么多年，我也知道我给你造成了不少的麻烦和困扰。但是我，没有其余的办法，在租界，能指望得上的，也就是您的庇护了。”
　　“干嘛说这么客气的话。”程逸飞稍微让自己的气息顺畅了一些：“好了，别的什么都不要想了。先解决明天的事情吧。”
　　唐澜点了下头，和程逸飞这么多年的相识，彼此之间也都有了默契。“好。”
　　程月亮这才松开捂着自己耳朵的双手：“我去看看桂花香。她也一定吓坏了。”
　　“快去看看她。”唐澜觉得，月亮越来越像个大男孩了。他开始会懂得替别人着想了，真正的用心去关心身边的人。
　　程逸飞走下楼的时候，程老太太以及袁秀巧、吕凤萍都站在楼梯口，怔怔的等着他下来。“妈，礼服试过了么？合身么？”
　　“很好，不光是我的，大家的也都合适。”程老太太见他神色如常，只是额上隐约还能看见凸起过的青筋，心里略微有些不是滋味。“明天的生日宴，秀巧费了很多心思，菜谱也都准备好了。除此之外，凤萍也安排好了庆祝的节目，相信一定会很热闹的。”
　　程逸飞含笑点头：“明天，我们一家人都穿上白色的礼服，迎接贵宾的到来，替妈庆祝生日。我要我的儿子们，个个精神抖擞，神采奕奕，我要我的女儿们，如同公主一样漂亮，成为全场的焦点。总之每个人都要真心实意的替妈您感到高兴，我们一家人，好久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好好聚一聚，庆祝庆祝了。”
　　听他的语气，程老太太的心又安了些。“是啊，其实只要一家人，开开心心，整整齐齐的在一起，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程逸飞明白这话里的深意，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妈，您放心，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能听，什么不能听。人活一世，当明白的时候能明白，固然是好。可当糊涂的时候，糊涂一回也不是什么坏事情。”
　　“有你这句话，妈就放心了。”程老太太慈爱的笑了：“好了，大家还有什么功夫要做，分别去做就是了。明天，一定要听你们爸爸的吩咐，精神奕奕的，知道了么？”
　　听了这话，在场的孩子们才各自散去。只是程太阳依旧站在原地，微丝未动。
　　“爸，我有话想和您说。”程太阳心里还是很别扭，自从二叔进了银行，许多事情都变了样子。
　　程逸飞将手搭在程太阳的肩膀上，语重心长：“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爸爸交代你的事情，你也都做到了，我很高兴，也很欣慰。至于你要说什么，爸爸心里有数。其实一个家，能够和睦，能够融洽，每个人都要付出一些东西。家始终是家，亲人始终是亲人，和生意无关，你明白么？”
　　程太阳不满二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听见爸爸在楼上与二叔撕破了脸，他才想到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爸爸，我……明白你说的意思。但我想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看着他眉头之间，深深的锁着愁绪，程逸飞点了点头：“那你说吧。”
　　这时候，程老太太已经领着秀巧和凤萍走开，大厅里就只剩下这对父子，也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了。
　　“我看见二叔和巡捕房的人一起吃饭。就是雷诚、王剑和罗世强。饭后，二叔就气势汹汹的回家闹事。”程太阳总觉得，这两件事情是有联系的。“爸爸，我怕是二叔串通了外人，有所图谋……”
　　程逸飞其实也猜到了，否则怎么巡捕房的人有胆子堵在程家的后门。“太阳，你相信爸爸和月亮么？”
　　“当然相信。”程太阳想也不想，径直回答。
　　“那么，无论爸爸和月亮做什么，你都会支持么？”程逸飞又问。
　　“当然支持了，爸爸和月亮都是我最亲近的人。”程太阳目光明澈的对上爸爸的眸子：“我当然会支持你们。”
　　程逸飞欣慰的笑了：“是啊，我们父子同心，什么都不是问题了。不管有人从中作梗也好，有所图谋也好，都不足以成为我们的困扰。答应爸爸，明天好好替我招呼我们那些身份尊贵的来宾，好么！”“嗯！”程太阳认真的点头：“爸爸，我知道该怎么做。”
第72章 终于抓了个现行
　　这一日的程府，张灯结彩，花团锦簇，红毯从正门一直延伸到院中。院子外，整齐的停放着一辆一辆的豪车，车上走下来的宾客，都是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应程逸飞程大老板的邀请，他们手持贺礼，喜气洋洋，接踵入府。
　　“总董先生光临，蓬荜生辉，真是荣幸。”程逸飞领着家人，恭迎租界总董，庄臣先生的到来。
　　“程老板太客气了。”庄臣一口并不太流利的中文，说的极为绅士。“应当是我感谢您的邀请。程老夫人，祝您福如东海，一份薄礼，还望笑纳。”
　　“哦，总董先生，您太客气了。谢谢。”程老太太着一件白色的旗袍，配的正是当日逸翔送的那条珍珠项链，越发显得雍容华贵。“您里面请。”
　　程逸飞让程太阳招呼庄臣，自己则继续和在场的宾客寒暄。
　　唐澜和刘传一也如约而至。人群之中，唐澜着一件湖蓝色的旗袍，旗袍上绣着优雅的玉兰，看上去清秀淡雅，越发的与众不同。
　　“来了。”程逸飞默契的与她对了眼色，比起与旁人的招呼，这个两个字略微显得简单了一些。但是听上去却格外的厚密，仿佛是旁人根本到不了的关系。
　　“嗯。”唐澜点了点头：“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什么？”吕凤萍诧异的问，似乎是唐澜一来，她就已经做好的朝她发难的准备。所以唐澜一开口，她就马上插话，似乎是根本就不想留余地。
　　“当然是给老夫人的寿礼。”唐澜知道程逸飞一定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笑着推了推刘传一。
　　“一点薄礼，还望老夫人不要嫌弃。”刘传一恭敬的呈上：“祝您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成日都是硬硬朗朗，高高兴兴的。”
　　程老太太很是高兴，连连点头：“好好好，你们有心了，今天一定要多吃一点。吴嫂的手艺，真的很不错呢。”
　　吕凤萍当然不能当着老爷的面儿得罪唐澜，只好忍下了心里的不满。“唐老板真是有心了，等会儿开了香槟，您多喝几杯。”
　　“好。”唐澜错开身子，不挡着程逸飞和别人打招呼。自己则小心翼翼的对传一使了个眼色。趁着人多且没有察觉，她慢慢的走上了二楼。
　　“细雨，你过来，跟着去看看。”吕凤萍赶紧招呼女儿过来：“上去看看，她是不是去了月亮的房间。我总觉得最近这几天，家里有些怪怪的。你去看看有什么不妥。”
　　“好。”程细雨优雅的退离妈妈身后，一路上边向客人点头，边尾随着唐澜上了二楼。
　　停在月亮门外，唐澜谨慎的回头看了一眼。“月亮，我是澜姐，快开门。”
　　“澜姐，你来了。”月亮打开了门，唐澜马上就走了进去。两个人看起来都是神秘兮兮的。
　　这让躲在一旁的程细雨不免更为奇怪了。她索性走到了月亮的门外，将耳朵贴在门上。
　　“你在干什么？”程逸翔忽然走过来，从背后拍了程细雨一把。“想听还不如直接进去。”说话的同时，右脚用力一踹，正好蹬在门上。
　　程细雨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往前一倾，整个人就被身后的人推了进去。
　　唐澜、程月亮、桂花香猝不及防，被眼前跌跌撞撞冲进来的程细雨，以及她身后的程逸翔吓的脸都变色了。
　　“二叔，你干嘛，你想吓死我。”程细雨第一个反应，当然是责备程逸翔。“好端端的干嘛从后面拍我，还推我进来？”
　　“不推你进来，怎么能看见这精彩绝伦的一幕。”程逸翔心底冷哼一声：“这回没话说了吧？我早就知道事情是这个样子的。你们竟然胆敢把杀人犯藏在家里，是要连累我们一家老小没有活路么？桂花香是吧？你倒是很会利用人的善心啊！你让唐澜和月亮救了你，却要连累我们一家老小，到底是敢杀人的，心思就是狠毒的不行。”
　　桂花香心悸未平，又听了程逸翔这样的指责，登时落泪。“我没有杀人，也没有想过要连累任何人。我真的是冤枉的，请你相信我。”
　　“是不是冤枉的，不能光听你一个人说。巡捕房的人就在下面，你敢下去当着租界有头有脸的宾客们，说清楚整件事情么？”程逸翔的本意，是想着桂花香一下去，巡捕房的人就会有所动作了。何况，今天宴会还请来了日本方面的负责人出席。对于这件事情，他们一定会追究到底的。
第73章 站出来
　　这个主意真的挺好，唐澜和程逸飞就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想到，领着桂花香下去的人会是程逸翔。“你别乱来。”尽管他的举动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唐澜还是没有表现的那么明显。“这件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果不其然，唐澜越是拦着，程逸翔就越是斗志昂扬，非要坚持扯着桂花香下楼不可。“你们别想再包庇这个杀人凶手了，今天无论如何她也得下去，当着所有人的面交代清楚，并不是我们程家在包庇她！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唐澜干的好事。”
　　“不要哇，二叔，不要……”程月亮看见他死死的拽着桂花香的手腕，就要把人拖出去，心里又急又气。“二叔，你松开她，你这样子她会很疼的！二叔你松开！”
　　程逸翔在气头上，又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手上的力气自然是大的惊人。根本不可能让桂花香挣脱。“你不是说不会连累我们么？那好哇，现在就下去，说你躲进来和我们程家的人根本就没有关系。”
　　“二叔，是我让她藏在我房间的，是我！”程月亮自告奋勇，站出来挡在桂花香面前：“她没有杀人，我知道凶手是谁，我看见凶手和那个日本人在一起。”
　　“你走开。”程逸翔一把推开月亮：“我告诉你，别再多事，大人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份儿。”
　　看着程月亮受不住力，险些跌倒，桂花香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够了，你放开我。”她再也受不了了这样的诬陷和委屈了：“我没有杀人就是没有杀人，我有什么好怕的。你不是要带我下去么？你不是要我和他们当面对质么？好，那我就和你下去，你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程逸翔不怕她会跑，就算能跑得出这间屋子，也逃不出程府。“好哇，你自己走，我倒要看看，你今天有什么本事能撑过去。”
　　“桂花香，别怕，我和澜姐会陪着你的。”月亮不顾程逸翔的态度有多么恶劣，硬是重新站在了桂花香身边。正是他这一份坚持，让桂花香和唐澜都看见了希望。
　　“我没有做过，我不怕。”桂花香回了他一个坚定的微笑！
　　“很感谢大家百忙之中莅临我母亲的生日宴会……”宾客们到齐了，程逸飞站在宽敞的大厅中央，正想说些表示欢迎和感谢的客套话，就看见程逸翔一脸得意的领着三个人出现在楼梯上。
　　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逸翔……”程老太太没有想到，领着桂花香走出来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小儿子。“米雪呢？”
　　程逸翔的太太赶紧往前走了一步：“妈，我在这儿。”
　　“你是怎么回事，就不知道管着他些么？这样的时候给大家添堵！”程老太太说话的时候，脸上挂着温然的笑意。想必在场的宾客根本感觉不到她内心的气愤。“等下他下来了，你就拖着他回房去。我不想丢脸丢遍了整个租界。”
　　米雪也气不过，好端端的被数落一通。“知道了。”可是碍于程家的威严，她也不敢胡说，只好忍着怒火不住的点头。
　　“是桂花香。”曹局长一眼就认出了楼梯上走下来的女孩。于是恶狠狠的瞪了雷诚一眼。
　　雷诚自知理亏，少不得浅浅低头，像是鞠躬一样的认错。目光划过桂花香的脸庞，他真是恨不得扑上去把她撕碎。
　　“这是……”庄臣有些看不懂了。“这个女子似乎……”
　　程逸飞朝他点了下头：“总董先生，今天除了给我母亲庆祝寿辰以外，我还想介绍一位朋友给大家认识。她就是之前被冤枉枪杀了日本人的桂花香。”
　　“她是被冤枉的，你有什么证据？”日本方面在上海的负责人芝谷有些不敢相信。“不是说有人亲眼看见她枪杀了工藤么？且还是巡捕房的人，亲自将她缉拿归案的。而且她从医院越狱，怎么又会出现在程老板您的家里，这件事情太过蹊跷了。”
　　庄臣也看不懂了：“程老板，这件事情是否另有隐情。”他知道程逸飞不是莽撞的人，今天之所以这么做，一定是有缘由的。
　　雷诚趁机道：“大家有所不知，杀人的女学生桂花香，乃是刘家银楼唐老板的亲妹妹。正因为如此，唐老板才会百般的包庇。”
　　“你胡说。”桂花香怒吼一声：“我不是唐老板的妹妹，从头到尾，唐老板救我，都是因为她相信我是清白的。请你们不要再诋毁她，以为她在徇私。我从来就不是她的妹妹，根本就不是。”
第74章 当场对峙
　　桂花香不是唐澜的妹妹。
　　此言一出，不光是巡捕房的人诧异，就连程逸飞也愣住了。她这样不遗余力，她不顾自己的安危怎么也要救的桂花香，原来真的和她没有半点关系。眸子里深邃的光，乃是因为看不懂面前不远站着的女子唐澜。程逸飞当然相信桂花香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假话，于是严肃帮腔：“巡捕房说桂花香是唐老板的妹妹，可有凭证？就好比说，桂花香杀害了日本人，你们有什么真凭实据？”
　　雷诚审慎的扫了一眼王剑，对方立刻站了出来。
　　“程老板有所不知，当日桂花香杀人，我看的一清二楚。枪是她拿在手里，嘭的一声就打到了那个日本人。血点子溅了她自己一脸。可能是没料到自己真的敢开枪，桂花香当时都吓傻了，只保持着开枪的姿势站在原地，让我们抓了个正着。”王剑绷着脸，尽量让自己说的义正词严。“要不是亲眼看见，我们怎么能一口咬定是她所为。这件事情，我在法庭已经详细向法官大人陈述过，绝不会有错。”
　　唐澜嗤鼻，兀自走上前问道：“那么请问你看见桂花香杀人，是在她开枪的一瞬间，还是在她开枪之后，你听见枪声才将注意力集中过去？”
　　“当然是在她开枪的时候。”王剑心想，只要证明自己看见开枪的动作，这件事就再也推翻不利了了。“否则我怎么知道是她干的。”
　　“你说谎。”真到了这个时候，桂花香反而一点也不害怕了。“当时那个日本人想要轻薄我，巷子里和我周围根本就没有一个人。我大叫救命，也没有人理会。慌忙之中，我拔出了日本人腰间的手枪，大声的呵斥他不要向我靠近，我很害怕双眼紧紧的闭起来，身子不住的向后退，忽然听见‘嘭’的一声枪响，就感觉什么喷溅了我一脸。我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日本人已经倒下去了。
　　理智告诉我，身后有人开枪，我转头去看，那个人穿着西装，飞快的超另外一条我没走过的箱子逃窜。也就是这个时候，你才领着巡捕房的人出现。你们看见我手里拿着枪，就一口咬定是我杀了那个日本人。不由分说的将我铐起来，就要带回巡捕房去。根本就不是从一开始就看见了事发的经过。否则，你们看见他欺负我，听见我叫救命可以不理会，为什么看见拔出他的枪了，你们还是无动于衷？这样一来，你们和帮凶有什么差别？”
　　“你胡说，我们是想劝阻，也得来得及啊。”王剑被她伶牙俐齿呛白的有些不得劲儿。
　　“哼，你们明明是事发之后，才从赌坊走出来的。哪里能看见之前的那一切？”桂花香含恨，目光却无比的镇定，这个时候，她早已经没有心慌和害怕了。左右都是一死也不要紧，总得死的硬挺挺有骨气。
　　庄臣看着一脸坚毅且眸子里噙了泪水，依旧不屈服的桂花香，心中不免有所触动。“芝谷先生，你有什么疑问，要询问桂花香么？”
　　芝谷朝庄臣点了下头，转头问桂花香：“你是第一次见到工藤么？你们为什么起争执……”前两句话，他用并不熟练的中文来问，可是第三句的时候，他已经转用了日语：“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扑向你？”
　　桂花香勉强能听懂前两句，可第三句，她根本就听不明白。只好将目光投向了唐澜求助。而正是她这个习惯性的动作，让程月亮眼前一亮。
　　“大家……大家听我说！”程月亮缩着脖颈，看着在场这么多位宾客，心里很是紧张，额头上的冷汗也涔涔的冒了出来。“听我说……”他的声音算不上宏亮，甚至还有些发虚。
　　“你想说什么，你就别捣乱了。还嫌我们你给我们大家带来的麻烦少么？”程逸翔没好气的打断程月亮。“桂花香要说，你就让她自己说好了，何必多此一举。”
　　“你住嘴才对，让他说。”程逸飞毫不留情面的制止程逸翔。“月亮，你说。”
　　“桂花香她，根本就听不懂日语。大家也看见了，方才芝谷先生问她问题，她很自然的看澜姐求助，就是因为她听不懂日语。”目光锁定了王剑，程月亮稍微有了些底气：“你说她和那个工藤讨价还价，因为价钱谈不拢而起了争端，她不懂日语怎么讨价还价？你说谎，根本就是你说谎！”
第75章 月亮看见的真相
　　“我说月亮少爷，您怎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王剑很是不满：“就算她不懂日语，工藤也可以会说中文啊，这算是哪门子的证据。还有那个枪的保险，你们都说她不会开，难道她就不能故作聪明的在杀人之后，把保险关上，然后故作可怜的佯装清白么？”
　　芝谷脸色一沉，继续用并不畅顺的中文说话：“据我所知，工藤君是不会讲中文的。正因为他不会，我们才将重要的任务交给了藤本君。他不可能用中文和别人交流，更别说讨价还价了。”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罗世强见势头不好，紧忙道：“杀人的是个女学生，也许她根本就会日语，是和刘家银楼的唐老板串通好了，才故意做这出戏给我们大家看。她说她不会根本就不可信。而且，那一天，从头到尾，都是我们王队长亲眼看见的，绝不会有错。”
　　“如果你们真的看见了，你们怎么不去制止？”唐澜真是气不过，这些人瞪着眼睛说谎，竟然可以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我们怎么能预料到桂花香真的有胆子开枪呢。”王剑满脸不悦：“就好比你们现在百般的维护一个杀人犯，我们也想不通是为什么。”
　　程月亮已经气急了，他从爸爸身边走下去，径直停到王剑的面前。“你说谎，桂花香根本就没有开枪打死那个日本人，你们之所以冤枉她，就因为凶手就是巡捕房的人！”
　　场面顿时有些失控，雷诚的脸色登时铁青了下来。“月亮少爷，你这么说话，你可有证据么？”
　　“要证据是么？我见过那证据。”唐澜力挺月亮，也毫不犹豫的往前两步：“一个记者，曾经给了我一些照片，正是那一日他偷偷拍到的画面。那个角度，正好能看清楚站在桂花香身后开枪的人的样子。他就是巡捕房的罗世强。”
　　众人的目光，因为唐澜的话，一下子聚焦到了罗世强身上。
　　曹局长第一个站出来质疑：“如果唐老板有这样的照片，这样的证据，为什么不直接拿出来让大家看看？”
　　庄臣也当即表示：“如果照片能拍到事情的经过，那此事也就迎刃而解了。”
　　“很抱歉。”唐澜愧疚的看着桂花香，痛心道：“照片才到我的手上，就被人光天化日的抢走了。非但如此，连帮我藏匿照片的车夫，都被他们狠狠的打伤，且砸了谋生的人力车。我无能为力去保住那些证据，以至于桂花香今日喊冤，还被你们当做杀人犯。”
　　“说来说去，这都是唐老板的一面之词而已。”雷诚略微松了口气。“或者唐老板可以说出那个记者的身份，让他来当面对峙。否则，光凭你的一句话，你说是谁就是谁，未免显得太苍白无力了吧？”
　　唐澜还没有开口，程月亮就已经快步走到了雷诚面前。“我有证据，我能证明那个日本人，不是桂花香杀的。我见过你们和他在一起。我见过你们一起吃饭。你们和那个日本人，根本就是认识的。”
　　听到这里，宾客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虽然先前说出的每一个细节，都不足以成为推翻桂花香无罪的证据，但是禁不住叠加起来。一旦将整条线索都穿起来想，那事情反而清晰明朗了。
　　“你胡说八道，我们什么时候见过那个日本人，我们又怎么会和他一起吃饭。”雷诚有些惊慌，强自将那份失措压抑在自己心底。
　　“上一次我离家出走的时候，我在聚仙楼见过你们一起吃饭。”月亮抓了抓头：“当时，那个日本人穿了一件灰色的西装，你们则分别穿着蓝色、黑色和灰色的西装。我记得清清楚楚，你们四个人，坐在聚仙楼二楼角落的桌子上，点了好多菜，还有一只烤鸡。”
　　庄臣有些疑惑，打断了程月亮问：“贤侄，你见到他们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据我所知，聚仙楼三年前就已经关门大吉了。”
　　月亮想了想，又算了算，认真道：“是我上上次离家出走，把爸爸惹急了，差点把我关进鸡笼的那一次，算起来……大概有十年了。”
　　一听这话，雷诚差点笑出声来：“我说月亮少爷，十年前的事情你都能记得么？十年前，只怕你才刚满十岁吧。你怎么可能记得是我们和那个日本人吃饭？说出来谁会相信？杀人可是很严重的罪行，你不要在这里开玩笑了！”
第76章 红色的打火机
　　“我没有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程月亮坚定的声音，震得王剑耳朵嗡嗡响。“我记得清清楚楚，你们三个就是和死去的那个日本人在聚仙楼一起吃饭。席间，你们有说有笑，关系十分的亲密，那个日本人还送了你们每个人礼物，分别是……”
　　“别再胡说八道了。”雷诚打断了程月亮的话：“别说十年前的事情，一般人都记不得了。何况你当时只不过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过目不忘。总董先生，芝谷先生，曹局长，我敢担保，这件事情和我们巡捕房没有一点关系，我们几个人也根本不认识死去的那个日本人。”
　　庄臣略微点头：“说的也是。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一般人都很难记的。”但是看着程月亮信誓旦旦的样子，又不像是说谎，他有些不好下定论。“贤侄，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当年是这四个人在一起用饭？你是怎么能记得这些事情的呢？”
　　程月亮看了看庄臣，又看了看桂花香，为难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记得，可是我脑子里就像放电影一样，记得很清楚。”
　　“月亮，你闹够了没有？”程逸翔趁乱做声：“除非你能拿出直接的证据，证明你看见的一切，否则，总董先生和在场的各位是没法单凭你口中的记得，就相信你说的是真话。”
　　“证据？”程月亮觉得，这两个字，是世界上最难的字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才叫证据。我就是记得他们四个人一起吃过饭，当时那个叫工藤的日本人，送给雷头的是一块西洋怀表，送给罗世强的是一盒云南普洱王茶叶，送给王剑的是一块背面有太阳旗的红色打火机。”
　　打火机三个字一出，唐澜和刘传一飞快的对视一眼。
　　“总董先生，王剑是我的表哥，我能证明，他身上的确有一块带有太阳旗的红色打火机。”刘传一说话的同时，朝程太阳使了个眼色。虽然程太阳平时和他不熟悉，这会儿却很默契的一左一右夹击了王剑。
　　“你们干什么，你们别乱来。”王剑惊慌失措的捂住了裤子的口袋，却还是没能阻止两个人将他的打火机摸出来。
　　“大家看，就是这一块。”刘传一将打火机举得高高的，面向总董以及芝谷：“这就是工藤送给我表哥的打火机，大家看见了，月亮没有说谎，他真的记得。”
　　这句信心鼓舞的话，让程月亮瞬间热血沸腾。“我没有说谎，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工藤说货品顺利的运到上海，完全都是雷头的功劳。一定不会亏待这几位。雷头当即提出，抽取两成的利润，以后这样的买卖可以常来常往。可工藤不同意，他嫌两成太高，只肯支付一成。最后两杯酒下肚，你们双方各退一步，说定最后的利润工藤给你们一成半。”
　　“简直岂有此理，工藤是你们杀的！”芝谷已经听出了谈话里的内容。“你们好歹毒，不光是杀人，竟然还诬陷别人，简直太可恶了。”
　　“什么利润，什么一成半？究竟你们和工藤的交易到底是什么？”曹局长也觉得有些上挂不住，虎着青黑色的脸，严肃的问：“雷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事到如今，你们还想抵赖么？”
　　唐澜也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指着罗世强道：“我可以再说一次，记者拍到的照片上，真正的杀人凶手就是巡捕房的罗世强。这件事情，根本与桂花香无关。”
　　“来人。”曹局长不想惹祸上身，自己手底下的人出了问题，若是不拿出态度来，只怕连他也要被怀疑。“把他们三个给我铐起来。”
　　“局长，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罗世强长久以来憋在心底的畏惧，终于一下子迸发出来。“是雷头，是雷头和工藤走私鸦片运到租界来售卖。这一次，这一批货数额极为庞大，雷头也不想这么多年帮着工藤却只能抽一成半的佣金，所以想到了独吞，这才……曹局长，您相信我，杀人嫁祸根本就不是他们逼我的……”
　　一直默不作声的程逸飞，这会儿才爽朗一笑：“事到如今，可谓真相大白了。你们不是要证据么！证据已经在寄回来的途中了，先前我出差，就是去了一趟澳门，找到了那个一直被你们穷追猛打吓得不敢会上海的记者。他重新冲洗好了底片，不日就要寄到总董先生的办公室了。”
　　“这回，你们总该相信桂花香是无辜的了吧？”程月亮满脸喜色：“我就说了，她没有杀人，她是清白的！”
第77章 最盛大欢宴
　　“太好了，月亮，你终于做到了。”程老太太心想，这一定是老天赐给她的最好生日礼物。原来她的二孙她的月亮，不但不是别人口中的“傻孩子”，反而还是最聪明的。“桂花香现在终于没事儿了，是你的坚持善良和聪明救了她。你真的很了不起，奶奶为你而感到骄傲。”
　　“嗯……”程月亮拉长声音伴随着点头的动作：“太好了奶奶，太好了，我终于救了桂花香。我终于救了她了。我早就说过，她没有杀人，她是无辜的。”
　　“是呀是呀。”程老太太拿着手帕拭了拭眼角的泪：“幸好你救了她，要不然她真的就被冤枉了。月亮，奶奶的好孙儿，你真了不起。”
　　袁秀巧也是激动的落泪：“太好了，月亮，你救了桂花香，真了不起。”抚摸着月亮的头，她当然是百感交集。这段日子，她曾经劝过月亮放弃，甚至还怨怼唐澜，不希望她总是用这件事情来扰乱月亮的心。却没想到，月亮真的能做到，他真的救了桂花香。“都是妈不好，妈之前不该不相信你，妈早就应该听你说。对不起月亮，是妈妈还不够相信你……”
　　“没事儿的妈，我也不知道我真的能做到，现在真是太好了。”月亮从来没有试过这样开心，也没有试过这么多人一起替他开心。“妈，您就别难过了，现在救了桂花香，是一件高兴的事儿啊。”
　　吕凤萍也凑过来道喜：“恭喜你了月亮，你不但救了一条人命，还为她洗雪了冤屈。往后啊，这件事儿一定会成为租界里的传奇。”
　　这话倒是不假，在场的记者不停的对着程家二少爷拍照，个个脸上的表情都是惊讶的。先前一直谣传，程逸飞程大老板家里，有个傻兮兮的二少爷。看来这谣传今日是真的不攻自破了。这位少爷，非但不傻，还有着惊人的记忆力……
　　人群之中，有个人泪流满面，却不是因为伤心难过，反而是因为高兴，因为感激。她就是桂花香。
　　前两天，她还被关在监狱里，等着被执行枪决。而此时此刻，她完全自由了，被相信了，再不会被冤枉着去死了。这一切，都是源于月亮少爷对她的信任。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一直无条件的对自己好。除了感激，剩下的唯有感动了。
　　“多谢你月亮少爷，多谢你。”桂花香一个劲儿的向程月亮鞠躬。“还有澜姐，程老板，刘老板，多谢你们每一位，我真的很感激大家为我付出的一切，我真的很感激大家……”
　　“太好了，这件事情总算是水落石出了。”程逸飞也是感慨。“总董先生，各位来宾，多谢大家今天在场为这件事情做见证。既然事情已经圆满的解决了，接下来，咱们还是一起欣赏丰富精彩的节目，品尝可口的美酒佳肴，感谢大家。”
　　庄臣点头：“我还惦记着吴嫂做的狮子头呢，不知道今天能否品尝到！”
　　“当然，总董先生，我们一早就已经为您准备好了。”程逸飞笑逐颜开：“您一定要多用一些。”
　　随着两个人轻松愉快的谈话，现场终于回到了喜气欢愉的气氛中。
　　唐澜笑看着一脸喜气的程月亮，再看看劫后重生满是庆幸的桂花香，眼底满是酸涩的泪水。“太好了，终于雨过天晴了。”
　　刘传一也是不住的点头：“除掉了这几个祸害，往后租界也是真的太平了。话虽然是这么说，可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的。“我只怕妈那一关并不怎么好过。”
　　这也是唐澜担心的地方：“是啊，王剑到底是你的表哥，有这么一层亲戚关系在里头，只怕妈会不好想。而且，今天当着租界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你也算是大义灭亲了一回。”
　　“不怕，他是咎由自取。”刘传一心里也发恨：“国难当头，他不想着怎么报效祖国，为国捐躯，竟然还发起了国难财，跟日本人走私鸦片来租界贩卖。真不知道他们害了多少人，害的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只要我这么一想，就恨不得当场枪毙了他。”
　　看着刘传一恨恨的样子，唐澜扑哧一笑：“你啊，可是真会耍宝。一会儿是个居家男人，一会儿又大义凛然的成了‘民族英雄’，还好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呵呵。”刘传一略有些囧的抓了抓头：“你还不了解我，只要是对你好的，你让我变成什么样，我就变成什么样。”
　　唐澜甜美的笑起来，只是深情脉脉的注视着刘传一，在心里感激他对自己的每一分好。
第78章 半夜遭辱骂
　　从程府回到刘家，已经是半夜时候的事情了。
　　唐澜和刘传一格外小心翼翼的打开家门，生怕惊动了已经熟睡的二老。那种蹑手蹑脚，赔着小心的架势，根本就不是回家的感觉，反而跟溜门撬锁的偷儿一样。借着莹白的月光，两个人能看见彼此的表情与略微滑稽的动作，不由默契的笑了。
　　“嘘。”唐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刘传一不要笑的忘了形。
　　“没事儿，这个点儿，妈早就睡了。”刘传一压低嗓音道：“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嘿嘿。”
　　轻轻的关了门，两个人手牵着手往厅里走。
　　“哼，你们还敢回来？我还当这个家已经容不下你们了！”杨青坐在暗处的沙发上，怒目看着两个人进来一直不做声。直到两个人走到了听中央，才猛地吼问了这一句。
　　唐澜也是捂住胸口，险些惊叫出声。刘传一惊得身子一颤，心都漏跳了一拍。“妈……您这是干什么呢？大半夜的，坐在厅里怎么也不开灯，您不知道这人吓人，吓死人么？”
　　“人吓人，哼，到底是我吓死你们，还是你们吓死我？”杨青的声音威严而充满愤怒。
　　刘富赶紧从一楼的房间里走出来，顺手打开了厅里的灯。“大晚上的，有什么事情非得赶到这会儿说。明天孩子们还要去银楼做事呢，早点睡吧。”
　　“睡？”杨青没好气：“我睡的着么！你可是没有心，死的那个是我的侄子，听说当场就让人拖下去给枪毙了。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一瞬间的事儿。要我怎么跟我死去的姐姐交代？啊？”
　　伤心的落泪，杨青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不少。“这可都是你的好儿子，好儿媳妇干的好事儿。我就不明白了，那个程家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这样生生的巴着人家。连自家人的性命都不顾了？再怎么说，王剑都是你的表哥，人就这么没了。巡捕房的人连尸体都不让我们去领，匆匆忙忙就给处理了，你们说，你们说你们怎么对得起我？你姨妈他们王家，可就这么一个独子，你这不是要害的他们断子绝孙么？老天爷啊，这是造什么孽了，我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儿子？”
　　看着杨青难过的捶胸顿足，泪落如雨，说真的唐澜和刘传一心里都不那么好受了。“妈，对不起，因为事发突然，我们也来不及跟您商量。”唐澜小心的看着杨青的脸色，认真道：“当时，我们都以为事情是罗世强做的，没想到和表哥也扯上关系了。所以……”
　　“事发突然？”杨青很恼火唐澜口中的这几个字。“你别告诉我，你是从今天才开始查这件事情的。当初找记者要照片的人不是你么？每天往程家跑的人不是你么？口口声声要替桂花香翻案的人不是你么？我就不明白了，人家娶媳妇，我们刘家也娶媳妇。人家的媳妇生儿育女，相夫教子，而我们家的媳妇倒好，结婚了十多年，一个蛋没生过也就不说了，还天天这么不安于室，总往人家家里跑，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妈！”刘传一觉得，这话说的太重了。“您别说的这么过分。”
　　“我过分？”杨青的火一下子窜到脑子上：“我怎么过分了？我说的哪一句不是实情了？你天天的，不是银行就是家里，你知道什么。外头多少风言风语，说她和程逸飞的闲话，我都一耳朵进一耳朵出，本着最大的信任对待她。可是她呢，她非但没有感激我的信任，反而还害死了王剑。你这个臭小子，你胳膊肘往外拐，你简直要气死我了。”
　　明知道这是人气急了才会说的气话，可唐澜心里真的很不好受。“妈，您消消气，我先上楼了。”
　　刘富赶紧打圆场：“是啊，时候也不早了，上楼去歇着吧。明天还要去银楼忙活呢！”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给我站住。”杨青不肯罢休：“今天的事情，你无论如何也得给我个明确的说法，我们刘家到底是怎么亏待了你？你一个乡下来上海讨饭的女工，连鞋都穿不上的穷丫头，我们给你吃给你喝，让你风风光光的当上刘家银楼的唐老板，刘家的少奶奶，还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倒是说啊！你为什么恩将仇报，让我们的老脸都丢尽了，你到底存了什么居心，你说！你是不是想卷走我们刘家的钱，去贴那个大银行家，你说啊！”
第79章 心病
　　“妈，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这么做，就是想救一个无辜的人而已。事实证明，桂花香真的是无辜的，她就是个普普通通，清清白白的女学生。事实证明，她没有作践自己和日本人交易什么，更没有开枪杀人。我很庆幸我这么做了，能救一个无辜的人，并且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还将杀人嫁祸，贩毒害人的罪魁祸首都绳之以法。”唐澜不是较真儿，也不是据理力争，她只是不想成为杨青口中那么不堪的样子。
　　“我知道，我这么做，让您很难受。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想到王剑会和这件事情扯上关系，没想到他会因为我的坚持而送命。但是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的的确确是勾结日本人，走私鸦片进了租界贩卖。为了赚几个黑心钱，他不惜损害国家和民族的利益。甚至为能获取更大的利益，他不惜杀人嫁祸。这些事情说白了，哪一件都够他枪毙一回了。他这样的人，根本就是死不足惜……”
　　杨青从来没有被这样强硬的顶撞过，脸色已经从清白交加转为了怒红。“你……你竟然说我的侄儿死不足惜！”
　　“好了，妈，唐澜，你们都少说一句吧。”刘传一赶紧挡在两个人中间。“都是一家人，别伤了和气。”
　　“是啊。”刘富也赶紧去拉着杨青，毕竟他对这个儿媳妇还是很满意的。“吵架无好话，何必把关系弄得这么僵呢。”
　　杨青甩开刘富的手，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现在说的是两件事，一件事是你的儿媳妇总是往别的男人家跑，在意别人家的事情比我们自己家的还要多。甚至不惜帮着外人来害我的侄儿。另一件事，就是你们老刘家的香火血脉。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的看着刘家断子绝孙么？”
　　唐澜已经濒临绝望了，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或者说，她不管说什么，婆婆都不会相信她，不愿意听。把所有的愤怒沉下去，转过身慢慢的上了楼。从她和传一结婚，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十多年来，她努力的扮演着儿媳的角色，妻子的角色，银楼老板的角色，却没有扮演好母亲的角色。不知道是不是福薄的缘故，她尝试了很多的药和方法，但是终究都是一场空。
　　身后是婆婆撕心裂肺的哭声、谩骂声，唐澜很想充耳不闻，可那声音却震得她心都要碎了。
　　安慰了杨青好一会儿，刘传一才上楼。看着坐在梳妆台前，一动不动的妻子，他的心又是一阵抽搐。“澜儿，好了，今天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别再想了。救桂花香根本就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而且从王剑身上掏出那个打火机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唐澜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微丝未动。
　　“妈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么，就是心直口快，什么话都说。但是妈心里肯定不是这样觉得，不过是气话而已。”刘传一的双手搭在她的双肩上，动作娴熟的替她按摩。“你觉得救桂花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我也觉得救桂花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我们不是为了帮程老板才去做，也不是为了帮程月亮才去做，而是这件有意义的事情，我们必须要做。”
　　微微的回过神，从镜子里看身后丈夫的表情，唐澜点了下头。“可是我们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情都很有意义啊。如果是外人，他们不理解，他们指指点点，我还可以接受。现在不理解，不能接受的人是你的母亲，我的婆婆，她的言谈，她的思想，不可能对我们没有一点影响。”
　　悠悠的叹了口气，唐澜有些灰心“说白了，她介意什么，我们心里都很清楚。也不可能当做她没有说过，自欺欺人的以为自己根本就听不见，这样太假太虚伪了。何况我也根本就骗不了自己。”
　　“嗨，这世界大了。”刘传一听出了她在意的内容：“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谁说有什么是必须有的，没有就不行了。只要我对你好，也你对我好，不就行了么。我们已经这样过了十多年了，我没觉着有什么不好。日子是我们两个人在过，你理会别人那么多干什么？是吧？”
　　声音尽可能的温柔，手上的力道也尽可能的舒适，刘传一默默的陪在唐澜身边，给她信心：“我只要有你就足够了，真的，澜儿，能娶到你这样正直、善良的女人为妻，才是我最大的幸福。”
第80章 纳妾风波
　　总算是缓缓的露出了微笑，唐澜拍了拍刘传一的手背，算是给他一点回应吧。但其实，她心里根本就没有底。“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我累了。”
　　“好，那就早点睡吧，已经这么晚了。”刘传一细心的整理好床铺，周到体贴。
