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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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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赔-陈一夫
1、高贵之贼
郑革新这辈子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作一回贼!偷的偏偏是自己的领导——国商银行总行吴副行长的家!!他曾经是国商银行总行资产资产保全部的副主任,现在也是国商银行光照市分行下管近万名员工、风光无限的行长!
他有着一米八左右的大个子,四十五六岁,短而粗的胖脖子撑着一颗硕大的西瓜状脑袋;稀疏的头发已经花白;大方脸上,一张大而厚的嘴唇下面,生着一个又大又方的下巴;一对细小的眼睛,埋在鼓鼓囊囊的大眼泡里,熠熠地环顾着四周。
此时,西服革履的他,依然是个大行长的派头,没有一点贼的模样。当然,亲自作贼的不是他,亲自踩道的自然却非他莫属。因为,只有他知道吴副行长家位于北京市金融街公寓小区哪一栋小楼哪一单元的哪一套房间;只有他知道看似严密的银行高档小区其实是银行自管的,没有保安、没有监视设备,并且管理无序;只有他知道吴副行长一大家子人现在正在光照市游山玩水呢!其北京的家里,正唱着空城计,而且,空得没有一个人!
偷盗不是在夜间进行的,而是选择了小区住宅楼的墙面进行重新粉刷的时候。星期四的上午,才刷完吴副行长的楼下;中午,工人们都外出吃饭、休息了。于是,一个猴子一样瘦小的男人,穿着刷墙工人的制服,帽子压得很低,顺着刷墙工人使用的绳索,光明正大地直接爬上了吴副行长家的楼顶,瞬间便消失在顶层的露台里面了。
虽然有过鸡鸣,但从来没有做过狗盗之事的郑革新,远远地躲在树阴里,可他那颗向党表过红心的心却依然难以抑制地狂跳着,虽然时值北京的早春,杨树最先发出了叶子的嫩绿骨朵,天气并不热,可大过黄豆的汗珠却依然顺着他大大的脑门子,噗簌簌地滴落下来。
突然,他的心仿佛被人抓住一般,立刻收紧了!他看见了他在总行时的老部下——老孙,苍白着老脸,歪斜着眼睛,瘸着老腿走过来了!
这个老孙肯定又是上班时中途溜号无疑!郑革新想,同时,把自己硕大的身躯,赶紧藏进有着黑色贴膜的奥迪车里。
看着老孙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看着他神态自若地进了另外一个楼的门洞,郑革新才又从车里钻出来。正感叹庸人活得也轻松的时候,那猴子一样灵巧的“粉刷工”,却已经顺着绳子从天而降,并闪电一样地钻进了奥迪车里。
“到手了?”郑革新启动了车。
瘦子点点头:“保险柜里除了你要的,还有现金!我还顺便弄来一块表!”
奥迪车平平稳稳地出了小区,直到上了大路,才飞快地跑起来。
行驶到交通顺畅的西二环,郑革新才开腔:“钱多吗?”
“一沓子全拿来了!不过,才三千多美元,没有人民币!”
“拿来是对的。”郑革新不动声色地说。
在南二环辅路的僻静处停车之后,郑革新才审查猴子的战利品。他先拿起存折,对着阳光仔细查看,直到阳光晃花了眼睛,他才放下存折,再拿出小笔记本,更加仔细地翻了几次,而后,他精神饱满、颇为舒心起来:“没错!就是这些东西!”
对瘦子递过来的一沓子钞票,他没有抬眼看,而是直接拿起了瘦子手里的表,拨去包装盒,打开一看,却惊叫起来:“劳力士!一块值十几万!你丫发财了!”
瘦子倒吃了一惊:“表还这么值钱?保险柜里还有好几块呢!”
“姓吴这老丫头的一定是个巨贪!还看见什么没有?”
“没有时间细看!找到这张存折和小笔记本不就行了吗?!”见郑革新沉思不语,瘦子继续申辩,“这点美元和这块表,我还是按照你的想法顺的!我想这样即使是狗日的报了案,这事也就只算个一般盗窃,省得公安局往这存折上查!”
郑革新终于咧开大嘴笑了:“表和钱都当你的外块!我料定这个老丫头的不敢报案!在国商银行总行偷出巨贪来,还了得!”
猴子没有笑:“郑行长,今天我必须回去!军营里管得可严,请假时间太长可不行!”
2、百千万工程
邀请李行长提前离会的郑革新,感觉出了几分尴尬,把他的大脑袋从副驾驶的位置上探向后排的李行长,带着几分忐忑地小声谄笑:“李行长,把您的代表证给我,我找警察说说,我们先过去!”
李鼎银行长五十多岁了,有着黑红色的皮肤,四方脸,胖墩墩的,没有眼镜,眼睑下垂,一副威严而慈祥的样子,他可是新中国自己培养的第一代学金融学的大学生!他看一眼车窗外拥堵的车流、人群,叹口气:“算了,警察同意了,群众也不会给我们让路!”说罢,他掐着自己两个感觉疲倦不堪的眼角,无声地揉捏起来。
前段日子,他因为处理闻名全国的怒潮集团公司骗贷案问题,把自己搞得身心疲惫,有如害了一场大病一般。风波过后,他本想调到中央银行搞搞宏观管理,从此远离变幻莫测、风险不断的金融竞技场,但是,组织上却没有同意他的请求。于是,他只好很不情愿地留任,只得不情愿也得情愿地继续引导着航空母舰一般巨大的国商银行,无奈地统率着由几十万名员工组成的庞大军团,在惊涛骇浪一般竞争激烈的海洋中,继续去拼死搏杀。
此时,郑革新为交通的不顺畅继续推脱着责任:“光照市的向明书记非要这么做,我们在基层工作的,也不好得罪他,只是……”
李行长见郑革新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便停止了对眼角的按摩,索性改变了话题:“自打总行作出对光照市进行信贷制裁的决定后,他们对你们分行是什么态度?”
郑革新见李行长转移了话题,一颗忐忑的心终于放回胸腔内让他感觉舒服的位置:“总行一对光照市停止新增贷款和停办核销之后,他们先是对我们来硬的,经常是停水停电的;税务局、审计局接连检查,就连市检查院都来过了!”
李行长眉毛动了一下:“检察院来干什么?”
郑革新怕行长大人多心,赶紧诉苦般地解释:“核实群众来信呗!”
李行长立刻把脸一沉:“有什么问题吗?”
郑革新不自觉地大了嗓门,坦然作答:“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上不了检察院管的线!无端找茬呗!!”
李行长重新揉起了眼角,话锋一转:“那向明同志这次怎么要主动跟我们改善关系了?”
郑革新带着几许得意,汇报道:“我们是全国最大的银行之一,虽然制裁之后,光照市参股银行借机开发了我们原来的部分信贷市场,但是,他们的规模有限,光照市离开我们还是不行!向明书记当然也明白这个理!”
李行长沉思起来,郑革新一时找不出对表现自己有利的语言了,也只得任车里的空气仿佛因沉默而不断地凝固,不敢开腔了。
奔驰320轿车终于在呼啸而过的人大代表的车队之后,通过了路口,再几经展转,来到了东城区景山附近一个用旧王爷府改造的四合院大门前。在这个四合院的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黑色的老奥迪车,挂着光照市的车牌,车号是0001。
一个穿中国传统便装的年轻侍者,早已经小跑着迎过来,比照着天安门广场国旗班战士的架势,引导着奔驰320轿车进入车位,并帮助他们停好了车。
郑革新很懂规矩,不等小车停稳,赶紧下车,小跑两步,要给李行长开车门。可还没有等他饶到后车门的时候,司机同志早已经抢先帮李行长把车门拉开了,并用自己戴着白手套的手,挡在车门上方,护着李行长下车,以避免碰了李行长那颗郑革新早就憋着保护而没有得着机会保护的尊贵之头!
郑革新见表现自己恭敬的机会已经失于司机同志,只好讪笑着,站在司机同志外侧,做勾肩耷背的谦卑状,把个肥大的身躯有意缩小:“李行长,您可小心呐!”
李行长看了郑革新的这副奴才相,心里舒服,可嘴上依然批评道:“我小心什么?我还没有老成这个样子嘛!”
这是一个有里外院落的四合院。院落的旧木门楣上,大书:“谭家菜”三个大字,进门先是一个雕龙刻凤的影壁,前院有个大葡萄架,这里只有正房,现在专门用作茶馆了;后院的院子没有里院大,却有正房和东西厢房。
一般来说,北京的许多老百姓只知道老字号的“全聚德”,也知道新招牌的“皇城老妈”,却不知道北京还有个“谭家菜”。这个“谭家菜”的经营方式甚是古怪,北京土话也可以说——真牛b:人家一天只接待三拨客人,中饭、晚饭是餐饮,晚上是茶点。中饭、晚饭不管你来多少人,非消费一万以上,不接待;晚上的茶点,不消费五千元以上,您就别来!
虽然“谭家菜”没有黄、赌、毒,但是,它的装潢之古朴,它的有如在王爷家作客一般,多少让人感觉出那么一点尊贵味道的体味,它的对山珍海味之精品再精选的一丝不苟,却依然博得了京城内外上层人士的心。于是,一个商人传了十个官,一个官再传了十个商人,直把这个“谭家菜”的美名传了个不胫而走。在没有美女做广告的前提下,很快就达到了如果不是提前三天预定,就别想吃上这个“谭家菜”的水平!
郑革新虽然号称见过大世面,但是,如果不是托向明书记的福,离京多年的他也是不知道北京城什么时候又有了这么个“谭家菜”的!
在大院门口,引导停车的年轻侍者就止步了。一个老侍者接替了他的工作。他穿长袍马褂,头发花白,拿出一副甘认老奴的样子,把李行长一行迎进前院,继续前行。
随老侍者走进前院之后,李行长悄悄问郑革新:“此次,向明书记有什么要求?不会是像他跟你说的只是坐坐吧?他是关照市的人大代表,我是国商银行的人大代表,碰过面,他在会上,可没有主动跟我说过什么?”
郑革新本想说:“光照市水泥厂已经一分为二了,五千万元贷款本金、两千五百万元利息,想核销!”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实话实说。他好歹也在金融官场上混了二十几年,当然知道欲擒故纵和说话饶弯子的谈判技巧,于是,他急忙欠一下肥大的身体,敷衍道:“向书记是想跟我们联络一下感情,目的肯定是要我们高抬贵手,解除对光照市的信贷制裁令!”
李行长又了走几步,再问郑革新:“你的意见呢?”
郑革新当然希望国商银行总行解除对光照市的信贷制裁令,因为,不许放贷款、不许核销贷款,没有了核心业务、没有了权,他这个大行长不就成了摆设吗?他早已经无法忍受这种不尴不尬的境况了!!但是,他还没有摸准李行长的脉,自知先说不该说之言语的害处,当然不敢瞎说,于是,只有沉默。但是,沉默片刻之后,他又不敢什么都不说,只好支吾着:“……”
见李行长不满意地看了自己一眼,他只得大着胆子,博了一把:“为了控制信贷风险,制裁光照市有组织、有计划逃废我行债务的行为,新增贷款可以不解禁,这是必要的!但是,这核销贷款的事情,尤其是对国有和集体企业的贷款核销业务一直不予办理,对降低我行不良资产指标不利呀!而且,贷款的损失必然已经发生了,不核销,也不可能收回来了!!!”
李行长听郑革新如是说,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心里明白,国商银行虽然在国民经济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但是,必然也是一家金融企业,是企业就要考虑个经营问题。而国家现在对银行有通过从其利润中提取呆帐准备金核销不良贷款的政策,而国商银行多达千亿的不良贷款,不尽快核销,一是不好看,二是也没有办法应付中国入关之后越来越激烈的金融竞争。
于是,李行长在心里已经默默地接受郑革新给他的建议:重新开放对光照市国有和集体企业的核销业务!同时,他也明确了与光照市向明同志谈判和妥协的底线:鉴于光照市地方保护主义严重,有组织逃废银行债务的行为没有从根本上得以好转,同时鉴于向明同志对国商银行的制裁措施的确已经有了切实的认识,同意恢复办理光照市国有和集体企业贷款的核销业务,但新增贷款依然暂不办理!
李行长主意已定,倒感觉放松了许多。
此时,老侍者已经完满地带着他们走到了后院门口,把他们传递给了一个穿大红旗袍的靓丽小姐。靓丽小姐接替了老侍者的引导之职,先是作淑女模样,羞涩地给他们道了“安好”,而后,继续引导他们前行。
到了青瓦红墙的正房门口,靓丽小姐向屋里一摆手,欠一下优美的身段,甜着嗓子说:“先生请!里面已经有几位先生在等候了!”
在屋里等待着李行长的向明书记是一个皮肤黑黑的小老头,快六十岁了。他早年留学苏联,学工程机械,而后在光照市生产导弹的军工企业719厂当了多年的车间主任。小平南巡之后,军工企业也要面对市场的时候,一直怀才不遇的他,终于找到了他才华的井喷之口:出任了该厂的厂长。于是,他一改老军工企业单纯依靠国家拨款、只管生产不问市场的生产、经营模式,勇于开拓,大上民品。他当厂长的第一年,就从国商银行贷款三个亿,上了中国西部的第一条微型轿车生产线。在短短的几年里,他领导下的719厂不但没有耽误任务越来越少的军品生产,而且,民品生产也创利颇丰。不久,在国家准备对包括光照市在内的西部进行大开发的时候,才华出众的他又来了让才华再度升华的机会:他被选为了光照市的副市长!也是一顺百顺,没有几年,春风得意的他便又由副市长直接荣升为光照市的市委书记。
国家颁布了对西部进行大开发的政策之后,企业家出身的向明同志自然熟知国有、集体企业负债包袱沉重的现实,也熟知国有、集体企业举步维艰的生产、经营状况,他明白,如果不大刀阔斧地把光照市众多国有、集体企业沉重的负债包袱(主要是银行贷款)甩掉;不让企业名副其实地淘汰冗员,以使国有、集体企业真正轻装上阵,光照市的国有、集体企业就不能够有一个突飞猛进的跳跃式发展!也就更谈不上走向世界,与真洋鬼子和假洋鬼子们进行国际化的市场竞争。这样一来,他领导下的光照市怎么全面建设小康社会?他所统帅的七百万尚未小康的人口,又怎么能够全部或者大面积地过上小康生活呢?!
于是,在年初,向明同志,又一次拿出了敢为天下先的勇气,又一次拿出了上中国西部第一条轿车生产线的干劲儿,大胆地实施了让银行叫苦连天,叫下岗职工怨声载道的光照市“百千万工程”,即他要在一到五年内,破产一百户国有、集体企业;核销一千笔国有、集体企业难于归还的贷款本息;全市企业力争新增银行贷款一万笔!从而使他领导下的光照市的经济实现跳跃式的超常规发展!!从而把光照市在五年之内全面地建设成小康社会!!!
当初,最先为“光照市百千万工程”叫喊的小人物,当然是被丢兵包车了的、破产企业没有了工作的下岗职工!因为,他们的饭碗问题已经直接导致了他们的生存问题!国有企业的大锅饭好打破,关键是打破吃不饱、饿不死的大锅饭之后,让他们到哪里吃饭去!?
当初,最先拍了桌子的大人物,就是国商银行总行的李鼎银行长!因为,一个光照市逃废银行债务就已经让国商银行的不良资产指标上升了!如果其他省市一旦效仿起来,举国上下都逃废银行债务,他李鼎银这个行长职务恐怕就不是让当不想当的问题了,而是哭着喊着想当,组织上也不会让他当了!!!
当时,他在自己宽大的办公室里来回度了几个圈,当着来汇报情况的郑革新就一拍桌子,发火了:“什么‘百千万工程’?明明是为了光照市的地方利益,有组织有计划地逃废我行债务!”
也不能怪李行长发火,因为,郑革新刚算了个帐,国商银行在光照市有不良贷款九百九十笔,金额将近六十亿元!这六十个亿如果全部不还,不但国商银行的不良贷款指标将大幅增长,整个国商银行一年提的呆帐准备金就要被光照市一个地方统统吃掉了!这让他李鼎银同志怎么跟中央财政和国务院交代呀!
于是,李行长也一改往日的稳健,在办公室再度了数圈之后,立刻就下达了对光照市进行信贷制裁的命令:停办光照市所有贷款核销、停办光照市一切一切的贷款业务!!
3、白手起家农家女
中国的南方,有一条中国最长的河流,叫长江。长江上有一条中途汇入的河,叫大宁河。沿着大宁河的清流,顺流而上的时候,也不知再要穿过多少个峡,也不知再要变换多少条支流,终于,会来到大巴山的腹地,来到桃花江畔。而光照市便是建在桃花江冲击平原之上的地级市,其下辖四县三区,人口七百万。
郑革新参加完了被他贬斥为两个“老丫头的”(李行长、向书记)参加的山珍晚宴,第二天,便带着几许欣喜、几许忐忑飞回了光照市。
机场上,分行前来迎接的胡主任,很是热情地向他道了辛苦,同时,用一双干瘦的小手来接郑革新的行李包。胡主任不是什么美女,而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同志。
郑革新不好意思了,一边推脱,一边报喜:“总行已经批准我们光照市分行重新办理呆帐核销的业务了!”
胡主任见郑革新坚持自己提行李,只好收手:“原来水泥厂的材料,现在又该用上了?!”
郑革新顺口回答:“我还需要和水泥集团的薛总跑一下企业破产审批,我们分行这次一定要甩掉这个包袱!”
胡主任立刻分析出了甩掉包袱的意义:“水泥厂的七千五百万呆帐如果核销了,我们分行的资产质量指标就可以提高一个百分点!在总行的资产质量排名就可以提前两位!!”
郑革新随胡主任一起,乘着分行给他配备的黑色奥迪车,从险峻的机场路进入了市区。他远远望去,在桃花江畔宽阔的柏油路上,有一条由几十辆清一色的高级轿车组成的长龙,正在招摇地行进着。领头的车是一辆白色的加长卡迪拉克轿车,车前的挡风玻璃上,环绕着大红色的纱带;车头那气派的车标上,固定着一对正在亲吻的小卡通布人。
胡主任建议道:“听说今天水泥股份的路总要结婚,咱们别走光明桥了,还是改道吧!”
郑革新诧异道:“路总和那个吴主任才结婚?”
胡主任回头看一眼郑革新,笑了笑:“现在,不是都实行先过日子后办手续嘛!叫什么试婚!要放在从前呐,听着都恶心!时代变了,跟我们那个年代不一样了!”
郑革新听胡主任如是说,心里一沉,望一眼远方拥堵的车流,对司机说:“得,咱们别凑热闹,改道回行!!”
此时,在卡迪拉克轿车里坐着的一对新人,正是原光照市水泥厂老板、现任水泥股份的董事长路定国,他身边靓如水仙花一般的女子便是水泥股份的办公室兼财务部主任、他的新婚妻子吴侬。
一对新婚夫妻坐在宽敞的车里,除了甜蜜,也是非常得意的。因为现在,在他们的人生中,除了结婚这件大事之外,还有一件事业上的伟业也大获成功!
原来负债七千五百万的水泥厂,为了在向明书记的“百千万工程”中,获取政策上的好处,经过实行企业分立,一分为二,成了水泥股份和水泥集团两个企业。从此以后,新企业水泥股份便没有一分钱的债务了!尤其值得高兴的是,路定国不但把债务、解决下岗职工问题的麻烦全部甩给了前老婆,而且,连前老婆也一起给借机甩掉了!!那吴侬不但根据向明书记的“百千万工程”,设计并实施了水泥厂的分立,施展了自己的才华,而且今天还和路定国结成了合法的夫妻!人、财两得,能不快哉?!
结婚的车队风风光光地行进到横跨桃花江的大桥时,忽然,一辆红色的宝马小跑车,幽灵一般从后面超了上来,蹿到了卡迪拉克的前面,突然来了一个急刹车,在桥的中央,停下不走了!卡迪拉克只得“吱”地一声刹住了车,后面的车队也纷纷“吱”、“吱”地狠踩刹车,但由于事情来得突然,还是有两辆车刹车不及,“咣”地一声,追了尾!
车里的一对新人没有防备,立刻找不到了尊贵派头,随着车的惯性前冲,双双撞到了前排的座椅背上。路定国撞破了嘴唇,血丝立刻顺着嘴角沁了出来;吴侬头上的红花,被撞掉了,一脸的狼狈相!
路定国这些年来,那里受过这等委屈!他正要对司机发火,却见自己的司机动作更快,早已经狗仗人势地冲将下去,那愤怒的架势,不把肇事司机吃了就不可能完!
此时,红色的宝马小跑车门开了,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下来的,却是一个女人。
她很苗条,脸清瘦,尖鼻、杏眼,烫着弯弯曲曲的长发,皮肤很白但有些发黄,桩化得很重,穿一件很前卫的黑色紧身长衫,下面居然穿的是牛仔裤,虽然不是磨边去色的韩式,按她三十多岁的年纪,如此打扮,还是显得异常前卫和妖艳。
她有意把头仰得高高的,根本就没有看扑将上来的司机一眼,眼睛只对着车里的一对新人瞥了一下,便雌牙狞笑起来。
见了杏眼女人,杀将过来的司机立刻像扎了口子的轮胎,瘪了下来:“薛总,原来是您!……”
车里的吴侬狠狠地说:“我就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
路定国擦着嘴角上的血丝,骂道:“这个老妖婆!非要闹腾一下才舒服!”
一对新人虽然骂,可谁也没有跳下车去,与那杏眼女人或骂个狗血喷头,或争个你死我活。那杏眼女人见状,自知自己理不亏,也不上来,索性歪倚着车门,点燃一只摩尔坤烟,深吸几口,在江畔的微风中,吐起烟圈来了。
车队这一停,红色宝马车在桥上这一横,立刻,大桥上便塞满了车,喇叭声“嘟嘟”不住鸣,嘈杂的叫骂声也连成了片。
杏眼女人定力极好,对鼎沸的人声,充耳不闻,依然若无其事地吸烟,一对新人不知是自认乌龟,还是继续保持涵养,依然没有下车。两辆较劲儿的车一时陷入了僵局。
这时,从长卡(卡迪拉克)后面的奔驰560上,下来一个白脸、大眼的小伙子,走上来,对杏眼女人客气地劝慰道:“薛总,您这是何必呢!”
杏眼女人吐口烟圈,开了腔:“钱总,这事与你没有关系!”
路定国见状,只得推门出车,讪笑着:“薛美,有话好好说,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闹腾!”
杏眼女人薛美见了路定国,立刻阴阳怪气地恶声道:“你和小婊子串起来骗我!我现在是要告诉你,我薛美是农民出身,没有什么可怕的!也不是好欺负的!”
路定国在大众的睽睽之下,居然不像个坐长卡的大老板了,低声下气道:“有事可以再商量!可以再商量!”
吴侬也从车里钻出来,羞怒起来,准备跳将起来大叫:“没有什么好商量的!这全都是你自愿的!”钱总早已瞥见了吴侬的神态,赶紧上来,拦住了她,顺着路定国的话敷衍道:“对对,一来我们可以再商量,二来,你们不是夫妻,还是朋友嘛!”
薛美冷笑几声:“朋友?我和他们作朋友?!”见桥上的车越来越多,就要引起群众的公愤了,薛美怕矛盾转移,只得见好就收,气哼哼地钻进自己的小车,关上车门,再放下车窗的玻璃,对路、吴叫道:“今天看在钱总面子上,到此为止!就算跟你们这对狗男女斗了一次勇!狗日的!”
吴侬见薛美就要如此张狂地走了,心中的窝囊气无法再忍受下去,挣脱钱总,便要冲过去与薛美理论,路定国急忙抱住她,小声说:“别跟没有文化的人一般见识!”
车里的薛美没有听到路定国的侮辱之言,见已经搅了路、薛的好局,心中顿感快意,慢慢地启动了车,穿过围观的人群,而后,轰了一脚油,把个大红色的小跑车,飞也似地开走了。
今天,薛美亲眼看到了路定国结婚的车队才确信,原来水泥厂为了在向明书记的“百千万工程”中捞好处,对水泥厂进行资产重组的过程中,她的勇挑重担,留守水泥集团;她的大义凛然,承担全部银行债务,却中了小妖精吴侬和老家伙路定国的奸计:企业分立一完成,那路定国竟然变与自己的假离婚为真离婚了!那路定国竟然和小妖精吴侬堂而皇之地登记结婚了!那路定国还要风光一下,竟动用数十辆轿车招摇过市,还要在桃花楼宾馆举办盛大的婚礼了!!
现在看来,她薛美整个是赔了老公又舍财!虽然现在,在水泥集团的帐外,她手上的现金还有一千万,但是,企业的债务却有六千万、下岗的准备闹事的职工数百人!那一对奸人没有任何债务,没有任何冗员包袱,资产却有一亿多!她能够忍下只口气,此次只给了这一对奸人这么一点点难堪,实属忍得不易!
在八十年代,光照市桃花江畔最妖艳的美女就曾经是现在已经是半老徐娘的她。当时,她苗条、娇小、艳丽而白嫩,不会吸烟,也不会骂脏话:“狗日的”!美女长成了,就嫁给了一个壮汉,叫路定国。当时,她和路定国都是桃化江畔最普通的农民,在本市当过几年建筑小工,在外省水泥厂当过几年搅拌工,但是,他们却悟到了在中国大搞基本建设的时代,生产水泥无异于点石成金的道理。
正好她和路定国的责任田就在山脚下、马路边;为了发家致富,他们便毁了农田,租了搅拌设备,没有车间、没有资金,就开始生产水泥了。他们注册了一家自己的水泥厂,厂子就挂靠在一个市属部门,号称集体所有制企业,当时的注册资金只有十六万元。
中国的八十年代,万元户就是富人,在光照市拥有十六万的路、薛,在当时,也算得上是个资本家了。
八十年代末和整个九十年代的光照市,正是红红火火铺路、大干快上建桥的时代,水泥厂的水泥从来就没有积压的时候,简直是一边运进去的是石、沙,一边拉出来的就是人民币!
回到家的薛美,嘴里衔着一支细细的摩尔坤烟,不时吐出一个烟圈,正沉醉在自己辉煌历史里面的时候,门外却有人在用钥匙开门了!自打她与路定国为了逃废银行债务,离了婚,无儿无女的她从形式上便一直是独身一人。有她这栋小别墅房门钥匙的人,只有郑革新!
郑革新进了门,不顾自己北京之旅的艰辛,先把自己剥得一丝不挂,露着一身的黑毛,狗熊一样地扑将上来,猴急地亲了薛美依然小巧、迷人的嘴。
薛美挣脱了:“我烦着呢!在北京这么多天跟你老婆还没有干够吗!”
郑革新继续寻找着那张小嘴:“你烦什么?”
薛美沉吟了片刻,还是说了实话:“老东西和小婊子正式结婚了!狗日的!”
郑革新作轻松状:“我看见了!爹死娘嫁人的事!你何必想不开?”
薛美温怒了:“我让那小婊子骗了!”
郑革新倒良心发现了:“我看受骗的只有国商银行和我郑革新!”想当年,原来的水泥厂起家的时候,他郑革新是亲自跑总行为路、薛争取到了水泥立窑技术改造项目的科技开发贷款,而后,什么流动资金贷款、技术改造贷款和基本建设贷款又都源源不断地从他郑革新的手上批给了水泥厂。就这样,一个红帽子私营企业,在他郑革新领导的国商银行光照市分行的大力支持下,到本世纪末才发展成为拥有上两亿资产的大型企业集团的!
薛美诧异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水泥集团的钱,路定国水泥股份的钱,说到底还不都是国商银行扔到水泥厂的钱!!”郑革新宽慰着女人,“你也是一千多万在手,还抱怨什么?”
“可那一对狗男女甩给我一个烂摊子!留下几百个能把我吃掉的下岗工人!他们却轻轻松松的拿着一个多亿呀!”
郑革新冷笑一下:“你的钱已经真正是你的了,没有谁再惦记着!下岗工人都是临时工,没有什么这险那险的麻烦事,开了也就开了,他们能够把你怎么样?股份公司的钱虽多,那还不是路定国在帮助别人理的财!!”
薛美不说话了,暗自盘算了一会儿,脸上终于出现了笑模样:“你这么一说,我的心里倒突然豁亮了!股份公司也舒服不了!真的有数不清的手在等着从股份公司往外捞钱呢!”
“我这次去趟北京,收获不小!李行长让了步,水泥厂的那些贷款,这回就可以合法核销了!”郑革新见女人高兴了,便赶紧补充:“如果今后有手向你伸过来,那也都是帮助你擦屁股的啦!”
“什么屁股屁股的!又说脏话了!”薛美给男人抛了个媚眼,“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真的想我了?说说,你是怎么对付你老婆的?”
“办完事情就回来了,根本没有回家看老婆子!”
“东西拿来了?”薛美已经从电话里知道郑革新在吴副行长家顺利得手的消息。
“当然拿来了!”
“我看看!”
“不行!”郑革新用有力的臂膀把依然苗条的薛美抱起来,薛美依然白嫩的双腿叉着,骑在郑革新的肥腰之间。他们从客厅直去卧室。
才要尽兴的当口,突然,卧室的门却“哗啦哗啦”地响起来,一定是有个活东西在外面!
郑革新立刻停止了运动,鼓起了肉眼泡里面的大眼珠子,细细地测听着门外的动静。
薛美笑了:“怕什么?是我的‘如意’来了!”如意是一只薛美养了一年多的斗牛犬。
郑革新列开大嘴也笑了:“它嫉妒我了!刚才怎么没有看到这个小东西?”
“我让工人在院子里搭了一个犬舍,它自己住了,省得它每时每刻都烦我!”
“行,我一会儿看如意去!”
说罢,郑革新重新努力向前,薛美再度回以轻叫。两人可着大床,尽情地风情万种、感情激越了一番。
薛美轻喘香气,娇嗔道:“我不被你折腾死,你就不算完!”而后,拍一下郑革新的厚肩膀:“东西呢?我要审查!”
郑革新拿出了存折和小笔记本:“毁了吧!如果为此露出水泥厂私营企业的马脚,核销就彻底泡汤了!”
薛美没有回答郑革新,对着灯光看着存折:“如果不是自己知情,还真看不出是改过的!”
郑革新有几分不耐烦:“我说你毁了这些东西!我们不就踏实了?!”
薛美却把存折和小笔记本藏到床底下:“我们怕,老东西也怕。万一以后哪天我没有钱了,好敲他一笔!到时候,这可就是钱呐!”
郑革新提醒道:“可别让如意溜到床底下,偷走玩去了!”
4、假戏真做
此时,在床上缠绵的还有那一对新人。路和吴两人大战一回之后,那路定国依然勇猛。
吴侬作羞涩状,把眼睛瞥一下老公,故意扭过身去。可没有想到却又把一个圆润而秀气的白嫩臀部被男人逮了个正着。男人也真有那么凶,立刻就又顺势扬帆出海了。
自打那路定国通过薛美靠上国商银行的郑革新之后,企业的资金源源不断地来,利润也就像下雨一般地落入口袋,小小的水泥厂几年之后,竟成为了光照市屈指可数的优质集体企业!
凭关系的市里头头脑脑的七姑八大姨,凭本事、有学历的俊男靓女,都纷纷往水泥厂涌,路定国便也在不知不觉之间,找到了作大老板的感觉了:他开起了奔驰560,前呼后拥,一副统辖千军的作派。
也是衣食足则思淫欲,男人有了钱就变坏,男人有了钱就讨女人爱。一来二去的,这路定国便与厂财务处新分来的学金融的大学生——吴侬好上了。
吴侬那小模样也不由得他路总不爱。年芳二十有三的她,白嫩皮肤、瓜子脸,黑头发高高地盘在头上,一副侍女的模样!她的一对单眼皮的圆眼睛,睫毛很长,眼睛的每一次眨动,都让人感觉,仿佛在她的眼睛上,生着一对小扇子,总是忽闪忽闪的;她的身材很苗条,让人感觉有点瘦,可胸前的那一对尤物,却是圆鼓鼓的,直把个白色的衬衣顶出两条异常优美的弧线来。
当然,最初对这一对男女的苟且,那本来就先已经红杏出墙的薛美却一直是浑然不知的,而且,即便是知道了,她是也没有心思去管的,因为,她妖艳的身体和杨花一般的心,早已经归属了她认为的更优秀的男人——郑革新了。
当时,郑革新从总行资产保全部副主任的位子上下来,被派到光照市分行任行长。他是个给部队首长开车的司机兵出身之人,在首长的关怀下进了国商银行的总行,也是在首长的关怀下,取得了一个没有学位的党校本科文凭,他自然很珍惜自己这个作国商银行封疆大臣的机会。上任后,他需要支持高新技术企业发展的业绩,好向总行报材料;而薛美也正搞了一个水泥立窑技术改造项目,就属于国家科技成果推广计划的高科技项目,需要钱。于是,一来二去,推杯换盏、轻歌曼舞久了,郑革新便和这对爆发户夫妻有了友谊,而且,慢慢的在光照市光棍一根的郑革新便与年轻妖艳、腰缠万贯的薛美有了更特殊的关系,可以叫爱情,也可以称苟且。两人背着路定国苟且的次数多了,不留神的次数也就多了,几年下来,薛美竟为他郑革新堕了几次胎!直把个白嫩的小脸变得蜡黄!
虽然路、薛这对曾经的夫妻没有什么文化,但是,在商场上的悟性却极佳,虽然他们早已经同床异梦,但是,商业利益却还是一致的。被路定国提升为办公室兼财务部主任的吴侬,刚听到向明书记的“百千万工程”的一点消息,她便受光照市政府有组织、有计划逃废银行债务市策的启发,也给路、薛他们提出了一个顺应“百千万工程”、使企业跳跃式、超常规发展的三大计划。
计划一:就是要对水泥厂进行资产重组,把水泥厂一分为二,成立水泥集团和水泥股份两个企业;全部优质资产、技术工人划给新成立的股份公司,准备上市;其余不良资产(包括银行贷款和其他债务)、老弱冗员,全部留在改名为水泥集团的原厂。看到这个计划路、薛两人只进行了几个小时的思考,就全盘同意,并立刻就大刀阔斧地干起来了。
计划二:为了能够让水泥厂再次以白手起家的模式腾飞,路、薛两个老总实施名义离婚,企业资产重组后,各管一摊,使一好一坏两家公司从法律上彻底脱离关系。使水泥集团逃废银行债务之火无法烧到股份公司来。这样便可以一手核销贷款,逃废银行债务,一手继续申请银行贷款,开发新项目,并尽快上市!路、薛两人立刻又听从了吴侬的主意。
计划三:就是解决路和薛谁到新的股份公司继续开拓,谁留守水泥厂的空壳——水泥集团的问题。对这个问题,吴侬自然心里有一个小九九!因此,这个计划,吴侬只对路定国单独说了。她给路定国摆出了薛美留守水泥集团的两大优势:一是薛美跟水泥厂最大的债主——国商银行的行长郑革新早有一腿,不怕他郑大行长不效死力;二是薛美既是富婆,又有几分妖艳,跟市里、甚至地面上的涉黑人物关系密切,最利于处理企业破产后的诸多问题,包括低成本打发掉数百名下岗工人的问题。因此,结论是:由薛美留守老阵地——水泥集团,守着银行和其他债主的七千多万债务,而由路定国领衔出任新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轻装上阵,以图发展!
经过路定国在枕头边做薛美的工作,薛美也全盘接受了吴侬的第三项计划。夫妻两个私下里打定了如意算盘:集团公司原来的几辆好车、两人所居住的桃花江畔的小别墅,全部留在薛美私人名下,另外拨出一千万元现金暗自划入薛美私人的化名帐户,供其经营、生活之用;待水泥集团的贷款本息全部核销、天下太平之后,夫妻两人再复婚。
于是,三项计划实施下来,其结果是水泥厂一分为二,按部就般地从法律上完成了重组,并且完全屡清了债务关系。路、薛两人协议离婚之后,路总便风风光光地寻求水泥股份上市去了,而逃废银行债务、遣散水泥厂老弱冗员的重任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徐娘半老的薛美头上。
此时,闹累了的吴美女得意地对老公说:“债务包袱甩掉了!下一步我们就要加紧贷款了,这样,就可以尽快扩大股份公司的经营规模!”而后,玩笑道:“只有这样才能够帮助向明书记完成他的‘百千万工程’嘛!”
路定国叹口气:“企业分立,等于跟国商银行做了一锤子买卖!骗了人家一次,我们没有办法再从他们哪里搞钱出来了!他们恐怕一笔款也不会贷给我们了!”
吴侬笑了:“光照市不是还有一家小银行——参股银行嘛!”
“听说参股银行要从总行新来一个行长!”
吴侬沉思起来:“我那五千万元贷款的申请已经报给参股银行的梁康主任了,现在我正盘算着和那个新来的行长怎么搞成铁哥们呢!”
路定国半真半假地提醒道:“为了搞来钱,你什么手段都可以使,什么东西都可以送,只是不能够送你自己呦!”
吴侬摸摸老公的头,嗲了声音,玩笑道:“你是一个大老板,也是个醋坛子!我就要把自己送给他嘛!”
5、下马之色
光照市只有两家银行,除了国商银行之外,就是股份制的商业银行——参股银行。参股银行总行的林行长倒没有因为向明书记的“百千万工程”而愤慨,因为,参股银行在光照市的不良贷款只有几笔,而且金额不大。相反,他倒认为这是参股银行加大市场开拓力度的机会,于是,他把业务开拓一直不利:存款拉不进来、贷款放不出去的分行原行长调离了,从总行的信贷管理部下派了年富力强的新行长,并且,很快就到任了。
新行长有一个很古怪的名字,叫库辛勤。他瘦高个,戴一副黑边近视眼镜,略黑的皮肤,长方的脸,脸上的线条很清晰,眼睛较大,嘴方而有棱角,嗓音格外亮堂。
由于参股银行没有国商银行的才大气粗,没有专门的招待所,因此,在库辛勤的住处还没有最后确定之前,分行办公室兼信贷部主任梁康,便安排他到光照市最好的宾馆——桃花楼宾馆就住。
吃罢饭,白皮、圆脸、胖墩墩的梁主任隆重推出了同样胖墩墩、只是黑皮肤、小眼睛的司机小黑,说他原来是市政府的司机,才调到银行来开车的,人熟地熟,可以更好地照顾和陪伴他,自己则唯唯诺诺地告辞,在阴霾的夜色里消失了。
桃花楼宾馆装修得很豪华,一楼大厅宽敞、整洁,大理石的地面,光滑得可以照出人影来。大厅下面的地下室,隐约传来卡拉ok的歌声。登上去十六楼的电梯,库辛勤顿然感慨了:“听说光明市经济不怎么发达,但一上电梯,就像又回到北京一样了!”
司机小黑帮助库辛勤提着行李,诡秘地一笑:“我们这里破产企业多、下岗职工很多,下岗的女孩也很多呦!”
他们一同住进了一个里外的套间里。库辛勤到卫生间冲了个热水澡,出得门来,外屋的司机小黑却望着围裹着白色浴巾的他,一口一声库行长地谄笑着:“库行长,这里有个大玻璃橱窗!可比北京开放得很呦!您应该多扶一扶贫喔!”
“什么玻璃橱窗?”库辛勤问。
小黑自认男人都有谗猫的德行,库辛勤也不会例外,于是,便直言不讳地道:“库行长,耍小姐的地方呦!”
“这里怎么会有这种地方?我不相信!”库辛勤道。
“库行长,那大玻璃橱窗好得很呦!小姐穿三点式坐在房间里面,墙上有一面玻璃。里面看是镜子,外面看却是透明的普通玻璃,她们看不到我们,而我们却可以看到她们。您可以随便找一个,陪您洗澡、唱歌、回房,都行的!”
“光照市怎么自己把自己当成特区了!就不怕警察找麻烦!”库辛勤依然诧异。
“库行长,没有事的。橱窗旁边就有一个保龄球馆,您进来时候,看没看到一辆警车呦?”
“看见了。”
“库行长,那就是光照市绿洲派出所杜所长的车,有他把门,您怕什么?!”
“真有这种事?”
“库行长,桃花楼宾馆是光照市的对外窗口,号称是与国际接轨的。”
“共产党都这样,还叫共产党吗?”
“库行长,我们这里是不管黑猫白猫,只要是挣了钱,就是好猫!什么党,还不都是一回子事情嘛!”
见库辛勤无动于衷,司机小黑只得说:“库行长,您不愧是一个共产党的好干部!那,我不打扰您睡觉,自己瞎转转,您找我就打我的手机!在这里住,理发也可以享受半价优惠呦!”
说罢,司机小黑“嘿嘿”淫笑着自己出去了。
库辛勤独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倒没有思美人兮的情绪,因为他的老婆侯翠花,是个疯子,一张白脸,狰狞而丑陋,他时而仿佛还能够看见她抱着女儿疯狂地冲出楼窗,时而仿佛又听到她对自己大叫:“想躲出去干坏事!没门!”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他摸摸自己还没有来得及修理的乱蓬蓬的长发,想起宾馆半价的理发政策,索性也披衣下床,出来,准备来理个发。
一个身穿天蓝色制服的服务生接待了他:“先生就一个人吗?”
“对。”库辛勤回答。
“要豪华间,还是标准间?”服务生问。
“什么豪华间、标准间?”库辛勤问。
“标准间有一个双人浴池;豪华间另外再带一个蒸厢。”
“我只想理发、洗头!”库辛勤说。
服务生推销道:“先蒸蒸身体解乏,再理发美容,一条龙服务,都可以在房间进行,也不贵!”
鉴于自己早回去也无法入睡,库辛勤便索性说:“那就先蒸后理发吧。”
“好。豪华间一个”服务生在单子上写着,而后安排道,“您到窗前选一下小姐吧。”
“理发还选什么小姐?随便找一个就行了!”库辛勤按照北京理发的思路说道。
服务生没有想到会遇上这么好说话的客人,报之一笑:“好的!”
这是一个套间,门厅是理发间,内室则是洗澡的地方。内室里有一个三角形的双人浴池,旁边有一个木制桑那间。服务生在这浴池里已经放好了水。
库辛勤锁上房门,没有进浴池,而是直接剥光了自己,进了木制的桑那蒸间。
正当他眯着眼睛,舒舒服服地坐在木台上,享受着大汗淋漓、体内浊气渐去的时候,透过蒸房的玻璃,他发现自己已经锁上的房门却突然被打开了!款款走进来的,不是抢劫的恶汉,竟然是一个漂亮小姐!
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用手把玻璃上的雾气抹去,再往外往看,真的是一个小姐!她径直走来,睁着一对大眼睛对他媚笑着!她的嘴唇很薄,皮肤也很白皙,应该说,还是有一点漂亮劲儿的。
库辛勤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用力摇摇头,睁大眼睛,再向那小姐仔细一看,库辛勤不觉慌了:一个美女就立在浴池旁,她穿着透体纱裙,那纱裙薄得以至于他可以看到女人身上那些最诱惑人的宝物了!
那库辛勤急忙说:“你怎……么这样进来了!”
“我先陪你洗,不好吗?”小姐的话语里,像甜得能够溢出蜜来一般,眼神里也是充满着淫荡,边说边要剥去自己的纱裙。
“不要,不要!我不要这个!”库辛勤惊慌失措了,“你,赶快出去!”。
见库辛勤坚决说“不”,小姐只好停止了剥衣运动,异常扫兴地走了出去。
服务生又转了进来,走到蒸间旁,问:“先生,是不是对这位小姐不满意?”
“不是不是,我只想蒸蒸,而后再找人理发!”
“全套服务与单理发、洗头,小姐的出台费是一样的!小姐额外的小费,您高兴给就给,不高兴也可以不给,可多给也可以少给。”服务生很职业地介绍道。
“我只需要理发!我蒸完了,叫你时,你再找人!”库辛勤有一些不耐烦地说。
“可以。”服务生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门刚一关上,库辛勤就听到门外一个男声与一个女声悄悄地议论起来。
男声说:“李丽丽你可真够点背!你在水泥厂当个工人不是挺好的!何必到这里挣这种钱!”
李丽丽说:“狗屁!水泥厂一个月才挣三百块!还不如我在这里一天的收入呢!”
“那你就不用看客人脸色了嘛!”
“得了吧!那女老板薛美的脸,比刚才这位还难看呢!”
男声又说:“这个人八成是有毛病!来了小姐他居然不要!单理发,去理发馆不就行啦!”
李丽丽搭腔:“也许是个老八板、土八路,还没有开窍!”
“听说话,像是一个北京人嘛!北京人怎么会这么土嘛!”
“那里都会有土老冒的!”李丽丽叹了气,“光理发、洗头!那我不是没有小费赚了吗!”
“他光理发,你也拿那么多出台费嘛。”
“理发、洗头!人家要用力、受累、耽误时间的嘛!而且,我也理不好!那有那个来得快,还有额外的小费呦!给我轮下一个人好了!”
“那可不行!下一个小姐,再不愿意单理发,不希望出力,手艺再不好,再让向下排,我怎么办?”
库辛勤听了,突然明白:原来这里的理发、洗头,只是个幌子!自己是错进了淫窝!他有了被强奸的感觉,他愤怒了,对着门口,以从来没有过的高声骂道:“你们他妈不要逼良为娼好不好!”
门外,突然没有声音了,而后,在远处,却又突然传来了“哈哈”的大笑声。
库辛勤也一改斯文,独自大骂道:“这是什么世道!好人反倒都成了怪物!”
这一夜,司机小黑一直没有回来。库辛勤做了一个既光辉又可怕的梦。在光照市分行全体大会上,他对着黑压压的人群喊道:
“我库辛勤就是两手都要硬:一手我要把咱们光照市分行的业绩搞上去!另一手我要把光照市分行的行风搞好,不管什么问题,不管触及到谁,我都要一查到底,决不迁就姑息!”
黑压压的听众都鼓起了掌,那掌声像大海的潮水一般响亮,是库辛勤在总行时所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库辛勤正讲在兴头上,突然,身后有人拉了他一下,扭头看时,却是那个浴室里叫李什么的小姐,模样已经模糊了:“唱什么高调,你还不是让我进了你的房间!而且,你当时还是裸体!”
库辛勤慌忙说:“不是,不是,我是一个共产党员,怎么能够干那种事情呢!”
司机小黑也上来了:“我费尽心机,就想拍拍你大行长的马屁,都安排好了,您怎么就不干呐!”
老婆侯翠花突然冲过来,狰狞着脸:“姓辛的,你竟然出来玩女人!”
库辛勤急忙争辩:“误会!全是误会!”
6、初见美女
上午,终于盼到了光照市的一个艳阳天。那夏日的青山上,与春天相比,虽然花儿少了,但树、草却更加绿了,再让阳光披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色的纱衣裳,依然是异常美丽的。
库辛勤与司机小黑吃罢早饭,上了车,准备起程奔银行的办公楼去。就在库辛勤的坐骑——一辆银色的沙漠王子越野车向后倒车的时候,想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
一个破衣烂衫的脏瘦男人,突然倒在了沙漠王子车的后面,抱着腿,嗷嗷大叫起来:“哎呦,哎呦,我的腿断喽!我的腿被车子轧断喽!”
“这是那里来的事情嘛!”库辛勤在车里懊恼地大叫道,急忙下了车。
“明明没有人呦!”司机小黑此时也傻了眼。急忙把车熄了火,也出了车。
“你刚才是在哪里的?怎么突然就被轧了?”司机小黑拉住脏瘦男人的胳臂问道。
“你撞了我,还想抵赖!”脏瘦男人停止了哭喊,双手抱腿,坐在地上,用异常凶恶的小眼睛,盯住司机小黑,高声尖叫着。
“我看看伤在啥子地方?”司机小黑过去,要看脏瘦男人的腿。
“赔钱!我的腿断了!”脏瘦男人却抱着双腿不给司机小黑看。
“不让看,我们怎么赔你钱嘛!”库辛勤大声说,他的心里已经意识到,这个脏瘦男人是来者不善,必是敲竹杠无疑。
“同意赔钱,再给你看!”脏瘦男人的小眼睛里,闪烁着奕奕的凶光,简直如同恶狼的眼睛一般。
“多少钱?开个价!”库辛勤说,他想:一个山里的穷农民,敲竹杠也不过是三五十的事,为了赶路,不如给他算了,只当是扶贫了一把。
“二万五!”脏瘦男人不假思索地开价了。
“两万五!开玩笑!你的一条腿?而且根本就没有伤着!”库辛勤气愤地大声喝道。
库辛勤这一声大喝不要紧,话音未落,突然从旁边的车后面,呼啦啦地窜出十几个凶神恶煞一般的男人,不由分说把那体重一百多斤的库辛勤高高地抬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司机小黑慌忙问。
“干什么?不给钱,把这个瘦小子,扔到山下去!”
“黑子,赶快打110,报警!”库辛勤被恶汉们举过了头顶,在身体悬空的痛苦时刻,一边挣扎,一边恼羞成怒地大叫着。
“敢去报警,就摔死你!”一个恶汉大叫。
“让他报去,最多破费一顿饭钱!”一个恶汉说,
“对,我们要让狗日的拿钱拿得心服口服!”一个恶汉附和道。
那司机小黑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溜烟地跑掉了。没有一会儿,他又一溜烟似的跑回来,大声叫道:“赶快放人,派出所的来了!”
“把人放下!这位是参股银行新来的库行长!有话好好说,怎么能够如此野蛮呢!”一个黑大个警察头戴有国徽的大盖帽,跟在司机小黑身后赶来。
“胡锦涛轧了我们,不给钱,也不能走!”恶汉们一起吵吵。
库辛勤见有了警察撑腰,又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站下身来,急忙整理好自己被恶汉们揪扯乱了的衣服,重新打起精神来:“刚一倒车,这个人就在后面叫轧断了腿!开口就要两万五!这不是光天化日之下,敲诈吗!?”
“受伤的人呢?”黑大个警察问。
“是我!”脏瘦男人继续坐在地上。
“怎么知道腿断了?”黑大个警察问。
“疼!”
“擦破皮也疼嘛!走,到医院检查后,再说!”黑大个警察说。
于是,一群恶汉抬起脏瘦男人,随着黑大个警察,围着库辛勤和司机小黑,浩浩荡荡地杀奔不远处的市医院来。
经过医生诊断,开出证明:脏瘦男人是腿部软组织损伤。
库辛勤倒是松了一口气,一群恶汉似乎也没有泄气,一个个望着库辛勤和司机小黑,不怀好意地奸笑着。
“软组织损伤,怎么能够要这么多钱呢!”黑大个警察对恶汉们说。
“最少五千块!否则不要想走!”脏瘦男人在众恶汉的簇拥下,说道。
黑大个警察点点头:“这还算公道!”
“我赔医疗费就完了嘛!为什么要赔五千?”库辛勤惊诧了。
“他是我们的施工头,他一受伤,我们没有饭吃了!不给钱,别想走!”众恶汉重新包围住了库辛勤。
此时,库辛勤再回身寻找那黑大个警察,准备求援时,却是脑袋转了好几圈,也找不见那黑大个警察的半点踪影了!
“不要找了!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一个恶汉看出库辛勤在寻找那个警察,便得意地狞笑,而后高声叫道。
“小黑!”库辛勤又找司机小黑,他也不见了踪影。
“那小子已经让我们收拾了!你找他也没有用!”一个恶汉提醒道。
见库辛勤不说话,众恶汉又扑上前来,准备把库辛勤重新举到头顶上去。
“慢着!慢着!”库辛勤此时已自知是猛虎抵不过一群狼,只得无奈地说:“我打个电话,让人送钱!”
“你可不许耍花招!否则,我们管你是什么苦行长,甜行长,都会把你扔到山沟里去!”恶汉们尖叫道。
此时,已经是时过中午,库辛勤用手机先找梁主任,办公室的电话没有人接;再找司机小黑,手机依然没有人接。
就在库辛勤正百般无奈、焦头烂额的时候,一个有一点沙哑的甜美女声说出了一句公道话:“你们凭什么敲诈外地人!”一个清纯的女孩,走到库辛勤身边,说:“就不给他们钱!看他们真敢把你扔下山去吗!”
这个清纯女子,个子高高的,苗条却也丰满;皮肤,滋润而白皙,像奶油一样的颜色;她有着一头综色的披肩发,那柔顺的长发,瀑布一样地披散着,并且随着她的每一动而变换着形态,像江水那一波一波的涟漪一样动人;她有着一张圆圆的脸庞,圆润而线条清晰;她有着高而俏丽的鼻子,一对大大的眼睛,不知道是因为略有近视,还是因为那大大的双眼皮,天生就不能完全睁开,让人在她的那一对大眼睛里,似乎总感觉到一片朦胧,一丝幽怨。
恶汉们见状,坏笑着,纷纷大叫:“哎呦呵,还来了‘美女救丑’的了!”
“哪来个小妖精,敢来送死!”
青纯少女毫不示弱,涨红着秀脸,对脏瘦男人高声说:“我明明看见是你自己倒下去的,根本就没有碰到你!你凭什么管人家要钱!”
脏瘦男人本想动手,见对面的女孩没有畏惧,又怕对弱女子动手跌了自己的面子,于是,大叫一声:“哥几个,连她一块托了,扔山底下,喂狗去!”
另外几个恶汉赶上来,在光天化日之下,不顾美女的挣扎,像对库辛勤一样,竟把个清纯女子举过了头顶,她白色的棉布裙扬起来,以至乍泄了春光。
女孩连蹬带踢,愤怒地大叫:“我告你们去!你们不会有好下场!!”
库辛勤见了,只得全盘认输,拿出五千块钱,大着嗓音说:“钱,我给!与她无关!”
脏瘦男人站起来,正准备接钱,库辛勤的手腕,却被快步上来的一个秀丽女人的手握住了,她对脏瘦男人冷笑道:“高老大,那是钱副市长的千金,你也敢行凶!”
高老大见了挡在库辛勤身前的女人,眼睛里突然闪现出了几许凶恶,同时,也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这儿没你事!你别瞎搀和!”
“好!你等着!”秀丽的女子直接拨通了自己的手机:“杜所长,有几个人在桃花楼宾馆前,对人无礼,你快派干警过来!”
举着女孩的几个恶汉见有人又报了警,便放下丰满的美人,全部向自动送上门来的秀丽女子扑将过来。
此时,高老大的腿似乎不疼了,见恶汉们要对秀丽女子动粗,急忙大喝:“滚开!这里没有你们的事!”
恶汉们七嘴八舌地嚷嚷:“老大,我们怕她个鸟!?”
“老大,把这个小娘们一块扔山底下不就完了!”
高老大叫道:“她不同!她是我的……朋友!”
秀丽女子笑了:“就是,我和你们高老大交情可深了!”
一个恶汉嚷嚷着:“那钱谁出?”
话音未落,那个刚被举过的女孩子,羞红着美丽的大脸庞,冲过来,一边哭着,一边跳着脚与恶汉们撕打起来,嘴里大骂着:“流氓!流氓!一群臭流氓!”
秀丽女子怕女孩吃亏,赶紧过去拉架:“娜娜,你怎么是他们的对手呢!快别打了!”
正当人声嘈杂的时候,黑大个警察忽然又出现了,站在人群中央:“不是说好的事情吗?怎么又闹腾起来了!”
娜娜哭诉道:“他们敲诈外地人的钱!他们行凶,还要把我扔到山下去!”
秀丽女子也指证道:“我亲眼见他们行凶!这样无法无天,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高老大冷笑了:“哪里有这么严重呦?我的腿伤了,就要赔钱!这还是民事纠纷!”
娜娜依然不依不饶:“他们根本没有碰到车,是讹诈!!”
秀丽女子也不依不饶了:“我已经报了案!一定要严处!”
黑大个警察见状,急忙把脸一板,对高老大和恶汉们喝道:“走!到派出所说去!”而后,又对库辛勤说:“如果需要举证,我再同你们联系!”
高老大不甘心地望望库辛勤,再瞅瞅娜娜和秀丽女子,跟着黑警察悻悻地走了。
秀丽女子则主动与库辛勤握手:“您就是新来的库行长吧?我就是准备找您的!”而后自我介绍道:“我叫吴侬,是水泥股份的办公室主任!”
库辛勤这时才得以认真打量了吴侬,不由暗自感叹:看来,这光照市真是个出美女的地方!尤其是这里女子的皮肤,一个赛着一个白,一个赛着一个嫩!他看着这个秀丽的美女,又突然想起丰满美女娜娜,还没有来得及问候和感谢一下她呢!他环视四周一圈,却怎么也看不到娜娜的半点人影了。
在库辛勤倍感失落的时候,那司机小黑也不知道从那一个地缝里,又重新冒出来。
“你跑哪儿去了?”库辛勤不满道。
“库行长,这帮人把我给扣压起来了!”司机小黑解释道。
“你怎么不会跑!”
“库行长,他们有刀呦!这些地面上的坯子,我们可是惹不起呦!警察都怕他们。如果警察今天惹了他们,明天警察的家门口,就可能放一个炸药包呦!”
吴侬似乎看明白了什么,对库辛勤诡秘地笑笑:“库行长,您是不是需要钱娜娜的电话?”
库辛勤内心的一点活动被身边的吴侬一览无余,不免产生了尴尬:“不必不必!不过,我倒是想找机会感谢她!”
吴侬笑了:“包在我身上!一会儿,我就把您的名片送给她!”
晚上,司机小黑送库辛勤重回宾馆的时候,令人吃惊的一幕突然发生在了库辛勤的眼前:
在桃花楼宾馆旁的一个小餐厅里,透过玻璃窗,只见上午见到的那一群恶汉们正在推杯换盏地大吃大喝呢!而这一群人之中,就有那个高老大,还有那个头戴绿色国徽帽子的黑大个警察!
此时,屋里的高老大给黑大个警察倒了一杯酒,双手捧过去,说:“魏老弟,虽然你提供了姓库那小子来的信息,但是,今天要不是你在这个地面上罩着,老大我就栽了!”
魏姓警官不动声色地把酒喝干,嘿嘿笑几声,为了不让旁边的人听到,他趴在高老大的耳朵边上得意道:“我已经是大功告成了,这顿饭我请了!只是,倒让那个姓钱的小丫头白拣了便宜!这回,她一下就可以傍上大行长了!”
高老大阴了脏脸:“可我没有讹着钱!”