　　可这些好落在唐澜眼里，越发让她觉得难过。他越是好，唐澜就越怪自己不争气。一夜未眠，心里总是有太多的放不下，太多的牵挂与割舍。
　　第二日一早，唐澜就早早的起床，收拾好了自己，也没有叫醒身边熟睡的传一。有些事情，只能是自己一个人面对，即便是夫妻两个人，很能够同甘共苦，她想传一也一定不知道自己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这压力几乎要把她摧毁了。
　　“爸、妈，早。”唐澜从二楼下来，已经看见厅里的两个人了。
　　“你真是够早的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银楼的事情，有伙计盯着不会有事儿的。”刘富没想到唐澜会这么早起，毕竟昨晚上折腾了一夜，她肯定没睡好。“要不用过早点，再去睡会儿吧，年轻人身子最要紧，别到了我们这个岁数才晓得后悔。”
　　杨青冷哼一声，不悦的白了唐澜一眼。“睡的再多有什么用，身子能睡好么？”言外之意，就是再好好精养着，唐澜也没有给他们刘家生下一儿半女。“别说那些不切实际的话了，还不赶紧陪我出门。”
　　唐澜不是心胸狭窄的人，即便是生婆婆的气，也不会气太久。“妈，这么一大早出去，您有事儿要办？不如我叫厨房先备下早点，您和爸用过了再出门也不迟。”
　　“不用你在这儿装好心。”杨青心里很不得劲：“我是可以吃了早餐再出门，我还可以坐在餐桌前美美的饱餐一顿。可我那可怜的侄儿呢，他只能吃元宝蜡烛了。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没就这么没了，哼……”
　　说起王剑，杨青的泪就像断线的珠子，越是伤心她心里就越恨唐澜。她知道替桂花香洗冤的事情，根本就是唐澜一意孤行，而传一不过是为了配合自己的妻子，才会生生将侄儿逼死。归根结底，她是把所有的错误都归咎到唐澜一个人的身上了。“也不知道我九泉之下，有什么脸面见我那早就死去的妹妹。”
　　刘富怕唐澜难受，赶紧催促她：“你不是着急去安顿王剑的后事么？车都备好了，赶紧走吧。”
　　唐澜明白婆婆的感受，只能将自己的委屈埋藏在心底。“爸妈，那你们路上慢点。有什么事情就打电话回来。”
　　“用不着你在这假好心。”杨青愤然的瞪了她一眼：“多用些心思在这个家里，少去讨别人的好，才是你定要做的事儿。”
　　嘴上说的痛快，可杨青心里并不痛快。这个唐澜，主意正得很。才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牵制住的。打定主意，她就有了计较。一出门，杨青就径直开口，一点儿也不兜圈子。“给咱们儿子讨个妾室吧，唐澜不能生也就算了，总不能咱们儿子一辈子只陪着她遭罪吧？再说，人言可畏，这后面戳脊梁骨的人可真是不算少了。”
　　唬了一跳，刘富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呢？好端端干嘛给咱么日子讨偏房。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么？再说了，这事儿总是儿子自己的事儿，你这个当妈的有什么资格替儿子决定。何况人家小两口好好的，你忍心硬插一棍子进来搅合了？”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我主意已定，不管怎么样都的这么做。”杨青含着泪：“要不是看在当年她救了刘家银楼的份上，我早就把她赶出去了。还会留着她在家，任凭别人耻笑么？”
　　“咱们总不能忘恩负义啊。”刘富是憨厚人，年轻时候当老板就没亏待过自己的伙计。“要不是有唐澜，你儿子能从败家子变成银楼老板么？说不定早就把家业都输光了。要不是有唐澜，咱家的银楼早就抵债成了别人的资产，还有能在租界里再开几家分店的好光景？做人，总得感恩不是么？”
　　杨青郑重的点了下头：“对对对，你说的都不错。可是要是刘家的香火，就这么断送在你儿子身上了，我看你下了黄泉，有什么脸面对你们刘家的列祖列宗！”自觉这句话说的还不够狠，杨青又道：“没有让传一休了她，已经是我在感恩了。总之纳妾这件事情听我的，谁都别再多言。”
第81章 哭诉
　　唐澜特意没有叫车，待公公婆婆离开家，她便给传一留了个条子，步行往银楼去。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唐澜看见的是行色匆匆的人。他们或是低着头，闷声的走自己的路。或是结伴而行，嘴里嘀咕着不敢高谈阔论的内容。总之，自从日本人攻打了上海，这里就再也没有往日的平静了。
　　从家到银楼的路，并不算远。尤其是边想着心事边走，好像一下子就要走到了。
　　“唐澜。”程逸飞看见心事重重的她，一个人慢慢的走在街上，不免奇怪。哪知道叫了她一声，对方竟然没有一点反应。“唐澜……”
　　他的话音才落，就看见对面急匆匆的跑过两个人，冒冒失失的，一前一后的撞向了目光并不聚焦的唐澜。“你们是怎么回事儿，走路不长眼睛么？”程逸飞赶紧走上前去，扶住了险些跌倒的唐澜，待她站稳，才从地上捡起她的皮包。“你又是怎么回事儿啊，没看见对面有人横冲直撞的跑过来？都不晓得躲一下么？”
　　“谢谢你啊，程老板。”唐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光顾着想事情，没注意。”
　　“可不是没注意么！”程逸飞摇了摇头：“什么事情想的这么投入？你别告诉我，你们银楼的资金周转又出现问题了？真是的，这么多年了，你说你一个女人，苦苦的支撑着刘家的这些产业，你容易么！行了行了，你也别为难了，缺多少，说吧，老主顾了，还能不借给你么！”
　　不知道是不是连番受了委屈的缘故，刚才又被撞的很疼，唐澜的泪一下子掉了出来。
　　“你这是怎么了？”程逸飞有些无措。说真的，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就怕女人哭。尤其还是在大街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别人怎么样了呢！“到底是有多困难啊？你买到假货让人坑了所有的钱？不至于吧？行了行了，你也别哭了，这儿离银楼两步路，我们进去再说啊。”
　　唐澜一哭起来，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之前在家里忍着，是她不想让传一难受。“我不想去银楼，不想让伙计看见。”人前的唐澜，总是那么的开朗，那么的坚韧，所以，她只会把所有的心酸和委屈，偷偷的藏起来，藏在别人根本就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消化。
　　“这……”程逸飞有些为难：“你不会银楼，在大街上也不好。”四处环顾，程逸飞找到了个不错的地方。“咖啡厅吧，哪里就有一家，我们找个偏僻的角落慢慢说。好不好？”
　　边哭边跟着程逸飞走，唐澜也觉得自己很丢脸。可她就是停不下来，婆婆的不理解，自己的没用，传一的体贴与宽容，都让她觉得心里特别的难受。五味杂陈，一起涌上心头就化成了泪水。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楚，是有多久，她没有痛痛快快的哭过一回了。
　　程逸飞坐下，赶紧点了两杯咖啡，打发了侍应。“擦擦吧，你看看你，一大早起，哭成了什么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为桂花香高兴呢么？这才一晚上，怎么情绪就能相差十万八千里？”
　　“我能不说么？”唐澜其实已经憋不住话了，她真的很想一吐为快。“程老板，你能不能别问了。”
　　“不是我想问，而是你不说，你自己心里这一关也过不去啊。你不说，你真的能觉得痛快么？你既然坐在这里，总还是想着解决问题的对吧？”程逸飞没有往别的方面去想，只以为还是和银楼有关的事情。内心里觉得自己能帮得上唐澜，所以他才会这么说。
　　“我不能……”唐澜哽咽难平，好不容易才说出来：“不能为刘家开枝散叶，我知道传一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还是渴望当爸爸的。现在，婆婆也嫌弃我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什么我可以这么没用？”
　　没想到是这个问题，程逸飞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其实唐澜，是不是因为王剑的事情，你婆婆才会怪你。这也是人之常情么，毕竟王剑是你婆婆的侄子。可能心里过不去吧……”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症结所在，还是我没有尽到刘家儿媳的责任。”话说出口了，心里反而舒服多了。虽然对着自己的人是程逸飞，可唐澜到底还是坦然的。“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老天就是不肯给我一个孩子呢？”
第82章 朋友的作用
　　咖啡厅里的顾客并不算多，且多半都是有身份的人。他们可以不顾匆忙，停留在这样一个既清静又舒适的地方，品味咖啡苦涩的醇香，再配以新鲜出炉热乎乎的蛋挞，开始崭新的一天。于是唐澜的哭声，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早晨，当然会显得尤为的突兀。
　　“你别这样。”程逸飞不是嫌弃她这样难过，只是她的哭声无疑吸引了太多人的注目。“有些事情是要看缘分不假，但是人为的因素也不能少。我要是你的话，与其在这里哭，倒不如找个可靠的医生好好的检查一下，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唐澜哽咽的看着她：“我有这么想过，可是……”
　　程逸飞知道她是怕尴尬：“你不要有太多的顾虑，讳疾忌医没有什么好处。实在不行，我帮你安排医生。当然你可以放心，这些医生都是很有医德的，他们一定会尊重每一位病人，替你保守秘密。只不过，你要想清楚，是你自己一个人先做检查，还是和你的丈夫一起去做检查。毕竟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虽然自己心里也一直想去医院好好的检查一下，而不是看看中医，吃数之不尽的偏方。可真要走到这一步，唐澜心里一直发颤。她怕诊断的结果，让她大失所望。又怕一旦知道了真相，她就再不会有希望了。“我需要考虑一下！”
　　“哎呦。”程逸飞真是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平时做事情，从没见你这样婆婆妈妈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指控巡捕房的人是凶手，或者正面和日本人交锋，都不见你害怕。怎么一提到这件事情，你就怯懦的不敢向前了？哪里就有这么可怕了？”
　　“你不能体会……”唐澜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才能让程逸飞明白。“不过我还是要多谢你程老板。这个时候，也就只有你还能在我身边安慰我。这些话，我除了对你说，也不知道还能跟谁倾诉。”
　　看着她稍微释怀的样子，程逸飞总算是笑了：“好了，朋友的作用，不正是这样体现么。这样吧，你不妨先考虑着，我替你先和这方面的权威医生打好招呼。哪天你想通了，给我电话。”
　　“谢谢你，程老板，原本这些私事，我是不该麻烦你的。”有人安慰，有人帮着出主意，唐澜这会儿心里就没有那么难受了。拿着他的手帕，仔细的擦干了脸上的泪痕，才冲着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不起，一大早的就给你添麻烦。”
　　程逸飞看她缓过劲儿来了，不免回了个放心的微笑。“你没事儿就好了。”
　　“对了，您怎么一大早过来了，是有什么事情么？”唐澜想起关心对方来。
　　“约了个客户在这边谈生意，过来的早了。正好想着问问你桂花香的事情。“程逸飞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桂花香是个好孩子，不但正直善良，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有着异乎寻常的勇敢。所以我想，反正她也毕业了，正在找工作，不如……”
　　这件事情，唐澜也早就想过，没想到是程逸飞先开口。“其实我也这么想，桂花香聪明坚韧，一定会是个很好的员工。我也想过请桂花香来我们银楼帮忙，只是还没有问过她的意思。”
　　“那我们算是不谋而合。”程逸飞示意唐澜也尝尝看：“这味道醇香，咖啡不错。等下叫两个蛋挞给你。既然你也有这个心思，那晚点你问问桂花香的心意吧。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去见客户了，你知道我是从不迟到的。”
　　“真是抱歉，耽误您的时间了。”唐澜客气的相送。
　　“没事儿，这顿算你请。”程逸飞打趣的和她玩笑。
　　“好，没问题。”唐澜也笑着回应。“你快去吧，别迟到了。”
　　“那我先走了。”程逸飞拿了自己的提包，招呼侍应给唐澜加两个蛋挞，才匆匆的离开了咖啡厅。
　　唐澜则沉下了所有的委屈，给自己一个无声的微笑，有些事情看似很难解决，但实际上也并非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一早晨的风光，咖啡厅里的另一个人看到的，却和别人看的竟然大相径庭。
　　程逸翔从咖啡厅的后门走出来，直到巷子口，他才重新看见程逸飞乘人力车离去的身影。“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他喃喃自语，朝一边候客的人力车夫道：“跟着前面那辆车，别太近，也别跟丢了。”
第83章 死要面子是弱点
　　“你怎么回来的这样晚？”米雪一看见程逸翔就阴沉了脸：“不是说好了陪人家逛百货公司的吗？这都几点了！”
　　“你自己去就是了，我累了。”程逸翔脱下西装外套，往米雪怀里一扔。“今天跑了好几条街，折腾的我都不想动了。等下你让厨房做点可口的饭菜送到房间里来给我吃。”
　　“你连午饭都还没吃？”米雪惊讶不已：“你可是一大早就出门了，做什么事情能累成这个样子？”
　　程逸翔只笑不语，整个人软绵绵的靠在舒适的皮椅上。
　　“说嘛，也让人家高兴高兴。”米雪往他身边一坐，兴致勃勃的看着他。“是不是又有好买卖了？”
　　“当然是好买卖，你还不了解我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从来都不会去做的。”程逸翔凑近米雪的耳畔，低声问：“想知道么？也不难，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告诉你！米雪，你说程逸飞最在意的是什么？”
　　他这么问，肯定是心里有答案了。米雪看他极为有兴致，也就陪着他猜一猜。“你大哥最在意的，当然是他的银行喽。就连你这个亲弟弟想要替他分担一些，他都不肯。足可见，他是掉进钱眼里了。”
　　“顶多算你对一半。”程逸翔搂着米雪，眼眸一紧：“我大哥最在意的，是他的名誉，是他的面子，是他程逸飞这张脸。正因为在意这个，他才会不遗余力的去经营这十一间银行。只有有钱，他才能捍卫他的名誉地位，显赫的趾高气昂的活着。”
　　“也是。”一说到这里，米雪就不住的点头。“所以这么多年，你坚持要开棺检验，他就是死活不答应。”
　　程逸翔有些不高兴，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他不是为了面子才不答应开棺检验，而是他根本就是做贼心虚。这两件事，怎么可以混为一谈，你在稀里糊涂的说什么呢！”
　　“是是是，是我糊涂了。”米雪赶紧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他就是做贼心虚。但是他坚持不肯，咱们也没有办法啊。”
　　话锋一转回来，程逸翔的脸色马上也好转了。“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叫他答应。今天跟了他一上午，可不是白跟的，至少我证明了一件事……”
　　“什么？”米雪急不可耐的问：“你快说啊，什么事儿？”
　　“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程逸翔明晃晃的脸色甚为得意：“总之你到时候就会知道了。”
　　“你怎么这么讨厌，话都到嘴边儿了，你还不说清楚。”米雪缠着程逸翔追根究底的问，可终究对方也没有透露一个字。
　　心里慢慢的沉下了一口气，程逸翔需要捋顺自己的思绪：“你去逛百货公司吧，找你那些姐妹去。别吵我了，我得好好想想接下来的事情。”
　　“行吧。”米雪接过程逸翔递来的钱，美滋滋的点头：“那你慢慢想。”
　　好不容易挨到晚饭的之后，程逸翔终于看见程逸飞走进了书房。每天的这个时候，是程逸飞独处，完成手头上银行事情的时候。所以基本上不会有人去打搅他。但是对于今天而言，程逸翔足足苦等了一整个下午，早就望眼欲穿。以至于他顾不上别的了，跟上程逸飞去书房的脚步很急，险些在开门的一瞬间，差点撞上去。
　　“你冒冒失失的干什么？”程逸飞感觉身后有人，转过头看见程逸翔急匆匆的样子，不免皱眉。“你知道我要处理手头上的事情，暂时没有功夫和你闲聊。”
　　“哥。”程逸翔只简短的一个字，脸色就冷了下来。
　　程逸飞从他的眼角眉梢看出了凝重之意，没办法，只好点头：“好吧，有话你就进来说。”
　　“我知道你的时间宝贵，我也不想耽误你太久。所以，长话短说，我只问你一件事。”程逸翔噼里啪啦的说了这一串，忽然哽住。一双眼直勾勾的瞪着面前的程逸飞。“你是不是真的不同意开棺检验？”
　　程逸飞长长的出了口气：“如果是这件事情的话，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说的。这个答案你早就晓得了，没有必要再来问我。”
　　“你确定没有商量的余地？”程逸翔问。
　　“不错。”程逸飞很坚决：“身为程家的长子，我绝对不会让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发生。而且爸早已经入土为安了，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好。那我也没有什么好顾惜的了。”程逸翔眼底冷冷的流光慢慢的凝结：“大哥，你别后悔。”
第84章 纳妾你同不同意
　　相比程家的剑拔弩张，刘家也好不到哪里去。杨青的动作很快，为了能早日抱上孙子，她到处托人找关系，花了大价钱让人帮着说媒，总算是在短短的两三天时间里，挑出了几个不错的姑娘来。
　　“都进来吧，别不好意思。”杨青笑容可掬的推开门，也不管里面的人正在做什么。
　　唐澜和刘传一正挨在一起看银楼这个月入账，见此情景，不由尴尬的赶紧分开。
　　“妈，您这是做什么？”让刘传一更为尴尬的则是，杨青不仅是一个人走进来的，身后还跟着三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姑娘。“妈，好不容易今儿休息一天，不用去银楼盯着，您说您，要选佣人也好，要雇丫头也罢，自己拿主意就是了，怎么好弄到我们房里来了。咱们这个家，不是一直都是您说了算么，您觉得哪个合适，就选哪个。我和澜儿没有意见。”
　　听了这话，杨青嗤嗤的笑了。“话倒是很中听的，你们要觉得我选合适，我就勉为其难的替你们选了。但是，一旦我选好了，你们就只能答应，别说什么不愿意，不想要之类的话，否则别怪我翻脸。”
　　“妈，至于的么？”刘传一有些纳闷，选个小工有什么可翻脸的。“您说吧，您觉着哪个合适。”
　　唐澜虽然没有做声，心里却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如果只是单纯的找个家里伺候的人，实在不用一大早就带到楼上来让他们挑。但是从王剑被枪决之后，婆婆就一直不给自己好脸色看，所以没有问到自己的时候，唐澜也不想多嘴。
　　“妈觉着都好。”杨青看了看身后的三个丫头，认真道：“都是清清白白，本本分分的好姑娘。妈在想，其实以咱们家的条件，三个都留下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怕你们不肯。”眼尾瞟了唐澜一眼，脸色越发的阴沉：“所以呀，我只能带来给你们选。你们说哪个好，就留下哪个。你们要是三个都看中了，那就更好了。妈也就省心了。这件事算是一步到位，往后就没有麻烦了。”
　　真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刘传一诧异的看了唐澜一眼，转而问道：“妈，咱家不缺伺候的人吧？你这一选选三个，是不是多了点。何况，我和唐澜也不需要人伺候，我们自己的事情，都能亲力亲为，您只要挑个伺候您和爸的，自己觉着满意就行。”
　　“那可不行。”杨青一抿薄唇，大婆婆的架势就摆了出来。“你们现在是说的好听，都听我的，谁知道转过头来，你们会不会就不认账了。总之，为咱们刘家开枝散叶的事情，绝非小事。传一，你就认真的挑一个纳了。实在都觉着好，全收了妈也没意见。”
　　这下子，夫妻两个人才终于明白了婆婆的用意。唐澜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什么滋味都涌上了心头。除了沉默，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但是这个瞬间，她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去请西医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了。
　　“妈，你别闹了好不好？”刘传一只觉得浑身别扭：“这都什么年代了，您还当时过去买童养媳呢！现在租界不流行这一套了，好端端的，你给我纳什么妾啊。人家都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你说你这是唱哪一出啊。赶紧的，把人送回去吧。我不需要，不需要。”
　　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热，刘传一都不知道该怎么向唐澜交代了。
　　“你们不需要？”杨青料到了儿子会这么说，从一开始就憋着等他这句话。“你们不需要我和你爸爸需要。我们都已经一大把年纪，土埋半截的人了。成天没有别的心愿，就是盼着你们能早点给刘家开枝散叶，这可倒好，一等就是十多年，头发都急白了也不见半点动静。这谁受得了？不管怎么说，今天这事儿就这么决定了，什么别的废话都别说，你只要告诉我你选哪个就行了。”
　　“妈，你这是要逼死我啊！”刘传一坚决不肯同意。“我不会纳妾的，你就打消这个念头吧。”
　　“你刚才是怎么说的？”杨青白了唐澜一眼，怒气冲冲的瞪着自己的儿子：“你不是说，咱们这个家，不是一直都是我说了算么，我觉得哪个合适，就选哪个。你和唐澜没意见么！怎么，我这才说明白，你就想反悔了？”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不同意。”刘传一背对着杨青坐下，就不肯再看身后的人。
　　“好哇，你不同意不要紧。”杨青将矛头对准了儿媳：“唐澜，你同不同意？”
第85章 决心去检查
　　唐澜怔怔的看着婆婆，心里的苦涩难以言说。如果能选，世间上有哪个女子愿意和别人分享同一个丈夫？可她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她能有什么办法，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刘家绝后么？再多的委屈，都不足以抵偿唐澜对刘传一的爱，倘若这是唯一的方法，那她答应了又如何？
　　“妈，您能不能让我们好好在家休息一天？您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啊？”刘传一鲜少会发脾气，这会儿却是真的在气头上了。“你就不能盼着我和唐澜点好么？不管怎么说，我是一定不会答应的。不管是一个也好，三五个也罢，你喜欢你自己留着。”
　　“你这孩子，你这是什么态度？”杨青看着默不作声的唐澜，再看看愤怒不已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娶了个不会生蛋的鸡，刘家早晚得毁在你们两个手上。”
　　越说越不像话，刘传一心想，自己听着都这么刺耳，何况是唐澜呢。“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滚出去，别在我眼前晃。”他愤怒的将杨青带进来的人，尽数的轰了出去。“妈，我今天必须和你说清楚，无论怎样，我都不会纳妾，你要是非纳妾不可，那您就给我爸爸操持着，争取给我添个兄弟什么的，您二老力有不及，我一定把他拉扯大，让他为刘家开枝散叶。”
　　“你这个不孝子，你是要气死我么……”杨青恨得牙痒：“这都是你这好媳妇教你的是么？你们简直太可恶……”
　　“妈，我……”唐澜很想说，如果只有这一条路能走，她愿意。
　　“妈，你出去吧。”刘传一怒气冲冲的将杨青赶出了自己的房间：“生孩子的事儿，是我和澜儿共同的决定，我们要生就生，不生谁也管不着。您在这样，我就带着澜儿搬出去，你爱怎么闹，随便你。”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怎么生了个这样的儿子……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啊，这个当妈的说的话，再也没有人听了……”杨青撕心裂肺的谩骂声，一扇门根本就挡不住。
　　刘传一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在转过身之后，大步大步的朝着唐澜走过去，一把将她抱紧。“澜儿，你别管别人说什么，只要你对我好，我对你好，咱们两个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好。”
　　“可是，妈说的没有错啊，我总不能让刘家的香火断送在我手上。”唐澜被他抱得有些疼，眼里的泪光却是一忍再忍，始终没有化作泪滴溢出眼眶。“传一，如果我真的不能……我不介意你按妈说的去做。”
　　“说什么呢！”刘传一的语调充满了愤怒：“你明知道我不会的，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传一，我知道你紧张我，我也同样紧张你。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希望……”唐澜的话还没有说完，温热的吻已经堵住了她的唇。他的猛烈，他的霸道，似乎和平日温温柔柔的疼惜不同。
　　唐澜想要躲，却不知道怎么躲开。或者说她心里根本就不想躲开。“传一，我真的不想让你为难，如果我真的不能生，那么你就纳妾吧。我不想爸妈会失望，我更不想刘家的香火断送在我身上。正因为爱你，在意你，我才更加不舍得让你难受，这都是我的真心。”这些话，唐澜没有宣之于口，只在自己心里默默的想。她不知道传一会不会懂，但这些都是她的真心。
　　“无论如何，我只要你一个。”刘传一紧紧的拥着她：“你别胡思乱想。因为王剑的事情，妈的情绪受到了很大打击，才会把注意力集中在咱们两个身上。不过这只是暂时的，相信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有些话，妈说的很难听，你左耳进右耳出也就是了，千万别当真知道么！”
　　唐澜点了头，是很用力的那种，一下接着一下。“原本也是我做的不够好，我不会生妈的气，你放心。”
　　“那就好。”刘传一又是一声长叹：“得了，别难受了，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不然咱们出去逛逛，看看电影什么的？”
　　“还是不要了。”唐澜微笑道：“妈上了年纪，着急上火的伤身子，你方才的话有些重了，不如下去安慰安慰她，道个歉吧。”
　　“可是我想陪你。”刘传一赖在她的身边：“我更想陪着你。”
　　“咱们来日方长，有的是说话的时候，眼下，还是宽慰妈要紧。”唐澜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正好今天要来一批新款式的金镶玉镯，我去挑个好看的回来给妈，哄她高兴！”
第86章 守住你的幸福
　　刘传一拗不过唐澜，只好下去陪杨青了。
　　唐澜换了衣服，一个人从家里走出来，就近找了公用电话，打给了程逸飞。“程老板，我想清楚了，我……想请您帮我安排一下。”
　　虽然只是简短的一句话，但是程逸飞马上就做出了得体的对应：“想清楚了就好，那你就不要有顾虑了。我已经帮你安排好了，只看你什么时候有空。”
　　“现在行么？”唐澜咬着唇瓣，艰难的问。
　　“现在？”程逸飞有些惊讶，放下了手里的文件。“这么急？”
　　对方没有做声，这让程逸飞心里有些打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唐澜，有话你就直说，可别瞒着我。”
　　电话那一端的唐澜已经没有眼泪了，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今天不行的话，就明天吧。总之麻烦你了。”
　　“今天可以，这样吧，你来我的银行，稍微等我一下。我处理完手上这几单合同，就陪你过去见见医生。”程逸飞知道有些话电话里是不方便说的，故而约唐澜先过来。
　　“好。”唐澜心事重重的放下电话，叫了车就往程逸飞的银行去。这个时候，能帮她的人，也就只有程逸飞了。她很庆幸还会有这样一个人，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
　　让人倒了两杯咖啡，程逸飞示意唐澜先润润喉再说话。“怎么了，忽然就想通了？该不会是刘家给你施加压力了吧？”
　　唐澜点头，跟着又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程逸飞沉着眉，认真的问。“当然，如果你觉得涉及隐私，你不想多说，我也不会逼着你回答。只是，作为朋友，我想多关心你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没有什么隐私不隐私的。”唐澜苦涩一笑：“早起，我婆婆领着几个黄花闺女，到我们房里来，让传一选一个纳为妾室，替刘家传宗接代。”
　　“什么？”程逸飞只觉得这未免太荒唐了。“这真是……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纳妾与否，难道还是因为这个？那刘传一怎么说？”
　　“他不肯答应。”说起这个，唐澜心中微微有些热：“他的态度很坚决。”
　　听她这么说，程逸飞的脸色才稍微缓解了一些。“这不是很好么？他不肯答应，这件事情就算是揭过去了。你婆婆再怎么希望他纳妾，也终究不是他自己的心愿。这么说来，传一还是很在意你的。你也别想太多了。只要你们两个人好好的，就不会有什么障碍。”
　　唐澜点头，这是唯一让她欣慰的事情了。“程老板，有些话，作为朋友，我只能和你说。正因为传一他坚持不肯，我才觉得更加愧疚。怎么说呢，我不希望他因为我，和他妈妈闹僵了关系。我也不希望我成为刘家的千古罪人……”
　　程逸飞眉心慢慢的锁紧，眼底的流光充满质疑：“唐澜，你怎么搞的？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之所以急着见医生，急着要查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就是为了劝说传一纳妾啊！”
　　虽然不想承认，可唐澜更不想欺骗程逸飞。她终究还是点了下头：“没有别的办法，如果真的是我的问题，我希望传一能挑个合意的女子，替刘家开枝散叶。这样的话，公婆也能安心了。”
　　“你怎么这样傻？他们安心了，刘家满意了，那你自己呢？你自己的幸福还要不要？”程逸飞简直不敢相信，他认识了这么多年的唐澜，骨子里竟然是个这么传统的女人。“没有孩子有没有孩子
　　过法，怎么就不幸福了。真是莫名其妙。”
　　程逸飞有些气不过，冷着脸问：“如果有问题的人不是你，而是刘传一，你会不会因为这个而抛弃他？你会不会因为此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这个遗憾，而放弃你们这么多年辛苦经营的家庭和婚姻？”
　　“我不会……”唐澜没有犹豫，只是说的很无奈。“问题是，我和他不同。我可以放弃，不代表他也可以。刘家到底是几代单传，总不能……”
　　有些愤怒，程逸飞尽量压制自己的脾气：“你可以他就必须可以，这才是爱情。如果只是你单方面的可以为他，而他却不能为你，那这段婚姻要不要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说，十年的相处，你为刘家付出的一切，还不及一个孩子重要么？如果刘传一真的这么自私，我也就不劝你谨慎的去想了。可分明他是希望和你在一起，而不是为了一个孩子去纳妾的。他都没有放弃你，你又怎么能放弃你们的婚姻？我告诉你唐澜，无论检查的结果是有问题，还是没有问题，你都得好好的守住你的幸福。这才是你应该做的。”
第87章 真相往往让人措手不及
　　“二叔，你干嘛？”程星星看见程逸翔鬼鬼祟祟的在爸爸的办公室门外踱步，心里很不舒服。
　　程逸翔转过脸，反问他道：“那你又在这里干什么？”
　　“我有份资料要给爸爸看。”程星星底气十足：“当然是为了公事。如果你也是为了公事，大可以敲门进去，用得着在这里晃来晃去的么？”
　　“我是有公事要和你爸爸说，但是现在你爸爸在和唐澜说话。我这样冒然的去敲门，不是很没有礼貌么。再说了，你爸爸也未必肯见我。所以我只好一边着急，一边在这里等了。走来走去怎么了？哪里就鬼鬼祟祟了？你这孩子，你怎么说话的？”
　　程星星知道他图谋不轨，却也懒得和他争辩：“好哇，既然你找爸有公事要谈，那我替你敲门。爸要是有什么怪罪，也是我不懂事儿，这样总行了吧？”
　　知道他是激将法，程逸翔连连点头：“好的啊，你敲啊，你敲了我就进去。我还偏不信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儿呢。”
　　“好！”程星星十分坚决，走到程逸飞的办公室门外，正扬起手来要敲门。谁知道门就在这个时候打开了。
　　“你们在吵什么？”程逸飞蹙着眉出来，身后跟着一脸茫然的唐澜。
　　“爸，二叔说他有要紧的公事要找你商量，又怕打扰您和唐老板说话，所以我就替他敲门了。”程星星让开身子，对着程逸翔道：“二叔，你有什么公事，赶紧说啊。你说完了我好说。”
　　程逸翔缓和了一下脸色：“哦，就是上次那笔帐……”
　　“得了。”程逸飞打断了他：“上次的那笔帐，我已经叫太阳去做了，你不用管。我现在有要紧的事情要去办，没时间和你们啰嗦。天大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也不迟。走吧。”
　　唐澜点一下头，跟在程逸飞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下了楼。丝毫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表情，甚至连眼神交流也没有。但是步子就是配合的极为默契。
　　程逸翔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瞧见了没有，我都说了，你这样唐突的敲门，绝对是打扰。看吧，人家现在一起走了，也没给你说话的机会。自讨没趣。”
　　“你……”程星星被他气得脸都绿了。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反击，只好愤愤的扭头就走。说真的，他心里也不是很明白，这么多年，为什么爸一直不遗余力的去帮唐澜和刘家的银楼。
　　从银行出来，程逸飞亲自开车送了唐澜去约好的医院。在那里，他将唐澜交到自己熟识的医生手里。然后择了个没有人的地方，点了一个烟，默默的抽起来。
　　这一等，便是好几个小时。
　　“程老板，你还没走？”唐澜出来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没想到程逸飞一直在这里等着她。
　　“哦，嗯。”程逸飞简短的两个字，蕴藏了太多的深意。但作为朋友，他不能不去关心。“怎么说？”
　　原本是不会这么快就拿到结果的，但是因为程逸飞特别交代了，那些医生倒也是尽力。唐澜以为，等待结果的过程会很漫长，没想到短短的几个小时，她就已经知道了答案。“是先天性的，目前的医学无法治疗，算是个绝症吧。”眼角的泪水，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滴落。
　　唐澜仰着头，以为这样就不会哭出来，但终究还是做不到。
　　程逸飞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没事儿，我真的没事儿。”唐澜抹去了眼角的泪水：“不知道的时候，就是还会抱着希望，可现在知道了，反而踏实了。不会在胡思乱想，也不用去尝试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方了。也好，总算是知道了真相。不管怎么说，多谢你了，程老板。我知道您的时间宝贵，能陪我来，并且等我这么久，我已经很感动了。”
　　“我送你回家。”程逸飞不知道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的，但是如果唐澜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没有比家更能让她觉得安全的地方了。“这件事情既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就该和传一好好说。他很在意你，他一定不会介意的。只要你自己不要想太多。人生嘛，总会经历这种那种的不如意，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必太为难自己。”
　　“我知道。”唐澜重新吸了一口气，振作了自己：“我想一个人走回去，慢慢的想一想。程老板，您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这点打击，对我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第88章 我根本配不上你
　　程细雨刚走出家门，就看见爸爸的车子慢慢的开进院子里。她赶紧提了一口气，一个闪身躲在了一棵树后面，等车子开进了停车的位置，看不到她这里，才蹑手蹑脚的走出来。悄悄的溜出家门，回头看了一眼程家的宅子，程细雨满心的期待化作一个甜美的微笑，沁满心间的似乎只有甜蜜。
　　“这么开心，你是要去哪儿啊？”程逸翔的声音显得尤为突兀。
　　程细雨心里一惊，脸色当即大变：“二叔，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你出现，都要吓我一跳。你就不能以正常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么？我真不知道你这样做有什么居心。”
　　“什么居心？”程逸翔脸色多有不悦：“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么？一个两个都数落我的不是。我不过就是比你们多关心你们爸爸一些，难道这也有错？”
　　“哦——”程细雨拖长了尾音：“难不成你是跟着爸爸回来的，二叔，你这么大个人了，有没有谱啊？”
　　“你少说我，你穿的这么光鲜亮丽的，是要去哪里？眼看着要吃饭了，这个时候偷偷溜出来，别告诉我你一个人去喝咖啡啊。细雨，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有些个人问题是得考虑了，是不是认识了什么男孩子？不如说出来，让你爸爸你妈妈和你二叔我，好好给你参谋参谋。”程逸翔自以为懂女孩儿的心思，所以他这番话说的极为确定。
　　程细雨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二叔，你胡说什么，哼，我不理你了。”快步的消失在程逸翔的面前，程细雨只觉得脸烧的滚烫。看来，沉醉在恋爱之中的甜蜜骗不了人，她得小心的学会怎么掩饰了这些才好。
　　“细雨，我在这里。”