7、优质企业
库辛勤一正式上班,水泥股份申请贷款五千万的贷前调查报告就已经摆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报告这样写道:
总行:
我市规模最大、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具佳、被我行评为aaa级优质企业的客户——水泥股份公司由于兼并光照市海藻石有限公司造成生产资金紧张,特向我行申请流动资金贷款五千万元。我行拟对其发放信誉贷款五千万元,期限一年,利率按照人民银行的基准利率执行。”
水泥股份公司是光照市唯一一家经国家有关部门批准成立的股份公司,目前公司总资产二亿一千万元,股本五千万股,其中:国家持股五百万股,法人持股四千万股,个人持股及职工内部持股五百万股。
水泥股份公司的前身是光照市水泥厂,经过股份制改造之后,资本构成发生了本质的变化。原集体所有制的水泥厂已经完全退出了水泥股份公司,人员构成也发生了本质的变化。目前,水泥股份公司产销情况良好,水泥产品全部用于光照市工地的施工建设;同时,新兼并的海藻石公司生产的古生物化石产品远销日韩,国内供不应求。2002年底,股份公司总收入六千万元,净利润二千六百万元,同时,交纳各种税费一千一百万元……
库辛勤仔细翻看了一下厚厚的贷款材料,查看着分行各级部门、领导审批的意见,发现所有的关口都已经“同意”通过了,只要他在审批表上签上大名,写上“同意”二字,无须再召开分行的审贷委员会,就可以报总行他原来工作的信贷管理部审批去了。因为,水泥股份是参股银行的aaa级优质客户,为了加大市场开拓及与国商银行的业务竞争力度,这样的优质客户在参股银行是免担保、免分行以下级(含)审贷会讨论的。
库辛勤拿起了办公桌上已经为他准备好了的签字笔,要写上“同意,请总行大力支持”这句话,他明白,对这样的好企业,尤其是他作为原副主任同意的贷款,总行也一定会很快同意放款的,特别是在因向明书记的“百千万工程”,光照市与国商银行闹矛盾,总行林行长有意要抢占光照市信贷市场的时候。
但是,库辛勤有个习惯,凡是自己签批的贷款,他都要亲自到企业去看一眼。这种作法曾经招来了总行许多同事的非议,认为他这是办事效率地下,尤其有借审批之机,到企业敛财之嫌!但是,这作法也给他带来了现实的好处,到目前为止,他批下去的贷款还没有形成呆坏帐呢!
忽然,有人敲门了。他喊一声“请进”,只好把笔放下了。
吴侬进了门,甜着嗓音,反客为主道:“库行长,我们路总来拜访您啦!”
吴侬话音未落,信贷部梁主任和一个身高发短、头方嘴阔、戴宽边眼镜的男人走进来。
路定国虽是农民出身,却总是一副斯文派头,他热情地握住库行长的手:“一是拜访,二是请库行长搬我们招待所去住的!听说你住在桃花楼宾馆?那里又闹腾又不安全!在我们招待所的,和我们同吃同住,才更容易进行银企合作嘛!”
梁主任唯唯诺诺着:“我本来想先请示您,可路总非常热情,直接就来请您了!”
库辛勤一时倒权衡不出利弊来,便疑惑地看着梁主任。吴侬见了,急忙说:“这是双赢的事情!一来,我们招待所条件好、收费低,你们银行节省了费用,一赢;二来,我们招待所本来没有几个客人,库行长一交住宿费,我们增加了收入,二赢!”
库辛勤听吴侬这么一说,有些动心,其实他自己也着实不喜欢桃花楼宾馆那有玻璃橱窗的环境,便又看了梁主任。梁主任只得低声支吾着:“我看可以。”
梁主任一出口,路定国爽朗地笑了:“那就一言为定了,一会儿库行长就跟我们走吧!我的奔驰车就在下面等着呢!”
库辛勤倒感觉为难了:“我在桃花楼还有些衣物。”
吴侬笑了:“我帮你拿过来就是了。”并玩笑道:“没有值钱的和不希望让我看到的东西吧?”
库辛勤见到吴侬那一对清亮的秀眼,热辣辣地望着自己,她胸前的那一对尤物的微颤也被自己眼睛无意间的一瞥而捕捉到了,不觉红了脸。
梁主任给库辛勤找到了台阶:“在您签批股份公司贷款之前,也正好到企业考察一下。因为,招待所就在厂区的旁边!”
路总则拍着库辛勤的肩膀套近乎:“吴主任虽然年纪小,但以后熟了,也应该叫‘嫂子’呦!”
库辛勤已经听司机小黑介绍了路总和吴侬的关系。点头敷衍着,不置可否。
路总则继续解释:“我比你大十岁,自然为兄,你库行长虽然官大,但也必然为弟。银企一家人,还不应该叫嫂子嘛!”
吴侬挤一下圆眼睛开了老公的玩笑:“这是无产阶级的理论!大老粗嘛,都是这么论资排辈的!库行长觉得呢?”
库辛勤让路总这么一划线,对吴侬的感觉倒轻松了,这样,男女之间的隔阂和忌讳似乎突然便消失了。于是,他赶忙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吴侬趁大家出门的时候,在库辛勤身边站下,挤挤眼睛:“我上次倒忘了告诉你,娜娜还有一个网站呢!叫什么‘正义佐罗工作室’!你可以上网和她聊天呀!”
库辛勤好奇起来:“她还有个人网站?怎么叫这么个怪名字!”
“娜娜就是那么一个怪兮兮的女孩!”
“你上过她的网吗?”
8、大领导的痛
被郑革新偷了家的国商银行总行的吴副行长身在光照市,自然还不知道自家已经被窃了。
他是一个灰白头发的瘦高老头子,名叫吴渡,本是光照市人,六十年代大学专科毕业后,先分配到中央银行总行工作,官至副司长,四十五岁的时候,调任国商银行总行任副行长。此次,他是应光照市钱副市长之邀,携全家来家乡考察天堂公园墓地项目的。
钱副市长和吴副行长本是党校的同班同学,也是最亲密的好友。钱副市长请吴副行长来,目的很明确,一来希望国商银行能够在信贷制裁期间法外开恩,给这块墓地贷款二千万元,二来希望吴副行长的亲侄子吴宇的一江公司与钱家公子钱亮亮的光照市古亚公司联合、参股,进行墓地的开发和经营。
吴副行长心里有数,虽然作死人的生意听起来不好听,感觉也不怎么吉利,但这却是一个挖土成金的行当。一块一平方米的墓地,连地皮再石料钱加起来不到一千元,在北京却可以卖到一万一,在光照市也可以卖到八千块!
吴副行长还知道,这种墓地生意是属于被管制行业,没有政府民政部门的批准是不准许经营的,而且一个城市的墓地批不了几块。谁拥有了开发经营权,谁就等于有了摇钱树!
当然,吴副行长心里也明白,钱副市长之所以通过吴宇让利于己,当然是希望国商银行能够在这个信贷制裁的非常时期,投入二千万的资金,让吴宇和钱亮亮能够空手套肥狼!同时,钱副市长在光照市水泥集团贷款核销的问题上,还希望自己能够毅然拿起老枪,见了就毙,毫不留情!因为,吴副行长知道,搞什么让银行咬牙切齿的“百千万工程”,大范围核销呆帐、逃废银行债务,主要是市委向明书记的主意,这种破坏地区金融环境的政府行为,这种典型的地方保护主义的作法,是主管财政与金融这摊子业务的钱副市长从心里和行动上都反对,但又只能偷偷反对的。他多次听钱副市长对自己说:“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也要分步进行!怎么可能一口就吃成个胖子!?向明同志这种片面追求高速度发展的作法,非酿成大祸不可!!”
吴副行长玩笑道:“他出了问题,不是正好给你老兄腾出个一把手的位子嘛!”
钱副市长苦笑着摇头:“政府和银行不同!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呦!”
当然,吴副行长也明白,钱副市长在反对核销水泥集团呆帐的问题上,除了政策上的不同意见之外,还有一个小九九!就是不希望水泥集团的核销影响水泥股份的融资形象和上市进程,因为,钱亮亮的海藻石厂已经整体并入水泥股份,就等待着水泥股份上市后,通过资本运营,赚他几千万了!钱副市长当然不希望水泥集团贷款核销之举成为投鼠击器的行为。
吴副行长是信贷专家,对钱副市长也不吝指点:“二千万贷款好放,虽然有了信贷制裁令,但是,我和郑革新打个招呼,特事特办就行了。这个郑革新是最听领导话的,我指东,他明明知道是错的,也不会往西去!可你钱副市长得给我准备载体呀!我不可能直接放给墓地,更不可能放给吴宇或钱亮亮,那在郑革新眼里,我不就成以权谋私、发放关系贷款的领导了嘛!”
钱副市长五十开外的年纪,中等个子,身材肥胖适中,戴着一副黑边的金丝眼镜,皮肤很白,留着寸头,他头发的颜色却已经全部是雪白的了。他的眼睛很大,跟娜娜的一模一样。他那气宇宣昂的作派,完全是一副长者的风范。他也懂金融:“老吴,就按照你的意见办,先放给水泥股份,这是优质企业,还有什么以权谋私之嫌?资金再转过来,如何?”
吴副行长一顿:“由水泥股份把资金再转给墓地,好是好,可就是那水泥集团在核销,水泥股份却在贷款,一块肉上两张皮,不好看呐!”
钱副市长笑了:“我市里不批水泥集团破产,那一百户破产企业的名单里永远没有它,他们怎么到你那里核销!现在,我们党的政策是只有破产企业才能够核销贷款呐!”而后,沉吟片刻,“而且,水泥厂的老底,你老吴清楚,根本就是个假集体实私营的企业!能核销吗?如果真的核销了,不是对国家财产不负责任吗?”
吴副行长听钱副市长揣着一颗私心,却这样义正词严、愤世忌俗,便会心地笑了。
9、美女如云
股份公司的吴侬为库辛勤安排的服务员真是一个美女!
她的嘴唇很薄,皮肤也很白皙,她就是那个在桃花楼宾馆让库辛勤暴露了裸体、吓了一大跳的女孩——李丽丽!只是库辛勤和李丽丽都只是在风月场相互一视,彼此并没有深刻印象,也就都没有认出对方来。
股份公司的招待所就建在桃花江畔。库辛勤的住所是一个套间,外面是十五平方米左右的会客室,里面是十平方米左右的卧室,带卫生间,让人感觉简约、干净、惬意。
李丽丽的工作除了打扫室内、外卫生之外,还要负责洗衣服。
那李丽丽也看不出任何风尘女子的模样,不多说不少道的,进来敲门、出去也打招呼,做饭、洗衣、打扫卫生都是尽心尽力的。虽然偶尔对库辛勤嗲一嗲嗓音,抛个把媚眼,但尚无越雷池的举动。
因此,除了晚上李丽丽回自己的家,库辛勤只得孤独一人之外,吴侬真的为他营造出了家的感觉,甚至比在北京陪着疯老婆侯翠花过日子都安详和惬意。
股份公司五千万贷款的手续,库辛勤还没有最终签批,对一个新建企业直接发放无担保的信用放款,一下就是五千万,他还真不踏实。他已经提出了要股份公司提供贷款担保的意见了。
库辛勤这边一天不签字,股份公司那边就一天不踏实,他们的心就要多悬一天,他们就有库辛勤这一关没有过去,便没有上市的启动资金,更没有钱转给钱亮亮去开发天堂公园墓地。
路定国抱着枕边的娇妻吴侬商量:“这个姓库的,到底还要什么?”
吴侬把自己美美的裸体紧紧地贴缠住老公,开了玩笑:“他需要我这样!让他……”吴侬扭动着身体。
“扯淡!”路定国圆睁怒目,“他如果想要你,还不如我先要了他的小命,等参股银行再换行长呢!”
本对库辛勤心有好感的吴侬,此时心里吃惊不小,可脸上却笑了:“我只是玩笑,看你急的!”
路定国嗔怪道:“为了你,我和薛美假离婚变成了真离婚!本来想唱个双簧,响应向书记的号召,逃废银行债务,现在却成了各自为战,互相拆台了!”
吴侬用自己秀气的小尖鼻碰了老公的大鼻头,一半是虚情,一半是真意地说:“我知道你爱我,放心吧,我永远是你的。那个姓库的,人虽然帅气,但跟你、我必然不是一个路子的人,我怎么会和他有瓜葛呢!不过,他倒的确是一个本分人,李丽丽每天都装成淑女的模样,也不见那姓库的动手动脚,起淫心!”
路定国笑了:“知识分子就是没有个男人劲!在桃花楼他不嫖!守个风尘场来的骚娘儿,他又不干!我的礼物还总送不出去个狗日的!!是不是他那玩意儿不好使吗?”说着,他搂抱了自己的娇妻。
吴侬也笑了:“看,说着别人你却又来了!”
于是,一老一少的夫妻又地转天摇地闹起来。
闹腾累了,吴侬庸赖地躺着,闭着眼睛说:“这个库大行长非要我们提供贷款的保证或抵质押物,我们是光照市最大的企业,谁能够给我们提供还款保证!土地抵押要过户,要先给政府交土地出让金,花销太大。楼倒有几栋,可抵押手续太麻烦。看来,只有用海藻石矿的开采权作质押,成本最低了。”
路定国没有了假斯文,急赤白脸道:“搞定人,永远是最经济的商业行为!得把姓库的搞定了,让他成为我们自己的金融干部,不要这么罗嗦才行!”
吴侬叹口气:“看来,李丽丽一时半会儿的,上不了手,风尘女子素质还是差呀!我看那姓库的倒对娜娜很上心!我倒愿意做个红娘呢!以后,让娜娜帮我做工作!”
路定国坏笑起来:“没有想到,我的老婆还要当一回皮条客!为有妇之夫找女孩!”
路定国的话倒让吴侬感觉出了尴尬,她拉下脸来,撒娇般地嗔怪道:“你还不是先结婚,后很我恋爱的!何况库辛勤的老婆本是个疯子!是中国的法律不合理,才离不了婚的,他还不是跟没有老婆是一样的!”
路定国也一脸严肃了:“不过,你可得悠着点,给娜娜拉一个有妇之夫,钱副市长怪罪下来,我们也担待不起!另外,娜娜那小丫头可是没有深浅的主,一天到晚疯疯癫癫,一会儿是侠气,一会儿是正义,不会轻易为我们办事的!你可别偷鸡不成失把米!而且,原来水泥厂那十六万注册的存折和小笔记本就是这小东西到你办公室来了一次之后没有的,会不会在这小东西手上,我一直怀疑!”
“你的思想已经过时了!你以为现在年轻人男女的好起来还要费多大功夫呐,一见钟情的时候,没有几个小时就可能跑一个床上去了!”而后,吴侬又轻松地微笑了:“我跟娜娜投缘,我料定是可以驾御她的!明说不行,我还不会暗使?而且,那存折我们怕什么?如果真在娜娜那里,她还有她老爹管着呢!出了事情,人生成本最高的是他们爷俩!”
10、利益连环
由于在北京的“谭家菜”小院里,李行长已经给了向明书记面子,撤消了不得核销贷款之令,因此,向明书记的“百千万工程”才又可以悄悄地进行。对能够把李行长请出来吃饭的郑革新,向明书记自然会记他一功,在工作上,自然也会至少还他一个面子。于是,近来,郑革新和薛美做得最成功最漂亮的事情就是把水泥集团列入了光照市百户破产企业的名单,因为,按照现在的政策规定,只有企业先破产,才能够到银行办理贷款的核销!
他们拉着向明书记“百千万工程”的大旗,顺应了向明书记以逃废银行债务获取发展资金的市策,不辞辛劳,不惜重金,联手出击,终于从向明书记开始,说服、摆平了市委、市府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所有相关部门所有管审批的人。
班委怎么也不应该跳出来反对班长嘛,这是最起码的组织纪律和常识!他郑革新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也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就连持反对意见、知道水泥厂老底的钱副市长,在光照市寻求超常规高速发展的大政方针面前,在剥离银行债务以使光照市获得更多发展资金等硬道理面前,也只得顺应了光照市逃废银行债务的大趋势,在水泥集团的破产方案上签批了“同意”!水泥集团的破产本来应该成为光照市以逃废银行债务获取发展资金计划的重中之重的项目之一,是最应该核销的巨额债务之一,这一点从向明书记到具体经办人员都是这么认识的,他钱副市长虽然心里装着个不知什么样的小九九,在这种形势压迫下,如果硬是不批,也真的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了!
于是,薛美总裁立刻拿出了她女强人的凶狠劲儿,大刀阔斧地遣散了原水泥厂的几乎全部老弱冗员。对老实人,她一毛不拔,直接就开了!对敢于闹事的,悄悄给两个安慰钱也打发了。虽然水泥集团依然是个红帽子的假集体所有制企业,有安置下岗职工的义务,但是谁让你们老弱冗员不懂劳动法,都是没有签定正式劳动合同的临时工呢!
对水泥集团的破产,签字“同意”之后,钱副市长把自己防线被突破的坏消息通报给了总行吴副行长。那吴副行长正为自家被窃而沮丧着,因为,这保险柜里的东西是见不得公安局,更见不得检查院的!那是他吴老在国商银行辛辛苦苦几十年寻找并索取来的权利的租金呐!但是,吴副行长值得庆幸的是,好在上门的毛贼很土,只拿了现金、一块表、一个作废的存折和小笔记本!自己的直接财物损失不大!说不定那个毛贼还也会认为自己是个清廉之官呢!想必是不会干出偷盗之后再通过举报而当反贪英雄的事情来!
听到钱副市长的坏消息,吴副行长也淡淡地把自己的坏消息包装一下告诉了钱副市长:“那张存折和小笔记本,让我不知道放什么地方,给弄丢了。”
钱副市长大惊:“那可是阻止水泥集团逃废银行债务,揭露水泥集团鲸吞金融资产的罪证!”
吴副行长笑了:“老钱,你又不分管监察、纪检,过几年,我们都是要退休之人,你管这么多干什么!把成绩留给年轻同志不好吗?”见钱副市长语塞,吴副行长点破了钱副市长的心事:“水泥集团核销呆帐是要减少我们国商银行呆坏帐准备金的,我不批,你们市里项目报来了,也没有用!而且,我对光照市地方保护主义严重、有计划实行逃废银行债务的作法是有保留意见的。我还要建议李鼎银行长继续把光照市列入政府无信用重灾区!”
钱副市长还是笑了:“老吴,你可得把水泥集团和整个光照市掰扯开!我们光照市绝大多数领导和群众都是好的,你可不能够给我们光照市整个企业的融资环境增加难度!不能够投鼠击器!我们光照市七百万人民还是要发展呢!”
11、一下桃花江
郑革新心真烦,他烦的不光是总行来了水泥集团调查组,还烦的是这调查组的组长,居然是他最不喜欢或者说最最讨厌的调查统计处副处级干部、有级无职的老孙!
这个老孙就是上次在银行金融街公寓小区里险些发现郑革新的那个中午回家的人。他名叫孙飞龙,只是在国商银行总行,因其年老而位卑,大家似乎忘却了他的名字,又没有职务可尊称,都只呼其为“老孙”了。他五十多岁,一张惨白的老脸,一身全是毛病:一条腿是瘸的,一只眼睛是斜的,一天到晚咬文嚼字、处处叫真,本事不大,可却从不把他这个司机出身的领导放在眼里。
郑革新曾经几次想借银行搞末位淘汰之机,把这个老东西末位淘汰掉,让他没有饭碗,让他到社会上挣扎去。但是,末位淘汰的材料却每每都被人事部门退回来,人事部门耐心地告诉他:老孙是当过金融英雄之人,他的眼睛和腿都是在为保护银行现金,与抢劫银行储蓄所的歹徒进行英勇搏斗时,光荣负伤的。这样从基层储蓄所上来的同志,再有怎么样的缺点,你郑革新都得养着!这是国商银行为以后还可能出现的护行英雄树立的样板!
郑革新没了折,只好把个老孙做了尘封处理,晾起来:除了不给他工作做、不安排他出差,以有级无职的副处级臊其终老南山之外,还经常以批评的姿态,不时以言相讥。
那老孙也自知以自己伤残的年老之躯无法到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去闯荡,更当不了弄潮儿,也只好乐得在国商银行光拿钱不干活,任他郑革新怎么作脸色,自己就是死赖着不走,准备直接混到退休,把个嗟来之食吃到底了!
但是,郑革新一走,新分管老孙这摊子工作的副主任、原吴渡副行长的秘书——杨兰兰,就把老孙给起封了!
那杨兰兰她不到三十岁,圆脸大眼,白里透粉的脸蛋,丰满而匀称的身材,说起话来,还总是嗲声嗲气的。她原来在国商银行荆洲市分行工作,是一名普通的信贷员,由于傍上了原总行信贷管理部的主任——段笑银,结婚之后户口便进了京。在北京分行工作没有两年,老公便坠楼而死,组织上为了照顾她,就调她到总行信贷管理部任了副处长,成为当时总行业务部门里学历最低的、年纪最轻的处级干部。可她干了没有几个月,便又由主持工作副处长的位子上离任,给总行的吴副行长当秘书去了!也该着她杨兰兰会作人,在总行期间,虽然她丑陋的英语依然不敢见人,但她的学历却已经由大专变为硕士了!而且,她秘书又没有当了几个月,吴副行长便感觉秘书之位,委屈了她,为了她的银行业务不至因离岗日久而荒疏,为了她这个硕士研究生的前途大业计,就直接调她到资产保全部重新作起了银行业务工作,并且直接任了副主任之职!
此时,春风得意的杨兰兰,虽然皮肤恢复了在江南时的细嫩与光泽,依然保持着江南女子的清秀,却已经发福了,而且,竟然有了双下颌!她现在自然没有了在北京分行工作时怀才不遇、受打击、遭压制的感觉,已经没有了一点矜持和保守,完全是一派大胆开拓的知识分子、大领导的劲头了。到任之后,她逆郑革新而行,不但认为老孙为人率真、诚恳,给了他工作做,而且最近还把老孙的副处级变为了副处长,这次居然还让他当了水泥集团调查组的组长!
这回,郑革新反要听命于老孙的调查、指示了!没有办法,谁让那老孙一直能够在总行赖下去,又赶上一个臭味相同的从基层爬上来、又是秘书出身的上司——杨兰兰呢!一想起这事来,他郑革新虽然真是不舒服,但也只得自己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了:可别让那老孙犯起浑来,真的给自己找出麻烦来!
因为,现在的郑革新已经不是革命战士郑革新了!现在的郑革新也不是总行领导郑革新了!那时候的他,虽然不富裕,但是却坦坦荡荡的,半夜睡觉不怕鬼叫门!但是,现在他,却已经有了自己的死穴!!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郑革新正准备摸进薛美桃花江畔的小别墅再苟且、陶醉一番的时候,却在房间外面听到了路、薛的吵架声。
这一听不要紧,可把个郑大行长吓出一身冷汗来!
原来,水泥厂彻头彻尾地是一个私营企业!路、薛二人起家时那十六万元注册资金本竟是子无虚有的!那十六万元是路定国把十六元的存折加工、修改,硬是造假造出来的!而且,两人都指责对方私藏了存折,而且竟都声称那张伪造的存折和一个重要的本子丢了!
看来,自己是被薛美的金钱与妖艳给骗了!
他源源不断提供资金支持的所谓高新技术优质企业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私人的骗子企业!是他郑革新用银行的钱,把一对大骗子,造就成了富翁和款婆!是他郑革新用国有资产,把他们双双养育成了红色资本家!
这底细如果泄露出去,党多年对他的培养就要毁之一旦了!但是,他更明白的是,党多年的培养毁之一旦最多丢掉乌纱帽,可如果深究下去,自己的身家姓命还有可能不保呢!因为,这些年,他和薛美把一条紧身裤子穿得太牢靠了:经他的手,从薛美那里拿来和送出去的现金,恐怕也要有个三千多万!一旦东窗事发,桃花江畔的刑场,恐怕就是他自己的葬身之地了!
“桃花江畔的刑场,会是自己的葬身之地吗?”郑革新的心里自此有了一个阴影。
但是,郑革新还是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趁路、薛继续争吵的时候,悄悄地溜走了。他当然不甘束手就擒,他当然要做困兽斗!因为,他明白,九十年代国商银行的贷款企业比水泥厂更烂的还有的是,总行每年核销呆坏帐几百亿元,原来经他手批准核销贷款的企业就数也数不过来了。他用一点心,把水泥集团的银行贷款赶快核销掉,赶紧擦干净自己的屎屁股,恐怕也没有什么难的!他了解国商银行不良资产的糜烂情况,他也知道总行领导的业务水平如何,尤其又正逢向明书记搞“百千万工程”的天赐良机,因此,依势就势,他郑革新有这个信心和把握,度过水泥集团贷款核销这道坎去!
这不前不久,他从钱亮亮那里得到了消息,同样让郑革新也害怕的存折和小笔记本不就失而复得了吗?
郑革新与薛美开着各自的车,一前一后地准时出发,准备赶到光照市机场,迎接总行孙组长一行。走了没有多远,机场路上却堵起了车!
郑革新不耐烦地下车查看,原来路的一侧路面上,有几个大坑,于是,公路的上下道便成了单行线!被交通警示标围起的大坑旁,维修工人们一边骂骂咧咧地说水泥质量不好,一边在修整着坑边缘上的硬水泥,准备用新水泥对路面进行填平补齐。
郑、薛排了半天队,赶到飞机场的时候,所接的航班却早已经抵达了!
郑、薛左等不见孙组长,右等不见调查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了,已经流逝了一百二十分钟!郑革新只好再次打电话回总行,再次落实孙组长的行踪。总行依然肯定地答复,调查组已经准时出发了。
郑革新再把电话打给分行办公室胡主任,看老孙是否自己到了。胡主任却说没有接到过总行及老孙已经到来或改变行程的任何电话通知。
郑革新与薛美只好望着远处滚滚而去的桃花江水,叹口气。其实,他们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声音:“摔死了,不来才好呢!只怕是我们还没有这个幸运!”
郑革新与薛美两辆轿车一前一后地打道回府了,此时,那段维修的路有一部分已经可以顺利通行了,他们才得以顺利通过。但是,他们在险峻的山道上才走了没有一会儿,郑革新的手机却突然响了,一个女人恶声恶气地叫起来:“郑行长吗?你认识一个姓孙的瘸子吗?”
郑革新赶紧在路边停车,用他的车载电话叫住走在前面的薛美,见薛美的大红色宝马车开始掉头了,他才对着一直没有挂断的手机问:“是北京来的吗?”
恶女人回答:“他们吃饭不给钱喏!”郑革新在手机里还可以清楚地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
郑革新问:“他们在什么地方?”他明白,那孙组长一定是跟饭馆的老板娘“认真”起来了。
“机场旁边!绿洲饭馆。”恶女人回答。
郑革新马上招呼掉头回来的薛美,两人又重新杀奔光照市机场,找到了机场旁边的‘绿洲’饭馆。刚走到大‘绿洲’饭馆那不大的门前,就听到里面一片吵吵嚷嚷的声音:
“信誉!信誉!信誉是经商中最重要的事情。”一个男人苍老的有点神经制的声音,“明明问好是五元一碗的魔芋粉,怎么一收钱,就变成十五元了呢!”
“一直就是十五元!就得给十五元,要么,别想出门。”一个女人野蛮的声音。
“对,就得给十五元,要么,别想出门。”一个本地男人的声音,语调也很野蛮。
“我不在乎这十五元,我在乎的是信誉!信誉!原来怎么说,现在就应该怎么做!”
“中国没有信誉,银行跟我说可以给贷款,可吃了饭,还又没有了呢!我就更不知道什么叫信誉了!”女人野蛮的声音又响起来。
“快进去,那孙组长遇上麻烦了!”薛美边说,边率先推开了‘绿洲’饭馆那不大的破旧之门。
只见在不大的餐厅中央站着瘸腿的老孙,此时,他的一只白瘦的老手插在腰间,另一只老手,像在大学讲台上一样地比划着,吐沫星子四溅,神经兮兮地讲道:“你们光照市有没有说理、有没有讨说法的地方吗?”
一个脏瘦男人走上前来,站在老孙的对面,与老孙站了个脸对脸,很是无赖地说:“你的电话不是已经打过了吗?没有啥子用的,没人能够救你!这里,我们这些老百姓就是法!”
郑革新一时倒忍不住了,张开大嗓门,对那老板娘叫道:“你们怎么欺负外地人!”他这一叫,吓着了老板娘,却惹脑了脏瘦男人,他索性一把揪住了老孙的脖领子。
薛美赶紧走过来:“高老大,你怎么跑这里闹来了!快松手!”
高老大就是在桃花楼宾馆前敲诈库辛勤的那个脏瘦男人,早年在水泥厂当过搅拌工,后来,水泥场效益不行了,他就毅然辞职,流窜于社会三教九流之间,打、砸、抢、偷无所不为。平日里,他也没有少为薛美卖命,也没有少拿薛美的好处。见薛美这样问,便自知这几个外地人是国商银行的了,于是,便裂开嘴,干笑了几声:“他??”
小鬼见阎王,自然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了,哪里的中国人都是重人情轻原则的!结果,谁也没有在小饭馆卖这个单,事情便了了。
在信誉与刁蛮的战争中,孙组长自然是感觉大获全胜。以至于一上薛美的大红色宝马轿车,依旧高兴的他,竟把他们一行晚到光照市的原因,直接自我曝了光:原来,孙组长在机场突然犯了老毛病,拉了肚子,这个老同志在卫生间一蹲就蹲了一多小时,结果耽误了飞机的航班,只好改乘下一个航班的飞机飞过来了。
12、逼良为娼
孙组长在光照市分行和水泥集团的精心照料下,对自己又有了新的认识:原来自己不是不贪,只是因为以前自己没有机会贪,才似乎不贪的;原来自己不是不好色,只是因为以前自己没有机会碰美女,自己才以为自己对美女没有兴趣的。现在,他似乎才明白,原来自己也是国商银行的体制中人,自然也是国商银行体制的产物,实在难以免俗!
他一行人是被安排到了国商银行招待所就住的。按照级别,自然是孙组长自己住单间,两个下属丛峰、牛有本同住标准间。丛峰是个瘦高个,牛有本则是一个方头方脸、胖墩墩的小伙子。
孙组长一进屋就看到了郑革新赠送给他的礼品:一对一米高、直径半尺余的古生物化石大花瓶。那花瓶紫红里反着青绿,几条沙虫在游曳,古色古香、惟妙惟肖。当听说这是原来的老领导,现在的郑行长送他的礼物,那老孙差一点从嘴巴上流下口水来,嘴上连声感谢,心里对老领导的积怨也仿佛落入花瓶一般,瞬间便消失了许多。
郑革新则更进一步地给老孙提供服务:“如果孙组长不嫌弃,我明天就把这两件东西托运到你家去了!”
老孙一听这话,不但没有感谢,反而又把刚才落入花瓶的积怨重新拉了回来:他郑大行长与自己住邻居多年,为什么早不给自己家里邮花瓶,晚也不给自己家里邮花瓶,而非等自己来光照市检查了才给自己家里邮花瓶呢?噢,原来,他郑革新看中的不是自己这个人,而是自己现在手里的这点权呐!!
晚饭后,薛美本想安排总行一行到桃花楼宾馆大橱窗前开开眼界、享受一把橱窗里的美女。但是,郑革新悄俏地阻止了:“你可别让这孙姓老东西进入市场经济太快了,你就不怕他被小姐们吓出心脏病来!”
薛美又建议让总行一行先到桃花江的绿洲红夜区见识一下土产的娱乐项目,而后视情况,再决定安排什么其他项目。郑革新同意了,同时,坚持让薛美同志全程陪同,自己则唱低调,不露面了。最后,他补充道:“这样,总行的同志才能够放开一点!因为,我毕竟是他们的领导嘛!”
“我带男人干那种事?是不是太缺德了?”薛美娇嗔着。
郑革新笑了:“那才刺激呢!”
薛美捶了郑革新的肩:“你不是想把我也送那老东西吧?”
郑革新阴下脸:“我有心送,可料他们还没有这个贼胆子要呢!你在外面等,只管闭着眼睛买单就是了!”
薛美再次大义凛然,便依爱侣之计而行了。
光照市的夜晚是静悄悄的,桃花江水在月光下闪着粼粼的光,像有一串明珠项链,落进水里,不停地滚动一般。但是,桃花江的对岸却不是漆黑一片,而是依然是一片红灯闪烁的。那许多木制小楼门口挂着的大红灯笼,被夏日的微风轻佛,在树木的枝杈后摇摆着,一闪一闪的,甚是迷人。
天上的星星很亮,挂在墨黑的天上,向人们眨着眼睛,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娃娃鱼婴儿啼哭一般的鸣叫声,使得四周的空气里,弥漫了几许恐怖和几许神奇。
薛美独自带着孙组长一行,走向桃花江。他们来到河岸的路旁,经过一盏昏暗的街灯,饶过灯下那个写着“绿洲红夜区”三个大字的铁牌,来到了桃花江的水边。
向河床上望去,只见河滩上泊着一条小船;小船的桅杆上挂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
船主见他们来了,赶忙解下船头的绳索,准备起航。
孙组长自然是被大家礼让着第一个上船。可老孙瘸着腿才上船,那小船便剧烈地左右摇摆起来,危险瞬息间便要在孙组长的身上发生了:眼看着连人带船,就要翻到江里去了。
鬼知道这桃花江的水有多么深!鬼知道这桃花江的水有多么急!鬼知道这桃花江千百年来,接纳了多少个冤死鬼!初来乍到的孙组长如果就这样被桃花江索了命去,算不算个冤死鬼?
怎耐他孙组长的命不该绝。此时,只见那孙组长,说时迟,那时快,急中生智,赶紧一屁股瘫坐在了船板上。随着孙组长瘦身体的落地,小船立刻便恢复了平衡。
孙组长的浑身上下,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在绿洲餐馆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本色此时已然顿失。
薛美急忙假惺惺地对船工呵斥道:“你当心点!”
等大家依次上来了,小船便载着薛美和孙组长一行神神密密地向红灯闪烁的对岸划去。
“我们到对岸玩什么?”孙组长大口地吸着清爽而湿润的空气,问薛总。
薛美一笑:“唱歌嘛。”
“对岸还有歌厅?”孙组长莫名其妙地问。
船主插嘴道:“对岸被老百姓称作‘下岗女工一条街’!”
三个北京人齐声问:“什么意思?”
船主诡秘地一笑:“没有地方卖体力,就在这里卖姿色嘛!比我们男人强!我们男人除了体力,还能够卖什么!可惜我身上没有长那玩意!”
牛有本不解风情:“对岸的下岗女工一条街到底是干什么的?”
船主瞥一眼女人薛美,笑道:“耍小姐!安逸得很哦!”
孙组长诧异了:“小姐伴唱?怎么叫耍小姐?”
薛美见孙组长也是一副不解人间风情的模样,也坏笑了,索性修正了船主的话:“你可别瞎说,你可别污蔑我们光照市!我们过去,只是唱唱歌,也是扶贫济困!我一个女人家,眼里还能够容下那种沙子吗!”
船主诧异起来,没有再支声,快到岸了,他才说出一句公道话:“当然,这里不全是下岗女工,更多的还是好吃懒做的女子!!”
小船在夜色下,借着月光和船头煤油灯昏暗的光线,悄悄地划到了岸边。薛美带着孙组长悄悄地下得船来,走进河边一栋歌声飞扬的“花记”小木楼。
“老宝贝,你来啦!”一个白皮肤,高个头,大脸、大眼、大嘴的女孩,热情地迎出门来。她居然上来,用她那多肉的白臂膀,一把便挽住了孙组长的瘦胳膊。
老孙吓得赶紧挣脱了。他的眼睛已经习惯了河边的黑暗,这时,楼里的灯光虽然是昏黄的,但是,借助这点昏黄的灯光,他还是把这个热情女人的模样看了个一清二楚:皮肤那叫个嫩呐,脸蛋那叫个水灵呐,真是有十几分姿色!
“老板娘,别这样!”薛美上来为孙组长解了围。她虽然也是个女流,但对这里的情况却也熟悉;她虽然是女老板,但既然是老板,目前的这种应酬,就也算是老板工作的一部分。可这个大脸庞却没有见过她,更不知道她的身份。
跟随薛美上了二楼,老孙发现二层的门厅里放着两个小圆桌,每个圆桌周围放着三把椅子,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穿着连身短裙,懒洋洋地歪依在椅子上,雪白的大腿露到了大腿根,胸部袒露得也非常多,以至连身裙都几乎兜不住她们胸前的那对宝贝了。她们一边漫不经心地嗑着瓜子;一边分别拿着话筒,哼哼唧唧地依然唱着那首老歌曲:
“对面的男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这里的世界很精彩,这里的世界很无奈……”。
“换新小姐啦!”薛美见了两个面生的女孩,说。
“老板来过?”大脸庞诧异了,“从破产企业里才找来两个女孩!我这里总比她们卖苦力挣得多!”
“只怕她们还没有卖苦力的地方呢!”薛美想起被自己遣散的工人们说,而后,她又诡秘地笑笑,对自己的话进行敷衍:“全是听说。”
“不换不行呀,客人像馋猫,喜欢腥还喜欢鲜!总要尝鲜的,总要换口味的嘛!要不,我就没有钱赚了!”大脸庞倒没有忌讳薛美,像对男人一样,嗲声嗲气地说,“不过,她们绝对天然,没有污染的!”
薛美一边说:“条件不好,但可以唱歌、还可以洗头、按摩!”一边准备拉孙组长就坐,却不想那孙组长此时竟涨红着脸,迫不及待地说:“薛总,我得走!这是什么地方?我感觉不对劲儿!”
孙组长此时已经没有了在绿洲饭馆与泼妇争风、叫真的勇武模样,代之以一副羞答答、懵头懵脑的样子,企图夺路外逃。
薛美见老孙一副雏鸡模样,自己不便拦,赶紧对大脸庞使个眼色。说时迟,那时快,那大脸庞见了薛美的眼色,便像燕子猎食一般敏捷地把个丰满身体横在了楼梯口,挡住了那孙组长逃亡的必经之路。而后,她笑嘻嘻地对孙组长说:“女老板带着唱歌、洗头,按摩,怎么还把大哥怕成这个样子!?”
“对,就是唱歌,或者按摩,洗头。”薛美看着孙组长的滑稽模样,忍不住“哧哧”地笑起来,想:“这种人,他郑革新是不应该在总行留着!能力太差啦!”
“真的就这么简单?不会……有爱滋病吗?”孙组长狐疑地问。
“我们这是一个穷城市,离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还有十万八千里呢!怎么能够与国际接轨这么快!”薛美笑嘻嘻的,而后,忽然泼辣起来,“看看,这两个小姐加老板娘,满不满意?满意就洗一下,不满意就让老板娘再到别处找去,直到满意为止!”
那孙组长倒被薛美的率直搞得不好意思了,他从北京来之前才洗了头,但见丛峰听了薛美的招呼,已经乐不可支地坐到大镜子前的椅子上准备洗头,而那牛有本也很听话地坐了,心想:“我也得与时具进一次,也得舒服舒服。”嘴上便说:“那,我就洗洗头,正巧我也好几天没有洗头了。”
薛美把大脸庞留下来,拉了丛峰、牛有本和那两个女孩下了楼。她自己准备下楼的时候,先在楼梯口站住了,挤着眼珠对大脸庞吩咐道:“老板娘,一定要照顾好我这几位男士呦!否则,我这个女人可不给钱呦!”
那孙组长见薛美走了,便老老实实地坐在了藤椅上,老老实实地让大脸庞女子往头发上涂满洗头液,一搓一捋地洗起来。
“大哥还没有结婚吧?”大脸庞女子轻柔细语地恭维客人。
“孩子都上大学了。”那孙组长恢复了平静,平淡地回答。
“不像。”大脸庞女子继续轻柔细语着。
“为什么不像?我还不够老?”孙组长诧异地反问。
“那些结过婚的男人呀,见了我,都像个半年没有吃过荤腥的猫似的,一下子就扑上来了,‘嗷嗷’号两声,三下两下,就完事了,根本不用我劝,也不用我费力气的。只有那些男孩子,才像大哥现在一样害羞的。”
大脸庞女子的轻柔细语顿时把个孙组长搞了个满脸绯红,尴尬万分,不知所措起来。
“男人嘛,最喜欢干的,还不就是那点事情!私下里快活,又没有人知道,何必躲躲闪闪呢!”大脸庞女子继续轻柔细语地劝说。
“在北京,可没有干……”孙组长话说了一半,竟语塞起来,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心却秋千一样飞荡起来。
“我们这里的人,说是来洗头和按摩的,其实,都是为了干那个事情。”大脸庞女子感觉孙组长已经开始心动,在轻柔细语的同时,那双小手便开始由孙组长的头部转移,往脖子上摸来,再往下滑去……
对男女之事,虽然老孙像跟家中的丑老婆一样,只两下就完事不举了,但是,自此,老孙却懂得了女人之口与手对男人的惊人魅力,也明白了男人的口和手对女人的那般妙用,而且,从此他便乐此不疲、大呼觉悟过晚起来。
等暮色已经逐渐退去,桃花江上已经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孙大组长才下了二楼。但是,一楼大厅里却只有薛美一人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嘴里叼着一根摩尔烟,一副似吸非吸的样子,她还在忠心耿耿地等候着他这总行领导呢!
“他们呢?”老孙一身轻松地问两个手下的下落。
不等薛美答话,牛有本从一间小屋里出来了:“你们洗头怎么这么长时间?我洗完头之后,已经自己在房间里,把一本《谁动了我的奶酪》都快看完了!”
老孙讪笑着:“你……没有……按摩?”
牛有本单纯而爽朗地回答:“我这身子骨还年轻!还没有这个需要呢!”
老孙见牛有本如是说,心里多少有了几分愧意,臊眉耷眼地问薛美:“丛峰呢?”
薛美诡秘地一笑,没有正面回答:“我们再等等嘛!”
经过老孙和牛有本的千呼万唤,丛峰才从一楼角落的那间小屋里衣冠不整地出来了,也是臊眉耷眼的,一个小姐则诡笑着跟在他的身后。丛峰脸上虽然是臊眉耷眼的,内心却很惬意,他实在没有想到,他在这里竟然遇到了一个才从破产企业步入红尘的傻乎乎的处女!
薛美一言不发地向大脸庞买了单,有意没有过问她们对总行领导分别进行了什么项目的服务。
老孙在总行必然是被郑革新尘封以久之人,没有多少城府,也没有见过多少腐败的世面,受不了别人一点好处,见了薛美这般忠诚地对待自己,竟然大着胆子拍了她的肩,颇为感动地说:“核销的事情,你们写一个报告,我看差不多就行了!”
丛峰也附和:“对对!总行每年核销几百亿,一个小小水泥厂的五千万,有什么好看的!”
薛美没有躲避孙组长拍肩的瘦手,任凭那只瘦手在自己的肩头停留了一会儿,狐疑道:“你们不到现场视察了?”
孙组长真实在:“那一点废铜烂铁,当然得看!要不是那总行吴副行长督着,我们何必还跑一趟!他可说:查不清楚不要回来!因此,这过场,我们不走不行呀!”
13、一个屎盆子
没有人能够说贯穿光照市东西的桃花江不是美丽、迷人的,尤其是对于久居京城的老孙一行人来说。
桃花江水的颜色,像童话世界里的小精灵一样变化多端。那湍急的流水,远远看去,是湛蓝色的;江道稍宽之处,江水的色彩又凝重得像翡翠,变成翠绿色了;江道最宽而江水最浅的地方,江水又变成了土黄色,像黄江一样的颜色,只是没有了那份浑浊。江水的色彩,始终是那样的饱满,以致让人怀疑江水是否被蓝色的、翠绿的、土黄色的墨汁漂染过。徒步下行,伸手可以触摸那江水的时候,可以清楚的看到桃花江水底的绿草,看到水底那奇形怪状的鹅卵石,还可以看到那很不容易看到的名叫“黄蜡丁”的小鱼,在水底的石缝间,自由地穿行,欢畅地游嬉着。
有一座水泥大桥横跨桃花江的南北两侧,大桥的周围便是光照市的城区中心。这座大桥叫“光明桥”,很高,长百余米,桥面距江水则有四五十米;桥是个拱形桥,总共三个圆拱,中间的大,两侧的略小;桥面不宽,是单行的上下道,可以富裕地通过两辆大卡车。孙组长发现桥中间的护栏有一条很深的裂痕,据说是被一次车祸撞坏的,一直没有维修。
远远地望去,光明桥在青山绿水的映衬下,还是很漂亮的:那细高的桥体,显得颀长而婀娜,像一个秀丽的南方少女一样的窈窕。据说,这桥才通车不到半年,全部是用光照市水泥集团的水泥建造的。
光照市的国商银行和参股银行的办公大楼分别修建在光明桥的两侧。北岸那座白色的十二层楼,很漂亮,楼体从上到下,挂着一个很气派的大牌子,上书几个绿色大字:国商银行光照市分行。而南岸参股银行的办公楼则小得多,只有五层,黑色,一层的招牌也不起眼。
孙组长本来与郑革新约定九点半由分行来车到招待所来接,可习惯起早的他,在招待所吃罢早餐,见已经到了银行上班时间,便拿出了总行的廉洁作派,做微服私访状,拉着丛、牛两个下属杀奔分行而来。
国商银行一楼的营业厅不很大,大概能够容下二三十个人;装修嘛,与北京的银行相比,却也不算简陋。营业厅的门是茶色的玻璃门;营业厅的地面是一种用当地的石材铺成的深粉色、光滑的石地面;营业柜台也是贴着这种石材的石柜台;柜台上是有机玻璃的隔断,把营业员与顾客隔离开来;柜台上,玻璃隔断下面,分别挖了几个小坑,营业员和顾客通过这一个一个的小坑,交换货币与票据;而在玻璃隔断的中间,基本上是人体头部的位置,分别开了几个小孔,用于营业员与顾客的交流。
一个穿绿色制服的保安员懒洋洋地坐在大门口的桌子后面,晒着早晨的太阳,他的眼神呈游离状,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营业柜台里面,没有北京国商银行那熙熙攘攘排队的人群,而且没有一个顾客。他往柜台里面查看了一下,只有三个上了年纪的女营业员,伏在柜台上看报纸,她们的穿着很随便,看来这光照市分行是没有银行行服的。
孙组长一行扶着楼梯,直接上了二楼,也没有引起保安员的注意。他还没有看到银行的办公室,却先听到了男女齐唱的歌声:
“1979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划了一个圈,神话般地崛起座座城,奇迹般地聚起座座金山……”
这是由著名歌手董文华首唱的《春天的故事》,是一首很好听的歌。
“中国虽然已经入关了,可这里倒看不出金融竞争的样子,依旧是歌舞生平!”孙组长自言自语道。
“他们活得好舒服!整个一个不务正业!”丛峰说。
“他们居然在上班时间唱歌,不下企业搞贷后检查,看来,总行的政策都白搞了!”牛有本感叹着。
顺着歌声,孙组长一行找到了二楼会议室的门口,从木门的玻璃窗探头向室内望去,原来会议室里,红男绿女的三十几个人正在排练节目:一个指挥在前面,二十几个歌手在对面,旁边还有四个小伙子,他们手拿乐器,在伴奏。
那站在歌手中央的一个女孩非常漂亮:高高的个子;综色的披肩发披散着;圆润而线条清晰的大脸庞上,有一对大大的眼睛,有高而俏丽的鼻子,嘴唇圆润而丰满。
指挥却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是行长——郑革新。此时,他大着嗓门叫道:
“再来一遍,我们一定要在这次国商银行全国文艺汇演中,拿得名次。展现光照市人民的风采,也展现光照市分行全体员工的风采。”郑革新说罢,左手平指众歌手,提醒他们精神集中并且先不要出声,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着一根细细的指挥棒,指向乐队。此时,大家全都屏住了呼吸,会议室内也鸦雀无声。突然,郑革新一甩稀疏的长发,右手的指挥棒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四人乐队同时准确地奏响了乐器。音乐响起来,只见那郑革新拿指挥棒在空中点着音乐的节拍,待到歌手应该发声时,他则把大嘴巴突然张开,示意歌手发声,左手同时也潇洒地舞动起来。在他的指挥下,演出又开始了:
“春天的故事,春天的故事……”
《春天的故事》唱完了,郑革新从燕尾服内兜里套出白手绢,擦擦满脑门的汗,继续用胸腔共鸣音大声叫道:
“大家歇歇,钱娜娜和胡主任不能歇。你们两个再把我编的小品:《国商银行支持中小企业大发展》彩排一遍。”
老孙暗自叫苦:一来不知道郑革新这自编自导的文艺节目何时是个头,二来又不好竟直闯进去搅了大家的场子,影响了自己的领导形像。好在下面是美女出场演节目,老孙有了几分好奇心,才又静下心来,继续站在门外观看:
此时,娜娜换上白上衣、兰色短裙首先出场。她用带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说道:
“光照市水泥厂,是我们光照市的标兵企业,也是我们光照市分行重点支持的企业……”
“停、停!”郑革新叫道,“不是已经把水泥厂改成海藻石公司了吗!怎么还说水泥厂!”
“我说顺口了!总不由自主地说水泥厂!”娜娜半真半假地辩解道。
“水泥厂现在已经是破产企业,不能再提他们过去的辉煌了!我们要跟着党中央走,现在,要大谈特谈如何支持中小企业发展了!!接着来!”郑革新对大家喊道。
娜娜继续表演起来:“光照市海藻石公司,是我们光照市的标兵企业,也是我们光照市分行重点支持的客户。在我们支行的资金支持下,海藻石工艺品已经远销到了全国及世界各地。”
胡主任穿着豆绿色的制服,一身工人打扮重新出场了,她手里拿着一份合同,对娜娜说:“钱行长,海藻石是中国乃至世界的珍惜资源,我们公司今年要大发展,但是,一没资金二没技术,你给我们想个法子嘛!”
“光照市水泥厂……不……海藻石公司……”娜娜意识到自己的台词又背错了,改口之中,引起了口吃,自己先羞红了脸。娜娜的再次失误和窘态,引来了全场的哄堂大笑。
“怎么老水泥厂!”郑革新不满地说道:“下面的‘光照市分行帮助企业做红娘,让海藻石厂与水泥股份联姻,使得两家企业双双获利,比翼齐飞’的情节不准再错了!更不准再水泥厂了!”
“这是什么破小品呀!银行已经都是金融企业了,还一天到晚支持这个发展、支持那个发展呢!”丛峰在门外骂道。
“整个是政治教科书!”小牛说。
老孙听了,终于,也忍无可忍了,敲了会议室的门。
“呦!孙组长,你们怎么自己过来啦!昨天休息得怎么样?”郑革新热情地迎出门来,没有一点原总行副主任的架子,而后,对里面练歌的人群喊:“今天就到这!”说罢,拉上孙组长,招呼丛峰、牛有本,就奔自己的办公室而来。
“好气派的办公室嘛!比你在总行当副主任时强多了!”进到郑革新的办公室,孙组长惊愕地叹道。
这是一间五十多平米的办公室,中间用一个实木百宝格隔开,里面办公、外面会客。两扇窗户已经由原来半截墙、半截玻璃的旧款式,改为了落地式的飘窗,再配上乳白色的亚麻布窗帘,显得很新潮、气派和雅致。办公室的地面上铺着猩红色的地毯,地毯的毛很厚,孙组长用脚碾了碾,还好,郑革新没有奢侈到用纯羊绒地毯,这地毯是化纤的;郑革新的办公桌是宽大的老板台,老板台上居然放着一台ibm奔腾三电脑,一条电话线经过moden连接到计算机上。
孙组长发现郑革新会客用的沙发是牛皮的,很宽大,他放松了身体往下一坐,感觉软绵绵的身体舒舒服服陷进沙发里,惬意好极了。
“你这个茶几是什么材料制造的?”丛峰好奇地问。
“我以前还真没有见过这种东西!”牛有本也惊奇了。
丛峰和牛有本没有像组长一样收到郑行长的礼物!这也难怪,送礼也是讲级别的,谁让他们还没有熬到有资格收礼的位置呢!
只见眼前那四方型的茶几通体呈玫瑰红色,每一边都有一米余,摸起来材料应该是石质,奇怪的是那被抛光的石材表面的花纹,分明可以看出是海藻、海星和沙虫。他们仔细敲敲桌面,想确定一下这石材是人工合成之物,但是,看来看去,从其材料的硬度、温度和完整度判断,这茶几绝对是用真正的石头做成的。
“海藻、海星和沙虫融和着沙土变成了石头,这应该是多少年前的东西了?这个茶几里面应该包含着多少沧海变桑田的历史了?”丛峰感叹道。
“这可以当作文物了?”牛有本嘴上发出了啧啧声。
郑革新笑了:“这是光照市的特殊资源之一,土产品。”说着,把厚厚的一摞核呆材料推给孙组长,言归正传:“这水泥集团是小平南巡的时候建立的,十几年过去了,企业已经完全不行了,那原来放出去的五千万贷款本金和二千五百万元利息,根本无法收回。报总行核销之后,我们分行虽然损失一点利润,但是,资产质量却可以大大提高!”
孙组长翻看材料,疑惑起来:“六年前就已经欠息的贷款,为什么不早核销呢?”
郑革新叹口气:“市府钱副市长为了让水泥股份上市,硬是不批水泥集团破产!市委向明书记是个明白人,搞了个“百千万工程”,说:‘市里甩包袱,中央出钱,何乐而不为!’于是,该破和不该破的企业竟列出一百户,都批准破产了。水泥集团这才也被批准破产,我们这才能够办理贷款的核销手续!”
“逃废银行债务,当然对地方官员有好处,典型的地方财政吃中央财政!”孙组长疑惑着,“水泥集团还有下属的股份公司?”
郑革新干笑一声:“大家都认为两者有关系,其实,从法律上没有一点关系!水泥股份三年前就已经从集团公司剥离出去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债权债务关系了!原来集团公司的薛总和股份公司的路总是一家子,现在也已经离婚,而且打得仇人一般,也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孙组长诧异了:“怎么?原来的水泥集团是家族式的私营企业?”
郑革新一口否认:“不是不是!水泥集团原来是水泥厂,从一开始就是集体企业!前些年,对私营企业,我那里敢放五千万贷款呢!而且,对私营企业市里也不会列入一百户企业名单呀!”
郑革新话音未落,外面有人敲办公室的门了,不等郑革新说“请进”,一个风韵尤存的中年妇女就已经直接走了进来。
郑革新主动上前打招呼:“你这么快!”
薛美同总行一行握了手,还没有就坐,就急不可耐了:“我看,咱们还是按照孙组长的计划,先看!而后到我哪里,边喝茶边聊去!”
孙组长坐进了薛美大红色的宝马轿车。
丛峰和牛有本则进了郑革新黑色的桑塔那2000,由于他们来总行晚,没有被郑革新领导过,所以让原领导当司机,他们倒没有感觉出拘谨来。
车子沿着桃花江直行,饶过一座山,山势渐缓,左侧的桃花江也距离山路不足两米高了。路的两侧建着民房。那两旁的民房石墙灰瓦,依着山坡而建,错落有秩,映衬着高山绿树,那景致和情趣,不亚于江南小街。
“还远吗?”孙组长问,他在薛美充满香水味道的小车里感觉舒服而惬意,作官的感觉也在不断地升华着,已经开始有领导的派头、领导的腔调了。
“就在前面!”薛美回答。
“水泥车间没有污染吗?”
“有一点,不严重。”
宝马轿车一拐弯,刚才的美景便荡然无存,孙组长那因美景而引发的内心的审美感受,也顿然消失了。
在土路的前方,光照市的青山失去了灵秀,变成了灰土土的;光照市的绿树也失去了绿色,也变成了灰土土的;车开过时,扬起的漫天尘土,让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失去了山里的清澈,也仿佛被弄成灰土土的模样了。
在山右侧的开阔地上,有一堵长长的围墙,围墙内高耸着三只巨大的烟筒。
“这就是我们的水泥集团,原来的老厂就在这里。这里一直是我们市里的重点企业,也是你们银行支持的重点企业。”薛总感叹着。
“这水泥集团也太污染环境了嘛!早该破产!早该破产呀!”孙组长一下车,便感叹几声。此时,那辆大红色的宝马轿车已经被一层厚厚的尘土蒙了起来,像刚从泥水里爬出来的水牛一样肮脏而没有生气了。
光照市水泥集团左右对开的两扇大门是用铁管焊制的铁栅栏门,门很宽,足够两辆大解放牌货车对开通过。门口左侧墙壁上的工厂名牌也是脏兮兮的,让孙组长吃惊的是在工厂名牌的旁边还有一块半米见方的铜牌,铜牌上赫然写着:“国家级科技成果推广计划示范企业”。
一个穿蓝色旧中山装的瘦老头,给大家拉开了铁门。他的脸长长的,像个瓦刀的模样,脑门两侧,各暴出两条清色的筋。
孙组长似乎看出了名堂,不觉脱口而出:“噢,原来你们过去往我们总行报批贷款规模的项目就是这样的企业呀!原来什么成果推广呀、什么星火计划、什么863工程呀,都是这些东西!”
郑革新也下了车,听老孙如是说,心里骂道:“虽然这老孙已经由副处级变成了副处长,可老毛病一点没有改!还是得谁攻击谁!”嘴上却耐心地解释道:“这在当时,的确是我们光照市唯一能够还本付息的生产企业。”
薛总也补充:“光照市所有的建设项目都用我们的水泥,咱们路过的光明桥,也用的是我们的水泥!”
这水泥集团是依山而建的,办公楼建在靠山的一侧,是两层的简易楼,厂房建在开阔地上。厂房呈长方型,足有近千平方米,内部很黑暗,几台高耸的大搅拌机和传送装置全部静悄悄地停在那里。厂房的里面一侧堆着成袋的水泥,那些袋装水泥码了四五排,只有一米来高,应该说库存并不多。水泥集团里静悄悄的,机械没有轰鸣、烟筒没有冒烟、厂区里也见不到一个人影。
“这点机械设备和库存怎么就能够贷款五千万呐!一会儿,我要好好翻翻帐本!”孙组长自言自语。
薛总做痛苦状:“最早不是这个样子,只是赚钱之后,左一次投资失误,右一次投资损失,利润没有了,资产也赔光了!”
郑革新也顺势道:“所以我们要赶快核销呆滞贷款,五千万总挂在这么一个企业上,不好看也不好说!”
虽然现在郑革新依然比自己的级别高,他孙组长也依然是“长”里最小的,可如果没有郑革新和薛美的绿洲饭馆救驾之恩,没有郑革新和薛美的种种热情,现在,他孙组长一定还会代表总行和他郑革新翻了脸:你这个行长是怎么当的,怎么闭着眼睛瞎放款呐!
孙组长强压心里的话,悻悻地问:“实收资本有多少?”
“最早是十六万。”薛总平静地回答。
“只有十六万!”孙组长惊诧了,嗓子都有些叉了音。
“当时市财政没钱,自有资金有限嘛。”郑革新解释,“不过在当时,这还算不小的好企业呢!”
“那,你们怎么给了五千万贷款!”孙组长依然悻悻地问。
郑革新解释道:“最早,是科技开发贷款,而后给了流动资金贷款,再而后,又给了技术改造贷款,一点一点滚大了。”
“还过没有?”孙组长问。
“当然还!前些年水泥集团好的时候,是光照市最好的企业,贷款本息,全部按时归还!”郑革新和薛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看完车间,薛总带大家走上办公楼。一层有几个办公室,屋子很简陋,办公桌椅也很破旧。
大家顺着架在外墙边上只有一米见宽的铁梯子爬上二楼,却发现一个大会议室。会议室摆放的几十把长条椅,款式、木料都已经很陈旧。会议室前面的墙上有一块十余米长的黑板,黑板上写着:“为光照市经济腾飞大干每一天!”