　　才走了没几步，程细雨就听见徐朗叫她。顺着那个声音，她果然看见徐朗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你怎么来这里了？”心里有些紧张，她赶紧回身，看见身后并没与程家的人，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我们不是约好，在电影院外面等么，我正要走出来找车呢。”
　　徐朗腼腆一笑：“我就是太想你了，早早就出来，不想在电影院门口等你，情不自禁的就走到了这里。”
　　看着她方才紧张的模样，徐朗有些担忧：“你是不是怕别人发现我们的关系啊？是不是我来这里等你，被人看见了会对你很不好？”
　　看着他担忧的模样，程细雨忽然就心疼了。“当然不是了，我是怕你走这么远过来等，会觉得累。而且……”
　　“什么？”徐朗递了一块干净的兰手帕给她。
　　程细雨接过来擦了擦额头上薄薄的汗，淡淡的笑：“而且我还没有将我们的事情告诉家里人。若是真叫他们看见了，只怕我会不好意思。”
　　“我们的事情的确不急着说。”徐朗的脸色微微一沉，似乎有些失落。
　　“你别多想，我只是不好意思跟妈妈开口罢了。我没有别的意思。”程细雨知道，比出身，谁能敌得过程逸飞家千金的身价。可她喜欢徐朗，就是纯粹的喜欢。不会去考虑他有没有钱，他有没有比自己更优越的家庭背景。“而且，你这么优秀，我的父母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徐朗回了她一个柔和的微笑：“细雨，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我不过是个没有本事的穷小子，我能有什么优秀的。你的父亲，可是租界最出色的银行家，他一定是阅人无数，像我这样的小角色，他根本就不可能看上眼。我只怕我们的事情一旦被他知道，他会阻止你继续和我交往，不让你见我……”
　　“不会的。”程细雨赶紧打断了他的话：“我爸爸虽然是个出色的银行家，可他对我对家里的每个人都很好。他是不会戴有色眼镜看人的。何况你对我这么好，他就算是为了我，也不会让我不和你来往的。徐朗，你别这么多心。要不然，改天找个好机会，我带你回家吃饭……正式把你介绍给我的家人，好不好？”
　　“当然好，可是……”徐朗还是犹豫：“可是我自信不足。细雨，你是知道的，我才失业，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如果你爸爸问起我，我都不晓得怎么回答。本来，我的一个朋友想开个洋行，叫我一起当老板，可我连置办货品的钱也没有，更别说当老板了……我就是个没用的男人，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其实根本就配不上你。”
第89章 动机不纯
　　听他这样泄气的话，程细雨心里微微有些慌。“我有。我拿给你。”毫不犹豫的从皮包里掏出了一叠钞票递到他面前：“你拿去用。”
　　“那怎么行，我赚钱就是为了能给你好的生活，让你和我在一起之后，不用吃苦。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徐朗当然不肯收，眉眼之间凝聚着勃勃的斗志：“细雨，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的为咱们的将来做打算。等我计划好了这一切，并做到了，有脸见你的父母了，再去你家行么？我不希望你的父亲不同意我们的在一起，我很害怕失去你。”
　　听他这么说，程细雨满心的甜蜜就快要溢出来了。“徐朗，我和你一样，也希望我们能长久的在一起。我也不想和你分开。”
　　徐朗趁势握住了她的手，紧紧攥住。“细雨，你真好。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你让我充满了信心。你给了我所有的希望。”
　　“既然是我给了你所有的希望，那你就不能拒绝用我的钱了。”程细雨硬是将那叠钞票塞到徐朗的手上。“对你而言，这些不是单纯意义上的钱，而是开启希望之路的一把钥匙。对我而言，我能给的是我的关心，我的……我的爱，我希望你能早点实现你的梦想，我们也可以早点在一起。”
　　十指相扣，徐朗猛的俯下身子，落吻在程细雨的脸颊上。“细雨，你对我太好了。”
　　程细雨的脸更加滚烫了，她几乎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应。被心爱的男人当街亲吻，这样的甜蜜与大胆，是她从来就没有体验过的。“真是的，被人看见了……”嘴上虽然是责备之语，但心里根本就没有责备的意思。
　　“好嘛好嘛，我不乱来了。”徐朗正经了脸色，握着那叠厚厚的钞票。“那我就接受你的关心，你给我的爱。细雨，我一定会努力的，不会叫你等的太久。”
　　“嗯。这还差不多。”程细雨忽然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她有了徐朗，就有了全世界。
　　“走，我们看电影去。”徐朗牵起她的手，满脸幸福的笑意。而另一只手则将那些钱尽数的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有时候，交到一个有钱有势的女朋友，能少奋斗不少年，徐朗怎么会不觉得高兴呢。
　　唐澜回到了刘家的时候，大厅里空无一人，连传一的身影也不见。不知道是怎么的，她竟然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婆婆，她不在也好，否则无休止的
　　争吵到头来只有身心俱疲。
　　回到房间，她只觉得头脑发晕，倒在床上就睡着了。似乎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她才不会再有烦恼。
　　“唐澜，醒醒。”刘传一晃了晃熟睡中的唐澜：“我已经让人把饭做好了，你等下自己去吃点。我得去医院了，爸还在哪里盯着。”
　　猛然醒过来，唐澜有些发蒙：“去医院？为什么？”
　　“妈觉得身体不舒服，头晕的厉害，我们就送她去了医院。医生说是因为血压升高所致的。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要留在医院观察一下。爸不放心妈一个人在那儿，就陪着了。我是回来准备饭菜再送过去的。等下换爸回来休息，我晚上陪着妈在医院。”
　　“我也去吧。妈身体不舒服，我应该在身边照顾的。”唐澜胡乱的抹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再说，你和爸两个人照顾妈，洗漱什么都不是很方便，还是我去吧。”
　　刘传一知道她是好意，所以才不忍心回绝。“唐澜，你累坏了，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了。你好好在家歇着吧。再说银楼还有事情要你处理呢，咱们两个不能都扎在医院啊。”
　　“银楼的事情你也可以处理啊，我还是去陪妈吧。”此言一出，唐澜从刘传一眼里看出了为难之色，登时明白了。“是妈不愿意见我，不愿意要我去医院对么？”
　　“医生说妈不能再受刺激了，你还是先别去的好。等妈的病情稳定了，情绪也稳定了，再去看她也不迟。”刘传一也不想这样，但是很多事情都是很无奈的。他早晨还能理直气壮的和杨青理论，到了这个时候，他就只能彻底的软下脾气来。
　　唐澜心想，有些事情长痛不如短痛，她能做的真的很有限了。“还是我去医院看妈吧，我会跟妈说，同意你纳妾。让她赶紧养好身子，操办起来。这样妈的病就能好了。”
第90章 违心的规劝
　　刘传一有些生气，脸色不那么好看了。“你非要在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些赌气的话么？早上
　　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无论怎样都好，我都不会纳妾的。就算我们这辈子注定没有孩子，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怎么偏是要说这样的话故意气我。”
　　“我不是故意气你。”唐澜坐了起来，认真的看着自己的丈夫：“传一，我是真心的。你也看见了，你一反对，妈就气得血压升高，住进了医院。要是你再坚持下去，妈该有多难受啊。要我说，妈的病，根本就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她就是想抱个孙子……”
　　“别说了。”刘传一不想听：“总之我的态度很坚决，这一点希望你能明白。”
　　“传一，我的态度也很坚决，我不希望因为我一个人，搞得家无宁日。”唐澜的语气也十分生硬。“再说了，妈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刘家能开枝散叶。我明白，不是你不爱我了，不是你背叛了我，而是你必须有个人替你生儿育女，因为我不能做这些事……”
　　刘传一停下了脚步，慢慢的转过身：“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唐澜红了眼眶：“今天出门之后，我去了医院，做了个详细的身体检查。医生说我……是先天性的不孕症，凭现在的医疗水平，根本就不可能治好。就算我有多么的不愿意承认，这也是个事实！既然是事实，我们就得接受是不是。那么刘家要开枝散叶，你只能再找个别的女人。你以为我说这样的话不心痛么？可我宁愿心痛，也不希望让爸妈难受，不希望你将来后悔，怨我一辈子。”
　　没想到事情真的如此之坏，刘传一转过身快步走向唐澜：“对不起，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唐澜，咱们夫妻十多年了，我从来就没有勉强过你做任何你不愿意做的事情。现在对我也是一样的。你不要勉强我去接受纳妾这件事好不好？”
　　“我知道你会勉强，可这也是一时的。过去了就好了。”唐澜坚信，等刘传一怀抱着自己的骨肉笑得合不拢嘴，那种勉强就会烟消云散。“再说，纳妾是一件多么寻常的事情啊。就拿你最崇拜的程老板老说，他不也是一妻一妾么，他不是照样生活的很幸福么？你放心，既然是我点头答应了的事，我日后就一定会维持家庭的和睦，绝对不会因为这个心里不平衡，和你找麻烦的。以前我怎么对你，以后我还是会怎么对你。”
　　刘传一把住唐澜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可是我做不到，你要我和一个没有感情的人……生孩子，我会觉得幸福么？如果她嫁进我们刘家，只是为了用生孩子来换取温饱，那当然是最简单的了。我给她吃给她穿，给她钱用。可如果她要的不仅仅是三餐温饱，她还要来自丈夫的爱，她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庭，那怎么办？我拿什么给她？我的心只在你一个人这里。
　　当然，你可以说你不会介意，你愿意和她分享。但是我能做到么？我能不偏不倚的将给她的和给你的区分开，然后一人一半，或者你一大半，她一小半，分配的合情合理么？还有，你不怕我看着她为我辛苦，看着她为我生下孩子而感动，真的对她全心全意的好么？到时候，你要在什么位置上？你就不怕日久生情，我真的成了一个花心负心的男人，娶回家一个不够，又纳一个，两个不够，再来第三个么？
　　唐澜，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有孩子有有孩子的活法，没孩子有没孩子的活法。我们是两夫妻，只要我们夫妻同心，还有什么事情能难倒我们呢？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们非要把开枝散叶看的那么重要？人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就算我们真的生了孩子，也不可能陪他们过一辈子啊。”
　　垂首不语，唐澜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其实她心里也会怕，怕自己的丈夫不在那么在意自己了。怕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了。甚至怕小妾有了骨肉，连公婆眼里都没有她的地位了。这些年，她早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刘家的女主人，可如果真的纳妾了，她这个女主人，说不定就成了最碍眼的人。情感之上，她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
　　可理智之上，她不得不这么勉强自己。
　　“只要能为了这个家好，别的什么都不重要。”唐澜尽量放慢语速：“人都是有感情的，我既然答应了这件事，就会接受一切的变故。传一，只要你心里还有我，我就满足了。你听妈的话吧，就当是为我着想了。别让我充满了负罪感好么？”
第91章 唐澜的态度
　　“好了，别说了。”刘传一只觉得心口疼。“你知道，你说服不了我，而我也说服不了你，我们何必浪费时间和力气呢！”
　　唐澜看着他不高兴的样子，慢慢的低下头：“好吧，既然你坚持，那我就暂时不去医院了。”说真的，这并不算是退让，唐澜从来没有想过，做这样的让步。“明天一早，我会送早点到医院给你和妈，如果妈还是不想见我，七点半的时候，你在医院门口等我一下。”
　　“好。”刘传一慢慢的转过身：“你也别胡思乱想了，老婆，我们之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不必在这样的小河沟里翻船。”
　　目送刘传一离开，唐澜才觉得自己这会儿完全清醒了。有些事，的的确确不是她一个人能做主的，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放弃自己的坚持。有时候，爱一个人是取舍，就看你索取得多，还是舍得的多了。
　　换了件衣服，唐澜从二楼下来，在厅里等着公公刘富。果然不多时，司机就把人送了回来。“爸，妈怎么样了？好些了么？”
　　刘富看见唐澜一如往常的乖巧模样，心里微微不自在：“她没事儿，就是脾气上来，自己把自己气着了。折腾了一阵子，打了针，吃了药，现在好好的。”
　　长舒了口气，唐澜总算是放心了。“妈没事儿就好，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件事情不能怪你。”刘富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年轻的时候也是满腔热血干事业的。只是现在老了，精神不济了，只能把重担交给传一跟唐澜。这些年，他看着唐澜是怎么为这个家付出的，也看见因为有唐澜，传一才变得懂事争气，慢慢的学会了经营好银楼。可以说，如果不是有唐澜在，刘家早就已经破败不堪了。“有些事情，都是天意，天意如此，便也只能如此了。”
　　唐澜没有再落泪，是啊，天意如此，也只能如此。“爸，我想麻烦您转告妈一声，我同意传一纳妾，替刘家开枝散叶。”
　　“什么？”刘富以为自己听错了，蹙着眉认真的问：“澜儿，你真的想好了么？你知道纳妾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唐澜毫不犹豫的回答。“实际上，我今天也去检查过了。医生已经确诊，说我是先天性的不孕症。既然天意如此，爸，我只能如此了。你放心，是我答应的事情，我就不会反悔，不管将来纳妾之后，家里会有什么样的变化，都是我心甘情愿承受的。”
　　刘富哽咽，虽然没有说什么，可他是真的被唐澜感动了。这个孩子，是真的爱传一，爱这个家。所以她才会不计较个人得失，她才会不顾自己的委屈。有心想拒绝她的好意，可是刘富说不出口。事关刘家开枝散叶的大事，他也不能轻易就下定决心。
　　“爸，你也累了，早点回房歇着吧。明天一早，我会准备好早点给妈送到医院去的。您就别担心了。”唐澜微微一笑，眼底只见清澈。似乎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更为纯真了。但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其中的滋味。她要咽下多少苦水才能成就如今的无所谓。
　　刘富点了点头：“你也早点歇着吧。别累坏了身子。”
　　“好。”唐澜等公公回房了，才一个人在客厅里坐下。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她和传一的欢声笑语，遍布这个家的每个角落。可现在，似乎找不到从前那么快乐的影子了。心一寸一寸的沉下来，她很难过。难过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拨通了月亮的电话。
　　“澜姐，是你啊，你好久都没有打给我了。”月亮的声音透着欢喜，美滋滋的好听。“我可想你了，你也好久没有来我家玩了。我听说，你让桂花香去银楼上班了。是不是？”
　　“月亮，我也很想你。”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他的声音，唐澜就觉得很舒服。“桂花香很聪明也很能干，她在银楼做的很好。”
　　月亮点头道：“那就好，我知道她一定能做好的。”
　　“怎么了？”听着月亮的声音似乎意犹未尽，唐澜有些奇怪。“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澜姐，我也想找一份工作，我可不可以也去银楼上班啊？”程月亮小心翼翼的问：“每天待在家里特别闷，我也想自食其力。”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唐澜心里一动。“这是好事情，不过总要先问问你爸爸是否同意。”
第92章 征求爸爸的同意
　　“诶，月亮，你怎么这么早就下来了？”程星星才走到饭厅，就看见程月亮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着刀叉发呆。两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空空的盘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你平时不是都等大家做好了，饭菜端上来了，才会依依不舍的从你的房间里出来，来和我们大家一起用饭么？今儿是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
　　程太阳刚从楼上走下来，就听见大哥这么一句，不禁奇怪：“我什么时候从西边出来了，还不是从我的房间么，真是奇怪。”
　　程星星白太一眼：“你接嘴倒是快，我又没说你，我是说月亮呢。”
　　“月亮从西边出来了？”程太阳抓了抓头：“你这不是多此一句么？月亮本来就是从西边出来的，还用得着你一大早在这里强调，谁又会不知道了。”
　　“嘿，我跟你说话，怎么这么累呢？”程星星简直无语，明明他就是在说月亮今天的举止有些奇怪，偏偏这个程太阳多起话来。“我都说了我是说月亮，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下楼这么早，你怎么偏往自己身上揽。”
　　程太阳咯咯一笑，越发的逗趣：“你看看，你还不是说的太阳打西边出来。咱们家谁叫太阳，还不是我么！”
　　月亮被这兄弟俩逗乐了，前仰后合的笑着。“你们可真有意思，说的都有道理。”
　　厅里的气氛十分的欢愉，让还没走进来的人都感觉到了喜悦。
　　“说什么事情呢，这么高兴？”程逸飞走进来，也是一脸的喜气。“也说给我听听。”
　　“爸，星星说我下来这么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太阳说，他是从房间里出来的，不是从西边出来的，月亮才是从西面出来的。”月亮咯咯的笑着：“可是他又说，月亮本来就是从西面出来了，这不是废话么呵呵。”
　　程逸飞看着月亮欢喜的样子，心里也满是甜美。这段时间，月亮的变化很多也很大，从一开始不愿意和一家人吃饭，躲在自己的房间吃黄金炒饭，到现在，能主动的下来和大家说说笑笑的，着实让他觉得安慰。
　　而这里面，离不开唐澜的功劳。
　　一想到唐澜，程逸飞的心又是一紧。她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吧。
　　“妈，你请入座。”袁秀巧走过去，扶着程老太太入席：“早点都准备好了，由您最爱吃的灌汤包。”
　　“好好好。”程老太太方才也听见了这里的欢笑声，眉眼之间掩藏不住和蔼的笑意。“其实啊，能和全家人一起开开心心的吃饭，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儿了。吃什么都好。难为你还有心准备着。”
　　程逸飞这才会过神来：“妈，那就吃饭吧。咱们开饭。”
　　程月亮看着全家人都到齐了，觉得也是时候了，就开始小心翼翼的观察了所有人的表情。“爸，我有件事儿，想跟你和大家商量一下。”
　　“哦？”程逸飞放下了送到嘴边的美食，平和的看着他：“是什么事情，你说说看。”
　　“我想……我想……我想……”程月亮有点不敢说，怕一说出来，就会遭到爸爸的反对。“我想……”
　　“你想什么？你就好好说啊。”袁秀巧有些着急，看不穿儿子的心思。
　　程月亮急的直挠头，声音也不如方才那么响亮：“爸，我想找一份工作，我不想在家里吃闲饭了。我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程太阳大笑一声：“这是好事情啊，爸早就希望你来银行帮忙了，是你自己不愿意啊。”
　　程星星也道：“就是就是，既然你现在想通了，那就赶紧来吧。咱们三兄弟一起，一定能好好帮爸打理好银行的生意。”
　　有个人一直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聆听这几兄弟的话，最后将目光锁定在程逸飞的脸上。这个人就是程逸翔。自从程月亮联手唐澜，救了桂花香，他心里就一直很担忧这个孩子，日后会成为他继承银行的绊脚石。
　　“不不，爸，我不想去银行上班……”程月亮赶紧解释：“我想去……想去澜姐的银楼。想先从小伙计做起，行么？”他咬着唇瓣，目光有些闪避的看着程逸飞：“我已经和澜姐说好了，她说只要你同意，她就没有意见。所以我想，想征求您的同意，我想去……”
　　“月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程逸飞问。
　　“我……”月亮硬着头皮：“知道，我要去澜姐的银楼上班。”
第93章 各自不同的早晨
　　程逸飞沉默了片刻，大家的心都跟着紧张起来了。
　　程老太太知道儿子的心愿，当然是希望月亮能来银行帮忙，毕竟是自己家的祖业。“月亮啊，银楼工作顶多就是个小伙计，卖卖东西。可是在银行，你可以跟着你爸爸，你哥哥，你弟弟学一学生意上的事情，见到的世面更多，总是要好一些的。”
　　因为程逸飞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袁秀巧也只好来劝自己的儿子。“是啊，月亮，就听奶奶的话吧。去银行上班，大家都能照顾到你，多好。总比去银楼要方便许多。”
　　程逸翔心想，要是月亮去了唐澜的银楼，短期之内就不会惹出是非。总比直接进银行好。于是叹了口气：“你们没听见月亮说什么么？他就是想去唐澜的银楼上班。既然是他的想法，咱们为什么不尊重一下呢。哥，你说呢？”
　　“爸，我真的很想去，我会好好干的。”程月亮急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爸，我想去。”
　　“想去就去吧！”程逸飞终于点头了：“刚才我不是问你么，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么？你说你知道，既然你知道你自己要做什么，要面临什么样的工作，那我还有什么可反对的呢。去吧！”
　　程月亮没想到爸爸竟然答应了，高兴的跳了起来：“太好了爸爸，我可以去澜姐的银楼上班了，太好了，我可以去澜姐的银楼上班喽。”
　　“逸飞，可是这样会不会太给唐澜添麻烦了？”袁秀巧心里是不太愿意的，只是没有反对的那么明显。“毕竟银楼的买卖不轻松啊。”
　　“没事。”程逸飞知道唐澜很疼月亮：“他想去，唐澜一定不会反对。”而且，程逸飞知道唐澜有心病，这个时候能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也是极好的。况且她一直都很疼月亮，有月亮在她身边不时相伴，也算是一种填补吧。
　　程月亮高兴极了：“爸爸，奶奶，妈妈还有大家，你们慢慢吃，我上楼去换件衣裳。这就去澜姐的银楼见工。”
　　“月亮，何必这么心急，吃完了饭……”袁秀巧的话音还没落，程月亮已经一溜烟的跑了。“这孩子！”
　　程逸飞倒是不生气：“你就别为他担心了，你看看他现在不是很好么，已经有自己的主见和坚持了。作为家人，咱们应该最大程度的支持他，鼓励他。”
　　“说的也是。”程老太太点了点头：“月亮总是会长大的。”
　　“妈吃饭，大家吃饭。”程逸飞这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唐澜提着精心准备的早点，匆匆来到了医院。看见刘传一站在医院门口等着她，心一下子就灰了。“妈还是不愿意见我么？”
　　“不是。”刘传一接过早点：“妈说想单独和你谈谈。”
　　“哦！”唐澜一下子就猜到婆婆要说什么：“那好，我这就上去。”
　　“不，唐澜，你别去了。”刘传一拦着她：“你我都知道，妈要说的是什么事情，何必再说下去。我不想再因为这个，让妈情绪激动了。不然你还是先回银楼吧，等过两天，妈出院了，咱们回家再慢慢劝她。”
　　说真的，刘传一很为难，一边是年迈的母亲，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妻子，弄得他焦头烂额。“好了，你先去银楼吧，这里有我呢。”
　　“逃避从来就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传一，就算妈现在没事儿了，平平安安的出院，等到了家里，你坚持反对，她还不是会生气会激动，会情绪不稳么？”唐澜明白他的用心：“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受委屈，也不愿意接受家里的安排，可是我不能生就是不能生。就算看遍全天下的大夫，就算吃遍全天下的药，也无济于事。那为什么我们不接受这个现实呢？”
　　刘传一不想再跟她争吵：“好了，我们现在不说这个了行么？这些年的争吵，都没有这几天的多。老婆，我觉得好累。算我求你了行么，你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说服妈的。你先回银楼吧，别让我为难了。”
　　看着他愁苦不堪的样子，唐澜着实没有办法，也是心疼。“好，我可以给你时间，我也不是想和你吵架。但是现在你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解决这件事情做好的方法是怎样，你也心里有数，我就不多说了。这几年我们都没有这样争吵过，但这样的争吵，是因为彼此都想更好的保护对方，为对方着想。不是一分高下，也不是谁更能压倒谁。好了，你仔细考虑一下吧。我回银楼了。”
第94章 传一妙计不纳妾
　　“唐老板早上好。”店里的伙计如常的向唐澜打招呼。有一个声音却格外的与众不同：“澜姐早上好。”
　　唐澜顺着声音看过去，竟然是程月亮站在众人之间。“月亮，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程老板同意你来我们银楼工作了？”
　　“嗯，澜姐，我爸爸同意了。”程月亮兴奋不已：“爸爸同意我来银楼上班。这真是太好了。”
　　桂花香就站在程月亮的身边，也替他感到高兴。“太好了月亮少爷。以后我们就能一起开工了。”
　　“嗯。”程月亮也很喜欢和桂花香一起，那种感觉就像他和唐澜在一起，很亲切，也很愉快。
　　唐澜被他们的快乐感染，心里面没有那么沉甸甸了。“桂花香，你已经在银楼工作了一段时间，相对比较熟悉了。那我就把月亮交给你，你带着他熟悉一下店里的工作。比如我们的金饰银饰价格如何，比如怎么向顾客推销我们的饰品，等月亮完全熟悉了，就让他和你一样，自己独立的守着个小柜台。”
　　听上去有点难，但是又那么的富有挑战性。程月亮只觉得精神振奋：“澜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
　　唐澜相信的点了头：“大家也多帮着月亮一些，他是第一次出来上班，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们一定要耐心的教会他。好么？”
　　在场的伙计们也是连连点头：“唐老板放心，我们一定会的。”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月亮有些不好意思，一边鞠躬一边向大家道谢。样子可爱极了。
　　心里渐渐的暖起来，这几天，唐澜都没有笑得这样开心。心里像是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叫她喘不过气。竟然在这一刻，不知不觉的释放了出来。“好了，大家去忙吧，有什么问题来我的办公室说。”
　　“知道了。”月亮很高兴，眼角眉梢的笑意道明了他的心情。
　　“走吧，月亮少爷，首先我来告诉你这些金饰银饰的价格……”桂花香俨然小老师的样子，认真的领着程月亮开始熟悉店里商品的价格。
　　唐澜总算是放心了。
　　“医生，麻烦您帮帮我！”刘传一哀哀乞求了半天：“你也不想我母亲再受刺激对么。医者父母心，您就当是同情我一下。您放心，有什么问题就说是我自己拿错了报告，和您没有半点关系。”说话的同时，刘传一将一叠厚厚的钞票，从手底下塞进了医生的掌心。
　　“刘先生，这怕是不好吧……”那医生很为难：“胡乱的开这样的诊断证明，只怕……”
　　“这不过是我的一点私事，知道的也就是我的家人。”刘传一赔笑：“嗨，我这不就是为了家庭的和睦么！要不然我母亲老是逼我纳妾！您就当做做好事行么，算我求求您了。”
　　看着他为难的样子，医生只好答应：“那这件事情，还是以保密为好。”
　　“您放心，我也不好意思到处乱说啊。”刘传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没想到竟然被他用这么巧妙的法子，解决了这个大难题。
　　转回病房，刘传一小心的收拾起了满脸喜悦，一副苦大仇深的嘴脸，茫然的看着杨青。“妈，你喝完粥了吧？我给您削个苹果。”
　　“你上哪儿去了？”杨青看得出来，儿子的脸色不太好。“这么半天了，都不见人影？”
　　满心以为是唐澜还没有走，揪着纳妾的事情不松口，心里尽是愤怒。“一会儿看不见，就想得这样厉害么？那你怎么不带着她来见我。有些话当面说清楚不就好了。我自然还会向从前一样待她好。”
　　“妈，您识字是吧？”刘传一淡然的问。
　　“当然。”杨青略微有些得意：“要不是我知书识礼，年轻的时候也不会嫁进你们刘家。”
　　“那您自己看看。”刘传一将医生开的假诊断书交给杨青，垂头丧气的坐在一边一动不动。
　　杨青翻开了瞧个仔细，越看脸色越难看。“这是什么？这是真的？”
　　“不然呢？”刘传一扬起有些痛苦的脸：“妈，您若是马上就给我纳个妾，三年五载的过去了，她还是不能为刘家开枝散叶，别人也就知道，是我不济了。”
　　“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不可能的。”杨青怎么也不敢相信，竟然是自己的儿子不能生育。“医生是不是弄错了，你把医生叫来，我要当面问个清楚。”
　　“妈！”刘传一压抑的喊了一声。随后低低的嗓音，轻轻的问：“您能不能给我留个面子，能不能不要弄得人尽皆知？”
第95章 阴霾散开见艳阳
　　“老婆。”刘传一兴奋的闯进了办公室，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唐澜面，声音掩饰不住他内心的喜悦：“解决了，都解决了，咱们又可以向以前那样幸福快乐的过日子了。”
　　唐澜一脸的茫然，不解的看着他：“你解决了什么？”
　　“解决了难题啊。”刘传一坐下，握住唐澜的手：“你听我说，我已经告诉妈了，是我不能生育，这样一来，他就不会逼着我纳妾了。也不会再为了这件事情而操心上火。顶多将来，我们找个可爱又聪明的孩子，收养了，也就是了。”
　　“你怎么能这么做？”唐澜不是很理解他的行为：“你这是欺骗，明明你就没有问题，你怎么能欺骗咱妈呢。如果她将来知道，是你故意说谎，那该有多么的伤心啊。不行，我不同意你这么做！”
　　犹如一盆冷水从头上泼下来，刘传一满心的欢喜登时去了大半。“哎呦，你能不能别这么较真儿啊。我们是夫妻，夫妻本为一体。你有什么事情，不就是我有什么事情么。怎么就不能互相扶持了。而且你是知道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纳妾，与其让妈干着急，倒不如想出找个法子来，让她断了找个念头。如此，妈也不会再因为这件事情，弄得进医院了。我这是善意的谎言，对你对妈都好，怎么就不能做了？”
　　看着他焦急的样子，唐澜也并非不心疼。“传一，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这样对妈说谎，我心中有愧啊。”
　　“我都说了，是善意的谎言。”刘传一紧紧握着唐澜的手：“你知道么澜儿，自从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觉得你与众不同，你独一无二。能娶到你，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问题，这就是幸福。孩子算什么？日本人打进上海来了，这天底下多少可怜的孩子没有了父母，你真的喜欢，我们领养一个或者几个就是了。都是一样的孩子，干嘛非要管他身体里是不是留着姓刘的血。反正，这几天我都想清楚了，孩子我可以不要，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弃你。就算你坚持和妈说，是你的原因，你坚持要我纳妾，我也绝对不会妥协，不会听你的。也就是说，这辈子我什么都能听你的，顺着你，但这件事情，我一定要自己拿主意，绝对没商量。”
　　唐澜除了叹息，也之有叹息。一方面，她愿老天不公平，给了她幸福的生活，却不肯给她一个孩子。另一方面，她又感谢老天有这样的不公平，否则，她怎么能看清楚传一的真心，竟原来如此的让她感动。“我说不过你。”
　　“那也就是你同意了？”刘传一兴奋的几乎要跳起来，却牢牢的抓住唐澜的手：“太好了，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你别高兴的太早。”唐澜依旧不改忧心：“昨晚上，我已经和爸坦白了，想来你现在对妈说的这番话是真是假，爸一听就能分辨。虽然爸在这件事情上，一直没有勉强你，也没有责备我，但是我知道，他心里还是渴望能有个亲孙子抱的。”
　　刘传一没想到唐澜这么快就告诉了爸，心里有些慌。“你呀，真是的，要不是我当机立断，先告诉妈了，只怕这会儿满屋子都是媒婆了。妈肯定一刻也不耽误的给我找合适的姑娘。唉……”
　　唐澜噗嗤一笑：“要是人家摊上这样的事儿，一准儿高兴的飞起来了。偏偏是你，纳个妾跟逼着你上吊是的。”
　　“那是因为，我心里只有你，你已经填满了我的心。我哪儿还能再挤出一点地方，分给别人呢！”刘传一的话虽然有些肉麻，可都是真心实意的。“不管，爸明白事理，一定不会让我们为难的。总之我就是不会纳妾，这件事情以后别再说了。你就好好的做我唯一的妻子，我们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的生活，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决定了。”
　　拿他没办法，唐澜伸手抚了抚他的脸庞：“谢谢你，传一，你让我觉得，这些年的陪伴都是值得的，我没有嫁错人。”
　　“不是吧，你现在才觉得啊？”刘传一故意吃味道：“我还以为你一开始就知道呢。看来，还是我做的不够好，我可以再做的更好一些。”
　　“嗯嗯嗯！你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呢。”唐澜和他玩笑起来，心里的阴霾也渐渐的散开：“对了，你还不知道呢吧，月亮来我们银楼上班了。”
第96章 夜色多妖娆
　　“细雨，这么晚了，你是要去哪儿？”程太阳回来的有些晚，谁知道刚进院子，就看见程细雨从里面走出来，匆匆忙忙的提着皮包，浓妆艳抹的往外走。“还撒了这么刺鼻的香水，千万别告诉我，你要出去和男人约会。”
　　红烈的唇瓣紧紧一抿，程细雨瞪圆了眼睛：“你能不能闭嘴，哪里都有你。一会儿惊动了爸妈，看我不修理你。”
　　“嘿，我这是关心你好不好？”程太阳倍感委屈：“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这么晚这样子出去，多不安全啊！”
　　“我去参加朋友的生日party，有什么不安全的。”程细雨眼皮一翻，懒得再看他：“别说我没警告你，要是爸妈知道我出去了，别怪我不给你好脸色瞧。”
　　程太阳不习惯她这趾高气昂的样子：“好么好么，反正腿长在你身上，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爸妈都管不了你，何况是我。就当我没看见你得了。”
　　“那是最好不过了。”程细雨满意一笑，快步的走出了院子。
　　“真是的。”程太阳无故的碰了一鼻子灰，愤懑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细雨，你来了。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徐朗等在约好的酒店门外，快步的走过来，牵起了程细雨的手。深紫色的晚礼旗袍，衬得她肌肤如雪，越发的姿容出众。徐朗看的都有些痴迷了。“你今晚真美。”
　　程细雨被他的目光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哪里啊，还不是一样。”
　　“美还是一样的美，只不过多了几分婀娜妩媚。今晚你一定会成为全场的焦点。”徐朗将螳臂弯曲，把程细雨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腕，两个人挽着一并走了进去。“我一个朋友的生日party，嘱咐我一定要带个女伴一起来。原本啊，他们是以为我孤家寡人一个，哪里会知道我有你这么美的女伴呢！”
　　“真是的，别这么说，多不好意思啊。”程细雨只觉得脸颊滚烫，娇羞的笑容遮掩不住她内心的幸福。徐朗这样称赞她，这样在意她，这是多么美妙的感觉啊。
　　逐一的向自己的朋友介绍了程细雨，徐朗领着她和party的主人家打了招呼，又喝了几杯红酒，两个人就一起下了舞池。“细雨，我真的很高兴你能来，你也看见了吧，我的那些朋友有多羡慕我。跟你在一起，真的让我觉得很幸福。”
　　这倒是说进了程细雨的心坎儿里：“我也很想，每天都和你在一起，真的。徐朗，要不然，你和我去见我的父母吧，我们快点告诉他们我们打算结婚的好消息。这样的话，我们就再也不用分开了。”
　　“可是……”徐朗的眼眸，闪过一丝怯懦：“你也知道，我现在还是一无所有。我连自己都养不活，又怎么能好好的照顾你呢。细雨，正因为我爱你，才不愿意你跟着我受穷受委屈，你这么优秀的女孩儿，你可以找到比我优秀一百倍的男朋友。”
　　“别乱说。”程细雨不想听这样的话：“你明明就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许是酒精的作用，让她大胆起来，将自己光滑的脸颊，轻轻贴在了他的脸侧。“徐朗，我不管爸爸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徐朗很感动，少不得在她耳边轻轻落吻：“细雨，你对我真好。”
　　“你才知道。”程细雨闭上了眼睛，有些情不自禁。他温润的吻，温热的气息，近在尺咫。那种感觉，让她的身子都有些发软了。“要是这一刻能长久该有多好，我们沉醉在这样的欢愉之中，没有一点烦恼。”
　　“是啊。”徐朗的舞步很轻盈，带着细雨犹如彩蝶翩翩飞一般，穿梭在舞池中央。“我也想就这样抱着你，不松手。”
　　心里满是甜蜜，程细雨只觉得自己根本就离不开徐朗了。她贪婪的吮吸着他身上淡淡的古龙香味，甚至感觉不到旁人的存在。“我也不想和你分开，不想你松手。”
　　喜欢一个人，会无条件的对他充满了渴望。程细雨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会想得这么多。脸颊的红热，越来越厉害，心不停的颤抖，仿佛已经不受控制了。