孙组长和丛峰、牛有本看了,都不知应该哭好,还是应该笑好,无言地呆立着。薛总平淡一笑:“这还是一年前写的,骗骗工人而矣!”
郑革新在长条椅上坐下来,望着孙组长直说了心里话:“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企业已经完了,破产手续也全部办完了,就希望总行把这五千万贷款尽快核销掉!”
郑革新话音未落,孙组长却突然站起来,莫名其妙地问:“厕所在哪里?我得方便一下!”
14、淋病的报复
孙组长越来越痛苦了。
回到住处,他又急急忙忙地跑入厕所,呲牙咧嘴地站着,足足等了有一分钟的光景,才实现了自己迫切的愿望。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私处排出来的水,竟完全是非常浑浊的黄绿色!在这种时候,往常那爽快的感觉没有了,代之而来的,却是火烧火燎的巨痛。
孙组长心中自叹道:“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那大脸庞原来是有性病的!自己没有快活几下,倒霉却是一样的!”
孙组长耐不住疼痛,胡乱吃了一些消炎药,但是,一直坚持到下午,却终于不能够盼来这吃下去的药,发挥一丝一毫的作用,下身的疼痛,依然如煎如熬一般。
手足无措的孙组长对自己的隐痛不足以对外人道,便以写报告为名,把水泥集团的贷款档案全部要了来,自己躲进招待所里。可等郑革新、薛美一走,丛峰、牛有本一回房间,他便又赶紧溜出来,踯踯躅躅地挪到了位于桃花江畔的光照市医院。他在黑糊糊的楼道里面,慢慢地来回踱着,以期发现一个泌尿科珍室。
他看到一个病房里坐着一个苗条身段,清瘦脸,尖鼻杏眼,皮肤虽白却发黄的女人。
“薛总!她怎么也来了?”孙组长心里惊叫一声,赶紧闪开了,她害怕薛美问起他的病,他着实无法回答。可走了几步,却又有几分好奇,不知道这个妖艳女人得了什么病?他又挪到病房窗前,一脸狐疑地再往病床上望去,却发现那病床上享受输液服务的生命不是薛美,却是她的狗,是一只雪白的皮毛、黑油油的小脸、皱着嘴巴、尖着耳朵的纯种斗牛犬。
孙组长在医院里,大约踱到第七圈的时候,他终于失望了。他再一次躲到厕所里面,望着自己很不情愿地生产出来的那越来越多的黄绿色的浓水,愁眉不展地骂道:“这他妈光照市,连一个泌尿科都没有!”
孙组长毕竟是一个年近五十之人,什么都听说过,也什么都懂,他想:大概这泌尿科与外科或者内科是合在一起的吧?
于是,他踱到内科,透过门上的玻璃,向里面一看:一个大肚子的女人,正在让医生用听诊器听胎音呢。看来,这里似乎与治淋病的事情,风马牛不相及。孙组长终于没有敢进去。
他又踱到外科,再扒着玻璃望进去,只见一个脏瘦的大汉正由医生往他那淌血的脸上缠棉纱布,这大概是由于打架引来的疾病,与耍小姐的事,似乎也不相干。
孙组长再想到自己还是一个国商银行总行的一个副处长,淋病的起源,不要说是没有自己过去与歹徒搏斗英勇负伤那样光荣,甚至还不及那大汉打架负伤来得光彩,于是,终于,他还是没有敢进去。
“疼杀我也!这可如何是好?”孙组长真的为难了,他开始痛恨起薛美了:这不是逼良为娼加陷害吗?!
但是,这孙组长终于在山穷水尽的时候,找到了柳暗花明的那一村:光照市医院旁边有一个几乎不能被人看到的小门脸,一个小牌子上羞涩地写着:性病专科!
孙大组长自然在患者的名字处填上了“花子虚”的大名,验尿结果也自然呈阳性无疑。当性病医生看到他的大字“花子虚”时,淡淡的一笑:“玩都是公开的,到我这里来的人,却都成‘花子虚’了!”
孙组长红了老脸,好奇道:“还有叫这个名的病人?”
“患者想保密又想幽默,所以每天都有‘花子虚’来打‘淋必治’!”
三针“淋必治”每天一次地打到了孙组长干瘦的屁股里。病痛没有了。可痛定思痛的他,开始又有了心病。
这几天躲在招待所里,他仔细查阅了水泥集团的贷款档案。他居然发现了几大问题:
第一,在信贷档案方面,郑革新没有依据习惯做法,要求信贷员按照贷款逐笔建档、存档,居然像钉会计凭证一样,按照贷款的时间顺序装订了档案!堆在桌子上,几米长的档案,不下大力气,不对档案从新装订,简直看不出这五千万贷款的来龙去脉来!这是司机出身的郑革新无知,还是有意而为之?
第二,他发现水泥集团的担保单位——光照市r区百货公司并没有破产!这个担保的百货公司没有破产,为什么不履行担保责任?它能否帮助水泥集团归还一部分贷款?
第三,水泥集团拿了国商银行的贷款后,压根就没有一笔贷款真正归还过。一笔贷款放出去,快要到期的时候,一笔更大金额的贷款再放进来,不断归还了第一笔贷款的本息,企业还有很多节余。如此循环往复了好几年,水泥集团的贷款便像滚雪球一样滚到了五千万元!表面上看,企业按时归还的贷款本息,实际上,企业压根就没有还过银行一分钱!
第四,对水泥集团的财务报表进行连续几年的纵向分析,发现其贷款越来越多,成本越来越大,可销售收入却越来越小。会不会是有人在蓄意转移收入、转移资产,有意逃废银行债务?
第五,长期投资总额六千万,几笔投资竟没有任何回报!钱都白打水漂了!薛美是真蠢,还是假蠢?
联想到自己的淋病,孙组长开始神经质了,他想那个薛美会不会有意加害自己?是不是希望自己不要看出什么问题,拿了分行的报告就走人?这郑革新和薛美会不会真的有什么猫腻之事?
15、百万破烂
郑革新和薛美不知道孙组长现在的个中滋味,见总行一行深居简出的几天,突然又要求去看担保单位,薛美最先担心和摸不着头脑了:“这老孙,一直很配合,怎么又突然出了妖讹子?”
郑革新苦笑一下:“他就是这么个德行!总是疯疯癫癫,半傻不嗫的!还是我看人准!如果我在总行,这么个人怎么也不敢放出来!”
但是,现在郑革新也没有了办法,谁让老孙现在代表总行而自己只是个分行的头呢!他只好安排总行一行继续看破烂。百货公司的电话一直没有打通,他便索性开车,带着总行一行直接来了。
光照市r区百货公司坐落在临近光明桥的一条商业街上,是一座六层的大楼,在商业街上还是很扎眼的。
孙组长一行随着郑、薛走进百货公司的营业厅,四下打量着。百货公司的营业厅面积很大,足有近千平方米,中间圆形地摆着货柜;依墙饶圈,也摆着货柜。虽然现在是白天,里面除了几个营业员,却没有一个购物的顾客。由于,房子的采光很差,因为是白天,大概是为了省电,营业厅里面,没有开灯,使得整个大厅,显得很黑暗,让人感觉出压抑来。
“有针吗?”孙组长对柜台里的一个四十几岁的女营业员问道。他真的想买一根用于缝纫的针,因为,由于他的大脚趾过长,把一双才穿一次的新袜子顶破了,自己又着实不舍得扔了。
那个女营业员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孙组长的问话,继续和同事们在聊天。
“有没有针吗?”薛美提高了嗓子,用地方话问道。
“没有!”女营业员身处基层,自然不认识郑、薛,没有好气地答了一句,又继续她的聊天了。
“你们经理在什么地方?”孙组长问。
女营业员又似乎没有听到孙组长的问话,继续进行着重要的聊天活动。
“你们苟经理在啥子地方吗?”薛美用地方话问道。
女营业员一不回答,二不向他们回头看,一边聊天,一边伸出一只手,用食指指一指楼上。
郑革新见售货员如此不恭,自己倒感觉尴尬、没面子了,忙道:“老孙,要不,咱们在这里等一下,让薛总把苟经理叫下来。”
“不用,我们都是小人物!我们还是一起上去,只是这百货公司肯定是国营的!”孙组长拉着丛峰和牛有本一起上了楼,心里还骂着:如此搞法,早晚也得破产!
原来,这二楼是百货公司的仓库,仓库的大铁门,已经是锈迹斑斑,紧紧地锁闭着,并没有人值班或者看门。正当孙组长要拔开仓库的门缝,向里面看个究竟的时候,从楼梯上,忽然走下一个人来,并开口招呼着:“呦,郑行长、薛总你们都来啦!”
“苟经理!我们正要找你呢!”薛美说。
“嗨,不是又为那一点事!我没有钱嘛!情况你都看到了,我一个月的营业额才一两千元!职工都养活不起,那里有钱,帮助你们水泥厂还贷款嘛!”苟经理说道。
他的个子很高,足有一米八几,瘦长脸,太阳穴上青筋凸露。
“这位是总行孙组长。”薛美介绍道。
“欢迎!”苟经理用瘦而长的双手,握住孙组长同样的一双瘦手,客气着。
“来看看你们的经营情况。”孙组长有意回避了百货公司担保的事情,“百货公司在我们国商银行也有贷款吧?”
“不多,才一千零二十万元。”苟经理说。
“一千零二十万元!”孙组长惊叫起来,心说:这么一个破企业,他郑革新就又敢扔进去一千零二十万元!而且,那边还担保五千万贷款,这不是把国家的金融资产当儿戏吗?!
“总共一千零二十万元,其中,有一百二十万元的流动资金,是用于商品采购的。”苟经理解释道,他倒不明白孙组长为什么突然如此惊讶了。
“那另外的九百万元呢?是干什么用的?”孙组长问。
“盖楼。这座楼全部是依靠银行贷款盖起来的。”苟经理道。
“三至六层是干什么的?”孙组长问。
“三层是办公室,四、五、六层是职工宿舍。”苟经理不等孙组长把每层的情况问完,便一股脑地回答。
“银行贷款还可以建职工宿舍?那你们整个企业,不是完完全全地吃银行贷款吗?”孙组长再次诧异道。
“社会主义嘛,职工不住单位的公房住哪里呢?只不过,我们百货公司没有那么多自有资金,现在帐上的实收资本,才只有八万元!只好贷款建房了。唉,只是靠贷款建房,职工住共产党的房子,还要付利息!”苟经理说着,摇摇自己的瘦脑袋,一副感觉颇为委屈,颇为有情绪的样子。
“利息你不愿意给就可以不给,担保责任你不愿意担就可以不担,可银行存款的利息,我们却不能不给老百姓呀!”郑革新感觉脸上挂不住了,对苟经理没有好气地说,而后又对总行一行解释,“我倒不是推责任,我从总行过来的时候,这贷款已经放出去了!”
苟经理狡辩起来:“这个我懂。银行也是企业,也要经营。赔了本,也要倒闭。可银行,尤其是国商银行必然有国家撑着嘛!我们没有钱,谁管?还不只有吃银行,通过银行再吃国家呗!”
孙组长听苟经理这样说,不由无奈地叹道:“精彩!精彩呀!不过,大家都这样吃下去,国家不也要破产了吗!”
“没有,没有,这只是我们光照市的具体情况嘛,跟国家没多大的关系!”薛美插嘴,打了个圆场。
苟经理趁郑、薛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拉过孙组长,低声说:“据我的前任说,我们担保也是被迫的!是向明书记的大公子打了招呼的,说是银行需要走这么个形式!”
孙组长诧异了:“不担不就完了吗!”
苟经理见左右无人,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向公子谁惹得起!另外,据会计说,担保之后,还可以按照贷款的百分之一给个人好处!我是共产党员,我一分也没有要!”
孙组长心里一沉,等苟经理走过去,郑革新走过来的时候,他想到了水泥集团那越滚越大而从来没有归还过的贷款,便突然问:“实际上,水泥集团那五千万元贷款一直在使用,一直留在了企业?”
郑革新没有惊讶,淡淡地说:“对的。贷款到期,要么就办理借新还旧,要么就通过增加新贷款归还老贷款了。百货公司也是这样的,这一千零二十万元,也是越滚越大压根就没有还过!”
见孙组长语塞,郑革新继续解释:“企业所谓的归还贷款本息其实都是形式上的。老孙你可能跑得少,国商银行的贷款企业,尤其是国营和集体企业一直都是这么做的!这是历史造成的,不足为奇!”
孙组长沉吟片刻,说道:“于是,你们分行帐面上一直没有不良资产,企业也就不欠息了。但是,到现在,企业最终成为一个空壳的时候,问题就暴露了!可也晚了,只有核销一条路了!”
丛峰、牛有本也听明白了,只是点头,没有支声。
听老孙这样说,郑革新阴沉了脸,薛美辩解道:“我们水泥集团主要倒霉在几笔投资上了,一笔是九五年,投到海南洋浦的,四千万;一笔是九六年,投到广西北海了,二千万,都是搞房地产,最后都赶上了金融的治理整顿和房地产泡沫的蹦盘,钱基本上赔光了!”
老孙问:“那两个项目呢?”
薛美眨一下眼,会心地一笑:“已经卖了,只收回来六十多万。早已经入了集团公司的帐!现在,你可以查!”
二楼的库房门终于被打开了,门上布满了灰尘,大概好久没有人进来过了。郑革新和薛美怕弄脏了衣服,就让苟经理陪着总行的同志考察,自己索性没有进来。
这个库房非常大,足有近千平方米。货物是乱七八糟的,哪里都有:货架上摆着体积小的,地上堆着体积大的。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连箱摆在地中央,箱盖打开着,电视机上已经落满了一个硬币厚的尘土。
“是新的吗?”孙组长问。
“原来,当然是新的。”苟经理平静地说。
“为什么不卖掉?”
“卖不出去嘛。”
“为什么不早一点处理吗?”
“领导上不发话,谁敢处理?没有法子销帐呦!我们是国有百货公司。”
“你不是领导吗?”
“原来吴宇同志是经理呦!他调走之后我才来!”苟经理说。
“吴宇?现在在哪儿?”丛峰插嘴问。
苟经理鼓了鼓嘴,最终没有支声。
孙组长在货架上看到几箱“威那宝”牌洗头液,由于包装的纸箱,已经破损并部分糜烂了,露出了里面已经变形的塑料瓶子。那塑料瓶子上,从瓶子口还溢出了已经变质的洗头液。
在仓库的一个角落里,堆放着的是食品,孙组长掀开一个箱子盖,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这箱子里,全部是已经变质的饼干!
“你们是在犯罪!”孙组长来了书生气,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大声喊了一句。
苟经理见孙组长发了火,急忙走近老孙,作亲密状,唯唯诺诺地开脱责任:“我不是说了嘛,原来吴宇是经理,我是才来的。情况不太清楚!”
“这库存商品价值多少钱?”孙组长质问道。
“大体上与流动资金贷款相当。”苟经理说。
“一百二十万元呢!可以够光照市的穷人们生活几年了!”孙组长无奈得叹口气,又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
看罢库房,孙组长又督着苟经理和郑、薛,回到了三楼的办公室,要出全部的帐本、报表和会计凭证,开始对百货公司进行细致地经济活动分析了。令他吃惊的是:r区百货公司虽然把百万元好端端的商品变成了垃圾,但是,帐目却相当清楚。库存了多少商品,商品的品名、数量、进货日期、销货日期、进货金额、销货金额一应俱全。孙组长还把饼干项目的帐目数量与库存数量让丛峰、牛有本进行了实地核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如果不是看到库房里那已经霉烂变质的饼干,恐怕孙组长还要代表总行对r区百货公司的财务人员以至苟经理大加赞扬呢!
16、无意的交会
痛苦着的是老孙,快意着的却是参股银行的库辛勤。
库辛勤身为大行长也莫名其妙地以权谋私的一把,他把办公室的计算机搬到宿舍里来了。嘴上跟梁主任说是加班方便,可晚上下得班来,一打开计算机却直接上了网。并且,没有浏览搜狐这类知名网站的内容,上来就直接在其搜索栏目里打了几个中文字:“正义佐罗工作室”,不一会儿,娜娜的个人网站就真的出现了!
没有想到,娜娜网站很热闹,每天的浏览量竟达一百多人次!
娜娜美丽的头像放在网页的左上角,她甜美地笑着,眼睛奕奕有神。只是作为版主的娜娜,在这里不叫娜娜,而改用了雅号:佐罗!网站除了与银行业务有关的“金融论坛”、“企业经济分析”栏目,与银行业务无关的“救救失学儿童”栏目之外,居然还有“版主作品精选”栏目,收集了娜娜的诗歌、绘画、摄影作品。
在“救救失学儿童”栏目里,娜娜介绍了光照市山区十几名失学儿童贫穷的生活状况和与他们的联系方法,这倒使得库辛勤又把对娜娜的初始印象,进行了局部矫正和再认识!
库辛勤莫名其妙地心跳着,端详了娜娜贴在上面的全部照片,欣赏了娜娜的全部绘画作品,还阅读了娜娜的全部文章。那些小豆腐块文章,虽然稚嫩,但是,文笔清新、秀丽,句句洋溢着善良,字字透着嫉恶如仇的正义感。一首叫《春蜂》的小诗倒的确触动了库辛勤,娜娜写道:
看——远方的树林
已是青青
听——漫天的芬芳
舞得轻盈
我要与百花欢聚
冲出笼一样的家庭
去四方飞舞
我是一只春天的蜜蜂
看——远方的树林
花草茂盛
听——金黄的银杏
要发出衰老的哀鸣
打开笼门
施展我酿蜜的本领
把甜蜜留给世界
我是一只春天的蜜蜂”
看来,出生在高干之家、青纯、美丽的娜娜并不是一只没有思想的花瓶,也不是一个蔑视一切、单纯享受生活的女孩,她也是有着干一番事业的想法的!
在娜娜网页的留言薄上,有许多男性网友的留言,拐弯抹角表露爱慕之情者,众矣!
库辛勤也给自己起了个响亮的网名,叫:“罗宾汉”!库辛勤虽然自知自己没有罗宾汉的十分之一的勇猛,但他还是自信,自己肯定像罗宾汉一样,是充满正义感之人。终于,他不怀好意地在娜娜的留言薄上,以罗宾汉的笔名,贴出歪诗一首,名字叫《我愿作一只美丽的鸟》:
我愿作一只美丽的鸟
在你的头顶飞
在你的肩头跳
轻轻地啄你
柔美的头发梢
我愿作一只美丽的鸟
在你的手上站
扇着翅膀叫
把心里的爱语
唱个没完没了
我愿作一只美丽的鸟
清晨贴在你耳边
当你的小闹表
闲暇时总有我
唱得你乐陶陶
没有多久,版主佐罗就给诗人罗宾汉回信了:“我是佐罗,眼戴黑罩,只顾手持利剑斩凶顽。根本看不见什么小小鸟!!!”
诗人罗宾汉几许尴尬、一阵窃喜之后,又不怀好意地贴出第二首歪诗:
笑着一个含情的姑娘
在我面前
亮晶晶的眼睛
秀气的脸
那一低头的羞涩
莲花一般
笑着一个含情的姑娘
在我心头
走来时
象一枝摇摆的柳条
粉荷花的开放
便是她对我的笑
版主佐罗不久又回复了:“神经病!!!——这不是佐罗的骂人,只是给了你这个罗宾汉玩笑的一剑!!!”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库辛勤本想还回到宿舍里继续作他的诗人罗宾汉,与版主佐罗谈诗斗剑,可却接到了吴侬的电话,吴侬甜着嗓子:“库行长,你要感谢的恩人,我给你联系上了!想不想见呐?”
立刻,库辛勤眼前浮现了那飘起来的白色棉布裙和那乍泄的点点春光,还仿佛看到了一双似乎睁不开的大眼睛和版主佐罗的幽默,内心不由一喜,可嘴上还没有答话,便又感觉出几分不自在和不舒服了。他突然感到自己的一切都仿佛被吴侬的小手紧紧地抓住了似的:“代我向她道谢好了!”他只得欲擒故纵。
吴侬娇嗔道:“我已经联系好了桃花楼,我们一起吃饭!”
“我今天忙不开呀!”库辛勤故意推脱。
“什么事情也得推了!”吴侬倒像个银行的一把手一样嚷嚷着,这就是美女的优势,对男人总可以保持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钱市长的千金,出来一趟不容易,你一定要给面子!”
水泥股份必然是优质客户,吴侬也必然是自称“嫂子”的女人,库辛勤只好顺势应承:“好好!听你吴主任安排!”
“下楼吧,我就在楼下等你!”吴侬不容分辩地说。
车上吴侬问:“娜娜的网站办得怎么样?”
库辛勤老实道来:“不错!挺好玩的!!”
“与娜娜聊上了?”
库辛勤撒了谎:“没有!她是个大侠,每天都考虑着杀富济贫的大事业,那里能够跟我这等俗人聊天呀!”
吴侬笑了:“娜娜就是这样!神神叨叨的,总像个假小子!!”
桃花楼宾馆的中餐雅间很有特色,是环绕着大大的餐厅,建起了廊桥一般的十几个竹子间,屋顶和墙壁全是竹子的,雅间之间也是用竹子间隔的,只是这间隔是用翠竹花插着搭设的,像个古色古香屏风,从自己的雅间还可以隐约看到隔壁,倒显得有意境,也显得挺有文化。
此次请库辛勤来桃花楼宾馆的,只有吴侬自己,两人在幽雅的单间对坐之后,库辛勤诧异道:“路总和钱娜娜呢?”
“咱们是私人聚会,老路自然没有必要来,娜娜自然不会提前到!”
库辛勤玩笑道:“幸亏一会儿还要来一个钱娜娜,要不,我还怕你家路总多心呢!”
吴侬婉尔一笑:“库行长身边美女如云,我这么一个有夫之妇,你应该叫‘嫂子’的人,在你面前,还不是跟在保险柜里锁着一般安全!他才不会吃这份醋呢!”说罢,就开始要茶点菜了。
“钱娜娜什么时候来?”库辛勤见隔壁也来了几个客人便问。每一提到娜娜的名字,他的心里便会莫名其妙地甜滋滋的!
“怎么?等不及了!”吴侬逗弄道,“那么美的大小姐赴约,晚半个小时是正常的!这就叫气派!”
库辛勤急忙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一点点隐情:“感谢她一下就是,何必还见面吃饭呢?”
吴侬笑了,嗔怪道:“库行长,你怎么总不把‘嫂子’当朋友呀?”
库辛勤立刻红了脸:“没有!没有!”
吴侬举起茶杯,与库辛勤的杯子碰了一下,本想直截了当地挖苦库辛勤:“什么叫一见钟情?什么叫暗送秋波?我们还用查字典?我这是给你当红娘呢!”但见库大行长一副放不开的样子,便临时改口,“我现在是成人之美!帮助你搞金融竞争!娜娜是钱副市长的女儿,以后银行竞争业务,直接找钱副市长不好说,通过娜娜迂回找他爹不就行了嘛!”
吴侬这么一说,库辛勤才找到了台阶,心情才放松了。看看表,发现距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半小时:“她是不是有点高傲?”
吴侬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只见一个腰系布满油垢围裙的大师傅,双手很费力地提拉上来一个大怪物,站在了隔壁的门口。
那怪物的外形,像一只大海龟,有着海龟一样的外壳,有着海龟一样的鳞片,只是比海龟多了一个也长着鳞片的粗粗的大尾巴。由于大师傅提拉着它的尾巴,看不到它的头,那颗不知什么模样的脑袋,大概是缩在硬壳里面去了。这个怪物为了挣脱人类的束缚,动作十分缓慢地把身体卷成一团,像一个大蜗牛;但是,无论怎样卷缩也无法挣脱大师傅的粗手,它眼见自己的挣扎没有什么效果,于是,又开始了一轮更猛烈的挣扎,它又把身体伸直,而后再突然地卷缩起来??
大师傅挥起粗胳膊,把手中的怪物抡得圆圆的,狠命砸在了地上。那怪物随着“啪”的一声坠地,在地上无声而剧烈地抽搐起来。大师傅继续抡动着粗胳膊一下比一下凶狠地摔着,直到那怪物,一动不动了,才罢了手。
隔壁一个京腔的人问:“别怪我人老见识短,这是个什么东西?”说话的,是老孙。
“穿山甲嘛!我不相信你孙组长没有吃过这个东西!”一个女人的声音,是薛美。
“看来,我们孙组长在总行一直廉政地很呦!”郑革新意味深长地恭维道,他始终很关切地坐在老孙的旁边,没有一点往日领导的架子。现在,他开始对老孙不大放心了,因为,在他眼里整个一个废人的老孙,似乎还真的看出了什么。他从每日房间里的电话录音里,已经感觉出来了。
“这可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这里可以公开吃?”老孙诧异道。
薛美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坦然地说,“在郑行长的地盘,吃什么不可以?等把核销呆帐的事情办完了,走之前,我还要请你吃娃娃鱼呢!也是国家保护动物嘛。”
郑革新补充了一句:“我再请你们吃鲜熊掌,更是国家保护动物!”
吴侬听了隔壁的对话,暗暗叫苦:“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就跟薛美这老婆子碰到一起了呢!”她犹豫着想换地方,但又怕得罪了娜娜。
库辛勤似乎看明白了什么,问:“你认识隔壁这帮人?”
吴侬点点头,没有回答。
库辛勤再问:“听话茬,也是银行的行长!”
吴侬再点点头,回答:“国商银行的行长,那个瘸子倒不认识,听话茬,也许是总行的!”
库辛勤喜上眉梢,立刻站起了身:“我过去会会!”
吴侬也马上起身,想劝阻库辛勤,可话没有来得及说,手更来不及伸,那库辛勤已经笑呵呵地过去了!吴侬想跟过去,又怕见到薛美,弄得彼此都不好看,可巧,娜娜打电话过来了,她只得重新坐下来。
库辛勤望着身高马大、正用京腔说话的郑革新和瘸腿斜眼的老孙,主动上前问道:“您们也是北京来的?”
郑革新和薛美只是听说过库辛勤,而并不认识他,见库辛勤莫名其妙地走上来,一时都不知所措了。
老孙似是而非的支吾:“我是总行的……您?”
库辛勤一听,笑了,上前就与老孙握手:“咱们虽然是竞争关系,但在许多问题上,也需要多多合作!”
薛美对库辛勤发难道:“你是哪里的?你想干什么?”
郑革新也问:“你是……”
库辛勤见大家一副如林大敌的样子,不觉轻松地笑了:“我是参股银行的,叫库辛勤,也是从北京来任职的!”
薛美又是率先反映过来,心里一沉:“噢,听说过,您就是库行长!”
库辛勤从上衣兜里拿出名片,一边发一边说:“库辛勤!以后还要你们国商银行多多关照我这小银行呦!”
老孙端详着库辛勤的名片,也有点喜出望外:“你也是从总行过来任职?太好了,这下咱们可以一起多交流交流!”老孙说着就找自己的包,并要找包里的名片。
郑革新提醒道:“孙组长,你今天没有带包!名片也没有带呀!”郑革新不但不希望库辛勤和老孙勾搭上,而且害怕他们之间的交流。这样一来,水泥集团的呆帐核销和水泥股份的繁荣上市搅和到一起,那老孙不是更要多几个问号了吗!尤其是现在这老孙,还没有完全收服在自己帐下,他们之间的瞎搅和,甚至还会有泄密的危险!
老孙拍拍瘦白的脸,醒悟了:“我倒忘了,写了几天材料,皮包一直没有用了!”
库辛勤热情未减:“没有关系,改日我登门拜访!”库辛勤话音未落,吴侬在隔壁叫上了:“库行长!咱们走!”
老孙见库辛勤有女人招呼,远远地一望,似乎是个美女,便挺艳羡地客气道:“您先忙着,咱们改日再聊!我还要在光照市呆几天呢!”
郑革新对老孙说:“孙组长,你那名片,我帮你拿着,别丢了!”接过库辛勤的名片,赶紧塞到自己的包里。
薛美听到隔壁女人的叫声,隔着竹壁,望着那站起来的秀丽身影,断定是吴侬,便在心里暗暗骂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一定没有按什么好心!”
此时,吴侬已经离开了雅间,站在大厅等库辛勤,见了库辛勤便说:“娜娜打电话过来,说她发烧了,来不了了!改日再见吧!”
库辛勤诧异了,有几许不快地说:“不来就不来,可咱们应该把饭吃完了!”
吴侬做出哭音:“我不希望看到这帮子人!”
库辛勤不解了:“为什么?”
吴侬沉吟片刻,嗓子有些沙哑:“姓薛那老婆娘在隔壁,没有过来吃掉我已经算幸运了!”
见库辛勤依然大惑不解的样子,吴侬继续解释:“路总的前妻恨得我要死。明天肯定会造谣说我跟你如何如何了!”
17、恍如初恋
在美女吴侬的督导下,库辛勤不得不放下手中千头万绪的工作,加快了自己审批水泥股份五千万贷款的进程。他作出了几项决定:一、亲自回京,到总行跑水泥股份的贷款项目;二、马上评估海藻石矿的质押可行性;三、采购几件古生物海藻石工艺品送给总行领导及同事们。
参股银行的行政费用是按照分行业绩提取的,前任行长业绩不佳,却已经透支光了今年的费用,甚至还预支了明年的钱。因此,让外人看起来,风风光光的库大行长其实如果不丁吃卯粮,根本就签不出一张单去。初来乍到的他,还要给员工做榜样,还不好意思这样吃银行,因此,现在,他只好自己掏腰包去采购礼品了。这可是的的确确、不折不扣的布尔什维克的做法!
遗憾的是,参股银行在光照市还没有实行银行机具联网,现金还只能够到国商银行营业部用国商银行的卡去取。
由于正是中午,库辛勤进得国商银行营业部的门来,大厅里却空无一人。他向柜台里面望去,正巧一个女营业员从里面走过来,坐在柜台旁。
库辛勤不由眼睛一亮,他看到了一个漂亮而标志的姑娘!她那一对大大的眼睛,不知道是因为略有近视,还是因为那大大的双眼皮,天生就不能完全睁开,让人在她的那一对大眼睛里,似乎总感觉到一片朦胧,一丝幽怨。
库辛勤的心不觉一颤:钱娜娜!
“同志,请问您是取钱吗?”柜台里的娜娜用标准的普通话问道,一对大眼睛诧异地注视着库辛勤,判断着眼前的人是否就是那个想请自己吃饭的库行长。她的嗓音细细的、甜甜的,有一点点哑,大概是怕普通话说得不标准,话说得挺慢,这反而使她的话音更加美妙、更加迷人了。用时髦语言来形容,这姑娘的话音里,天然地带着一股磁性;用北京的土话讲,就是有一种嗲声嗲气的味道,根本就没有大侠佐罗的半点豪气了!
“噢、噢!是的,我是取钱,取钱!”见了版主佐罗,诗人罗宾汉却没有了在网络里作诗的才情,慌忙答道。由于库辛勤只顾对着柜台欣赏娜娜的花容月貌,一时竟忘记自己到银行来干什么,取钱而却不知交信用卡了。
娜娜笑了:“请把卡给我。”
库辛勤感觉出了自己的失态,他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脖子很热,他想,此时,他的脖子也肯定是红的了。
“取多少钱。”娜娜已经认出了面前的人就是要请自己吃饭的库行长,便更加耐心地问。
“两万。”库辛勤心里的波澜此时还没有完全平静。
“需要授权。您恐怕要多等一会儿。”娜娜说,一对大眼睛忽悠悠地看着库辛勤。
不知是娜娜眼皮不能够完全睁开,还是她有意而为,库辛勤感觉娜娜的大眼睛,总是在茫然而深邃地注视着他。这使他感觉兴奋的同时,那心里的波澜更加难于平静了。
“需要等多长时间?”库辛勤问,他把自己的嗓音调整到了最有磁性的状态:浑厚而明亮。
“真的说不好。您是北京的卡,我们要打长途到北京,核对和授权。我们这里的长途挺难打的,线路总是很忙。这不,现在就打不出去。”娜娜一边打电话,一边对库辛勤说道。
库辛勤说:“我还有急事。要不然,我把卡和身份证放在你这里,我办完了事,再回来取钱。”库辛勤说完,又感觉自己的要求似乎有点过分了。居然把值钱的东西强塞给人家,这不明摆着是诗人罗宾汉要与大侠佐罗不是斗剑,而是套词儿,心怀叵测吗?
柜台里的娜娜,似乎没有库辛勤这般复杂,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一笑使她没有了刚才作为职业女性的那份庄严与矜持,代之而来的却是女孩子所特有的那份活泼与单纯了。
“您不怕我把您卡上的钱,全部取走吗?”她笑着问,那笑容里带着一股顽皮劲儿,是一种库辛勤久违了的少女的神态,美妙而迷人的美丽少女的神态。
“不瞒你说,我这卡里面只有两万块钱,是准备买海藻石的。”库辛勤此时已经恢复了男人的稳健与幽默。他还是填了取款单,并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娜娜拿了取款单,端详着库辛勤的名字,沉吟片刻,忽然低声说:“那天让你们久等,对不起了!”
库辛勤笑了:“你想起我了?你的病好了吗?”他真想一就势暴露了自己诗人罗宾汉的身份!!但是,他怕版主佐罗挥剑劈来,因此没有敢!
娜娜也回了他一个淡淡的笑:“病?我没有病!”
库辛勤诧异了:“那天,吴主任这么说的!”
娜娜抿嘴再笑,岔开话题:“我刚才不敢认你!只是我记得你的名字,太特别了!”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对你表示感谢!”库辛勤大着胆子说。
姑娘愣了一下,而后,对库辛勤眨眨眼,微笑着说:“你不是要办事吗?一会儿来取钱就是了。我一定会在这里,跑不掉的。”
对于娜娜的婉言拒绝,库辛勤感觉到了几分尴尬和失落,此时,柜台里面,正好又走出一个中年妇女,大声对娜娜说:“钱娜娜,郑行长让你上楼练歌呢!”
库辛勤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很不情愿地向银行的大门走去。
就在他要跨出门口的那一瞬间,只听得柜台里有人叫道:“同志,你忘掉东西了!”
库辛勤转回头一看,只见柜台里,娜娜正站起身,拿着一个取款单,对他舞动呢!
库辛勤不知自己是怎么走上来的,也不知是如何娜娜手里接过单子的,可是,当他拿过单子一看,却发现那单子上写的并不是取款金额什么的,而却是钱娜娜的名字和她家及办公室的电话!
晚上,库辛勤很晚才回到水泥股份的招待所。坐在楼层服务台上的李丽丽,轻盈地起身,白白的鹅蛋脸上笑嘻嘻的:“库行长,你的手机没开吧?一直有人找你!”
库辛勤点头:“电池没电了!”
李丽丽跟过来,帮助库辛勤开了房门,诡秘地一笑:“是嫂子打来的吧?好象她很生气呢!”
“候翠花?她生气?”库辛勤摇摇头。
李丽丽帮助库辛勤找了拖鞋、沏了茶,站在屋里,脸上尽是灿烂的笑容,看着库辛勤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库辛勤不好意思了:“小李,不用这么客气!除了我,你不是还有其他客人吗?”
李丽丽抛出一个靓丽的媚眼:“这层楼就您一个客人嘛!您需要我做什么,可千万不要客气呦!”李丽丽特别加重了“需要”两字的语气,如何以淑女的方式博得男人的欢心,还真是让她为难的事情。好在有吴侬拿人民币鼓励着,她还是乐意试一试。
库辛勤正不知道如何打发李丽丽的时候,刚装上备用电池的手机响了。对面却传来娜娜的声音,怒气冲冲的:“库辛勤,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害得我挨行长的骂!”
库辛勤不知道娜娜气从何来,赶紧捂了电话,对李丽丽说:“你先忙去吧,有事咱们明天再说!”
李丽丽撅一下红红的薄嘴唇,嘀咕一句:“你老婆可真厉害!”只得悻悻地走了。
娜娜在对面大声说:“你那里有女同志?说话是不是不方便?”
见李丽丽出了门,库辛勤也提高了声音:“是服务员,有什么问题,你说吧!”
“我在银行等了一下午,一直到晚上,你怎么就不打电话来!而且,手机还关着!”
库辛勤面对国商银行美女的质问,只有唯唯诺诺的份:“我忙忘了!手机是没电了!”
“你可把我害惨了!”
“为什么?”
“郑行长让我写检查了!”
“为什么?”
“我给客人取了钱,却没有临柜点清;我拿了客人的钱,却找不到要支付的客人。”
“以客户为中心嘛!那不应该写检查!如果在我这里,我反而要表扬你呢!明天,我去找你们那个郑行长去,他不也是从北京来的吗?我见过了,我给你平反昭雪去!”
“我哪里敢呀!你明天赶快把两万块钱拿走,就行了!”
“行,我明天去,你是什么时候的班?”
娜娜迟疑着:“可,明天是该轮我休息的。”
“噢,那怎么办?”库辛勤沉思了,对面也没有了声音,库辛勤怕电话挂断,赶紧说:“喂,你在听吗?”
“在听。”对面的娜娜轻声说。
“要不,后天找你?”
对面的娜娜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难道你明天很忙吗?”
“处处自己去,就忙;让其他人代劳,就不忙。可你明天不是不上班吗?”库辛勤并没有感觉出对方情感上的变化,继续不假思索地说。
“难道你不知道,我们光照市是很小很小的吗?”
“你是说,我可以到其他地方找你?”库辛勤此时才似乎如梦初醒了。
“可以吗?”
“当然,可是……”库辛勤还记得娜娜上午对自己宴请的婉言回绝,而现在又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简直不明白这个美女的肚子里到底揣着什么主意了。
“我想……我想如果你愿意,我或许……或许可以带你去,买海藻石!”对面的娜娜断断续续地说,也许是由于害羞吧。
“真的!我太高兴了!”库辛勤已经兴奋得浑身淌汗了。他自己真的没有想到他幻想着的感觉已经破灭了的桃花运,突然这么快的又回来了!
“以后,以一个朋友对我,好吗?”娜娜沉吟着。
“当然,我特别愿意!”
“我父母太忙了,而且在光照市,谁都把我当另类,我很难找到一个可以交流思想的人。真的,我非常需要一个人,来跟我谈谈,来跟我一起做智力体操。”
“我不知道,能不能够配得上你。”
“我希望,你现在的话,不是在婉言拒绝。”
“不是,不是。”库辛勤说话的时候,李丽丽又进来了,对他挤挤媚眼,放在桌边一个暖水瓶。库辛勤急忙对她挥挥手,算作打个招呼,而嘴上却不知道应该怎样继续对娜娜说了。
“你不方便了,想挂电话了,是吗?”对方已经猜出了库辛勤目前的处境。
“你真的很聪明。”
“那么,现在就挂断吗?”
“不,不。”库辛勤急切的叫道,“明天咱们什么地方见面?”
“早晨,八点半,光明桥边,好吗?”
“行。”
“那好。再见。”对面的电话挂断了。
晚上,库辛勤又上了网,在留言薄上打了几个号:“!!!”、“???”,却一直没有版主佐罗的回音。诗人罗宾汉想版主一定是白天累着了,不上网了,也只好悻悻地关机上床。
夜晚,库辛勤躺在床上,总是难以入睡,又爬起来,打开计算机,上了娜娜的“正义佐罗工作室”,居然发挥他三十几年喜读诗书的功力,又很快地做出一首情诗来,取名为《写给美丽小女孩》,副标题为“赠版主佐罗”,贴到娜娜的留言簿上:
你是春天里
盛开的杜鹃花
艳丽的色彩
是你正茂的风华
我是秋天里
漂游的晚霞
生命的沧桑化作霞的金黄
闪耀在余辉下
你是我旅途的希望
美丽的杜鹃花
我愿粉身化作雨
滋润你芬芳的家
你是我生命的阳光
可爱的杜鹃花
我愿碎骨撒满地
亲吻你迷人的面颊
他又望眼欲穿地等了许久,却依然没有娜娜回音。他只得再次关机,重新入床。
艰难入睡之后,库辛勤作了一个先甜美,后恐怖的梦。
他梦见自己又举办婚礼了:他身穿黑色的燕尾服,脖戴红鲜色的领结,在《婚礼进行曲》悠扬的乐曲中,在灯火辉煌的大厅里,挽着新娘的手臂,缓步行进着。当他偷眼看一下自己的新娘时,却发现那新娘不是侯翠花,而却是异常鲜艳、美丽的娜娜。当他兴奋地准备当众吻一下自己心爱的新娘时,却发现那新娘的伴娘,突然失声痛哭起来,呜呜咽咽的,哭得好伤心呀!当库辛勤仔细看时,却发现那伴娘,原来竟是吴侬!
正当库辛勤顾虑重重的地随着娜娜继续前进的时候,只听得身背后一声撕声力竭的大叫:“奸人,拿命来!”
只见那侯翠花,一手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菜刀,一手拿着她与库辛勤的结婚证书,杀将过来。
她的嘴咧得很大,牙齿全部暴露出来;她的眼睛瞪得很圆,红红的下眼睑,已经翻将出来了。
库辛勤强辩:“我不是……我是合法……”
侯翠花大叫:“什么你不是!我有结婚证,你怎会合法!”
说着,侯翠花手中那明晃晃的大菜刀,却已经带着呼啸之声,奔他的头部直劈过来。库辛勤好端端的一个人头,立时被劈作了两半,那红色的应该是血,而那白花花的东西是什么呢?
那侯翠花不管三七二十一,提起半个人头,满脸是血地笑起来:“嘿嘿、嘿嘿!我是替天行道!”
18、情路漫漫
这是晴朗而明媚的一天。阳光是金灿灿的;天空是蔚蓝色的;蓝天下,青山间,那如羊似雪的云,在阳光的照耀下,是银白色的。
仔细观察一下,光照市的青山绿水,由于人的心境不同,便会产生出不同的感觉来:
心情阴郁的时候,那满目的青山,必然是肃穆不动的;山是直愣愣的山;树是傻呆呆的树;水也是灰溜溜的水。
心境欢畅的时候,那满目的青山也必然是欢动异常的;随着人行,山仿佛也在变化着身姿不停地走;随着风吹,树也必然扭捏出各种媚姿来;那涧里的流水,也定是“哗哗啦啦”地欢呼雀跃着奔流。
唯物主义者恐怕要说,不管你以什么样的心情看待物质,物质总是不会改变的。唯心主义者一定会说,物质变化,是因为你的心变化了;你的心不动,一切都不会动的。
此时,库辛勤应该是看到的什么都是欢呼雀跃的。因为,娜娜就要来到他的身旁,带来钱并与他一起去购买海藻石了!
一大早,离约会的八点钟还差半个小时,库辛勤就站在距光明桥二百米远的桃花江畔了。但是,左望一眼,桥上没有任何女孩的影子;右看一眼,桥下更没有美女的踪影。库辛勤有了初恋般的甜蜜,却也体会了爱一个美女或被美女爱的辛苦。
终于,库辛勤熬过了八点;终于,桥下有一个美女远远地走过来了!
库辛勤躲在树后远远地偷窥过去。只见那美女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大约有个一米六几,身材很苗条,以致让人感觉有点瘦;白皮肤,瓜子脸,一对圆眼。
库辛勤心里叫声:不好!急忙从树后溜走了。因为,走过来的美女不是娜娜而是吴侬!
难道娜娜和吴侬在跟自己玩什么把戏?难道是娜娜有意在耍弄自己?
库辛勤远远地不见了吴侬的身影,才又溜回来。他不愿意放弃与美女娜娜的第一次约会:这也许是美女娜娜对自己的第二次考验呢!
正当库辛勤望着流淌的桃花江水发呆的时候,他感到后背被人突然碰了一下,回头看时,却还是吴侬!
她上穿一件黑色的棉背心,下穿一条兰色的牛仔裤,脚穿一双旅游鞋,长头发用皮筋儿匝了一下,没有高盘在头上,而是拖在了脑后,不像个少妇,倒像个娜娜一样的大姑娘了。她正用一对圆眼,望着他,诡秘地微笑呢:“库行长,钱,我拿来了!”吴侬说着,把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他,玩笑道:“请您在取款的副联上,签个字!”
库辛勤红了脸,他明白:自己在吴侬这里,是没有什么隐私了!收了钱,他顺从地在银行回单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无奈地说:“娜娜小姐又生病了?又劳你大驾!”
吴侬眨眨圆眼,眼里掠过一丝会意:“这次没病!她跟那个孙组长一起,到海南出差去啦!”
库辛勤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反正有了钱就行!我还要去买礼品呢!”
见库辛勤假模假式的模样,吴侬又会心地笑了,甜着嗓音逗弄道:“库行长,你也不问问原因?”
库辛勤继续嘴硬:“无所谓嘛,最多我自己到海藻石厂就是了!”
吴侬眼角动了动:“真这么简单?”
库辛勤装傻充愣:“当然。”
“不抓心挠肝的!”
“怎么会!”
“你还是没有把我当嫂子待!”吴侬索性用小拳头捶了库辛勤的肩,娇嗔道:“西门庆和潘金莲相好前,还和王婆一心呢!我给你穿线,你却总装模作样的!你们北京来的人,就是心眼多!”
库辛勤红了脸:“我……许多话怎么说!”
吴侬坦然了:“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对我来说,什么都是正常的!”
“娜娜上次就没有病嘛!她是为什么不来的?”
吴侬听库辛勤这样问,想他与娜娜沟通过了,便只得实话实说:“这小丫头子特任性!说好的事情,说变就变了!不过我还要面子,你库行长不是也得要面子嘛!”
见吴侬为自己上次的谎言找到了如此美丽的台阶,库辛勤又问:“不是说受了那个郑行长批评吗?又说今天倒休,可怎么又跟总行的出差了呢?”库辛勤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娜娜这次真不是托词!她是真的出差了!”吴侬忽然拿出了灵牙厉齿的劲头,“那个郑行长外糙里细的,跟薛美一样,也不是个好东西!他让娜娜写了检查,可又感觉让钱副市长的女儿不好受,又怕自己以后也不好受,就让娜娜出了这趟差,算是抚慰吧!”
库辛勤问:“干什么呢?”
“听说去考察水泥集团在海南的投资去了,也许还要去广西北海!我看,是总行那帮子人,借机游山玩水去了。”
库辛勤听了,沉思不语。
吴侬开着她的纯白色本田小跑车送库辛勤去了海藻石厂。
路上吴侬说:“我们家那个老东西果真吃醋了!”
“为哪天咱们两个在桃花楼一起吃饭?”
吴侬点点头,微微一笑,没有支声。库辛勤不安了:“那可怎么办?”
吴侬瞥一眼库辛勤,讥讽道:“看你吓的!脚正还怕鞋歪吗?”
库辛勤依然没有释然:“路总心里有了疙瘩,以后我和他怎么见面吗!”
吴侬见库辛勤真往心里去了,便甜了嗓子,一半是真情实感,一半是口是心非,优美着自己的声音说,:“放心吧,嫂子还能够害你!我跟他说,我在撮合你和娜娜呢!如果我和你之间有什么事情,还撮合娜娜干什么!”
吴侬这么一说,倒把库辛勤弄了个大红脸,下身那玩意竟也不老实了!
海藻石厂的老板叫钱亮亮,白皮肤、大眼睛的,一表人才。他是娜娜的亲哥哥,据说是留洋回来的,在澳大利亚一所不知名的学院,拿到文凭,也获得了金融学硕士学位。也是将门出虎子,才三十岁的他,便拥有这个资产几千万的企业。最让人羡慕的是他买断了光照市古生物海藻石的开采权,无异于手中拥有了金矿一般。现在,这个海藻石厂已经并入了水泥股份公司,是按照四千万的资产总值入股的,占水泥股份总股本的百分之十七点四。据说,人家钱亮亮没有市委、市府做工作还不愿意并入水泥股份呢!当然,愿不愿意是一回事,他钱亮亮的身价涨了却是事实!进入水泥股份之前,二千万的身价,进入水泥股份之后就已经成为四千万了。如果水泥股份能够成功挂牌上市,每股由一元变为最保守估计的八元,那钱亮亮的身价可立刻就是三亿二千万了!不敢说是在中国,但是可以肯定地说,他在光照市必是李泽楷一般的人物了!
选好了几个海藻石茶几,打包放入吴侬小车后备箱的时候,库辛勤付钱的瘦手却被吴侬的小手档住了,她在厂里的出库单上,潇洒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出得厂来,开起车,她才说:“娜娜带你来是买便宜货!我带你来,是让你往北京带货!”
见库辛勤一副茫然的样子,吴侬解释道:“为我们跑项目,让你自己花钱,不合常理嘛!”
“我带土产回北京送同事,应该自己出钱嘛!”
19、寻找投资
总行的老孙是个心性极弱的人。他既受不了郑革新和薛美的好,又不甘心于睁着眼睛说假话。因此,才有了他带着娜娜的海南之行。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吃了穿山甲之后,回到招待所,又发现床上有一盒金利来的薄袜子。服务员说是郑行长让准备的。
老孙想那郑行长真是对自己不薄,上午在百货公司,自己提一下买针,他就知道自己要补袜子,甚至把新袜子都准备了!心里就热起来。
这时,丛峰、牛有本拿着银行的财务报表进来了。丛峰高声大嗓:“孙处长,光照市分行这么大个排场,原来却是亏损行!”
牛有本说:“分行总资产三百个亿,每年收入才有几千万,利润却是负几千万!分行贷款收不上息来,其他赚钱业务又没有,根本就是入不敷出!银行怎么能够这么个搞法!?”
老孙接过分行的财务报表仔细分析了一下:“这再一核销,明年亏损更大了!”想起水泥集团投到海南洋浦和广西北海的那六千万资金,老孙心里忽然有了一种隐痛。如果自己不搞清楚这两笔大资金的去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水泥集团的贷款核销了,是不是对不起国商银行呀?
等丛峰和牛有本一回他们的房间,心潮难平、犹豫不定的老孙就给总行的杨副主任打了个电话,把这两笔投资的事情说了。
那杨兰兰是从银行的最基层混起来的,熟谙在国商银行的谋官三味,又经过官场风浪,是最听领导话的人,她没有让老孙挂电话,就直接用手机请示了吴副行长。而后,又把吴副行长的指示一句不改地传达给老孙,同时,也算作自己对老孙的指示了:“一定要一查到底,不符合我行政策,有侵犯我行利益的情况,坚决不予核销!”
于是,第二天一早,孙组长就向郑革新提出了去海南和广西考察投资项目的请求。
郑革新一惊,而后又故作欢颜:“好!亲自考察一下好!如果能够发现一点资金线索,找一点钱回来,我们的核销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总是零受偿——讨不回一分钱来!”
郑革新提出让薛美陪同前往。老孙诡诈地笑笑,婉言拒绝了:“不用,那边还有海南分行和广西分行接待我们吗?就不麻烦薛总了。”
鉴于目前老孙琢磨不定的行踪,为了堵住老孙的快嘴,拉住老孙的瘸腿,在老孙一行临行前的晚上,郑、薛还是毅然请老孙吃了一顿美餐。
在桃花楼宾馆的山珍厅,酒过三旬之后,服务员端上一大盆冒着热气的炖肉来,那一大盆肉,其实是以汤为主的。
薛美故作神秘:“大家猜猜这炖得是什么?猜错的,可要罚酒呦!”
老孙率先拿筷子在盆里搅了一搅,夹了一小块肉,放在自己的碗里,尝了尝,而后,嘴吧唧得山响,连声地说:“香!香!”
“什么东西吗?神秘兮兮的!”丛峰尖声问道。
“你们猜猜!猜错了,罚喝酒一杯!”郑革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强化了薛美的政策。
丛峰从盆里夹了一块肉,放在嘴里吃了。而后,咂咂嘴,说道:“猪蹄子嘛!不过,做得满好吃的!”
薛美一边给丛峰的酒杯斟满了酒,一边连声说道:“罚酒,罚酒!”强迫着丛峰喝了一杯酒。而后,她又对老孙道:“孙处长,您也猜猜,猜错了,也要罚喝一杯酒呦!”
老孙又从盆里夹了一块肉,放在嘴里继续大嚼起来,边吃边说:“一定是乳猪脚!”
薛美见自己的美味佳肴博得了大家的注意,得意地小脸红光满面的,端了一杯白酒站起来,对老孙高叫:“得,我的孙大处长,您也把酒喝了吧!”
老孙见状,大叫道:“我说,郑行长,你不是炖……了一只熊掌吧!”
牛有本咽下一块肉之后,又夹起一块熊脚趾,仔细观察着,说道:“你看这脚趾,猪……的哪儿有这么精致;狗的,又那里有这么大!就是熊掌!”。
“总行领导一看便是个吃遍天下的人!英明、英明啊!”薛美满脸笑嘻嘻地恭维着。
“吃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犯不犯法呀?”老孙又来了书生气,问身边的郑革新。
郑革新只顾吃肉,哼哼唧唧的,没有说出一句整话来。薛美急忙插嘴道:“这就像吃穿山甲一样嘛!”
“狗熊也有家养的?”老孙又来了天真劲儿。
丛峰反倒不耐烦老孙的老天真了,他边吃肉,边咕噜着嘴:“孙处长,您何必哪壶不开,偏要提拉哪一壶呢?吃国家保护的野生动物,让公安局把我们拘起来算了!”
薛美见老孙面有愠色,害怕丛峰的话,说得过重,惹得老孙生气,自己收不了场。便故不得和老孙再打酒官司,急忙接过话茬,大声说:“不存在,不存在。这熊掌是我的一个朋友送的,他在宾馆工作。这熊掌是经过国家批准的,可以吃的!”
第二天,孙组长准备起程的时候,郑革新又把娜娜带来了:“让小钱陪你们去,一来给你们服务,结结到总行不能够报销的帐,二来也让她跟你们总行领导学习学习!”
总行一行见娜娜同志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美得让人目眩,立刻就都欣然同意了。
老孙连声说:“好!好!”
丛峰笑着没有支声。
牛有本直接和娜娜聊了起来,一路上什么基层银行工作强度大不大;怎么进行考核;奖金怎么发,聊了个不亦乐乎。
因为,有总行杨副主任的同意,总行一行的住宿费每人每天可以报销六十块,还可以有伙食补助十八块,这标准在光照市还勉强对付,可在海南就是不可能按照他们一行的身份吃、住了。好在一路上,有了娜娜,用光照市分行或水泥集团的公款,为他们填平补齐,才使他们没有找相关分行接待,便能够尽情吃、住、快乐工作了。
根据娜娜提供的企业财务报表附表上的明细单子,他们直接到海南省公商局,查找水泥厂投资的海南桃花江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目前,工商局已经实现了企业注册信息公开化和电子化,娜娜交了查询费,丛峰立刻就在计算机上找到了这个公司的资料:法人向峥嵘,注册资金四千万元,公司在洋浦的地址也清晰可见。
于是,老孙不畏瘸腿的辛劳,立刻杀奔洋浦。但是,他们却傻了眼,在海南桃花江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的注册、经营地点,却是白茫茫一片银沙滩。荒凉的沙滩上,几只觅食的海鸟,正悠闲徜徉着,见了老孙一行,纷纷大叫着逃走了。再望远处看,就是蔚蓝色的浩瀚大海了,海水异常的清澈,翻滚着雪白的浪花呼啸而来,再无声地退去,只是这里,却没有半点楼堂馆所的影子!!
当地老乡说:“九十年代中期,这里炒楼花,房子没有盖,地皮就不知道换了几次手!有的人赚了大钱,有的人赔了血本!都是正常!”
老孙又瘸着老腿,带着年轻人重新杀回工商局,再次查询海南桃花江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的情况。这次又查到了上次没有查到的信息,该公司已经在两年前合法注销了!那法人向峥嵘何许人也?往何处去?就一概不得而知了。
他们在广西北海遇到了同样的情况,只是那公司的法人就是薛美,公司的注册和经营地不在是沙滩与海上,而是一片连一片的烂尾楼,苦恼的是也找不出那一片烂尾楼原来归属水泥厂!北海市政府正在组织对这大片的烂尾楼进行爆破清理,投资者血本无回也更是正常的和合情合理的事情!
大老远地跑了这么一趟,虽然老孙心里依然悻悻的,不是很舒服和踏实,但是,见三个年轻人在海边踏着白色的沙滩在海边飞翔一般飞跑的时候,同样第一次见到广西北海银色沙滩的老孙,也情不自禁地瘸着老腿,顶着烈日,迎着海风,踏着凉飕飕的海水一颠一颠得小跑起来了。他也同年轻人一起,尽情地欢歌笑语,享受起了生的快乐。
好在东西和礼品都已经带着,海藻石花瓶也已经由郑革新邮寄回家,老孙已经没有兴趣再飞回光照市了。他准备直接飞回北京,把水泥厂核销的事情交差了事。
在飞机场,谁也想不到是,那老孙竟给娜娜送了一件时髦的连衣裙!老孙很实在地说:“是名牌,但肯定是假货!”
娜娜不好意思了:“您是总行领导,我没有什么送您,您却还给我送礼物!”
老孙一指自己脚上的花花公子牌新皮鞋:“我自己买假名牌的时候,顺便给你买的!”
丛峰玩笑道:“老孙没有女儿,借机表示父爱啦!”
娜娜不忍驳老孙的面子,只得把连衣裙收了,有点脸红地连声说:“谢谢!谢谢!”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如果大家有兴趣,可以光临我的网站作客!这样,咱们就可以随时见面聊天了!”
老孙诧异了:“只听说过政府、企业搞什么上网工程,你怎么个人还能够办网站?!”
丛峰听了老孙迂腐而过时的话,没有回答,索性捏着鼻子“哧哧”笑起来。倒是牛有本有耐心,对老孙解释道:“个人主页、个人网站,搞一个都很容易!个人主页依附在别人的网站上一般是免费的!个人网站由大的服务商提供空间,一般一年也就支付几百块钱费用!”
老孙依然不解:“花几百块钱,搞那玩意儿有什么用!”
牛有本也没有继续启发老孙的耐心了,索性直接问娜娜:“你告诉我网址嘛!”
“直接查找‘正义佐罗工作室’就可以了!”娜娜回答,倒没有感觉什么不妥。
丛峰却又忍不住笑了:“想不到小钱同志一个弱女子,还以大侠佐罗自居呢!”
娜娜一听丛峰的嘲笑话,不觉红了脸。牛有本见状,赶紧打岔:“我回北京就上网!我也用一个邪乎一点的网名,叫‘活阎罗’!怎么样?”
老孙对年轻人的上网工程没有兴趣,他拿捏住娜娜肉头头的白皙小手,与她作别,大有恋恋不舍的劲头:“娜娜同志,感谢你一路的关照!”
娜娜从孙组长老手的长握中,抽回小手,也有几分失落:“希望你们再来光照市!”
丛峰玩笑道:“看来,娜娜同志还希望我们二下桃花江呀!”
娜娜认真地问:“核销的事情,我回去怎么跟郑行长说?”
老孙看看两个手下,叹口气:“一分钱追不回来!只能按照你们的申请办,核吧!”