　　“细雨，今晚别回家了好么？”徐朗的话既大胆又充满了挑逗：“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细雨，好不好？今晚别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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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交心
　　程逸飞站在银楼二层的走廊往下看，看着醒神儿跟在桂花香身边，一幅小伙计模样的程月亮，笑容不禁明亮起来。“唐澜，你还记得那一年，你在街上救了月亮么？”
　　“当然记得。”唐澜站在他一侧，含笑道：“就因为我在街上救了月亮，才有幸结识你程大老板。”
　　“呵呵。”程逸飞爽朗一笑：“你不知道的则是，当日我是要带他去医院的。这孩子从小就很奇怪，不愿意搭理人，七岁之前都没有喊过我一声爸爸。”
　　“后来，你带他去看医生了么？”唐澜有些好奇。
　　重重点一下头：“当然。”
　　“那……”唐澜从程逸飞的脸上不难看出，程月亮的问题，应该不是小问题。
　　将自己的目光收回来，落在唐澜疑惑的脸庞：“是自闭症。”
　　有那么一瞬间，唐澜有些不能相信。但是从程逸飞的表情，她知道这不是开玩笑。“据我所知，自闭症不容易治好。”
　　“是的。”程逸飞点头：“起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你看现在。月亮不是好好的么，他跟着桂花香学卖金饰，不是也很成功么。凡是没有一定不行的。而你就是老天赐给月亮的奇迹。当初，你在街上救了他，走进了他的世界，成为唯一一个能和他交流的人，一转眼也这么多年了。”
　　虽然认识了程月亮这么多年，唐澜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的与众不同，是缘自这种病。“你说的对，人生总是充满了希望与奇迹。”虽然她知道，自己不孕已经是个事实了。但是她仍然感激程逸飞这样的开导。“目光总是要放长远一些，这些我都明白。程老板，其实你不用为我担心，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让它发生。”程逸飞语气一沉，郑重的说出这四个字。“既然没有能力改变，那就接受现实。没有人能预料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如果我们改变不了，就让它发生，好好的接受。好好的过好现在。”
　　豁然开朗的感觉，让唐澜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是。的确如此，现世美好与否，取决于自己的心情。“谢谢你，程老板，我知道其实你让月亮来银楼上班，是为了他也是为了我。”
　　“难道就不是为了我自己么？”程逸飞露出得意的笑容：“你要知道，我可是大资本家，我做每一笔买卖都是只赚不赔的。你帮我治好了月亮的病，而我也帮你化解了心底的冰霜。这样，你就能全力以赴的好好经营你的银楼，赶紧赚钱还给我。要知道，我借给你的可不是小数目，而且还有利息呢。”
　　“哦，原来你想得这么多这么远。真不愧是租界最了不起的资本家。”唐澜笑着和她打趣，只觉得心情大好。
　　“可不就是么！”程逸飞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新自然。“唐澜，好好的经营你现在的生活，这才是最要紧的。也许，日本人说不上什么时候就打进租界了。你要知道，没有什么比守着自己在意的人，平平安安的过日子更要紧。你那些烦恼，根本就不算什么。”
　　“是啊。”说起这个话题，唐澜心里有些不忍。“程老板，你别怪我多嘴一句，其实您和程二老板的关系，是否也能缓和修复一下。虽然，我是个外人，但是这么多年，多少也有所察觉，似乎，你们兄弟之间，并不能算得上和睦。”
　　提及这个弟弟，程逸飞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你以为我不想尝试着和他重修旧好么？可他总是有他的心病。你知道么，他怀疑我们的父亲是被我……害死的。这么多年，他一直纠缠我开棺验尸。重新检验爸爸的遗体，以验证他的无稽之谈。”
　　听上去，程逸飞是很反对这个做法的。唐澜有些不理解：“那么你做过这样的事情么？”
　　“当然没有。”程逸飞不解的看着她：“你怎么会这样问？”
　　“就是啊，明明就没有做过的事情，怕什么检验？”唐澜反问。
　　“这件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不想做程家的不肖子孙。让自己的父亲入土了还不得安宁。既然是没有的事情，为什么要花费力气去证明？”程逸飞不接受唐澜的说法，也不准备再说下去了：“好了，他要误会，就让他误会下去。我没有办法改变他的想法，但是我也不会为了他改变我的原则。不要再说这个话题了。”
　　“好吧，等你想明白了再说也不迟。”唐澜勾起唇角，释然一笑。
第98章 一年为期的约定
　　“程老板，您好。”
　　程逸飞才走进家门，就遇上了正好要出来的陌生男子。看着穿着打扮与常人不同，隐约觉出了什么。“你是……”
　　“哦，哥，这是我请回来看风水的先生。”程逸翔上前解释：“你也知道，家宅平安是最要紧的。让人瞧过了，心里才踏实嘛。”
　　“好好送出去。”程逸飞没有当着外人和自己的弟弟争辩什么，实际上，他知道这样的争辩根本就无济于事。“等下来我的书房。”
　　自行走上楼，程逸飞的脸色不那么好看。以至于对笑面相迎的吕凤萍冷着一张脸。
　　吕凤萍心里不舒服，连忙问程星星：“银行是不是又出了什么麻烦，怎么你们爸爸的脸色，看上去这样不好。”
　　程星星稍微一想，就不假思索答道：“没有吧，早晨爸在银行签了几份文件，就去了唐老板的银楼看月亮。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啊。”
　　“哦，那就好。”嘴上这么说，吕凤萍心里却更加的不安了。这个唐澜，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己有家室，却还偏要和逸飞走的这么近。她到底图什么呢？总不会是平白无故的就对别人好吧？所以收留月亮，接近逸飞，一定是她另有目的。
　　“二嫂，想什么这么入神？”程逸翔看着吕凤萍紧锁的眉头，故意道：“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啊，我听说租界新来了一位英国大夫，看妇科是最好不过的了。且他和大哥很有交情，只要是大哥约见，他一定不会拒绝。”
　　吕凤萍不禁更加诧异了：“你大哥约见妇科医生做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程逸翔点到即止：“可能就是有点交情，一起吃个饭喝个茶吧。但你知道，要是不舒服的话，及早去瞧会比较好，等下我把医院的地址写下来，你可别耽误了。”
　　敛去眼底的深意，吕凤萍连连点头：“那就麻烦你了。”心里盘算着是得去一次了，这样才能证明心底的疑惑，到底是自己凭空猜测的，还是根本就昭然若揭了。
　　“大哥。”程逸翔敲了下门，在得到允许之后，推门走了进去。
　　程逸飞看着他，表情上算平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忽然弄个风水先生来家里？”
　　程逸翔毫不避讳，直截了当：“趋吉避凶那是假话，我是请他根据我们家现在的状况，为爸另择一处风水宝地。”
　　“谁允许你这么做了？”程逸飞登时怒上心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替爸另择一处风水宝地安葬？爸已经去了这么多年，入土为安了这么多年，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让他老人家真正的安息呢。你所怀疑的一切，不过是你的猜想而已。说白了，你就是不愿意接受爸临终前交代的遗嘱，一毛钱都不分给你，所以你才这样百般的不依不饶是么？”
　　“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程逸翔脸色一僵，语气不由生硬起来：“身为程家的一份子，身为爸的儿子，我有义务，有责任找出爸死亡的真相。倘若爸真的是病死的，不是你害死的，我马上就从银行里滚出来，你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绝对没有一句废话。但假如爸的尸骨，真的是黑色的，你就是害死爸的不孝子，我一定要为爸讨个公道。”
　　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程逸飞只觉得太可笑了。“要开棺检验可以，除非我死了。这样不孝的罪名，我是绝对不会背在自己身上。日后下了酒泉，你要我拿什么脸面来面对爸和程家的各位祖先？”
　　“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不敢就是不敢。”程逸翔也没客气。“总之你一天不答应，我就会尽力的去争取。直到你答应了为止。”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没有商量了是不是？”程逸飞看着他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样子，颇为愤怒。“为此，你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是不是？”
　　“不错。”程逸翔斩钉截铁，目光里满是坚决。
　　“好，只要你一年不进银行，一年不进赌坊，一年不做伤害这个家庭伤害妈伤害任何一位亲人的事情，一年之后，我考虑开棺验尸。”程逸飞说这话，有赌气的成分，有激将的成分，也有息事宁人的私心。他想让程逸翔暂时的平复下来，不要再做那么多手脚。
　　程逸飞只觉得自己真的很累了，越来越渴望安静平静的生活。“你能做到么？你敢和我打这个赌么？”
第99章 冒险暗查
　　程逸翔一听见有希望，登时就来了精神。“租界都知道，程老板说一不二。我想，对我这个弟弟，你也不会食言而肥吧！”
　　“那是当然。”程逸飞对上他的双眸，掷地有声：“言出无悔。只要你能做得到，我绝对不会反悔。”
　　“那就好。”程逸翔心想，不去银行就不去银行，反正这段时间在银行捞的钱也足够一阵子的开销了。加上不去赌坊，这些钱慢慢用才能用得完。倒也不必看别人的脸色。只是，伤害不伤害家庭和亲人，那就不是他的原因了。比如方才，让吕凤萍去见妇科医生，一旦知晓是他程逸飞陪着唐澜去的，东窗事发，也是他程逸飞伤害了家人，和自己有半毛钱的关系。
　　“大哥你放心吧，你是君子一言，我也是一言九鼎。只要你允许我开棺验尸，那我就一定好好的遵守我们的约定，不就是一年么，怎么都能熬的过去。”
　　程逸飞没再说什么。于是程逸翔很自觉地离开了书房。这一幕闹剧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吧？可是兄弟两个人，谁的心里都不轻松。
　　这时候，程逸飞不禁想起了唐澜的话，果真要开棺验尸，才能化解他和程逸翔之间的矛盾么？
　　翌日一早，吕凤萍用过了早点，便匆匆的出了家门。未免家人怀疑，她只说要出去买些东西，对医院看病这些事，只字未提。当然，程逸翔知道她的目的，故意跟着她一块儿出来：“二嫂，要不要我开车送你。”
　　“我就是怕家里人担心，才没有说实话。但是近来，总觉得身子不爽，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吕凤萍知道他是知道的，故而没有再做谎言。“那就麻烦你送我一程了。”
　　上了车，两个人反而不多说什么了。吕凤萍知道，从一开始程逸翔就在打银行的主意，所以对这位小叔子没太有好感。而且她也不是只会拈酸吃醋的一介妇人，她懂得分轻重，也懂得分好坏。
　　“好了，二嫂，到了，我就不陪您进去了。毕竟……妇科这种事情……”程逸翔是故意把话说的尴尬了一些。就是要让吕凤萍知道真相了之后，暴跳如雷。
　　“已经很劳烦你了。我自己进去就行。只是……”吕凤萍微微一笑：“未免家里人担心，我来看病的事情，还是麻烦你不要说出去。”
　　“放心，我守口如瓶。”程逸翔打趣的在嘴上做了拉上拉链的动作。“那二嫂您慢点。彼特医生应该会很忙，可能要排队。”
　　“知道了。”吕凤萍没有自行一个人走进了医院。她又从程逸翔口中得知，那个医生叫做彼特。
　　“您好，我是程逸飞的太太，我想见一见彼特医生。”吕凤萍心想，如果程逸飞带着某个女人来这里，一定会留下痕迹。就算那医生不肯说，也总归是还有其余办法的。
　　护士小姐很有礼貌的点了点头：“请问您有预约么？”
　　“没有。”吕凤萍略微显得焦急：“之前我先生曾经来过这里，已经和彼特医生见过面。我想他可能已经为我做了预约，不如你帮我问问看，医生现在有没有空见我。”
　　“好吧，请您稍等。”小护士当然知道程逸飞太太是何许身份，连忙请示了彼特医生。“程太太您好，请里面请。”
　　吕凤萍送了一口气的同时，心有悬了起来。这个彼特如此买账，看来是和逸飞交情不浅。她慢慢的走进去，心里登时生出一计。“医生您好，我是程逸飞的太太。”她这样做自我介绍，一则是虚荣心作祟，二则，也是希望从中能套到一些她想知道的话。
　　“程太太您好，我是彼特。”对方很绅士的和她握手。“您这么急着见我，不知道有什么能为您效劳。”
　　“唉。”吕凤萍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我的肚子不争气么。也有好几年了，我都没有再为程家添上一儿半女。听逸飞说起您的医术超群，我就想着来试试看。”如果逸飞带来的女人，是珠胎暗结，那这位医生一定会说漏嘴。吕凤萍这么想，心里不免有些慌。“不如请医生帮我看看吧，也好让我早点再怀上一儿半女。”
　　彼特点了下头：“那好吧，如果程太太不介意的话，我想先为您做个身体检查。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才能对症下哟。”
　　“也好。”吕凤萍是豁出去了，反正她一定要弄清楚这件事。
第100章 多嘴的彼特
　　一些检查过后，彼特的脸色并没有特别凝重。“程太太，你可以放心，你的身体没有特别大的毛病。只是有一些炎症，影响了您的受孕几率，我会开一些消炎的药品，您再好好调理下身体，相信不久就会有好消息。”
　　“真的么？”吕凤萍有些喜出望外：“这么说，我还能怀孕？”她没想到这算是错有错着，原本是来捉奸的，却意外的治好了自己的不孕症。这么多年了，她是多么渴望能为程逸飞生个儿子啊。就像袁秀巧那样，有子傍身，总比女儿都嫁出去了，无依无靠好。
　　再说，也唯有儿子才能继承家业啊。十一间银行，随随便便的分到两三间，也足够他的儿子一生无忧了。
　　“当然能。”彼特毫不怀疑自己的检查结果。“之前的那一位程太太，是因为先天性的不孕症才不能生育。您大可以放心您的炎症消除了，就有希望。”
　　吕凤萍心中一惊，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头。先前的一位“程太太”，有不孕症！这真是太惊悚了。“多谢你了，彼特医生。”她强压制住自己内心的失措，保持着平静的样子，慢慢的走出了医生的办公室。
　　“程太太，请跟着护士去拿药。”彼特连忙提醒。
　　“哦，好的，我光顾着开心了。谢谢你医生。”吕凤萍跟着护士取了药，才心事重重的走出医院。彼特医生口中的“程太太”是不是就是唐澜呢。唐澜和刘传一结婚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一儿半女，难道是因为先天性不孕症的缘故。那为什么陪着她来看病的不是刘传一，反而是程逸飞呢？
　　难道是唐澜怕自己家人知道，故意瞒着他们？就算是这样，可程逸飞到底是有家室的人，她怎么好意思让别人的丈夫，陪着她去看妇科？还专程为她联系好这样有名的大夫。仅仅是朋友之间的关心，就足以让他们之间有这样讳莫如深的交往？
　　说真的，吕凤萍根本就不相信。
　　再说，如果只是朋友关系，逸飞为什么不告诉医生，唐澜只是他的一个朋友。并不是什么程太太。
　　一想到这里，吕凤萍整个人就不好了。走出马路的时候，险些被身后的车撞着。
　　“喂，你怎么走路的，活腻歪了？”对方恶狠狠的斥责。
　　吕凤萍懒得理他，只是避开了马路的中间，走在一侧的行人道上。该怎么办呢，她真的是迷茫了。如果逸飞真的像传闻里说的那样，根本就和唐澜有不正当的关系，才对她处处关心，处处帮手，那该怎么办？
　　唐澜到底是有家室的人，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了，岂非程家的脸都丢尽了。这么想着，她只觉得自己太悲哀了。守得住一个小妾的位分这么多年，却守不住自己丈夫的心。这真是天大的讽刺。“人力车，送我去刘家银楼。”
　　不能和逸飞正面交锋，吕凤萍只好先去看看唐澜，希望能从她的口中，探知更多的秘密。当然，她也知道唐澜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难免会有犯糊涂的时候。可聪明人一定知晓糊涂背后的利害关系。让她知难而退，也许就是最好的办法。
　　“萍姨，你怎么来了？”程月亮正在擦拭自己面前的玻璃展柜，一抬眼看见吕凤萍走了进来，遂笑嘻嘻的和她打招呼。“你是专程来看我的，还是想买一件金饰。我们这里才上了新款式，我拿给你看看吧？”
　　几天不见，吕凤萍忽然觉得月亮长大了不少。“月亮，萍姨是路过这里，来看看你做的习惯不习惯。怎么样，每天这样站着招呼客人，还要清洁柜台，你累不累？”
　　“萍姨你放心，我一点儿都不累。”月亮笑嘻嘻的样子，着实可爱。
　　“好，那你快去忙吧，我自己转转。”吕凤萍不好直接去找唐澜，但又不想就这么走了。故而有点为难。
　　“我给你介绍吧，我知道哪个是新款。”月亮坚持自己的本分，拉着吕凤萍走到柜台前面。
　　拿她没有办法，吕凤萍也只好答应：“好吧，那你给我介绍一下，都有什么新款？”
　　“我们有才到货的龙凤镯子，还有金镶玉的戒指和金戒指。萍姨，你看这对耳环也很漂亮，你带着肯定好看……”月亮把从桂花香嘴里学到的词慢慢的用上，滔滔不绝的讲解着他面前展示柜里的金饰。
　　而吕凤萍根本心不在焉，直到唐澜的身影走进了店里。
第101章 情敌见面
　　“唐老板，您来了。”吕凤萍满面笑容，温和的与她说话。
　　“是萍姐来了。”唐澜没有直呼她为二姨太，因为这里不是程家，这么叫显得亲切。“是来看月亮的吧。你放心，月亮很能干，学东西也快，一点儿都不让人操心。”
　　吕凤萍连连点头，笑容沁了出来：“先前听老爷说起，我还不相信呢。这不，自己看见了才知道此言不虚。多谢你啊，唐老板，你把月亮教的这样好，一下子长大了许多呢。”
　　唐澜走上前揉了揉月亮的头：“和我无关，是他自己好学。”
　　月亮咯咯的笑了，那样的甜美满足。“来客人了，你们说话吧，我去招呼客人。”他正经的样子，又显得成熟了许多，看上去真的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桂花香在店内一角，无意中看见了程月亮的这个表情，脸上也不禁浮现了笑意。关心一个人，事无巨细，好像他的一切都会呈现在自己的面前，没有漏掉一点一滴。
　　“萍姐要是没有别的事情，不如到我办公室里坐一坐，喝杯茶吧？”唐澜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而且之前的种种传言，她听进耳朵里的也着实太多了。自己尚且觉得那些话有够难听，何况是旁人。
　　吕凤萍没有直接答应，反而是关心的问：“只是这样会不会太打扰你了？”
　　“不会。”唐澜温然笑道：“这几天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处理，正好闲得慌呢。萍姐不嫌弃，就请楼上坐坐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走了这一早晨，也觉得口渴极了。”吕凤萍跟在唐澜身后，从一楼走上了二楼。说真的，唐澜的背影特别的纤弱，看上去就是个平平常常的温婉少妇，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但是她竟然能让刘家的银楼起死回生，能以自己柔弱的肩膀支撑起这样一门家族生意，却也着实不容易。比起唐澜，自己就显得太没有用了。
　　这么多年，除了为程家生过两个女儿，再没有别的贡献。说白了，就是个吃闲饭的二姨太罢了。银行的事情，吕凤萍自问帮不上什么忙。而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有袁秀巧这个正妻打理，还有程逸翔这个小叔子照看。再不济，享清福的程老太太也是能拿主意的。
　　相形见绌，她觉得自己在唐澜面前，简直一无是处。
　　难道逸飞喜欢唐澜，就是因为她这样有本事？吕凤萍越想越害怕，脚步也虚浮的厉害。
　　“请进。”唐澜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请吕凤萍进来坐，自行泡了杯茶端给她。“尝尝今年的龙井吧，味道清新。”
　　“好。”走进了这里，没有旁人的打搅，吕凤萍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了。“谢谢。”接过唐澜递的茶，轻轻的嗅了嗅：“果然是好茶，只是闻着就觉得清新宜人。”
　　唐澜微微一笑：“那就尝尝看，味道也是不错的。”
　　“可惜我却不能喝。”吕凤萍顺手放下了茶杯：“你有所不知，早起我就出了门。先去了彼特那里检查过自己的身子，才又叫了人力车过来看看月亮。彼特说我是炎症未清，才不容易再有孩子。给我开了些消炎的药。要知道，西药是很忌讳茶水的，所以只能可惜了这样清新宜人的龙井了。”
　　听她这么说，唐澜一下子就明白了。“萍姐说的是。有些东西的确是好，可未必适合所有人。就像您此刻不能喝茶一样，有些人便不能喝蜂蜜，不能喝咖啡，总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境与选择。选对了自然是最好的，选不对，也只能舍弃对自己没有益处的。”
　　这番话极为有理，吕凤萍禁不住点头：“我年纪比你大些，叫你一声唐澜妹妹也不算占便宜。你是个聪明能干的好姑娘，所以我和你说话也不预备兜圈子。前些日子，租界里关于你和逸飞的传言已经太多太多，好些无声无息的飘进了我家老太太的耳朵里，她也着实是不安。
　　毕竟逸飞为人，从来不会理会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人与事。并且绝不会在没有裨益的事情上费心。但因为你的缘故，他破格借钱给你们银楼，破例为桂花香追查嫁祸凶手，一再的维护你。甚至，连去彼特医生那里，他也能为你安排……”吕凤萍心里到底是不得劲儿的。“妹妹，大家都是女人，如果换做这些事情是刘传一为了旁人，你心里会有何感想？可能我没有你这般的胸怀吧，我只希望我的男人能好好的善待我和家里的孩子们。不想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影响了她，你明白么？”
第102章 把话说开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唐澜怎么可能听不明白呢。她不怨吕凤萍有这样的担忧，毕竟是她的缘故，才让程逸飞做的有些多了。“萍姐，那些流言我也听说了，而且我知道是怎么传出去的。当时，王剑为了不想我和月亮继续追查真凶的事，故意让人放出风去，打乱我的计划。其实这么多年，我和程老板之间，都只是朋友的关系。”
　　不想解释过多，以免越描越黑，唐澜点到即止：“萍姐，你方才说我是聪明人，我不敢自诩。但最起码，我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也难得敞开了说话，吕凤萍只能信她所言。“我知道，这么多年了，你一直很疼月亮，把她当成自己的弟弟那样去教。这也让我很感动。我今天本来也不该多嘴来问，实在是许多事情逼到这份儿上了，不问，我又过不去自己的心。但有你这一句话，往后我也就安心了。”
　　唐澜看她也是极为爽快的人，不免多说一些：“萍姐，我的命不好。亲生妹妹一起逃难来上海的时候走散了，而我又没有能当妈妈的福气。所以我一直觉得很孤独。而你和程太太，程老板，都把我当成一家人，给了我许多家庭的温暖，这都是你们对我的好，我不会忘记。何况，程老板当初肯借钱给银楼，是救了刘家的祖业，我只会把他当恩人当大哥，别无他想。”
　　吕凤萍很不好意思的站起来：“耽误你这么久，又说了这么多不中听的话。好妹妹，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正如同你一个女人，替刘家守着产业一样。这么多年，逸飞支撑着我们整个程家，以及租界里十一间银行，也着实不易。我只是不希望他走错一步，毁了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名望。抱歉，对不住你了。”
　　“萍姐，你快别这么说了，都是我自己做的不够好。”其实唐澜的想法很简单，她和程逸飞，就是普普通通的朋友关系。却没想到，三人成虎，越来越多的讹传已经将弄得人心惶惶了。“往后我也会注意一些，萍姐您就放心吧。”
　　“告辞了。”吕凤萍有些不好意思，从唐澜白净的脸上，她看不出有别的情愫。也许，她对程逸飞真的就如同她表现出来的这般坦然吧。如果只是自己想多了，倒也好说了。心里微微舒畅了一些，吕凤萍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银楼，这一天总算没白出来。
　　这一日，唐澜觉得过的格外沉重。可能是因为吕凤萍那些话，让她不得不重新思考和程逸飞之间的关系了。人言可畏，她就算是清白的，也总得顾着刘家的颜面。那些不中听的话，只怕不光是程家的人听见了。
　　没想到回家的时候，婆婆杨青已经返回了家中。唐澜有些高兴，有些心慌，快步的迎了上去：“妈，您终于出院了，身体可好些了么？”
　　杨青看见唐澜依旧乖巧的模样，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我倒是无妨，只是这些日子苦了你了。”满心以为是自己的儿子不能为刘家传宗接代，杨青在医院里的每一日都过的格外不平静。“澜儿，是妈不好，妈不该怪你，不该那么说话。这些年，你为我们这个家……付出了不少，妈都看在心里。其实要不是王剑的事情，妈不会迁怒于你。到底我这个妹妹，也就这么一个独苗。嗨，不说这个了，不说了。”
　　唐澜心里更加的愧疚，明明是自己的问题，传一却故作谎言。“妈，我没有怪您的意思。都是我不好……”
　　“澜儿，妈都已经不生气了，你就别自责了。”刘传一走进来，打断了唐澜的说话。生怕唐澜说出更加不应该说的事情。“我和妈都已经商量好了，要是你愿意，我们就托人领养一个孩子，越小越好，从小带大了，就跟亲生的一样。”
　　杨青怕她不同意，赶紧附和：“是啊，澜儿，从小养大，那孩子不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一定会跟你亲的。妈也对不住刘家了，也对不住你了。除了这个法子，妈真不知还能怎么办。澜儿，你就看在以往妈对你还有点好的份上，千万别离开传一，别离开咱们刘家啊。”
　　“妈，您放心，我不会离开传一，也不会离开刘家的。”唐澜虽然不能明说，可这是她的真心话。“只要您同意，我没有什么意见。我只希望一家人能像从前一样，和和睦睦的。对不起，妈，这段时间让您受累了。”
第103章 钱自有去处
　　“妈，给我点零用钱。”程细雨推开了吕凤萍的房门，走进去直接伸手。“我要和朋友去逛百货公司，买点衣服什么的。”
　　吕凤萍被她吓了一跳，疑惑道：“前两天我不是才给你了么？你最近是怎么了，花钱花的这样厉害。你要知道，你已经比别人拿的零用钱多了。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好好在家待着，花钱流水似得，天天往外跑，像什么样子？”
　　“哎呦妈，你怎么这么啰嗦啊？我们家是穷的连一点零用钱都给不起么？”程细雨很是不满，跟自己的妈拿钱还要这样看脸色。“你不给就算了，我去银行找爸要。”
　　被她气得胸闷，吕凤萍赶紧喊住她：“你别闹了好不好，你不知道你爸爸每天忙得不得了？这么点小事情还要去给他添乱，你可真是越长大越不听话了！”
　　“那你痛痛快快的给我不就行了么？”程细雨再一次伸出手：“谢谢妈，三百块。”
　　“什么？”吕凤萍惊得一下子站起来：“多少？三百块？你拿去直接吃了是怎么的？买什么衣服用的着这么多钱？这一笔钱，我们全家人每人一件都差不多够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要这么多钱？”
　　隐隐觉出有什么不对劲儿，吕凤萍心里直打鼓。“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细雨，我是你妈妈，这个家里，最疼爱你最关心你的人就是我，无论是什么事情，你都不许瞒着我，你知不知道？”
　　有点想直接告诉妈妈，她要这笔钱，是为了帮自己喜欢的人，帮自己想要嫁的人。但同时，她也很害怕，爸爸妈妈知道自己交了一个家境不富裕的男朋友，会加以阻止。也怕徐朗会因此而颜面尽失，被人瞧不起，所以只能死撑着不松口。“妈，实话告诉你吧，我的一个好姐妹要过生日了。你也知道，除了我们这样的家庭，一般人哪里能在大上海最好的酒店办part，我是想给她一个惊喜。何况我都已经答应她了，总不能食言吧。好不好嘛妈，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也无谓让她恼了，看着女儿又求又哄的样子，吕凤萍心里还是不舒服。“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下不为例。你记得，我们家虽然富余，但是这些钱，都是你爸爸辛辛苦苦赚回来的血汗钱，容不得你这样乱花。再有下次，妈可就不给你了。你有胆子，就真的去银行找你爸爸要。”
　　“谢谢妈。”程细雨凑上前去，在她的脸颊用力的亲了一下。“我就知道，妈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啦。我答应你，我一定听话，不再给你惹麻烦。”
　　“这还差不多。”吕凤萍真是拿这个女儿没有办法。“你等着，我去给你拿钱。”
　　“多谢妈。”程细雨这才露出舒心的笑容。有了这笔钱，她又能帮徐朗一次。虽然徐朗现在还不是洋行正式的老板，但她相信，不久之后，他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洋行。只要徐朗能有好的前程，爸爸就一定不会反对他们的婚事。脸上的笑容洋溢着幸福的甜蜜，程细雨是真的坠入爱河了。
　　从妈妈这里拿了钱，她就一刻也不耽搁的换了衣服，出去见徐朗。只有和徐朗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只是今天的见面，有点意外。她赶到他们常去的咖啡厅的时候，看见徐朗和一个女人坐在一起。
　　“我都说了我会想办法的，你赶紧走。”徐朗没好气的催促那个女人离开。
　　从程细雨这个角度看过去，那个女人哭的很凄凉。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说不上是为什么，连带着她也跟着心慌起来。“徐朗，她是……”带着种种猜忌，程细雨不敢耽搁，赶紧走上前去问。
　　“你来了？”徐朗没想到她来的这样快，脸色一瞬间的发青。“细雨，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她是谁？”程细雨说不上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语气，总之就是很想知道答案。
　　“哦，她叫芳芳。是我远方表妹。”徐朗赶紧拍了拍芳芳的肩头：“好了，我都说我会替你想办法的，你就别哭了。”
　　程细雨并不是很相信徐朗的话，依旧追问：“好好的，怎么哭成这个样子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徐朗不耐烦的推了推芳芳，没有正面回答程细雨的问话：“好了，表妹，你就别哭了。我都说了，姑父那笔帐，我一定帮你想办法。”
第104章 悲剧萌芽了
　　这会儿程细雨算是听明白了，连忙从皮包里掏出几十块。“要钱是么？这些你拿去救急。”塞进那个芳芳手里的时候，她没有觉出对方有感谢之意，反而似乎很是抵触。
　　“我不要钱。”芳芳因为哭了许久，声音有些嘶哑。
　　“我知道你不能要程小姐的钱，但是人家也是一番好意。俗话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是指程小姐这样热心肠的人了。既然人家肯替你爸爸还赌债，你就赶紧收下吧。要不然那些地痞流氓，绝对不会放过你和姑父的。”徐朗的最后一句话，别有深意。他相信芳芳一定能听懂。
　　一把握住了程细雨给的钱，芳芳含着泪站了起来，转身大步大步走出了咖啡厅。她不时擦拭眼泪的动作，充满了委屈与愤怒。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程细雨还是希望徐朗能给她一个明确的解释。
　　“嗨，我表妹本来打算去北平读大学的。谁知道姑姑和她辛辛苦苦存下来的那点钱，全都被姑父赌博输了。这还不算，姑父烂赌，欠了一屁股债，还差点要把芳芳随便嫁个老头子，收点彩礼还债。她能不哭么，换做是我，也怕是要气坏了。只是你也知道，我手头拮据，能帮的都帮了……幸亏你来了。”徐朗一边解释，一边握住了她的手。“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贵人，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难题都能化解。”
　　听他这样温言软语的道谢，程细雨心里的石头才算是落地。“油嘴滑舌的。不过刚才那几十块钱，够他们还赌债么？我找妈要了三百块，是给你备货用的。喏！不行的话，你就先借给芳芳救急好了，其余的数目我再想办法。”
　　“不行不行。”徐朗坚持不肯收。“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你还帮了我的表妹，我一个大男人，再怎么着也不能用你的钱了。你快收起来。”
　　“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计较那么多么？”程细雨将钱塞进他的掌心。“只要你知道我喜欢你，而你也真心实意的喜欢我就好。”
　　“我当然喜欢你了。全天下，我只喜欢你一个人。不，细雨，我对你不仅仅是喜欢那么简单。我是爱你，我不能没有你。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这一辈子最开心最难忘的。”徐朗旁若无人的托起她的手，闭上眼睛用力的吻了下去。
　　感觉甜蜜的同时，程细雨只觉得很不好意思。“别这样，好多人看见了。”
　　“细雨，等下我们一起去我一个朋友家坐坐好么？”徐朗松开了她的手，认真的问。“我朋友那里，有从俄罗斯带回来的巧克力，我带你去尝一尝。”
　　上次的part不作数，这还是徐朗第一次要将自己引荐给她的朋友。程细雨当然高兴：“好，反正也没有其余的事情要做，我们就一起去。”两个人含笑互凝，温情脉脉的说了许多话。丝毫没有注意到，这家咖啡厅里，还有别人在注意着他们。
　　米雪手里的咖啡已经见底了，好戏也算是看得差不多了。这会儿，随行提包的小弟才返回来。“怎么样二子，方才那个哭哭啼啼出去的姑娘可跟上了么？”
　　“大小姐，我办事儿您放心。”对方点头哈腰：“不但跟上了，就连那个姑娘叫什么，我都问的一清二楚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别惊动了这对鸳鸯。咱们还是回家说。”米雪所指的家，其实就是自己的娘家。她在没有嫁进程家之前，只是市井混混家的女儿罢了。好在她那个爹还是有点本事的，给自己找了这么一户好人家嫁了才撒手人寰。现在，娘家虽然没有什么人了，可跟着自己爹混过日子的兄弟，还认她这个“大小姐”。
　　当然，讲义气是一个方面，另外一个方面则是钱。这么多年，米雪用程家的钱继续维持母家的开销，也难怪这些人都把她供起来，活脱脱一棵摇钱树啊。
　　“慢着，叫两个人跟着他们，记得别惊动了。看看他们去了哪儿，做了些什么。远远跟着就行了，回头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此外，把这个男人的背景查清楚。敢泡程家的千金小姐，看来是有点本事的。”米雪从小就是在龙蛇混杂的环境下长大的，看男人尤其准。她打从心里觉得，和程细雨约会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尤其他竟然还拿了她的钱！
　　“说不定我能给逸翔一个惊喜。”米雪的脸上，渐渐透出欣喜。“二子，咱们走吧，记得，人千万别跟丢了。”
第105章 心事重重
　　“二叔，你在干什么呢？”程月亮才回家，就看见程逸翔来来回回的在客厅里踱步，像是有什么事情想不通，走来走去的停不下来。“你还没吃饭，就要消食么？这样走来走去的，你不觉得头晕？”
　　程逸翔是真的有事情想不通，按理说，吕凤萍经过他的指引，已经见到彼特了。见到比特了，就一定知道程逸飞带着唐澜去看过妇科医生。知道他陪着她看这种医生，就一定说明这两个人之间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有了这层关系，吕凤萍就能顺藤摸瓜，揪住这两个人的痛脚不放。只要揪住了程逸飞的痛脚，那么这个家就不会安宁了。也就是，他可以随时想出无数个办法，逼着焦头烂额的程逸飞，尽早交出手里的实权。
　　“二叔，你没听见我问你话？”程月亮自己说了半天，程逸翔却没有一点儿反应。他当然很奇怪了，手在他眼前乱晃，对方竟然依旧没有反应。“喂，二叔！”陡然提高嗓门，程月亮对着程逸翔的耳朵大叫一声。
　　“哇！啊！”程逸翔被他吓得惊叫出声：“你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儿，你想吓死我啊？你用得着这么大声和我说话么？”
　　程老太太正巧走出来，冷哼一声，向月亮招了招手：“月亮，过来，到奶奶这里来。”
　　“哦。”程月亮挠了挠头：“奶奶，我刚才和二叔说了好多话，他都没有反应。我才大声叫他的。”
　　“可不是么，我都听见了。”程老太太不满程逸翔的这个样子，少不得数落两句。“你说说你，今天一整天都在这里走来走去，晃得人眼睛都花了。好端端的，说不去银行就不去银行了。也不是当初是谁求着我，要我向你大哥求情。现在可好，自己乱晃，还拿月亮出气。月亮一下工回来，就问你在做什么，对着你说了半天话，你不理不睬的，他能不大声么？吓死了你也活该。”
　　程逸翔没辙，只好道歉：“行行行，是我不对还不行么？妈，人家心里有事儿，走来走去也不行，真是的。您就只知道疼孙子，就不晓得疼儿子？”
　　“好，那你说说你有什么烦心的事儿，你说啊！”程老太太追问。“衣食无缺不说，家里个个都惯着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不够舒服的？你看看别人家的日子都是怎么过的。”
　　差点冲口而出，程逸翔险些憋不住自己的委屈。只是话到了嘴边，凌厉少了几分。“什么时候我想怎样就怎样了，妈你说的是程逸飞吧，我大哥吧！”在这个家里，程逸飞说一不二，程逸飞叫往东，没有人往西。程逸飞说他程逸翔不能去银行，他就只能待在家里当管家。程逸飞说不许开棺验尸，他爸爸就是枉死也只能死不瞑目的入土。
　　“做人，还是知足一点为好。”程老太太拉着月亮的手：“走，到奶奶房里去，跟奶奶说说，你今天又卖了多少金饰，学会了什么？客人难不难伺候？银楼的工作辛不辛苦？走，跟奶奶好好说说去。咱们不看他在这里乱晃了，看得头晕。”
　　“嗯，奶奶，我今天卖掉了十几件金饰呢。”程月亮的声音饱含得意：“澜姐和桂花香都称赞我聪明！”
　　“乱七八糟，不知道谁让谁更头晕。”程逸翔看着程月亮的背影，心里一瞬间充满了愤怒。之前桂花香的事情，已经让他成为租界的传奇了。傻儿子成长为记忆家，这里面到底有多少猫腻啊。加上成家上下对这个孩子的宠爱，都让程逸翔充满了嫉妒。会不会有那么一天，程月亮的自闭症真的不药而愈了，他会继承程逸飞多半的银行……
　　“看来我得加紧计划了。”程逸翔喃喃自语，没发觉身旁站着一个人。待回过头正好与其四目相对时，惊得他魂儿都飞了。“啊……”
　　米雪也被他的惊叫声吓得脸色大变：“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喊什么喊，你想吓死谁啊。”双手紧紧的握住胸口，米雪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你这样无声无息的站在别人身边，还说别人吓人，那你自己就不吓人了？真是恶人先告状。”程逸翔没好脸色：“你们一个两个的，是不是都想弄死我才开心？”