20、风云突变
美女吴侬不甘寂寞,对库辛勤不肯轻易放弃年轻“嫂子”的督导作用,她竟亲自随着库辛勤视察了海藻石矿,又和现任苦力小黑一起提着古海藻石茶几,为报批股份公司的贷款项目,跟着库辛勤一同飞到了北京。
库辛勤一行一到总行,请参股银行总行信贷部新任主任马耀飞及各处处长吃的是海鲜,喝的是古井贡。
那马耀飞个子不高,皮肤黑红,鼓嘴鼓颧骨的,是个地道的广西人。他是库辛勤赴光照市任职后,从国商银行总行信贷部调来的,原来是副主任,从国有大银行来到股份制小银行,官阶也就自然提了半格。
宾主寒暄落座之后,吴侬按照惯性,就对身边的马耀飞主任大打美女攻势了。她美丽的小脸蛋离马耀飞主任的鼓脸不到一尺,她料定那马大主任足以嗅到自己身体的芳香了;她迷人的圆眼也像桃花江水一般不时荡漾出几股秋波,送入马大主任的小眼睛中;她雪白的纤纤细手,捧酒到马大主任的厚嘴唇旁边,马大主任每每便“吱喽吱喽”地喝了。她小嘴轻启:“马主任可要多关心我们的贷款项目呦!”马大主任则急忙应承:“更感谢你们对我们小银行的关照呦!”
酒过三寻,马主任也顺便表扬了一下库辛勤:“还是库行长有办法!林行长你要求你开拓光照的信贷市场,你就把银企关系搞得这么融洽!我还没有给优质客户敬酒,反而被优质客户敬了无数杯酒啦!”
当下,库辛勤就对吴侬干咳了一声,而后自己借故出去了。
吴侬是个智商极高的美女,自然明白库辛勤的意思,得个空子,自己也溜了出来。他却被站在门外的库辛勤逮了个正着:“你要矜持呀!他马主任应该给你公关、敬酒才对!”
“为什么?”吴侬圆睁圆眼诧异了。
“北京这个地方,银行遍地是!存款、贷款,银行都要求企业的!你应该是上宾!”库辛勤倒没有敢把林行长希望自己抢占光照市信贷市场而股份公司就是这市场的一部分这一事实,告诉给吴侬。因为,这是参股银行的商业秘密!
吴侬笑了:“你又骗嫂子!我都成你嫂子了,你还没有给我贷款呢!”
“不一样!”库辛勤发急了,“光照市只有两家银行,目前还算是垄断经营!在北京,如果单说水泥股份,不提水泥集团,都会是银行追着你放贷款的!”
见吴侬依然将信将疑,库辛勤简单粗暴了:“我们俩都为了放出贷款去,按我说的办,不会错!”
回到席上,吴侬果真听了库辛勤的话,对马主任和诸位处长开始故作矜持状了。那马耀飞诧异了,以为库辛勤一定与这美女有一腿,刚才美女的热情表现一定是让库辛勤嫉妒,继之在门外受到库辛勤的严重弹压了!于是,马大主任怕闹地两人不愉快,也不好意思再热情了,也只得作稳重状。还没话找话:“我倒忘了问,吴小姐是光照市那户优质企业呀?”
“水泥股份。”吴侬稳重作答。
马主任眼露异彩、面露异色:“光照市有几家水泥厂?”
“两家。”吴侬回答。
“你们从国商银行贷过款吗?”马主任追问。
“没有。”吴侬答。
库辛勤急忙补充:“水泥股份是光照市最好的企业,准备上市呢!”
马主任似有所悟,连连点头。
但是,库辛勤和吴侬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想到了:原来,这个马主任在国商银行总行的时候,九十年代初曾作过水泥厂的信贷员,水泥集团准备核销的那五千万贷款中的一笔二千万元贷款就是经过他的手再报信贷管理部主任签批出去的。当时,中国的银行正是大搞帐外经营的时候,资金双轨制,银行一个价,市场一个价,利差竟有百分之十之巨!因此,贷款放出后,马耀飞硬是要求薛美把这二千万元贷款在海南省的某个信用社存了三个月,自己则按照百分之二的比例从信用社获得中间费四十万元!
大家又饮了几杯,寒暄一阵,酒席就结束了。
席散之后,吴侬依然按照惯性去结帐,这回是库辛勤的瘦手拦住了吴侬的小手,库辛勤自己强行把帐结了,并悄悄对吴侬说:“那些茶几先不送啦!”
等大家连同库辛勤都走后,小黑提醒吴侬:“库辛勤安得什么心!我看马主任都不高兴了!虽然库辛勤原来是副主任,可贷款之事,马主任现在要是不批,岂不麻烦!”
吴侬徘徊不定:“我看库辛勤倒跟我们是一个心的。我们私交不错,他不应该害我,另外,我们毕竟是光照市的最优企业!”
小黑透露道:“我从钱副市长那里听到消息了:水泥集团的核销泡汤了!现在,我们正好加紧水泥股份的贷款、上市工作!不是又完成‘百千万工程’中‘万’里的一个一吗?”
“你怎么知道水泥集团的事?”吴侬诧异了,她只知道小黑原来是政府的司机,却不知道小黑还是钱副市长的一个眼线!
小黑支吾着,打岔:“东西我都搬过来了,你看……”
吴侬决定了:“好吧,为了‘万’里的一个一,跨过库辛勤!我们自己去送礼!”
但是,吴侬私下送的古生物海藻石茶几可把个马主任吓破了胆子。他还真以为这个茶几是国家级的价值连城的文物呢。由这个“文物”,他联想到水泥股份一定不是什么好企业!现在的好企业哪里还有给银行送礼的!都是银行请客、送礼、塞红包!他急忙通过各种渠道对光照市水泥股份进行了调查分析,结论出来了:原来水泥集团和水泥股份最早是一家的,是假分家真逃废银行债务!后来,两个老总一对夫妻,假离婚变成真离婚,两个企业也才真正分了家,但脏屁股却是一样的!现在,水泥集团正在国商银行搞贷款核销,水泥股份却在这里又骗取银行贷款!这礼一收,他就得签字同意给水泥股份发放贷款,如果一旦出了问题,他拿原水泥厂贷款四十万中间费的事情岂不有败露的可能!他可不能办偷了驴再去拔桩子的蠢事情!
于是,第二天上午,他给总行监察室打了电话,让监察室去人把吴侬送到家里的那沉甸甸的茶几——“文物”,作为他拒腐蚀永不沾的标本上交了。下午,他又找库辛勤进行了严肃谈话:
“库行长,水泥股份有与水泥集团联合起来逃废银行债务之嫌呐!你们分行怎么也不调查清楚就要给他们发放贷款呀!金融竞争可不能够竞争问题户!!”当然,马主任还给库辛勤留了面子,没有提及水泥股份送来的贵重“文物”已经被他作为反面教材上缴的事情。
库辛勤感到窘迫了:“可水泥股份与水泥集团在法律上已经没有关系,而且的确是当地最好的企业之一,正准备上市,并得到了市委、市府的大力支持!”
马主任亮出底牌了:“这么个有问题企业,我可不敢签字放款!银行赢利没有几个,问题出来可是天大个包!我们怎么能够说清楚!”
库辛勤当然不会想到马主任在水泥厂早就有没有擦干净的屎屁股,倒以为他是过于谨慎所致:“要不就把质押放款,再改为质押加土地或房产的抵押?他们有几栋楼很值钱呢!”
马主任见库辛勤不识时务,心想:你姓库的搞了人家女人,少拿不了人家钱财,才愿意放款!可凭什么拉着我作垫背的!于是,他便打起了官腔:“材料先放下,我和部里的同志们,也和行长研究、商量一下再说!”
由于库、吴,已经自认成了朋友,库辛勤一行飞离北京时,他们一路上谁也没有对谁客气,一通地埋怨。
库辛勤想那吴侬的美虽然不落伍,但是,只怪她对北京金融业竞争激烈程度的认识却依然停留在了九十年代大学校园的水平,没有与时俱进!把本来已经要到手的五千万贷款,愣给搅黄了!于是,叹着气,说:“你有钱也应该考虑一下花钱的策略嘛!”
吴侬依然不服气:“还是我们没有摸对马主任的脉!”
库辛勤指点道:“什么是市场经济?就是皇帝的女儿不用炫耀富贵也不愁嫁!”
“皇帝的女儿先送嫁妆就不是皇帝女儿啦?”
“在现在不完全的市场经济条件下,皇帝的女儿主动送了嫁妆,人家就把你当成假货啦!”
21、一诺不千金
受了人家好处的老孙,从广西北海飞回了北京,没有直接上班,而是留在家里赶了一天稿子。
他在分行贷款核销报告的基础上,又把自己亲自考察的情况加了进去。论据是:一、历史的原因形成了水泥集团的呆坏帐本金五千万元、未付利息二千五百万元;二,光照市市委、市府大力支持水泥厂的核销工作,已经正式批准了水泥集团的破产计划;三、水泥集团自身和担保单位百货公司的确无力偿还贷款本息;四、水泥集团的破产原因主要是大笔投资失误造成的。结论是:批准光照市分行申请的五千万元贷款本金、二千五百万元未付利息核销的申请。落款写:当否,请领导批示。水泥集团调查组。
他写完报告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孩子在大学住宿,而他那已经老丑得没有办法看的老婆,早已经在隔壁房间里独自睡着了。他们夫妻一直感情不和,更早没有性生活了,于是,老孙也不打扰老婆子,只顾到另一间房里睡下。可一躺下,他的心里就总是打鼓,很不踏实,他总是感觉水泥集团的背后似乎藏着什么,而且,听总行吴副行长和杨副主任的意思,对水泥集团的呆帐核销也是持否定态度的。自己这边稀里糊涂地迎合了郑革新,那边说不定就又莫名其妙地得罪了吴副行长和杨副主任!如果,自己再次被尘封起来,弄得自己不死不活地没有事做,可怎么是好!辗转反侧不能入睡的老孙,突然想起了库辛勤,不知道参股银行是怎么看待水泥集团和水泥股份的?
于是,老孙爬起来,漫天遍野地找寻库辛勤留给他的那张名片。可怎么找怎么找不着,也许是郑革新帮助自己收起来没有还给自己?他打了郑革新的手机。
此时,郑革新正和薛美在床上忙乎着,但依然先向老孙道了感谢。
老孙听到了床摇动的声音,不知何故:“郑行长才上床休息吗?”
郑革新身上依然用力,嘴上支吾着:“是呀,有事你吩咐就是了!”
老孙见昔日的领导现在与自己掉转了身份,心中便涌出几分窃喜:“我想问一下参股银行库行长的电话!”
此时,薛美在身下正来高潮,身体痉挛,却咬着牙不敢出声,郑革新想赶快挂电话,同时,也不希望老孙与库辛勤联络上(老孙那张名片也是自己悄悄撕毁的),便赶紧说:“我没有!我从不和他们联系!”又坚持着和老孙道了声谢,就赶紧挂断电话,立刻,便投身于进攻下面白白肉体的事业中去了。
孤独的老孙,也挺聪明,便从光照市的114查询台找到了参股银行行长室的电话。打过去,自然没有人接。他叹口气,只好在明天上班之后,把报告上交杨副主任之前,再同库辛勤联络了。
但是,等老孙同库辛勤联系上,听说了水泥股份贷款在参股银行总行的遭遇之后,他顾不得受过人家的种种好处,主意立刻又变了!
他像变魔术一样,把报告进行了重新修改。现在的结论是:水泥集团存在恶意逃废银行债务的现象,建议贷款暂不予核销。论据也很充分:第一,水泥集团与水泥股份原本是一个家族式企业,目前,表面上看,两个企业从法律上已经划清了产权、资本关系,但深层次的问题,需要进一步核实。第二,纵向财务分析的结果表明:水泥集团抽逃资金的迹象明显,贷款越来越多,成本越来越高,收入却越来越小。第三,长期投资损失过大、过快,存在抽逃资金的可能。
老孙的报告正中吴副行长的下怀,也自然就正中杨副主任的下怀。老孙的这一次临阵倒戈,在吴副行长和杨副主任心里留下了很深刻的良好印象:老孙同志坚持原则,敢于碰硬,业务精湛!
而后,老孙又把自己此行的感悟,写成了一篇一万字的论文,题目叫作:《论对单一企业办理借新还旧及连续新增贷款的危害》,阐述银行贷款及时收回和不能够办理借新换旧贷款的意义,把这个问题提高到保全国有资产安全的高度来认识了。文章很快就在国内一个叫《cc金融》的权威经济杂志上发表了。
吴副行长见了论文,批示道:“好!就是要深入基层多研究问题!”杨副主任见了吴副行长的批示,也在论文上批示道:“我们要学习老孙同志的这种率真的品行、这种勇于钻研的精神!”
于是,残疾的老孙临老临老却一下子由一个被尘封者,变成了资产资产保全部的红人、成了被全部同志学习的对象了!
不久,在吴副行长眼里,成绩突出、处事得当的杨兰兰副主任便再次官升一级,调到依然归吴副行长领导的信贷管理部任主任去了。等信贷管理部新成立了一个市场开发处的时候,老孙便被杨兰兰主任要了去,官升一级的杨主任,在自己完成了人生辉煌的时候,也让老孙同志同样官升了一级,辉煌了一把,当了这个处的正处长,一把手!
22、换牌战略
水泥集团的郑革新和薛美还被老孙蒙在鼓里的时候,股份公司却又开始了大举措、新战略。
由吴侬大胆倡议、由钱亮亮积极倡导,为了摆脱水泥集团给水泥股份融资和未来上市带来的不利影响,经全体股东讨论通过,光照市水泥股份公司正式改名为光照市海藻石股份有限公司了。
路定国很痛快的批准了吴侬的财务计划,拨款四十万,再加上十万海藻石工艺礼品,一同砸入了文艺圈,要在光明桥旁桃花江心的绿洲上举办这一个大型的文艺晚会。
吴侬也没有辜负光照市各界领导同志的殷切希望,她除了从北京请来有“歌后”之称的歌星大腕和几个当红小生之外,还把国商银行准备到总行汇报演出的合唱《春天的故事》也安排进来,并且安排“歌后”亲自领唱。同时,她又作了郑革新的工作,鉴于众多观众都不懂金融,又对银行业务没有兴趣,小品此次就不试演了。郑革新也只得勉强同意了。
当然,对这一与郑革新亲善的举措,包括公司更名,吴侬都是按照上级领导,也就是钱副市长的指示,按照周密的计划进行的。因为,股份公司换名之后,下一步的大举酬资,除了参股银行之外,还要重新选择国商银行了!
郑革新乐了,这下自己可以免费在公众形象上出彩了!你想,国商银行的行长指挥全国闻名的“歌后”唱歌,那是何等威风八面呦!
库辛勤晚会的佳宾门票,是娜娜送来的。而安排娜娜送票的不是吴侬,却是新股份公司的副总裁、娜娜的亲哥哥、钱副市长的大公子钱亮亮!
要说思想最开放的还是人家留洋回来的钱总,他自打听说鲜花一样艳丽的妹妹与北京来的库行长有了一点说不清讲不明的小故事之后,不但没有因为美女将插在有妇之夫之粪上而勃然变色,反而笑了。
晚会安排一落听,他便急忙找到了美女妹妹,拿出十张晚会的贵宾票,递过来:“娜娜,请你帮哥哥一个忙!”
娜娜诧异了:“我能帮你什么忙?”
“给库行长送票并陪他看演出。”
娜娜红了脸:“你有没有搞错!让我陪他看演出?”
钱总只是笑。
娜娜反而不知所措了。她晾了几次库辛勤之后,她倒是感觉到应该有所表示的时候了,而且,在内心深处,她也期望着有这么一次相见。因为,除了对库辛勤这个英俊男人的好奇心之外,她对他也的确还有一种说不出口的好感。但是,这只是她自己心中的小秘密,她不希望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偷窥到它!
“我还要演出呢!”娜娜辩解道。
钱总挤挤眼,似乎窥到了同胞的心事,笑了:“送票时你只说一句话,说我希望库行长马上为新公司发放贷款三千万!”
娜娜见钱亮亮是有求于自己,而不是干涉自己的感情生活,心里倒坦然了,嘴上却娇嗔道:“你利用我!”
钱总拍一下妹妹的肩:“事成之后,我给你买一辆小跑车,像吴侬那辆一样地漂亮!”
娜娜拿了钱亮亮手上的票,小嘴一撅:“我开了跑车,爸爸还不得要我的命!”
钱总笑了:“爸爸是偏心!可谁让你是女孩呢!管得严了,可不是我的错!”
库辛勤接了娜娜的电话之后,却是乐不可支:“上次又让我白等一小时!你又出差啦!”
娜娜却没有说起晚会票,她先提起了钱亮亮。
库辛勤诧异了:“钱总怎么了?”
娜娜笑了:“他还配叫个‘总’!”
库辛勤倒认真:“不能只看年纪嘛,原来他的事业就不小,这回一成立新公司,他就更厉害了!”他知道娜娜与钱总的关系,有意多说几句好话。
娜娜说了钱亮亮贷款的想法,而后补充道:“海藻石股份公司贷款三千万,还用古生物海藻石的开采权作质押,你看行吗?”
库辛勤听罢,感叹道:“还是钱总思想开阔呀!不过……”
听库辛勤一说‘不过’,娜娜心里则一沉,想自己帮助办成贷款,钱亮亮居然可以给自己送一辆车,想必办此事有一定难度,便急忙接嘴:“钱亮亮会感谢你的!”
库辛勤解释:“不用感谢,这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我是想说,现在办贷款,倒有个利好消息!我不知钱总是消息灵,还是运气好?”
“什么利好?”
“我先不告诉你!”说到正题,库辛勤有意拿搪,玩笑道:“你拿什么感谢我?这次是你应该出钱请我吃饭了吧?”
两人一过事,娜娜倒心态平和了,语调平缓地说出了自己找库辛勤的真实目的:“今天晚上,我们演出,你来看看好吗?”
库辛勤无奈着:“我倒是希望去,可还没有人给我们晚会票呀!”
娜娜想:看来,不光是哥哥,包括吴侬都希望自己和库辛勤单独接触!否则,她吴侬不早就把晚会票屁颠屁颠地拿过来了!难道自己与库辛勤的交往还会给什么人带来好处吗?可他们为了什么?他们是想成人之美,还是想利用自己?
她沉吟片刻,低声说:“我给你送票,你能来吗?”说完,她的心跳居然加快了。
库辛勤高兴了:“我自己来取!我还一直没有到桃花江中间的绿洲上去过呢!”
“你还可以多叫几个人!我这里有十张票呢!”娜娜好心地说。
娜娜的好心倒让库辛勤的心里掠过了一丝阴影:“原来,娜娜不是希望单独与自己幽会!”
库辛勤本想叫上司机小黑和服务员李丽丽,甚至上叫办公室梁主任同去,但是,临走的时候,还是作罢了,自己还是情之所至地独自一人出来了。他自己也没有想这是为什么。
光照市虽然是中国长江流域著名的地级市,但是,与北京相比必然还是一个小地方。一场普通的文艺晚会,居然在全市搞得盛况空前、热闹非凡。
只见夜晚的光明桥上,霓红灯荧光闪烁,桃花江畔结彩张灯,最为壮观的是在绿洲与江岸的最窄处居然搭建起了一坐浮桥。对岸绿洲之上红花绿树,高音喇叭响个不停,陆地岸边没有票的老百姓则挤在江边,人声鼎沸,万头躜动,任维持秩序的警察怎么轰、怎么赶,也不见人走开。此时,看惯了电视的人们,都希望能够站在江边,免费一睹歌星大腕“歌后”本人的芳容艳姿!
库辛勤是在浮桥头看到了娜娜的。她手抓护拦,翘首远眺,妖娆的身体正在人流中,被糙汉拙女们,挤过来,再推过去,正在为他库辛勤而忍受着煎熬呢!
在人群之中,在灯光照耀下,娜娜依然美丽迷人,那青春的秀色从她身体的每一处溢出来!今天,她的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紧身长袖背心,下穿一件短短的牛仔短裤,脚下是一双将没脚腕的黑色绒布靴,棕色的头发自然地披散着,没有任何的发饰。
这身打扮在北京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如果换在一般的姑娘身上,一定也是很不起眼的打扮,可穿在娜娜身上却依然是百媚顿生的:
黑色的紧身背心勾勒出了胸部圆润、柔美而又感到挺括的曲线;圆的领口,露出颈下的皮肤,白皙而娇嫩。最是那背心与短裤连接处的腰部的皮肤,随着她的摆动,时隐时现,白皮肤点缀了衣服的冷色,让人遐想,很是妖娆。两条雪白的长腿,让黑色绒布靴一衬托,更显得修长。美丽的脸蛋隐在娇美的深棕色长发里,真像一个才开放的水莲花,不胜万般的娇羞!
库辛勤情不自禁地大叫一声:“娜娜!”便来了从来没有来过的男人勇武之气概,冲将上去,用自己瘦瘦的胸膛和同样瘦的双臂,硬是围出一块小小的空间来,而这小小的空间中间,便是美女娜娜!
见了库辛勤突然而来的壮举,娜娜突然有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动,她把一沓子门票直接塞进库辛勤的上衣兜里,没有开口,便转身默默地顺着浮桥向绿洲里面走了。
库辛勤也是依然无怨无悔的勇武着,他跟在娜娜身后,挺着自己并不伟岸的瘦身体,为美女堵档着拥挤而来的人流。虽然人流的拥挤像潮水一样,使得库辛勤的身体不时与娜娜的丰满之躯发生着碰撞,他和娜娜都体会出了两人身体接触时那突然而来又突然而去的快感。但是,库辛勤是敢像毛主席保证的,他虽然有和美女亲近的冲动,却决没有沾美女便宜的想法!他没有主动用身体去碰娜娜。而娜娜也敢对天发誓,虽然此时的她,心动神摇,惬意而慌乱,但是,她绝没有给库辛勤半句温柔之声,更没有做任何一个扭捏之态。
在上个时代年轻人看来,他们可都是规矩人呐!可让这个时代的年轻人看来,他们恐怕就都够呆板的了!
演出开始之前,在舞台上临时摆放的几把椅子上就坐的,除了路定国、郑革新、钱亮亮,居然还有钱副市长和向明书记,而且,在钱亮亮的旁边还放着自己的一个桌牌:“库辛勤行长”。但是,库辛勤只在观众席的前排坐下了,没有去享受临时主席台上为他而设的那把椅子,他对当众出风头的事情,没有什么兴趣。
黑皮肤的小老头向明书记在这样重大的场合很是策略,没有再直接提他的“百千万工程”,他也不希望再得罪银行的同志们了!但是,他大谈全面建设光照市小康社会蓝图美景的时候,多次谈到了企业要甩包袱,要轻装上阵,要勇于开拓。他对他“百千万工程”中的“万”字进行了反复强调,号召所有企业都要勇于负债,跳跃式发展,他同时还希望国商、参股两家银行继续对光照市加大投入力度,也欢迎国际、国内的其他银行到光照市来建立分支机构,为光照市全面小康社会的建设做贡献!
这些台上的大领导们,直至大腕“歌后”上台之后,才意犹未尽地结束讲话而下台。下台前、撤椅子的时候,向明书记还给“歌后”赠送了一把镀金的大钥匙,封“歌后”为光照市荣誉市民!
大腕“歌后”的演唱依然精彩,天籁一般的歌声也依然迷人,为群众的热情所鼓舞,连唱七八曲不累,观众自然是如醉如痴,掌声如潮水;但是,库辛勤却一直没有鼓掌,倒不是他看多了音乐晚会,而是走了思,他满处寻找着业余演员娜娜和同样来自北京的业余指挥家郑革新,希望着再睹一眼娜娜芳颜,也盼着有个机会能与见过一次面的郑革新,聊上两句。
终于,又经过一番浓桩艳抹的娜娜燕子一般飞上舞台了,此时的她,飞霞流彩、神采熠熠!
身着黑色燕尾服的郑革新也稳健登场,大腕“歌后”也真的站在了他的指挥棒之下。只见那郑大行长忽然双臂平举,握定细细指挥棒的右手,突然在夜空中飞快一劈:音乐声起,《春天的故事》的演出开始了!
等郑革新演出完毕下了台,库辛勤低头弯腰地溜了过去,在周围一片不满声之下,他才在郑革新的身边,发现了一个空位置,他才得以重新伸直身体坐了下来。
郑革新依然沉浸在演出的兴奋之中,他朗声叫道:“库行长!你怎么才来!你也应该代表参股银行讲几句嘛!”而后,兴致勃勃地问:“我们唱得怎么样?”见观众纷纷以目视己,他才吐吐舌头放低了声音:“听说你们给股份公司的贷款黄啦!天意难为!我们这里搞核销,你们那边还贷什么款嘛!不过名字一改,这回你们倒方便了!”
库辛勤握住郑革新的手,客气着:“集团和股份不是本没有法律和实质上的关系嘛!这回连名字都改了,更没有什么了!我们不放贷款,就得喝西北风了!我可没有你们国商银行这么财大气粗呦!一核销就勾掉几千万!”
郑革新正得意着,正准备对库辛勤解惑传道,突然,他的手机却响了。是总行的丛峰打过来的,正式通知他,水泥集团贷款核销的事情泡汤了!
郑革新大惊,大眼睛珠子在肉眼泡里呆滞住了,一动也不动的:“老孙不是说已经同意了吗?”
丛峰支吾几声,推卸责任:“吴副行长亲自毙的!”
郑革新再惊:“为什么?”
“几条原因!”而后,丛峰按照处长和主任的旨意背诵了老孙归纳的那几条论据。
郑革新呆呆地瘫坐在椅子上,手拿电话,一声没有吭出来。
23、温柔之乡
晚上,提前从晚会上溜回来的库辛勤先打开了计算机,直接上了“正义佐罗工作室”,除了发现娜娜并没有给自己的大作《美丽的小女孩》进行任何回复外,竟然发现在网络的情感角斗场上,又多了一个情敌——活阎罗!他除了故弄玄虚、炫耀才学般地在娜娜的“金融论坛”里贴出了一篇《识别上市公司财务欺诈十八法》之外,还在娜娜的留言薄里一连贴了几首爱情诗,大部分是几天前贴出来的,而有一首居然是刚刚贴出来的!虽然活阎罗没有直接对娜娜说“我爱你”,但是,几首诗下来,已经把他对娜娜的爱慕之情,委婉地表达得淋漓尽致了!
网络世界是一个自由的世界,在这里,除了娜娜,每一位来客都戴着面纱,都可以天马行空,自由地直书胸臆。因此,醋意十足的库辛勤面对竞争者,立刻才思敏捷起来了,他不顾自己现实生活中大行长的身份,在活阎罗的爱情诗之上,又以罗宾汉的笔名,贴了极酸的情诗一首:
让我好不失意又伤神
几天不见
你我便成陌生人
我对你点头把手招
你却只是轻轻回应
难笑笑
苦害了几天的相思
这难得的相逢
你却不肯吐一字
我的心儿多悲伤
你却依旧飘飘速去
不声又不响
库辛勤贴完了酸诗,才感觉心里舒服了一些。忽然,他发现版主回复了,但回复的不是自己,却是活阎罗:“大领导,感谢你的光临!由于工作忙,几天没有上网,才看到你的诗!抱歉!!”
活阎罗也突然又发了帖子:“我的诗写得怎么样?”库辛勤现在才明白,原来在娜娜留言簿旁留守的,不光是自己,还有一个不知道躲在地球哪个地方的所谓领导——活阎罗呐!!
此时,版主又回复了:“写得好!!只是不知道是写给那一位美丽小姑娘的?”
库辛勤高兴了:看来,娜娜有意装糊涂,分明是要回绝活阎罗的追求了!!!
活阎罗又发了帖子:“!!!。!!!!。???。????。”
娜娜又装糊涂了:“恭喜你的幸福!哪天把她的相片发来我看,一定比我漂亮百倍吧!!!”
库辛勤见娜娜婉言回绝着活阎罗的爱慕,自己也忍不住要捣捣乱,便又模仿裴多菲的诗,又发了个帖子:
“他(活阎罗)爱的是夏天,
你(版主)爱的是冬季!
他(活阎罗)不会走一步向前,
你(版主)也不会退一步向后!
你们永远没有相会的季节!!!”
娜娜率先对库辛勤进行了讨伐:“虽然你说的不错,但是,版主依然认为:讨厌!!!讨厌!!!!!!”
过了好半天,活阎罗才发了帖子:“whoisrobinhan?”
版主回复:“idonotknow!”
败了一阵的活阎罗只得发了帖子:“goodnightqian!letmefogettingtherobinhaninthenight!”
在网络上,搅黄了活阎罗对娜娜进攻兴致的库辛勤,还没有退出娜娜的留言簿,就突然接到了娜娜的电话:“库辛勤吗?”
库辛勤一惊,忽然搅混了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界限,以为,娜娜要对自己刚才的恶劣行经进行讨伐了,便做贼心虚地支吾一声:“我是!”
“你还没有睡吧?”
听娜娜口气很善意,库辛勤才明白过来:如果自己不跟娜娜同志坦白,她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就是罗宾汉的!
“听钱亮亮说,你明天要去算命?我也跟你去,不知行吗?”娜娜是恳求的语气。
库辛勤有点摸不找头脑:“吴主任说明天在黄草坡一个农家饭馆,由路总、钱总谈贷款的事情,说那地方有个仙姐,可以顺便算算命!”
娜娜参加了演出,又刚从网上下来,情绪也格外地好:“吴侬又是在拍你的马屁了!那个仙姐总在香港,一年也不会回来几天。只要她回来,家门口就排满要算命的大人物,人多了她就不算了,说算不准!”
“远吗?有这么神吗?”
“开车饶一个山,要开两个小时,路挺险;自己爬山翻过去,全是草地,也只爬上一个多小时!”娜娜第一次用了求人的口气,“我陪你爬上山,看看光照市的美景,你带我去算命,行吗?”
库辛勤当然乐不可支了。他倒不知道这是钱总和吴侬的美女计,反正,这事情现在看来,对自己是百利无害,即便知道是美人计,他也一定要将计就计的!
于是,虚拟世界的一个正义佐罗,一个诗人罗宾汉,现实世界的一对情感复杂的男女,便一前一后地上山,奔黄草坡的方向来了。
爬过一座小山,库辛勤却在小山那边,看到了一幅他有生以来,从没有看到过的人间美景。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坡度平缓的大山,那所有的山坡,没有一棵树,全部是漫山遍野的一尺见高、长势均匀的草地。虽然现在是春末夏初的季节,光照市其他地方已经长出了今年的新草,但是,这里的春天仿佛觉醒得特别晚,所有的草,依然是金黄色的,全部是去年的枯草。金黄色的枯草点缀着那偶尔出现的一棵结着鲜红色不知名新生野果的灌木,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简直让人感觉自己进入了一幅欧洲的古典名画里一样。
“太美了、太美了!这不像凡高的《向日葵》一样的意境吗?!”库辛勤惊呼道。
“色彩像,但是,《向日葵》的取景景深过小了,没有这里草原的宏大气魄!《向日葵》毕竟是欧洲的美景,而我们却在光照市的黄草坡。”娜娜说。
“你的画画得不错!”库辛勤想起了自己在网络上看到的娜娜的作品。
“你什么时候看见我的画了!?”
库辛勤自己不敢招认自己就是罗宾汉,那样,现在不会和娜娜有什么结果,以后他在跟娜娜玩个没有人知晓的小把戏,可就不方便了!于是,他敷衍道:“在你的正义佐罗工作室!”
“又是吴侬告诉你的!”娜娜在心里有了几分不快。
“对!她告诉我你有这么一个网站!”库辛勤察觉了娜娜眼睛里掠过的那丝不快,打岔道:“你特别喜欢画画吗?”
“喜欢归喜欢,但是,光照市是只求经济发展,无人过问艺术的。既找不到老师,也买不到画布,甚至也买不到画笔和颜料。”
有了一起看文艺演出的那次交情,又有着在网络上那灵魂的交流,库辛勤感觉自己与娜娜之间几乎没有距离,情景交融的时刻,他有一点恍惚了,混淆了梦境与现实中他与娜娜的关系,说话的同时,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娜娜白嫩嫩的胳臂,甚至想顺势拥抱住娜娜。然而,他没有想到,娜娜却断然地甩开了他的手,并羞红了脸,生气地说:“放手!请你不要动手动脚的!否则,我再也不会答理你了!”
库辛勤断没有想到他这举动,会惹恼了娜娜。忙说:“对不起,我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脸上也显出几分尴尬来。
娜娜红着脸说:“你一碰我,我们两个到底算什么关系了?你可千万不要把我当成绿洲红夜区里的小姐!”
“误会,误会,我怎么会知道什么绿洲红夜区的小姐!”
把娜娜与吴侬相比,娜娜身上确实没有了吴侬身上所具备的那种万种风情,确实没有了吴侬身上那种女人所特有的细腻和对男人的体贴劲,代之而来的却是一股少女的霸气和对异性的神经质。
“对不起,我说话太不客气。”娜娜见库辛勤的脸上没有了笑容,顿时感觉自己有一些过分了,便主动道歉道,“我这个人,性格不好,对自己的情绪,控制不住的。我现在反思,是小的时候,爸爸太娇惯我所致。”
在前方那黄灿灿的草地上,在一片开满红果的灌木丛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黑糊糊的大家伙。它的耳朵很大,毛是黑色的,足有半尺长,正用一个长而尖的大嘴巴,在草丛里拱着什么。
“娜娜,看!是谁家的猪跑到草地上来了?!”库辛勤兴奋地说,而后,低头寻找着石头,准备把那头黑毛的猪赶走。
“妈呀!野猪!”娜娜一声惊叫,一下子躲在了库辛勤身后,双手抱头,贴在库辛勤的后背上,战战兢兢地说:“你……千万不要……惹它,逗急了,它会跟我们……拼命的!”
“哈哈”,库辛勤大笑起来,“一头猪,那里有那么可怕!”
“你不知道,黄草坡的野猪,它的嘴……可凶了!可以顶破人的肚子的!”
此时,库辛勤的笑声惊动了那头野猪。它抬起了头,把身体转过来,头正对着库辛勤和娜娜,一对大眼珠子恶狠狠地盯着突然出现的两个不速之客。
“完了!完了!它要冲过来了!快跑呀!”娜娜一声惊叫,撇开库辛勤,转身狂奔起来。
库辛勤受到了感染,也紧追娜娜,狂奔起来。
跑了一阵,却没有听到背后有任何动静,库辛勤回头看时,却发现那头野猪,也受了惊一般,向远处的山里跑去了。
“娜娜,别跑了!什么也没有了!”
听到库辛勤的叫喊,娜娜停下脚步,心有余悸地回过头来,四处寻找那头野猪的影子。
“一头猪嘛,那里有这么可怕。两个大活人,居然让它给吓跑了!”库辛勤后悔起来,他开始骂自己的胆小,怯懦;骂自己的立场不够坚定,失去了这样一个英雄救美的好机会。
“你不知道的,它可厉害了。”娜娜气喘吁吁地说,因为奔跑,她的脸蛋红扑扑的,越发可爱了。
“那它为什么被我们吓跑了呢?”
“因为,我们没有惹急它。前几年,我爸爸带我到山里面黄草坡这一带打猎,在比这里再往山里走一点的地方,发现一头野猪,比这头还小呢。一枪打过去,结果,野猪没有死,全身流着血,就向我们扑过来了。幸亏当时我坐在一棵小树上,我爸爸急忙爬上了另一棵树,才没有被它顶着!”
“后来呢!?”库辛勤问。
“后来,那头猪就用它的鼻子撞我坐的那棵小树,用牙咬,用鼻子顶,鼻子都已经顶出血来了,也不罢休。”
“后来呢?”
“后来,我爸爸又从树上打了一枪。”
“打死了?”
“没有打着!他太紧张了!”
“再打嘛!”
“没有子弹了!”
“那,怎么办?”
“怎么办。我只能够哭喊;我爸爸也只能够坐在树上干着急!”
“那,你们最后是怎么脱身的?”
“半个小时之后,猪死了!血流了一地!所以,以后,我再也不敢去打猎了!”
“野猪,这么厉害!我以前真的不知道。”现在,轮到库辛勤心有余悸地说话了。
“惹了那头猪,今天我们两个肯定死定了!”
“这还要感谢你呀!”库辛勤说,话语已经洋溢着柔情了。
“你不生我的气了?”娜娜带着孩子一般的顽皮,问。
娜娜的脸,是天上的云,真是飘忽不定的。但是,库辛勤见娜娜那一副娇媚的模样,心里甜美极了。但是,他却再不敢与娜娜有一点的身体接触了。
“娜娜,你说那仙姐真的有一点仙气吗?”
“光照市的人,基本上全信!”
前方,桃花江突然隔断了去路。两岸的峭壁上,有一个铁索桥,像一条细小的黑线一样,横跨过了桃花江的两岸。那铁索桥足有八九十米长,而桥面窄得就只有一米宽。
“看一次半仙,跟过去的红军强渡一次大渡河差不多了!”库辛勤望着铁索桥惊叹着。
娜娜本想摇晃铁锁桥逗弄一下库辛勤,出库大行长一个洋相,可谁知那库辛勤却不怕这稀罕物,还逞能一般先于她小跑着过去了!
像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一般,库辛勤和娜娜穿过了满山金黄色的大草地,只是他们的心情要比当年红军过草地时好得多了:虽然两个人,因为年龄与生活阅历的不同,而不时产生着误会,并为此而拌嘴和争吵,但是,这两个人,毕竟是两情相悦的一对,随着一个不断地哄,另一个不断地认错,欢娱与甜美的情感,毕竟慢慢地占了上风。
24、仙人不免俗
见了从草地上走过来的一对男女,先期到达的路总、钱总和吴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都面带微笑地迎过来。在他们的身后,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560、一辆奶白色的长卡(卡迪拉克轿车)和吴侬那辆纯白色的本田小跑车。
吴侬对库辛勤道着辛苦,而后又说:“其实,上次带你来买海藻石的厂也在这附近,只是上次我们是开车绕过来的!”
库辛勤对股份公司的同志们拱手道了辛苦。钱亮亮眨着眼睛,恭维道:“还是库行长有先见之明!到这里的水泥路塌了一处,可苦了我的长卡!我们费很大劲儿才开车绕过来!”
天下的事,有一些也真是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这本来是美人窝的光照市,美丽动人的姑娘一大堆,可偏偏让一个相貌平平,甚至可以说,有几分丑陋的农家妇女,大名远扬,不但出尽了风头,而且还到香港以算命为业了,这个人就是:“仙姐”。
仙姐的个子很小,盘腿坐在一张木版床上。她的脸是长条型的;脑门很大,眼睛很小、很细;嘴巴很鼓,像大猩猩的模样;脸上的皮肤很黑,眼角和扁鼻子的两侧爬满了皱纹。人倒是很和善,见了人她就一直呲牙憨厚地笑着,似乎看不出有任何与众不同,更体现不出什么超长的智慧来。
但是,仙姐再怎么仙,可肉身子必然还是人,在库辛勤来之前,她就先答应了路总的请求:只说给新股份公司贷款好,别说不好;只说库辛勤离婚再娶好,别提糟糠疯妻不下堂半个字。否则,她就有可能作不成仙姐了!
“这仙姐不会是那一位领导的亲戚,由政府捧出来,开发旅游资源的吧!”库辛勤终于还是找机会问了身边的吴侬。
吴侬眨眨圆眼,既像玩笑,又认真地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仙姐是地道的农民!”
仙姐笑咪咪地开了腔。“你们五个人中有两个人,我看不了的!”她的声音很细,从嗓音上,简直判断不出她的年纪来。
“都谁看不了嘛!”娜娜很是虔诚地问,她怕吃仙姐的闭门羹。
“钱总儿来过的,不用看。”仙姐继续笑眯眯地说。
“是的,您还记得我!真是谢谢!”钱亮亮作出虔诚的样子说。
仙姐瞟一眼路总,心怀怨恨,而后眼望天花板,慢条斯理地说:“大个子呢,这几年干过坏事的!还有女人在四处找他呢!”仙姐她的嗓音依然很细,还让人感觉出了几分温柔来。
“得!得!您打住!我走!我走啦!”路总明知仙姐对自己刚才的叮嘱和威胁有怨恨,作出真的像被仙姐揭了伤疤一般,急忙抹身,遛出门去了。
“那您看看我,哪一辈子干过坏事!”库辛勤虔诚地问道。
“你一家都是善人。只是你爸爸命苦又不长!”仙姐微笑道。
“您说对了!我爸爸是地主,挨了斗,五十多岁时就死了!”库辛勤承认道。
“其实,他五十岁就应该死的,只是因为虽是地主,也行善很多,延了一年寿的。”仙姐说,眼睛依旧望着天花板,并没有看库辛勤,仿佛在天花板上有库辛勤的生命轨迹一样。
“那您看我,应该活多少岁?”库辛勤继续虔诚地问。
“我也是不想给你看的!”仙姐依旧是笑眯眯地说,“不知道你可以理解吗?”。
库辛勤知道仙姐恐怕没有好话留给自己,但是依然坚持道:“您怎么看就怎么说!我不忌讳的,总不会比医生的癌症诊断书更可怕吧?”
“我不想造口业的!尤其是对你这样的好人!”仙姐也很坚定地说。
吴侬急忙上来,棉里带刚地提醒:“您一定要给他看!他是从北京来的,多不容易呀!”
“命运好与坏,就像江与海。”仙姐望着库辛勤的头顶上方说。
“仙姐是说,人的命运很难说谁好谁坏的!”娜娜体悟道。
“海大水咸不能喝,江水能喝却积不大。命短少享几年福,命长多受几年苦。”仙姐不假思索地说着,她指一指库辛勤,说:“既然非要说,那我就给他说说,屋子里面只有一个凳子,你们两个在外面等吧!”
吴侬被娜娜拉着很不情愿地出去了。出了门,她趁娜娜和哥哥说话的时候,又躲在窗下偷听。
“我总是给人说好话的,但是,不是我只会说好话。遇上只能够说坏话的人,我就只能够不说话。”仙姐对库辛勤说,她指指屋子里面的小木凳,请库辛勤坐。
“我只是一个山里的妇女。”仙姐正正衣衫,虽然此时她已经被路总搅乱了天机,但依然开始认真地跟库辛勤说话了:“我十年前去陕西串亲戚,掉到粪坑里淹死了。遗体捞出来,在院子里停了三天,没有埋,等着家里来人送葬。可第四天的时候,我又活过来了。就好像作了一场梦。梦到:一天我随人学看天像;一天我随人学顺口溜;一天我随人看命运。后来,回到了这里,就随便给乡里乡亲的说说前生、来世的,有的就说准了。结果一传十,十传百,把我一个山里妇女,给传出了名。这一下,麻烦了,光照市来人接,香港也来人找,整天忙得不着闲,谁也不好意思得罪。”
“您不看手相吗?”库辛勤问。
“不用,我先给那边发发信息。”仙姐一边说,一边指指房顶。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从传回来的信息看,你是一个书香世家。”
“不是,只是地主。”库辛勤纠正道。
“你的前半生很顺利,很年轻就已经作了很大的干部;你的学历也高。但是,命中却有大劫!”
“我有大劫?在光照市吗?”
仙姐只点头,还没有开口,吴侬就突然在外面干咳起来。
仙姐听到了吴侬的干咳之声,立刻想起了路总的叮嘱。只得改口:“感情上不顺利。”
“这一点,您说对了!”库辛勤轻松了,“您看看我的婚姻是否完满?”
仙姐又想起了路总的吩咐,便开始煞有介事了:“你应该有二次婚姻,但是,周围女人很多,而现在的老婆似乎有问题,她身影总是混沌的。”
“我的事业怎么样?”
“你是可以成大器的!你一定要善待你的客户,这是你的善缘!”仙姐想着路总的叮咛,依旧是笑眯眯地说着,她的眼睛始终望着库辛勤的头顶上方,仿佛不是在跟库辛勤说话一样。
“您既然能够看天相,您能不能说说新成立的股份公司到底能不能上市?”库辛勤突发奇想地问。
“天地之间人自救,天地依旧不救人!”
见仙姐已经没有什么迷津再对库辛勤指点了,吴侬走进来。笑嘻嘻着:“仙姐您也给我算算嘛!”
仙姐不看吴侬:“我不造口业。”
吴侬依旧美滋滋的:“我是无神论者,您只管说就是了。”
仙姐沉吟道:“柳岸花明不是路,山穷水尽没有村!”
吴侬“咯咯”地笑出了声,对仙姐的话,根本就是置若罔闻的,而后,她对外招呼道:“娜娜,你最虔诚,你也来算算!”
娜娜进来了,仙姐一愣:“我可要跟你多说几句!”而后,对库辛勤和吴侬下了逐客令:“你们出去休息罢。”
仙姐的家很大,像一个北京的四合院,足有十间大瓦房。库辛勤出来的时候,路总、钱总已经点好了菜,路总拉库辛勤坐了,钱总便说:“我们一边吃,一边等娜娜。”
库辛勤见吴侬进来了,便玩笑道:“今天一定得我请客?”
大家见库辛勤这么说,都有点不解。库辛勤玩笑道:“仙姐要我善待客户,维好善缘呢!天意不能违呀!”其实,库辛勤的心里还藏着一个商业秘密,就是总行林行长又召开了全行的电话会议,要求全行加大贷款投放力度,为此,还特地下放了三千万以下贷款的审批权!
路定国见仙姐真说出了自己想让她说的话,帮助自己办事了,心里满意,嘴上则敷衍道:“大家都是兄弟,库老弟还为我们专程进京,这善缘可不小呦!”
库辛勤看一眼还没有开口的钱总:“世事似乎真有天象!钱总大概已经听说了,我们总行下放贷款审批权了!三千万以下的贷款不用到总行备案、也不用报总行审批了!”
娜娜正好进来,听见库辛勤这么说,看着库辛勤,兴奋地叫道:“这么说,三千万贷款,你批就行了!”
库辛勤也有几分得意了:“回去之后,你们把原来的贷款材料,金额从五千万改成三千万,就可以放款了!看来,也是天时、人意不可违也!”
吴侬问:“你们总行那马主任怎么会有这种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25、空手套白狼
从参股银行获得三千万元信贷资金,股份公司的钱总并没有按照合同的约定把资金投入海藻石工艺品的开发与生产中去,而是全部用在了天堂公园墓地的开发建设上。
钱总首先把三千万元以开发生产的名义汇入股份公司的子公司——海藻石公司,而后再从子公司把三千万元以应收帐款的名义汇入天堂善业有限公司。而这天堂善业有限公司在帐上记的却不是对应着记应付帐款,而却直接记了资本金!这三千万贷款转了一个圈就以个人资本的名义出现了!而用这三千万元注册的新公司,法人便是钱总之爱妻——洪梅,公司性质为私营!!
洪梅也该着是有富贵命之人。
生于农门的她,虽然聪颖过人且天生丽质,但是,大学毕业之后依然找不到工作。为了生存计,虽然没有资本,但是,除了知本还有姿本的她,竟沦落到了歌舞厅。可沦落的第一天,她就被钱亮亮嫖了个正着。
事毕之后,钱亮亮望着床单上那异想不到的落红,才明白眼前的美女,原来竟是个处女!看着洪梅羞愧万分的尖脸大眼的悄模样,听说洪梅是大学本科学会计的,钱亮亮不觉大喜,他和钱家都太需要这样的帮手了!当晚,他就把洪梅领回了自己在公司旁边的家中。
那洪梅知道了自己的第一个客人居然是副市长的大公子,也是沦落之后,突然顿悟了人生和社会,她身上的潜能也在这个时刻才突然勃发了。她不但在钱亮亮那里找到了工作,找到了事业,而且不久,她不但让钱亮亮把自己明媒正娶成了市长家的儿媳妇,还把个钱亮亮侍弄得服服帖帖的,“君王自此只早朝,再也无心恋旁宫”了。
钱亮亮在爱妻的帮助下,事业上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不但私营的海藻石公司高价卖给了水泥股份,而且,水泥股份一改名,他钱亮亮也就成了大公司的大股东、副总裁,搅了几水之后,自己就又有了一个比海藻石公司更具发展潜力的新的私人公司——天堂善业有限公司了!
钱、洪夫妻俩不但恩恩爱爱,而且双双比翼齐飞。如果不是两人这之中有许多事情不足为外人道也,他们的爱情故事,真应该成为千古佳话并广为流传呢!
将门出虎子,农门也出巾帼。那洪梅虽然比妹妹娜娜只大两三岁,可做起事情来,却干练异常。三千万到手之后,她先在桃花江畔拆资八百万,建了一座淑女一样优雅的廊桥,叫了一个好听的名字:“鹤桥”,一是形容其美丽,二是取“昔人已成黄鹤去”的意思,为在这里的长眠者找寻吉利!这桥一建成,洪梅也就成了光照市把江心的绿洲与陆地连接起来的第一人,她这业绩虽不能说是丰功伟绩,也可以让光照市的人民牢记她几十年的!
“鹤桥”竣工剪裁的时候,市委、市府的领导同志都被请来捧场了,当然,直接剪彩的非向明书记莫属;当然,能够有资格把剪彩用的剪子收藏作纪念品的也只有向明书记本人,因为,那把剪子是全十八k黄金制成的。
洪梅准备再投资一千万,购买天堂善业有限公司的高档写字楼,而且,再把剩下的一千二百万用于征地、修建陵园和人工马喂。
但是,她的计划还没有付诸行动却被钱亮亮拦住了,他拿走了二千万,只留下二百万给洪梅用于征地、修建陵园和人工马喂。
当洪梅问老公如何使用这二千万资金时,钱亮亮一笑,闪烁其词道:“趴着不动,年息百分之十八!怎么样?”
见洪梅还要刨根问底地问,钱亮亮索性佛袖而去了。
但是,剩下的这二百万也让洪梅用好用足了。由于这块地本是政府的飞地,根本就在国有土地名册中查找不到,因此,土地的出让金极低,再加上洪梅采取滚动开发的方法,先挖二十个坑,修二十个墓地,等埋了十五个骨灰盒之后,再挖另外二十个坑,修另外二十个墓地。一个墓地卖八千块,刨除成本,卖一个墓地,赚七千元不成问题。
连洪梅都没有想到这死人生意这么好做!没有一个月,她竟卖了一百个墓地出去,利润就高达七十万!买主有城市一般平民、有爆发起来的农民,居然还有光照籍的想叶落归根的台湾老兵、港澳同胞、外籍华人!后来,洪梅查了一下资料才知道,原来只在中国大陆,每天就要死掉八百万人口!死一个人赚他七千块,一年要赚多少钱!简直是个天文数字!虽然,光照市没有那么多死人,可按照每月卖一百个墓地的速度经营,每年她洪梅也应该有小一千万的收入了!
光照市天堂善业有限公司红红火火的经营,可急坏了国商银行总行的吴副行长。因为,他的侄子吴宇还没有投上资,也就没有收到钱!他赶紧找钱副市长,吴副行长明知道自己一天没有进入天堂善业公司,自己一天就在流失着人民币,但是,他依然没有直说,更不会指责钱副市长没有同自己商量就擅自开始了墓地开发行动。而且,其言语也依然委婉,一副君子的风范:“我说,老钱,我那侄子吴宇参股开发经营天堂善业有限公司的事情有个说法了吗?”
钱副市长是个很大气的人,同时,他还需要国商银行为新的股份公司大笔注入资金,以期尽快上市,便故作焦急口气,干脆利索地直点主题:“让吴宇赶快入资嘛!”
吴副行长叹口气:“我们哪里找二千万人民币去!”
钱副市长提了醒:“水泥股份已经换牌,需要大笔资金注入,你放过来八千万也不为多嘛!”
吴副行长立刻明白了钱副市长的意思,狐疑着:“那怎么转给天堂善业?”
钱副市长做出几声笑来,“钱到了企业,怎么花,你银行虽然搞什么贷后检查,但实际上是无法控制的呦!”而后,钱副市长话锋一转,“不过,老吴同志,可只许转二千万呦!钱多了,这个项目还不能全吃掉呢!”
吴副行长立刻明白了钱副市长帮助作主转钱的美意,也很痛快地表态:“我们为了竞争,正在大力开拓信贷市场,像你们股份公司这样好的企业,我一直就准备多放一些,那就弄他个八千万!怎么样?”
26、二下桃花江
一瘸一拐的孙处长只身一人二下桃花江进行调查研究了。不过,这次他不是为水泥集团五千万呆滞贷款核销来的,而是来考察光照市海藻石股份有限公司申请八千万元的两年期流动资金贷款而来的。
现在的老孙虽然身份变了,但依然住在国商银行招待所的套间里;虽然迎接他的依然是心怀鬼胎、对他恨之入骨的郑革新,但是,接待方却由水泥集团的薛总,变成了股份公司的路总和吴侬了。
那孙处长自打上次在绿洲红夜区沾到了一点荤腥,就开始不安分了。他刚一来光照市,吃罢晚饭,没有按照郑革新的安排回房休息,却独自遛哒到了桃花江畔,追寻那才逝去不久的往事的回忆。
见薛美曾经带自己摆渡过去的绿洲红夜区已经不复存在,他便开始感叹时光流逝之快了。
他来到“鹤桥”之上,准备做故地重游以陶冶情操,不曾想却在桥头被人给拦住了。原来为了桥那边死人的安宁,没有安葬证的人,过桥还要买门票!于是,已经颇具领导气派,容不得他人怠慢的孙处长,顿然便与看门人嚷嚷起来了。
那孙处长没有想到,他正迎面与他人争吵的当口,自己的身后却突然冲过一高一矮两个黑影来,一句话也没有,就没头没脸地对他实施了一通暴打,反把与他吵架的看门人都吓跑了。
倒在泥土里的孙处长,被打得晕了头,忽然,他感觉有人在轻轻地扶起自己的身体,并有一个男声,一声接一声地呼唤:“孙处长!孙处长!”
孙处长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发现一个方头方脸、胖墩墩的小伙子,伏在自己的面前。他不觉惊诧了:“牛有本!是你吗?”
“是我!”牛有本见孙处长醒了,扶着他坐了下来。之后,才解释道:“股份公司申报了上市项目,我来调查一下!”
孙处长惊喜了:“你在证监会管水泥股份的上市审批?”
牛有本含混地答:“我也正想到光照市来,就主动接了这个项目。”
老孙挣扎着把个残疾之身挪到路边的椅子上:“那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牛有本不自然地笑笑:“我同娜娜一起吃了顿饭,刚送她回了家,就看见你被看门那帮子人打了!”
“你找了娜娜?”孙处长虽然伤痛,却依然好奇,“你有什么想法啦?”
自打牛有本见了娜娜,便是好感顿生。他再与娜娜到海南、广西出了一趟差,就更感觉与娜娜有了感情。回京之后,娜娜的美丽、聪慧与善良,便让他难以忘怀了。无论是在国商银行总行,还是在证监会工作时,他除了时不时地在娜娜的网络留言簿上以活阎罗的网名发发帖子之外,也还时不时地给娜娜打个电话,再天南海北地聊上一通。随着时间的推移,娜娜的俊模样不但没有在他的记忆中淡漠,反而越来越放不下了,有时竟弄得他在单身宿舍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想写封情书通过e-mail发给娜娜,或者直接贴到娜娜的网络留言簿上,对娜娜直书自己的爱恋之情,但是,他又怕他与娜娜的友谊,由于这一搓而不就,从此付诸东流;他也想在电话里对娜娜直接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但是他又怕遭到娜娜的断然拒绝,弄得彼此下不来台。思来想去,无论是获得或者了断这段恋情,他都只有再到关照市与他爱恋的女孩面谈一次!于是,他借出差之机来了,但是,见到了娜娜之后,他却依然只是天南地北地神侃,却始终不敢对娜娜表露半个“爱”字出来!
那娜娜心里早有个意中人,现在,明知道牛有本对自己有意,但是,人家没有追求,没有把“爱”说出口,自己又怎么谈得上拒绝呢?她也只得在网络上和牛有本天上地下地周旋,在真实的现在与牛有本漫无边际地聊起来,以维系着彼此的友谊。好在都是年轻人,互相交换着信息,同样是快乐的。
此时,牛有本见孙处长点到了自己的私处,便支吾着:“老朋友嘛,只是一块坐坐而矣!”
他的话音未落,一辆110警车便呼啸着来了。见老孙面露惊诧之色,牛有本赶紧解释:“我已经报警了!看门的打人,他们跑不了!”
赶来的两个警察同志和牛有本一起把孙处长送到了医院的。警察们调查之后,孙处长才得知,原来打自己的人和看门的人根本就不是一拨子人!
在医院里,牛有本走了,郑革新就闻讯赶来了。他的嘴上强忍着笑,假意安慰:“孙处长,你可要安心调养呦!再出门,一定跟我说,我安排人陪着就不会出这种事情啦!”其实,他心里除了埋怨薛美太记仇之外,还在埋怨她请来的高老大之流出手不够解气呢!
吴侬闻讯也赶来了。她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小美女,她做事可是真够大气的。她明明知道自打水泥股份一换牌,没有了臭名昭著的水泥集团的拖累,自己已经成了银行竞争的优质客户,但此时却依然没有摆架子,依然对孙处长给予了热情招待。
吴侬竟给孙处长派来一个女服务员!这女子身材丰满,皮肤极白,嘴唇很薄,当然,这还是那个伺候库辛勤一无收获,被库辛勤和吴侬双双下岗的李丽丽。
孙处长挨打之后,李丽丽随大家一起去了医院,跑前跑后那份真诚,不像是孙处长的后续老婆也像孙处长的亲女儿;众人走了,单独陪床的还是李丽丽,打饭送水那份勤勉,不是亲人不可比拟;一连几天下来,孙处长感动得几乎快要落泪了,因为,李丽丽为他而累瘦了,那鹅蛋脸也险些变成橄榄脸了!