　　“胡说什么！”米雪拍了拍他的肩膀：“惊喜惊喜，先有惊随后就是喜了。走，回房去，我有件天大的喜事儿要告诉你。”眉眼里尽是笑意，米雪拉着程逸翔的领结，将人拖了进去。
第106章 倒贴的程细雨
　　“诶，唐澜，这么巧。”程逸飞刚和朋友喝完咖啡出了咖啡厅，就遇见唐澜一个人在街上走。“你这是要去哪儿？就你一个人啊？”
　　“是啊，约了客户看了几款金饰的样子，预备下月初上些新款。”唐澜笑道：“租界还真是小，走着也能遇着。”
　　程逸飞点了下头：”看样子，你心情不错啊。是自己想通了呢，还是家里的麻烦都解决好了？”时隔几日，程逸飞再看唐澜的精神状态，就觉得完全不同了。“其实不管是哪一样都好，作为朋友，只要能看见你好，也就高兴了。”
　　唐澜想起吕凤萍那天的话，有些却步。虽然她知道，她和程逸飞之间除了朋友不会再有别的关系。可外人看起来，根本就不是这么简单。若此，她也只好适当的保持距离。“多谢你，程老板，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前段时间，给您添了不少麻烦。这样吧，改天我和传一转呈请您和月亮吃个饭，以表谢意。”
　　有点不习惯，程逸飞总觉得哪儿不对了。“怎么忽然这样客气？要吃饭还不容易么，你叫上传一，来我们家吃就是了。吴嫂的手艺不比上海许多饭店酒店好得多。”
　　“总是打扰怎么好意思呢。”唐澜将垂下来的发丝别在耳后：“对了，我才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情要做。”
　　“好吧，吃饭的事情以后再说，你去忙吧。”面前的唐澜多少有些奇怪，虽然程逸飞不知道究竟，但是多年的默契，让他对唐澜的言行举动格外敏感。“自己当心些。”
　　唐澜点头：“那我先走了。”
　　转身离去，她没有一刻的迟疑。程逸飞看着她的声音，唇边挂起了一抹清新的笑容。很欣赏她身上的干脆与爽利，不拖泥带水，独立顽强。程逸飞想，这样的女子在这样的年代，是真的不多见吧。
　　“奶奶。”程细雨端了一杯热参茶，双手奉于程老太太。“平日里都是吴嫂熬参汤给您喝。我今天学着泡了一杯参茶，给您尝尝看。”
　　“乖。”程老太太笑完了眼眉。“今天怎么没出去啊？我看你这几日，总爱往外跑。怎么这会儿能静下心来，给奶奶泡参茶了？”
　　程细雨当然是有目的的，而她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一个钱字。徐朗要跟别人合伙开洋行，需要大笔的资金进货。而他的姑父，又背着全家收了别人的彩礼预备卖女儿。这一笔钱，程细雨也想替徐朗费心。“哎呦，奶奶，那我孝顺您难道还要挑时候不成么。再说了，我哪儿有天天往外跑啊。妈不许我总是在外面和别人家的女孩子腻在一起。而且……而且我也不喜欢和她们腻在一起。”
　　脸上的委屈之色尽显，程细雨比平时多了几份柔弱。“您是不知道，她们成日里不是比吃比穿，就是比金银饰物。我哪里能和她们比，也根本就比不过！”
　　这话显然有弦外之音。“比不过？”程老太太根本不相信这话：“你可是我们程家的大小姐，整个租界，还有谁家的女儿能和你比。怎么会比不过呢？再说，我们细雨不仅生得美，身材也是窈窕挺拔的，天生丽质，怎么会不及旁人呢。你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妄自菲薄？”
　　“唉。”程细雨长长的叹了一声：“算了奶奶，我们不说这个了。”程细雨故意显露为难之色，转移话题道：“这是吴嫂今天才买的西洋蛋糕，等下喝完了参茶，奶奶你也尝尝这个味道怎么样。”
　　“话怎么说到一半？”程老太拉着她细嫩的手，关切的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告诉奶奶。”
　　“我……”细雨摇了摇头：“不行的奶奶，妈已经说我乱花钱了。”
　　“乱花钱？”程老太太明白了一些：“你们这个年龄的女孩儿，就如同刚刚绽放的花蕾。正是最娇艳的时候，现在不好好打扮，什么时候才打扮呢？要等到像奶奶这样满脸皱纹，才追悔莫及么？何况你是我的宝贝孙女，别人有的，奶奶怎么会让你没有呢？去我的小抽屉里，把钱夹子拿来。”
　　程细雨心里一喜，嘴上却连连辞谢：“还是不要了，奶奶。要是让妈知道了，一定会责备我乱花钱的。”
　　“不让她知道不就是了。”程老太太一向喜欢这个孙女儿：“再者奶奶不缺吃不缺穿，干拿着那些钱也没有用处。不如给我的宝贝孙女儿。好了，去拿吧。”
　　“谢谢奶奶。”程细雨乐开了花：“奶奶最疼我了。”
第107章 夫妻俩的算计
　　“怎么又不见细雨了？”程逸飞换好了衣服从楼上下来，一家人围坐在长桌前等着开饭。唯独有没看见大女儿的声音，这让他不免有些生气。“这孩子是怎么了，最近长长往外跑。你也不管管。”
　　后面一句，显然是责备吕凤萍不会教女儿。“老爷，不是我不想管，女儿大了，心思也多了，我这个做妈的哪儿说的听啊。”心里有些不满，但是吕凤萍并不敢表现出来。她很清楚在程逸飞心里，儿子和银行最重要，女儿不过是想起来的时候稍微说一说就当是关心了。
　　“正因为女儿大了，才不能总是让她不着家，一天到晚的往外跑。像什么样子。”程逸飞不怎么高兴，语气也生硬了些。“你再不好好管，我就马上给他找个婆家，嫁出去算完。”
　　明知道儿子说的是赌气的话，程老太太还是顺着往下说：“女大不中留，嫁出去也是对的。只不过要找，就得找个可心的孙女婿才行。总不能大街上随便拉一个过来，就把你那千金草草的给嫁出去吧？就算你舍得，我也舍不得。”
　　“知道了妈，吃饭吧。”程逸飞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盯着自己碗里的饭，慢慢的吃着。
　　米雪给程逸翔使了个眼色，让他当着全家人的面儿，说出细雨已经有男朋友这件事。可是无论她怎么使眼色，对方都无动于衷，完全跟没看见似的。“逸翔，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大家说？”
　　她这一提醒，程逸翔马上来了精神。“对，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妈，今天给咱们小厨房送新鲜蔬菜的伙计说了，说做完这个月就不做了。他老婆生了个儿子，他得回乡下个把月呢。这期间，我们要不要换另一家鲜蔬菜店，让别的伙计送？我是怕菜没有之前的新鲜，妈您不喜欢。”
　　“无妨，随便吧。反正吴嫂的手艺好，怎么换都成。”程老太太不知道程逸翔葫芦里卖的是什么东西，只是轻飘飘的这么应下。
　　米雪则是惊讶不已，她不知道程逸翔为什么会忽然改变计划。只是，他都找了这样无聊的借口，自己总不好再逼着他说一次。于是整顿饭吃的满腹疑惑，米雪只觉得胃里胀胀的疼很不舒服。
　　“你是怎么回事儿啊，饭桌上刚好大哥提起了细雨，你怎么就不顺道把咱们知道的都说出来呢？”一回到房间，米雪当即就责问程逸翔。“我又是找人跟踪，又是调查那个男人的底细，费了这么多力气，难不成就这么算了？这未免也太可惜了吧？”
　　程逸翔不慌不忙的坐下，拉着米雪也坐到自己身边。“你能不能别这么急躁，凡事多动动脑子。你想啊，今天跟大哥说了，能起什么效果？无非是他赶紧把细雨找回来，让二姨太把她看紧，不让她出家门了。再顺道打断那个臭小子的腿。对咱们根本就没有一点好处，反而是咱们帮了他一个大忙。及时的防止了他的女儿越陷越深。”
　　这么一说，倒也的确如此，但是米雪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了。“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拖着？万一将来他们的感情稳固了，那小子为了程家的财产，抛弃了自己的老婆，真的打跟细雨结婚了，咱们不是什么都来不及了么？”
　　“脑子呢，你的脑子呢？”程逸翔揉了揉她的头：“我会等到那么久么？肯定不会。办法很简单。你没听说过捉贼抓贼，捉奸捉双么？那小子是有老婆的，要是这些事情让她老婆抓了个现行，一切不就简单了。到时候，咱们不用费任何力气，也能弄得整个租界街知巷闻。我那个大哥，最要的就是他那张脸，我看他到时候还有什么脸面面对租界里的人。”
　　“你真是太聪明了。”米雪一脸的兴奋：“你说的对，只要他们被抓了个现行，这件事儿就会在租界里不胫而走，到时候，程老板再有本事，也堵不住悠悠之口。你这个程二老板，就该上位了。”
　　程逸翔摇了摇头，脸色忽然正经起来：“我告诉你，从头到尾，程家都只会有一位程老板。而我要证明的就是，我比程逸飞更加适合做这个位置。不信走着瞧。”
　　“我信。这个世上，再没有比你更聪明的人了。”米雪来了精神：“我会找人严密的盯着这两个人的，一有合适的机会，就按你说的办。咱们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我也想看看，程逸飞的脸色，到时候会有多难看。”程逸翔搂着米雪，快活的大笑起来。
第108章 勇敢的第一步
　　“月亮，大家都回去了，你也赶紧换好衣服准备回家吃饭吧！”刘传一看了下，店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而月亮还在一丝不苟的擦拭着自己负责的玻璃展示柜，不免微笑。“要是每个伙计都像你这么认真，那我们这些当老板的就不用回家吃饭了。”
　　唐澜听见他在打趣，从身后揪了他一把：“你呀，月亮这么好还不知足，竟然还开他玩笑。真是可恶极了。”
　　“没事儿的，澜姐，传一哥，我已经弄好了，现在就回家。”程月亮收拾好了手里的东西，忽然拍了下脑门。“糟了，我忘了一件事儿。今天桂花香没有来上班。”
　　看着他有些焦急的样子，唐澜连忙解释：“哦，她之所以没有来上班，是陪他弟弟去见工了。你放心好了，她明天就会来了，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耽搁了。”
　　“不是……”程月亮欲言又止，心里很是焦虑。“我是……我是怕……”
　　“怕？”刘传一很疑惑：“桂花香不来上班，你怕什么啊？真是奇怪了，又不扣你的薪水。”
　　唐澜开始也不明白，脑子一转，猛然回过味儿来。“我知道了！”她喜声道：“你是怕桂花香不在，没有人送你回家是不是？月亮，你都已经上班这么久了，你还记得回家的路啊？店里面这么多金饰银饰，每一款的价格你都能记得，区区的一段路，你竟然记不住么？唉！这样吧，你要是实在记不住，那澜姐就交个人力车拉着你回去好了。”
　　故意这么说，是唐澜想看看月亮敢不敢一个人走回家去的激将法。“传一，快去店门口看看，有没有人力车经过，给月亮叫一个才好呢。”
　　“不，不要了澜姐，我自己一个人能回家……我能回家。”尽管说的很没有底气，但月亮至少敢于尝试。这也已经让唐澜觉得很欣慰了。
　　“真的？”刘传一不信的问。
　　“当然是真的。”月亮急的直抓头。“我可以一个人回去。”
　　“那好吧，那你赶紧回去吧。晚了，你家人要担心了。”唐澜故意对刘传一道：“咱也该回家吃饭了，晚了爸妈也要担心了呢。”
　　程月亮想了想，总要自己独立的走一次，不能每次都让桂花香送他回家。于是鼓足了勇气向唐澜道别：“那澜姐我先走了……”
　　“好，月亮明天见啊。”唐澜拉着刘传一的手，目送程月亮出去。看着他回头了两次，终于大模大样的离开，心里微微温热。“传一，你知道么，每次我看见月亮有进步，都是真心替他高兴。从一个不肯和人讲话的孩子，到现在成了我们银楼的伙计，这种蜕变就如同破茧，着实太令人振奋了。”
　　“是啊。”刘传一也很感动。“这么多你了，你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月亮这孩子，也和你是真的投缘。”
　　“走，咱们跟着他悄悄的去看看。”唐澜还是有些不放心。为了月亮的安全，她不得不如此。
　　“好，咱们偷偷的尾随他回家。看着他安然无恙的到家，你才能安心不是。”刘传一知道唐澜的心，也知道她对月亮的感情。“走吧，现在出去正好。”
　　唐澜含笑点头，牵着刘传一的手，甜甜蜜蜜的和他肩并着肩，看前头月亮一个人慢慢的走。今天的阳光很好，尤其是到了这个时候，温暖和煦，叫人觉得舒服。尤其是一阵风拂过，暖中夹杂着些许的凉意，会让行人清爽惬意。
　　“你看。”正走得起劲儿，唐澜忽然停住了脚步。
　　刘传一顺着唐澜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月亮遇到了点小麻烦。“我去捡个石头。”
　　“不要。”唐澜制止道：“只不过是一只狗而已，月亮一定能克服恐惧的。”唐澜看着马路中间，大模大样趴着的小狗，再看着月亮畏缩的身影，只觉得好笑。“只是一只狗，月亮就不敢往前走了，要是遇上一群鸡，你说会怎么样？”
　　“真的不要我帮他么？”刘传一看程月亮已经不敢往前了，不免担心。“万一他一直僵持在原地怎么办？岂不是天都要黑了。”
　　“不会的，我相信他可以。”唐澜心中充满了希望，他想，敢一个人回家的程月亮一定也是如此。“我们给他一点时间，让他自己来解决，这样不是最好么？”
　　刘传一直点头，陪着唐澜无声的看着前面的月亮。其实他心里也很疼月亮，这么多年了，陪在唐澜身边，陪着她守护着月亮，刘传一觉得自己是非常幸福的。
　　“你看，他往前走了，他绕开了往前走了。”唐澜雀跃的声音压得很低：“传一你看啊，我就知道，月亮是可以的。”
第109章 没落是你不懂得
　　“老头子，扶着我，有点头晕。”杨青蹲下去捡起了手帕，站起来的时候就觉得眼前有些发黑。“怎么回事儿，就是捡个东西的功夫，怎么就这么难受？”
　　刘富扶着她慢慢的走到沙发边坐下，又倒了杯温水递到她手里。“都说了不让你乱操心，你就是不听，这下可好了吧？弄得自己身体越来越差。儿孙自有儿孙福，传一也老大不小的了，自己会打算。你说说你，一天到晚瞎忙活什么劲儿？”
　　原本就不舒服，又听了老伴儿一通数落，杨青的心里更憋屈了。“对对对，你说的没错，是我没用行了吧。我嫁进你们刘家这么多年，只生了传一这个儿子。没想到，还把他生的这样不健全，现在老刘家的香火就要断送在我手里了，这还不是我的错么？也难怪你看我不顺眼，处处刁难我，这都是我自找的行了吧？我这样说你就满意了？”
　　刘富知道，其实不能生育的人是唐澜，但这件事情，他一直守口如瓶，根本就没有对杨青透露。“你是怎么了？一大把年纪，还这样暴躁敏感，我什么时候说了因为这件事情我怪你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天注定的事儿，我有什么可怪你的？”
　　杨青的脸色非但没有缓和，反而越加阴沉了。“算了，我不想再说，是我没有这样的好福气罢了。昨天挑的那几个孩子，今天挑的这几个，你都不满意。我四处求人，到处找可心的，就是想弥补我造的孽，可你还不领情。好好好，我不管了，我不管了还不行么？从今往后我都不管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吃饱了就睡，天天在家等着咽气还不行么？”
　　起身就往卧室离去，杨青泪眼婆娑的样子，看上去着实心灰意冷了。
　　唐澜和刘传一这时候走进来，看见一脸委屈的她，心里登时不是滋味。
　　“妈，您哪儿不舒服么？”唐澜想快走几步，追上婆婆细细询问关心一番。可惜对方只是冷冷的摆了摆手。
　　“不用你们管，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杨青没有回头，也不想让身后的人看见自己伤心的样子。有些痛，只能自己慢慢的消化，深深的藏在心里。
　　刘传一也奇怪，自己的妈是得理不饶人的脾气他都晓得。却难得看见如此悲伤灰心的样子。“爸，是不是你说了妈什么，她怎么这么难受？你也是的，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干嘛非要惹她伤心呢。妈血压高，您又不是不知道。万一再气病了，可有事儿干了。”
　　刘富长叹一声，也不多做解释。“好了，行了，银楼忙活了一天你们也都累了。吃过饭赶紧去房间歇着吧。你妈那儿，过去这个劲儿就好了。我会让着她的。”
　　“那爸，我和澜儿去吃饭了。”刘传一冲他感激一笑：“那我就不进去听妈唠叨了。您快去安慰安慰她吧。”
　　唐澜一个劲儿的使眼色，总觉得不去不好。再说，婆婆也难有这么难受的时候，多陪着总算是能尽点心。
　　“哎呀，你不懂，夫妻之间的别扭，就算是儿子儿媳，也不能干预的。”刘传一捏住了唐澜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小声在她耳边嘀咕。“你放心吧，妈想通了也就没事儿了。”
　　“谁说没事儿，还不都是你的错！”唐澜心里有些不安，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有不孕症，传一就不用想出这个法子来骗婆婆。“传一，要不然，咱们找个机会向妈坦白吧。要是妈知道，不是你的问题，她一定就不会这么沮丧了。”
　　刘传一猛得转过身，一下子吻住了唐澜的唇瓣，热烈而又凶猛的攻势，令对方闪避不及，根本就无法挣脱。“傻丫头，你说什么呢。咱们不是都商量好了么。妈只是现在还有些难以接受，等时间长了，她认定了这个事实，就不会再难受了。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住妈，那就好好对我啊，妈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我这个当儿子的好好的。”
　　“去你的。”唐澜擦了嘴，无奈的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我现在和你说的是正经事，你能不能别闹了。妈的身体要紧……”
　　“正因为妈的身体要紧，咱们才不能总是刺激她啊。安于现状多么的好，难道不是？”
　　说不过刘传一，唐澜心里又不是滋味，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满心的憋闷，想找个树洞吐一吐，可唐澜不知道除了程逸飞，她还能跟谁说。
第110章 偶遇撞骗子
　　“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刘传一刚洗完澡，进房瞧见唐澜换上了一件淡粉色的旗袍。“想去哪儿，要不要我陪你？”方才吃饭的时候，也没听唐澜说要出门，心里有些奇怪，刘传一尽量从她的表情找答案。
　　“不用，我想起来下午那位徐太太不太满意那对龙凤镯的款式，想自己去找找样子，给她画一个叫金匠赶出来。”唐澜其实是不想待在家里，总觉得太憋闷了。传一越是对自己好，越是维护自己，反而越叫她心中愧疚，不得安宁。“你早点睡吧，不用等我，何况现在也不是很晚，不过才七点多嘛。我有两个小时怎么也回来了。”
　　虽然不知道唐澜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去做这些事，但是刘传一能感觉到她的心不平静。“那好吧，你自己当心点，要是弄得太晚了，你就打个电话回来，我去接你。”
　　“好。”唐澜微微一笑的样子，很纯美。和十多年前自己才到上海时的少女模样，没有任何变化。岁月对她格外的厚爱，将弥足珍贵的东西，完整的替她保存了下来。不光是容貌，还有那颗善良单纯的心。
　　从刘家出来，唐澜才觉得盖在自己头顶的乌云暂时飘远了。自从得知自己不孕，每次走进刘家的门，她就有一种负罪感。心里一直都不舒服，又没有人倾诉，这样唐澜觉得自己快要憋死了，再这样下去，早晚会崩溃的。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唐澜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通往程逸飞家的那条路上。再往前走一段距离，过两个路口，她就能看见程家气派的大宅子了。说真的，她想和程逸飞聊聊。虽然这些事，仅仅是她一个人的私事。但起码他会开解她，说一些让她马上清新过来的话。然而，自从上次见过吕凤萍，她就不大想去叨扰这一家人的生活了。
　　忽然觉得在上海生活了十几年，在租界生活了十几年，她的路竟然越走越窄。看似相知满天下，没有她不认识的人，没有她拿不下的顾客，没有她合作不了的生意伙伴，可实际上，她就是自己一个人而已，无助的厉害。
　　想要往回走，唐澜忽然听见“咯咯”的笑声，很明显是一男一女，很亲昵的从不远处走过来。处于本能，唐澜转到了一棵树后面，不想打扰到小情侣之间的嬉戏。直到声音远了许多，她才从树后面走出来，预备往相反的方向走。
　　“细雨，你知道么，你笑起来的样子特别甜。”那男人情不自禁的称赞。
　　唐澜猛然意识到，那个女孩竟然是程逸飞的大女儿，少不得多看两眼。“细雨和一个男人？”说真的，唐澜总觉得这个男人有点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而且就连声音似乎很熟悉，唐澜甚至以为，这个人一定是自己认识的。只是人已经走开了一段距离，天色也不是特别亮，她根本看不清楚，确定不了。“难道是细雨有男朋友了？”
　　有了这个想法，她就想弄清楚程逸飞知不知道。可能是女子特有的敏感吧，她总觉得事情不是自己想象的这么简单。
　　唐澜没有跟的特别近，而是慢慢的尾随他们往程家的方向走。奇怪的则是，还没走多远，细雨就和那个男人在巷子口的树后面拥吻告别。“难道程逸飞还不知道？”唐澜觉得，如果程家的人知道这个人的存在，细雨也不用偷偷摸摸的和他在这里告别。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带回家，喝杯茶然后再告别。
　　这可真是有趣了，误打误撞的，怎么就让她碰见了这样的事情。唐澜没想明白自己该不该多这个嘴。毕竟这是人家家里的事情。可这个想法还不到一分钟就彻底的改变了。理由是，唐澜终于想起了这个男人是谁，她在哪里见过！
　　他分明就是徐太太的丈夫，他早晨还陪着自己的妻子去银楼挑选龙凤镯，怎么可以晚上就和细雨公然的“恋爱”。一股怒火窜上心头，唐澜有些不甘。快步的走上前去证实，究竟是自己认错了人，还是根本就是他。
　　“徐先生您好。”
　　突如其来的开口，惊得前面的人不由身子一僵。“你是……”徐朗转过脸，对上唐澜的眸子，疑惑不已。“我们认识么？”
　　“徐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早晨您和您的太太不是才去过我们银楼挑选龙凤镯么？”唐澜心里一凛，自己真的没有看走眼。那细雨知道这个人的底细么？
第111章 说出真相不容易
　　翌日一早，程逸飞刚到银行，椅子都还没有坐稳，唐澜就急匆匆的闯了进来。“哇，你这是怎么了？”看着她门也不敲，气喘吁吁的样子，程逸飞惊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可千万别告诉我，你们银楼被打劫了，你要管我借钱进货，度过难关。”
　　唐澜看他还有心思开玩笑，脸色不由冷了下来。“我说程逸飞，程老板，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银行的事情才是最要紧的事情，是不是只有钱才是最重要的。除此之外，你眼里还有别的么？还有你的家庭，你的亲人么？你就不晓得抽时间去关心关心他们好不好么？”
　　有些莫名其妙，程逸飞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生气。“怎么了，他们不是好好的么？发生了什么事情？”面对突如其来的指责，程逸飞隐隐觉得有些不好。“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我不知道？”
　　长长的叹了口气，唐澜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这件事到底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从她的嘴里说出来，难免会让程逸飞面子上过不去。可是昨晚，她又是亲眼看见那个男人和细雨已经亲密到了那种程度，要是再不揭穿他的真面目，那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你是怎么了？快人快语不是你一贯的作风么？”看着她犹豫不决的样子，程逸飞更加担忧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这是在故意让我着急？”
　　“你先别急，让我想想该怎么说。毕竟是你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也不该多嘴。但作为朋友，我不说又觉得对不起你……”唐澜揉了揉自己头：“好了，算了，我也不纠结了。实话告诉你吧。昨天，一位徐先生陪着他的太太去我们银楼选龙凤镯子。徐太太嫌龙凤镯子的款式太过陈旧了，不喜欢，让我进些新样子，等今天再来看。最后，她选了一对耳环，徐先生付了款。”
　　程逸飞茫然的看着她，不解其中的深意：“就这件事？你们银楼，哪一天没有先生陪着太太去选金饰的事情发生啊？这有什么奇怪的，而且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还没说完，你能不能有点耐心？”唐澜郁闷的看着程逸飞。
　　“那你能不能一句话说到点子上？“程逸飞更加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总觉得她今天怪怪的。乱七八糟。
　　“那位徐先生，昨晚搂着细雨，送她回家。还在快要拐进巷口的地方和她拥吻告别。你觉得这件事情和你有没有关系？你觉得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都不知道，叫做关心家里人么？”唐澜一口气说完这些，顿时觉得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程逸飞几乎没有怀疑唐澜的话，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那个男人是谁？”
　　“我只知道，姓徐，其余的不清楚。”唐澜如实回答。“但是在街上如果遇见了，或者他再去银楼，我一定能认出来。”
　　“好。”程逸飞敛去了怒气，渐渐的平静下来：“一定是他欺骗细雨，细雨虽然不是听话的孩子，但是也不至于叛逆的去做这些不要脸的事情。敢骗我程逸飞的女儿，看我怎么收拾他。”
　　唐澜明显和他的意见不同：“你别怪我多嘴，我也觉得是他在欺骗细雨。可正是因为他在欺骗细雨，细雨一定不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你这样贸贸然的去收拾了那个男人，她心里只会怪你。倒不如让她亲眼所见，看清楚这个男人的本质，自己死心要好。我想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真正的死心。”
　　女人和男人的想法不同，自然是这样的。程逸飞并不接受唐澜的说法：“那个男人自动从细雨面前消失，一切不就可以很好的解决了么。这件事情多谢你告诉我，其余的你就不要管了，我自己会处理。”
　　没想到他会把大家长那一套作风搬出来，用在自己身上。唐澜有些生气：“你不懂女人的心有多脆弱，细雨还这么年轻，又是第一次喜欢上别人。要是她不知道真相就被你硬生生的截断了这段感情，她会恨你一辈子的。到时候，就算她不能再和那个男人见面，只怕她也不想再见到你了。用你们的父女之前，去掩盖那个男人的丑恶面目，你觉得值得么？”
　　“我不让她知道，也是为她好。”陈逸飞想，父女没有隔夜仇，总会好起来的。他是怕细雨即便知道了那个男人的真面目，也会狠不下心来跟他了断。到时候，就不光是被骗这么简单了，她的名誉，她的清白，她的一切都会毁在那个男人手里。“总之谢谢你，我自有打算，你就别操心了。”
第112章 骗财骗色
　　“老爷，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吕凤萍才洗干净了水果，正要端到程老太太的房间里，就看见程逸飞卷着风的走了进来，连门都没有关上。大厅里很静，静的连对方喘气的声音都能听见，似乎不同寻常。
　　“细雨呢？”程逸飞直接了当的问。
　　吕凤萍心里一慌，手里的果盘就颤了一下，两粒葡萄从盘子里滚出来，掉在地上。“细雨，她出去了，说是和朋友去看电影了。”
　　“你是怎么回事儿？”程逸飞一肚子气没地方撒：“上次吃饭的时候，我不是已经说了么？没事不要让她一个劲儿的往外跑。女孩子家家的，好好的家里不待着，丢人现眼。”
　　后面的半句话有点重，吕凤萍的脸一下子就灰了。“老爷，细雨不过是和同学朋友出去逛逛街，看看电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怎么就丢人现眼了。租界里多少千金小姐都是这样的，哪里丢人现眼了？您不喜欢，我下次就让她不要出去的这么频繁了，何必生气呢。”
　　“如果只是吃吃饭，看看电影，当然没有什么丢人现眼的。可要是跟有妇之夫谈恋爱呢？那还不算丢人现眼么？”程逸飞气不可遏：“你这个当妈的，也不知是怎么教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做些没用的事情，正经的反而不做！”
　　米雪从房间里走出来，听见程逸飞在客厅里这样数落吕凤萍，心中登时一惊。赶紧转回房里去。
　　吕凤萍则被程逸飞的话，吓得脸都白了，她是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的女儿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逸飞，你别开玩笑了，这不可能的。”
　　“不可能？”程逸飞恼火至极。“都叫人亲眼看见了，还不可能么？你是不是要等着你女儿和别人有了什么结果，带回来你才相信。我告诉你，她今天回来之后，你就把她锁在房间里，无论如何不许她在出门。”
　　知道程逸飞不会无端的开这样的玩笑，吕凤萍当即就傻了。“可是，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一定是那个男人骗细雨的。细雨虽然有点叛逆，但是不至于会做这样的事情。要是那个男人故意骗她，而她根本就不知情，老爷你就不能怪她啊。”
　　“现在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程逸飞懒得多说，怒气冲冲的就要上楼去。
　　“逸飞，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和妈说清楚。”程老太太才吃了药，嘴苦。等着吕凤萍的葡萄许久，也不见送来，就自己出来看看。没想到听见了这样的事情，当即脸色惨白。“你说细雨她怎么了？她被人骗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你快点和妈说清楚。”
　　程老太太这一惊动，袁秀巧也听见了声音从楼上下来。连带着程微风也一并跟上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袁秀巧看程逸飞脸色不好，心里也是担忧的不行。
　　程逸飞看除了上班的几个儿子不在，其余人都算是到齐了，也就不想再隐瞒下去。“据我所知，程细雨正在和一个有妇之夫交往，而且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至于发展到什么地步，我不清楚。可是这一段时间并不算短，难道你们就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常么？”
　　吕凤萍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有，有异常。这孩子除了频繁的往外跑，就是花钱比以前更多了，流水似的。”之所以这么说，她是想证明，细雨是真的被别人骗了，根本就不是故意勾引有妇之夫。
　　可是一提到钱这个问题的时候，程老太太的脸就变色了。“不久之前，我也曾给了细雨一些钱，足足有三百块。”
　　袁秀巧登时一惊：“细雨说要给同学买生日礼物，也从我这里拿了一百。”
　　微风也颇为吃惊：“姐姐从未这里借走了我存下来的零用钱，算着也有两百多。”
　　这些钱加起来，不是小数目，程逸飞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不好了。“这么多蛛丝马迹可寻，你们都没有发现。”
　　袁秀巧赶紧道歉：“对不起逸飞，都是我们太忽略对细雨的关心了。”
　　“算了，也不怪你们。”程逸飞想起唐澜的指责，自己的心里也不平静。“也是我自己没有太留心她才会变成这样。好了，既然事情已经弄成这个样子了，别的话就不要说了。等她回来，不许她再出门，无论如何，也不许再见那个男人。你们都听清楚了没有，再也不许给她一分钱。”
第113章 乱作一团
　　“怎么办？”米雪和程逸翔一直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要是你大哥真的把细雨关起来了，咱们的计划不就落空了么？好端端的，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真是太可气了。”
　　程逸翔也觉得心里很踏实，他当然不希望事情就这么被解决了。“看来是不能等了，咱们得抢在他们之前，把这件事情办好。你赶紧打电话问问跟着细雨的人，他们现在在哪儿，在做什么？另一方面，去通知徐朗的老婆，一旦发现他们有动静，就得赶紧捉奸。”
　　虽然程逸翔这么说了，可米雪并不觉得情况乐观。“说是简单，可人家要是不肯去亲热。难道你把他们按在床上让人抓啊？”
　　“不管，反正得准备好。要是不能在床上，也总得抓住亲昵的时候。叫人都拍下来，留下证据。不能让程逸飞先找到他们至少。”程逸翔也有些坐不住了：“你赶紧去准备着，家里面的事情，我想办法拖延住。”
　　“好吧。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米雪硬着头皮走出去，看见大家都在厅里故作惊讶：“这是怎么了，大家都在呢？大哥，您今天回来的可真早。”
　　“嗯。”程老太太轻哼了一声：“你这是要出去么？”
　　米雪点了点头：“昨天约了个朋友，今天一起去挑两块不料。给逸翔做换季的西装。”看着大家的脸色似乎不对，米雪故意问道：“怎么了这是，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吕凤萍不想把脸都丢进，连忙道：“哦，没事儿的。你有约就赶紧出门吧。别让朋友久等了。”
　　“那好。”米雪也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她必须要掌握全部的动向。
　　“都留在家里等着她回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放她走出这个家门。否则，她就不是我程逸飞的女儿。”米雪前脚才踏出门口，程逸飞随后就吩咐在场的所有人。“其余的事情你们不要管，我自然会处理好。”
　　袁秀巧放心的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无所不能的。当然，她也有不放心的一面：“逸飞，别的事情都好说，我只怕细雨并不知道那个人是故意在骗她。”
　　吕凤萍也随即附和：“是啊，老爷，要是细雨不明真相，那她一定不会谅解咱们的做法。”
　　“现在容不得她谅解不谅解！”程逸飞懒得再说下去，只是缓和了口吻对程老太太道：“妈，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就别跟着担心了。等细雨回来，你好好劝劝她，平日里她跟您是最亲的。”
　　程老太太只好点头：“你放心吧，妈心里有数。”
　　“好。那我出去了妈。”程逸飞才要走，程逸翔就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
　　“大哥，你等等，我有件事儿想跟你商量。”程逸翔当然是故意拖住程逸飞的脚步，却装作一脸茫然不知的样子。“是这样，上次我找到的那个风水先生，昨天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他寻到一处百年不遇的好墓穴，问我们是否要过去看看？我本来是想，您不同意这件事儿，但是墓穴这么好，要是白白的错过了，倒也可惜……”
　　“逸翔，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程老太太赶紧拦他：“你就别多事儿了。你爸爸现在住的墓穴也好好的，没事儿就别折腾了。”
　　“妈，我这不是也是为咱们家思量么。爸葬的好，自然会保佑程家的子孙富贵平安。”程逸翔的话，是冲着程逸飞去的。他知道这么说，他一定会生气。要的就是他大发雷霆。
　　“你有完没完，我不是已经和你说好了么？”程逸飞果然中招了。“一年的约定你都忘了么？这才过了几天，你就开始给我添乱。我说了，你做不到那几件事，我是绝对不会容许开棺检验的。”
　　心里又是咕咚一下，程老太太并不知道这兄弟之间，有这样的约定。“逸飞，你在说什么呢？你答应了逸翔开棺检验？这是为什么？你爸爸他都已经入土为安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要开棺检验？难道你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么？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岂不是成了整个上海滩的笑话了么？”
　　程逸飞可以不理会旁人，但是见程老太太这么激动，少不得宽慰：“妈，您别担心，没事儿的。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我会好好跟您解释的。只是我之所以答应逸翔，也是希望咱们这个家庭能和睦。这么多年来，他怀疑什么，您心里清楚，我心里更清楚。但是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不怕让他去查。只要他能做到答应我的事！”
第114章 拖延加搅局
　　“你能不能别这么激动，我不过就是提议去看看那个墓穴。我有没有说过要马上把爸的棺材挖出来开棺检验。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我做不到，前两样我不都做到了么。至于第三样，我也并没有伤害家里人啊，这些天我能多安静就多安静，能多为家人分忧，就多为家人分忧。我不明白，难道你都没有看见么？”
　　程逸飞没好气，脸色依旧阴沉：“路遥知马力，日久方见人心。这才几天，你有什么样的资格说这种话。除非你能坚持下去。”
　　“我不是正在努力么？”程逸翔往前一步，认真道：“你说不去银行就不去银行，你说不进赌坊，我连经过门口都走得飞快，生怕瓜田李下，你不相信我是清白的。而且这段时间，哪儿有要你帮我还过赌债。这不都是我在努力的改变自己么？妈昨天说想吃核桃，我就亲自去挑选了最好的核桃给她剥了仁吃。
　　还有昨天的晚饭，厨房里的菜不新鲜，我怕你们吃了不习惯，又特意让人去买了些新鲜的回来。盯着他们认真的做好，晚上给你们享用。难道我这还算是关心家人么？我都在尽力的去做，我已经很克制自己的坏毛病了。你还不够满足么？再说，墓穴的事情，我就是提议，我又没有说非要按我的方法来做，怎么就惹恼你了？莫名其妙！”
　　程老太太这才明白，为何程逸翔说不去银行就不去银行了。原来这竟然是兄弟俩的约定。“好了，都少说一句吧，吵架无好话。你们可是亲兄弟。”
　　“妈，我不是和大哥吵架，我只是如实的说清楚事情。并没有添油加醋。”程逸翔抢先道：“这么多年来，但凡是大哥不喜欢的，不允许的，我们就都不能做。他说不好吃的菜，一两个月都不会上桌，殊不知那是别人喜欢的菜色。都是程家的人，可我们谁不是活在他的脸色下。我也想为这个家出力，可是他根本就不允许。
　　银行的事情，从来不许我参与。拿主意的事儿，也从来轮不到我做主。在这个家，我跟废人有什么不同？说我烂赌，说我不争气，说我游手好闲，这些不都是你们逼出来你们惯出来的么？我不去赌博，我还能干什么？就连我要做个小买卖你们也不同意也不许，不然呢？我就一天到晚，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你们忙碌，看着你们自在？总有一天，把我逼疯了你们就满意了。”
　　程逸翔一口气将堆积在心里许久的不满宣泄出来，整个人好受多了。看着悲伤无奈的程老太太，再看看一脸阴沉的程逸飞，他只是冷笑一声。“所以，你们还有什么要求？现在可以一起告诉我。比如你们晚上不想吃太肥的五花肉，要精瘦肉，好的，没有问题，我都能解决。总算有一些事情是我能解决的。”
　　“你说完了么？”程逸飞问。
　　“你要求完了么？”程逸翔反问。
　　“你到底想怎样？”程逸飞冷着脸，目光透着威严，森冷的看着他。
　　“我能怎么样，我不过是提议而已。你们不喜欢就不去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程逸翔摊了摊手，微微一笑：“还是你们说了算。而且，我要是再说下去，你只会怪我做了伤害大家的事情，所以我宁可什么都不说了。这下子，你应该满意了吧。好了，那没有事情了，我就先回房间了。”
　　说完，程逸翔丝毫没有逗留，转身就离开了大家的视线。
　　被他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程逸飞只觉得头都要炸了。“给我泡杯茶。”
　　“好的，我这就去。”袁秀巧会意，赶紧转身去了厨房。
　　吕凤萍也抬腿要去，但终究不如袁秀巧反应快。
　　“对不起妈，这件事情我事先没有跟您商量。”程逸飞有些不安：“我之所以不说，也是不想您提前就操这个心。如果逸翔真的能做到这些，让他开棺检验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希望咱们这个大家庭能和和睦睦的。我想，要是爸知道我的决定，也必然不会反对。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必然是希望我和逸翔能重归于好。”
　　含着泪点头，成老太太没有什么可反对的。“你有你的打算，妈都明白。逸飞，这么多年，要您辛辛苦苦的支撑起这个家来，当真是不容易，妈苦了你了。”
　　“妈，别这么说。我先扶您回房吧。”程逸飞担心她受不住，赶紧宽慰：“早晚有一天，逸翔会明白我们的苦心。”
第115章 神秘的告密信
　　唐澜的心一直不定，不知道程逸飞那里解决的怎么样了。奇怪的则是，今天也没有看见那一位徐先生陪着他的妻子来选购龙凤镯。心不在焉的她，就连月亮站在她面前好半天，一直挥手也没有察觉。
　　“澜姐，你怎么了？”月亮实在忍不住大叫了一声：“我的手都要挥断了啊，站这么近你都看不见我。”
　　桂花香赶紧过来，推了推月亮。“哎呦，月亮少爷，你能不能安静一点儿，别打扰澜姐想心事好么？”
　　唐澜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微微一笑。“我没事儿，就是在想怎么今天店里的生意这么冷清。是不是金饰的花样都太陈旧了，顾客嫌弃。昨天的徐太太，本来要买龙凤镯子的，今天就没过来。”
　　“澜姐，你别担心了。下个月初，我们不就要上新款的金饰了么？何况，有些样子这位客人不喜欢，另一位客人就相中了呢。”桂花香微微笑着，明亮的眼睛透着一股灵气。
　　月亮看得有些痴迷，傻呵呵的也跟着笑了起来。“就是的澜姐，你别担心哦。客人一定会来的。”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只看向桂花香，丝毫没有在意唐澜是什么表情。
　　当然，这一切都被敏感的唐澜看在了眼里。“是啊，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只是月亮，你不是在安慰我么？为何从头到尾，只看着桂花香傻笑。是不是桂花香要比澜姐好看得多，让你看的入迷了？”
　　“是。”月亮毫不犹豫的回答。
　　“乱答什么呢你。”桂花香当即就红了脸：“澜姐，才不是这样呢。”她赶紧躲开了程月亮灼热的目光，以及唐澜颇有暗示性的眼神。“还有好多活没干呢，我得去忙了。”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唐澜才会觉得心情大好。看见月亮和桂花香这一对活宝，她简直是乐开花了，哪里还有什么忧愁呢！
　　“唐老板，昨天的样式改好了么？”徐太太就在这个时候走进来。
　　唐澜的心一瞬间的缩紧，但是很可惜，她并没有看见徐先生一起来。“改好了改好了，已经按照您的要求，我细细的改过。您这边请，我拿给您瞧瞧。”
　　徐太太闻听此言，脸色大好：“真是太好了，唐老板办事，果然让人放心。”
　　“怎么今天就您一个人过来，徐先生没有陪着？”唐澜故作顺口的一句话，实则是别有用意。
　　“嗨，别提了，他呀，一天到晚的忙生意，说是要跟外国人在上海开设第一家洋行，忙得焦头烂额。”徐太太得意不已，只觉得自己脸上有光。“算了算了，我也不是那么粘人的女人，就算他不陪我，我也得照样过不是么！何况这男人啊，总是志在四方的。由着他们去做大事情吧，我就好好选几件喜欢的金饰，不亏待自己也就得了。”
　　唐澜一边附和着她的话，一边猜想那个所谓的徐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徐太太您看，这是我昨天根据您吩咐改的，这些是今天从另一间银楼拿来的新款式。您看看可满意么……”
　　“哎呀，真是不错呀。”徐太太一脸的喜色：“要不怎么说您办事儿我放心呢。这就是顶好的样式了，这几个也不错。我得好好选选才行。”
　　“嗯，不急，您慢慢看。”唐澜正有此意，想让这一位徐太太多逗留一些时候。也好趁机摸清楚一些情况。
　　“请问您是徐太太么？”从门外进来的人，看样子是个车夫。
　　“是啊。”对方很惊讶。
　　“这是给您的信。”车夫将信交给了徐太太。信封上的也写着“徐太太亲启”的字样。
　　“我的信？好吧，谢谢了。”徐太太放下了手里的金镯子，撕开了信封。打开了信纸，发现上面写了整齐的两行字。
　　车夫赶紧掉头出去了，如同一阵风般，迅速的消失在银楼之内。
　　唐澜有心想看一眼，却又不想那么多事，表现的这么明显。只是当她再看向徐太太的时候，发觉对方的脸色大变。“徐太太，您没事儿吧？”
　　“抱歉了，唐老板，我今天有些事情，这些镯子暂时不能买了。告辞。”徐太太边说话，边将信纸团成一团，塞进了信封里。“对不住，我改日再来。”
　　看着她阴沉的脸色，急匆匆的步子，唐澜隐隐觉得，那封信似乎和徐先生有关。“糟了，莫不是也跟细雨有关吧。”唐澜一个激灵，赶紧跟了出去。
第116章 当场捉奸
　　车多人多的街上，唐澜只看见徐太太上了一辆人力车。等她转头去拦住车，想赶紧跟上去的时候，人却凭空的不见了踪影。这下可把她急坏了。“对不起，不好意思，我暂时不要车了。”转回银楼，唐澜急匆匆的奔上了二楼。
　　“怎么了？”办公室里的刘传一刚接完电话，听筒还没有放下，就看见唐澜飞一般的闯进来。“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电话给我用。”唐澜来不及解释，赶紧拨通了程逸飞的电话。“程老板，我想问问细雨现在在哪儿？”
　　程逸飞听出她的语气很急促，感觉事情不大好。“是不是你看见那个人了？”
　　“我……”唐澜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看见他的太太了，有人给了她送了一封信，我怕会和细雨有关。所以赶紧问问细雨是不是在家呢？”
　　不提这件事儿就好，一提起来，程逸飞就一肚子火。“她还没回家，昨天急匆匆的打了个电话，说是在朋友家住，就挂断了。”
　　“那……”唐澜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听见电话里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程老板，这里有给您的一封信。”
　　“唐澜，你稍微等等。”程逸飞从送信人的手里接过信，拆开一看，登时脸都青了。“唐澜，我知道他们在哪里，欣华旅社。”
　　一听见旅社两个字，唐澜也登时懵了。“不好，一定是有人给徐太太送信，让她去……程老板，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过去。”
　　“我开车过去接你！”程逸飞只觉得脸上无光，女儿被捉奸这样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还是不要了，我自己叫车过去，你赶紧先去接细雨。”徐太太毕竟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万一要是先赶到了，事情必然闹大。这样没有脸的事情，搁在谁身上都难堪。何况是程逸飞这样有头有脸的。
　　电话那段一声叹息过后，程逸飞认真道：“也好，那我现在就去。”
　　唐澜挂了电话，忧心忡忡：“传一，你也陪我一起去吧，多个人多个照应。欣华旅社。细雨让人骗了……”
　　“什么？”刘传一大惊失色：“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然而问归问，他也没打算这个时候唐澜能对他解释清楚。“我先跑一步，下去叫车，你带着包包赶紧下来。”
　　“好。”唐澜心情沉重的点头，依言提着包包下了楼。
　　车子停在了欣华旅社的路边，程逸飞按照信上写的房间号，一路朝旅社的三楼而去。
　　“程老板，程老板来了……”原本安静的旅社，一下子沸腾起来。
　　程逸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楼的走廊上，事先埋伏好的记者足足数十人。均在看见他的一瞬间举起了相机，咔嚓咔嚓的按下快门。
　　“程老板，听说里面的女孩是你的大女儿，是否属实呢？”
　　“程老板，请问您对您还未曾出嫁的女儿，做出这样有辱门楣的事情，有什么感想？”
　　“程老板，您是什么时候知道您的女儿竟然跟有妇之夫纠缠在一起了？您会支持她们这样的恋情发展下去么？你能让您的女儿当别人的小老婆么？”
　　耳朵里传来各种嘈杂的声音，程逸飞从来没有在人前如此的丢过脸。纵然如此，他也依旧是租界程逸飞，他的言谈举止，没有半点仓促与慌乱。“很抱歉，我也是刚刚接到了神秘的信件赶来这里，其余的事情无可奉告。”
　　信上所写的那个房门号，房间的门是紧闭的。程逸飞有点不敢往前走，而且他也是根本就走不动。被记者们围困在当众，他显然是进退两难。
　　“你这个贱人，小小的年纪，如此的不要脸。竟然勾引别人的丈夫，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房间里，女子泼辣的谩骂声骤然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清脆的耳光响。“这世界上的男人都死光了是怎么的，下贱到要盯着别人的男人不放，我看你还能有什么脸活着，打不死你……”
　　“让一让。”程逸飞已经怒火中烧了，听见这样的声音，更加愤怒。“你们都让开。”
　　“程老板，您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还是您会支持您的女儿这种的自由恋爱么？程老板，您能否透露一下您的打算……”
　　程逸飞已经没有耐性和他们泡蘑菇，怒气冲冲道：“我的女儿被骗，这件事情我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再不让开，你们知道我程逸飞的性子。”
第117章 丢尽了脸
　　彼时，唐澜和刘传一也赶来了。没想到场面竟然如此的“盛大”，着实叫唐澜的心厚厚的蒙上了一层灰。
　　记者们因为程逸飞的话有些却步，却不代表不能缠着唐澜和刘传一。于是这个节骨眼上，所有人蜂拥而上，又将刚赶到这里的两个人一并围在了中央。
　　“唐老板，听说您和程老板的关系一直不错，我们很想知道，对于程老板的女儿与有妇之夫私通的这件事，您有什么看法？”
　　“是啊，刘老板，先前关于唐老板和程老板之间，似乎也闹出过类似的传闻，不知道您对这件事情持有什么样的态度呢？”
　　刘传一登时恼了，大步向前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唐澜：“当着程老板和我妻子的面，我必须警告你们。如果再有这样的不确实之言，从你们这些记者的口中传到我的耳朵里，又或者是任何人的耳朵里，就别怪我不客气。我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让你们丢饭碗吃官司蹲监狱，我的妻子唐澜女士和程老板程逸飞先生，是清清白白的君子之交。如果你们再信口雌黄，满嘴胡言，那好，咱们就法庭上走着前。我必须请最好的律师追究你们的责任，告你们诽谤。”
　　平日里一向温吞的小男人，此时此刻都挺身而出，保护对自己很重要的女人。程逸飞心想，自己也不能再任由这些人胡来了。他并开了挡在身前的人，大步走到房间门口，用力一脚，将房门踢开，紧跟着快步走进去，重重的又把门合上。
　　“这里已经没有你们的事了，还不走么？”唐澜也愤怒不已，这些人是要干什么？存心来挑衅搅局的。要说这其中没有人安排，打死她都不相信。只是一时半会儿，她弄不清是谁做了这个局。总不至于是那位徐先生，自己要给自己添堵吧！
　　“滚。”刘传一没有好气的附和：“快滚。”
　　房间里，程细雨穿着一件真丝睡衣，蜷缩在房间的角落。凌乱的发丝，遮挡了她全部的表情，看不出哭了还是没哭。
　　剑拔弩张的女子，便是那位徐太太，她的指缝间甚至还残留着几缕对方的头发。怒不可遏的眼神里，充满的愤恨：“您就是程老板啊，久仰大名。我就是没想到，堂堂的租界银行家，能教出这样的女儿来！”
　　程逸飞自觉理亏，说不出一句话来。却忽然看见从卫生间里大摇大摆走出来的男子。这个人就是勾引、欺骗了他女儿的罪魁祸首吧。程逸飞一个箭步走上前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揪住对方的领口：“你小子真有种，敢骗我程逸飞的女儿，你吃了豹子胆了？”
　　徐朗受惊，他进卫生间的时候，房间里还只有她太太和细雨，谁知道洗了个澡，换了件衣服出来，就多出一个人来。且这个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程逸飞。“这怎么能是骗呢，都是你情我愿的。我和细雨，是两情相悦。您要是非逼着我对她负责，那我娶了她也就是了。”
　　“你胡说，你从来就没有跟我说过你是有老婆。”程细雨咆哮着站了起来：“我要是知道你有老婆，打死我也不会和你做这些事。你骗了我的感情，你还骗了我的钱。这段时间，我把我这么多年存下来的积蓄都给了你，卖了爸爸妈妈送给我的首饰，把钱交到你手上。为了你，我还找家里所有能找的人借了钱，也通通拿给你。你说你要开上海的第一家洋行，你说你要成为和我爸爸一样了不起的人，才会上门提亲，原来都是骗我的。你这个卑鄙的小人，我恨死你。”
　　程细雨把自己心里堆积的委屈，尽数的发泄出来。恶狠狠的朝着徐朗就扑了上去，好一通拳打脚踢。“徐朗，你这个卑鄙小人，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欺骗我，你怎么能？我绝不会原谅你的，徐朗，我要杀了你。”
　　“你发什么疯？”徐太太看着程逸飞揪着徐朗，任由自己的女儿打，心里又急又气。“这么多女人，怎么偏是你自己上钩了。人要发贱，别人拦得住么？你怎么不从你自己身上找原因，骗你你就相信。”
　　徐太太死死的揪住程细雨的头发，用力的摇晃。
　　程细雨只觉得疼痛难忍，放声大叫的同时，也恶狠狠的揪住徐朗的脖颈。“好哇，是我笨，那我们就一起去死，谁也别想逃。”
　　“够了，都给我住手。”程逸飞忍无可忍，怒吼了一声：“还嫌不够丢脸么？跟我回家。”恶狠狠地瞪着徐朗，程逸飞咬牙道：“这笔账我慢慢和你算。”
第118章 我要杀了他
　　“不行爸爸，我不能，不能就这样跟你回去。”程细雨的拗脾气上来，死活都不肯跟程逸飞走。拼了命的要去甩开他钳制自己的螳臂。“爸，就这样走了，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人。他骗我，这个贱男人骗我，爸，你替我杀了他。你替我杀了他我就跟你回家。”
　　此言一出，徐朗登时面如死灰：“细雨，你不能这么无情啊。我是骗了你结婚了，我是没有告诉你我有老婆，可是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我没有欺骗你的钱，实际上，我真的是想要和洋人朋友，开设上海的第一家洋行。我也是真的喜欢你，我想等到我有钱了，或许你就不会在意我是结过婚的了。至少我能养得起你。我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程逸飞本来不想再纠缠下去，却没想到这个男人已经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事情都已经败露了，他却还敢如此的大言不惭。“你别再花言巧语了！细雨不会再上你的当。”
　　“爸爸，你听见了，他当初就是这么骗我的。我承认，我是不够听话，我是不如微风懂事，可是我真的是用真心在对待他。他这么骗我，我咽不下这口气，爸爸，我求求你了，替我杀了他，否则我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程细雨泪落如雨，伤心欲绝，的跪了下去：“爸爸，求求您了。”
　　而此时此刻，那一位徐太太早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凌厉之态，也是一个劲儿的告饶。“成大小姐，程老板，我求求你们了，饶了徐朗吧。他真的没有故意骗人……”
　　“细雨，我求求你，原谅我吧，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徐朗不想就这么死了，而且他早就打算好了。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他只需要一口咬定自己是喜欢细雨的，就一定能感化她的心。没想到，事情才刚刚败露，细雨就马上改了口吻，非要坚持让他去死。这如何能让他不怕呢？“细雨，你别这样，你知道我有多心疼么？我对你是认真的。”
　　徐朗的手才搭在程细雨的背上，对方立刻回敬了他一个耳光。
　　“拿开你的脏手，我只觉得恶心。想起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我就恨不得抽死你。”程细雨充满了愤恨的目光，犹如钢刀般锋利。直逼的徐朗不敢与她对视。“爸爸，我求你了，爸爸……”
　　趁着程逸飞没有注意，程细雨忽然半跪着朝他的腰间伸手过去，一把就摸着了程逸飞随身携带的手枪，瞬间打开保险，朝着徐朗就是一枪。但因为枪发射子弹的力道很猛，程细雨吃不住劲儿，那一枪只是打在了徐朗的手臂上，根本就没有击中心脏。
　　然而她这样的举动，已经让在场的三人都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唐澜推门而入，看见这样的情形，登时叫了刘传一进来。“快，你和程老板一起，先送细雨上车去。”
　　程逸飞趁势夺下了程细雨的枪：“你是不是疯了？”
　　“杀人啦！杀人啦！”徐太太这下子回过味儿来，惊慌失措的大叫起来：“快来人啊，救命啊，程家的千金小姐杀人了。”
　　“你闭嘴。”刘传一去扶身子已经瘫软的程细雨时，冲着徐太太猛喝一声。“管好你自己的男人，比什么都强。”
　　“徐朗，你怎么样？”徐太太这才蹲下身子，去扶已经倒在血泊中的丈夫。“疼不疼，要不要紧，我送你去医院吧。”
　　徐朗惊魂未定，只看了一眼程细雨，登时又被吓的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神，如同暗夜之中的鬼魅，那样凶残狠戾，仿佛随时都能喷出火焰来，将他吞噬烧成灰烬。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有算到，程细雨会这样翻脸无情。除了口口声声的继续表述他的“真心”，徐朗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要杀了他，让我杀了他，我要杀了他……”程细雨喃喃自语的声音并不大，却格外清晰。她没有力气挣扎，也没有力气哭喊，只能由着程逸飞和刘传一一左一右的将她从三楼架着下楼去，直到丢在车里。
　　“你们够了没有，别太过分了。”唐澜怒喝还留在旅社外面的那些，不停按着快门的记者。只觉得满心的愤怒。这些人，不去关注日本人侵华，不去关注有多少同胞死在了日本人的火炮之下，偏偏要揪住一个女孩子的清白不放。着实太可恶了！与此同时，她也是真的替程逸飞感到难过。这样的事情反正，一定会给他带来许多麻烦的。
第119章 好心捅了马蜂窝
　　回到程家，程细雨依旧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在唐澜拿程逸飞的外套将她裹了起来，总比穿着暴露的睡衣看上去有尊严得多。
　　“细雨，这是怎么了？”吕凤萍当然是第一个冲上前来的人。看见自己的女儿成了这幅样子，心疼使然，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回来？”
　　看了一眼程逸飞愤怒的样子，吕凤萍知道细雨这次惹的祸肯定不轻。心疼之余，她也不得不做出当母亲的该有的样子。“你这个孩子，你太不听话了。”一巴掌打在了程细雨面本就看不清楚的脸颊上。“我是怎么教你的，我说过不可以做让大家为你操心的事情。你竟然，你竟然还和有妇之夫搅在一起，你要我这个当妈的脸往哪儿搁？你怎么这么不知道自爱呢？”
　　“带回房间去。”程逸飞不想多说一句话，事到如今，只怕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离开房间半步，否则，她就不是我程逸飞的女儿。”
　　“爸。”程细雨歇斯底里的声音，听上去无比的酸涩。“你以为我想这样么？我怎么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我从来就没有……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我怎么知道我付出了全部，他只是骗我的，他只是为了我的钱？”
　　程老太太急匆匆的走过来，只看了细雨一眼，便哽咽难平：“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凤萍，赶紧带她回房去。”
　　“今天的事情，麻烦你们了。”袁秀巧心想，毕竟是程家的事情，有两个外人在场多有不便。于是想友善的提醒唐澜离开。
　　“没事。”唐澜会意，预备跟程逸飞告辞。
　　“唐澜，你和传一去我的书房等我。”程逸飞还有些话想要问唐澜。“你们两个，赶紧送她回房去。”转首对袁秀巧和吕凤萍说话，他的语气已经充满了不耐烦。
　　谁知道程细雨越发的不听话，说什么都不肯回去。“爸。”她跪在地上，慢慢的爬到程逸飞脚边：“真的不是我的错，一切都是他骗我的。我答应你，我以后好好听话，你不让我出门，我就不出门，你不让我做什么，我就不做什么。只是爸，我求求你了，替我杀了他，我不能容忍他这样的欺骗我，还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我面前。爸，我求您了。您是程逸飞，您是大银行家，只要您愿意，没有什么是您做不到的事情。爸……”
　　“你这孩子，你说够了没有？”吕凤萍已经哭成了泪人，短短的功夫，双眼就红肿的吓人。“他骗你？他骗你，也得你自己上当吧？为什么你这么大的胆子，交了男朋友不和家里说一声。人也不带回来给你爸爸瞧一眼。要是你早有这样的警觉，说出来你要钱是做什么用的，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么？昨天，你爸爸才知道你在外面和有妇之夫一起，正想着等你回来，将你扣住，不让你出门。可你偏偏如此的任性，竟然一个电话过来说不回家，当即就挂了。你让妈连和你说清楚这件事都不行？今天你就捅了这么大个篓子。细雨，你这个孩子，你太可气了。让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妈连你都教不好，妈怎么对得起你爸爸，对得起你奶奶，对得起程家的列祖列宗？”
　　程细雨没想到，原来昨天程家的人就已经知道她和有妇之夫在一起了。难怪今天她这幅样子回来，谁都不问是怎么回事儿，就已经明白了一切。“是你吧？”她缓缓的仰起头，朝着唐澜问，凌乱的头发依旧贴在她的脸上，看不清表情。“我就知道一定是你。什么事情，都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你就这么希望我死是么？那你知道我和他在一起，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为什么不一早来告诉我？到底你和我爸爸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总得要管我们家的闲事？你现在看见我这个样子，你开心了吧？你是不是巴不得嫁进我们程家，给我爸爸当小老婆，所以才想方设法的去讨好他？”
　　“你胡说什么……”刘传一被气得浑身发抖。
　　唐澜一把攥住他的手，让他不要激动。面对这样的指责，以及程家老老少少的目光，唐澜虽然没有做贼，可心里也依旧不是滋味。
　　“你不敢说？我就知道。”程细雨陡然提高了嗓音：“说我是贱人不要脸，勾引别人的老公，那你呢？你又能好到哪儿去？”
第120章 小贱婢
　　程逸飞冷笑起来，看着咄咄逼人的程细雨，脸上的表情从凝重变得无所谓。“吕凤萍，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是么？自己做错了事情不敢承认，还要血口喷人去玷污旁人的清白？”
　　吕凤萍被程逸飞脸上的表情，吓得魂都要飞了。她生怕下一句话，就是程逸飞让她带上这个不争气的女儿，一起滚出程家去。再也不要回来。“细雨，你够了没有，你别再胡言乱语，惹你爸爸生气了。”
　　“我没有胡言乱语。”程细雨伸手指向唐澜：“你问问她，是不是她告诉爸的，你问问她，整件事情是不是她最早知道的？如若不是，我随便你们怎么处置。可倘若是，那我方才指责她的那些话，就没有一个字是不实之言。”
　　“够了细雨。”吕凤萍急的跳脚，可偏偏就是堵不住程细雨的嘴。“你这孩子，你是不是要作死了你才满意。你就不能乖乖的听话么？”
　　程老太太将信将疑的看着唐澜，实在弄不清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那么，唐老板，细雨说的是不是真的？”
　　唐澜点了下头：“我的确是第一个知道的。”
　　刘传一碰了碰她的手肘：“你别胡说八道，你不也是一知道就告诉了程老板么？”
　　“哼，你们听见了吧？”程细雨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趔趄的走到唐澜面前。“她知道徐朗是有妇之夫，她不告诉我。她看着我和他交往，看着我被骗，她也不出声。搞不好今天的事情，就是她故意让人来的。徐朗的老婆一进房间，就说是在刘家银楼得到的信儿！我没冤枉你吧，唐澜？”
　　吕凤萍红着眼睛，对上唐澜一双无辜的眸子，心恨的不行。“唐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程细雨依旧坚持自己的说法：“她就是不想一辈子只跟着个有银楼的小角色过日子，她就是想摇身一变，成为租界里最了不起的银行家的女人。她早就觊觎我们程家的一切了，她就是这样不知道廉耻的贱人。是她故意害我的。”
　　又是响脆的一个耳光。程逸飞出手之快，不等众人看清楚，一个反手，稳稳当当的再给了程细雨一巴掌。这一对耳光，他用足了力气，以至于打下去之后，手指尖都微微的发麻。
　　“你打我？”程细雨只觉得委屈极了。“徐朗的老婆打我，怪我勾引徐朗。妈打我，怪我不懂事儿。现在连你也打我！我哪一句说错了？她难道不是为了你，才这样对我的么？”
　　才说完这句话，程细雨马上就推翻了自己的见解：“哦，不，她不是为了你才这样对我的。她是为了你的钱，才这样对我的。”
　　“你真是死不悔改，无药可救了。”程逸飞还想教训她，又觉得即便是把她打死了，也就是这个德行了。
　　唐澜却站出来阻拦：“程老板，你别再打细雨了。既然她说起这件事的原委，我也想在这里，当面向大家交代清楚。事发的前一天晚上，我走到程家外头的小路，原本是想来找月亮聊聊，却正好撞见细雨和徐朗在一起。当时天黑，我根本没有看清楚徐朗是谁，只听她叫了细雨的名字，我才格外的主意了两眼。
　　后来，细雨和他在巷子口分别，我躲在树后，等着那个人走近。走近之后，我才知道，他就是早晨陪着徐太太来我们银楼挑选龙凤镯的徐先生，他是个已经结了婚的男人。”
　　“你知道，为什么你不马上进来告诉我？”程细雨含着泪问。“如果我当时就知道了，我还会和他继续在一起么？我还会被她的老婆抓个现行，被那些记者拍下我狼狈如此的样子么？”程细雨终于拨开了盖在脸上的碎发。满脸的乌青与指印，让她的脸看上去狰狞痛苦，面目全非。“你好容易，才找到这么个向我爸献殷勤的好机会，你当然不会轻易的告诉我对么？”
　　“当然不是这样。”唐澜对上她的目光，一点也不胆怯。“我当时心里很乱，因为我不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徐朗是有家室的。”
　　“也就是说，你觉得我道德败坏，自取其辱，根本就不是被人骗是么？”程细雨接嘴很快，就是存心不想给唐澜反驳的机会。“我知道，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因为我从来就不尊重你是什么唐老板，在我眼底，你不过是刘家的一个小贱婢而已。”
第121章 从大局出发的无奈
　　“够了细雨。”程老太太也听不下去了。“凤萍，你还不敢进把人带回房间去，还嫌丢脸不够么？还要怎么闹腾？”
　　“知道了。”吕凤萍一把攥住程细雨的手腕，将她狠狠的拉到自己身侧，附耳道：“你要是想把你妈我活活逼死，你就继续说。”
　　刘传一的脸色虽然不好看，但为了唐澜，他总算还是忍住了怒气。就算程细雨不相信唐澜，信口雌黄，他也不信程家所有人都会这么想。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妻子受委屈，心里到底不好受。
　　“对不起，唐老板，是我们程家教女无方，让你受委屈了。”程老太太说这番话的时候，面容慈祥，满是愧疚，多少让人觉得舒服一些。
　　“不，老夫人，您别这么说。”唐澜自己也觉得过意不去。“细雨说的没错，当晚发生这件事情，我就该来程家说清楚。而不是碍于我是个外人的身份，而缄口不提。也是我自己不够相信细雨的缘故，否则，我就该第一时间告诉他，那个男人是有家室的。发生今天的事情，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程逸飞知道唐澜是善良的，他也根本不相信程细雨的指责之言。“好了，唐澜，你别听细雨胡说八道。这件事情也根本就和你没有关系。是她自己蠢，自己笨，自己不听话，怪不得别人。何况我们着些做父母的都看不住，更不该委责于你了。”
　　刘传一勉强的点了点头：“程老板，您也知道，有些事情，我们始终是不方便多嘴。倒不是不想帮，实在是不知道从何下手。”
　　“我明白。”程逸飞调整情绪的速度，比任何人都要快。否则他怎么能够一个人处理十一间银行的事务，且做得有声有色。“妈，您就别为这件事情担心了，我自然会处理好的。秀巧，你去楼上看看，别让他们母女在继续闹，否则一起给我滚出程家去。”
　　待众人都各自散去，程逸飞才对唐澜低声道：“今天真的很抱歉唐澜，让你受委屈了。我这个女儿，不知道怎么就教成了这个样子。”
　　“我没事儿的。”唐澜虽然心里有些疙瘩，但对于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她是不会去认真的。“我就是觉得，今天的事情很蹊跷，怎么好端端的，有人会给徐太太送告密信，又怎么会有那么多记者一早守在那里。给我的感觉，好像大家都知道你一定会来，故意在那里等着你的出现一样。”
　　“英雄所见略同。”程逸飞担心的如出一辙。“到书房里说吧，这件事，绝对不是咱们看到的这么简单。”
　　刘传一插不上嘴，无聊的环视着程家大厅。忽然发觉通往另一边房间的角落，似乎有个人影。“谁在那儿？探头探脑的干什么呢？”可他这么一喊，那个人影一下自己就不见了。动作之快，迅速到刘传一还以为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呢。
　　程逸飞和唐澜不约而同的看过去，也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不好意思，可能是我眼花了。”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这么想。刘传一就是觉得，刚才一定有个人站在那儿偷听。
　　“这么说吧，我觉得这件事情也许不是唐澜你第一个知道的。”进了书房，程逸飞开门见山的说。“一定有个人，比我们更早发觉这件事情，并且就是等着这样一个机会，安排好这处闹剧，让我丢尽了脸。”
　　刚才，刘传一发现有人的那条路，正好就是通往程逸翔房间的必经之路。程逸飞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但是情感上，他并不希望自己的猜测是真的。“不用等到明天，上海城里的各大报刊就会分别报道这件事情。毕竟是丑事，总董先生很可能会过问。”
　　“会很难交代么？”刘传一皱着眉问：“那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您的信誉以及银行的商誉？”
　　“尽量平息。”程逸飞简短的回答。“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幸亏细雨今天没有开枪打死那个骗子。否则事情只会演变的更坏。要说恨，我比她更恨，恨不得活活拔了那小子的皮。只是很多事情，要从大局出发，不能率性而为。做事总得瞻前顾后才好。”
　　听到这儿，唐澜已经明白了程逸飞的心意：“劝徐朗站出来，承认是他勾引细雨，故意隐瞒自己有妻室，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而且我们不能用钱来解决，否则只会坐实了封口费的说辞。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第122章 丈夫的不满
　　“这也正是我请你们二位留下的原因。”程逸飞确实很不好意思。“为了我们家的事情，已经叫唐澜你和传一受了很多委屈。帮得好，别人会说你们是巴结，献殷勤。帮的不好，人家又会说你们多管闲事。说真的，我是有些羞臊，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程老板，您别这么说。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您也没少帮我们的忙。”刘传一到底是大度之人，方才还在为唐澜受委屈的事情而心疼。到了这会儿，他也不愿意看见朋友有难，能帮却无动于衷。“有什么我们能尽力的，您只管开口。”
　　“是啊。”唐澜也点头附和。
　　程逸飞心里感动不已，只是没有格外的表现出来。“我想知道，那个叫徐朗的，是不是有人安排他接近细雨。如果有，这个人是谁。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是容不下他留在租界了。只要他能交代清楚这些事，我可以给他一笔钱叫他滚。但是前提，他必须得当众承认，是他欺骗了细雨，不是细雨勾引他。”
　　明白程逸飞的为难之处，唐澜没有推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和传一去办好了。只是，您家里……”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程逸飞懂她的意思，只一句话就带过了。
　　“好的，那我们就不打搅了。有什么消息了，我会第一时间打给您的。”唐澜多少还是有些自责的。毕竟程细雨的事情，她还是反应的不够灵敏。
　　从程家走出来，她的脸色就一直不好。刘传一陪在她身边默默无语，只是不想多说话，更乱她的心。
　　“明天一早，我就去医院探望徐朗，顺便把程老板的意思转达给他。但愿他愿意合作，否则事情还不知道要乱到什么程度。”唐澜先开口，心里一直惦记着要替程逸飞办的事情。“传一，你说，万一他执意不肯说出事情，坚持称是程细雨的不对，那要怎么办？”
　　“凭程老板的实力，要无声无息的解决这间事情并不难。”刘传一说的也是实情。“难道你忘了租界里最流传的那句话了？得罪租界程逸飞，清早出门晚不归！料想这小子，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唐澜有些微微不快：“你胡说什么呢。要是这样的话，岂不是没有王法了。程老板不会这么做的。否则今天，他就会一枪打死徐朗。何必还要烦这么多。有时候公平和真相，比要一个人的命难得多。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明白么？”
　　“明白。”刘传一认真的点头：“就像当初，你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也要坚持为桂花香洗刷冤屈一样。坚持公平和真相，一向是你的风格也是你的善良所在。”
　　平时，他这么说，唐澜一定会暖心。但是今天，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奇怪，叫她有些听不明白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刘传一打着马虎眼。
　　“有话就直说，你知道我不喜欢吞吞吐吐的。更不喜欢藏着掖着。”唐澜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的看着刘传一。“你该不会也相信那些人的无稽之谈，以为我有什么居心才去帮人家的忙吧？还是，你听进去程细雨那些不着四六的话，开始怀疑我了？”
　　既然已经卡在这个点儿上了。刘传一也不想刻意的回避了。“我当然不会以为你有什么居心才去帮别人，我是觉得不值。帮人，还要弄得自己一身脏水，何必呢。不错，程老板真的对我们很好，可那是因为当年你救了程月亮的缘故。这些年，他帮着我们银楼度过了一个有一个的难关。而你也帮他治好了他的儿子，算是扯平了。
　　如果你非要坚持，说他给我们的恩惠更多更大，好，我也承认。就算扯不平，你能做的也都尽力去做了。唐澜，朋友之间，真的不必为对方卖命才叫有情，真的不必为了对方连自己都不顾了才叫有义。咱们就是普通人，普普通通的买卖人。咱们没有必要和租界里最了不起的银行家纠缠在一起。身份与地位的悬殊，是会让人觉得咱们有企图。
　　你帮别人再多，终究还是会有不领情的。何必呢。唐澜，我说这些话，真的不是因为我不相信你，或者我疑心你有什么企图，只是我看不惯你受委屈。帮人还帮的如此委屈。你是可以选择不帮这个忙的。当然，既然你答应了，做好了这一次就算了，下回别再如此了行么？”
第123章 夫妻俩的战争
　　“说来说去，你还是觉得这件事情我就不该插手对么？”唐澜听出了弦外之音。“我以为全上海的人都不理解我，你刘传一也会无条件的支持我。没想到，原来你和那些市侩的人根本就没有区别。”
　　刘传一是红啊红啊劝劝唐澜，没想到对方一张口，竟然就用了“市侩”两个字。当即气得他火冒三丈！“我没听错吧，你说我什么？你说我和那些市侩的人没有区别？我市侩么？我怎么市侩了？我所说的这一切，哪一点不是为了你着想？和你结婚十年多，我怎么就成了个市侩的人了？真是莫名其妙！”
　　“你用得着这么大的反应么？”唐澜看着面前激动的刘传一，脸色也是越发的不好。“你怎么不是市侩了？你刚才说什么？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买卖人。在你眼里，能帮得上你做买卖的人就是你的贵人，帮不上你的人，就要避而远之是么？当年，刘家银楼欠程老板多少钱你知道么？整间店铺都抵给人家，也未必能还得清。人家凭什么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借钱给你继续营业下去？
　　还有，你说这么多年，都是我在照顾月亮，算是扯平了？可是你扪心自问，日本人打进上海来，租界不太平，我们银楼的生意不好，是谁借钱给我们周转，给我们进货，帮我们维持着这么多伙计的工资和店铺的开销？这么多年，一笔一笔的借，一笔一笔的还，如果不是交情，刘家银楼能不能支撑到现在你比我更加清楚。这不是恩情恩义是什么？怎么，现在银楼的生意稳定了，开了分店，你就不需要别人的帮忙，所以贵人也就不是贵人了是么？你这不叫市侩，叫什么，你自己说。”
　　刘传一没想到，唐澜会如此的生气，跟自己这样较真儿，心里实在憋屈的慌。“我从来没有说过，不应该帮这个忙。但是帮人要有个限度。程老板再帮我们，难道向他借的钱是不用还的么？该是多少的利息，我们也没有少付一个子儿啊。就如同说，你要帮他可以，但是不要把自己都折进去。你知道前些日子，因为巡捕房的那件事情，妈和爸担了多少心么？说是王剑不要脸，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四下里去传播什么流言蜚语。