出了医院回到国商银行招待所的时候,铺床打水的,还是李丽丽。因为李丽丽也住进了国商银行的招待所,据说是因为父母家又远又不方便,而国商银行的招待所干净而实惠才住这里的。
于是,李丽丽便成了孙处长的常客,并且有了反客为主的感觉。他的伤好了,能够到银行和企业行走之后,忙完公务一回来,李丽丽也就进他的门了。他刚说想上网浏览一下阔别几日的网络信息,那李丽丽就已经抢先一步帮他把计算机打开了。
自打上次在绿洲红夜区染了淋病之后,可怜巴巴的孙处长就还没有碰过女人呢。于是,对李丽丽心存感激之情的孙处长,望着李丽丽白里透粉的脸蛋,猜想她那不知比自己嫩了多少倍的肉体,不觉嘴上流了口水,胸里动了难于被主流社会接受的心思。
夜晚,听到李丽丽在隔壁高一声低一句的唱什么《敖包相会》之类的情歌之声,他胸腔里那颗老心更是痒痒的。几天忍下来,他实在抑制不住想跨越雷池的欲念了。他忘了自己还要形象,也忘了自己要顾及什么后果,本能推着他一定要往前走!只是他一时还想不好如何同李丽丽开始,也还顾及着怎么同李丽丽结束。因为,他猜想这李丽丽是个良家妇女,不可能干上次那种:一次一数钱一利索的事情。
但是,孙处长的顾虑其实完全是多余的,那李丽丽本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是因为早年与别的男人偷了情,被丈夫休了并赶出了家门,才独下广东的;她是在广东感觉生意越来越不好作,才又回到光照市以求东山再起。可她在水泥厂当了工人没有几天,便忍受不了水泥厂高强度劳动和低工资报酬的残酷剥削了,没有等股份公司成立,就又毅然走人,到桃花楼宾馆的大玻璃窗里就坐了:既然她的美色比她的体力值钱,她何不扬长避短呢!?目前,这招待所的房租其实还是吴侬出的,吴侬对她说,如果她能够给孙处长提供全套服务,能够搞定孙处长,她除了可以继续免费居住招待所外,每月还可以从吴侬那里领取固定工资一千元;如果把孙处长伺候好了,甚至可以左右孙处长的时候,吴侬同意再给她颁发单项奖金。对李丽丽这样一个需要在光照市重新进行原始积累而又不知道贞洁为何物的女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个美差!
孙处长毕竟是个心性很弱、意志力极差之人,虽然心口砰砰狂跳个没完没了,也有产生了几许负罪感,但是,在性的强刺激面前,这点紧张和负罪感都变得微不足道了!他依然暗自设计了勾引李丽丽的行动计划。设想的行动是从招呼她一起和自己浏览成人网站开始。
可不能够说老孙同志不正经,这么大把的年纪还能够知道网络世界里有这种黄色的东西!老孙同志自打听说娜娜自己办了个网站才弄明白现在已经进入互联网时代的,他便请总行的小青年教会了自己利用总行的局域网上网冲浪!可冲来冲去的,他没有找到娜娜的个人网站,却被从浏览器自动弹出的成人网站带进了黄色的海洋!他没有想到,在这里他想看什么就可以看到什么!能够这么清晰、这么大量地看到这些东西,原来他连做梦都想像不出来!看来,时代真是变了,与自己年轻时候不一样了,与自己中年时候也不一样了!!
但是,没有什么克制力的老孙,有了黄色网站的诱惑,反而把自己骨子里那一生都没有得到过满足的性欲夸大了,这不,一个老同志现在竟把成人网站作为自己犯错误的开始了!
他算计着,如果李丽丽肯于和自己看网上的黄色照片,那么自己就可以百分之百搞定这个小女子了。而后,视火候而动,自己比照黄片动作上手就行了!从此,自己在光照市就可以有没有风险、不怕染上淋病的性消费了!
孙处长撤退路线设计得也很清晰:如果李丽丽矜持,坚决不来或者对自己大加痛斥,那自己则赶紧关机,也可以大骂几句信息时代互联网的没有廉耻,大骂成人网站的各国版主们有意教唆、设置害人的黄色陷阱!这样,就足以保住自己在李丽丽面前的面子和总行领导的身份了!
但是,孙处长没有想到,那李丽丽为了奖金也在打着勾引他的小算盘。她计划让他上勾的第一步也是从他招呼自己看黄网开始的,因为,她已经偷窥到老孙有留恋于成人网站的嗜好了!她的思维和安排虽然没有孙处长的周到和缜密,但也是恰倒好处,而且直接就开始行动了。
当孙处长招呼李丽丽一同浏览网页的时候,李丽丽娇嗔道:“人家没有地方坐嘛!”
孙处长倒没有思想准备了,瘸着老腿起身说:“我帮你再拿个椅子!”
李丽丽嗲着嗓子:“离得远怎么看清楚嘛!”
孙处长不知所措了;李丽丽却直接凑过来,要与孙处长同坐一椅。孙处长这时倒放开了,拍拍自己的瘦瘸腿,老不正经:“坐我腿上正好!”
于是,那李丽丽完成了勾引孙处长的第一步。
孙处长正实施自己勾引计划第一步的时候,那李丽丽却一边看着黄色照片,一边则发动了勾引孙处长的第二步:体香直扑孙处长的老鼻,屁股在孙处长的腿上不老实地微扭,直把孙处长那多日不用的家伙诱导得瞬间就塔了个满弓。于是,孙组长没有来得及再想“如果……就……”的撤退问题,便已经急不可耐、连呼哧带喘地抱着李丽丽上床,演义刚欣赏完的黄片内容去了。至于家里的老婆子怎么办,以后和李丽丽怎么办,孙处长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要退了隔壁的房子与你同住!”事毕之后,李丽丽嘴上情意绵绵、嗲声嗲气,心里则想着节省一个房间的费用以便于自己可以私吞。
孙处长虎了老而白的脸:“那可不行!成什么体统!别有用心之人报到总行去,我这个处长岂不完蛋啦!”
“人家为了省钱嘛!”
“好了,我给你出那边的房钱就是!”孙处长吐了血,还自我安慰:抛开感情不提,即便是为李丽丽支付了房费也比原来到绿洲红夜区去打野食便宜、安全、实惠呀!
李丽丽赶紧把自己丰满的裸体缠了孙处长残疾的老身子,“咯咯”地笑了——她每月又多了一份收入不是!
从此,孙处长在光照市真正有个家了。他每每一回来,李丽丽便鬼头鬼脑地从自己的房间探头出来,见楼层服务员不在,就“吱喽”一下,比老鼠还敏捷地溜进孙处长的房间,整夜厮守着他、伺候着他,手、口、身都不闲着,让他的身心都满足了。以至于险些弄得孙大处长“君王从此不早朝”!
但是,李丽丽是不会放弃从吴侬处拿单项奖机会的,她每日提着孙处长的耳朵让他起床,害得孙处长每天不得不早早到银行、下企业,并全力以赴地投入到为股份公司发放八千万元贷款的革命工作中去了。
于是,很快,在李丽丽的亲自督导之下,孙处长同意为股份公司发放无需担保的信用贷款八千万元、期限两年,利率在人民银行基准利率的基础上下浮百分之十的报告及材料很快就准备好了。报告下面也很工整地签了大名:孙飞龙。
27、危险发现
孙飞龙处长《关于同意为光照市海藻石股份有限公司发放八千万元贷款》的贷前调查报告刚与分行郑革新行长、信贷部打过招呼,并取得一直“同意”的意见后,这个老孙却又改主意了!
这次改主意的原因倒不是郑革新作梗,也不是吴侬和李丽丽没有招待到位,而是他从参股银行库辛勤哪里发现,股份公司一个最大的法人股东是海江投资有限公司,投资金额三千六百万元,占总股本的百分之二十一,而这个公司是一家私人公司,公司的董事长名叫向峥嵘。而这个向峥嵘就是老孙带着娜娜不远千里到海南察访的已经不复存在的海南桃花江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的法人代表!
老孙与库辛勤在桃花楼宾馆只有过一面之交;后来,老孙在电话里就原水泥厂的事情又给库辛勤打了几次电话,算开始打了交道。由于库辛勤为人实在、热情,对那性格怪异的老孙又没有偏见,于是,老孙就视库辛勤为朋友了。那老孙此次二下桃花江,本来早就想与库辛勤见上一面,从参股银行的角度,对股份公司和水泥集团再有一个辅助了解,岂奈美女身体的温馨引力比库辛勤大得多,老孙一直没有成行。直到他写好了股份公司的调查报告,就要再别光照市的时候,才想起库辛勤,于是,就瘸着老腿主动上门作客了。
库辛勤面对老孙这个同业竞争对手,还是很大气、讲乡情的,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收集到的股份公司的材料提供给老孙参考。他倒没有想到老孙会从水泥厂那边发现股份公司的问题,这也给自己敲了警钟。
他们两人来到了桃花江畔,找了一家叫“眺鹭”的临江茶楼而坐。这雅间一面望江,三面竹墙,很是安静、雅致。
“这向峥嵘在股份公司参股的三千六百万,会不会就是水泥集团在海南的房地产投资损失款?”老孙提出了质疑,可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开始害怕了。
库辛勤听老孙这样说,感到自己的脊背上也冒出了凉汗。他眺望着水流滚滚的桃花江,思索着:“我们一接手,股份公司在没有换牌之前就已经同水泥集团没有关系了!但是,两家企业资本的运作真实过程,我们银行也无法更深入的了解!”
老孙的不对称的眼睛从江面上收回来:“原来的水泥厂,两个亿的资产,六千万的负债,产品没有什么变化,成本越来越高,收入却越来越少,我就感觉有问题。尤其那两笔六千万的长期投资,虽然赶上了海南和广西房地产的蹦盘,但是,损失之快,让我依然感觉蹊跷!”
库辛勤感叹道:“原水泥厂如果真的把四千万打进海南分公司,把二千万打进广西分公司,再分别人为作赔,资金再转回来以个人的名义重新投资或直接进入个人腰包,我们作为银行职员,也还真的没有什么办法!”
老孙拿了一粒服务小姐刚端上来的瓜子,一边放入嘴里咳着,一边似乎豁然开朗了:“我本来想到海南和广西查看两个公司的支出帐,不但没有帐,甚至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了。看来,要想最终搞个明白,我只有二下海南和广西,到他们的开户银行查看资金划出明细去!”
库辛勤疑惑着:“你没有公安局的证明,开户银行不会给你查呀!”
老孙斜眼一亮:“我委托当地分行帮助查!”
库辛勤出主意:“如果你们当地银行能够帮助查,你又何必亲自去呢!他们查完,传真回来不就行了!”
两人谈话之间,库辛勤隐约听到隔壁有“唏唏唆唆”的人声,便示意老孙不要支声,自己蹑手蹑脚地来到竹门边,猛地拉开门,向隔壁望去,却见一个女服务员正在擦桌子。
老孙笑了:“你个大行长干什么?疑神疑鬼的,像个地下工作者一般!”
库辛勤也笑了:“留点神好,据我了解,光照市还是有一点复杂的!”他的心里当然想起初来乍到时自己遇到的尴尬。
老孙心里想:“照你这意思,我招待所里的美女服务员都应该是什么别有用心之人施的美女计了?”但是,老孙嘴上说出口的话却是:“照你这么说,我上次在那廊桥上挨打也是有人别有用心?”
库辛勤听说过老孙挨打的故事,便玩笑道:“那还真说不准!人家在你身上花工夫,你不但不领情,反而坏人家的事情,遭到报复,顺理成章!我们还是小心一点好!”
于是,老孙按照库辛勤的主意,真就打电话委托国商银行的海南和广西分行分别帮助查阅水泥厂两家分公司的支出帐目去了。同时,老孙放缓了给总行上报材料的进度,也想把无需担保的信用贷款改为担保贷款。为此,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跟吴侬说,他希望看一看股份公司的抵质押物,如果总行万一不同意发放信用放款时,他好直接变为担保贷款,避免自己再跑一趟,也避免拖延企业用款时间。
那吴侬见孙大处长说好的事情又变了,眼看着刚节省下来的财务费用又要再支出去,气得秀脸通红,尖着小嗓向李丽丽发火:“这两天,你是不是没有伺候好这个老东西!”
李丽丽本等着拿奖金却无端挨了训,也懊丧红了脸:“我天天陪他上床的!”
吴侬更火了,恨不能抽李丽丽的嘴巴:“胡说!这老家伙有这么大劲儿吗!”
李丽丽羞愧起来:“老家伙是没有那么大劲儿!可他那老嘴老手却总有劲儿呀!这才几天嘛,他已经成了妇科专家,我也早成妇科病人了!”
28、杀手锏
老孙和库辛勤在茶楼谋划的细节,真的传到了水泥集团这边来了。郑革新和薛美看着股份公司一派欣欣向荣、蒸蒸日上的景象,而自己核销呆帐的事情却毫无进展,为了自己的生存和利益计,他们也要不惜使出杀手锏了。
在薛美桃花江畔的小别墅里,来了一个瘦小的男人。他就是有飞檐走壁的本事,随郑革新进了北京、偷了存折和小笔记本的那个人。
现在,已经是蟋蟀狂叫不停的秋天。又由于薛美的小别墅四壁有窗,天井跳空七八米,夜晚的江风顺着落地窗经过通透的房间吹来再飘去,小别墅里空气清新而湿润,室温宜人而清凉。但是,贵为领导万名职工行长的郑革新,现在却依然是一派老北京土百姓的打扮,他只穿着一条齐头大裤衩,趿拉着一双大拖鞋,胸和腿上的黑、密、长的毛,纵情地暴露着。
薛美虽然是农民出身,但是,现在却显得高贵得多。她穿着一件白地散落着点点樱花的丝绸睡衣,斜倚在藤沙发里,细指间夹着一只咖啡色的细烟卷,不时地轻吸一口,再慢慢地在口腔里酝酿成一个烟圈,不经意地吐出来。她的那件睡衣,据说,还是郑革新在总行当副主任时,视察到江苏某丝绸厂,厂长赠送给他的顶级宣传品呢。
瘦小男人很朴素,迷彩背心、迷彩短裤,他轻敲两下门,待郑革新开门之后,他就闪身进来了。
郑革新把自己的肥大臂膀,搭在瘦小男人瘦而结实的肩头:“你总像猴子一般快!”
“我们那里九点关门!我当然要快了!”瘦小男人很干脆地回答。
薛美赶紧把自己的腿从藤沙发上放下来,用染了红指甲的小而瘦的手把自己的睡衣拉了拉,盖在白腿上,虽是徐娘半老,也要避免春光乍泻嘛:“猴子!东西带来了吗?”
猴子拿出一个信封和一个精美的小盒放在薛美身前的茶几上:“美元和表,一样不少!”
薛美正要摸那精美的小盒,却被猴子拦住了。他从自己的裤兜里抽出一副一次性塑料薄膜手套,递过来:“何必留下自己的印记呢!”
薛美伸了下舌头,赶紧戴了手套,这才打开了精美的小盒,笑了:“这表太漂亮了!”
猴子得意着:“这上面,还有美元上面,都会有姓吴那老家伙的指纹!一告一个准,决对跑不了!”
放下这吴副行长的精美财富,趁猴子和郑革新闲聊的时候,薛美起身,轻盈地走进卧室,而后,再飘一般地走出来,把一张卡和信封放到茶几上,推给猴子:“不多,这是十万!”
猴子客气着:“薛姐,你何必和老弟客气!”
郑革新插嘴:“不过信封里那封检举信你可要自己抄三遍,一封寄总行监察室,一封寄北京市x区检查院,一封寄人民银行总行!”
猴子笑了笑:“我的字可太差了!怎么好意思往北京寄?”
薛美也笑了:“贼的字就应该差!你跟书法家似的,还当什么贼!”
郑革新见猴子脸色不好看了,忙打圆场:“谁说书法家就不当贼?那张大千还造假画呢!我当行长的不也当贼!先偷了女人,再偷领导!”
薛美知道刚才自己的话伤了猴子的自尊心,人家也是被我党我军培养多年之人,从来不为小钱出手的,便以骂郑革新给自己圆场:“你们男人家,什么坏事干不出来!还说是为了做大事!我怎么就被你这么个蠢家伙偷上手了呢!”说罢,照定郑革新老腰上的赘肉拧了一把。郑革新疼得咧开了大嘴,却硬是没有出声。
猴子见薛美骂了郑革新,表扬了自己为干大事而偷的义举,心里便轻松愉快起来,看看眼前这一对没有登记的两口子:“东西寄哪里呢?”
郑革新马上提醒:“当然是x检查院!如果寄到总行或者人民银行,我还担心他们隐案不报呢!”
猴子又问:“东西是我自己寄,还是你们随后寄?”
薛美迟疑起来,郑革新说:“你老弟一起寄吧!你办事我还能够不放心!东西让你带过来,只是让你薛姐也开开眼!”
薛美又起身,从冰箱里找来几瓶冰镇的墨西哥可罗拉啤酒:“咱们边喝边聊嘛!”
郑革新也拉了猴子:“对,事情谈完了,咱们也得轻松轻松!”
猴子却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拿了薛美留下的卡、检举信底稿,重新收起自己带来的东西,笑一下,轻声说:“院外不宜久留,我先走了!”
郑革新和薛美见了,不好强留,只得站起来送行。薛美仿佛刚从猴子那又瘦又硬的手里抽回自己的小手,而那猴子就已经在桃花江的夜色里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郑革新神秘兮兮地作个笑脸:“我感觉这猴子有点特异功能!”
薛美作少女状,偎进郑革新的宽大胸怀里,撒娇道:“他跟你是一个德行!一个灵魂两张皮!而且,比你伪装得更好!”
郑革新听了,一把搂了薛美的细腰:“我看这社会上只有两张皮的人就算是好人了!”而后,朗声大笑:“不过,这次吴行长就要被我剥去一张皮了!”
薛美逗弄道:“你心疼吗?”
郑革新诧异了:“我?心疼?”
薛美继续做鬼:“人家被党培养、教育了几十年,又一直是你的领导,检举信一寄出,人家这几十年的功力就要毁于一旦啦!”
29、出师未捷
国商银行海南分行和广西分行非常支持与配合总行孙飞龙处长的工作,把水泥厂海南和广西分公司从成立到注销时期的支出明晰表,打印了足有半尺厚,分别走特快专递寄了过来。但是,只有国商银行转入和转出的明细帐,依然看不出资金真正消失之所!同时,这明细帐里,除了海南分公司向上海证券交易所划款二千万元是笔大资金值得追查外,其他资金都是几十万、十几万散乱的汇款支出,基本上是无从查起的。
老孙同志在电话里同库辛勤通报了情况,依然兴致勃勃地说:“回北京后,我请示一下杨主任,顺便和资产保全部的韩主任再打个招呼,杀奔上海证券交易所,而后再来个三下桃花江!虽然我已经不管资产保全了,但也要保全银行资产去!”
库辛勤对这个老同行恭维道:“好!好!把保护国家财产视为己任!好!”
老孙笑了:“夸过了!我只是一颗老心总好奇,总是不信邪而矣!”顿了一下,又说:“我想把股份公司的信用放款改成担保贷款了!你什么时候给我介绍一下股份公司的担保物呀!你说的,我信,我觉得塌实!”
库辛勤对同业竞争对手玩笑道:“觉得不塌实,你不放不就完了吗!”
“你以为我要跟你竞争股份公司?实话跟你说,我们国商银行是没有放款任务的!我何必二下桃花江?何必跟你争呢?是总行那吴副行长要放,我敢说‘不’字吗?如果那吴副行长一下台,我力马就不提放款这事!”
库辛勤半真半假:“我可以给你介绍,也可以带你看,可你不能跟我抢呦!”
老孙立刻豪情万丈:“没有问题,你不要的我要,怎么样?”
库辛勤突然动了私念:“我有一个请求。”
“说。”
“你叫上你们行的娜娜,让她带我们先到海藻石矿去,那是最好的质押物!”
“为什么叫这小姑娘?你和她早就认识?”
库辛勤倒没有好意思说出这样的心里话:“因为,你带她去海南,还错过了我们一次约会!”嘴上只是支吾着:“认识……我们应该算是朋友了!”
老孙立刻悟出了什么,哧哧笑了:“好!才子佳人!我愿意成全!”
但是,他们不知,他们计划翻越黄草坡的时候,一个针对老孙的暗杀计划也已经策划完毕。就等着他们到达黄草坡时,实施了!
晚上,库辛勤习惯性地打开计算机,又上了娜娜“正义佐罗工作室”,他发现活阎罗贴出了一首提名为《鸽子》的异常苦涩的情诗:
美丽的小鸽子,
为什么不肯归?
——欢畅尽情,
四海漫天飞!
我情无限如海岸,
我意长流如江水;
满园芳菲,
炊烟伴余辉!
美丽的小鸽子,
你在找寻谁?
飞舞的翅膀下,
洒落我多少泪!
象断了根的树,
我身枯槁、脸憔悴;
心随薅草,
一同烧成灰!
娜娜依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回复道:“领导同志的诗写得越来越好了!只是不知最近在新单位里的工作情况如何?一年批几个公司上市?”
库辛勤也为活阎罗对娜娜挚着的追求动了恻隐之心,以罗宾汉的网名在留言簿上连打了九个“!”号,没有再捣乱,就关机上床了,而且,睡得很香甜:他可比活阎罗幸福多了!他明天就可以和娜娜的真人一起再爬黄草坡了!
秋天的桃花江沿岸,尽是色彩斑斓的峡谷。只是这桃花江的峡谷,从没有历代墨客骚人的游迹,而只有同样会激发人们诗性与情思的美景;只是这桃花江的峡谷,至今尚无一个美丽的名字,而这会让人们记不清,在这桃花江的两岸,到底见过了多少个峡;只是这桃花江的峡谷,没有千帆万船,没有两岸顽猴,而只有神工仙斧造就的峭壁,和万紫千红的草木。
秋天的江水,近看时,是一样的望穿河底的清澈。她时而是碧绿碧绿的,碧绿得比两岸的绿草,更让人感觉出自然界的勃勃生机;她时而是湛蓝湛蓝的,湛蓝得让人只感受到了身处蓝色海洋的舒适,而忘却了身体,以至整个灵魂都无依无靠似的茫然;她时而竟是橙黄与土红色的,恍惚间,竟能够让人以为,看到的不是江水,而直接便是:两岸那红着花、黄着叶的山崖。
由于有老孙在场,一路上,娜娜和库辛勤只得各守本分,一段同样的路,虽然有老孙一路上对风景赞不绝口,而他们却依然感觉有点累,感觉与上次两人结伴而行完全不同。
娜娜为了让大家开心,在到达铁索桥之前,绕了一点路,带着大家来到了黄草坡广袤大草场上的一个像长白山天池一样的湖边。这个湖叫作“神仙湖”,只是这神仙湖没有天池那样浩淼,它并不大,从湖的这头可以清楚的看到站在那头的人;水的颜色与桃花江那湛蓝的色调迥异,是翠绿色的;水异常地清澈,以至于可以清楚地数尽周围水下沉没着的老树,可以清晰的看清那不知何年何月入水的老树干上滋生的绿苔。
娜娜面带神秘地解释:“如果贵人来到湖边,向水中投三个石子,天马上就会下雨的!”
“我不信!”老孙叫道。叫罢,便满处里找起了石头。
“我也不信。”库辛勤对娜娜的话也是不以为然,他一边说,一边对着湖面抛出了三颗石子。看看天空依然很蓝,蓝天高处的云也依然很白,他便无奈地摇头,玩笑道:“根本没有下雨的样子。看来,我不是什么贵人了!”
老孙终于找来了三颗满意的石子:“我也试试!”他充满自信地把手中的三个大石子,投掷得非常远,那石子在几乎看不到的地方落下来,溅起了一串水花。
三个人静静地看着石子飞起,再落下,而后,又仰望着天空观察,却依然没有盼到老天有下雨的摸样。
突然,在他们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瘦小的人影,一晃就消失了,此时,三个人正玩得高兴,谁也没有注意这个人影。
“看来,贵人只有娜娜同志作了!”库辛勤玩笑着,把刚捡到的三个石子递给娜娜。
“得了,我一个山里妹子,才当不了贵人呢!而且,那个仙姐已经给我盖棺定论了:说我难逃一劫!”娜娜说罢,把库辛勤递来的三个石子整齐地摆在湖边。
“什么仙姐?”老孙好奇了。
库辛勤怕老孙节外生枝,便一边打岔一边安慰了娜娜:“别信仙姐胡诌!”
此时,娜娜对这湖面瞄了瞄,拿起一个石子,再瞄一瞄,而后用力掷了出去。她本来想打个水漂,可不曾想那石子却直入水中,只投出去两米远!
库辛勤急了:“你往远处投才能出水漂嘛!”说着就要帮娜娜投。
老孙不干了:“不行!不行!你帮助投了,那出了贵人算你还是算她!”
娜娜只得在老孙的监护下,老老实实地把剩下的两个石子又掷了出去。可大家却依然没有盼来半个雨点。
虽已是深秋时节,已是北京的香山红叶红过了头,秋风把北京的万木扫得剩不下几片叶子的时候,但是,黄草坡上除了那蓝天显得比盛夏清爽,云朵比盛夏清晰外,却几乎找不出一点秋天的萧瑟来。树和灌木的叶不但没有脱落,而且还像春天时节一样的茂密,依然保持着充满生机的绿色;满野的草场,没有了五月的金黄,却是一片绿的色调。没有花的色彩,没有秋天那独有的红色或黄色的树叶的点缀,秋天的黄草坡,倒的确使人感到色彩单调了一些。
娜娜见大家高兴了,便带着两个北京人穿过了神仙湖,继续前行。远远地,他们就可以看到那座横跨桃花江的铁索桥了!
就在天依然很蓝,云依然很白的时候,雨却突然下起来了。那雨点很大,打在大家的脸上、石头上,“噼噼啪啪”地响。
“下雨了!神仙湖显灵了!我们之中有贵人了!”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呼喊道,“神仙湖,真神了!”
库辛勤带了两把伞,赶紧递给老孙一把,不等老孙开口说什么,自己就急忙跑上去,把娜娜拉到了自己的伞下。他自然是不肯放弃与娜娜同在一把花伞下,享受温馨与甜蜜的机会的!
老孙见状,只得鼓了鼓眼睛,也只好很无奈、很不情愿地独自打了一把花伞。
大家来到了横跨过桃花江两岸的远看像一条细小的黑线一样的铁索桥畔。此时,雨却又神奇地停了。库辛勤花伞下的甜蜜时光也只得宣告结束。
“到海藻石矿,一定要过这铁索桥吗?”老孙看了桥,脸色阴郁地问,“我们能不能绕过去?”
铁索桥足有八九十米长,而桥面窄得就只有一米宽;而那所谓的桥面,就是在三条铁链子上,铺上破旧的木板和树枝;而那所谓的桥栏,则是在桥面的两侧,一米多高的地方,拉起了两条铁链子。这两条作为桥栏的铁链子,每间隔十米,再用一条组铁丝与桥面下面的铁链相连,作为桥的固定物。
“那可不行了。走盘山道,开车还要两个多小时呢!何况我们还有再走回去!”娜娜说。
“那,找个船划过去,不是也行吗?”老孙继续询问着。
“河浅水急,船也不行的。”娜娜耐心地解释。
“老孙,过桥吧!你那不信邪的精神呢!”库辛勤看一眼老孙的瘸腿,鼓动着。但是,现在他真的有一点后悔自己鼓动老孙爬黄草坡了:自己为了和娜娜会上一次,竟致老孙的残疾之躯于不顾!
但是,现在也无退路,只好往前走。库辛勤为了给老孙做示范,故做大摇大摆地模样,开始过桥了。
他刚一走上去,那铁索桥便唏哩哗啦的响,桥面也上下左右地连振带摆起来,那上下的振幅,足有一尺多,那左右的摆幅,说达到两尺,也没有夸张。库辛勤赶紧用手抓住了作为护栏的铁链子。他的嘴里连声叫道:“今天这桥,还真悬乎!颤得太厉害了!桥下的水一看,汪洋汪洋的,这么急,还真有一点吓人呢!”
他们不知,就在他们在神仙湖畔嬉戏的时候,那个突然出现的瘦小男人已经把铁索桥桥头的缆绳锯得几乎断裂了!!!
娜娜焦急了,急忙大喊:“库行长,小心呐!”
库辛勤作勇武状,大声答道:“即便掉下去,那桃花江的水,又能奈我何!”
“你还别说,他还真有一点革命英雄主义的大无畏气概!”老孙赞叹道。
“老孙,你要是走着不方便,我来拉着你走!”库辛勤已经走到了桥中间,又回过头来,对老孙喊。
“谁说我怕!我不过是有一点晕高和晕水。本人是土地里刨食的农民出身,本来命就不值几个钱!”此时,老孙的话音里,虽然带着几分虚弱,但是,终于表现出了一点男人气概来。
“还是我来扶着孙处长吧!”娜娜颇有几分不以为然,对库辛勤笑着讽刺道,“你也走不惯这桥的,自己能够过去,就不错了。”
“行,行,让娜娜拉着我!”老孙见娜娜要拉自己过桥,脸上的阴郁,顿时消失了许多。
娜娜见库辛勤已经顺利地走到了河对岸,正对这着这边,舞动起瘦手臂,招呼自己呢,便架住老孙的手臂,开始过桥了。
两人一上桥,那被人锯得要断的桥头铁索绳不堪重负,开始一点一点地开裂得更大了。
老孙在娜娜的搀扶下,步入了铁索桥。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脚下的木板,本来就有点驼的背,现在勾得更厉害了。他像走入了地雷阵一样,小心翼翼地挪动着瘸腿。他每向前挪动一步,便要依靠娜娜,稳定一下自己的重心,再向前移动第二步。
库辛勤在桃花江对岸暗暗叫苦不迭:“这老孙,就是比自己老辣!明明是想让人家娜娜扶着,可偏偏说自己是:晕高、晕水的!早知道这样,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也应该装作‘晕桥’呀!”
然而,那在铁索桥上艰难行走的老孙,此时,已经根本顾不得想库辛勤会怎么想自己了,他只顾战战兢兢地埋头走着。才走到铁索桥的二分之一处,大概是那老孙把脚下的桃花江水,盯得太久了,产生了晕旋,他竟控制不住自己,全身摇晃起来。
娜娜则用身体努力地撑着他,然而,娜娜那不足一百斤的体重,终于无法支撑住老孙虽然瘦小,但也足有一百二十多斤的身体,她随着老孙一起,突然倒了下去。
那老孙大概已经被吓昏了头,竟没有一只手抓住桥的铁索绳护栏,屁股跌坐在桥面上的同时,他的上身,却已经滑出了桥外,身体的重心已经失去,眼看着,他就要落入桃花江那汹涌的水流中去了。
此时,已经身处桥对岸的库辛勤,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呆了。就在库辛勤惊得木鸡一样呆立的时候,不幸中万幸的事情发生了:老孙的下半身,被娜娜的身体奇迹般的压住了!
而此时,娜娜的一只纤小的手,抓住了老孙的胳臂,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抓住了作为护栏的铁索绳,这样,才使得老孙没有一下子便跌下桥去。但是,娜娜肩上的小包,却落入了桃花江,很快便被湍急的桃花江水,卷得无影无踪了。
娜娜由于用力扯拉老孙,此时,已经憋红了一张白皙的脸蛋。大概她真的用上了吃奶的劲儿,终于帮助老孙稳住了身体,并把上身,艰难地移到了桥面上。而后,由娜娜帮着,老孙无力地躺在了桥面上,一张瘦脸,更是煞白煞白的。
库辛勤急忙从桥头奔过来,可他一上桥,加重了桥的负荷,桥面剧烈地震荡起来,桥头被锯得要断的铁索绳再也承受不住三个人的压力了。
娜娜突然大叫:“桥头铁链要断了!快抓住护拦!”
30、悔悟的幽默
国商银行总行突然实行了一项新的人事制度,叫作内部退养制度。规定学历在大专(含)以下,年龄在五十岁(含)以上的干部,都要实行行内提前退休;人可以不来上班,基本工资可继续由总行按照原来标准发放。
这一举措是经总行党组讨论通过,总行李鼎银行长签批同意、吴副行长在全体职工大会上亲自宣布的。大会上,吴副行长讲解说,实行这一人事改革制度的意义重大,它不但可以解决国有银行总行干部能上不能下、能进不能出的问题,还给新入行的青年员工提供了更多的上升空间,为老同志,特别是能力差、身体弱的老同志解决了老有所养、老有所依的后顾之忧。
大会上,吴副行长还宣布了惊人的消息:为了支持和配合总行党组的这一举措,他吴副行长作为总行的副行长,因为年龄和学历均在下岗之列,也积极主动地申请行内退休了!
而实际上,包括吴副行长、孙飞龙处长在内,在总行能够达到此提前退休标准的只有男女十几位老同志,而且都是身体不佳、学历偏低、知识完全老化之人。他们还不知道国商银行之外的市场经济到底是怎么回事,对国商银行这种福利一般的安排,依然不满,甚至忿忿不平,除了外出光照市的老孙之外,全部下岗人员还集体到总行李鼎银行长办公室门前静坐示威,提出的口号是:
“一颗红心永干革命!”
“活到老干到老!”
“小车不倒只管推,焦玉禄精神放光辉!”
吴副行长虽然已经办理了退休手续,但是,依然不得不发挥余热,在总行行长会议室,给这十几位革命老同志做思想工作。
这个会议室位于十八层,很大,足足可以坐下百余人,是国商银行高级干部开会和研究问题的地方。主席台上还有投影机、银幕、可视电话等最先进的设备。现在,十几个下岗老同志下岗之后,倒突然享受了高级干部的待遇,聚在会议室的一个角落里,各个都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吴副行长依然坐在主席台上,孤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了往日作报告时的奕奕神采。他哭丧着老脸、耷拉着眉,那原本是灰白色的头发,现在已经全部急成银白色了。
其实,他何尝舍得他那总行副行长的宝座!那可是个金不换的位置!无奈的是,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个毛贼,把他的嫌疑经济犯罪的材料邮到总行监察室、人民银行总行和x检察院,进行了反映,而且一时半会儿的,看来也无法蒙混过关,因为,现在正是党的三讲学习搞得如火如荼时期,他的东窗事发,无异于成了典型,无异于给国商银行和党的光辉形象摸了黑。与其说等着自己被双规——在规定地点、规定时间内交代问题,倒不如自己先急流勇退了事!
于是,吴副行长经过几天几夜的思想斗争之后,想了这么一个避重就轻的金蝉脱壳之计,他给总行李鼎银行长提出了实施内部退养的计划,并把自己列入其中。想自己退休了,就可以规避或者减轻处罚!
李行长自知老吴的问题自己是无法也不应该进行保护的,同时,鉴于内部退养计划符合现阶段国商银行的实际情况,再考虑国商银行的形象问题(在位行长出问题总比退休干部出问题难办得多!)就同意了这个计划。
说来也巧,这x检察院的副检查长姓丁,叫志刚,原来在参股银行总行工作过,还曾经与库辛勤同过事,对银行高级领导的犯罪行情、特点、手法可谓一清二楚。在他的带领下,x检查院和配合工作的x公安局的同志通过指纹鉴定,很快确认了邮寄来的脏物确属吴副行长无疑。于是,丁副检查长马上拿着搜查证、逮捕令找到了总行李鼎银行长。
在大是大非面前,李行长痛定思痛之后,代表总行党组,毫不犹豫地毅然同意了对原副行长——吴渡家的搜查和对其本人的逮捕计划,同时,一个大行长也不得不对丁副检查长谄笑着,希望检察院在执行过程中,能够给国商银行和吴渡同志本人留一点面子,尽量减小负面影响。
丁副检查长当然知道金融在国民经济中举足轻重和敏感的地位,于是,就点头同意了。
于是,吴渡同志正在按照李行长的安排,继续在会议室给下岗员工作思想动员工作的时候,丁副检查长带队,检察院、公安局却联合出动,竟在吴大行长家搜查出劳力士手表八块,金条两块,美元存折一个,内存美元十万,人民币储蓄存折两个,内存人民币二百多万!
当丁副检查长带着x检察院的同志再火速赶到总行行长会议室,准备对吴渡进行逮捕的时候,吴副行长还在继续对十几名下岗职工做思想政治工作呢!
此时,他声色凝重而阴郁:“同志呐,中国已经入关一年了,国家对金融业的壁垒保护不会太长久了!我们一定要放弃官本位的思想,树立市场经济的风险意识!市场经济的风险意识是什么呢?说到底就是一句话:靠自己的本事吃饭,不要以为还有谁会白养着谁!”
台下一个光头老者喊:“前些年,我们的工资只有几十块钱、几百块钱,没有什么额外收入和积蓄,光讲奉献了!可老了,却来了市场经济!孩子上学要交几万赞助费,上不起;有病了,药费更是贵得看不起!我们提前下岗,怎么支付这些开销嘛!”
一个满脸阴沉的老太太也发言了:“有职有权的得捞全捞够了,他们回家没有问题,可我们没有捞到什么的,还要在北京这样的高消费城市生活!”
吴副行长听到“有职有权的得捞全捞够了”这句话,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遥想自己辉煌的过去、细思自己尴尬的现在、再展望自己未知的未来,他苦笑了:“转轨时期,各个阶层的人,谁都有说不出的痛!”
话音刚落,吴副行长突然发现会议室门口来了身着兰色制服的检察院干警,立刻,他似乎就明白了什么,便对门口矮小精干的丁副检查长及其一行挥手示意,让他们梢等一下。而后,他对着话筒,深沉地开了腔:“现在,是中国的经济转轨时期,金融体制上的空子很多,但是,我们还应该以一颗平常心待之。老老实实作人、平平淡淡生活才是真!”
见检察院的同志没有兴趣听自己继续罗嗦,直接走进了会议室的门,吴副行长面部肌肉开始抽搐了,他明白自己此生作报告的时间已经无多,他发挥生命余热的机会恐怕也就这么一会儿了,便赶紧说道:“作为一个人,相对于组织和命运来说,都是渺小的。我们大家不要再提意见了,为了中国金融业的生存,大家就都听从组织的安排和命运的召唤吧。我写了一首小诗,与大家共勉。诗的名字叫《乐乐乐》,我读给大家听:
人乐不苦不乐,
乐不随心难乐。
难乐能乐是乐,
知足常乐真乐!”
说罢,吴副行长便主动下台,与丁副检查长作朋友状,打个招呼,并热情握手,而后,艰难转身,面带难看的笑容,走出了会议室的门。
下岗的职工们窃窃私语:“什么乐乐乐!我们连饭都吃不饱还乐乐乐呐!”
“附庸风雅、吟诗作画是有钱人的专利!”
“吴副行长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他犯事了吧!”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吴副行长对群众的议论只当没有听见,在国商银行总行的地界上,他始终努力保持着自己那行长的风度。他走在前面,让检察院的同志跟在后面,下了楼,直到停在银行大门口一辆白色的特种吉普车跟前(那车身上写着两个兰色的大字:“检查”),吴副行长才终于放松了自己,再没有了总行副行长的风度和架子,像个没有吹足气的塑料人一样迎风摇摆起来,他的一张老脸抽搐着,满是大汗。他见车的前后排都有人,而特种吉普车的后箱宽大并装着铁护拦,便艰难地苦笑着:“我是不是要坐后备箱里?”
丁副检查长见吴副行长这副模样,被逗乐了,心说:“早有这么好的态度,你原来干吗犯罪呀!”嘴上却很严厉地回答:“坐前面!你是人,不是狗,干吗坐后备箱里!”
31、下岗旧英雄
库辛勤苏醒过来的时候,先看到了一片茫茫的白色,而后,看到了两个美女:娜娜和吴侬,还有一个丑男人:旁边床上躺着的老孙。娜娜和吴侬坐在两张病床之间,脸对着他的是娜娜,给他一个后脑勺的则是吴侬。
“你终于醒了!”娜娜惊喜着,吴侬也转过了脸:“你摔得最重!”
库辛勤的脑海中回忆起了桃花江铁索桥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他依然心有余悸地问娜娜:“我们不是一起出的事吗?你……”
“我和老孙都抓住铁索绳护栏了,没有掉下去!而你却是背对着岸冲上路基的,大概是把头撞晕了,你松了手,就整个滑了下去!”娜娜回忆着,“仙姐还说我的命不长,可这次我最幸运了,没有受一点伤!”
库辛勤惊愕道:“仙姐也说我有劫难!难道我掉进江里了?”
吴侬见库辛勤一副惊恐的样子,笑了,热情地插嘴说:“你如果掉进江里,我们恐怕就不能在这里看你了!仙姐的话,不可不信,也不能够全信呐!”见库辛勤依然是大惑不解的样子,吴侬继续解释:“好在桥不高,桥下还有一块杂草丛!”
娜娜叹道:“是那块杂草地救了你!”
库辛勤看一眼依然睡着的老孙:“他怎么样了?”
吴侬答:“他的残腿又伤了!刚吃药,又睡了。看来,这孙处长是年纪大了,精气神真是不足了!”
这次,吴侬没有敢让李丽丽来照顾老孙,她怕库辛勤见了曾经伺候过自己的李丽丽之后会起疑心,事前就已经用钱把李丽丽打发回家了。当然,那李丽丽也不是善茬子,除了工资和奖金之外,愣是向吴侬另外要了一千元坠胎费,硬说瘸腿的老孙已经让她怀上了!
“塌桥的事情以前发生过吗?”库辛勤问娜娜和吴侬。
娜娜说:“从来没有发生过!派出所的人来调查了,他们说,桥头钢缆有明显人为破坏的痕迹!”
吴侬没有支声,她心知肚明:这桥是人为破坏无疑!但是,她敢保证路定国不会也没有必要干这种事情,因为,虽然这老孙办事出尔反尔、作人贪财好色着实让人愤恨,死有余辜,但股份公司的同志们还没有到杀之以后快的地步。她猜想这事件的制造者,八成是薛美一伙,他们更痛恨老孙,因为这老孙该吃的吃了,该拿的拿了,该玩的也玩了,该办的事情却没有办,而且还倒了戈,在海南、广西乱跑,四处搜集材料,也许掌握了他们的什么把柄,才会杀人灭口。
但是,之后不久,吴侬又否定了自己的推测。她似乎又感觉老孙对薛美的威胁也还没有到必须杀人灭口的地步!而库辛勤和娜娜一个到光照市时间不长、涉水不深;一个是金枝玉叶、任性单纯,都还不应该沦落到不被杀不足以让人放心的地步!
那么,这恶意锯断桥头缆绳、制造事故的人,会是谁呢?吴侬想来想去,也盘算不清楚了。
忽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肥大的身躯挤进门来,强颜欢笑:“同志们辛苦了!”郑革新对库辛勤和娜娜客气着,同时对吴侬点点头,微笑着:“当然,吴主任也辛苦!”
库辛勤客气道:“郑行长百忙之中探望员工,难得难得!”说着要起身。
郑革新赶忙拦住库辛勤,让他继续躺好,而后做悲痛状,来到老孙身边,无言地望着老孙在酣睡中更显得歪斜的苍白的老脸:“命运不公平呀!”
吴侬虽然与薛美不共戴天,对郑革新与薛美的关系也知晓一二,但是,在表面上与郑革新还是和睦相处,甚至银企关系密切的,见郑革新这副模样,她忍不住笑了,玩笑道:“老孙又没有生命危险,郑何必这样大惊小怪呢!”
郑革新瞥一眼自己的员工娜娜没有好直接开口,又望一眼病房的门,对娜娜说:“小钱,你到医院大门口看一下,为什么办公室胡主任还没有上来?我让她给孙处长买补品去了!”
见娜娜出了门,郑革新才又做痛苦状,鼓起一对大眼睛说:“总行打电话过来,让我们通知老孙,立刻回北京去!”
库辛勤诧异地问:“老孙对股份公司的贷前调查报告不是还没有写完吗?他如果不是非要看担保物,我们还不至于出这当子事情呢!”
郑革新心里是幸灾乐祸、痛快淋漓的,可脸上却依然作出为难状,拿出一副预言又止的姿态:“总行已经把老孙……唉!”
吴侬最关心老孙的健康与命运,因为老孙的健康与命运关系到股份公司八千万低息贷款的成败:“郑行长,孙处长在总行怎么了?”
因为,吴侬与老孙正在作业务,应该有知情权,何况郑革新对老孙的灾难也是不吐不快,便作出吞吞吐吐的样子:“他提前退休,下岗回家啦!”
库辛勤和吴侬都吃惊了。
库辛勤叹道:“老孙没有到六十岁,才五十多,怎么能够退休回家?”
吴侬狐疑着:“难道我们的项目要因为老孙而黄了?”
郑革新抑制不住地兴高采烈,抒发了自己的情绪:“我们总行进行人事改革,连总行吴副行长都下岗回家了!”
吴侬听了,身体让人难以察觉地抖了一下:“你说什么?吴行长也下岗了!”她的脸色很难看,“怎么会呢?他可是一个总行的副行长呀!谁下岗也不应该轮到他呀!”
郑革新倒对吴侬的敏感没有感觉诧异,现在,他几乎有一点昂奋了:“吴副行长是自己主动下岗的,什么原因?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这时,门开了,娜娜带着怀抱鲜花的国商银行办公室胡主任进来了。胡主任是一位热情的老大姐,除了鲜花,还给老孙提来一大篼子水果和食品。她见老孙依然咧嘴酣睡着,以为老孙依然处于昏迷状态,便颇为动情地说:“总行领导为了我们光照市的经济发展连命都要搭上了!”说罢,一双沧桑的老眼里竟流淌出了泪水。
胡主任有着对老孙这样的崇高认识,有着对老孙这样淳朴而真挚的感情,倒突然增加了库辛勤对老孙的同情与内心的悲哀!一个为保护储蓄所财产与歹徒殊死搏斗、光荣伤残之人,一个对企业认真调查又再次要付出生命的人,却要下岗退休!难道这就是市场经济的本质和结果吗?
当然,库辛勤和胡主任都不知道老孙在人性上,还有让人反感的贪婪、好色、反复无常的那一面呢!
32、出水带出泥
x检察院的丁副检查长在审理国商银行总行吴副行长的案件中立了大功。在丁副检查长的心理攻势下,吴渡一下子就交代出了自己连续受贿八百万元人民币的犯罪事实,而且,还有检举银行同僚的立功表现!
那天,丁副检查长把国商银行总行原副行长——吴渡带到审问室,按照惯例先诈了吴渡一下:“你是老党员,老干部,党培养你这么多年了,你应该明白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犯罪事实,你要老老实实地对照交代!”其实,丁副检查长除了不知名的检举信、邮寄来的和搜查来的赃物外,根本没有任何吴渡的犯罪线索和证据。
他没有想到这吴渡的神经这样的脆弱!这样一个曾经身居国有商业银行总行要位多年的老同志,竟然没有一点城府,没有一点定力,在自己和检察院其他同志威严的目光之下,那原吴大行长的两条老腿立刻就抖得不像个腿了,根本无法撑住一个老瘦的身体,竟“扑通”一下就跪在了检察院同志的面前,喏喏连声:“我交代!我全都交代!我对不起党的培养!我对不起组织的信任!”
吴渡也真的没有辜负党的多年培养,第二天就给党组织写了一份长达三万字的思想汇报,除了交代了自己连续受贿的犯罪事实,除了连带着交代出了几个行贿人之外,还对自己的蜕变和堕落进行了深刻的解剖。
他怅悔道:
“我其实是一个从受苦人家出来的穷孩子,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我的家乡在光照市一个最为贫困的小山村:吴家村。那里交通落后,几乎与世隔绝,虽然是满眼青山绿水,但是,却没有耕地,物质生活极度贫乏。我自幼便是看着父亲光着黑油油的脊背在坡度足有七十五度的山坡上开山种田的,是看着母亲无休止的日夜劳作长大的。虽然他们日夜辛劳,但得到的却依然是我们全家的衣不覆体,食不饱腹!我们一家五口人,只有一间茅草房,那草房子夏天难避雨,冬天不避寒。床上铺的是茅草,夜晚照明的是碳火。没有到过贫困山区的人,恐怕难以想象我家的生活是何等艰苦!
最让我终身难忘的是,父亲积劳成疾,病在床上竟因为没有钱医治而让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了人世。当我看着他慢慢没有了呼吸,身体由热慢慢变凉的时候,那种痛苦不是每个人都能够体验到的。
我是被贫穷整怕了的人,自幼就发誓要摆脱贫穷,出人头地。是党给我提供了上大学的机会,也是党让我走上了银行的高级领导的岗位,同时,也使我和我的家庭彻底摆脱了贫困。慢慢的,尤其是中国实行市场经济以来,我的思想发生了变化。原来,我之对于银行是个人对于组织的关系;市场经济之后,我之对于银行成了企业对员工的雇佣关系;原来,大家是比奉献,按照对国家的奉献大小论成败,而现在大家却是比财富,谁的钱多谁就是成功者!!
而且,我感觉目前是世风愈下,人情淡薄,人际关系是利益大于情感。我当行长时,下属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吧唧我,但是,我明白,一旦离开了行长位子,我同样就会无人问津、什么都不是!
于是,在中国经济和金融体制的转轨时期,我竟迷失了自己!我的思想便也跟着社会形势发生了转变,我也不再把岗位当成责任,而却当成了待遇,当成了攫取人民财富的工具!!!
事到如今,我是罪有应得的。现在,我只希望通过我的立功赎罪,党组织能够给我一个重新作人的机会,能够让我获得新生!
如果因为我的罪孽深重,再无重生的机会,我除了向党和人民交出全部非法所得之外,我还愿意捐出我自己的肉体,以减轻我愧对党和人民的灵魂的重负!”
丁副检查长对吴渡的思想转变过程没有兴趣,看了材料中吴渡交代出的行贿人名单和过程,倒真的让他敏锐的眼睛一亮:在这众多的行贿人中,竟有原国商银行总行副主任、现任参股银行总行信贷部主任马耀飞!而且行贿现金及物品累计金额竟高达五十万元!
于是,x检察院的同志们在丁副检查长的带领下,便“宜将胜勇追穷寇”了,直接杀奔位于金融街外围的参股银行办公大楼。
参股银行总行的林行长个子不高,圆脸黑皮肤,戴一副很朴素的塑料框眼镜,年纪已经是六十开外了。他是延安时期的红小鬼,也是中国留学苏联学经济管理的少有的人才。他是嫉恶如仇之人,眼睛里可不揉沙子。等丁副检查长把情况一说完,他便同意了检察院的方案。
于是,x检察院的同志们立刻又对已经调往广西省分行任行长的马耀飞进行了双规审查。
广西人马耀飞虽然胆小、狡猾,但更是个在银行高位养尊处优惯了、没有受过半点委屈、更没有受过皮肉之苦的人,他被引渡回京之后,在检察院的小屋子里只坚持了两天,就再也挺不住了,不但把自己曾经先后向吴渡行贿五十万元溜须拍马、邀功买官的犯罪事实进行了彻底交代,而且,还把自己作信贷员时通过给光照市水泥厂发放贷款二千万元,转作信用社高息存款,自己私拿好处费四十万的事情一并交代了出来。
丁副检查长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严厉喝问:“送吴渡的五十万与你私拿的好处费是什么关系?”
马耀飞把高眉骨下的鼓眼珠转了转,支吾道:“一回事嘛,我拿了钱自己没有舍得用,就送给了吴行长!”
丁副检查长察觉到了马耀飞鼓眼睛那飞快的几转,大声诈道:“不许狡赖!你心里的猫腻我清楚!凭你的支出和收入比,你怎么可能自己还垫十万给吴渡!是不是还要我再给你提提醒?不过,这样交待的,可就不算你的立功表现了!”其实,除了吴渡的交代,丁副检查长根本就没有掌握马耀飞任何其他的经济犯罪材料,他只是把对付吴渡的办法,再拿过来对付马耀飞罢了!
马耀飞此生也没有见过这般阵势,赶紧低了头,把自己的犯罪材料又挤出一点来:“对!对!这四十万和那五十万的确不是一回事!那五十万是光照市水泥厂海南分公司向总——向峥嵘给的!”
丁副检查长眼睛一亮:“海南的向峥嵘为什么给你送钱?”
马耀飞支吾道:“我帮了他个忙。”
“什么忙?”
“通过海南分行的朋友帮忙,把向总公司的一千万资金全部提成现金了!”
丁副检查长明白私提现金是违规,还算不上违法,但他不知道水泥厂私提现金最后是要干逃废银行债务的勾当,便继续呵斥:“私提现金是人民银行明文禁止的,你不知道?!”
马耀飞支吾着:“知道!知道!不是给朋友帮忙,我也能够挣点外财吗!”
“你和海南向峥嵘怎么认识的?”
“给水泥厂贷款,先认识薛美、路定国,而后也就认识了向总。”
丁副检查长虽然明白企业大量提现一定有什么猫腻在里面,但是,这属于企业行为,与吴渡案似乎关系不大,他也更不可能与根本不知情的水泥厂五千万元贷款核销联系起来,而且,他想:追问了企业的问题,料他马耀飞也必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于是,便没有兴趣再深问了,便对马耀飞继续诈道:“你还有问题没有交代!回去想想,下次如果不说,可是没有你好下场的!”
丁副检查长虽然没有可能把马耀飞的二千万元资金提现与水泥厂的贷款核销联系起来,但是,他在与库辛勤的电话聊天中,不经意间透露的信息却惊着了身在光照市、已经伤愈出院的库辛勤。
库辛勤先为丁副检查长透露的马耀飞被双规的信息吃了一惊:“这个人虽然是我走他来,没有什么深交,但是,一直感觉他谨小慎微,却原来却是装出来的,是由于他自己的屁股不干净!”
丁副检查长说完马耀飞帮助提现的事情后,库辛勤没有再惊马耀飞的惟利是图,而是惊水泥厂资金的流失了:“我的丁副检查长,你可能不知道,那海南分公司提走了现金二千万,可它的母公司而后却要在国商银行核销呆帐五千万呢!”
丁副检查长倒没有怎么警觉,说:“光照市由政府暗自支持,逃废银行债务已经是有名的,但是,却与吴渡案没有多大关系!我只是北京的一个区检察院的副检查长,也不可能把手伸到光照市去,如果你有线索,倒是可以报给光照市检察院!我代为报案也行!”
33、落井下石
郑革新和薛美杀手锏一出,立刻便有了大快人心事:下岗了总行的吴和孙。但是,由于吴和孙这两个人从中作梗,致使核销呆帐的事情受阻,郑革新的痛恨之情依然未泯。
虽然那老孙在桃花江的铁索桥上不知道被什么人险些要了小命,致使残腿再伤,快意之后,郑革新却依然感觉不足。薛美也是感觉对老孙的惩治还没有达到酣畅淋漓的地步,再加上老孙的海南、广西之行多少知道了水泥厂的一点底细,因此,这一对伴侣还计划着从精神上再给老孙以打击,让老孙的后半生在阴影下生活、既残了肉体再残了心灵才解恨。
两人轰走了想赖在卧室的斗牛犬如意,躺在江畔小别墅里的大床上,依然兴奋异常地运动过了之后,便开始策划、密谋了。一阵窃窃私语完了,薛美忍不住笑起来:“这么个残疾人,遇上下岗加嫖娼罪,我看这回,他非自杀不可!”
郑革新也笑了:“我看老家伙那丑模样就来气!说丫疯丫又不疯,说丫傻丫也不傻,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而后,他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不过,这光照市的公安部门很少来抓嫖客,我们突然抓了孙瘸子,别人会不会怀疑我们?”
薛美道:“这里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哪个敢说扫黄抓嫖不对?我看,弄不好,我们倒帮助洪梅揽了个生意,你们国商银行在天堂公园还不得给老家伙买块墓地!”
郑革新突然不笑了:“姓秦那警察和路定国关系密切,听说为了让吴侬和库辛勤搭上关系,姓库的一来,还帮助股份公司那边整过库辛勤!丫再给你我办事,会不会把事情办砸了吧?”
薛美安慰道:“‘大盖帽两手套,吃了原告吃被告!’那魏警官是个真正的专政工具,是认钱不认人的!要说交情,他还是先认识我,后认识姓路那老东西的呢!”
老孙在病床上静躺了两个星期,好在残腿只伤了肌肉,没有伤着骨头,慢慢地便可以下地了,脸上的气色也是苍白之色渐退,红润的底蕴渐浓。
库辛勤又来看了他,没有敢提起他被国商银行列入内退名单之事,只是担心老孙这一退,水泥厂的事情在国商银行总行那边就断了线,没有人知道底细了。便试探着问老孙:“你去过海南、广西,看过水泥厂的分公司,你追过那四散的资金吗?”
老孙靠坐在床上,打着掉针:“公司已经没有了,注册和办公地点除了沙滩就是海!根本就没有进行任何的开发建设。资金四散到几十个公司,这些公司大多也都没有了,什么也查不到!”
库辛勤故作平缓地把信息透露出来:“据说海南分公司有一千万资金转给其他公司后,都变成现金提走了。”
老孙坐起来,惊问:“真的!你怎么知道?!”
库辛勤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我怀疑水泥厂两笔六千万的长期投资都是以同样或类似的手段变成了现金,或者直接变成汽车、洋房、股票和个人投资了!而且,最终消失了!”
老孙睁大了眼睛:“这么说,水泥厂原来那帮子人真有重大经济问题!郑革新恐怕也说不清楚!”
库辛勤依然没有正面回答,故作平淡地问:“你回总行之后,这摊子业务怎么弄?”
老孙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也自然没有理解库辛勤的深意,挺坚定地说:“股份公司如果有担保,贷款我还是同意放!你想,国商银行的血都流到这边来了,我不能够因为水泥集团出现呆帐,而放弃股份公司这块优质资产,至少要用股份公司的赢利补一补在水泥集团的损失!”而后,老孙玩笑着,“我不能够把屎盆子背走,把肉留给你一个人吃嘛!”
库辛勤思索着:“我倒不是怕你夺股份公司这个户,我现在倒感觉股份公司也不简单!”
老孙诧异着:“什么意思?”
“股份公司的股本有多少是从你们在水泥厂的呆滞贷款中来的?现在,我们的新增贷款又有多少被转出去,再转化成个人资金用于消费和投资?都很难说!”
老孙见库辛勤这样说,也深沉起来:“我倒感觉这事情还有点意思了!我不但要把股份公司的情况搞清楚,我还想再到水泥厂继续调查!”
库辛勤苦笑一下:“如果你不能够再来,我倒是希望你能够把情况向你们银行的领导或者继任人说一下。”
老孙倒来了劲儿:“这个事情我要负责到底了!”
老孙还准备与库辛勤豪言壮语一番,突然,门被推开了,一个黑大个警察带着一个大脸庞女子走进来,盯住老孙和库辛勤问那女子:“是哪一个?”
库辛勤见了黑大个警察一惊,认出这就是在桃花楼宾馆前与高老大几个恶汉敲诈自己钱财的人!
大脸庞女子用胖手一指老孙:“就是他!”
魏姓警官不由分说,走将上来,拿出雪亮的手铐子就要把老孙的一双瘦手铐起来。
那老孙大叫着:“你们干什么?”就突然发疯一般地翻滚到一旁,挣扎着逃避手铐,输液的针头也从手臂上滑落了,老孙手上的针眼里沁出了鲜血,而落到床上的针头却依然一滴一滴地流淌着药液,把白白的床单弄湿了一大片。
库辛勤刚来时吃过这魏姓警官的亏,心里明白,此行他一定又没有按什么好心,便毅然走上前,站在了老孙和魏姓警官之间。
魏警官一指库辛勤的鼻子,大叫:“你敢防碍公务,我连你一块铐!”
库辛勤突然没有了往日的温文尔雅,与魏姓警官脸对脸地大叫:“你凭什么抓人!你有什么证据!”
魏警官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瘦干狼行长居然敢对自己来硬的,便压了火气,阴险地笑了,手指老孙:“有人告他强奸!”而后,把大脸庞拉到老孙身边,问:“她,认识吗?”
老孙睁开斜眼,仔细端详。他还是能够把这个女人的模样看个一清二楚:大脸、大眼、大嘴,皮肤那叫个嫩呐,脸蛋那叫个水灵呐,真是有几分姿色!
老孙慌了,这不就是把自己染上淋病的原绿岛红夜区的小姐——大脸庞吗?
但是,老孙还是有一点反侦察经验的,自己虽然心惊,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也绝不含糊,矢口否认:“我不认识她!”
库辛勤见老孙在关键时刻把自己的腰板挺起来了,才轻轻地舒了一口,冷笑着没有支声。
见库辛勤面露得意之色,魏警官便“嘿嘿”笑出了声,不紧不慢地从警服兜里拿出了几张相片,摔在老孙的病床之上:“我是人民警察,没有证据,我怎么能够随便抓人!”
库辛勤拿了照片一看,脑袋立刻就大了。原来这张照片上,老孙裸露着丑陋的残疾之身,正趴在女人身上行快乐之事呢!再仔细看照片上女人的脸,对照一下身边的大脸庞,真是罪证确凿无疑!
库辛勤惊诧了:“老孙,你怎么能……”
老孙见库辛勤这般表情,也不甘心地拿起照片,立刻,他的身体抖动起来,急急巴巴地嘶哑着嗓子:“陷害!你们这是……”
因为,上次他到光照市医院打淋必治的时候,那个给他打针的医生曾经给他透露过,光照市对嫖客的态度!当时,他厚着脸皮问医生:“你们这里抓嫖娼厉害吗?”
医生笑了,没有直接回答:“你没有听过小姐与警察的故事?”
“没有!”
医生见没有病人了,索性拿他逗乐:“早些年,光照市一个派出所抓到一个卖淫的小姐。小姐进了派出所却理直气壮地质问警察:‘你们为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罪?’警察说:‘你卖淫!’小姐反驳说:‘他舒服,我情愿;自己的设备自己干,从不给政府添麻烦!我犯了什么罪?’警察说:‘你影响社会稳定!’小姐又反驳说:‘不耗油来不费电,不与下岗职工争门面!白天男人挣钱要苦干,晚上没有了强奸犯!我怎么影响社会稳定了?’最后,警察只好收了小姐二百块临时户口管理费打发她走人,从此,这个行当在这里便似乎成为受警察保护的啦!”
他当时狐疑着又问:“光照市就没有抓到过卖淫嫖娼的?”
医生诧异地看着孙组长:“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果有人设套子,当然也可能抓住!但那是官与官斗,互相拆台的时候,老百姓没人答理,怕个球!”
此时,魏警官见老孙傻愣愣地发呆,就笑了:“强奸民女,该当何罪,不用我解释了吧?”说罢,用一只大手像抓小鸡一样把个老孙提起来:“老实点,跟我走!”
老孙绝望地叫:“她是妓女,怎么能算强奸!”此时此刻,老孙只得避重就轻地保护自己了!
大脸庞听老孙说自己是妓女,立刻哭喊起来,作疯狂状冲将过来,用那双小胖手在老孙身上、脸上乱抓。
就在病房一片混乱的时候,病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洪亮的大嗓门高叫道:“住手!”
病房里所有的人都被这声大喊吓了一跳,扭头看时,却发现大块头郑革新冲进来,后面还跟着薛美、胡主任、娜娜。
那郑革新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大脸庞身边,大喝:“你怎么能够对我们总行领导动粗!”
魏警官见了郑革新,便像背台词一般地唱起了双簧:“呦,郑行长,您来了,我还要和你打招呼呢!这位小姐告你们国商银行这位孙同志强奸!”
郑革新作愤怒状:“强奸?老孙还能够强奸?他这体格,可能吗?”
娜娜与老孙有一起出差之情,见老孙无端受辱,义愤填膺,真的愤怒了:“你们是血口喷人!你们要赔偿孙处长名誉损失!”
薛美面对喧闹,则不动声色,躲在后面,偷偷点了一只烟,面无表情地吸起来。
魏警官拿出照片:“这就是证据!”
娜娜先拿了照片,一看便扔到床上,羞红了脸蛋:“这怎么可能?孙处长!你怎么能够这样?!”
魏警官笑了:“我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郑革新把眼睛直视老孙,看老孙的态度。
此时,老孙已经有气无力地重新倒在床上,脸色煞白,为了避重就轻,只得不要面子了,歪着嘴承认了嫖娼:“她是绿洲红夜区的小姐!薛总可以作证!”
一直没有开腔的薛美这才走上来,吐了一口烟,说:“我可以证明老孙决不是强奸,我上次带三位总行领导到这小姐那里去洗头,可谁知他们还享受了这种特种服务!!唉,怪我,都怪我!”
娜娜听薛美这样说,低声嘀咕一声:“男人怎么都这样!还总行领导呢!”就一摔门,走了。她对总行领导的那种崇高而美好的敬意,就这样在一颗纯洁的心灵里破灭了。
郑革新的目的也达到了:他之所以有意带娜娜和胡主任来,就是让老孙在他喜欢和尊敬的女性面前出丑的!
老孙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青,只恨没有地缝可钻,也只恨自己没有力气冲向窗口,再跳将下去。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剩下闭了老眼,装死一途了。
郑革新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他嗽嗽嗓子,朗声对魏警官说:“玩小姐跟强奸可有本质的区别呦!”
魏警官见羞辱老孙的效果不错,便对大脸庞呵斥道:“你是卖淫,他是嫖娼,人证也在,你怎么能够告人家强奸呢!”见大脸庞不支声,魏警官又对郑行长说:“嫖娼的罪也不小,我还要把孙同志带走!拘留十五天!”
大家谁也想不到,魏警官话一出口,那老孙突然坐起来,大叫:“在你们光照市嫖是合理的,不能算犯罪!”
老孙的话把大家弄愣了,都不知道老孙的奇谈怪论是怎么想出来的!!
魏警官笑了:“大家听听,他竟然敢污蔑我们共产党!我告诉你,在共产党的天下里,嫖娼什么时候都是犯罪!!”
老孙又叫:“我是病人,不能够抓我!”他现在已经有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头。
魏警官冷笑一声,对老孙说:“不抓你也可以,罚款五千元,把嫖娼口供和材料寄回国商银行总行党委去!”
老孙一听,像个泻了气的皮球,又躺了下去,闭着眼睛不支声了。
郑革新心里更畅快了,薛美又躲在人后,看着老孙的丑态,暗自偷笑起来。
库辛勤和胡主任都站出来说情。库辛勤对魏警官说:“孙处长抛家舍业地在外面,不容易,你们公安部门就往开一面吧!”
胡主任说:“谁都有有一念之差的时候,你们就原谅他一次嘛!”
郑革新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又给老孙致命一击,对魏警官说:“其实,你把材料邮总行去,也没有什么用途!总行已经正式通知,让我转达给老孙同志,他已经提前退休回家啦!组织已经不管他了!”
魏警官更加落井下石:“他下岗回家没有关系,他还有老婆、孩子管嘛!我们有责任让他的家人,尤其是让他的后代知道他嫖娼的事情!!”
郑革新又添油加醋:“你们怎么能够这样不给老同志留面子呢!孙处长曾经是护行英雄,孙处长还曾经为了保护国家财产,负过伤、流过……”
郑革新的话音未落,老孙突然又从病床上直呆呆地坐起来,闭着眼睛,死灰着老脸,石雕一般无声地挺着,不一会儿,他的眼角里开始滚落出了泪水,那滚落的泪水顺着脸颊,溪水一样流淌直下,竟沁湿了他的衣服。
34、惊险离别
虽然老孙的不检点,在光照市闹出了丑闻,但是,人好人坏自有人心这杆秤来称,领袖人物不是还有功过三七开之说嘛!
老孙伤愈回京的时候,已经不是处长的他,还是走得不寂寞,除了国商银行的人(包括娜娜在内)来送之外,股份公司的吴侬、参股银行的库辛勤也都主动来了。七八辆车一起开出了市区,沿机场路浩浩荡荡行进而来。由于大家还想与老孙一起合个影,几辆车便在机场路的一片开阔地旁停了下来。
现在,时值深秋,放眼望去,桃花江两岸的开阔地上尽是漫野的芦花。那芦花是淡淡的紫红色,配着一米多高枯黄色的芦苇,这片浩淼的芦苇地,仿佛人间天堂一样,异常地迷人。
正当郑革新假模假式地招呼大家再照个合影的时候,大家却突然找不到了老孙。
“老孙不会自杀吧!”库辛勤联想老孙近来经常独自无语与凝重的精神状态,猜测道。
“事情都过来了,应该不会吧?”吴侬说。
“人真的是没个谱。我也赞成库行长的说法。”郑革新嘴上表现着焦急,心里却是正中下怀,暗自高兴起来:看来,真应了薛美的话,国商银行要到天堂公园给老孙买墓地了!
“那可怎么办?!”站在郑革新身边的娜娜真的急了。
“只有找找看了!”郑革新敷衍着。
“对,找!我们先找,如果没有,我们再打电话让全行的人来找。”胡主任焦急地说,她那份老大姐的热心肠一揽无余。
在郑革新的指挥下,送行的人自觉地以停车地为中心,兵分四路,沿着桃花江,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芦苇丛里,寻找起来。
“老孙!”郑革新在东方一声大喊,在西方很快便传来胡主任的一声:“孙处长”的高叫。库辛勤在南边一声大叫:“老孙”,便会换来北边吴侬的一个女高音:“孙处长!”可是,没过多久,四路人马便四散得远了,彼此的喊声也互不相闻了。
娜娜有意跟在了库辛勤的身边,在她和库辛勤一起走的时候,吴侬见了,把秀气的圆眼挤了挤,一丝笑意掠过嘴角,却没有说话。
今天的娜娜穿着一身兰色的牛仔服,柔顺的长头没有披散着,学着吴侬的样子,头发用一个牛角发卡,高高得盘在了脑后,显得眼睛更大,人也更精神了,同时,也把她身上的孩子气夸张了出来。每当她从身边走过的时候,望着她那被弹力牛仔裤箍得紧紧的越发显得丰满的腿和臀部,总让人的目光不忍离去。
库辛勤在地上拾起一根干树枝,掰掉杂乱的枝杈,作成一根简易的拐杖,递给了娜娜。而后,自己再检起一根,拄在手里。
娜娜也学了他的样子,把树枝拄在手里,两人沿着桃花江畔的芦苇丛,踏着河边湿润的泥土地,深一脚浅一脚往前找着。
头顶是蓝天白云,那白云像绵羊一样在万里长空中涌动;桃花江蜿蜿蜒蜒地伸向远方,在遥远的天边化作了一个小小的点,消失在视野里;一阵微风吹过,满野的芦苇摆动起来,微风到处的一片芦苇低了,而微风过去的那一片芦苇又高起来,像大海的波浪一样壮观,只是芦苇是枯黄色的,芦花是淡紫色的;那黄与紫的搭配掀起的芦苇浪,比海浪的蔚蓝更加斑斓、更加迷人。
一只喜鹊在明媚的阳光下,站在了淡紫色芦花的枝头。由于芦苇的细杆不能很坚实地撑住它的肥胖身体,害得那只大喜鹊不时扑棱着翅膀,“呱呱”地大叫着。不知它是在闻那芦花的芳香,还是想吃芦花里的果子,它在芦苇的枝头乐此不疲地坚持着,直到发现库辛勤和娜娜走上来,才很不情愿地大叫一声,飞远了。
由于两人都为老孙的生死安危着急,感受着美景,心里也感受着一种异样的甜蜜,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到喜鹊落过的芦苇旁。库辛勤扒开身边的芦苇,四处找寻着,发现桃花江的流水就在脚下,他把手中自制的拐杖探入水中,拐杖已经被江水全部淹没了,却依然没有探到江水的底部。
“好深、好凉的水呀!”库辛勤道。
“别往前去了!万一陷下去,危险!”娜娜叫道。
正当他们起身准备再向前走的时候,库辛勤却在河边发现了一只黑色皮鞋,鞋的号码很小,是花花公子牌的。拿起来一看,那鞋里面还有人的汗湿和脚臭味!
“这是孙处长的鞋,没有错。是他在海南买的,是便宜的假货!”娜娜尖叫起来,她想起了老孙在海南飞机场送给自己的连衣裙。
他们又发现了河边的泥土上有被人踩下去的两排脚印。那两排脚印,一边是鞋踩出来的,一边却直接是人脚踩出来的,那人脚直接踩出的脚印上,还留着深深的脚拇指、脚后跟的纹路。两行脚印从路边来,又在桃花江边的水旁消失了。看来,印下脚印的人是在慌忙中进入桃花江的,看那水的深度,水的温度和水的流速,入水的人会被急流冲得很远,水深且冷,那入水者想必是活的机会少,死的概率大了。
“难道生比死还可怕吗?”库辛勤自语着。
娜娜嗓子有些哽咽:“其实,孙处长是个好人!”想到老孙带自己一起去海南、一起赴广西及对自己的种种好处,她的眼泪便忍不住夺眶而出了。她无声地呆立着,双唇紧闭,望着那流淌的桃花江水,眼睛没有转动,脑海里也是一片空白。
库辛勤的叫声才让娜娜醒过闷儿来,她用手抹去满眼的泪水,使劲眨着模糊的眼睛,望望远山,看看流淌的桃花江。跟着提起老孙那只皮鞋的库辛勤,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来。
停车场前,司机小黑已经回来了,见到库辛勤便远远地喊道:“孙处长的手机、钱包都在他们郑行长的车上呢!看来,不会出啥子事情!”
“你这是什么逻辑?就因为这些东西他没有拿,才更会出事嘛!”库辛勤被司机小黑的怪异思维搞得哭笑不得。
“您怎么提着一只鞋?”司机小黑问。
“孙处长的鞋,在河边只发现了一只。看来,跟你想的相反,孙处长很可能是凶多吉少!”此时的娜娜已经恢复了平静。
“孙处长,跳河啦?”小黑问。
“还不能最后确定。你赶快叫他们几个也回来,我们再商量办法。”库辛勤吩咐道。
司机小黑扯开大嗓门,高声叫喊起来:“回来喽!找到喽!”他的声音大得似乎能够穿遍四乡八镇,在桃花江畔四散开去。
听到叫声,不一会儿,吴侬兴高采烈地跑回来,见到库辛勤,第一句话就是:“找到啦?孙处长藏在什么地方?”
娜娜把老孙地上的鞋在吴侬的面前踢了一下,一脸茫然,悄然无语。
“怎么会这样?!”吴侬愕然道,她已经明白了娜娜所表达的意思。
郑革新也快步赶回来,听说找到了老孙,他内心失望得很,可表面上却作欣喜状,开口就问:“老孙藏哪儿啦?”看到库辛勤脚下的鞋,便不解地问:“怎么只有一只鞋?!”
“在河边发现的,就一只。”库辛勤轻声说。
“人呢?”郑革新追问道。
“只有入水的脚印。老孙,八成……”娜娜不忍再说下去了。
“怎么会这样?”郑革新心里释然了,脸上却作愕然状。
“活着要见人,死了要见尸。没啥子犹豫的。我们赶快调集全行的人过来,一起来找!”胡主任果断地对郑革新建议。
“我同意。”郑革新只得赞成。
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从光照市赶来大小十余辆车,车上呼啦啦地跳下了百十号人。薛美也赶过来看热闹了,摇摆着依然细的腰身,站在人群的一隅,手里捏着一根摩尔烟,偷偷地吸着。
大家在郑革新的大声指挥下,依然以停车场为中心,漫山遍野地散开来,沿着桃花江畔,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整个下午和傍晚,那桃花江畔,漫山遍野里传着:“孙处长,你在啥子地方”的呼唤。
暮色渐渐地降临了,停车场旁聚回了越来越多的人。人人都是筋疲力尽、垂头丧气的,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全都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近坐在了土地上。
那郑革新见状,再看看越来越黑的天,不想再找了,但又不好开口说回去。他快步走到库辛勤和吴侬身边,用焦急万分的神态表演道:“同志们,怎么办?同志们,怎么办吗?”
“等大家都回来再说嘛。”库辛勤建议道。
“如果老孙果真下河,我想,他无论死活,都会被冲得很远了。”吴侬分析着,声音有一点点暗哑,虽然她对老孙也是有着很多的新仇旧恨,但想这老孙,一个残疾之人,混到目前的惨状,她多少还是动了一点点恻隐之心。
“我也是这么想,如果老孙不在附近,那一定是被桃花江冲远了。弄不好,此时,已经到了下游的小镇上去了。”郑革新假意哭丧着脸说。
此时,天已经擦黑了,四处搜索的人们已经全部到齐了,可谁也没有发现老孙的影子。只是在库辛勤和娜娜找到老孙皮鞋的地方,又有人重新发现了老孙入水的脚印。
见天色已黑,正当郑革新在胡主任的建议下,准备宣布收兵,班师回光照市的时候,在桃花江的下游方向,沿着山道,突然开来一辆三轮车。这种车大城市很少见,相当于专门为残疾人准备的残疾车,是烧柴油的,当地人叫这种车为“麻木车”。那麻木车开着大灯,带着发动机难听的轰鸣,飞快地开过来,开到了停车场旁,在人群的中央停下来。
一个有些残疾的村妇从车上驾驶的座位上簸着脚下来,驮着背走到郑革新跟前,用当地土话说道:“听说你们在找啥子人,我在十里外的河边找到一个,有一点残疾,看是不是他?”
众人听了,急忙随郑革新一起,跟在跛脚驮背的村妇身后,跑到麻木车旁,司机小黑打开了库辛勤沙漠王子车的大灯,把麻木车的四周照得雪亮。郑革新轻轻地撩开小小车厢的后帘,往里看时,不觉灰了心,而大家却不禁又惊又喜又悲起来。
在车灯的照射下,只见那老孙干瘦的身躯蜷缩在狭小的车厢里,浑身湿辘辘的,几根为掩盖秃顶而留起的头发已经离开了脑顶,跑到了前面,贴在了他的瘦脸上;他的脸色铁青,嘴唇紫黑,身体不停地大振幅地战栗着。
库辛勤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狼狈之人,更想不到这狼狈之人真的就是老孙:“老孙,你怎么了!?”
老孙在车灯的照射下,睁开了眼睛,神态却与身形迥异,是异常坚定的,他鼓足力气说:“想死,可又死……不了。被水冲下去,冲了好一阵,突然,就明白了许多事情。”他的眼睛在灯光的照射下,突然放射出了奕奕的光彩:“我想明白了,我孙飞龙准备重新作人,不死了!于是,我就又游上岸来了!”
35、蚕食鲸吞
要说那国商银行的原副行长吴渡老实,是可以说得通的,因为,入狱后,他几乎主动交代了自己全部的经济犯罪行为,但是,却没有人给罪恶深重的他以改过自新的机会。他的口供直接把他自己送进了死囚牢房,等待他的恐怕只有一颗正义的枪子掀翻他的后脑壳了。
要说吴渡不老实,也是应该的,因为他自始至终没有交代被毛贼偷走的那张存折和小笔记本,因为,他认为这张存折和小笔记本不重要,不交代也不应该算他不老实;而且,他宁死也不愿意得罪钱副市长,因为他家乡里整个宗族的兴衰还要看钱副市长的官运走向呢。
钱副市长倒没有因为吴渡的被捕而慌乱,因为,他没有什么把柄抓在他吴渡的手里,作官混到了他这个级别,平日里虽然少不了一些应酬,但也都是看得见的钱物过得少,看不见的利益交换得多了。至于他送给吴副行长的那个存折和小笔记本,即便是有人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关系,那完全是自己揭露水泥集团老底的义举!
吴渡直接换给自己的利益,只是阻止了水泥集团的贷款核销,而且,从表面上看,这也完全是正义之举,没有任何可怕的事情。当然,从实质上讲,意义倒还有二:一是避免给原水泥股份抹黑,使水泥股份顺利融资三千万元;二是给自己的政治对手向明书记悄悄地穿了一个小鞋子,让他的那丑名昭著的“百千万工程”,逃废银行债务的计划,不能够顺利实施。
其实,吴渡能够换给自己的潜在利益应该还是很大的,直接的就有国商银行给新股份公司的八千万低息贷款。资金到手之后,由钱亮亮他们适当运作一下,无限期地用下去,又可以为光照市开发出多少新的高附加值项目呀!更重要的是,自己还打算利用国商银行的牌子,与其合资搞一家股份制信托公司,玩一玩真正的资本运营,为钱亮亮未来开创中国第一家民营银行打下基础。如果这些目标实现了,自己退了休,也不会后悔,也可以安渡晚年呐!因为,他明白,不管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还是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只要是完全的市场经济,那就一定是资本说了算的经济!他现在的副市长之官,只是一纸空文,如果不为自己积累足够的资本,自己在未来的完全的市场经济体制下,就没有说话的份!这是人类经济社会发展的必然!因此,他一定要在自己在位和有生之年,有所作为!如果自己自比李嘉诚,那他就一定要让儿子可以比作李泽楷!只是现在可惜的是,好不容易投资培养出来的金融界大干部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倒了,自己的宏伟蓝图也可能就此泡汤了!
要说钱副市长自己交换给吴渡了多少利益,那可是真不好说了!整个吴氏家族在光照市可谓因吴渡一人得道,而鸡犬升天。一个光照市最贫穷山村里的最贫穷家庭,现在除了不再世居穷山村茅草棚、户口全部农转非、提前进入了超小康社会之外,还培养和造就出来了两个企业界的精英人物:一个是股份公司名义上的办公室兼财务部主任,实际上的副总裁——吴侬;一个是原r区百货公司总经理,现是民营企业——光照市一江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的吴宇。
钱副市长虽然办事大气,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在客观现实的压迫下,他还是不得不调整了自己与吴氏家族的利益关系。他决定不再吸呐一江公司对天堂墓地的投资了,主要倒不是舍不得分走这一瓢羹,而是要规避“吴氏风险”。
钱副市长正在办公室里一边圈阅文件,一边深思着大是大非的问题,突然,有人轻轻敲门了。
“咚咚咚”连续三下,“咚咚咚”又连续三下。钱副市长感觉不对劲,急忙回头看门口,因为,每次有人找来,都是秘书,“咚”——“咚”——“咚”间隔着敲三下门的。
还没有等钱副市长对来访的不速之客说“请进”,门却已经被轻轻地推开了。一个尖脸、大眼、悄模样的女子悄悄溜进来:“爸,打扰您,我来汇报一点事情!”
钱副市长一见是洪梅,心里放松了,可脸上依然严肃:“你怎么自己来了!也不经过秘书!”他虽然心里很喜欢这个吃苦耐劳、精明能干、模样又俊俏的儿媳妇,但是,却从来没有在洪梅面前放下过大市长的架子。
洪梅是个鬼机灵的女子,虽然钱副市长对自己总像对娜娜一样的严厉,而却从来没有像对娜娜那样的亲昵,但是,她还是知道老公公对自己是充满了好感和信任的。因此,任你钱副市长怎么严厉,洪梅的小嘴可从来就是一样的甜蜜,直把个钱副市长哄得在心里常常感叹:“看来媳妇比女儿强!”当然,钱副市长由此也希望,将来的女婿比儿子还要强!
洪梅见钱副市长依然一副气哼哼的样子,就撒娇道:“爸,我知道规矩的!只是今天事情紧急,必须赶快给您汇报嘛!”
钱副市长脸色一沉,怕吴渡引火到光照市来了,就问:“什么事情?”
洪梅坐在了钱副市长的办公桌旁,这个办公桌旁的椅子,换上县长、区长的来了,若不是有钱副市长的示意,也是断无人敢坐的!
钱副市长望一眼俊俏的儿媳妇:“有事快说!”
洪梅清清细嗓,直截了当:“天堂墓地让工商局给封了!”
钱副市长一惊,站起了身,本想说:“谁有这么大的狗胆子!”可在儿媳妇面前,他还是以官场上几十年的功力控制住了自己,重新坐下来,平静地问:“什么原因?”
洪梅见一派学者风范的老公公不温不火,自己也静了静心,平静地回答:“他们说我们没有民政局的经营许可证!”
钱副市长用一只手把自己银白色的寸头梳理了几下,再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民政局的批文不是已经办了吗?”
洪梅终于焦急起来了:“我去办了许多次,可葛局长总是说让我先干着,批文马上就发!一等没有结果,二等还是没有结果!”
钱副市长也终于说了实话:“民政口是向明书记亲自主抓的,我不好直接过问。”他重新站起来,洪梅也只得跟着站起来:如果娜娜在,肯定还会我行我素地坐着的。唉!媳妇毕竟不是女儿,在长辈面前顺着撒娇可以,逆着撒娇就会被视为不懂规矩了。
洪梅低声解释道:“这里面有深层次的原因,据说向峥嵘要参股百分之四十九。”
钱副市长沉了沉,问:“亮亮怎么看?”
洪梅一听老公公问,气就不打一处来:“亮亮居然做出高兴的样子,说‘向大公子看得上这等小生意,给他就是了!’而且,还说:‘其实不是他向峥嵘看上了这个生意,而是向峥嵘新找了一个相好的,那女人没有工作,想在这里找找作事业的感觉!’”
钱副市长终于没有斯文气了,他“啪”地拍了桌子,洪梅反被这一声拍桌子的巨响吓得一哆嗦。
洪梅低声支吾道:“爸,虽然向明书记是从企业来的,资历比您浅得多,但是,人家毕竟是班长呀,咱们何必跟他们拧着!不行,就按亮亮说的,就让他们参股吧。比例,我跟向峥嵘谈,最多把计划给吴宇那部分让给他就是了!”
36、再造人身
老孙同志感觉自己直到下岗退休了,都没有在这个社会上活明白!他只是刚刚找到了一点官场上的感觉、刚尝到了一点社会不正之风的昏腥,就被郑革新那厮使出杀手锏,害得自己陪着吴大行长倒霉去了!但是,桃花江的水却把他淹明白了:水可浮人,也可淹人,同是人和水,不同的处理就有不同的结果!
老孙回京,在家里躺了三天三夜之后,面对老婆的离婚威胁都大义凛然了:“随你便,如果感觉我孙飞龙羞辱了你,你写协议,我签字就是了。”
第四天,他取了现金五千块,到复兴门附近的某个大商场全部兑换成了可以直接用于消费的购物卡,再抱了郑革新送给他的古生物海藻石大花瓶,为了能够三下桃花江,为了找回自己在桃花江畔丢掉的人的尊严,实施自己的“讨回尊严义举”,他直奔杨兰兰主任家,哭诉自己生活的艰难和不幸遭遇去了!
吴渡在任的时候,分管信贷管理部,杨兰兰主任则是吴副行长从她作秘书开始,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吴副行长与杨兰兰的工作思路自然是完全一致的。分行来人找吴副行长,也总是先拜访她杨兰兰,再由杨兰兰引见到吴副行长那里去;杨兰兰所有的点子和政策出台前,也总是先要经过吴副行长的修改、首肯。吴副行长的任何指示,哪怕是一个眼神杨兰兰也都能够明察秋毫、心知肚明的。比如,吴副行长刚一说银行要加大竞争力度,光照市海藻石工艺股份公司不错。杨兰兰立刻就派得力的处长——老孙去考察了,准备发放最具竞争力的低息、免担保信用贷款八千万元!
吴副行长东窗事发准备脑壳吃子弹了,由将判死刑的经济案犯一手飞速提拔起来的干部会是什么样的人?自然在革命同志尤其是革命领导的心目中,对杨兰兰都有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新的分管副行长到任了,虽然杨兰兰同志百般努力希望能够对领导明察秋毫,但总是察了秋毫,却是南辕北辙,反而误解了领导意图,招来几句批评:“兰兰同志,革命工作有一是一,有二是二,可耍不得小聪明呦!”虽然杨兰兰搅尽脑汁想与领导保持一致,可领导就是不让她摸到脉搏,也就无从谈起保持一致。
现在,命运多变的杨兰兰又瘦了,不但皮肤失去了往日滋润的光泽,连双下颌都消失了!由顺风顺水变得喝凉水都塞牙的杨兰兰现在才明白,看来,这位主任之饭虽然香美,也不是谁想吃就能够吃下去,而且,也不是谁想混就能够混下去的。
杨兰兰也想到过跳槽,可她心里明镜一样地清楚:她自己没有早已离国商银行而去的郭安邦、骆雪之流的那一点真功夫、硬学历,除了国有银行,再没有这样四平八稳、不计个人创造效益的位子让她坐了!而计个人创造效益的位子,按照她自己的能力推测,一是坐不上,二是坐不住,她可不敢离开国商银行去现那个眼!谁都明白,不计个人创造效益的位子,她得来不易,别人得来也不易,早被他人把持着,有那一家国有银行的贵人会让位于她呢?
她最终不敢也不舍得放弃她和老公段主任在国商银行多年奋斗、修炼出来的位势,而到社会上去重新创业!看来,她只有学习老孙同志的革命精神,任凭风浪起,厚着一张脸皮,赶也不走,硬把她国商银行的革命工作热爱到底了!嗟来之食虽然吃着不舒服,但必然吃得容易!必然比没有食吃强个百万倍呀!!
当然,杨兰兰能够从偏远之地的信贷员混上总行信贷管理部主任的位子,由银行信贷职位的无穷小混到无穷大,也自有她的聪明和过人之处,也有为吴副行长多月作秘书而修炼出来的处事不惊的功力,她为了摆脱自己目前工作上的尴尬,选择了困兽犹斗之策。她动用自己对大领导脉搏的准确把握能力,给总行李鼎银行长写了一篇洋洋数万言的思想汇报,把自己与吴副行长多月来形成的关系、危害进行了深刻剖析,她要坚决杜绝吴氏思想的侵蚀与危害,同时,她还要坚决、彻底地与吴氏划清界限,绝不再陷在吴氏的人事小圈子里、搞任人唯亲的帮派主义!这其中,杨兰兰同志还耍了一个以退为进的手腕,跑到总行李鼎银行长的办公室,真诚地希望行领导考虑,能否让从基层上来的她,再到外省的基层银行重新实习、锻炼一下,以实现新知识与旧经验的碰撞、蜕变乃至升华!
总行李行长每每听到新任主管行长对杨兰兰人品、能力的微词,作为一行之长的他,当然不希望自己的下属出现工作合作上的不默契,每每发愁没有地方打发这个杨兰兰,现在,见这个杨兰兰深明大义,主动提出来要急流勇退,欣喜的同时,也起了恻隐之心。想国商银行培养杨兰兰这样一个从基层来、秘书出身的高级干部也很是不容易!这样熟悉银行总、分、支三级运作模式的人才,如果被外资银行挖了去,怎么说也是国商银行的损失吧?为了爱惜干部、留住人才计,同时也是看在死去的老主任、杨兰兰的老公——段笑银同志的面子上,李行长便与海南分行的黄行长进行了电话商谈。于是,不久,总行人力资源部的任免令下达了:“免去杨兰兰同志总行信贷管理部主任职务,任命杨兰兰同志为海南分行副行长。”
虽然职务降了半格,但是必竟保住了一个不用个人创造效益就可以拿高薪的金饭碗,杨兰兰手拿任命书,宛如惦着厚厚的人民币一般,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来,她皮肤的光泽将要恢复了,弄不好双下颌也要重新出现了!
杨兰兰官场上的位置坐稳了,她独自在家,坐在仿古的老榆木制成的战国桌旁,舒舒服服地静下心来,品上一口多日想品而没有心思品的清茶。那茶是江苏分行的同志刚刚给她上供来的今年的清明茶:碧螺春!用刚烧开的纯净水沏了,那细嫩的茶心在清水中慢慢地舒展开来,水色立刻变成了青绿,而后,再慢慢地增添一点点的橙黄,同时,一股清香盈满了鼻孔,再而后,那香气越来越浓,几乎要充满了杨兰兰同志身边的所有空气了。
正当杨兰兰同志轻松而沉醉的时候,门外有人敲门了。开得门来,探进门来的,是一张惨白而眼睛歪斜的老脸——老孙突然恰逢其时地来了!
老孙瘸着老腿,一脸笑容地进了门,坐在杨主任家古色古香的战国桌旁边,只干咳了两声,就直接进入了他谈话的主题:他要求自己的老领导给他在总行资产保全部谋一个位置,哪怕还是原来的副处级或者没有什么级,哪怕只是退休反聘人员、只要给一份工作做就行!
37、新兴剥削者
国商银行总行的吴、孙既倒,郑革新和薛美满怀冲天的革命热情,又开始他们逃废银行债务的伟大征程了。
为了确保此役必胜,郑革新和薛美特地进了趟京。一对伴侣,既想工作,还想浪漫,于是,就索性开了薛美的大红色宝马车,沿着高速路,杀进京城,一起去拜会总行资产保全部现任的韩主任。
国商银行总行的大楼位于北京的金融街,是非常非常漂亮的一座建筑,金属的结构黑色的墙,十八层的大楼中间还有一个天井,天井下是进口大理石铺成的地面,豪华、气派、漂亮极了。大理石铺成的地面之间,还留出了几块空地,空地上有土,土里种着绿油油的翠竹,使本来感到压抑的银行,立刻显出了几分生机。
郑革新提了一方海藻石的精选砚台,先去拜访新任主管副行长了,他让薛美在楼里等着,顺便参观参观银行的办公硬件。
薛美真是按照参观的想法进了国商银行办公区的。她从大理石地面开始,先乘电梯来到了大楼的地下三层。这里简直象一个迷宫。好几个方向有路,好几个方向有门。早已经脱离了农门的她,此时竟有了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也不知向哪里是出,向哪里是进,只好一个人瞎走。
她来到用深红色大理石铺地,用直径一米有余的黑白相间花纹大理石作柱子,象俄国的冬宫一般壮丽的大厅。楼梯的台阶是用黑色大理石做成的,每一级,从左到右,足有五米宽。楼梯从大厅的一端,盘旋而上,非常的宽敞和气派。薛美禁不住在心里叹道:“看来,这国商银行真正是财大气粗,有的是钱!狗日的,我弄的那一点贷款恐怕还换不来这里的一根石柱子呐!!”
突然,她的手机响了。郑革新要她直接到十七楼韩主任的办公室去。
她急忙乘了电梯,却径直来到了十八层,这是办公楼的最高一层。这里有吴渡被捕的行长专用办公室,楼的顶部是由清一色的淡蓝色玻璃构成,依然是富丽堂皇。站在走廊上,透过拱形的玻璃顶,可以看到天上的万里晴空里,有几朵丝带一样的白云在慢慢地飘舞而过。向两侧眺望,是车水马龙的长安街和西二环路,那立交桥上的汽车如潮如流,各款汽车上下、左右地交织着,如渔家姑娘织鱼网时的穿梭一般。
薛美也浪漫了一把,想:如果天黑了,再站在这走廊上,透过拱形的玻璃顶,一定可以看到天上的的繁星眨着无数颗眼睛。再向两侧眺望,长安街和西二环路一定是灯火闪烁的,到那时,立交桥上的那如潮如流的汽车,必变成上下、左右灯光的交织,就要如无数颗夜明珠的滚动一般了!
“太美个狗日的!”薛美傻愣愣地观赏着,再叹:“早知道五千万贷款是小钱,当时真应该多贷点,现在多核销一点!什么生意能够比干这个来钱快!?”
郑革新的电话又来了:“怎么这么慢?韩主任等你呢!”
“我在最高层!怎么找不到资产保全部呀!”
“咳,是十七层,不是十八层!”郑革新焦急了。
资产保全部的韩主任,叫韩中灿,是一名真正的中国教育体制下培养出来的国产博士后,他是杨兰兰调任信贷管理部主任之后,从总行政策研究室调过来的。他是个西北人,性格外向而直爽,身材高大而粗壮,方脑袋、圆滚滚的胖脖子,留背头,年纪不到四十,可头发已经花白了。
韩主任本科学的是机械制造,硕士学的是国际政治,博士研究方向则是宏观经济,博士后是在人民银行金融研究所进行的,课题却是《货币乘数的数学模型》。让人奇怪的是,作为国商银行复合型人才的韩主任,虽然学位已经达到了中国教育的顶峰,但是,却从来没有在刊物上发表过文章,更没有在哪怕是最不知名的出版社出版过什么专著。
有好事者因此造出谣来:“韩领导的学位八成是走关系走出来的吧!”
“现在,一个高中生,几年不见,忽然就成了博士了!我看,他八面玲珑的作派,不像个知识分子!八成是他花钱买的学历!”
还有好事者索性以关心韩主任的姿态,问起此事来,韩主任只是一笑:“中国最需要的是实践,是真刀真枪地干,而不需要空谈!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就在于秀才只会空谈而不去、不敢去干!”
于是,从此,国商银行便没有任何人敢怀疑重实践轻理论的韩主任的理论水平了。反而都对韩主任敬畏三分,刮目相看,推定这不同凡响的韩主任,将来不是个跨世纪的开拓者,也定会成为一个大大的野心家!
郑革新本以为请韩主任出来一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可不曾想他郑革新邀请的话刚一出口,韩主任就满口答应了:“你雄居一方的郑大行长看得起老弟,老弟焉敢不去!”
郑革新虽然的确比韩主任长五岁,可一直没有敢在韩主任面前倚老卖老过!见韩主任率先降低了自己的辈分,才立刻放松了神经。
那薛美也顿时来了精神,心说:“看来,有戏!核销呆帐之事真可能一顺百顺了!”
见韩主任这么不见外,郑革新和薛美也就不敢糊弄了,光吃一顿海鲜,送一点钱物恐怕不行;光唱唱歌、泡泡小姐恐怕也太俗;到骑马俱乐部,找一匹高头大马,走一走盛装舞步,又怕韩主任没有这份雅兴。于是,郑革新便建议选择现在老板和领导最时髦的消遣和沟通法——打高尔夫球去!
韩主任听了,直言:“我还真没有这么奢侈过,这回沾郑行长和薛老板的光!”
郑革新再问:“是我开车来接你,还是咱们在顺义高尔夫球场见!”
韩主任很干脆地揭了自己的老底:“上半辈子,一心只读圣贤书了,那里有钱买汽车!现在没有车,怎么到顺义去?”
郑革新明知故问:“行里没有给您韩主任配车?”
韩主任有些牢骚了:“一个部一辆桑塔那!打球的事情,我怎么敢用公车!”
郑革新一听这话茬,心里一沉,暗想:看来这韩主任也不是一个善茬子!这回自己核销呆帐的成本恐怕低不了了!
于是,星期六的一大早,郑革新和薛美开着大红色宝马车来到了北京金融街公寓小区。没有想到的是,韩主任不但自己热情地下了楼来,而且连老婆、孩子也带来了,直把个宝马轿车挤了个满满当当的。
韩主任上了车,同郑革新和薛美寒暄之后,前后看看这辆红色的宝马车,便口若悬河起来:“宝马车牌子虽然靓,但是,实在不实用,体积太小,女同志正合适,我要开,恐怕就坐不下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德国大众的车,奥迪a6最好,只是张扬了一点;帕萨特最合适!但是,深色的帕萨特又显小气,纯白或银白的最好,大气!”
薛美似乎听明白了韩主任的意思,半玩笑半认真地说:“韩主任,等我们的贷款核销了,我送您一辆帕萨特!一定送您白色的!”
韩夫人是名护士,虽然没有挣过什么大钱,却很会帮老公把握分寸:“我们中灿是总行学历最高的干部,有可能当总行的行助了!你们可别给他找麻烦!!怎么能够送车?如果郑行长有暂时不开的帕萨特,现在借他一辆,我倒不反对!”
韩主任立刻打断老婆的话:“怎么能够给郑行长和薛老板添麻烦!我一个知识分子与部里的同志共用一辆桑塔那已经不错了!比在大学教书的同学们不是强了百倍!”
听韩氏夫妇这么一唱一和,薛美也明白了,心里骂道:“狗日的!事情还没有办,就已经开出价来了!穷知识分子更跟饿狼一个德行!难怪人家怀疑他的学位是花钱买来的!狗日的!”而转念又一想,一辆顶级帕萨特,现在的市价也不过二十多万,如果五千万贷款能够顺利核销,成本也不算高!值!还是值!于是,便甜蜜的一笑:“韩主任放心好了,我和郑行长一直合作的非常好,银行的事情,我懂!我一定会把事情办好,而且很快就能够办好!”
到了高尔夫球场,面对一望无际的绿色,看着那舒缓的美女腰身一般优美的缓坡,韩氏家族都欣喜若狂了。除了韩主任,其老婆、孩子都决定要勇上绿地,参与打球!但是,韩家人却都穿着皮鞋,属于按照球场规定不得入内之列。于是,薛美只好问了三人各自的鞋码,先到高尔夫球场的专卖店,为客人们买鞋去了!
薛美临行前,韩主任实在没有好意思开口提什么要求,老婆却提了:“薛姐,我要白色的!”孩子则跳着脚地高叫:“我要黑色的!”
等薛美到专卖店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最便宜的高尔夫运动鞋也在一千元以上!但是,她还是咬了咬牙,没有敢买最便宜的,就按照一双两千元挑了鞋,付了款。唉!谁让自己撞到新兴剥削者的手里了呢!
她看了一眼专卖店里的高尔夫球杆,不禁又吸了一口凉气:每副要三万多元呐!这可别让那韩主任看见了,否则可受不了!
打高尔夫也不是一件什么人立刻就能够打的运动,郑革新一行人中,只有郑革新号称打过高尔夫球。但是,人家韩主任五杆就打了一个洞,而他郑革新却需要八、九杆,女士及孩童更是二十杆下去,还没有找到洞,反弄得人家高尔夫球场的绿草皮横飞起来!直弄得跟在后面拣球的球场球童都心疼了:“你们的球杆,挥舞得不对!”
这时,薛美最害怕的事情,却终于从韩主任嘴里说出来了:“恐怕是球杆不好!”
球童巴不得客人在这里买高档球杆,自己正好可以拿百分之二十五的提成!便连忙建议道:“对!对!对!我们现在用的球杆都是三千块一根的,质量不行,你们可以到专卖店买两副好杆!要那三万多块一根的,那打起来,感觉完全不一样!”
韩夫人以退求进的手法非常高明:“我一个女人家家的,能打几回球,我可不要!”
孩子却不客气:“我要!我小,打球的日子还长着呢!”
韩主任故作愤怒:“扯淡!没有郑叔叔和薛阿姨,你还打个狗屁球,还不是跟我一样死肯书本、爬格子混口饭吃!”
郑革新见韩家这样客气,反而不好意思了:“韩主任贵为博士后,怎么能够这么说!”而后,看一眼薛美,挤眼说:“薛总,先买一副好的杆来,让韩主任、韩夫人和韩大公子都试试!”
薛美无奈,装作没事人的模样,悻悻地去了。她的心里却暗暗叫苦:“我的傻行长,你以为这是便宜东西!你以为这是花你国商银行的公款呐!这可都是我薛美用掉脑袋的风险挣来的血汗钱呐!狗日的!”
晚上,郑革新又没有回家去见家里的丑老婆,而是与薛美双双下榻到了金融街附近的五星级酒店。换了新的环境,两人也不管薛美本是不方便的时候,又无所顾忌地浪漫了一番。事毕之后,竟把人家酒店里的白床单弄了鲜红的一片血上去,活像一张大写意的国画一般!
薛美依然没有意义地娇嗔道:“人家身子不方便,你还要!不被你弄死,你也没有个够!”其实,她的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剥去脏床单,两人又开始密谋了。
薛美狠狠地说:“知识分子比大老粗还贪婪!那韩主任嘴上说不会打球,可看那姿势和球技,完全是一个老手!不打个几十场,根本不可能达到他那个水平!”
郑革新一笑:“韩大博士后也是生活在现实体制下的,不虚伪不行嘛!能捞又为什么不捞嘛!”
“他就不怕咱们告他去?”
郑革新咧开大嘴一笑:“高级知识分子的智商也高嘛!我在分行,他在总行,大家在一个锅里混饭吃,级别又一样。我告他的风险和他被我告的风险是一样的,他当然不怕!而且,三双鞋一根杆,咱们怎么告得出口?检察院也不受理呀!”
“他狗日的可还要车呢!”
郑革新再一裂嘴:“人家不是说了嘛,是借!平日里把车尽情地糟,风声一紧,还给你,你还能怎么说?”而后,叹口气,“不过,钱是花了一点,但是,值!说明韩主任没有跟咱们见外,他一定会尽心为我们办事的!”
薛美忧虑着:“他临走时可说了,看完我们的申报材料之后,他还要派个人来调查,可别又来一个孙瘸子那样的人!”
38、三下桃花江
冬天来了。光照市冬天的景致与北方的不同。
北方的冬天像是一幅只有黑白两色的钢笔画。旷野里所有的山、水、云、树,都覆盖着白雪,一派清新且素净的格调。远处那被雪染白的杂树林,待呼啸的西北风吹来,树海扬波,白色的雪浪,此起彼伏。而近处的落叶灌木林,褐色的树干裹上了坚冰,在冬日的阳光下,会发出晶莹的美女眸子般的光亮。
桃花江畔的雪景则不是一幅只有黑白两色的钢笔画,而是一幅在白色调中点缀着湛蓝、翠绿和鲜红色的水彩画。桃花江畔的雪景没有了北方那极目远眺时一望无际、天地交融的空灵与苍茫,却有了大巴山映衬在蓝天之下的一重重山峦的秀丽轮廓和那山峦自身的淡淡的、少女腰条一样婀娜的线条;没有了北方的绿色尽褪,没有了枯枝的独立与寂寥,却有了在堆满积雪的树冠下,时时闪出几片翠叶,抛出点点的绿光的生机。
那被白雪覆盖下的灌木丛中,一种挂满红果的植物,则把这幅水彩画点缀到了最靓丽的境界。那植物的干被雪裹得严严的,呈完全的雪白色,而那枝头无数颗红豆大小的鲜红的果子,却无畏地挣脱白雪的拥抱,在冬日里,尽情地灿烂起来。
当然,与北方的雪景最不同的也是这幅水彩画中最精湛、最大手笔之处,还是那划破雪原依然流淌的桃花江。在冬日里,她的色彩依旧是湛蓝、湛蓝的,在阳光的照耀下,粼粼的江水,依旧泛起耀眼的波光,使这幅水彩画的生机,凭添了许多盎然,使这幅水彩画的气势也陡然变得浩大起来。
在白色的画面中,只有一个矮小的人影,摇摇晃晃,是活动的。他在桃花江畔的一排小别墅之间,悠闲地漫步着。当然,他在一栋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两层小楼之间徘徊的最久。因为,这家的主人养了一只纯白的斗牛犬。那犬是似曾相识的,它有着黑黑的皱脸,尖尖的耳朵,短而油光的白毛。
刚见到作为生人的他时,那犬“汪汪”地狂吠不止,生人给了肉骨头之后,它便开始摇头摆尾,不再狂吠,而是叼了骨头,从主人在房门上为它掏的狗门处,蔌然消失了。等那狗再出来的时候,他却惊异地发现,它竟把女主人的内裤叼了出来!
他笑了,再给它一块给好玩的骨头之后,那狗儿便丢下内裤,换了骨头,兴冲冲地跑回家去了。
他拿起女人的内裤,贪婪地嗅了嗅,除了狗嘴的臭腥味儿,还真有女人的芳香呢!这一定是漂亮女人两腿之间那个宝物散发出的芳香!他想。
库辛勤是在一周前快下班的时候突然接到老孙的电话的。电话对面,老孙热情洋溢:“库行长,真的好想你呦!”
库辛勤明显感觉出了老孙的玩笑之意,他没有想到多日不见,一个寻死觅活的人,竟修炼得如此开朗了:“身体好吗?”库辛勤虽然感到亲切,但却不知道如何作开场白,总不好问老孙嫖娼之后是怎么被国商银行处理的吧!
“人说无官一身轻,我说无面子更是一身轻,何况我现在是既无官又无面子,还有什么不轻松的!轻松了,还有什么身体不好的!”老孙笑呵呵的。
库辛勤有意寻找着话题:“现在,干点什么?”
老孙吭哧一声:“玩儿呗!”
库辛勤见老孙的确没有什么内心忧郁了,才开始叙旧:“我们一起从铁索桥飞出去的感觉很美妙呦!”
老孙嘿嘿两声,没有提那在江面上飞翔的感觉,却想起了和自己一起飞翔起来的娜娜:“你们搞得怎么样了?”
库辛勤诧异了:“什么搞得怎么样?”
“你和小娜娜呀!有进展了吗?”
库辛勤尴尬了:“我是有妇之夫,人家是千金大小姐,朋友而矣!”
老孙爽朗起来:“男人搞大姑娘就像银行搞优质客户,可要该出手时就出手!你堂堂一表,她有情有义,我们又共过生死,这边你离婚,那边你再结!这是时髦,不会影响你作官的!”
“可她不是客户,她是人呐!”库辛勤感叹一声,他其实与娜娜到桃花江畔的“眺鹭”茶楼单独喝过几次茶,在单间里静静地凝望着江水时,除了友谊,他也体会到了脉脉的温馨,但是他却打死也不敢对娜娜有任何小动作了:那次在黄草坡轻抓了娜娜的胳膊而遭断然拒绝的情景,仿佛给他的心里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
老孙似乎已经顿悟了男女之情:“你要主动出击呦!姑娘是块冰,一次烧,不开;二次烧,温和;三次再烧就开了!四次就不是你烧她,就该是她烫你了!”
库辛勤笑了:“想不到老孙你还这么有经验!”库辛勤想:我心里的难堪,恐怕只有我自己最懂!
老孙又神秘地开口了:“我给你透露个消息!还有一个小伙子追小娜娜呐!”
库辛勤没有支声,但是,在他的心里却不由自主地翻滚起了醋意,真是很酸很酸的感觉!
老孙见库辛勤没有支声,就呵呵笑了两声,不再卖关子了:“我们总行一个叫牛有本的小伙子,追娜娜都从北京追到光照市了!”
库辛勤这次没有矜持,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老孙见库辛勤开口了,便会心地笑了:“我亲眼看到的!”
“看见他们怎么了?”
老孙这次笑出了声:“你可别瞎想!我在光照市看见牛有本了,他亲口跟我说,他和娜娜一起吃晚饭了!”
库辛勤不想再谈论娜娜了,便转移了话题:“你说想老弟了,拿出行动来,就到光照市来一次故地重游嘛!”
“我就是想到光照市玩玩!”老孙笑着说,“不知道你库大行长能不能接待我这老东西呦?”
库辛勤很爽快:“没有问题,而且保证接待好!”
于是,老孙便独自悄悄地坐火车来了,并又悄悄地与库辛勤住到了一起,好在库辛勤已经早没有了李丽丽之流的打扰,孤独的库辛勤多一个老孙还多一个伴呢!
39、难散的婚姻
其实,在库辛勤人生三十几年的生涯中,他在情场上,基本上可以说是一个低能儿,是一个艳福很浅的人。库辛勤的疯老婆——侯翠花是一个相貌平平,甚至可以说有几分丑陋,已经年过四十,比库辛勤还大两岁的出生于农村的女人!
库辛勤小的时候,最害怕的一件事,莫过于填写学生登记表了。那“家庭出身”的一栏,太刺眼,太见不得人了:祖父应该填“恶霸地主”!父亲依然还应该填:“地主恶霸”!因此,参加红小兵、红卫兵这类的好事,就根本同他毫无关系了。他的整个童年都只有溜在墙角,挨“红五类”拳打脚踢的份儿。
中国虽然改革开放了,但是,积重难反,大学毕业的他,由于灵魂深处有着极度的自卑感,他对自己喜欢的姑娘,从来不敢表露好感;他对主动找上门来的女孩,也没有勇气承受那份爱。
眼看着同龄的女孩就要嫁光了,眼看着他的年龄就要奔三十去的时候,他居然还是找不到对像。女人们躲在背后,窃窃讥笑他:这个绣花枕头,莫不是在生殖方面,有毛病吧?等库辛勤已经被提拔为副处长,没过几年,又转为正处长的时候,才有人把侯翠花介绍到了库辛勤面前。
两人刚一见面,介绍人便磨身走掉了。终于,还是库辛勤鼓足勇气开口了:“你是从哪个大学……分到北京来的?”库辛勤有点结巴地问。
“人民大学。”侯翠花羞答答地回答。
“是大专还是本科?”
“硕士研究生。”
“你是硕士研究生毕业!不简单。”库辛勤对侯翠花的学历感到意外,好感顿时产生了。
“本科毕业时,找了几次工作,都没有成,我是学马列哲学专业的,找工作不容易。眼看别的同学都出嫁了,而我,又没有男朋友。我家里是……农村的,又不能回去,在北京,又没有一个亲戚。所以,只好在学校里继续……读书了。”侯翠花红着脸,有些窘迫地说。
侯翠花的这份窘迫,反而唤起了库辛勤久藏心底的那种男子汉的自信和对异性的爱怜之情,也引发了这对自卑感、压抑感都很强烈的人之间的感情共鸣。
于是,一个找不到女人作妻子的大龄男人和一个找不到男人作丈夫的大龄女人,才终于有了各自的归宿。他们在一年之后,便有了一个女儿,起名叫:晚亭。
自打同侯翠花结了婚,在库辛勤的身上,却被唤回了男子之气:他见到女同事们,他不再低头红脸了,反而主动开个玩笑,逗得女同事们也禁不住掩面而笑;见到漂亮的女同事,他也敢于赞扬女性的美了!
然而,侯翠花对库辛勤在其他女人面前所表现出的浪漫,由不满,发展到猜疑,再由猜疑发展到妄想。她开始偷偷地翻阅库辛勤的公文包,以期发现是否有女人的字迹;她开始定期检查库辛勤的钱包,当发现现金有一百元以上的减少时,她必要查明去向,弄他个水落石出;趁库辛勤洗澡的时候,她还要仔细地检查他的衣物,查看是否有女人遗落的长发和口红印记;她甚至用她那硕士研究生的智力和测算的精确,通过与库辛勤的做爱次数和每次的排精量,来推断库辛勤是否出现过外遇。
终于,有一天,侯翠花在库辛勤的公文包里,找到了一张库辛勤与女同事的一张合影:那是在参股银行总行信贷部组织春游时,在大家的起哄下,库辛勤作为领导的代表,与女职工的代表而拍的一张照片。照片上,他们勾肩搭背、喜笑颜开的,周围的同事们,在尽情地跳脚、鼓掌。
“我终于有证据啦!”侯翠花阴沉着脸说,那张白白的戴白塑料框眼镜的脸,已经扭曲了,狰狞而可怕。
“你不要误会!”库辛勤从来没有见过妻子的这副模样,简直被吓呆了。
“不要骗我,不要侮辱我,我要你们死!”侯翠花用震得房顶都要掀起来的声音大叫道。
而后,她以从来没有过的敏捷,抱起当时还不到半岁的女儿:小晚亭,冲到窗口,就向楼下扔。当她发现,因为窗户有纱窗挡着,孩子扔不下去的时候,她便一手抱住晚亭,一手去拉纱窗。
已经被吓呆了的库辛勤,此时才醒过懵儿来,冲将过去,把侯翠花和晚亭一起抱住,并大叫道:“侯翠花,你疯了吗?”
“我……没有疯!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不能得到!”侯翠花野兽一般地狞笑着说,她的嘴角不知什么时候流出了鲜血,更增加了她面部的狰狞与恐怖。
但是,侯翠花确实是疯了。经过北京市安定医院的诊断,她得了急性精神分裂症。库辛勤后来才从丈母娘嘴里套出话来,得知:原来侯翠花早已经死去的爸爸也得过这种病。侯翠花的精神病是有家族遗传史的。
按照中国目前的法律,对侯翠花这种一刺激就犯,过一段又好的精神病人,属于没有行为能力之列,法院是不会判离婚的!这当然是法律保护妇女和儿童合法权益的一项措施!
40、老调新弹
国商银行总行的吴副行长一倒,损失最大的是股份公司和吴侬。股份公司眼看就要拿到手的八千万低息贷款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飘悠悠的没有了下落。吴侬再怎么施美人计对付郑革新也是没有一点用途,因为,国商银行对光照市的信贷禁令没有解除,特事特办也只有找郑革新!可郑大行长的床上有一个薛美留守,卧榻之侧其他美女焉能酣睡得了?路定国更是没有了辙:一对奸夫淫妇把持着国商银行信贷资金的门,他连溜到门缝往里面瞧两眼的信心都没有了。
股份公司没有了贷款自然也就没有了吴宇投资天堂公园墓地的资本金,也就没有了吴侬、吴宇为首的吴氏家族大力发展的机会,当然,吴宇并不知道,现在即便是自己从股份公司贷款中转来了投资资金,那洪梅也不可能让他再参股墓地项目,去分那一碗肥肉吃了。好在吴侬把个路定国的身、心劳劳地控制着,靠吃r区百货公司起家的吴宇的一江公司投资墓地项目不成,却依然被股份公司收购了,吴宇实际上代表吴侬,依然成为了股份公司一个不大不小的股东。看来,吴氏家族虽然谈不上羽毛已丰,但是,现在即便是没有了吴副行长的荫护,舒舒服服地过富裕日子还是不成为问题的。当然。这除了吴侬、吴宇的各自的本事之外,主要还得感谢吴副行长在银行高层从事革命工作的几十年里,为吴氏家族打下的良好经济及社会基础。如果没有吴副行长与钱副市长的私交,那同样出身于农门、又没有大学文凭的吴宇,是没有机会当上r区百货公司的经理,继而大口大口蚕食国家资产的!
国商银行的贷款断了线,好在光照市还有库辛勤的参股银行在,于是,库辛勤又成为了股份公司要重点公关的目标。
虽然库辛勤对股份公司的资本构成存在着疑虑,但是,股份公司股东的资金是真实到位的,至于那些资金是怎么来的,他库辛勤的确既没有能力也没有责任去管、去查;虽然库辛勤对股份公司的资金使用情况也有怀疑,但是,一笔信贷资金到了企业的帐上和原来的资金搅和到一起,银行又怎么判断哪些钱是贷款,哪些钱是企业自有资金呢?因此,面对着股份公司这样一个现实存在的好企业,在参股银行严酷的硬指标压迫下,在总行林行长会上加大信贷投放力度政策的指引下,库辛勤还没有等吴侬对自己公关呢,就主动把电话打给吴侬了:“怎么样?吴主任。国商银行的八千万没有放出来,从我们银行贷吧!”
吴侬自认和库辛勤已经是朋友了,即便现在没有这层借与贷的利益关系,她想必也会和库辛勤保持良好的朋友关系。但是,在市场经济的利益面前,吃过一次主动进攻反而丢了贷款亏的吴侬现在也学精了,跟老朋友也来了个欲擒故纵:“你们股份制银行审查太细、太严、利息太高了,远没有国有商业银行大气、利息低!”
想当初那吴侬在北京争着买单的傻样子,看现在吴侬的成熟、老道,库辛勤苦笑了:“真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你提条件吧!”
吴侬笑了:“我要你利率下降百分之十,同时,是信用贷款!”
库辛勤对经过自己培养,懂得了金融竞争并学会了利用金融竞争以要挟银行的徒弟,差点哭出声来:“我的吴主任,你还让不让我当这个行长!我是有利润和存、贷款任务的!”