　　我知道你是清白的，可你有想过爸妈的感受么？见到老朋友的时候，别人问及此事，他们的脸往哪儿放你知道么？这些话，妈喋喋不休的对我说，要我劝你离程逸飞远点，离程家的人远点，我都充耳不闻，就是因为我对你无比的信任，我相信我的老婆绝对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把你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你觉得什么应该去做，就去做。丝毫不理会我们的感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真的很自私。”
　　“刘传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呢么？”唐澜也没想过，刘传一会用自私两个字来概括她的行为。
　　“我当然知道，可是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呢么？”刘传一心里委屈的不行。“方才，在程家，程细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你不检点，说你勾引她的父亲，说你是有目的的接近程家，为自己谋算将来的时候，你知道我的心情是什么样的么？我真恨不得抽她一顿，就因为相信你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她信口雌黄。我是无条件的相信你。可最让我痛心的，并不是她出言侮辱，信口雌黄。最让我痛心的是你的行为。
　　你都已经被人说成这个样子了，为什么还不晓得避开，为什么还要一条路走到黑。让自己丢脸丢成这个样子？作为你的丈夫，我是因为心疼你才会如此的生气。可是你就觉得我是因为钱，因为市侩。如果是这个样子，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和你在一起生活了十年，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唐澜也很伤心，十年来，他们没有像现在这样吵过。“我以为，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情况下，你都会无条件的支持我，无条件的相信我。原来只是我一厢情愿的以为而已。刘传一，你太让我失望了！”
　　“彼此彼此。”刘传一牛脾气上来了，也不甘示弱。“帮人帮成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理解？”
　　“很好哇，理解不了就永远别理解。你以为我很稀罕么？”唐澜扭头就走，大步大步的离开。以为自己真的无所谓了，可是泪水还是禁不住掉下来。“不知道是谁让谁失望！”
第124章 你能做到么
　　“徐太太您好，我们又见面了。”唐澜在得到允许之后，推开了病房的门。站在门前的，正是徐朗的太太。“很抱歉，打扰您和徐先生了。我今天的来意，想必两位已经清楚了。”
　　看见唐澜，徐朗仍然心有余悸。他很敏感的意识到，这是程老板的意思。
　　“唐老板，作为您的顾客，我想认真的问一句，程老板的意思是？”徐太太很不安的问。事发的那一日，她被盛怒冲昏了头，恨不得撕碎程细雨那个狐狸精。可当她看见程细雨举枪险些杀了自己的丈夫，恐惧终于让她清醒过来。和程逸飞作对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他是不是一定要徐朗的命？”
　　看见徐太太难掩慌张的面庞，唐澜有一瞬间的欣慰。倒不是因为他们都害怕了，而是他们或许会因为害怕，而答应程老板的要求。这件事情，也可以尽快圆满的解决。“徐太太，首先我必须当着您的面，问徐先生一个问题。等他回答之后，我才会告诉你程老板的决定。”
　　徐朗道：“你想知道什么？”
　　“徐先生，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告诉过程小姐，你是有家室的人？”唐澜的话音才落，徐朗就要张口。“等一下徐先生，您先别急着回答我。”唐澜打断了他的话。“我希望您给我的答案，是准确的也是唯一的，没有欺瞒的成分，也不存在谎言。因为这件事，关系到一个女孩的名誉，也关系到程逸飞程老板的名誉，还关系到程家十一间银行的商誉。所以我在此请求您，希望能得到慎重的回答。”
　　徐朗没有勇气开口，只好摇了摇头。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程小姐就根本不知道你是有家室的人对么？”唐澜没有听见他开口，心里自然是不踏实的。
　　徐朗又点了点头。没等唐澜继续问，就叹了口气：“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只知道她是个有钱的女人。接触下来，发现她不仅有钱而且还很单纯。我生意失败，打着想在上海开洋行的幌子找朋友借钱，被拒之门外，而她的出现无疑让我看见了希望。我真的有想过，在上海滩，开设第一家跨国的洋行，但是很多的原因和阻力，让我只能把从程小姐那儿骗来的钱，无耻的挥霍掉。等我知道她原来是堂堂银行家程逸飞的大女儿时，我也害怕过，也恐惧过，甚至想过不要再在她面前出现。
　　但是坐享其成，不劳而获是会上瘾的。有个人，隔三差五的拿着大把的钞票送到你手里，岂有不花的道理。之所以不敢和她回家，不敢去见程老板，我就是怕自己的身份被拆穿。不能再有这么好的便宜占了，也不能让程细雨一直留在我身边……”
　　听到这里，徐太太面无表情的转过脸去。“唐老板，你们聊吧，我去买点水果。”自己的丈夫，和程家的大小姐有染，这原本是一件多么揪心又让人恶心的事情。可是为了活下去，她还要忍着，她还必须得觉得是人家没错。这种委屈，搅得徐太太的心很乱，一刻也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更不想在听到有关这件事的任何一句话。
　　“好多，你慢走。”唐澜知道，作为妻子，这些话一定是听不进去的，也不想难为她。待她走后，她才正经了脸色：“徐先生，那么我想请问您，您在意的到底是程家的财富，还是程细雨本人？”
　　“我对细雨当然是有感情的。”徐朗有些激动，可能也是因为自己的妻子离开了，所以他说话更加肆无忌惮。“我不否认，一开始我是为了钱才故意接近她的。但是相处之中，我真的发现她很单纯，很可爱，对我也特别的好。我是真的喜欢上她了。正因为喜欢她，我才越发的不敢告诉她真话，怕她知道我是有家庭的，更怕她知道我接近她动机不纯。她几次提出来，要我去见她的家长，我都以一事无成为藉口。于是，她少到以为我缺钱，更加频繁的给我钱，想帮我尽快开起洋行来。”
　　看得出，徐朗说这些话的时候，样子是很认真的。唐澜心里更加的不忍了。“我愿意相信，你对程细雨是有真心的。既然如此，你愿不愿意站出来，告诉大家，程细雨是被你欺骗才和你在一起的。她根本就不是存心破坏你的家庭。”唐澜的心情一样沉重：“徐先生，对于一个女孩来说，被骗已经很惨了，名誉再不受损了，你能做到么？”
第125章 微不足道的爱而已
　　徐朗紧紧的闭上眼睛，揪着自己的鼻梁捏了又捏。那种痛苦不堪的表情，让他看上去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这两天，他真的过的太难了。一面是妻子的数落，一面又要担惊受怕的等候程老板的决定。心里憔悴的厉害。“我不是不想站出来说明这一切，可是我有什么资格替程小姐证明。而大家又凭什么相信我说的话？”
　　“这些你不用担心。”唐澜从他痛苦的表情里，多少看出一些他对细雨的感情。“这么说话吧，徐先生，如果你愿意替程细雨澄清，我会为你安排一个记者发布会。发布会上，你可以如实的陈述整件事情的始末，记者们也会将整件事情写下来，替换了现在的负面新闻见报。当然，我知道这么做，你自己的名誉也会受损，不仅如此，未免尴尬，想必你也不能再留在上海。”
　　“你的意思是……”徐朗不禁紧张起来。
　　“徐先生不必紧张。”唐澜不紧不慢的说：“程老板会给你一笔补偿款，让你带着你的妻子用这笔钱远离上海，开始新的生活。“我想，这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毕竟这件事情的影响很不好，程老板能做到如此，也着实不容易了。“
　　徐朗点头，苦涩一笑。“我接近细雨的动机本来就不纯，又先后从她身上拿了不少的好处。任是谁，也不会相信我对细雨是有真心的。程老板愿意不追究，已经是我的福气了。而我，既然喜欢过细雨一场，也该为她做点什么。好吧，唐老板，就麻烦您安排了。”
　　事情办的总算还顺利，唐澜将程逸飞给的订金转交给了徐朗。“徐先生，为了能让你安心，这是程老板的意思。等你们离开上海之前，他会把其余的一次结清。”
　　“多谢你了，唐老板。”徐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低着头认真的问了一句：“细雨她……现在好么？”
　　“她会好起来的。”唐澜简短的一句话，权当是让他放心了。“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不耽误你休息了，告辞。”
　　“我就不送你了。”徐朗挂着吊瓶，的确是很不方便。
　　唐澜和他客气了两句，一个人走出了医院。处理好了这件事情，她应该是很高兴的。可是因为和传一吵架的缘故，她根本就高兴不起来。昨晚上，她一个人回了刘家，传一打给婆婆，说银楼要赶制一批首饰，一夜未归。
　　结婚十多年了，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唐澜知道，刘传一是真的生气了。可是她还能怎么办呢？不知道该不该去银楼，唐澜第一次觉得生活竟然可以这么空洞无聊。好像这一秒她走在街上，下一秒，她就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了。
　　“这是什么？”徐太太返回病房的时候，唐澜已经走了。她只看见桌子上程逸飞给的定金。
　　“叫我们离开上海的定金。走之前会一次结清。”徐朗盲目的重复着唐澜的话，脑子里闪过的却是程细雨宜喜宜嗔的各种表情。
　　“那我们要离开上海么？”徐太太从没想过离开上海，实际上她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她根本不想走。
　　“不然呢？你觉得这里还能待下去么？”徐朗看着她苍白的脸，略微愧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惹这件事情的。我也不想骗你，我是真的喜欢程细雨。虽然是为了她的钱，但喜欢也是真的。”
　　拿过钱，徐太太在手上掂了掂。“你害的他丢脸丢遍了租界，你骗了他的女儿，劫财劫色，他还会这么好心，拿钱给你离开上海？徐朗，你不是第一天出来混了，你知道有钱人的话是不能相信的。等你没有利用价值了，他就会对你痛下杀手！换句话来说，能不能或者离开上海，有没有命用这些钱，尚且难说。你为什么要这么相信他们的话？”
　　“程逸飞要杀我，早可以动手，不必等这么久。”徐朗相信唐澜的话，也相信程逸飞不是这样的阴险小人。“那一日，他就可以不阻止细雨，而我也就活不到现在了。”
　　“他是为了自己女儿的名誉，他要你澄清整件事是你在作怪。等你替他洗干净了他的名誉，他女儿的清白，你就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徐太太瞪圆了双眼，认真道：“徐朗，你听我说，你千万不能按他们说的去做。否则，你就只能成为枪下亡魂。他们是不会放过你和我的。”
第126章 非去不可
　　“唐澜，传一，你们来了！”记者发布会的那一天，唐澜和刘传一早早就来到了会场。
　　让程逸飞奇怪的则是，这两个人竟然是从不同的方向过来的。一下车，他就看见了这样奇怪的一幕，心里登时明白了什么。“你们两个，该不会是因为我们家的这件事情而弄成这样吧？”
　　“当然不是。”唐澜不等刘传一开口，抢话道：“有些人的心，我实在猜不透是怎么想的。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什么事情都不是偶然发生的。必然是有因就有果。”话锋一转，唐澜脸上就映出了笑意：“还是先解决了今天的事情，然后再说吧。”
　　程逸飞拍了拍刘传一的肩膀，似乎是一种安慰。然而嘴上的话，和这个半分关系也没有。“也是，这几天的报纸你们都看了吧。真是写的太离谱了。不过也无所谓了，我跟总董解释过了。只要今天的招待会能澄清此事，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了。”
　　刘传一点头：“那就好，但愿这件事情不会影响到细雨。”
　　说到程细雨，她的这几天过的一点儿也不好。夜里睡不着无声的落泪，白天又没有精神，不愿意搭理人。明知道徐朗是个骗财骗色的坏蛋，却还是忍不住会想起他，一想起他就停不下来。好不容易，她知道爸爸今天要做什么，于是决定也跟着去看看。
　　“细雨，妈给你熬了你最喜欢的银耳粥，里面放的是蜜饯，可甜了，你尝尝。”吕凤萍以为女儿一定又躲在被子里哭，没想到开门的时候，女儿正在换衣裳。“细雨，你这是……”
　　赶紧放下手里的粥，她快步走到镜子前站着的女儿身边。“你怎么忽然有心情打扮自己了？你这是要去哪儿？细雨，妈不管你心里有多难受，有多委屈，妈都不会让你出门。这是你爸爸的吩咐，我希望你能尊重你爸爸的决定。”
　　“不是开记者发布会澄清这件事么？”程细雨转过脸，对着吕凤萍的双眸，问：“这不是爸的决定么？”
　　“是。”吕凤萍当然知道这件事：“既然你爸爸已经决定了。他就一定会处理好。你乖乖的留在家里，把妈熬的粥喝了就行了。别的事情，你统统不要理会。过了今天，这一切都结束了，往后你又可以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生活了！”
　　“结束了？”程细雨冷笑了一声：“妈，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喜欢自欺欺人了。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你看看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整个上海滩，谁不是在看我的笑话。徐朗这个骗子，他骗走了我的心，骗走了我的钱，还骗走了我的清白，我还有什么值得高高兴兴、开开心心活下去的理由？妈，要是你的话，你能做到么？”
　　“事已至此，不然你还想怎么样？”吕凤萍怒吼了一声，一巴掌打在程细雨的脸颊上：“还不都是你自己作的？好端端的千金小姐，不找个像样的金龟婿，偏偏和人家私通，你当时干什么去了，你的羞耻心呢？现在受不了了，已经晚了。”
　　程细雨没有哭，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维系着冷笑时的样子：“妈，你最好一巴掌打死我，我宁可死了，也不愿意这样屈辱的活下去。爸要他当着记者的面解释清楚这些事，爸要他承认是他骗我，我根本不知道他是有妇之夫，那又能怎么样？我的清白能回来么？我能不继续被人耻笑么？还有，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会想起那些屈辱的过往，我怎么能好好的生活下去。妈，你要是真的疼我，你就让我自己去面对这些事，让我自己解决。要不，你就一巴掌打死我，让我痛痛快快的死。”
　　“你能不能别再闹了，你是不是要把我活活逼死你才满意。”吕凤萍泪落如雨：“你这个孩子，你怎么就这么犟呢。你死了能怎么样，他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妈，你别再说了！”程细雨已经决定要去见徐朗了。“我就是想问问他，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有什么用？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骗你了就是骗你了，什么原因都不可以被原谅。但是细雨，你没有必要为了一个这样的坏人，搭上自己的一辈子啊，你知不知道？不值得！”
　　程细雨终于还是笑了，苦涩的泪水流进了嘴角：“妈，你知道的，我是一定要去，你拦不住。哪怕是为了让我死心都好，你就让我去吧！别逼我！”
第127章 众目睽睽下的大骗子
　　“大家安静一下。请安静。”既然是唐澜负责安排整件事情，这个时候，也只有她能代表程逸飞走上前来和记者们对话。“我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让大家心中充满了疑惑。甚至在场的记者朋友中，不乏根据自己的揣测，将整件事搬上报纸的。但是事情根本就不是你们断章取义的那个样子。今天，经过程老板的同意，我请了当事人来到会议下场。大家可以听他如实的陈述，再将自己笔下扭曲的故事更正。以免误导更多的普通百姓，给当事人造成不必要的困扰。谢谢大家的支持和理解。”
　　唐澜的话音落，徐朗就匆匆的走了上来。看见台下乌泱泱的人，他禁不住心慌。“今天站在这里，是因为我要向大家解释清楚一件事情。是有关我和程细雨小姐的事情。”
　　在场的记者，或是掏出了记事本，或者高高举起了相机，认真的看着台上站着的男子。
　　“那就仔细说说吧。我们等着听呢。”记者中不乏有爱挑事儿的。“我们可要知道的详详细细的，才能保证向群众解释清楚，你可得说的仔细一些。”
　　彼时，徐太太也站在了那些记者的身后，和他们一样投了期盼的目光，看向台上的徐朗。“但愿你不要说错话。你要知道，这关系到我们两个人的未来。”徐太太的心里禁不住打鼓，她真的不知道，程细雨在徐朗心目中，到底有多要紧。
　　“和程小姐认识的时候，我并没有告诉她，我已经有了家室。”徐朗的表情有些凝重，嘴角甚至有些抽搐。紧紧攥着的手道出他内心的惶恐不安，这样的场合，实在不是一个能让人觉得轻松的场合。“她很漂亮，也很自信，有气质又会打扮。以至于我第一次见到她，就不可自拔的喜欢上了她。当时，我也并不知道她就是程逸飞程大老板的女儿。我只觉得，是老天可怜我这个没有什么远大抱负的穷小子，才安排她来到我的身边。于是，我开始接近她。”
　　“也就是说，你没打算告诉程小姐，你已经有老婆了是么？”
　　“那么请问徐先生，您接近程小姐的目的，是不是就是希望她能对你投怀送抱，成为你的小老婆啊？”
　　“家花没有野花香，男人不都是如此么？徐先生，我有些不明白，既然你不打算告诉她，还有什么好澄清的必要呢。反正你们该做的也都做了，还被捉奸在床，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安顿徐小姐呢？”
　　唐澜听了这样的问话，禁不住有些恼火。故而重新回到台上，走到徐朗身边，严肃道。“我知道各位朋友对这件事情充满了好奇，然而这件事，关乎到一个女孩子的清白，以及名誉，我希望大家能耐心的听徐先生讲完整件事。稍后，我会留下一些时间，请大家提问。但是，尊重是互相的，我希望所有的提问都能建立在尊重的前提之下进行。谢谢各位。”
　　目光投向徐朗，唐澜朝他点头示意。
　　“开始的时候，我接近程小姐的确是有目的的。我方才说了，她年轻她漂亮她很优秀，我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吸引了我。为了能和她朋友，我谎称单身，没有说明我是有家室的。而且，还想方设法的投其所好，让她知道，原来我是这样在意她。可能是因为，程小姐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所以单纯的她，毫不怀疑的相信了我的话。她开始对我好，给我回应。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
　　徐朗的话音才落，一串踩着高跟鞋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便匆匆而来。
　　众人的目光，一瞬间的聚焦在这个女子身上，不错，她就是程细雨。她真的来了。“徐朗，你这个骗子！”
　　场面有些失控，记者们风一般的冲到了程细雨面前，又是拍照又是提问，将她整个人团团围在中间。程逸飞原本是在幕后，看见这一幕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走了出来。“细雨，你怎么会来这里？我不是不许你出来么？”
　　唐澜赶紧和从幕后走出来的刘传一一并下台，挤开情绪激动的记者，将程细雨护在了身后。“细雨，你赶紧回去，这里很乱。”唐澜很不放心：“这件事情，澜姐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这里添乱了，你赶紧回去好不好？”
　　“你没有资格管我，我自己的事情我能处理。”程细雨根本就不领情。“徐朗就是个大骗子！”
第128章 她就是个狐狸精
　　“我是骗子，我的确是骗子。”台上的徐朗，声调陡然增高了几个分贝。“我要不是骗子，就不会想方设法的让你爱上我。我要不是骗子，就不会厚颜无耻的拿着你的钱来用了。我要不是大骗子，我就不会贪恋的你身体，想要一亲芳泽了。”
　　程逸飞只恨自己不能快步上前，抽他两个嘴巴。只因为自己已经被记者同样围住，停在程细雨的面前。“跟我回家。这里的事情，唐澜会替你解决好。”
　　“我不要唐澜替我解决！”程细雨恶狠狠的甩开了程逸飞的手。“她可以为了你焦头烂额，她可以为了你东奔西走，她可以为了你不顾人言可畏。那是你和她之间的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现在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揭穿徐朗这个大骗子的谎言。”
　　唐澜拉住了程逸飞，叫他不要拦着程细雨。事已至此，如果不让她说明白，她也已经白白来这里丢过脸了。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程逸飞本是要搬出大家长的姿态，生拉硬拽的将程细雨带走。可是对上唐澜的目光，他还是迟疑的默许了。
　　“既然大家来这里，都是为了弄清楚整件事的起因，就请安静一下吧。”唐澜被这些拥堵着自己的记者弄得烦躁不堪。她不明白，这种职业，为何就不能在心平气和的状态下，认真的处理工作。反而非要向饿狼扑食一样，见人就扑上来，弄得大家都气不顺。
　　“没有什么好说的，也没有什么好问的。整件事情，没有人比我更加清楚了。”站在一旁的许太太实在看不下去，终于开腔。“我是徐朗的太太，也是这件事情的受害者。我的丈夫背叛了我们的婚姻，和另外一个女人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这让我难过的几乎想过去死。这期间，我求过他们分手，我求过他们不要再继续来往了。可是他们根本就不听，根本就不理会我的苦苦哀求。直到那一天，我在旅社的床上，发现了这对赤身裸体的狗男女，他们滚在一起，我才知道。原来我的苦苦哀求根本就没有起一点作用，我还是不能挽回我丈夫的心，也不能叫这个狐狸精死心。”
　　程细雨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恨不得撕烂她的嘴：“你什么时候求过我离开，在被你拙见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徐朗是有妻子的。可能你是知道这件事，但你也是从他那里听到的，完全不是我遇见的样子。凭什么在这里红口白牙的指责我？”
　　“狐狸精还有你当的这么嚣张的？就因为你爸爸是程逸飞，所以你可以趾高气昂的抢别人的老公么？你这个不要脸的。”徐太太的情绪很激动，伸手就要打过来。
　　程细雨原本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方面受了徐朗的欺骗，另一方面又受了徐太太的侮辱。又委屈又生气，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一点尊严都不剩。那种感觉，就跟当众把她扒光了没有任何区别。“徐朗，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就是这么面对你自己，面对所有人的么？”
　　台上的徐朗，怔怔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徐朗，你别忘了你在医院答应过我什么。”徐太太也不甘示弱：“你答应我，再也不会和她来往，你答应我，不会再和她见面，不会再理她。难道你忘了吗？不错，起初你们相识，她的确不知道你是有妇之夫。可是后来，她爱上你了，你也对她摊牌了，她明明就知道了这一切，还是心甘情愿的当狐狸精，这样的女人，就是不要脸，就是狐狸精，会不得好死的。你要为了这个女人，破坏我们数年的感情吗？徐朗，你说话！”
　　两个女人的唇枪舌剑，徐朗是真的招架不住了。在医院里，他的确答应了太太，会和程细雨划清界限，并且不安答应唐澜的说辞交代整件事。而是改口，称程细雨早就知道一切，还硬要对他投怀送抱。当时，乃是因为他知道了自己太太怀孕了，不想叫她太激动，也是为了钱。只要能让程逸飞没脸，对方会给他一笔可观的钱，够他们一家三口衣食无忧的过日子了。“你们能不能别逼我？”
　　徐朗以为自己不会为一斗米折腰，但现实就是那么残酷。他不折腰，有的是人折。谁又会和钱有仇了？“事情是怎么样子的，难道你们心里不清楚么？干嘛非要逼着我来说？”
第129章 当众对峙
　　程细雨是真的心灰意冷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爱上了这样一个男人。他自私，他阴险，他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甚至关乎到清白，他也不愿站出来，为曾经爱过的女子说一句公道话。眼前的脸庞，完全的扭曲了。不管是谁的，在程细雨的眼中，都是那么的狰狞可恶。仿佛所有的表情都是一个样子。
　　那就是耻笑她的无知与愚蠢。
　　捂住了耳朵，程细雨无助的样子濒临疯狂。她真的没有想到，原来一个男人无情起来，可以如此的无情。黑的就是黑的，白的难道还是黑的么？她要是一开始就知道徐朗有家有妻子，她怎么会陷得这么深？凭她心高气傲的样子，会甘愿当什么狐狸精，做什么小老婆么？
　　“程老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让它发生。”唐澜对上程逸飞的眸子，认真道：“这件事情，作为父母也好，作为银行家也好，你根本就帮不上程细雨任何的忙。能帮她的人，就只有她自己。你不让她去面对，这件事一定会留在她心底，成为最深的烙印。所以程老板，你不是总说那句话么？让它发生！”
　　唐澜眸子里星星点点的火花，点亮了程逸飞的眼睛。他自己心里也明白，就算现在带着程细雨回家，也改变不了任何事。“细雨，如果你真的是被欺骗的，就站起来，走上去。把你心里的委屈通通都说出来。”
　　程逸飞知道，自己对女儿疏于照顾，发生了今天的事情，一味的责骂她，是不会有一点作用的。“当然，如果你害怕，你可以受得住这样的委屈，那我就带你回家。要怎么选择，你自己看着办。”
　　虽然捂着头，很痛苦的蹲在地上，可程逸飞的话，程细雨每一个字都听的很真切。“都安静，都给我闭嘴。”程细雨忽然站了起来，朝着耻笑她的徐太太，以及在场交头接耳的记者太声嚷道：“你们不是想知道么？好，那我就全都说出来。让开。”
　　错开了挡在前面的人，她大步流星的朝着台上的徐朗走过去。“认识徐朗，是在我一个朋友的生日part上。当时，我只知道他叫徐朗，他曾经在美国留学。他想在上海，和朋友合开第一家洋行。我觉得，这是个很有大志的青年，和我以往认识的那些官家、老板家的少爷们大为不同。于是，不知不觉，我对他多了几分好感，聊得话题也多了起来。于是他就单独约我见面吃饭，而我也只是把他当成了好朋友而已。”
　　这段话说完，程细雨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徐朗，我说的没有错吧？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是否没有告诉我你有家有老婆？”
　　“是。”徐朗点头。
　　台下的徐太太愤愤的别过脸去。
　　唐澜则走到她身边，低低的问：“大家都是受害者，徐太太你何必一口咬定莫须有的事情，损害一个无辜女孩儿的名誉，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哼，唐老板，这件事似乎不是发生在银楼，和你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吧？我想我没有必要跟你解释。”徐太太根本不领情，也不能领略唐澜的关心。“总之我今天一定不会哑忍，再也不会哑忍下去。”
　　台上，程细雨瞪着徐朗，继续说道：“那天晚上，你说戏院有一出新上映的电影，很好看。问我想不想去。谁知道，你拿着一束粉色的玫瑰，在戏院门外等着我，叫我很是受宠若惊。我没想到，你会这样花心思在我身上，连我喜欢只喜欢粉色的玫瑰，你也知道。于是，那一晚，你第一次牵了我的手，我没有拒绝。我们就这样手牵着手的走进了戏院。也是从乃谈开始，我们确定了恋人的关系，而这个时候，我同样不知道你已经有妻子了，徐朗，我没有说谎吧？”
　　看着满脸是泪的程细雨，徐朗的心像是被刀割一样的疼。他没有做声，只是点了点头。
　　“好，你承认就好。”程细雨抹了一把眼泪，继续道：“后来，我提出要你来我家，见我的父母，将我们的关系公开。可你说，我的父亲是银行家，太出色了，而你什么都不是。你一定要开好了洋行，才能名正言顺的做程家的女婿。这些话是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我有没有一个字是假的？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给你钱，一笔又一笔，每次都是我对你，对我们关系能长久的期望。这一点，徐朗，你也不否认吧？”
第130章 是我欺骗了你
　　“徐朗，你不要听这个女人花言巧语。她之所以给你钱，就是希望你不要离开她。她不过是把你当成有钱人的玩偶罢了，你想想这么多年来，我是怎么陪着你挨过这些辛苦日子的。你有你的理想，你有你的报复，能支持的不能支持的，我不都是在竭尽全力的去支持么？怎么你就只记得别人的好，就是记不住我的好呢？她有钱，她能给你的就只有钱，可你自己是什么？你有想过么？”徐太太不禁激动起来，想起这些年的艰辛，她终于泣不成声。
　　看着台下伤心欲绝的妻子，徐朗面露愧色，只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而他的默认，无意识没有否定两个女人的话。
　　程细雨也管不了那么多，继续道：“那天晚上，你说有个朋友开生日part，要我以你女朋友的身份陪你出席。我们喝了好多香槟，葡萄酒，你拥着我，在舞池的中央尽情的跳舞，说笑，你还说你不想和我分开，叫我留下来陪你……”
　　“够了细雨，你别再说了。”徐朗知道，再说下去，程细雨只会更加难堪。这样的事情，就算她是被骗，可流传出去，只会有损她的名誉，根本就挽回不了什么。“你何必作践自己？”
　　“是我作践自己，可我程细雨做过的每一件事情，我都敢承认。我是和你在一起了，那又怎么样，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个骗子。你欺骗了我一次又一次，就是到了现在，你都不敢承认从头到尾，你只是为了骗我。徐朗，你的良心呢？你还配叫个人么？就为了那么一点点钱，就为了那么一点点的好处，你可以一次又一次的说谎，脸不红也不会觉得丢人，但是我不是你，我做不到。”
　　唐澜心里也憋着一股劲儿，她在为程细雨暗暗叫好。整件事，不错，程细雨只是个可怜的受害者，但是她敢站出来，她敢面对一切指责的声音，她敢表露自己的真心，她问心无愧。相形见绌，唐澜觉得自己活得太憋屈了。明明是自己不能生育，却还要欺骗婆婆，这些都是刘传一的问题。不知道怎么又联想到这里了，唐澜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眼前的一切，看似振奋人心，却又让她望尘莫及。什么时候，她也能如同程细雨这样，大大方方的站在人前，说出自己心中不堪的秘密？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欺骗了你……”徐朗终于憋不住话，脱口道：“整件事情，从头到尾你都不知情。是啊，我故意欺瞒你，欺骗你，又怎么会让你知情！”
　　“徐朗，你是不是疯了？”徐太太声嘶力竭的朝着台上的男人大吼：“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的出现，没有给我们的感情带来伤害，没有给我带来伤害么？”
　　“对不起。”徐朗认真的回应她：“是我对程细雨产生了感情，才故意去接近她。接近她之后，我发现她原来可以这么优秀，这么可爱，越发的叫我不能自拔。而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想过告诉她，我已经是个有妻子有家庭的人了。我甚至幻想过，倘若我能办成洋行，我能事业有成，我就可以厚颜无耻的向程老板提亲，让她的女儿做我的妾室。但是事实上，这些都是我自己的痴心妄想，跟细雨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我自私，我贪财，我不愿意失去细雨，所以从开始的欺骗，到后来的故意欺骗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看着台下，泪落如雨的妻子，徐朗和盘托出：“我知道，你不想离开上海。我也知道，这么多年，你陪着我受了很多苦，这笔钱对你来说，无疑是最要紧的补偿了。可要我当着这么多年的面，要我睁着眼睛说谎，要我再一次再已经被我伤害的人身上捅刀子，我实在做不到。我可以离开上海，我可以一分钱都不要，我也可以一辈子不再见程细雨，不再因为我的出现而伤害到她，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但我想不清楚，我还能为你做什么？继续让你跟我受苦，继续让你过百事哀的生活，还是继续勉强你接受我对你的背叛，这些的这些，都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太太，是我不好，如果你真的无法原谅我，我愿意和你离婚，放你自由，你可以继续留在上海，相信程老板胸襟宽广，不会和你计较。而事实上，整件事情，你也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不必跟着我，受惩罚。挨辛苦。”
第131章 心痛的结束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徐太太的情绪很是激动：“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一口咬定这件事情，等事情解决好了，我们自然有好日子过。总比你拿着程老板给的那点安家费离开上海要好许多吧？”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原来这里面除了三角恋，竟然还牵扯到另外的两个人。一个是急于给安家费遣走徐朗的程老板，另一个肯给一大笔钱的主，又是谁呢？
　　唐澜快步走上前，当众责问徐太太：“一口咬定这件事是什么意思？徐太太，我想到了现在，您应该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吧？到底是谁给您钱，让您编造这样不切实际的谎言？说什么程小姐一直知道徐先生是有家室，一直知道您的存在，这些都是那个人要求你这么说的吧？今天这里有这么多位记者朋友，他们耗费这么多宝贵的时间，就是为了能弄清楚整件事情。所以倘若说不明白，我想徐太太，你是不太容易能轻易离开会场的。”
　　“怎么，唐老板，您还想禁锢我的人身自由不成？”徐太太知晓事情要说破，脸色越发的凝重。“凭什么？整件事情我才是受害者。程家的千金大小姐勾引我的男人是事实，就算她开始不知情，现在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了。当着这么多位记者朋友的面，要逼问的该是她。接下来，她要怎么解决我们三个之间这种不正常的关系。难不成，她是真的要当小妾么？”
　　从方才，徐朗承认一切都是他的欺骗，程细雨的气就已经消了大半。不管怎么说，这个男人并非是坏透了的那种无赖，最起码，他还敢说一句公道话。于是程细雨选择了沉默，选择了不再咄咄相逼。事情说清楚了，就当是已经解决了吧。她没想过之后会怎样，反正已经坏到这样的地步了。
　　“你们不用逼问程小姐了，这件事情，我自然会有所交代。”徐朗看着被徐太太挑拨的记者，认真道。“我住院期间，程老板的确有拜托唐老板转交了一笔钱，用以支付我的医药费。我很感谢程老板的仗义以及宽容，但是这和要我说出整件事的实情没有任何关系。我并非是被钱收买，才站在这里说这番话的。我可以用我的性命担保，我今天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除此之外，在我住院期间，还有一位先生找过我的太太，他提出的要求，则是要我一口咬定程小姐知道我是有家室，并且不介意做我的情妇才和我在一起的。
　　而为能让我说出这番话，他还许诺会给我一大笔钱，助我完成自己的事业。并且，我和太太是不必离开上海的。可以继续留在这里，过从前的日子。”
　　记者们自然有开始窃窃私语，纷纷猜测这个敢跟程逸飞作对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然而徐朗并没有表明此人身份的意思。“毕竟是涉及到别人隐私的事情，我不想在这里说，总之今天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最后一句，也是我最想说的一句。”长长的抽了一口冷气，徐朗慢慢的看向了程细雨：“对不起，细雨，程小姐，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是我伤害了你。我不干奢望你能原谅，我只求你不要因为这件事情而责备自己。既然我是存心要骗你的，又怎么会让你识破。”
　　程细雨看着徐朗，好半天都没有说话。这个她曾经深深爱过，又恨不得撕碎的男人，早已经抽空了她一整颗的心。
　　“还有一句话，我只悄悄的告诉你。”徐朗慢慢的走向她，轻轻的附耳。隔着一些距离，他依然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儿。
　　唐澜并不知道徐朗和程细雨说了什么。实际上她也并不想多事。“感谢大家今天赏脸出席这个记者招待会，事情既然得到了圆满的解决，我想大家也知道该怎么下笔解除先前的误会了。好，请大家配合，分别从会议室两侧的楼梯离开，必要拥挤，避免不必要的伤害。”
　　说话的同时，唐澜向刘传一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带着徐朗和徐太太从后门乘车离开。
　　而程逸飞则走上台，将程细雨扶住：“我们回家吧。”
　　“好。”程细雨的目光里，满是不舍与哀痛。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只是一场骗局而已。但是为什么，在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视线的那个瞬间，心会疼的这样厉害？
第132章 纸能包住火
　　“唐澜，我们讲和好不好？”处理好了所有的事情，刘传一这才顾得上去追已经远远走在前面的唐澜。“我不去银楼睡了，陪你一起回家好不好？对不起唐澜，都是我不好，我之前不该跟你发脾气，我知道我错了。”
　　前头一直走的飞快的唐澜没有任何回应，继续大步大步的往前走。好像没有听见身后的男人，略带乞求的恳切声音。
　　“老婆，你别这样嘛！”刘传一从后面抱住了唐澜，丝毫不顾是否在街上，人来人往。“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我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你看看，连徐朗那种男人都敢于承认自己的错误，更何况是我呢。我以后再也不会说那样的话惹你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多心了。老婆，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你说，我就能办到。”
　　“真的么？”唐澜这下才出声。
　　“当然是真的，老婆你说，你说我就尽量去办。”刘传一将她转过来，两个人面对着面。
　　唐澜挣脱了他的拥抱，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我没有别的要求，我也不相信你是真的一点儿都不信任我。现在我只希望你能为我做到一件事。”
　　流传一一个劲儿的点头：“你说，你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一定会尽力去做好。”
　　“真的？”唐澜怕他反悔，想要再确定一遍。
　　“当然是真的，你说怎样做就怎样做。”刘传一没想那么多，也没想那么远，只顾着答应了。
　　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唐澜慢慢的呼了口气：“经过今天的事情，传一，你也一定看见了。欺骗，会给一个人造成多么大的伤害啊。说真的，我不想伤害身边任何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传一，你能不能答应我，告诉妈其实不能生育的人是我。这样的话，我心里才不会愧疚，不会觉得难过。即便妈要为你纳妾，我也愿意接受。你就当为了让我良心好过一些，替我做到这件事行么？”
　　刘传一难以置信的看着唐澜，他没有想过，经历了这多事。她最终还是不愿意和他一起说这个谎。但是这一回，刘传一已经不再坚持了。“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不惜一切代价？”
　　“是。”唐澜点头：“我不想背着良心债过日子，尤其是去欺骗对自己好的人。”
　　“好。“刘传一爽快的点头：“我们现在就回家，会去将这件事情告诉妈。既然你愿意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欺瞒的。”
　　对于他这样爽快的答应，唐澜心里有些没底。但转念一想，可能是自己一再的逼他，叫他撑不下去了。也只好答应自己这么做。
　　“那就走吧。”刘传一叹了口气：“既然你这么决定了，我也就没有什么好坚持的了。但愿妈知道了真相，不会被气晕。”
　　“不会的，我会好好和妈解释。妈知道你没有问题，一定会高兴的。”唐澜其实，已经做好一一切心理准备。不管婆婆是要给刘传一纳妾也好，还是要别的怎样安排都好，她都会心甘情愿的接受，只有内心坦然的人，才能过上坦然的日子。
　　杨青似乎早有准备，看见两个人走进家门，便招手示意：“你们回来的正好，我这里有一份文件，想让你们看一看，给点意见。”
　　刘传一有些诧异，不解的看着杨青：“妈，生意上的事情，你从来就不过问。哪里弄的文件需要我们给意见？”
　　唐澜也不多话，只是走上前来，先接过了杨青手里的文件。
　　“唐澜，妈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妈也知道，这么多年，刘家委屈了你。”杨青心有悲切，一句话说的很慢。“可是再委屈，你也是刘家的儿媳。妈希望你能体谅作为母亲的心。”
　　看完了“文件”，唐澜什么都明白了。只是没有想到，她正准备拉着刘传一回来自首，就被婆婆先一步揭穿了自己的谎言。“妈，其实这件事情，我正想要向您交代呢！”
　　“到底是什么？”看得出唐澜的脸色不好，刘传一从她手里拿过文件仔细一看，不由的一惊。“妈，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你……你怎么能暗中去调查这些事情，把福尔摩斯的那一套带回咱家啊？您真是……真是太过分了！”
　　杨青没有动怒，正如唐澜所料，知道了这件事情，她应该反而会欣慰才对。“传一，这件事情明显是我们不对，你不要再说了。”
　　“妈，这都是我的主意，和唐澜没有关系。”刘传一咬着牙：“是我欺骗您。”
第133章 送上门的妾
　　“不，妈，都是我不好。”唐澜从来不是不敢于担当的人。即便现在替她扛起整件事情的人，是自己的丈夫，她也一样不心甘情愿。“要不是因为我有病，传一也不会这样做。归根结底，都是我不能替刘家开枝散叶，才惹出的事端。妈，您要怪就怪我，但是千万别为了这个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得。”
　　“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杨青一改往日急躁的脾气，越发沉稳自若的看着这两个人。“唐澜，为了这件事情，咱们婆媳俩吵也吵过，闹也闹过，终究还是和好如初了。这么多年，你为刘家做的这一切，不是功劳也是苦劳，妈已经想明白，天意如此，不该怪你。”
　　刘传一没想到杨青竟然会这样说，感动的双手都在颤抖。“妈，您真是太明白事理了。这样多好，您就不会让我跟澜儿分开了。您知道么，这才是我最希望看到的。”
　　杨青根本就没有接儿子的话茬，只是将看不清明暗的目光直接落在唐澜的脸上。“澜儿，妈问你一句话，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婆媳感情，你一定要如实的回答我。”
　　唐澜没有迟疑的点了下头：“妈，您说。”
　　“刘家的香火不能就这么断了，澜儿，你真的愿意让传一纳妾么？”杨青三句话，最终还是绕到这件事情上了。
　　“妈，您怎么还是……怎么还是这么顽固不化呢？这都什么年代了，没有孩子就一定不幸福么？”刘传一急的脸都红了：“我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我跟澜儿，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您为什么就非得要把我们拆散不可能？”
　　杨青叹了口气，才幽幽的看了儿子一眼。“那件事情发生之前，你这么问妈，妈还能相信你是真心实意的爱着澜儿。可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你还坚持这一套说辞，当真是叫妈看不明白了。传一，妈不是教过你么？做人要诚实，要有担当，要承担得起肩上的重任。”
　　什么事情？
　　唐澜一头雾水，但似乎这件事情是和自己有关的。不明所以的看向刘传一。
　　刘传一登时面如死灰。“妈，您在说什么呢？您能不能别闹了。我求求您了，让我消消停停的过几天舒心的日子好么？我跟唐澜，这才和好，我不想再生出别的事端了。妈，我求您了行么？”
　　“你别急着堵上我的嘴。”杨青根本不理会儿子的哀求。反而是重新问了唐澜一遍：“澜儿，你真的愿意传一纳妾，为我们刘家开枝散叶么？”
　　虽然不知道，这对母子之间在打什么哑谜。但是唐澜没有迟疑的点了下头。“妈，当日您因为生气而住进了医院，我就已经想清楚了整件事情。与其让您和爸都在这种痛苦种煎熬，倒不如给传一那个妾，为刘家开枝散叶。我不能做到的事情，我也希望别人能做到。”“唐澜。你能不能别逼我？”刘传一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妈，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是我真实的想法。其实从古到今，有妻有妾的美满家庭也有很多，不见得就一定是什么坏事情。”唐澜如果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打死她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杨青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女人，她豁达，她也宽仁。“谢谢你，澜儿，你让妈又重新看到了希望。早知道，你是这样懂事的孩子，当初妈就该好好和你商量。之前让你受委屈了，妈对不住你。好了，现在妈想让你见一个人。好孩子，你就当成全了妈吧。”
　　刘传一赶紧上前一步，拉着唐澜就要回房间。“妈，我和唐澜谁也不想见，我们已经决定不要孩子了。您就别再为我们操心了。您要是再逼我，我就带着澜儿从这个家里搬出去。”
　　“你这干什么？”唐澜觉得自己的手腕子，都快要被刘传一捏断了，疼的脸都青了。“事已至此，你为什么就不能冷静的面对……”
　　“刘老板，您回来了？”女子温软的声音，打断了夫妻两个对话。
　　唐澜一脸雾水的看着从楼上走下来的女孩，心不由一紧。“这是……”
　　刘传一已经濒临崩溃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女孩会出现在自己的家里。“走，马上走，俩开我家。”
　　“刘老板，我……我真的是没有别的去处了……我……”
　　“翠儿，你别担心，这里往后就是你的家了。”杨青和颜悦色的看了唐澜一眼：“澜儿是善心人，必然不会为难你。”
第134章 男人都会犯的错
　　“妈，这到底是……”唐澜不解的看着杨青，又看了看刘传一，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这件事说来话长，澜儿，你还是自己问传一吧。”杨青朝翠儿招了招手：“我不是说了么，这些下人的活，不用你干。我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一间房，稍后给你用。明天一早，咱们出去逛逛，给你买两件像样的衣裳。照我说，请客还是要的，传一要是不喜欢太隆重，简简单单一家人吃个饭也总是好的。”
　　“妈……”刘传一的声音，既艰涩，又充满了愤怒：“您能不能别这样对我？你明知道我是不可能和她……”
　　“好儿子，你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害怕面对怕承担责任么？”杨青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澜儿，你说吃饭的事情，就我们简简单单的一家人好不好？”
　　唐澜的心，像是被用刀子一下一下的剜着，疼的几乎站不稳。她是做梦也想不到，一边说着爱他的丈夫，一边会背着她和别人有了这种事情。尽管心疼的厉害，唐澜还是维系着脸上寡淡的笑容，她知道，这是婆婆愿意看到的。她也知道，她别无选择。“妈，您决定就好，我没有任何意见。我先回房了。”
　　“好，那你早点歇着，明天再说也不迟。”杨青知道，这样已经很为难唐澜了。但是她不得不这么做。体谅是互相的。她可以接受有个不能生育的儿媳，但是她不能接受，自己一辈子到死也抱不上孙子。
　　“唐澜，你听我解释。”刘传一看着唐澜头也不回的上楼，赶紧大步大步的追了上去。“我不是故意欺瞒你的，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听我解释一下。”
　　“说吧。”唐澜走进房间，往床上一坐。
　　她这样的直接，反而刘传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你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唐澜根本不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反正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知道的太多根本就没有任何好处。“既然是你已经做过的事情，承担结果也很应该，这么算起来，不是妈逼你，也不是我逼你，而是你自己必须如此。很好哇，这件事情算是圆满的解决了。你放心，我当初既然答应了，现在就不会反悔。何况，刚才妈问我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回答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总得要有人妥协。”
　　“就是那天，我们吵架的那天。我在外面喝了很多酒，几乎醉的不省人事。是小翠把我扶回了家，我以为……我把她当成是你。唐澜，你知道我的，这么多年，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身边还会出现别的女人。可我……酒醉误事，错把她当成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知道自己犯了弥天大错，只好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她。我知道那些钱实际上弥补不了什么，于是第二天，我又送过去一些……”
　　刘传一很愧疚的低下头，懊悔不已：“澜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事发之后，我也想过向你坦白，可我怕你会因为生气而离开我，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的。于是我存了侥幸的心里，想着也许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毕竟小翠也答应我，绝对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此事，我才放心的不对你说。总之，都是我不好，澜儿，都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要怎么处置我都行，我都认了，就是无论如何，也别离开我行么？”
　　“我知道了。”唐澜没有我往下说。
　　“唐澜，你别这样好么？你打我骂我朝我发脾气都行，就是别委屈了自己。”刘传一没见过这样哑忍的唐澜，心痛的不行。狠狠的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刘传一哭腔道：“你别憋着了自己啊，你冲我发火，你打我吧！行么唐澜，我求求你了！”
　　“我打你，小翠能凭空消失么？你做过的事情能当做没有发生么？我打你，妈就能抱了孙子么？还是刘家就能开枝散叶了？都没有用。”唐澜深呼吸几次，平静地说：“既来之则安之，命数如此，改变不了，就只能接受。有什么好挣扎的？好好对人家也就是了。”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好怕。”刘传一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为什么我总感觉，我是要失去你了。唐澜，你能不能答应我，别离开我好么？”
第135章 鸠占鹊巢日子难熬
　　“小翠，你别站着啊，坐着和我们一起吃就好。来，做到妈身边来。”杨青看着忙前忙后却不上桌的小翠，打心眼里满意。“都是一家人了，何必如此呢。快来坐下。”
　　刘富端着碗，吃着饭，一言不发。似乎眼前的一切，都是别人家的事情，和他没有半分关系。
　　唐澜沉默的吃着饭，除了微笑，脸上再也看不到多余的表情。而刘传一则一直阴沉着脸，只扒拉着饭，硬是没有去碰一筷子菜。
　　“刘老板，这是我烧的芋头腊鸭，您尝尝味道怎么样？”小翠挨着刘母，下首则是刘传一。殷勤的替他布菜，也是希望他能多看自己一眼。“唐老板也尝尝看吧，是我家乡的风味，不知道您能否吃的习惯。”
　　“好。“唐澜自己夹了一筷子，放进碗里慢慢的吃起来。她能做到的，就是尽量不去看小翠和刘传一的表情。无论是什么样的表情，她都不想看，生怕看一眼，心又会揪起来。
　　“我们家不喜欢吃这种风味，比较喜欢吃玫瑰甜鸭的那一种。”刘传一看也不看小翠夹到碗里的鸭子，直接放下了筷子：“爸、妈我吃饱了，先去银楼了。”
　　“你站住。”杨青没好气的唤住了他：“大中午头的，银楼能有什么事情要做？早晨我陪着小翠去买了几块料子，你帮着参谋参谋，哪一件做成旗袍好看，等吃饭的那天穿。”
　　刘传一咯咯一笑：“妈，我们家哪天不吃饭了？我们家哪天吃饭不穿衣服了？您这么说，好像我都光着似的，也太好笑了。”
　　“你这孩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杨青被他噎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明知道，我说的吃饭，是指正式迎娶小翠的喜饭，你偏要胡说八道是不是？”
　　话一说开，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妈，你知道我的心意，你别老是逼我行不行？是不是要我离开这个家你才满意？”刘传一站了起来，脸色发青：“你一定要我这么做，那我真的很抱歉了，你就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儿子，我现在就走。”
　　“不，不要，刘老板您别走。”小翠呜的一声哭了出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刘老板，您千万别走。要不是，日本人打进上海，我的父母都在灾祸中惨死了，我也不会落得这样的地步。我一个女孩儿，不知道能靠什么生活，又时常被那些恶棍骚扰。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会厚颜无耻的来到刘府，对老夫人讲出了当日的事情，我不是厚颜无耻，想要嫁给你，我也知道自己不配。我就是想在刘府伺候伺候老爷夫人，做做饭洗洗衣，有个容身之处……”
　　“说白了，你就是嫌我给你的钱不多是么？”刘传一冷漠的声音没有温度：“好，你开口吧？你是要我家的银楼，还是要这座宅子？你想要什么？”
　　“刘老板，您真的误会我了，我就是想找给能够安身的地方。我从来没想过要这些东西。实际上，我来的第一天，就把您给我的那些钱，还给了老夫人。那天晚上……虽然您是酒醉，可我是清醒的，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我不后悔。我也没想过要赖着你一辈子，只要日本人离开了上海，日子能太太平平的，我就会走了，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您别说这些赌气的话，伤老夫人的心了。都是我的错。”小翠边哭边说，声泪俱下，看上去楚楚可怜，叫人心疼的厉害。
　　“传一，你看看你这是做什么孽啊。”杨青急的不行：“好好的女孩家，清清白白的，什么都给了你，你就是这样回报人家的。何况唐澜都不介意你纳妾，事情又是你自己做下的，你怎么就能这么翻脸无情呢？”
　　“孩子的事情，你能不能不搀和？”刘富也放下了碗。“你儿子，老大不小的了，难道不能给自己拿主意么？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杨青也很憋气，但终究是忍下了。“好，我不说，让唐澜说，这总行了吧？”
　　唐澜放下了筷子，平静的叫了一声爸：“事情既然是传一做的，他就应该负责。小翠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又乖巧懂事，年轻体健，一定能给为刘家传宗接代，开枝散叶的。只要您和妈能过的舒心，我也没有什么好委屈的。何况小翠这么懂事，我们一定能好好相处的。”
　　“澜儿，你何必这样委屈自己？”刘富心疼这个儿子，不禁蹙眉。
　　“爸，我不委屈，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很平常。”唐澜故作轻松：“小翠是个好姑娘，我相信妈的眼光，一定不会错。”
第136章 不速之客的威胁
　　“澜姐。”程月亮兴高采烈的奔过来，看见唐澜站在银楼外怔怔发呆，脸上的笑容便收敛了几分。“你有心事啊？”记得上一次，他看见澜姐这幅表情的时候，桂花香就是这么说的
　　唐澜回过神，看见月亮站在自己面前，心里微微一动。“你怎么来的这样早？”
　　“我每天都是这个时候来啊。”月亮笑眯眯的说：“桂花香说了，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只有勤劳的人，才能领略一天的充实。”
　　“呵呵。”唐澜不自觉的笑了出来：“这段日子，你和桂花香相处的很愉快吧？”
　　程月亮点头：“桂花香是个爱说爱笑的女孩，和她相处很愉快。”说话的时候，月亮能明显的感觉到唐澜不开心，于是蹙眉又问：“澜姐，你是不是不开心啊？你忘了，从前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你都会和我说的。我们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单独见面，说心事了。你最近，也很少去我家……”
　　看着他忽然不开心的样子，唐澜微微有些自责。“对不起月亮，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忽略了你。但是其实我还是一样的关心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那澜姐你为什么不开心？”程月亮挠着头，似乎想起了什么。“是不是因为报纸上的那些传闻，说你和我爸……”
　　“你看到了？”唐澜也看到了那些报纸，之前因为程细雨的事情，她做的太多。有心的记者就抓住了这些是非，大肆渲染她和程逸飞不同寻常的关系。加上之前，王剑罗世强那回事儿，这样的新文已经不止一次的出现在了报纸上，唐澜都不觉得稀罕了。“其实那些都是无稽之谈，你不用管他们怎么写。”
　　程月亮点头：“桂花香也是这么说的。她说你是她见过做好的人，你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我们一定会相信你的。”
　　“你呀！”唐澜揉了揉程月亮的头，她知道，他现在已经离不开桂花香了。这样的感情多么的单纯质朴，想怎样就怎样，没有一丝烦恼。
　　“唐老板，您好。”
　　身后男人的声音格外耳熟，唐澜几乎没有转身，也听出来是谁了。
　　“二叔，你怎么来这儿了？”程月亮不解的看着程逸翔：“你来买金饰啊？你来的太早了，我们还没开店呢。”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程逸翔朝他摆了摆手：“既然没开店，就赶紧进去准备开店的事情啊。别在这里捣乱。”
　　“月亮，你去吧。”唐澜知道，程逸翔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脸色微微的有些不好。“程二老板可是我们银楼的稀客，不知道有什么能为您效劳。”
　　程逸翔也不和她兜圈子，直截了当：“我这个当弟弟说的话，我大哥从来都不听。相反的，你这个外人说的话，他倒是无比的在意，也听得进去。所以不想麻烦你，也不得不来！唐老板，你就帮帮我，劝劝我大哥，让他同意我开棺验尸吧。我的父亲，不能死的不明不白，而这件事情，一直都是我和我大哥的心结。”
　　唐澜只觉得很突兀：“别说程老板不一定会听我的了，就算是开这个口，我也完全没有必要。对你们而言，我就是个外人而已。我这个外人，没有任何资格对你们程家的事情指手画脚。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这段时间报纸上的闲言碎语，以及成家人的提防已经足够影响我的名誉和心情了。我没有必要让自己卷进这样的纷争之中。程老板答应，有他的原因，不答应也一定有他的苦衷。语气和我说这样没有意义的话，倒不如你去直接请求他。”
　　言罢，唐澜很不客气的往前走了一步：“真不好意思程二老板，我们的银楼现在还没有开店。您要是想逛逛，得稍微等等。我就不奉陪了。”
　　“唐老板，你别走的这样急。”程逸翔言简意赅：“我想你的日子也一定不好过吧？虽然我不打能领会你现在是什么心情，但是作为女人，谁也不愿意自己的丈夫和别的男人有瓜葛不是么？要是我告诉你，那个小翠的真正身份，你不想知道么？”
　　唐澜整个人震在那里，莫名的看着程逸翔：“你连这件事情都知道了？程细雨和徐朗的事情，更不在话下对么？我真的很佩服你，那是你自己的亲侄女。你都能见死不救？我怎么指望你为我的婚姻找一条出路？说不说随你，可我不想听！”
第137章 野心勃勃的小妾
　　程逸翔没想到这个唐澜，性子还挺拗的，少不得冷笑起来。“唐老板，你可以不想听，可是小翠是个活生生的人，她就出现在你和你的丈夫之间，难道你就不想让她回到她该回的地方，彻底的消失在你的生活里么？”
　　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程逸翔，唐澜只觉得这个男人太过阴险了。“我想，收买徐太太的人一定是你吧。你肯定是许诺她，只要她一口咬定程细雨明知故犯，故意接近徐朗，是个不折不扣的狐狸精。你就会给她一大笔钱，还准许她继续留在上海，如此一来，她才会昧着良心替你办事。抵死不松口的诬陷你的亲侄女。”
　　不等程逸翔开口，唐澜继续道：“而且，小翠该不会也是你安排的吧！就连医院的那张诊断书，应该也是你想方设法送到我婆婆手里的。你以为只要这样，你就可以逼我就范，为了保全我的婚姻，我就会帮着你一同劝说程老板开棺验尸。你简直太可笑了。我不会用我自己的婚姻去勉强别人做选择。就算小翠真的是你安排到我丈夫身边的，那也无妨。毕竟我丈夫是真的犯了错。他应该负责。”
　　如果能如此轻易的被她威胁，唐澜就不是唐澜了。“好了程先生，程二老板，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吧。我现在不想听这些，也必然不会替你做什么。”
　　“如果我说，是你想多了呢？”程逸翔并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样子。非但没有，他反而坦然了许多。“小翠并不是我安排的人，我也没想过用这件事情来要挟你什么。实际上，机缘巧合，我知道关于小翠的身世，但是你不想听，我也不会勉强你非听不可。这件事也是你的家事，作为外人我没有道理逼着你去选择。不过，正因为你是程逸飞，我大哥的好朋友，我才希望你能站出来劝一劝他。因为这样做，不是为了我好，而是为了他好。为了我们整个家好。
　　实话告诉你吧，开棺验尸我是势在必行。风水宝穴我也已经择了一处。只是时间的问题。如果你在此期间，能劝说程逸飞同意开棺检验。那么报纸的头条，只会出现程家孝子，为父迁坟的美谈。如果不能的话，那我就真的很抱歉了。你将会看到的只有‘因疑父亲死因，程家二子反目开棺’的标题。”
　　唐澜有些哭笑不得，这个程逸翔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拿着你们程家的事情来威胁我？你不觉得很可笑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你自己权衡吧？”程逸翔知道，唐澜一定放不下程逸飞。她绝对不可能看着程逸飞连栽两个跟头。程细雨的事情，已经让他丢尽了脸。“我现在该回家了。”
　　看着他很是得意的背影，唐澜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威逼利诱，一切的手段，在程逸翔眼里都是能达到目的的好方法。所以他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什么是义气，什么是不能做的事情。
　　“唐老板，您怎么还不进去？”小翠甜美的嗓音听上去让人觉得很舒服。
　　唐澜有些愣，随即便是一惊：“你……”
　　“我陪着传一一起来的。他看见你和程二老板在说话，就先进去了。我看这里你们已经说完了，就想提醒你一句，这里风有点大，当心着凉。”小翠亲昵的样子，一点儿也看不出生分。对唐澜的关心，仿佛就如同亲姐妹一般。
　　“多谢你提醒。”唐澜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只觉得尴尬。
　　小翠却忽然低下了头：“对不起，唐老板，我的出现一定给你带来了很多困扰。但是我也没有办法，除了没有父母双亲可以依靠，我也没有您这份本事，能支撑起银楼的生意。而且，而且我知道传一是好人，我也希望自己能有个好归宿。我答应你，会好好侍奉在他身边，我知道他心里只有你一个，但我不会在意，只要你不赶我走，能让我留下，我就心满意足了。”
　　唐澜脑子里有点乱，心有点疼，但是脸上的笑意分毫不减。“你放心吧，我不会赶你走的。你已经是刘家的一份子了。”
　　“多谢你了，唐老板。”小翠高兴的不得了：“对了，唐老板，我可不可以喊你澜姐？总是老板钱，老板后的，感觉很生分呢！”
　　“当然可以。”唐澜微微一笑。
　　“那我先进去干活了，大事情上，我帮不了你什么。力所能及的做些小事情，我还是很乐意的。澜姐，你别站的太久了。”小翠欢喜的走进了银楼，步子轻快。
　　关上门的那个瞬间，唐澜才发现，除了自己，她真的什么也没有。
第138章 痛不欲生的执念
　　“哥。吃饭之前，我想先跟你说一件事儿。”程逸翔当着全家的面儿站了起来。“风水宝地已经找好了，我也约了记者，请他们明一日早和我们一起上山，先把爸请回程家，再则吉日迁葬新坟。时间我定在八点钟，希望您以及全家老小准时出席，不要迟到。”
　　程老太太当即就懵了，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逸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谁同意开棺验尸了？谁有同意你爸爸迁葬别处了。你怎么能没经过你大哥的允许，就擅自做主？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妈还有我们这一家人么？你简直岂有此理！你是不是想活活把我气死……”
　　“妈，这件事情已经拖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年可以等。我也不知道爸还要含冤多少年才能瞑目。总之这一次，我已经决定了。如果明天您和哥不一起山上去接爸回家，那我就当众告诉记者，之所以开棺，是为了弄清楚我父亲的真正死因。”
　　“造孽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逸翔，你哥哥有哪点对不起你……”程老太太越说越激动，心口疼的厉害，整个人的精神都涣散了。“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个不孝子……”
　　程逸飞重重的叹了口气，终于仰起头对上了程逸翔的眸子：“我只问你两件事，你如实的回答，我就同意开棺验尸。”
　　“当真？”程逸翔眼前一亮。
　　“不错。”程逸飞坚定不已。
　　“你问吧。”程逸翔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他就是怕程逸飞作怪，抵死也不承认和父亲的死有关。
　　“徐朗和细雨的事，是你一手策划的吧？”程逸飞已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却还是要当着全家人的面问。
　　程逸翔从他审慎的眸子里，看到了不可违逆的颜色，顿时点头。“除了不是我让徐朗接近细雨，让他骗财骗色的，其他的事情都有我的一份功劳。”
　　“二叔，你还是不是人啊？”程细雨闻言不由的激动起来：“你怎么能明知道他是混蛋，你还要要推波助澜，你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亲人？”
　　吕凤萍也不禁激动起来：“程逸翔，你怎么能如此的狼心狗肺，你帮着外人害自己人，你居心何在？”
　　程老太太一口气倒不过来，脸都已经憋紫了。星星太阳月亮赶紧围在他身边，又是捶背又是宽慰。场面瞬间就热闹起来，好好的一顿饭，看来是吃不到嘴里了。
　　“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程逸飞平静的问。在场的人之中，恐怕也就只有程逸飞，还能稳稳当当的坐在人前，一动不动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我就是要你名誉扫地，我要你在租界待不下去。到你在程家说话不算数的时候，你也就不能阻止我开棺验尸了。”程逸翔面不改色：“实话告诉你吧程逸飞，就算是死，我也一样要开棺验尸。谁也不能阻止我！”
　　程逸飞点头：“大家都听清楚了么？他是一定要开棺验尸。既然如此，有什么好阻拦的。明天一早，程家所有的人，一个也不能缺席，必须上山接成老太爷回来，当着全家人的面，让他验个清楚。”
　　“好。”程逸翔等的就是这句话，闻听此言，他不禁热血沸腾。
　　“你先别高兴的太早了。”程逸飞咬牙切齿：“如果爸不是被毒死的，你必须马上滚出程家去，以后都不许再踏进程家半步。别说你是我程逸飞的弟弟。”
　　“逸飞……”袁秀巧觉得这话有些重，少不得劝。“都是一家人……”
　　“他有把我当成是一家人么？他根本就没有！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把他当成一家人。都不必再说了，这件事情就这么决定了。”程逸飞拂袖而去，重重的关上了程家的大门。快步离开程家，他才觉得自己能够畅快的呼吸。这些年，扛起这个家，到底是为了什么？
　　发动了车子，除了银行，程逸飞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这个时候，他连个可以倾诉的朋友都找不到，这才是最大的悲哀。想起了唐澜，他不禁将车子开往了银楼，也许她是唯一一个能听听自己心声的人。
　　刘家银楼，唐澜看了一天小翠和自己丈夫的亲昵，只觉得心力憔悴。
　　“传一，楼下有位徐老板，想跟您谈谈进货的事情。”小翠甜美的声音，似乎有穿透人心的能力。
　　听她的声音唐澜只觉得整个人都没有力气。
　　“我这就下去。”刘传一没有什么表情，一整天，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无所谓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勉勉强强的活着而已。
　　“澜姐，有件事，我想跟您说。”小翠支开了刘传一，总算是找到了个不错的机会，亲口告诉唐澜一件事情。
　　看着她怯懦之中还带着欣喜的样子，唐澜恍惚已经明白了。“你说吧。”
　　“我……”小翠的脸颊腾起了红热，很是不自然：“昨天一早，妈陪我去看过医生了。我……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自己十年的努力，都不及小翠与传一的一夜缠绵，唐澜觉得，这简直是天大的讽刺。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的出人意料，偏偏就是朝着离她最远的一条路而去。但作为妻子，最为儿媳，唐澜也是真的替他们感到高兴。
　　这不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结局么？
　　“恭喜你了，既然是这样，就好好的安胎，别想那么多。”唐澜想起她早晨还做了很多事情，不免担心。“有身子，就别那么操劳了。”
　　“澜姐，我没事儿的。我就是想尽快的学会银楼的事情，这样也能帮传一一把不是么？”小翠的弦外之音，就是唐澜也该离开了。她从来没想过，要和唐澜分享同一个丈夫。她要的，就是用肚子里这个孩子，俘虏刘家公婆的心，以及刘传一的心。
　　“总不能什么事情都指望你一个人干吧，这样你也会很辛苦的。”无辜的眼神，让小翠看起来格外的单纯：“澜姐，这么多年都是你在打理这个家，往后我希望也能和你一样。”
　　“会的。”唐澜饶是大度一笑，内心却也充满了沮丧。是啊，她对这个家的贡献，仅此而已，再也不会有别的了。又想离开，在这一瞬间，唐澜忽然觉得人生一片漆黑，再也没有方向了。
　　让程逸飞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车子还没有开到银楼，他就遇见了刘传一。刘传一不是自己一个人，身边还有个年轻的女孩，亲昵的挽着他的手。这是什么情况，程逸飞有些晕。这么多年来，他就从来没有想过刘传一会有这样的事情。
　　愤愤的停了车，他快步的追了上去。“刘传一。”许是自己内心不平静，程逸飞的声音不小。“你在干什么？”
　　刘传一猛的转过头，看见身后的程逸飞，顿时尴尬不已。“程老板，这么巧啊。”
　　“巧？”程逸飞微微蹙眉：“她是谁？你千万别告诉我，大街上遇见的，就这么挽着手走了？”
　　小翠虽然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但是那一声程老板，顿时就道出了对方的身份。“程老板您好，我总是听传一提起您。我叫小翠，是传一的妾室。”
　　“你说什么？”程逸飞完全摸不着北，怎么几天不见唐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刘传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刘传一不知道该怎么跟程逸飞解释，似乎他也没有必要跟程逸飞解释什么。“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你站住，你这种行为，是该负责人的男人应有的么？”程逸飞本来就是一肚子气，这会儿可好，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什么，你还有事儿，事情还没有交代清楚，你能有什么事儿？你站住，你给我说清楚！”
　　“程老板，你不要这样。”小翠死死的保住刘传一的手不肯松开：“医生说，我已经怀孕了，孩子是传一的。我们都希望这个孩子能平平安安的出生，过简简单单的日子。仅此而已。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这样生气，可到底是我们刘家的事情啊！你能不能先放开传一，不要伤害他……”
　　程逸飞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但是小翠的话，他一字不漏的听得清清楚楚。紧紧抓着刘传一领口的手，也没有送了力气。他就是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忽然什么都变了呢？
　　唐澜快步走了上来，抓住了程逸飞握着刘传一的手，迫使他松开。“程老板，我想说的是，你家里的事情以及银行的事情我都帮不上忙，作为朋友，我家里的事情，也不需要你格外的关心。如果你真的想帮我，就陪我走走好么？”
　　小翠适时的握住了刘传一的手：“传一，我们回家吧，街上好乱，我有点怕。”
　　“可是……”程逸飞看着刘传一被小翠拉走，满腔的怒火压不下来：“你就这么能忍，你就这么愿意受气？”
　　“我不想忍，我也不享受气，可是程老板，你也看见了……”唐澜看着一双璧人远去的身影，心已经被掏空了。“我不想又能怎么样呢？他们不是很合适么？”言罢，唐澜转过身去，慢慢的往相反的方向走，刘家，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回去了。
　　程逸飞快步的跟上来，陪着她一起默默的走，这个时候，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防空警报忽然被拉响了，尖锐刺耳的声音震得人肉皮发麻，心惊肉跳。
　　唐澜猛得抬起头，忽然看见远远而来的阴影。紧跟着，飞机轰隆隆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糟了。”程逸飞大喊一声不好，飞快的拉着唐澜往远处的教堂跑。“日本人言而无信，八成是打进租界了。”
　　他的话音还没落，就听见流弹飞落的声音，紧跟着，无数的声响此起彼伏，爆炸声接连不断。方才还人来人往的街上，浓烟滚滚，灰尘漫天。
　　即便是离的很近，也看不见惊慌失色的行人脸上，那一抹恐惧的表情。
　　“不好了，传一和小翠……”唐澜慌乱的要挣脱程逸飞的手，朝自己已经远离的方向追过去。
　　程逸飞也慌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唐澜死死的保在怀里：“你不能去，你自己会没命的，你疯了。”
　　“我不能不管他们，我不能……”唐澜不能离开刘传一，虽然她很想走。“我不能让他们有事。”
　　“你又不是天主，你又不是上帝，你管得着么？”程逸飞坚持不肯松手：“你总得为你自己活一回不是么？”
　　从天而降的流弹，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忽然炸响。程逸飞抱着唐澜扑倒在地，紧紧的将她护在身边。唐澜只觉得耳朵嗡的一声，意识就渐渐的模糊了。临闭上眼睛之前，她只看见了程逸飞无奈而又恐惧的样子。
　　他大概是在叫着自己的名字吧？可是她已经听不见了。
　　碎石，瓦力，四处飞溅，哭喊声哀嚎声，声声震心。这一切的一切，唐澜都没有听见。她只想知道，刘传一在哪儿，他是否安全？
　　(本书第一部已经完结，第二部即将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