吴侬第一次感到了企业对银行的优越感:“我暂时不需要钱,自然不想马上贷款付利息!可你的存款利息,却每天都要付呦!”
库辛勤妥协了:“其他都还好说,只是信用贷款,我打死也不敢放!”
吴侬讥讽道:“参股银行的钱不也是国家的钱,你何必这么认真?”
库辛勤苦笑了:“我倒不是唱高调,保证资金的安全,这就是我的饭碗呐!我们可跟国商银行不一样,他们作官,只需要作好了人就行,可我们呢,既要作好了人,还要作好了事!他们是官,而我是商啊!”
吴侬呵呵两声:“可我觉得你这调就不低呀!”而后,顿了顿,妥协了一步,“那就这样吧。看在老朋友的份上,为了今后没有人能够逃废参股银行的债务,我就给你办抵押吧。”
库辛勤心里说:“如果不是国商银行贷不成,如果不是光照市再没有第三家银行,你这精明女子才不会这么爽快地同意呢!”嘴上解释着:“不过利率下浮的贷款,可要到我们总行去批!”
吴侬很坚定:“不怕,反正马主任已经不在了!听说,他被双规之后,就已经退回了全部赃款,被双开了!开除党籍,开除公职!”
为了抢占光照市这块现实的优质信贷市场,库辛勤再怎么有疑虑,依然还是同意给股份公司发放低息贷款八千万元,并且由信贷部兼办公室主任梁康主笔,自己亲自修改,很快就把材料报上去了。
中国进入wto之后,在外资银行还不准许办理人民币贷款业务的时候,中资银行之间的竞争就已经进行得非常惨烈了。尤其是参股银行这样的小银行,拉存款,可以按照每月万分之一提取公关费用;给优质客户放出一个亿的贷款,直接经办人还可以获得奖金一万块。由于参股银行的牌子没有国有商业银行亮,更没有国有商业银行的才大气粗,所以只有依靠灵活的手段和高效率的经营运作来进行金融竞争了。因此,库辛勤把股份公司在光照市的优势地位向总行一描述,信贷部一位曾经吃过吴侬宴请的处长,便亲自按照企业财务报表,把企业数据往计算机里面进行了录入,计算机里面安装的《企业评级系统》立刻就把股份公司的信用等级自动评估出来了:aaa级,最优质企业。
没有一个星期,贷款材料就报送到参股银行总行林行长那里。就在总行林行长就要签批同意的时候,也真该着吴侬点背,虽然林行长贵为一行之长,虽然林行长是延安时期的红小鬼,是中国留学苏联学经济管理的少有的人才,但是,却也同俗人一般,因处理怒潮集团公司骗贷案问题一忙,害得患上了慢性肠胃炎。而且,最近一直肠胃不好,现在却突然闹开了肚子,要拉稀,放下笔就往卫生间跑了。等林行长再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天下大乱,革命形势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林行长已经不可能再签批这笔贷款了!
他的办公桌上刚送来了一份材料,是光照市一化名:“心有不平”的革命群众检举股份公司与水泥集团沆瀣一气,逃废银行债务,鲸吞国家财产,挪用贷款转作私人股份进行非法投资的!而且,材料里还有一个存折复印件,存款金额为十六万。这份材料是打印的,看不出笔迹,但文笔还很流畅:
“尊敬的参股银行总行领导:
惊悉贵行又要为光照市海藻石工艺制品股份公司发放八千万元贷款,我作为一名知情的普通银行员工,看着国家财产又要打水漂一般遭受损失,实在不能够再保持沉默了!
我要告诉您们,所谓的光照市海藻石工艺制品股份公司其实就是原光照市水泥股份公司,而所谓的光照市水泥股份公司其实就是原水泥厂。而所谓的水泥厂其实只是一个依靠把十六元的存折篡改为十六万而骗取了营业执照的私营企业!
原水泥厂的经营者路定国和薛美夫妇,通过拉拢腐蚀政府和银行干部,骗取了科技成果推广项目立项,并先后骗取了巨额银行贷款。之后,他们采取收入不入帐,虚增成本;以投资失误转移资金等手段,蚀空了原水泥厂。再以成立新的水泥股份公司为手段,悬空了银行在原水泥厂的巨额债务,逐步变银行贷款为企业坏帐,变银行贷款和国家财产为个人财产!而实际上,现在的股份公司与原来的水泥厂(现名水泥集团)依然有着无法分割的关系。目前,股份公司转为所谓法人和个人名下的资金与财产,绝大部分其实就是原水泥厂的血肉,也就是银行贷款,也就是国家财产!
请您们相信,我所说的话,是千真万确的。希望贵行千万不要再上当受骗了!
我所附在后面的存折复印件就是他们非法注册及假集体实私营的证据。同时,我手中还有原水泥厂六千万长期投资被蚕食鲸吞的明细帐,必要时我会交给有关部门。
心有不平
二千零三年元月”
41、意外收获
桃花江畔的隆冬如果没有了漫山遍野白皑皑的雪,那景致就跟北京姹紫嫣红的深秋几乎没有多大的区别。在阳光的照射下,厚重的云层通过折射,把阳光分解出多种色彩,再反射给巍峨的大巴山和静静流淌的桃花江,与早已直射而来的金色的阳光相混合,把本来就没有落去的已被冬天涂抹得多彩的树叶,涂抹得更加斑斓。山峦因为太阳的逆光,显得神秘而空灵;桃花江的江水,因为寒冷,显得越发地湛蓝。
桃花江畔的小别墅群里,又来了那个矮小的男人,他今天给斗牛犬带来了两块几乎没有啃过的猪棒骨。
他已经从邻家的小孩子那里知道了这只斗牛犬的名字叫“如意”。
“如意!”他蹲在小别墅铁栅栏门旁,轻轻地叫一声。斗牛犬听到动静,“汪”了一声,便从自己的犬舍里冲将出来。见了他,便摇摇尾巴不叫了。他把一块骨头递过去,对如意说:“站!”
如意两只黑幽幽的大眼睛盯着肉骨头,颤巍巍地站起来。他又说:“转!”如意流着口水,乖乖地转了一个圈。他得意了:“真乖!”把骨头轻轻放入狗嘴:“这回带一个好玩的东西出来!”
如意得了肉骨头,兴高采烈地叼住,飞也似地跑回去了。
矮小男人站起来,活动一下自己蹲累了的瘸腿,静静地等待着。不一会儿,如意四腿飞快地倒着,得意洋洋的出来了。这次,它给他叼出来的,不是女人的内衣或胸罩,而是一个对半折着的牛皮纸信封。
矮小男人顿感失落,但还是表扬了如意:“真乖!连信封都给我了!”他还是把另一块骨头给了如意。那如意又得了骨头,立刻兴奋异常地跑回家去了。
矮小男人笑笑:“这市场经济,连狗都会耍手腕糊弄人了!”
他虽然没有得到自己的爱物,但看信封鼓鼓的,仿佛里面有东西,便带了几分好奇,打开了信封。信封里面有一个存折,还有一个小小的笔记本。他打开笔记本,里面没有一句话,却写满了数字、日期、公司名和人的姓氏。数字分两部分,前面一部分总额是四千,后面一部分总额是二千。他没有怎么在意,便合上小笔记本,又打开了存折。这一看存折不要紧,里面的数字和姓名不禁让他吃了一惊:存款余额十六万元,户主:路定国!
原来,这斗牛犬如意的主人竟是股份公司的路总!
同时,他突然回忆起来,原来自己总感觉似曾相识的斗牛犬如意,正是自己第一次来光照市被淋病困扰时,在医院看到的那只正享受医疗服务的狗!可那只狗的主人是薛美呀?薛美和路定国早已经离婚并且闹地水火不相容,薛美的狗怎么会偷出路定国的存折呢!他到没有把这存折与水泥厂的注册资金联系起来,也没有能够就此推出水泥厂其实是一个假集体实私营、根本不能够列入一百户破产企业名单的企业!
其实,这个矮小的男人就是国商银行总行已经是三下桃花江的老孙。
原来,老孙通过杨兰兰找资产保全部韩主任说了情。韩博士后很会作人,给了杨兰兰这个面子。于是,老孙就又被总行资产保全部作为反聘人员请回来,协助工作,这为老孙的“讨回尊严义举”提供了实施的机会!当然,韩主任并不知道老孙曾经与郑革新有过过节,一来想那老孙曾经接触过水泥集团的贷款核销问题,情况熟悉;二来想那老孙目前是本部最怂、最蠢也应该是最听话的人员,自己本来就是想对水泥集团的核销调查走个过场了事,当然,就把老孙确定为赴光照市调查的最为最合适的人选了!于是,老孙的“讨回尊严义举”便可以实施了!!
那老孙忍辱负重地在总行资产保全部谋了个位置,正是为了实施他的“讨回尊严义举”,还国商银行一个正义与光明的同时,也想报郑革新的几箭之仇,彻底搞清原水泥厂搞的猫腻,掀翻郑革新!
鉴于前两次来,由分行郑革新接待,自己都吃了亏。这次老孙便学了一次大人物,来了一次微服私访。他没有惊动分行郑革新,而是夜宿库辛勤的宿舍,白天就悄悄地开始自己的调查了。
他穿了一个肥肥的羽绒服,罩着羽绒服上的大帽子,来无踪去无影的,他相信光照市没有一个人会认出他来。老孙这次学聪明了,不再单独考察水泥集团和单独考察股份公司了,他把两家企业联系起来进行了考察和分析。他拿了一张《cc金融》杂志的特约通讯员的工作证,是凡与原水泥厂和现在的水泥集团、股份公司有关的企业和单位,他都以进行正面报道的名义,进行采访,收集尽可能多的材料进行分析、研究。
毛泽东说:“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看来说得真是真理!现在,老孙对水泥集团和股份公司的了解几乎要融会贯通了。
他发现原来水泥集团的业务几乎是整个转移到了股份公司的;股份公司资产越滚越大、现金流越来越足的时期,也正是水泥集团贷款越来越多,资产越来越少的时候。而且,现在股份公司的客户几乎就是原来水泥集团的客户;现在股份公司的技术骨干也几乎便是原来水泥集团的熟练技工!水泥集团原来的好地皮、好设备,现在全部属于了股份公司。而水泥集团呢?只剩下了没有办法打发走的百余名老弱病残的在岗与退休职工、几千万元巨额负债和一堆破烂资产!
而水泥股份就好像一个从丑陋的蛹中新生的花蝴蝶一般,完全是行了金蝉脱壳之计,去掉水泥集团这个破烂壳之后,得到了重生,变成了一个现金流充足、没有负债、员工精干、产品稳定的新企业!而股份公司的新贵,除了土地算作国有股份外,几乎全部是私营企业、假集体实个人企业、甚至直接就是个人!在大股东里,除了路定国之外,老孙知道还有钱副市长的公子——钱亮亮,还有一个叫向峥嵘的人。
老孙又一次冒险穿过黄草坡、跨过修建一新的铁锁桥去了海藻石矿,发现诺大一个蕴涵着海藻石的荒山,基本上没有开采,所谓的海藻石工艺品公司只是山脚下一个十几个人的小厂子,而且是集设计、雕刻、销售为一体的。而股份公司是把这个公司作价四千万元,其中支付现金二千万元进行收购的!
老孙还冒充投资者,深入海藻石矿所在的吴家村。他听一位村干部透露,最初乡政府向钱亮亮出售海藻石五十年的不限量开采权,只卖了五十万元!那钱亮亮只办了一个企业执照,从国商银行贷了一百万的款,找了几个技术工人,零敲碎打了三年,便使他的企业升值为四千万了!这种资本运营,这种包装企业再出售的玩法,真的比李泽楷还李泽楷呢!老孙听了几乎不知道什么是愤怒了,只顾睁大有些歪斜的眼睛,连连惊叹:“玩得漂亮!玩得漂亮!”
老孙在拥有海藻石矿的吴家村,还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原来,这吴家村就是总行吴渡大行长的家乡!
光照市大山里的村民们与平原老百姓的生活方式不同,他们由于没有大片的平地,因此没有完整的村庄;每当大山出现比较大的缓坡,便会聚居几户人家,在政府的行政管理上,这几户人家便叫作一个组,就近的若干个组就组成一个行政村。而据说,海藻石矿后面的大山上,便是吴副行长的老家所在地:吴家村五组!
老孙是带着巨大的好奇心,来找寻吴渡故居的。大山坡上,五组的几个村民们,此时,正坐在阳光下的石板上,一边晒太阳一边闲聊,那副悠闲、自得的神态,一定是被城里的忙碌的有钱人所羡慕的。
“吴渡的家住在什么地方?”老孙问。
“就在这里。”一个穿大红褂子的村妇说,眼睛打量着老孙,列嘴憨笑着,同时,用一根手指往山坡上指了指。
“不过,人家早就搬城里去了!一家人早就发大财了!”一个穿蓝衬衣的村妇补充道。
“吴渡可是我们这里出来的大人物!不过,听说他犯罪了!还要被枪毙呢!”一个穿旧中山装的瘦老头插嘴说,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作成枪状,对着自己的脑壳,“砰”了一声。
“他家原来的房子呢?”老孙好奇地问。
三个山里人几乎同时指了指山坡上的一间茅草屋。
“那茅草屋就是吴副行长的家?”老孙惊诧地问。
“门没有锁,我带你看去!”瘦老头主动地说,“吴渡的父亲早亡,老母都快八十岁了,现在还活着,是前几年才搬到城里去的!”
吴渡家世居的茅草屋是与其他村民的土石房并排建造的,墙是由木板围成的,木板虽然拼连得很细致,但是,在木板与木板的连接处,不少地方还是有缝隙,可以窥到黑乎乎的屋内。屋顶是由胳膊粗的树干搭起的架子,再铺上厚厚的茅草做成的,据说屋顶上的这种茅草是可以挡雨的,不至于使房子在阴雨天成为一个人工的木水缸。房门也是木板的,没有窗子,一条黑铁链子扣在木墙的门板上,权当门锁。
瘦老头摘下黑铁链子,推开摇摇晃晃的破木门,说:“进去看嘛,原来他们就住在这里!”
老孙随着瘦老头低头躲过低矮的门框,钻进茅草屋内。茅草房由于没有窗户,房内非常黑暗,还有一股刺鼻的碳火味儿。屋内,四周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过了好一会儿,人们的瞳孔在黑暗中逐渐放大之后,才看清了茅草屋里的摆设。
这茅草房里面,简直不像一个人住的家,十几米见方的地面,到处堆满了东西:有农具、有茅草、有破衣物。屋子的中央,烧着一堆碳火,碳火上面,悬着一口锅,锅是用一个足有两米长的打火钩挂在房梁上的,这便是吴渡双亲曾经取暖、做饭的地方了。房门口摆放着一个黑糊糊的梯子,梯子通向房顶那只有一米高的阁楼,阁楼上堆满破烂!
屋子的靠墙处,有一张床。床是用很粗糙的木板钉成的,床上堆着一床棉被。老孙走上去一摸,一床又脏、又破、久无人用的棉被下,居然铺的只有稻草!
看罢,老孙不觉有了感悟,也不觉为人性之不测而感慨起来。想那吴渡,从这样赤贫的家庭里走出来,混到总行副行长的高位,已经荣华了整个吴氏家族,尚不能知道满足,直至要让一颗子弹了结了自己的人生!是贫穷使其越发贪婪,还是某些不合理的体制唆使其贪婪得心理变态?真是可怜、可叹!
老孙又问:“其他人家是不是也这样?”
瘦老头回答:“他们家最穷!有几户跟他们家情况差不多的,小娃儿都上不起学!”
一个村妇插嘴道:“我们村几个穷家的娃儿,都是一个叫佐罗的人帮助交的学费!”
瘦老头打断了村妇的话,自作聪明地说:“佐罗?那是电影!现实社会哪里有叫这个名字的人!听说有这么一个组织,他们帮助娃儿们联系的学费!”
从吴家村回来,老孙还冒充买地墓地的外地人,去了天堂公园墓地,因为有老百姓告诉他,这里也是股份公司投资兴建的。但是,一个叫洪梅的经理却告诉他,这里是市委向明书记大公子投资兴建的股份制企业,与股份公司没有一点关系。而后,洪梅还耐心细致地给老孙讲述了死后埋在这里的种种好处,什么福荫子孙、什么满门兴旺,并劝老孙给自己和老伴儿买一个双人墓穴,承诺可以按照九五折销售,而且如果带北京人来购买,还可以给老孙提中介费百分之五,直把个老孙搞得一头雾水,只得哼哼哧哧地敷衍着,无功而返。
等老孙从天堂公园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近黄昏,他没有找个餐馆吃饭,却让人意想不到地直接进了光照市妇女儿童商场!
他先是可着商场满处地转悠,最后终于档不住其爱物的诱惑,他还是来到了女性内衣专柜。看看兰色的文胸,他摸了摸,真想取下来购买,但是,他终于忍住了;闻闻带香味的内裤,看那薄得透明的面料,他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把他的爱物毅然取下来,在导购小姐奇异地目光之下,他走到了收款台,准备付款。
虽然“讨回尊严义举”让常人看来,几近伟大,但是,现在的老孙却依然是个常人!虽然,他在调查工作上进展顺利,但是,他在生活上却潦倒得很,也没有半点光辉可言。老婆为着他在光照市闹出来的丑闻,要与他断然离婚,使得本来就没有性生活的老孙,越发没有女人可碰了。可那老孙却又是知道嫩女子种种好处的人!
但是,有了上次被抓的经历,现在的老孙,确是断不敢贸然再去嫖了。于是,依然长着常人肉身的老孙,积憋成疾,除了开始手淫之外,竟由于偶遇斗牛犬如意得了女人内衣、内裤,又染上了精神病的一种——恋物癖!!到光照市的日子里,他除了从斗牛犬如意那里以肉骨头换得自己的爱物之外,偶而,他还忍不住要到商店里,购上一件女人那种薄如轻纱的内裤用以自慰。
此时,拿了女人内裤的老孙,心里获得了病态的满足。
忽然,老孙同志感觉自己的身后有一股异香,他寻着异香回头看去,却突然看见身后出现了一个美女!老孙原本想欣赏一下美女,可定一定神,却突然吓得差点瘫在地上!原来,身后边的美女不是别人,竟是娜娜!
娜娜异常得惊诧,眼睛都睁圆了:“您是孙处长吗?!”
老孙尴尬得只恨没有地缝可钻:“我是!你都不认识我了?”
“您怎么又来了?”
老孙跟娜娜说了实话:“我又被反聘回资产保全部了!”
“您又来出差?”
“是呀,我还是为水泥集团核销的事情来的!”
娜娜诧异了:“您怎么没有去分行?怎么在这里?”
老孙哼哼两声,支吾着撒谎:“我刚来,想先帮家里的老婆子卖一件内衣!”
娜娜笑了:“您对您爱人可真好!”娜娜说罢,见老孙的一双老手紧紧地纂着女人的内裤,感觉出了不自然,自己不觉倒红脸了。
老孙刚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台阶,一个方头方脸、胖墩墩的小伙子走上来,笑着和他打招呼:“孙处长,咱们又碰上啦!”
老孙惊诧了一下,而后会心地笑了:“牛有本,是你!你准又是来看娜娜的!”
牛有本被老孙搞了一个大红脸,尴尬地支吾着:“我到股份公司来了!顺便看看娜娜!”
其实,牛有本此次是借公休假的机会专程来光照市的。一来看娜娜;二来,他还有一个秘密的目的,就是想悄悄地核实一下股份公司的情况。因为,一个叫“心有不平”之人写的检举股份公司企图欺诈上市的材料已经送到了他所在的处,而他作为该股份公司上市的经办人,本着对企业负责的精神,他还是想先掌握一些第一手的材料,虽然现在领导上并没有给他正式布置调查任务!
三个曾经一起工作,而后又各奔东西的人,现在却又奇迹般地相聚了!他们在一起吃了一顿难得的午饭。饭后,老孙独自走了,牛有本自然不会放弃送娜娜回家的机会。
桃花江畔,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隔着一尺的肩距,慢慢地走着。望着桃花江清澈的绿水,牛有本真想把自己在情诗里的苦涩化为现在的一句话,就是对娜娜说:“我爱你!你接受我吗?”
他想,即便说了之后,娜娜拒绝他也行呀!因为,他憋闷得太久了,有时他感觉这种等待,比遭受拒绝还难受!但是,心性很弱的他却始终没有把话说出口,话每每到了嘴边,又每每被他咽了回去。
其实,娜娜望着眼前树木上片片的绿叶,真想说:“你可别再给我写诗了!我们就作朋友吧!我们也只能够作朋友的!”但是,话一出口就变了样!她轻轻地问:“你这次来,主要是做什么?真是来股份公司的?”
牛有本违心地点点头:“我感觉股份公司有欺诈上市的嫌疑!”
娜娜沉了沉,认真地问:“在新单位里,你是不是有权力阻止股份公司上市?”
牛有本谈起业务,就轻松了:“这就像银行放贷款一样,经办人员是第一关!我说好的项目,不一定就能够审批上市;我说差的项目,如果上级再翻盘批准上市,可能性也很小!”
娜娜的眼睛突然亮了:“我这里有一份股份公司企图欺诈上市的材料!”
牛有本也兴奋了:“我就是需要最基层、最真实情况!”
等牛有本站在娜娜家的小楼之下,拿到娜娜从家里取来的材料时,他不觉吃了一惊:娜娜交给他的材料和他收到的“心有不平”的检举材料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一份原水泥厂六千万长期投资的明细帐复印件!
“你从哪里弄来的?!”牛有本问。
43、杀人密信
这天,郑革新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参加国商银行的可视电话会议。总行李鼎银行长正在作《坚决控制不良贷款上升势头,转变思想、开拓思路化解不良资产,提高国有商业银行资产质量》的报告,他对银行不良贷款居高不下的原因分析道:
“一是,地方政府的干预,使得我行不良贷款在某些地区有增高的趋势,比如光照市,地方政府部门打着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幌子,居然搞什么‘百千万工程’,竟然要破产一百户企业!竟然要逃废一千笔债务!他们竟然把逃废银行债务当成促进地方经济发展、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手段!!于是,光照市便出现了企业一窝风地搞破产,争先恐后逃废银行债务的情况,甚至出现鱼目混珠,营私舞弊,违法犯罪的现象!二是,我行体制存在问题。存在着历史上流传下来的把贷款当成财政拨款用、只放不收的习惯!存在着任人唯亲、搞小圈子的现象;存在着贷款放好放坏一个样、责任不明的现象;存在着信贷人员责任心不强,基层银行管理混乱的现象。三是,银行之间的无序竞争,造成贷款的盲目投放。银行为了竞争客户,人为降低了贷款审查的条件,致使老呆帐尚未消化、新呆帐就又出现!”
郑革新听了李行长的分析,不觉点起了硕大的头,小声嘀咕道:“就是嘛,谁在我的位子上都会放出水泥厂、百货公司这样的不良贷款,最多只是多少而矣!!谁在我的位子上,面对所谓的‘百千万工程’,都会让银行资产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李行长继续分析道:“银行不良资产居高不下的第四条原因是,腐败问题严重!个别行的个别人,腐化堕落,把国家的权利当成自己私人的利益,完全是害群之马!他们甚至与企业串通一气,弄虚作假,吃里爬外,视损公肥私为能事!”
郑革新的精神不觉一紧,他焖心自问,不觉良心忽有发现:他自己就应该属于这等害群之马!他自己就与企业串通一气,吃里爬外,视损公肥私为能事!
在化解不良资产方面,李鼎银行长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对一些切实无法收回贷款本息的企业,当地银行可酌情实行鼓励收款政策。总行要对不良资产区别对待,拟实行如下政策:第一,部分还本免息,即企业归还部分贷款本息,银行免除企业部分利息;第二,完全还本免息,即企业只要归还银行全部贷款本金,企业所欠全部利息即可全部免除;第三,还息免本,即企业只要归还所欠银行利息,即可免除所欠银行贷款本金。”
李鼎银行长对即将出台的上述措施,还提炼出了重大的意义:
“中国已经加入了wto,面对越来越激烈的国内和国际金融竞争,国商银行要痛下决心,千方百计地甩掉包袱、尽快核销呆坏帐,以轻装前进,为国商银行整体或局部上市创造条件,同时,也树立国有商业银行良好的企业形象,以经得起国际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和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同业调查。”
郑革新听着李鼎银行长的讲话,精神紧过之后,又为之一振:国商银行雄心勃勃的改革计划,使水泥集团七千五百万贷款本息的核销问题恰逢天时!
他不等总行的可视电话会议结束,就先调小了计算机的声音,给薛美的办公室挂了电话,他还没有开口,薛美已经从自己电话的来电显示上看到了他的号码:
“我的大行长,您有什么指示呀?”薛美玩笑着。
郑革新直截了当地通报了好消息:“总行为了压下不良贷款指标已经急了!整个一个挥泪大甩卖啦!”
薛美有气无力道:“总行还不是为了保住李行长的乌纱帽,做一些面子事儿呗!”薛美跟银行斗智斗勇十余年,也已经熬成半个银行家了。
郑革新解释道:“你只说出了事物的一个方面,而另一个方面则是:李行长保乌纱帽也好,迎接wto也好,此次对核销贷款倒真的有措施了!”
薛美的注意力被调动起来了:“什么措施?”
“你只要还了五千万贷款的利息,本金就可以合法免除啦!”
薛美泻了气:“我还以为是什么好消息!我已经欠你们银行两千五百万利息了,我哪里有这么多钱去免除债务!”
“路定国那里可不可以出个二千万?你想,你们还了两千五百万的利息,也核算呀!你们里外里只出了两千五百万,不但五千万资金白用了,不是还相当于你们从银行赚了两千五百万吗!”郑革新该拿的已经拿了,该抹的却还没有完全抹平,他当然巴不得薛美和路定国联合发力,把这个大窟窿给堵上。
薛美又没精打采了:“银行为什么赔本赚吆喝吗?”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是避免总是零受偿:收一分钱回来,也比一分钱收不回来强!”
薛美颇为赖皮地说:“你不了解路定国,还不知道我的底!我拿什么还嘛!我们只有走让银行一分钱也收不回来的核销之路,把贷款彻底核销才行呐!”
郑革新还不死心:“你是不是和那老家伙打个招呼?可别放过这个好机会!”
薛美嗔怪道:“你怎么想得出来吗?让我去找他?那还不如你们银行自己去找他呢!”
郑革新见薛美顽固,便知道这个套子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够解开的了:“我找姓路的,他还不是早有话等着我:股份公司已经与水泥集团没有任何关系了!”
郑革新悻悻地挂上电话,可视电话会也完了,他刚关上计算机,胡主任就敲门进来了,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郑行长,下面储蓄所报来一个很特别的案子!”
郑革新一惊:银行出事没有小事!自己的事情还没有搞利索,他更不希望别人再出问题。但是,大行长毕竟是大行长嘛,他就有里外不一的本事!他伸手示意胡主任坐下来,自己则慢慢地品一口茶,才淡淡地问:“什么事?别忙,慢慢说。”
胡主任在郑革新对面坐下来,依然惶恐:“桃花储蓄所写了一个材料并送了一盘带子,有一个人拿了一个多年以前的老存折办查询,十六块硬是改成了十六万!”
郑革新一听,心里大惊:十六块改成了十六万的存折,除了自己丢失的那个,谁还会有!他的脸上努力作出平静而严肃的表情:“人呢?”
“桃花储蓄所的同志发现问题就追出去了,可那人已经跑了!听说是个瘸子!”
“瘸子?”郑革新继续故作平静地问:“向公安局报案了吗?”
“桃花储蓄所鉴于没有发生损失,对案件也不好定性,就没有报案!”胡主任说罢,把椅子拉近郑革新,异常严肃地小声说:“幸亏他们没有报案!”
郑革新见胡主任这副表情,又一惊,怕自己露出过什么蛛丝马迹,被胡主任抓住了,便继续强作镇静:“为什么?”可他的声音,此时却有一点颤抖了。
胡主任睁大眼睛:“这涉案人,我怎么看怎么是总行的孙处长!”
“老孙!他拿了存折!丫要是知道水泥厂是私营企业,是欺诈注册的,核销不就彻底泡汤了吗?!”郑革新心里想着,大脸已经变白了。
胡主任以为郑行长是为案情的复杂和突然才变了表情的,便好心安慰道:“也可能是我看得不准!我给你放一下带子,您再看看!”
于是,老孙在桃花储蓄所表演的一幕,通过监控录象,又在郑革新眼前上演了:
女储蓄员起立,说:“您好!您办理什么业务?”
老孙没有人影却有声音:“姑娘,我这伤腿不中用啦!你帮我查查余额吧?”
保安帮助老孙递上了存折。
女储蓄员拿了老孙的存折,说:“大爷,您这是什么年代的存折了?我给您换一个新的吧!”
老孙说:“不必不必,这是我爸爸的,他去世了,我是留着作纪念呐!”
女储蓄员一笑:“机器都不能识别您的折子了!我只有人工输入帐号了!”而后又道:“大爷,您这存折写的十六万,怎么机器里面显示才有十六块钱呀?”
老孙突然窜上来,伸手拿了女储蓄员手里的存折,说:“对!对!我爸爸留给我的时候说了,十六块不好看,改十六万吧。时间一长,我倒给忘了!”
而后,老孙收了存折一边快步出门,一边说:“老喽!都糊涂啦!”
看完带子,郑革新一直坐在沙发上发呆,脑子里却急速转动着惊心动魄的问题:老孙怎么得到的这个存折?他想干什么?他是否明白了这存折的奥秘?还有什么人知道这个存折?那个小帐本哪里去了?是否也在老孙那里?
胡主任见郑革新一个劲儿地发呆,以为是郑行长对老孙同志的革命同情心使然,便问:“我们要不要先向公安局报案?”
郑革新醒过闷儿来,赶紧搪塞:“总行领导用旧折子办查询,也不属于违法乱纪,不值得报案嘛!”而后,郑革新故作镇定,轻轻地再品了一口茶,心里拿定了主意,便从容地对胡主任布置道:“总行领导的名誉最重要!何况那老孙为了支持我们的业务发展已经出过一挡子事情了!”
胡主任狐疑地插嘴:“您的意思……”
郑革新果断地说:“通知桃花储蓄所,不要宣扬这件事情,谁无事生非,到处乱说,我就按照损害我行商誉,处理谁!我亲自找孙处长了解情况,需要报案,我再通知你!”
胡主任见郑革新对总行领导这样爱护和保护,好心的她,除了命令桃花储蓄所坚决保密外,自己更是以身作则,再也没有对第三个人说起此事。
当晚,郑革新和薛美都没有睡塌实,更没有搞床上运动的心思了。他们认为已经到了对老孙同志再次采取非常行动的时候了,他们一定要一举再夺回存折,最好再夺回或者找到小笔记本的下落。
第二天一早,两人起得床来,突然,发生了一件让他们颇为震惊的事情:爱犬如意没有从外面叼回骨头来,呼哧呼哧叼回来的,却是一个信封!放在地上,一瞄一窜,撒着欢地玩。
薛美叫声:“如意!”
如意见主人叫,才丢了自己的新玩艺儿,摇头摆尾地来到薛美身边,撑着两条后退,站了起来。
郑革新赶紧夺了信封,薛美也撇了如意凑过来。郑、薛赶紧打开信封,却发现里面有一张小纸条,两人打开纸条一看,却见上面短短地打印着几个字:“孙,已近私处!手再软,后患无穷!”落款是一个大号字码的“杀!”
郑、薛看罢,突然感到浑身的汗毛都一根一根地竖起来,他们各自都能够感觉出来,冷汗正沿着他们自己的后脊背,在慢慢地流淌着。
这是什么人?他要干什么?
44、溜之大吉
老孙最近在水泥集团可谓日理万机,他让薛美把水泥厂自打成立以来全部的帐簿和原始凭证都找出来了,满满地摆了一大桌子。由于水泥厂是假集体、实私营的企业,是路定国和薛美私人的企业王国,而且,水泥厂对税务局是实行的包税制,按年度核定税额,按季度交纳税款,因此,根本就没有人和单位有权利、有责任、有义务对水泥厂进行严格的财务制度建设要求。因此,老孙同志呕心沥血,辛勤工作,但是,收获却不大。因为,水泥厂的帐簿根本不全,尤其是长期投资六千万的帐簿和凭证根本就没有。但是,即便如此,老孙同志还是又发现了一些新问题:
第一,水泥厂早期的所有者权益只有十六万,出资方不是集体,而是路定国个人!这说明水泥厂本是私营企业,集体的名义是假的!第二,该厂近几年连续购置了巨额固定资产,有水泥搅拌机、卡车、汽车,但是,却没有实物!第三,厂房和办公楼每年都要出资数百万扩建、维修,但是,实地一看,那破烂的厂房和办公楼却像是十年没有做过任何维修的!这些钱和物都跑哪里去了呢?
面对老孙直言不讳的疑问,薛美依然保持着一惯的平静:“破产名单已经实实在在的进去了!损失的就已经损失了,卖给股份公司的就卖给股份公司了,打发下岗职工的也全部都打发下岗职工了!总之,贷款无法还,我们只好合法破产、合法核销贷款了!”
存折能够对应上企业的注册资金,那小笔记本应该对应着什么呢?老孙似乎突然感悟到了什么,明知故问道:“那六千万长期投资,是不是一次划出四千万,一次划出二千万?”其实,他上次来的时候,已经掌握了水泥厂这样划款的凭证,但是,他现在已经确认如意叼给自己的小笔记本就是这六千万投资的明细了!他想试一试薛美,看她是个什么态度,以期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薛美并不知道老孙上次通过银行划款单就已经找到了水泥厂六千万长期投资划出的方式,便有意扰乱视听:“是分好几次划出去的!我记得很清楚了!”她怕小笔记本真的落在老孙手上,明白了笔记本里面的那两笔帐就是四千万和二千万所谓长期投资划出和支付出去的明细!同时,她也暗自庆幸,好在自己还算聪明,除了从自己任总经理的广西分公司转出的一笔二千万的款子,注明了“上交所”之外,就没有在笔记本里详细写明受款人的具体姓名和受款地点!
老孙见薛美眼中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惊慌,便越发相信了自己的判断,联想到手里十六万的存折和路定国早期的十六万注册资金,老孙不但惊愕,而且突然恐惧起来:“莫非这个里面只有十六元的老存折就是路定国原来的出资证明!难道这个水泥厂不但是个红帽子私人企业,而且还是靠欺诈注册的企业!?那么,这个假集体企业完全够不上光照市的破产标准,更何谈贷款的核销?!这样推断下来,那个郑革新就不只是个渎职问题,而且肯定是与路、薛沆瀣一气、鲸吞银行金融资产的经济犯罪分子!”
想到这里,老孙虽然对自己深入虎穴的处境感觉出了恐惧,同时,也突然产生了快感:看来,这次自己不但能够搬倒老冤家郑革新,报被郑革新历年羞辱的几箭之仇,甚至可以更进一步,还可以把郑革新送上断头台!老孙还是很乐意看到一颗从法警枪堂里射出的炸子,炸开郑革新那个大脑壳的!他也是很乐意作为白发人为他郑革新这个黑发人去送葬的!
想到此处,老孙忽然忍不住自己心底的快乐,呵呵地笑起来。
见老孙笑得狰狞,薛美倒感觉毛骨悚然起来,心里一沉,想到了那张仿佛从天而降的小纸条:“孙,已近私处!手再软,后患无穷!杀!”
老孙见一贯妖艳的薛美呆愣愣的看着自己而且面露凶相,便也开始毛骨悚然起来,心里打着鼓:看来自己这三下桃花江,如果不赶紧以三十六计(溜之大吉)结束自己的“讨回尊严义举”之旅,等待自己的恐怕就不会只是被抓个嫖娼、身败名裂的结果了!老孙可不希望桃花江畔成为自己“讨回尊严义举”的滑铁卢!更不希望光照市成为自己生命的终结点!下半辈子他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他还要一如既往地为社会讨公道,为自己赢得尊严呢!
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挣扎了五十多年的他,自然懂得狗急跳墙的厉害。于是,老孙赶忙对薛美谄笑道:“薛总,感谢你多日的陪伴了。”
薛美从“杀”的联想里醒过闷儿来,赶紧调节一下自己的面部肌肉,重新微笑地问:“孙处长,您说什么?”
老孙也作出笑脸,说出假话:“你们的核销材料完全真实,我已经没有必要再调查什么了!”
薛美笑得很难看:“您是说您要结束调查,准备回总行了?”
老孙坚定地微笑着:“我明天就走,买早晨的飞机!”
薛美不笑了:“郑行长还不知道吧?”
老孙谦虚道:“我只是个退休反聘人员,怎么敢劳驾郑行长大人!”
薛美客气着:“那今晚我和郑行长一起给您饯行嘛!”
老孙也客气着:“不必不必,我今晚要会个朋友,很晚才能够回来!”见薛美面色难看,老孙便缓和一下口气,“材料我会马上报给韩主任,他其实早就是同意这个项目了!我只是走走过场,借机游山玩水而矣!”
老孙是个神经脆弱并且第六感官极度敏感之人,晚上,他没有再在国商银行招待所住,也没有通知胡主任,便自己提前结了帐,提上自己的全部物品,又偷偷地溜回了库辛勤的单身宿舍。
库辛勤很诧异,特地从办公室赶回来给老孙开门:“你老兄这是怎么了?鬼鬼祟祟的!像个地下工作者一样!”
老孙黑着脸,依然玩笑道:“我总感觉身后有杀气,总像有个鬼影跟着一般!”
库辛勤笑了:“这可是社会主义的中国,是共产党的天下!”
老孙面色难看:“整个中国是社会主义,可局部也可以搞资本主义嘛!整个共产党光明磊落,可个别同志也还是可以搞阴谋诡计嘛!我只是怕掉进个别混入党内的阶级异己分子的黑洞里来了!”
库辛勤见老孙不像是开玩笑了,便也沉了脸:“什么事情?你可别瞒着老弟!”
老孙终于给库辛勤透露了一点信息:“水泥集团的水很深呐!连带着股份公司的水也不浅!你可千万不要再往股份公司扔钱了!我这可不是要跟你竞争才说的!”
库辛勤也透露出了参股银行的商业机密:“我们总行已经又指示了,不但不准再对股份公司追加投入,而且还逼着我清收老贷款呐!”
“为什么?”老孙还想再收集一点信息。
“像你说的,我们总行的林行长也感觉水泥集团和水泥股份之间有说不清楚的事情!”库辛勤也没有和盘托出。
老孙见库辛勤不愿意多说,自己也就作罢了,神秘兮兮地说:“库行长,我想劳你大驾。”
“什么事情?”
“我到北京之后,你帮我寄一份材料过来。”
“材料呢?在什么地方?”库辛勤问。
老孙一笑:“我到北京之后,再打电话告诉你!”
库辛勤捏了老孙的肩膀,看着老孙的脑袋,半认真半玩笑道:“回去之后,你老兄最好先到安定医院检查一下!”
45、十面埋伏
老孙的溜之大吉,在郑革新和薛美眼力,无异于仓皇出逃。尤其是老孙在招待所的不辞而别,无异于打草惊蛇,更是让郑革新和薛美惊出了冷汗。如果老孙不是知道了足可以致自己于死地的材料,他何致这般仓皇?如果老孙不感觉自己对其已经心存杀机,他又何必惊慌如此?
女人在关键时候比男人的心还硬。薛美躺在郑革新的身边,阴沉着脸,狠狠道:“看来,我们必须往前走一步了!弄他狗日的!”
郑革新翻身起来,看了薛美阴森的脸,现在,这张脸已经一点不美,一点也不妖媚了:“你是说……杀?”
薛美以无言算作回答。
郑革新惶恐着:“怎么杀?谁去杀?”
薛美笑了:“我说你们北京人不行就是不行!我看你是白长了一个大身板!那老孙难道比一头猪还难弄死?”
郑革新苦笑着:“我知道比杀猪容易!但是,杀猪没有后果,可杀这个瘸子,弄不好要玩掉小命呀!”
薛美再次冷笑:“他不死,你郑革新也要丢掉小命!!”
郑革新不高兴了:“你怎么能够这么说!”
薛美不动声色,冷着声音:“我说的是事实!杀他的风险比让他活着的风险要小得多!!!”
郑革新又翻身躺下,叹口气:“没有想到,我郑革新会走到这一步!这不是与社会为敌了吗?”
薛美冷笑了:“就像做爱的快乐会让我多次上手术台一样!我们犯了一个共同的错误,就是面对快乐,忘乎所以!谁让你要把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要装进自己的腰包里呢!”
郑革新终于还是下了决心:“得,说这么多没有用了!是下毒还是捅刀子,你说!我干!否则,明天桃花江畔的刑场,就是你我的葬身之地了!”
薛美讥讽道:“你行吗?”
郑革新倒来了革命精神:“你以为北京人就会养猫养狗呀!说,你有什么想法!”
薛美低声说:“一会你打个电话,以行长的身份约孙瘸子明天一起吃早饭。”
郑革新打断了薛美的话:“下毒可不行!我们脱不了干系!”
薛美皱了眉头:“我有这么蠢?”
“那怎么办?”
“吃罢早饭,当着大家的面,我找猴子当司机,送他去机场,半路上……”
郑革新又打断了薛美:“还是脱不了干系!”
薛美突然起身,对郑革新厉声嗔怪道:“你真讨厌!等我说完嘛!”见郑革新不支声了,薛美又低声道:“你是汽车兵出身,还不会把汽车侍弄一下,让汽车刹车失灵!从光照市到飞机场要走那么多山路,你还怕他掉不下去!”
“你是说让猴子和孙瘸子一起完蛋!”郑革新开始有一点佩服薛美了,但是,依然提出了问题:“如果出了车祸又没有死呢!”
薛美笑道:“我是布置猴子出车祸之后动手,杀!如果猴子一起死了,就算了;如果他们没有死,猴子再动手!”
郑革新狐疑着:“如果猴子知道我们要连他一起弄,他还能够干吗?”
薛美笑了:“猴子对我很信服,我只告诉他中途车子会出一点问题,出了问题之后,就动手,并伪装老孙是车祸致死的!”
郑革新不说话了,他真的开始佩服薛美了,但同时对日夜陪伴自己的艳丽女人也开始产生了恐惧感。称她是条美女蛇,看来真是一点无为过!
郑革新正思忖间,薛美突然惊喜地叫起来:“又下雪了!真是天助我们也!”
郑革新也快乐了:“雪滑加刹车失灵!老瘸子不死等什么!”
晚上,老孙突然接到了郑革新热情的电话:“老孙,你大老远来了一趟,我们还没有见个面,你怎么就突然走啦?”
老孙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不会安什么好心,支唔着:“不敢劳你大驾,不敢牢你大驾!”
郑革新继续进攻:“我晚上到招待所看你,你居然不辞而别了!是不是他们没有接待好?告诉我,我去收拾他们!别忘了,你除了是总行领导之外,还是我的老邻居和老同事呀!”
老孙心说:我如果留在招待所还不知道能不能够像现在一样舒服、自由地呼吸呢!嘴上却敷衍道:“你们的材料属实,我没有必要再看了,回北京后,我直接报送韩主任就是了!”
郑革新死打烂缠:“明早咱们可要一起吃早饭呐!胡主任已经安排了,你可不要辜负她的一片好心呐!另外,我还有一点小东西需要你帮我带回家里呢!”
老孙无奈,只得答应了:“那行吧!”
46、暗箭难防
第二天,雪停了。除了那条依然湛蓝的桃花江,光照市已经被银装素裹起来。
郑革新给老孙安排的早餐是在桃花楼宾馆中餐馆吃粤式早茶。
老孙与郑革新、薛美握手寒暄之后,又把手与胡主任虽老但却依然小巧的手长时间的握住,真诚地客气:“感谢胡主任的一贯关照!”
此时,在善良的胡主任眼里,老孙已经是一个莫名其妙、神经兮兮、不弄出些故事不肯罢休的人物了,但是,她依然真诚的客气着:“照顾不周,多有冒犯,还请孙处长多多包涵!”随即把老孙介绍给猴子:“这是司机师傅!”
老孙望了一脸凶相的猴子,笑一下说:“见过了,刚才就是这位师傅把我从江边上接过来的!”
胡主任赶忙对猴子客气一句:“让司机师傅辛苦了!”
猴子又上下打量几眼老孙,对老孙和胡主任雌牙一笑,算作打了招呼,而后就没有再支声,只顾低头吃饭了。
郑革新却拿出一个旧茶杯递给老孙,客气着:“这个茶杯跟我十几年了,是我结婚的时候,老婆送我的,请你帮我带回家。好让老婆、孩子时时能够看到我!”
胡主任真心恭维道:“郑行长真是简朴,真是重情谊呀!”
反倒是薛美对把戏演得像真事一样的郑革新白了一眼,讥讽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谊重!”
宾主该寒暄的已经寒暄完了,该客气的也都客气够了,老孙索性又要了一碗皮蛋粥、一小盘凤爪。大家只顾认真吃喝起来。
老孙一边喝粥,一边还不断的看手表,不时起身向楼下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停车场眺望,席间还以小解为名出去两趟。
胡主任关心道:“孙处长是不是还在等什么人?”
老孙低声道:“有个行李落朋友那里了。一会儿他要给我送过来!”
郑革新心里一沉:这孙瘸子不会是要耍什么花招吧!猴子车里,连用来砸老孙脑袋的石头都准备好了!于是,他嘴上说道:“没有关系,落了东西,我可以帮你邮回北京去!”
薛美玩笑道:“只要我们的核销材料带着就行了!”
老孙一语双关:“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能够忘?肯定随身携带着!”说罢,又看表,又向楼下的停车场眺望。他开始着急了。
郑革新见大家都撩了筷子,以喝茶的名义在消磨时间,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看来还是赶快让老孙上车了事为妙,便望一眼大家,问:“诸位,都吃好了吗?”
老孙见郑革新特地望着自己,便说:“我吃好了,看你们还吃点什么?”
郑革新赶紧起身:“那我们就送老孙同志上路吧!”说罢,心怀鬼胎的他又感觉“上路”一词不妥,急忙改口,“送老孙同志班师回京嘛!”
大家下得楼来,猴子从停车场倒出一辆切诺基吉普车,一寸多厚的雪在轮胎之下,“嘎吱嘎吱”痛苦地呻吟着,不一会儿,车停在了大家的面前。
见老孙依然焦急地东张西望,薛美悄悄走上来,趁大家不主意,塞给老孙一张卡:“一千块钱,是我的一点小意思!”
老孙不便当着众人推桑,便只得悄悄收了薛美的小意思:“薛总也太客气了!”拿了薛美的礼品,老孙倒顿感塌实了,心说:看来,自己是有神经病!!看来,薛美同志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坏!更没有想加害自己的意思!否则,还跟自己搞小意思干吗?
郑革新等老孙和薛美交易完了,才踏雪走上来,看看自己的手表说:“老孙,不早了,可别误了飞机!落了东西,我替你收了吧!”
老孙见时间的确不早,实在不好意思再等待了,只好与郑、薛和胡主任分别握手话别,上了猴子的车。一坐下来,老孙对郑革新说:“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物品,我给朋友打个电话,让他不来送了吧!”
郑革新生怕再节外生枝,赶紧说:“那好!那好!”示意猴子赶快开车走人。
车子开动后,老孙还没有忘记与大家客气,伸出手来和大家挥了挥,以示告别。
郑革新虚情假意道:“大雪天的,注意安全!”
薛美更是强压得意之情,强作惜别之色:“路上千万小心呐!”
只有胡主任是真心的:“大雪天的,机场会不会封闭?”
郑革新赶忙封住胡主任的口:“下大雪的时候,才有可能封闭机场!今天一直没有下雪,怎么会封闭机场吗?”
胡主任依然好心,对老孙关切地说:“如果走不了,您再回来!”
猴子开着切诺基吉普车,还没有在送行的三个同志视野里消失,突然,一辆银色的沙漠王子越野车打着紧急灯,挡住了猴子的去路。一个胖墩墩、黑皮肤、小眼睛的司机钻出车门,对老孙高声叫道:“我是小黑,库行长的司机!孙处长上车吧!”
老孙见了,大喜,不由分说,提着行李下车,不顾雪、泥,连滚带爬地上了小黑的沙漠王子车,那模样与落荒而逃没有什么区别!
车上的猴子眼见着一单大生意没有作成,愤怒了,大叫:“你狗日的怎么说走就走了!郑行长知道吗?”
老孙指指远处茫茫白雪中,还能够看到身影的郑和薛:“你跟他们说,谢谢啦!不给他们添麻烦了,由朋友送我走就可以啦!”
猴子空准备了砸老孙狗头的石头,却不能够现在就拿出来砸,只得大骂老孙:“你个狗日的不是涮我吗!”
老孙一笑:“对不起!我们下次再见吧!”
猴子只得把车开回桃花楼宾馆,向郑、薛回了话,并询问下一步怎么办。当着胡主任的面,郑、薛虽然已经腿脚冰凉,惊恐、失落到了极点,但却都表现出宽厚大度的样子:“好呀,朋友送,倒给我们省汽油钱了嘛!”
趁郑革新打发走了胡主任的当口,薛美才赶紧对猴子布置:“跟在他们身后看着,看还有没有下手的机会!”她见猴子登上了切诺基吉普车要走,想起此车已经被郑革新做了手脚,忙说:“开我的车,远远地跟着,尽量别让他们发现!”
此时,沙漠王子车上的小黑却很奇怪老孙的行为:“不是说你没有车吗?可国商银行明明是有车要送你的呀!”
老孙狡猾地一笑:“还是坐库行长的车塌实!这对库行长来说,我这叫草船借箭!这对郑行长来说,我这叫声东击西!!”自己琢磨了一会儿,而后,又突然大笑起来:“整个一部《三国演义》!妙不可言呐!”笑罢,摇头晃脑地唱起了京剧《空城计》:“我站在城楼,观山呐景……”
去机场的路是一条很不一般的路。它的许多路段,是由古人开凿的古栈道扩建而成的,非常险峻。路的一侧是以半圆形凹进去的山石,另一侧便是万丈深渊下的桃花江。
路上的残雪积得很厚,听着车轮下咯吱咯吱的声响,尤其是车轮打滑失去控制的那一个瞬间,让车上的人简直不知道上帝会把自己带到哪里去。那已经被压出车辙的雪,在山里冷空气的逼迫下,已经凝结成冰,非常的滑。上坡的时候,那四轮驱动的沙漠王子车,即便是在小黑这样的山里老司机的手里,也像蜗牛一样慢慢地爬行,坡度较大之处,车子每行进一米,就要再下滑出半尺。下坡的时候就更加恐怖,车上的人多么希望像蜗牛一样慢慢地爬行呀,但是,车子因坡度的自滑,就会不知不觉增加速度。而每一刹车,车子便会偏离一次方向,弄得人心惊胆战一次。这时,只有慢慢地一次一次地点刹,再一次一次地调整方向,才能够避免滑落山下,出现车毁人亡的悲剧。要说那郑、薛也的确歹毒,如果不是老孙同志大智大勇换了车,在这种路上开没有刹车的车,老孙和猴子恐怕现在已经去上帝那里报到了!
小黑带着老孙就这样在雪后的山道上,战战兢兢、摇摇摆摆、力尽千难万险地走着。虽然路段依然险峻,但是终于,他们看见了起落的飞机,他们就要望见光照市的机场了!
他们开始放松,他们已经对冰雪没有什么恐怖的感觉了。就在老孙和小黑开始欢声笑语提速前行的时候,一出人间惨剧就在这异常优美的桃花江畔的险要路段上发生了。
47、祸不单行
库辛勤的老婆侯翠花突然收到了一封号称“雪亮眼睛”的革命群众写来的匿名信。
匿名信里说,他的老公和一个叫娜娜的高干之女好上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必是这一对恩爱男女寻欢作乐的当口。而且,库辛勤一点也不阳痿,他不但搞破了钱家大小姐的处女膜,而且还居然搞大了钱家大小姐的肚子,以至让人家钱大小姐作了两次人工流产!
那侯翠花本是个能够以排精量推测老公是否有外遇的女人,自打受了库辛勤与女同事亲热像片的刺激,发了祖传神经病——妄想症之后,由母亲陪伴,带着女儿过日子,她的妄想症也是时好时坏的。接到革命群众“雪亮眼睛”的密报,哪里还能够安静得了?第二天她就准备抱女挟母地飞来光照市对库辛勤进行讨伐,但是,却硬是被其母夺回了女儿,抱了回去。无奈之下,癫狂的侯翠花只得一人疯狂地飞过来了。
库辛勤接到岳母“侯翠花飞来”的通报,知道了侯翠花飞来的起因,大惑不解了!他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竟然跟一个神经病过不去!他的一颗心忐忑而恐惧,那感觉不比老孙担心自己将要被杀轻松!这个侯翠花如果只跟自己闹,倒还没有什么可怕,可她如果找娜娜闹起来,自己怎么收场?但是,库辛勤除了在梦里,除了在黄草坡摸了一次娜娜的白嫩胳膊并遭痛斥之外,就不要说搞大人家的肚子了,他千真万确地没有和娜娜发生过一点肌肤之亲!!
库辛勤为了避免侯翠花对娜娜造成身心伤害,还是忐忑地给娜娜打了电话,讲明了已经发生和可能发生的事情。讲完了,库辛勤正准备听这个任性的女孩子挖苦、呵斥自己的时候,娜娜却沉默了片刻,而后,突然低沉地问:“库辛勤,你爱我吗?”
库辛勤怎么也想不到娜娜在这个时刻突然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开口,如何作答了。
娜娜又问:“你怕了?我在问你,你爱我吗?”
库辛勤结巴起来:“侯……翠花,她来是找你……麻烦的!我们……”
娜娜突然“呵呵”地笑了:“你们男人都是这个样子吗?我倒要让你和侯翠花看看,我娜娜是怎么作人的!”
库辛勤不知道娜娜脑子里现在在想什么,依然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娜娜沉吟片刻,语调颇为冷峻:“库辛勤,我第二次问你。你真的爱我吗?你一定要正面回答我!”
库辛勤继续支吾着:“娜娜,咱们能不能……”
娜娜打断了库辛勤的支吾:“你如果是个男人,你就说实话!库辛勤,我再问你一次,你明白地告诉我,你爱我吗?”
现在,库辛勤根本就权衡不出来,说实话,说“爱”是个什么结果;说假话,说“不爱”,又是一个什么结果了。他被娜娜逼急了,他没有情不自禁地说“爱!我真的爱你!”而是脱口而出道:“我就是同你开了许多玩笑的罗宾汉!”
可刚说完,他又后悔了,在这个时刻挑明了对娜娜的表态,不是无异火上加油、飞蛾扑火吗?娜娜如果接受了自己的爱,两人在侯翠花的讨伐中,不是无异于自投罗网!娜娜如果不接受自己的爱,却也不能够就此扑灭侯翠花的怒火!
“真是你在捣乱!!罗宾汉!”娜娜似乎没有惊诧,声音低低地说。
库辛勤正窘迫间,对面的娜娜经过片刻沉吟之后,突然哭泣起来,抽抽噎噎地说:“没有想到,我娜娜,是这样、在这种时候得到爱情的!”
库辛勤正不知所措,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对面的娜娜却突然把电话挂断了。
库辛勤正准备再把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梁主任却一路小跑着来了:“库行长,出大事情了!”
库辛勤急忙问:“什么事情?”
“小黑出事儿啦!”梁主任喘着气,“刚才给您打电话,却总是占线!”
库辛勤没有好意思提自己和娜娜的长谈,直接大惑不解地问:“小黑出了什么事?”
“车掉到山下!车毁人亡!车毁人亡啦!”
库辛勤感觉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就大起来,心智也乱了:“怎么可能?小黑和老孙早晨还好好的!是因为路滑?”
“是交通队打电话过来的!我们快去看看吧!”梁主任对有些木然的库辛勤比划着。
老孙死去的现场是异常惨烈的。
沙漠王子车已经被巨石砸憋了,所幸的是石头砸在了车的后部,车的后部全部塌陷,前部是大部分塌陷,这才给小黑和老孙各留下了一俱整尸。两人的尸体虽然完整,但是,却已经被大火烧成了焦碳人,黑乎乎的,面目全非。车上的东西除了车的铁架子,也全部成为了灰烬。
由于车和司机都是参股银行的,交通警准许库辛勤越过了警戒线,走近事故现场,来辨认尸体。小黑的尸体依然卷屈在方向盘上,而老孙的尸体已经被甩了出来,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他的衣服已经完全变成了碳末,人体表皮也已经被完全烧尽,黄油油的脂肪依然往外流着油,男人那玩意却意外地直挺着,也许比老孙生前还雄壮。遗憾的是,可怜老孙的“讨回尊严义举”计划也在即将见到曙光的时候,就这样被终结了!
此时的库辛勤鼻子里被灌满了难闻的焦糊味儿,他没有流下同情的泪水,他的内心里只是翻涌着感慨与悲壮!
“是单纯的车祸吗?”库辛勤问。
交警队长知道了库辛勤的身份,便认真地解释:“从事故现场看,车是因为被石头砸中才坠落山下的,而后汽车油箱爆炸起火。”
库辛勤分析着:“关键的问题是石头怎么落下来的!对吗?”
交警队长点了头:“我们已经通知了市公安局,他们已经在进行侦察了。”交警队长说着,往山上眺望。库辛勤果然也看见几个穿制服的警察,在依然覆盖着白雪的山上游曳着。
交警队长又说:“不过刑警们说,山上没有留下任何人的脚印!也没有留下任何其他物件!如果是人为制造滚石,那么,这些人的作案水平就不一般了!他们要提前上山,要事先按装遥控装置,在远处看到来车之后,再准确地启动滚石装置!”说罢,交警队长摊开双手,又自嘲地笑了:“这不是天方夜谭吗?就是天方夜谭!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库辛勤看交警队长一脸自嘲地笑着,便问:“您认为不可能?”
交警队长一笑:“我感觉光照市的人还很土!不会与国际恐怖分子的先进技术接轨这么快!”
老孙之被烧死,最感快慰和吃惊的是郑革新和薛美这一对没有进行婚姻登记的伴侣。
那猴子开着薛美的大红色宝马车一路追赶老孙乘坐的沙漠王子车,偏巧积雪的水泥路又塌了个一尺深的一个坑,越野车能过,薛美的小宝马却由于底盘低而过不去!等猴子找来石头填了坑,再追上老孙的时候,老孙和小黑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到另外的世界去了!
经验老道的猴子没有停车看热闹,也没有掉转车头往回开,而是装作没有看见这辆燃烧的出事车,径直往前走,在一个岔路口,他才又绕回市里来,找薛美交差。
薛美一听猴子说老孙已经完蛋了,便问:“怎么办的?有没有人发现?”
猴子一笑,并没有贪功,而是老实巴交地说了实话。等猴子交了车一走,郑革新大笑起来:“十面埋伏,天罗地网!天罗地网,十面埋伏呀!!真是天意!真是天要灭孙呐!!”
薛美心里也舒服,可却没有笑:“你认为这个车祸是偶然的吗?”
“天上掉一块大石头,不是天意是什么!”郑革新依然是兴高采烈。
薛美则依然思索:“平白无故掉一块大石头,别人不砸单砸那个狗日的!你不觉得是有人精心策划的?”
郑革新亲了薛美依然妩媚的脸蛋:“管他是人杀、天杀,反正孙瘸子死了,他搞的那些材料也跟他一起化成了灰!我们又没有承受风险,还不是天大的好事情?!”
“好事是好事,但我们应该知道是谁杀的!”
郑革新有些不耐烦了:“也许是姓路那老东西;也许是司机被仇杀,孙瘸子跟着倒霉!”
薛美继续思索:“我觉得干这件事情的是那个‘杀’!”
郑革新一惊:“‘杀’?是那个写纸条的人?”
薛美点上一支摩尔烟,吸了一口,把烟吐到郑革新的大脸上,挑逗地一笑:“‘杀’躲在暗处,如果我们出手成功了,他就不出来;结果我们的计划让那个瘸子给躲过去了!于是,‘杀’就不得不自己出手杀人了!”
郑革新也静下心来了,点头不语,脊背上突然感觉凉飕飕的。好长时间,他才低声问:“‘杀’会是谁?他为什么帮我们杀?”
48、疯狂的收获
库辛勤和姗姗来迟的郑革新一起处理完事故和小黑、老孙的后事之后,已经是晚上了。
库辛勤忙得忘了带手机,也不知道侯翠花被接回来没有。他一进招待所的大门,却发现了路定国和吴侬。
寒暄之后,吴侬笑道:“嫂夫人已经进房休息了!你的手机居然留在了宿舍里!”
库辛勤诧异道:“是劳你们大驾把我老婆接回来的?这个梁主任,怎么能够这么办事!”
路定国说:“完全是巧合!梁主任正安排你们银行的车,正好我们来找梁主任谈贷款的事情,就顺手跑了一下!”
吴侬忽然作不高兴状,嗔怪道:“听梁主任说,你们参股银行不但不给我们增加贷款,反而要收我们那三千万!我们经营正常,又不欠你们利息,为什么?”
库辛勤一边在心里埋怨梁主任不会办事,一边表明自己的态度:“情况很复杂。由于总行的原因,新增那八千万低息贷款的确有些困难,但是,维持原状还是没有问题的,这个我说了算!”
吴侬早已经懂得了金融竞争的好处,叹了口气:“唉,光照市如果有第三家银行就好了!”
库辛勤玩笑道:“你们夫妻自己搞中国的第一家民营银行嘛!到时候,看得起我库辛勤,我就投奔你路总、吴总旗下!”
路定国倒很认真地开口:“我们钱总还真有这个野心!我是不行了,再搞几年就让位算了!”
吴侬笑道:“我是有这个野心,可却没有这个实力!”
他们又议论了一会老孙和小黑的事故。路、吴都异常惊讶,也真心地表现出了同情。路定国慷慨道:“如果地面上有什么抹不平的事情,老兄我帮你抹!”
吴侬看看腕上的小手表,说:“走,叫上嫂夫人,咱们先吃饭去!”
库辛勤犹豫了:“已经让你们辛苦了,怎么还好意思占你们的时间!”
“走,听我这个当嫂子的!”吴侬当着路定国的面就挽起了库辛勤的胳膊。
库辛勤急忙挣脱,只得实话实说:“你们可能不知道,侯翠花是个疯子!”
吴侬笑了,其实她早就知道库辛勤的婚姻状况:“其实,我现在才知道,嫂夫人的病,并没有想的那么严重!”
库辛勤狐疑着问:“一路上她没有什么反常?”
吴侬笑道:“她只问我‘是不是娜娜’的时候,有点紧张兮兮的,其他行为、话语都很正常!”
路定国补充道:“我说吴侬是我的老婆,你那夫人就和吴侬好得像姐妹一样了!”
也许是因为有路、吴在场,也许是因为病情还没有发作,侯翠花吃晚饭的时候,一直像个正常人一样,不但没有跟库辛勤大吵大闹,而且,还会和路、吴说些“谢谢、添麻烦”之类的客气话呢。
库辛勤送走了路和吴,回到单身宿舍,侯翠花也像没事儿人一样,并没有对库辛勤进行疯狂讨伐。虽然库辛勤没有跟侯翠花亲热,侯翠花也没有和库辛勤求欢的想法,但是,这一夜,两人竟平安无事地渡过了。
早晨,库辛勤更是作勤勉与殷勤状,从股份公司招待所的食堂里,为侯翠花买来了早点,而且是侯翠花最爱吃的:油条、豆浆、豆腐乳。
那侯翠花也一一笑纳,舒心地吃了。库辛勤有点塌实了,看着侯翠花香甜可口地吃喝着,便与她打个招呼,到银行上班去了。
可库辛勤刚一出门,那侯翠花就立刻放下了碗筷,开始对库辛勤的单身宿舍进行了地毯式轰炸般地搜查。
她先对书柜进行了搜查,把全部书籍都搬下来,而后耐心细致地对每一本书进行逐页翻看,以期发现情书、情诗一类的物证,结果在一本《商业银行中间业务概说》里发现了一首手抄小诗《美丽的小女孩》,淫词烂调,笔迹是库辛勤的,但却判断不出是库辛勤自己写的还是从其他地方抄来的,不足为证。好在侯翠花不会上网,更不知道库辛勤用“罗宾汉”的网名与娜娜情来意去的事情。因此,库辛勤感情越轨的证据,其他的,就再一无所获了。
于是,她便把书又重新放回去,并按照原样码放整齐。
接下来,她开始翻两张单人床。先看床单,再闻被子,以期发现男人的精液和女人的阴道分泌物,结果还是一无所获。抬头一看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只得停止了搜查工作,规规矩矩地到食堂吃午饭去了。
吃饭回来,侯翠花已经感到筋疲力尽了,只得勉强把两张单人床恢复原态,倒在床上,酣然睡去。
她作了一个梦,仿佛库辛勤来找她了,睁开眼睛,却真的是库辛勤已经下班回来了。
侯翠花长长地打个哈欠,舒舒服服地爬起来,平静地问:“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库辛勤强颜欢笑:“你来了嘛,我推掉应酬也不加班,到点就回来了。”
于是,侯翠花乐乐呵呵地和库辛勤一起下楼到食堂吃饭,她正正常常地吃、顺顺当当地喝,依然没有任何异常的反映。
晚上,库辛勤可受苦了,那侯翠花吃饱喝足睡够了,开始思了淫欲。可库辛勤这个每日独守空房的苦主,这个靠夜晚遗精来打发日子的人,见了侯翠花的裸体,感受了侯翠花的挑逗,就是来不了情绪。任凭他库辛勤怎样鼓励自己战胜自我,怎样激发自己的性趣,可他那东西就是不给他和侯翠花面子,总是皮哒哒的,还比不上那被烧焦的老孙呢。最后,可怜的库辛勤只得用嘴和手打发了高潮迭起的疯老婆!
没想到,见了库辛勤这副德行,静卧之后才缓上气来的侯翠花,不但没有生气或愤怒,反而有了几许高兴劲儿,她狐疑着问:“一个叫‘雪亮眼睛’的人说你不阳痿了,可你还是个阳痿!”
库辛勤诧异了:“谁是‘雪亮眼睛’?”
侯翠花笑了:“这个人给我写了封信,说你搞了女人!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库辛勤见侯翠花自己说了实话,想那侯翠花的疑虑大概已经过去了,便苦笑笑:“我有这个贼胆,却没有这个贼心,更没有这个贼本事!”
侯翠花很清醒了:“你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库辛勤再次苦笑:“我是身处利益场的门口,把贷款松一松,人家就高兴!把贷款紧一紧,人家就有意见!如果再发现一点问题,触及了人家的利益,不就得罪人了吗!”库辛勤怕刺激侯翠花犯病,始终没有敢提起自己桃花江铁锁桥遇险和老孙被烧死的事情。
于是,库辛勤守着侯翠花,又是一夜相安无事。
第三天,库辛勤一出门,侯翠花便又开始了她的搜查工作。她把卫生间的边边角角,看和摸了一个遍,绝不会留下一个死角;她把柜子里的衣物捏、缕了两遍,绝不会残留一点东西。这时,她感觉肚子饿了,一抬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
晚上,侯翠花依然缠绵,库辛勤依然不举。侯翠花诧异了:“没有我,你是怎么解决自己问题的?”
侯翠花被老婆问得无地自容:“什么问题?”他装傻充愣。
“男人的生理问题!”侯翠花穷追不舍。
库辛勤很尴尬:“不解决!”
侯翠花问:“不可能!我又不是不知道男人!”
库辛勤被逼无奈,只得说了实话:“作梦就解决了!”
侯翠花再问:“梦到谁?是我吗?”
库辛勤感到侯翠花真是恐怖和讨厌,但是,也只得像咽苍蝇一般地说假话:“当然是梦到你!”
侯翠花笑了:“梦中的我美吗?”
库辛勤在黑暗中皱着眉头,逼着自己背了一句古语:“汝美甚,她女佛如!”
侯翠花逼问:“不对呀!梦里可以,怎么现在却不可以呢?”
库辛勤真想把这个号称自己老婆的女人掐死:“功夫久已不练,已经彻底废了!”
第四天了。侯翠花把能够搜查的地方全部搜查完了,下一步她就要到库辛勤的办公室进行继续的彻底搜查了;再下一步她还要找那个叫娜娜的高干之女直接对质。
侯翠花望着被自己翻遍了的单身宿舍,突然有了一种成功人士的快感。世界上真是没有办不到的事,只有不办事的人!
吃完中午饭回来,侯翠花突然发现自己几天来,还是遗漏了一个地方没有搜查,这就是地毯下面!
侯翠花掀起一角,只有南方的霉味儿,没有东西;再掀一角,只看见黑乎乎的地面,依然没有看见东西。她把床头柜搬开,再掀开地毯看。这次,侯翠花终于发现东西了!只见一个塑料文件袋齐整整地藏在地毯下面。
侯翠花立刻兴奋地“嗷嗷”大叫两声,伸手拿出了文件袋。却发现一份手写材料、一个小笔记本和一个存折!
侯翠花这一发现不要紧,却把老孙留下来,准备让库辛勤邮寄到北京的材料找出来了!!
侯翠花对老孙手写材料和小笔记本没有什么兴趣,但是,那个存折却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库辛勤背着她侯翠花,居然敢私设小金库!金屋藏娇之野心昭然若揭!”看来,“雪亮眼睛”说得对,他库辛勤哪里是什么阳痿,完全是欺骗!库辛勤不知道背着她侯翠花,把那肮脏的精液怎么纵情地排放给那个叫娜娜的高干子女呢!
49、想说爱你不容易
侯翠花的到来,让库辛勤连续几天不敢上网了。他不知道活阎罗是否又对娜娜发起了新一轮或者新几轮的情诗攻势;自打他跟娜娜坦白了自己就是网上的“罗宾汉”、表达了自己对娜娜的真情之后,他也几天没有娜娜的音讯了。
他不知道娜娜为什么哭?娜娜对自己的示爱到底是一个什么态度?他非常想念娜娜,这种人想人的感觉,这种煎熬还是他此生没有体会过的!他想:那活阎罗是不是也天天生活在这种煎熬之中呢?
但是,现在的库辛勤又怕见到娜娜,因为他的身边有一个疯神——侯翠花!他怕万一娜娜突然来了情绪,拿出大侠佐罗的气派,跟侯翠花来一个一决高下,他可怎么收场!
人生就是这样,怕什么什么就来了!这天,库辛勤还没有下班,却突然接到了娜娜的电话!
娜娜哑嗓细细的,声音甜甜的,无法掩饰自己的兴奋:“赶快到我家里来!”
库辛勤困惑了:“干什么?”下班之后,他还要马上回家,还要去伺候疯老婆——侯翠花呢!如果晚回去,必会引起侯翠花的疑心,甚至有可能激怒了他的侯翠花!
“来了你就知道了!”娜娜不由分说。
库辛勤踌躇着,还想推辞:“我怕见你爸爸!”
“你在楼下等我嘛!怕他干吗嘛!”娜娜撒了娇,这种娇憨还是从来没有过的!
库辛勤忐忑着,踌躇再三,还是感情战胜了理性,老老实实地找到位于桃花江畔别墅区的娜娜的家,准时站在一栋三层小楼的大院门口。说实话,现在,他除了怕见娜娜而惹恼自己的疯老婆,也真的害怕见到钱副市长!他总是有一种丑媳妇怕见公婆的感觉,何况现在自己宿舍里还等着一个名义妻子——疯女人侯翠花呢!
在这栋三层小楼的下面,停着一辆靓车。那车居然是一辆纯白色三菱跑车,比吴侬那辆还漂亮、配置也应该更好!库辛勤在小车的后边,突然看见了他的美女娜娜!
娜娜的一张脸已经笑开了花,对库辛勤毫不客气地支使道:“库辛勤,你把车开到桃花江畔的平地上去!”
“你有汽车了!?”库辛勤很是惊诧。
娜娜没有正面回答:“教我去开车!”
库辛勤将信将疑:“哪里来的?”
娜娜玩笑着拒绝泄露哥哥奖励自己汽车的秘密:“你不总说我是什么纨绔美女吗?纨绔美女自然有纨绔美女的道道嘛!”
库辛勤乖乖地把车开走了。他明白再大的官在美女面前都是奴仆,何况他和娜娜是这样的一种微妙关系!
轻柔的夕阳,为满面春色的大巴山,披上了一层轻薄、柔软的金黄色的纱衣裳,使那满山遍野的鲜红色和浅粉色的杜鹃花,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
春天的时节,驱车行驶在桃花江畔的柏油路上,一边江水,一侧青山,是非常惬意的。
此时,还可以看到在山崖畔那没有树木的地方,生长着不足一米高的一团团一簇簇的像灌木一样的竹子,当地的山里人称其为“聊竹”。在不经意间,突然会有一两只身材肥大,全身咖啡色的“土画眉”或白胸、白头、黑脊背的“白头翁”鸣叫着从竹丛里飞出。偶而,路上竟然还会有一两条土青色的草蛇,突然穿行而过,让人不免要受到一点小小的惊吓。
库辛勤和娜娜来到了一面青山、一面江的一块平地上,娜娜换到了轿车的驾驶位子上。经过几次油离配合,汽车才磕磕绊绊地启动了,稍一有速度,娜娜赶紧用脚用力地踩了刹车,但却忘记了踩离合,汽车一下子熄了火。
“开车,好难呀!”娜娜扭脸望着库辛勤,白皙的脸蛋儿红仆仆的,俏丽的鼻尖上,沁出了几颗小而晶莹的汗珠。
“你应该要全自动的车呀!”副驾驶位子上的库辛勤建议道。
娜娜一撅丰满的红唇:“不!大家都说全自动的车不刺激!”
其实,库辛勤觉得娜娜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已经可以顺利地停车、起步,的确不错了。
库辛勤正准备指点娜娜再开上几圈,娜娜却忽然从驾驶位上歪过了身子,主动斜依在了他的怀里。
娜娜的体香立刻扑鼻而来,娜娜棕色的柔发也挨到了自己的鼻孔,痒痒的!库辛勤没有想到一直不肯与自己有任何肌肤之亲的娜娜会突然把个丰满的美体主动送给了自己,惊喜之余,更感觉出了慌乱,他竟然没有敢把自己怀里的宝贝搂紧,却急急巴巴地支吾着:“娜娜,你想明白了吗?我家里可还有个……”
娜娜没有起身,在库辛勤的怀里,顽皮地眨着双眼,把库辛勤才贴出来的那首爱情诗改编成了打油诗:
“我要你跪在苍天下,
匍匐在我面前;
用你削水果的小刀,
挖出你爱我的肝和胆!
你现在捧给我,
就端给我看!
你要用你的好话,
换回我的笑脸!”
库辛勤让娜娜给逗笑了,见自己的歪诗在娜娜的嘴里变得如此滑稽与丑陋,不觉尴尬得红了自己的老脸!
娜娜甜甜地微笑着:“其实,写得不错!”忽然,她收住了笑,一对大眼睛自下而上地注视着库辛勤:“你上网了吗?”
库辛勤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搭放在娜娜的身体上,他始终没有敢抱紧她。他苦着嗓子说:“每天照料着侯翠花,怎么能够上网呦!”
“我在所有你罗宾汉的诗后面,都加了个ok!害得那个活阎罗打了几个感叹号之后,就不来了!”
“活阎罗到底是谁?你认识吗?”
“我们总行的一个小伙子!”
在娜娜大眼睛的忽闪下,库辛勤的理性终于没有压制住自己的热血,他先是用手轻轻地玩弄着娜娜柔顺的头发,那长发的细软和天然的棕色,越发显示出了娜娜青纯欲滴般的娇嫩。他的心开始融化了,他终于忍耐不住,把自己怀里的美女热烈地抱紧了!
娜娜也回抱住了库辛勤,并把自己丰满的红唇送到了库辛勤的嘴边,任库辛勤把自己的嘴衔住,疯狂地亲吻起来。
但是,这疯狂的初吻并不长,娜娜正闭目动情的瞬间,库辛勤却停止了!把娜娜的头轻轻地放开,自己拥抱娜娜的双臂也松弛了。
娜娜见状,不高兴了,美丽的脸蛋上立刻笼罩了阴云:“你怕了?怕侯翠花?!”
库辛勤一脸恽色,尴尬地支吾:“我……只是……”
娜娜立刻从库辛勤的双臂中挣脱出来,红着脸,狠狠地说:“你还爱她,就不要搭理我好了!”
说着,娜娜回位,突然打着了车,左脚踩下离合,右脚加了油。由于离合与油门配合得依然不够和谐,轿车“呜”地一声怪叫,一抖一抖地向前窜,但毕竟是向前走了。
见娜娜真的生气了,库辛勤那怜香惜玉之情陡升:“我不怕她……我怕你……”
“你怕我什么?”
“我……和她……毕竟没有离得了婚!!”
娜娜不说话了,一脸冷俊地开着车。一圈一圈地练下来,一直把那库辛勤拖到了晚上九点多,才说:“我累了!不练了!!”
库辛勤临走时,娜娜还颇为任性地高声说:“明天,接着陪我练!”
库辛勤心里叫苦:“明天还练!那侯翠花能够饶得了我吗!?女人遇上女人怎么都是没事找事一般呀!”
库辛勤心怀了鬼胎,万分忐忑着回到股份公司的招待所,推开自己单身宿舍的时候,他却没有看到侯翠花狰狞的脸。原来,那侯翠花正在库辛勤从办公室搬回宿舍的电脑上尽情地玩《虚拟人生》游戏呢!听见库辛勤回来了,她连头都没有抬,一边继续玩,一边旁若无人地支吾一声:“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搞房地产投资,已经赚两个亿的台币啦!!!”
库辛勤对侯翠花的这般模样,不知应该笑还是应该哭,也赶紧陪着笑脸支吾道:“玩得真不错!只是你吃饭了吗?”
侯翠花雌牙笑了一下:“不饿!不饿!你先吃!你先吃!”
50、新英雄有悔
老孙出差的意外死亡,可惹闹了老孙的老婆——孙夫人。她忘了自己已经要同老孙离婚之事,奋力疾书,撰写了一篇洋洋五万字的文章,题目为:《孙飞龙同志革命英雄事迹传略》,复印了三份,先找总行工会,交一份;再找总行韩主任,交一份;最后直接找总行李鼎银行长,又交了一份,非要把老孙追认为革命烈士、同时给家属,也就是她本人,发放十万元抚恤金不可!
李鼎银行长是最不喜欢革命群众上访示威的,上次搞末位淘汰就在总行和社会上弄得沸沸扬扬,好在有个吴副行长以身作则,把革命群众的激奋之情打压下去了,他实在不希望在老孙同志死亡的问题上,再出磕绊。于是,在《孙飞龙同志革命英雄事迹传略》上,李鼎银行长批示道:“因公死亡和革命烈士是有本质区别的,我们既不要对不起死去的同志,也不能够拿烈士的称号作交易!要实事求是办事!请韩主任研办!”
韩主任不是一个小家子气的人,他不会嫉妒死去的老孙成为英雄;同时,他也是个聪明人,钱不是自己出,烈士称号又不用自己给,自己部里,一个反聘人员都能够成为革命英雄,这无异于把整个资产保全部全体革命同志的人格进行了提升:没有英雄的集体,哪里会有英雄的个人!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道理。
但是,“讨回尊严义举”只是老孙肚子里的计划,行动也是秘密进行的,除了老孙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因此,韩夫人所撰写的《孙飞龙同志革命英雄事迹传略》,虽然洋洋五万言,但是,却空洞无物,革命口号多,事实材料少;自吹自擂多,英雄事迹几乎没有!于是,韩主任便亲自打电话给郑革新,希望他帮助准备一些孙飞龙同志英勇牺牲的事迹材料。
郑革新可不是一个心地善良之人,他听说要把老孙树立为英雄,心里一沉:那我郑革新不就是地地道道的狗熊、败类了吗?嘴上立刻毫不留情了:“老孙同志曾是嫖娼被抓之人,怎么能够当英雄呢?老孙同志曾是被总行末位淘汰者,他成了英雄,总行成了什么?而且,老孙之死纯属意外,我们这里的公安局并没有立案,基本上算一般的交通事故,这有什么英雄事迹可言呢?”
韩主任笑了:“老郑同志,我知道你和老孙曾经有过不愉快,可俗话说:强将手下无弱兵,谁不希望自己部里死出个英雄来!我也不能免俗嘛!而且,你不要以为所有的英雄都应该像雷锋那样从里面红到外面,我以为,不管老孙同志原来有过什么样的毛病,他在关键时刻能够冲得上去,就应该算英雄!”
这次,郑革新没有给韩主任面子,他很坚决地坚持着:“韩主任的心思我懂,可英雄不能硬树呀!老孙这种自由散漫、花里胡哨之人,一旦当了英雄,今后我们怎么教育我们的下一代!我一定要为国商银行、为党,也是为人民把关!!我最多给他老孙出一个因公死亡证明!总行也省事,一两万元就把家属打发了!”
韩主任见郑革新态度坚决,而且不惜上纲上线的,想老孙这个英雄的光也不好沾,只得摇摇头,作罢了:“那就写一个因公死亡材料吧,我好打发老孙的老婆!这对夫妻,老孙活着时候,不像夫妻。可老孙死了,倒感情笃深,老婆也悲痛欲绝了!”
郑革新更阴损:“死人也要卖个好价钱,这就是市场经济!孙夫人也懂这个!”而后,呵呵几声,为了讨好一下碰了自己硬钉子的韩主任,赶紧转移了话题,“韩主任,车技练得怎么样了?”
韩主任心领神会:“早练好了,只缺上路!”
郑革新立刻心知肚明:“帕萨特轿车降价了,我和薛总正好要过去,送核销材料!谁让老孙的材料烧掉了呢!”
韩主任笑了:“来吧,核销呆帐正逢其时!”而后,又玩笑道,“来了就办,立等可取!”
等郑革新放了电话,薛美玩笑间说了一句公道话:“与韩博士后比起来,老孙的确应该算英雄!”
郑革新恶声道:“只可惜他这个英雄反的是你和我!!!”
不管老孙和小黑死因如何,也不管老孙和小黑的身上过去曾经有过什么毛病,更不管老孙和小黑能否够上英雄的标准,库辛勤依然按照英雄的待遇,为他们举行了葬礼。
光照市的葬礼与北京的不同。在光照市,人死了,是要招魂并要守夜三天才可以下葬的。在桃花江畔的天堂公园,一清早便传来了爆竹声响,飘荡起了燃放爆竹引起的硝烟。
从洪梅修建的廊桥上,走来的一群人,大家都哭丧着脸,都穿着黑色的衣服,每个人都用一块白色的粗布,裹在头上,再让布从后背披下去,一直拖到后膝。
最前面的两个人,每个人都用竹竿挑着长长的一挂爆竹,继续噼噼啪啪地燃放着。这两个人的后面,小黑的儿子抱着小黑的骨灰盒走来;后面是抱着老孙骨灰盒的胡主任,由于,孙夫人不但同意在光照市安葬老孙,而且竟然没有赶来进行凭吊,因此胡主任主动抱起了老孙的骨灰盒。后面,跟着数十个哭嚎或无语缓行的人,这是小黑生前的家属、好友亲朋及市政府、参股银行、国商银行送葬的人。
葬礼在天堂公园墓地上延续了整整三天。按照当地的习俗,在桃花江畔搭起了一个大棚子,大棚子的面积足有五十个平方,棚布全部用了白色的麻布。大棚周围摆放着花圈,有钱副市长为小黑送的,有郑革新、薛美分别为老孙送的,有路定国、吴侬夫妻分别送给老孙和小黑的。大棚中央的黑色桌子上,停放着小黑和老孙的骨灰盒。桌子周围摆放着四张餐桌和数十把椅子,围坐着守灵、守夜的人。这之中也包括过库辛勤,还有娜娜。
地上旁边放着一个大录音机,不停地播放着哀乐;哀乐间断期间,守夜的人们,有的还唱起了哀歌。夜幕降临了,白雪映衬着大棚子里面的灯光,使得平日里黑糊糊的桃花江畔显得灯火通明,让人把不远处光明桥的桥头也看得非常清晰。
“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一片哭喊声……”胡主任真心地唱起了被她改编了歌词的《驮铃》,来表达对总行领导的哀思。
由于侯翠花在家等候的原因,库辛勤没有在墓地上久留,把他自己写的一首悼亡诗,名叫《生与死的童话》,分别贴在了他送给老孙和小黑的花圈上:
“死亡像个父亲,
人类却是孩童;
父亲打盹了,
孩童偷跑了,
人生便有了。
死亡是永恒,
人生却是瞬间;
生是从死亡处来,
总要回死亡处去,
只要死亡停止睡眠。
人生是孩童的偷玩,
注定要追求快乐;
孩童的偷玩,
注定是短暂而不久远,
只是莫把短暂蹉跎成虚幻。
孩童偷玩的时候,
寻着嗜好散去;
其实成功是快乐,
而挫折也是体验,
因为人生只是时空的瞬间。
有的人眷恋成功的人生,
有的人不甘于一时的失败;
人类让躯体等待死亡,
把本性的基因繁衍给后代,
在死亡醒前完成蜕变。
一生都作顽劣孩童者,
最终看到父亲的威严;
美化地球、欢娱他人者,
醒来的父亲会报以欢颜,
51、飞黄腾达
郑革新和薛美人生最正确的一次投资就是给韩主任送了一辆帕萨特轿车,而且送得非常到位、非常及时。因为,郑革新把车钥匙、驾驶证、发票、纳税证明放到韩主任办公桌上的第二天,这个博士后同志的总行行长助理的任命就下达了!而且,韩博士后所分管的业务正是原来老对头吴渡所分管的资产保全和信贷管理等银行的核心业务!!
虽然现在的韩行助没有像他在电话里所玩笑的那样,让郑革新的水泥厂核销批文立等可取,但是,他却会意地笑了一下:“你和薛总就放心地回去吧!批文一下,我马上通知你!”
这次郑革新进趟北京,倒是回了趟家。当然,他不是想老婆才回家的,他是想听听邻居孙飞龙的消息,因为,在总行的时候,他没有想起问老孙的事情,而且他也不敢对老孙的问题表现得太热情。结果,他从金融街公寓小区银行居委会大妈那里得知,老孙最后就是按照自己的主意和设想安顿和处理的:算因公死亡,总行除了发给家属,其实也就是韩夫人本人,两万块抚恤金外,再没有什么特殊的补偿和荣誉的嘉奖了,而且,这孙夫人也是个精明人,见好就收了。她明白,如果不写一份材料,如果不一路地找上去,如果自己已经和老孙办理了离婚手续,恐怕连这两万块还没有呢!据说,让孙夫人感觉惬意的是,老孙的骨灰盒没有由自己千里迢迢地抱回来,而是由光照市参股银行在当地的天堂公园墓地卖了一块墓地,和参股银行同时出事的小黑同志一起风风光光地安葬了。
让郑革新没有想到的是,他还从金融街公寓小区银行居委会大妈那里听到了一个让他心惊的消息:吴渡最终还是以受贿罪被叛处并被执行了死刑!枪毙的时候,北京一个大医院的几个医生也在场,因为吴渡为了表示自己作为一个穷孩子对党、对人民的忠诚与悔过,行刑前,毅然捐献了自己身体的全部器官。
郑革新听了,反倒对自己的这个死对头领导有了几分敬意:“死了倒有一点人样了!”
但是,据到刑场的医生说,鉴于吴渡的年龄和身体状况,他们医院只取了吴渡的肾脏和双眼的角膜。吴渡的其他器官,医生认为医用价值不大,只得放弃,任其随吴渡的肢干一起化为了灰烬。
郑革新听了,不免产生了几许莫名其妙的恐惧。
吴渡罪恶、可怜、可叹的一生,就这样完结了。只有他在监狱里写下的怅悔录留了下来,成为国商银行进行反腐倡廉教育的反面读物。
郑革新想:吴渡这个老东西是希望这个材料,能够成为每一个金融从业者,尤其是身处高位之人掩卷深思的警世之言呐!
在水泥集团贷款核销初步落听之时,股份公司的融资伟业也进展得很顺利。
虽然库辛勤只是和路、吴二人说,由于总行的原因,八千万低息贷款发放起来较为困难,而且,已经发放的三千万贷款还是可以维持的。但是,人家股份公司的人不但不是傻子,而且,还都是人精子,他们召开了一个高层小会,在会上,对他们目前融资活动的形势已经有了充分的认知。
路定国依然坐在长条型会议桌的一端,吴侬、吴宇、钱亮亮、洪梅(此时,洪梅已经兼任海藻石分公司总经理)分坐两侧,其他股东并没有来参加会议。听了吴侬对融资形势的分析后,钱亮亮首先发言:“我们已经到了必须从股市上圈来无息资金以求跳跃式发展的时候了!”
路定国问钱亮亮:“上市的事情,已经折腾了一年多,到底有没有可能上市?钱总你给我们说说!”由于路定国年长,且对钱氏、吴氏家族仗义疏财,因此,还是能够服众且颇具权威和感召力的。
钱亮亮眨眨眼睛:“万事具备只欠东风!这个东风就是证监会的审批!”
吴侬恭维道:“钱总是海归派,又熟谙中国国情,我想没有问题。只是该花大钱时,钱总可不要心疼呦,尽管从我们财务部支取就是!”现在是钱氏势大,吴氏势弱,吴侬虽然本来与钱家相处和睦,现在自然更是处处让着钱亮亮,顺着钱亮亮。
洪梅插嘴问吴侬:“吴主任,你的第三家银行联系的怎么样了?我认为‘利用银行竞争,不在光照市一棵树上吊死,找市外银行贷款’的思路非常好!”
路定国转脸问吴侬:“发达银行的贷前调查组什么时候来?”
吴侬抿了小巧的嘴,眨一下圆眼睛,本来想说:“发达银行经营部的副总经理叫丛峰,原来曾经来过水泥集团的。”但是,她怕大家又有疑虑又担心,所以只说了一句话:“明天就到!”
路定国用学者的气度说出了大老粗的话:“你们就上市、贷款一块搞吧!大家要团结一致,拼命干活,要相信我路定国,我一定会作到:我好、你好、大家都会好!”
大家起身各自散去的时候,吴侬捅一下钱亮亮的腰:“娜娜最近怎么样?”
52、职业经理人
丛峰与老孙一起调查过水泥集团的贷款核销问题,他知道这里的水不浅,他也听说过光照市向明书记的“百千万工程”!但是,丛峰的经营理论也是再简单明了不过了:既然股份公司已经从法律上和水泥集团脱离了关系,而且其投入资金及投入方式又完全合法,经营正常,能够办理贷款的抵、质押,又没有风险,为什么不放贷款?而且,如果股份公司上市成功了,这一个亿的贷款不但没有风险,而且募集资金还可以成为发达银行北京分行的存款;退一步说,如果股份公司没有能够上市,甚至经营出现困难,他丛峰也没有什么可怕的,直接处理抵质押物就行了!而向明书记的“百千万工程”逃废的是国商银行的旧债,与新兴的发达银行更是没有什么害处,反而还有利于自己贷款的放出呢!而且现在,自己这不是又为向明书记“百千万工程”中的“万”字凑了一笔嘛!
他不管股份公司的血肉来自何方、使用的什么方式,他都要放贷款出去,而且,他要放一个亿,趁股份公司急需贷款之机,利率上浮百分之二十,期限一年,贷款全部办理成质押,质押物不够的再办理成抵押。
丛峰毕业于九十年代末,是一个新生代的大学生。他凭借自己聪慧的头脑,在国商银行只工作了五年,就明白了这家国有商业银行目前类似官场的体制,既不是自己这种农家子弟的久留之地,也不是未来中国银行的发展方向。从老孙的身上,他看到了这种官僚体制下,有个性、有想法、无后台、不溜须拍马之知识分子的悲哀;他从韩博士后的身上他又看到了新生知识分子被旧的官僚体制同化之后的丑恶,于是,丛峰同志在信贷管理部把他列为入党积极分子的时候,却突然自决于国商银行,毅然辞职走人了。
丛峰这一走不要紧,和他一块入行的牛有本也坐不住了。他压根就看不惯国商银行任人为亲的不正之风,更看不惯国商银行大锅饭的官僚体制,丛峰走后不久,牛有本便也弃国商银行而去,调到中国证监会上市审批处工作去了。牛有本调动工作的事情,也跟娜娜在网上交流了,娜娜很兴奋,总是在网上和他交流上市审批的事情。
丛峰离开了国商银行,先在美国美林投资公司工作了两年,感觉自己一个土产本科生,不是众多留洋博士的对手,发展空间也不比国有商业银行大到哪里去,于是,他又凭借自己良好的工作经验和流利的英语,应聘到了发达银行北京分行工作。
发达银行是一家中外合资银行,认业绩不认人,要创新不要保守,重工作实践不重学历,于是,丛峰终于在这里找到了干事业的感觉。
他利用自己在美林投资公司感悟出来的创新理念,为发达银行北京分行开发出了新的业务品种——保理业务,即通过发放贷款,大举收购优质企业的应收帐款。他再凭借自己在国商银行工作时建立的客户关系,把保理业务推介给几个国家级的大客户。结果,他没有给人家一分钱的好处,就为发达银行北京分行引进了这几个大客户,发放出优质贷款数十亿元。
丛峰的三板斧和横溢的才华立刻赢得了新加坡籍的洋老板——安娜行长的赏识,不到三十岁的他,来到发达银行北京分行不到一年,就被晋升为分行经营部主持工作的副总经理了。
丛峰能够与股份公司搭上线,还要感谢中间人马耀飞。这个中间人马耀飞就是因吴渡受贿案而牵扯出来并被参股银行双开的那个马主任!
被迫离开了银行之后,马耀飞同志才明白了社会上为什么把银行称作金饭碗。因为,他二十几年如一日地坐在国商银行和参股银行高管的位置上,并不需要直接创造效益、并不需要必须生产什么、卖出什么,自己就可以安安稳稳地每月七八块钱拿着。原来,他以为这个社会上的人大概都是这样的,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自己唯一比别人聪明的只是自己还会利用职权为自己捞一点外块。但是,当自己被无情地抛入社会,进入市场经济的大潮中的时候,他简直被海水呛懵了!他现在才明白:在这个处于市场经济初级阶段的社会上,能够活下去都很不容易!
虽然被双开了,但是他的金融情结并没有泯灭,他希望自己能够继续从事金融工作。但是,他在金融系统找工作,找了两个月,却没有任何一个单位敢于接纳他,哪怕他想坐柜台当个最普通的储蓄员,也照样是不够条件了!因为,他个矮、貌丑、年纪大,且离开金融系统的原因不明,简历一递,人家储蓄所连看也不看就把他给pass掉了。
在企业应聘也不容易,企业人力资源部门的人上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会干什么?”
刚开始,马耀飞是信心十足的,想我一个大银行总行的堂堂主任到你一个小破企业谋一个位置还不容易!回答也很爽快:“我会信贷管理!”
“可我们不需要什么信贷管理!”企业人员回答,还是很友好的。
马耀飞急忙改口:“我擅长融资!”
企业老板听了,眼睛一亮:“那你就先给我弄个二千万来,贷款一到帐,您就是我的资金部经理,年薪十万再加提成!”
年薪十万对于一直高收入的马耀飞来说,不算多,但是,对于没有工作、生活没有着落的马耀飞来说,已经不错了。于是,他只得接受了这个不平等条约:没有一分钱工资,没有一分钱费用,三个月内按照融资额拿提成,三个月后,视业绩决定去留!
可在银行一直高高在上的马耀飞一转换成企业身份从银行贷款,才知道银行里像他这样为一点小钱就能够把国家大把大把贷款送出来的人并不多,一来自己掏腰包搞公关力度远远不够,二来这家企业资产状况也着实不敢恭维,于是,马耀飞赔进去自己的一千多元积蓄,既没有拉来一笔贷款也没有从企业那里挣来一分钱,便只得灰溜溜地走人了事。
马耀飞现在才明白,原来自以为本事比天大的他,离开了自己在总行的位子,其实,既什么也不是,又什么也不会,简直还不如土里刨食儿的农民兄弟呢!
他绝望了,倒没有恨自己没有本事,而是痛恨自己早知今日,何必不在银行的高位上大把大把地捞足了人民币呢?要么为自己后半生的荣华富贵打下坚实的金钱基础,要么就像吴渡一样,用一颗子弹了却了自己的残生,总不至于像现在的自己,死不了,也难活下去吧!
但是,为生活所迫的马耀飞又硬着头皮应聘去了。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次应聘的这家企业,虽然还用同样的条件让他干拉贷款的事情,但是,这次马耀飞成功了!一来该企业原本资产、经营状况就不错,二来他利用自己在银行从业多年积累的经验,按照银行信贷员喜欢看的数字样式,把该企业的财务报表进行了精心的加工和包装,又找了一个因为没有业务做而导致给钱就盖章的小会计师事务所进行了审计。于是,把会计报表和会计师事务所审计报告当成金科玉律、甚至盲目认可的银行,真的就放出了贷款一千万元!至于,以后企业能不能归还银行贷款,现在他马耀飞就不管了,他先拿了两万块钱的业绩提成款倒是真的!
于是,这次偶然的成功把马耀飞造就成了真正的金融掮客,也就是俗称的“钱串子”!马耀飞在银行与企业信息不对称,以及银行之间的无序竞争中找到了自我,他把在银行二十几年修炼出来的功力一下子激活了,专门干起了帮助银行联系企业,帮助企业联系银行,而后,从两头拿回扣的勾当。这样,一年干下来,虽然辛苦,虽然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领导派头和感觉了,可钱却真没有少挣!
于是,马耀飞像陶源明弃官回家一样,有点“觉今是而昨非”的感觉了:幸亏自己还有一点本事,幸亏自己还有遭受打击的心理承受能力,否则,现在就主要被国商银行、次要被参股银行的烂体制害惨了!
虽然,马耀飞在参股银行时曾亲自枪毙过水泥股份的贷款,也让吴侬难堪过,但是,由于现在他的身份变了,立场自然也就跟着变了。他主动用电话联系了吴侬,由于知道股份公司贷款心切,就向吴侬索要了贷款额千分之五的好处费。而后,他又主动联系了发达银行的丛峰,他和丛峰都是从国商银行出来的,虽然人倒熟悉,但是,他知道银行给中间人好处费的缝不大,所以只提出要万分之一的好处费。由于股份公司急于贷款,发达银行急于开发客户,他的条件便很顺利地被双方答应了。
现在,丛峰由马耀飞陪着,来到光照市不到一天,便把股份公司全部资产和经营情况了解完毕了。但是,还留下两个问题需要解决:“第一,异地贷款需要到当地人民银行备案;第二,股份公司全部可抵押的资产只有一个亿,按照抵押率百分之七十算下来,只能够发放贷款七千万。”
钱亮亮问:“用我们那个海藻石矿开采权再作质押如何?”
丛峰答:“当然好!而且,你贷款的主要目的不就是扩大海藻石开采,而后争取上市筹资吗?”
钱亮亮叹口气:“可惜的是,这个开采权已经质押给参股银行光照市分行了!”
丛峰痛快作答:“把参股银行的三千万本息全部还清嘛!”
吴侬心说:“参股银行的利率是下浮百分之十,而你却上浮百分之二十,再加上给马耀飞的好处费,里外一算帐,我每年利息要多付一百多万呐!”
钱亮亮不愧是留过洋的人,想出了万全之策,但为了使自己在谈判中能够获得利益,便先没有说出来,而是顾左右而言他道:“丛总的第一个问题,异地贷款到当地人民银行备案的事情,我们负责解决,无须丛总费一点心思!”
丛峰一听高兴了:“那好!我跟人民银行没有交往,还怕他们从中做梗呢!”
钱亮亮已经给丛峰让出一块利益了,便继续诱丛峰一步:“听说丛总上次来是薛美同志陪同的,连到桃花楼宾馆洗个头都没有去?”
丛峰听钱亮亮问起上次薛美的陪同,想自己也曾经在桃花江的红夜区与现在记不起模样的小姐快乐过一回,便尴尬地笑笑:“上次忙,哪里也没有去!”
钱亮亮叹口气:“可惜!可惜!你们北京领导下来一趟不容易,怎么能够不去采风呢!我们这里可是美女多得出了名呦!”
吴侬见钱亮亮跑了话题,便嗔怪道:“你们男同志呀,总是忘不了美女和荤腥!”
丛峰立刻明白了钱亮亮的意思:“能够四处看看,当然不错,只是还需要吴主任也批准才行呀!”
钱亮亮笑了,赶紧抛出了自己一直想说,还没有找到好机会说的计划:“我们吴主任倒有一个好计划!”
丛峰不知道女同志还能够提出什么玩法,一笑:“说说!”
马耀飞也高兴了,他现在已经是无官一身轻,也没有任何组织管束着,什么原形现出来,他都是没有忌讳的。
钱亮亮和盘托出了:“贷款合同签一个亿!先提款七千万,另外三千万,视参股银行能否退出质押物而定!”
吴侬见钱亮亮打着自己的旗号同丛峰讨价还价,便会意地笑了:“这在你们银行叫作‘授信一个亿’!”
马耀飞想着自己是应该按照一个亿还是按照七千万提取好处费,便狐疑着:“那三千万到底算不算已经发放的贷款?”
丛峰一听钱、吴之言,反而兴奋起来,他想不到眼前这个吴美女居然这样精通银行业务,而且对不同银行之间的差别也能够利用得淋漓尽致!因为,发达银行的授信与贷款审批是一样的,授信一个亿,就等于已经与企业签定了一个亿的贷款合同,提款时到银行只填借据,就不需要再签合同了。而国商银行却需要授信、贷款操作两次、审查两次!丛峰便打断马耀飞的话,笑对吴侬道:“原来吴主任是要玩资本运营呀!我还以为要玩什么呢!”
钱亮亮问:“这样做,不知道怎么样?”
丛峰说:“按照目前的规定肯定不行!因为一个亿的授信也需要你们拿出一亿四的可抵押资产来!”
钱亮亮、吴侬一听,立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丛峰认真思索起来:“中国的银行就是这样呆板的。我们签这七千万贷款合同是传统业务,而那三千万,实际上就是一个远期交易的问题!其实,这对我们双方都是合适的,我避免了重复劳动,又竞争了三千万的信贷市场;而你们也有了双保险:参股银行收贷款、退出质押物,你们就可以从我这里提款;否则,你们还可以维持现状!”
马耀飞早已经放弃了当总行主任时的思维方式,想:“你们放得越多,我就越合适!我管你们怎么个方式做呢!”便跟着敷衍:“好!好!”
吴侬见自己和钱亮亮的意图被丛峰识破,倒有一点不好意思,脸有一点红;钱亮亮则有点尴尬地说:“中国的银行应该大胆创新嘛!否则,怎么跟外资银行竞争嘛!”
丛峰笑了:“我跟我们分行领导汇报,除了七千万贷款外,我争取再来一次业务创新!真的给你们搞一个远期提款贷款!”
其实,丛峰的行为是一个纯粹的银行职业经理人的职业行为,完全是为了给银行赚利润,给自己赚钱的。但是,让习惯于官场的钱、吴一看,人家丛峰还是很给面子、很肯帮忙的。于是,高兴之余,晚上,钱亮亮自是不忘陪丛峰、马耀飞到了桃花楼宾馆潇洒去了。
那丛峰自打离开国商银行,早已经没有了党的领导,还记得在“下岗女工一条街”巧遇处女之事,对此当然要“何乐而不为”!还厚颜无耻地问:“这光照市干这行的美女怎么这么多?”
钱亮亮提炼得很精准:“经济不发达,就业机会少的地方,美女们穷得只剩下姿色了!不干这个,她们还有其他长项吗?”
马耀飞自打离开总行主任的位子,没有人再把他当人看,对此更是久盼荤腥久不得,立刻就乐不可支了:“穷好!美女多,更好!”
钱亮亮见两个客人一副跃跃欲试的丑态,便来了兴致,讲起了笑话:“光照市的山区由于交通不便,又没有耕地,其实真很穷!穷山村里,能够建起新楼的,提前进入小康社会的,都是养了美女的人家!”
丛峰和马耀飞几乎同时问:“为什么?”
钱亮亮没有正面回答,笑谈了一则趣事:“话说一个穷山村,有两户穷人,七十年代的时候,一家生了三个儿子,一家养了两个女儿。生男的人家扬眉吐气:这回自家有劳力,不愁吃喝了!养女的人家愁眉不展:这回自家不但没有劳力,反而要为别人养媳妇!赔本赚吆喝!”
丛峰感觉有趣,问:“后来呢?”
钱亮亮让两位客人上了车,关好门,启动了车:“后来,中国改革开放了,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都到广东打工去了。可每年,生儿之家,从三个儿子哪里只得来几千块钱,养女之家却从两个女儿那里得到了数万元。没有几年,养女之家盖起了三层小洋楼,而生儿之家依然一贫如洗。”
马耀飞明知故问:“为什么?”
钱亮亮把车停到了桃花楼宾馆前,继续讲:“生儿之父也好奇,就去问生女之母:‘你女儿干什么工作?怎么这么能挣钱?能不能让我的儿子也去?’生女之母很憨厚,回答:‘我也不知道她们的工作到底干什么!’生儿之父恳求着:‘告诉我,我一定让我的儿子也学着去做!’生女之母被逼急了,只得半知半解地回答:‘听说她们在作什么鸡!怎么做的,我也不清楚!’”
两个北京人都被钱亮亮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他们一起看了大橱窗,各自从里面选了好几次小姐,直嫖了个天昏地暗,不亦乐乎!!
而丛峰也不愧为新生代的银行职业经理人,他离开关照市只一个星期,给股份公司的七千万贷款便批下来了。可真正到股份公司帐上的钱只有六千多万,因为,丛峰同志已经把股份公司本季度应该支付的利息提前预扣下来了!这样即避免了企业不付利息,自己的银行还可以吃企业利息的利息!可谓一举多得!
路定国骂道:“这个姓丛狗日的,哪里像个银行家,完全是个农民办的钱庄掌柜嘛!那个姓马的,原来在总行时,总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德行,可现在离开了共产党,原来是这副德行!!还不如我这大老粗品德高尚呢!”
吴侬也沉吟着:“看来还是郑革新最傻,库辛勤最实在!”
钱亮亮笑了:“这笔钱还是交给我运作吧!除了付利息、付马耀飞的三十五万好处费,我再按照利息的百分之五付公司管理费!”而后,跟吴侬玩笑道:“你吴主任岂不比丛峰、马耀飞更黑!钱从你那里一到我这里,你就赚了个利息的百分之五!”
吴侬提醒着:“你可别把这六千多万打了水漂!”
钱亮亮嘴上没有说话,心里却得意着:“向峥嵘出两个亿,我是原来的那二千万贷款再加这六千多万贷款,那家叫作‘x副产农业’的上市公司的壳就这样买下来了!重组后一挂牌,这投资一下子就要翻他好几翻!这点小费用算什么!”
等钱亮亮一走,路定国安慰吴侬说:“钱亮亮闹到头,大不了让他爸爸一批,我们破产,再来一次剥离银行债务,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53、女人为难女人
侯翠花这些日子玩电脑游戏已经玩腻了,她回北京的心思都有了。但是,这样对库辛勤一无斩获地回北京,她又有几分不甘心。侯翠花情绪一憋闷,心里一烦,精神便又开始不正常起来。
正当侯翠花手握自己找到的所谓证据,盘算着怎么开始对库辛勤发动讨伐战争的时候,忽然,外面却有人敲门了。
侯翠花以为库辛勤回来了,把存折重新放进塑料文件袋里,再把文件袋藏入自己的旅行箱,而后,打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不是库辛勤,而是一个高个、大眼、大大的白脸庞的女孩,年纪大约二十三四岁的样子。
侯翠花狐疑着:“你找谁?”
“这是库行长的家吗?”
侯翠花很不耐烦地问:“你找库辛勤干吗?”
“您是库行长的爱人?”
“算是吧!”
“我叫钱娜娜,咱们可以坐下来谈谈吗?”娜娜听吴侬说,侯翠花玩电脑游戏玩得很有水平,而且,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疯狂。于是,娜娜就错把生活当成了作诗,她想坐下来与她好好谈一谈。一来,想澄清别有用心之人造成的误会;二来,她也看看侯翠花对和库辛勤离婚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侯翠花一听钱娜娜的名字,突然睁圆了愤怒的眼睛:“你就是钱娜娜?你还有脸……还敢来找我?”
娜娜见侯翠花的这般模样,既在情理之中,又在预料之内,便平静地冷冷的一笑:“我只是想跟您坐下来谈谈,有些人说的话,其实完全是无中生有,是造谣!”
侯翠花嘴唇抖动着:“你是来辟谣的?”
见侯翠花始终没有开口说“请进和请坐”,娜娜索性自己径直走进了屋,望一眼乱糟糟的房间,自己再主动找个椅子坐下来。她对依然愤怒的侯翠花直截了当了:“我首先声明,我原来和库行长没有半点身体接触,更没有某个人造谣的那种事情。诽谤或揭密的最简单方法是写信,这谁都会,我也会!但是,要看写信的人说的,是不是事实,有没有证据!”
侯翠花此时还有一点理智,见娜娜主动挑战了,自己也不甘示弱,拉把椅子坐在了娜娜对面,狰狞地冷笑道:“我对你们以前的行为和你们以后的打算都是了解的,也是有证据的!”
娜娜一笑,侯翠花的直白,倒让她的心更硬下来,她索性把自己的心里话也给挑明了:“不过,以前我和库辛勤的确没有事,但是,这却不代表以后我们不可以发展!”
侯翠花语塞了,不明白娜娜的意思。
娜娜以自己的善意开导道:“您和库辛勤这样生活,对双方都是不公平的!”
侯翠花不知道眼前的女孩想表达什么,依然没有支声。
“无爱的婚姻,勉强维持着,对您和对库辛勤来说,也是不人道的!”
“你……什么意思?”侯翠花似有一头雾水。
“我的意思是,你们双方都应该争取自己未来的美好生活,而不应该……”
娜娜的话音未落,突然,门开了,库辛勤走进来。见了滔滔不绝的娜娜和一脸愤怒、静坐无语的侯翠花,不觉大惊:“你们……”
见了库辛勤,侯翠花立刻来了精神,狞笑起来:“姓库的,你竟敢私设小金库,我在你的地毯上发现了一个存折,里面竟有十六万!你是不是想和这个小婊子过一辈子?”
库辛勤知道侯翠花的厉害,赶紧和稀泥:“别瞎想,那存折是假的!”
“胡说!这个小婊子已经自己招认啦!”侯翠花大叫起来。
娜娜听侯翠花竟敢称自己是小婊子,她此生哪里被人侮辱过,也立刻怒火中烧,毫不相让:“你不要侮辱我的人格!”
库辛勤想劝一下娜娜:“娜娜,她是病人,说不明白的!你……”
库辛勤的一声“娜娜”,唤醒了侯翠花的狂躁,她狞笑着:“娜娜!还娜娜!一对奸人!”说罢,侯翠花黯然起身,嘴里嘀咕着:“妖魔杀将过来,我得为民除害!不除了妖怪,孩子要遭殃!”
娜娜却不知道侯翠花犯病的厉害,起身对库辛勤说:“库辛勤,今天,我想咱们三个人一起,把话说清楚,不管过去是怎么痛苦的,但是,要让我们的未来不要再煎熬下去!”
库辛勤急忙对娜娜使眼色,意思是让她先走,可不曾想,库辛勤的苦心,却激怒了娜娜:“库辛勤你不要再软弱了,这样即会害了你,也会害了她!”
库辛勤也急了,对娜娜大叫:“她疯起来,是要杀人的!”
娜娜坚持着:“我从来不信邪!你一定要把你心里的话,说给她听!把真实的情况告诉她!也让她有知情权!!”
侯翠花依然焦急地满屋寻找着:“我得杀妖锄奸,我那锄妖宝刀哪里去了!”
库辛勤抓住侯翠花的手:“你醒醒!醒醒!这儿不是北京,这儿是光照市!”
娜娜更来了书生意气,诗性大发一般地不依不饶道:“库辛勤,你要是个男子汉,就跟她说‘离婚!’”
娜娜的话,一下子激怒了库辛勤,他一手控制着侯翠花,一手对娜娜大叫:“你快走!别在这里胡闹!”
娜娜本想心平气和地和侯翠花沟通,鼓励库辛勤说出实话,使他们这段痛苦的婚姻能够有一个了断,没有想到,他库辛勤不但对侯翠花始终是低声下气的,不吐半个实话出来,而且还居然把他的男人劲儿吼到自己身上来了!任性惯了的她,立刻对库辛勤翻了脸:“库辛勤,原来,你说爱我是骗我!你其实爱的依然是她!”
库辛勤忙说:“你怎么能够在这个时候说这个!”
娜娜依然不懂库辛勤的苦衷:“你是不是欺骗我的情感?你一定要给我说清楚!我娜娜可不是好欺负的!”
苦命的库辛勤正要再跟娜娜解释什么,那侯翠花却趁机挣脱了库辛勤的控制,从桌子上抄起一根一尺多长的海藻石镇纸,大叫一声:“除害!”先一下敲破了库辛勤的头,再对娜娜挥将过来,大喊:“灭妖!”
娜娜没有料到侯翠花如此来势凶猛,急忙用小手一挡,护住了头,可手、石相碰也不轻,“啪”的一声,娜娜白白的小手立刻变为了鲜红色。
库辛勤大喝:“娜娜,你快走!”上去报住了侯翠花的腰,侯翠花则转过身来,又一声怪叫:“要命!”石镇纸落处,库辛勤眉骨上又冒了血花。
54、苦涩人生
从侯翠花的一生来看,生命的确是苦的。癫狂时,她没有苦,但是,哪个正常人不认为癫狂时刻的她不是苦的?正常时,正常人却认为她不苦了,但是,她的内心却苦得像黄莲一般!她知道库辛勤不爱自己,但是,即便这样她也不同意和他离婚,一是为了孩子,二是为了自己的生存需要。她是早已经病退回家之人,每月只有几百块钱的生活补贴,农村的老家又有一大堆穷人正在和已经算计她,没有库辛勤的高工资,她既养活不了自己,也养活不了农村的家人。
清醒的时候,想到不幸的婚姻和库辛勤身边的美女们,她便又痛苦地进入癫狂状态,这时自己轻松了,可又被别人视为的苦了;再从别人视为苦的状态出来,清醒了,自己却又进入了真实的苦。
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就是吃苦、吃苦、再吃苦!侯翠花在清醒的时候,早已经有了轻生的念头,只是没有好的机会实施。
光照市医院本没有治疗精神病的专长,对精神病患者的看护也不严格,侯翠花在清醒的时候,居然趁着上卫生间的机会,穿着病号服就溜了出来!
光照市险峻的青山很迷人,在像仙女裙裾一样飘逸、绵延的桃花江畔,高耸着国商银行和参股银行的大楼。远远地望去,两楼相夹的光明桥有青山绿水的映衬,那细高的桥体,显得颀长而婀娜,像清秀少女一样的窈窕。但是,它们对这个落魄的女人,却似乎没有任何的感觉。
桃花江水是清澈的,可以清楚地看到桃花江水底的绿草,看到水底那奇形怪状的鹅卵石,看到那很不容易看到的青黄色的小鱼,它们在水底的石缝间,自由地穿行,欢畅地游嬉着。它们对这个女人的眼泪,似乎也没有一点的同情。
抬头向头顶上望去,在蓝天的映衬下,那朵朵白云,白得依然像没有被污染过的雪一样。它们对光明桥上这个就要落水的女人,更似乎没有丝毫的察觉。
侯翠花是带着微笑走上光明桥的,她微笑着来到了桥的中央,站在了大桥那曾经被损坏、现在也未修缮的护拦旁,再微笑着望着光照市的青山秀水,此时,她的脑海中是空荡荡的。她没有想孩子,没有想库辛勤,也没有仇恨钱娜娜,突然,她腾空了自己的身体,像高台跳水一样,头向前,身体越过了护栏,整个人体,大头向下,向着有几十米深的水面栽了下去。
她是面带着微笑跳江并“轰”然落水的,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她的突然坠落,把静静的桃花江水撞击起了两米高的水花!那四射的水花,像节日的烟花一样开放,又“蔌”地像玉珠落水一般散落在桃花江上,在江水中又激起了无数朵新的小小的水花。
55、接力调查
库辛勤听到妻子侯翠花的死讯后,没有失去亲人的悲哀,也没有挣脱枷锁的窃喜,他有的却是屈辱和愤怒。
他明白自己妻子的死不是偶然的,是“雪亮眼睛”之流阴谋的一部分。他是不爱侯翠花,但是,侯翠花毕竟是他的妻子,是投奔他、依靠他、希望得到他的爱抚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为他生了一个女儿,却没有和他享上一天的福!每每思量到此,他的屈辱和愤怒就会化为无声的泪水滚滚而出。
由于心情复杂而沉重,他没有找娜娜,也没有兴趣再上网了。下了班,就把自己关在了宿舍里,默默地倒在床上。在似睡似醒之间,他忽然听到门口有敲门声。库辛勤没有做声,他实在不希望有人在这个时候打扰他,现在,他唯一希望的就是独自添平自己心灵的伤痛!
见没有动静,门外的来人又耐心地敲了几下门,库辛勤依然没有支声。只听门外传来了有人上楼的声音,大概是服务员来了。来客与服务员对话的道:“库行长回来了吗?”声音像是吴侬!
“我看见他进楼的!”服务员答。
“好!你不用管了,下去做你的事情吧!”吴侬吩咐服务员。而后,就听到门外又是有人下楼的声音,一定是服务员又走了。
“库行长!”吴侬扒着门缝轻声叫道:“你睡了吗?”
库辛勤想那吴侬已经知道自己躲在屋中了,不好在装作没有听到,只得支了声:“哦!谁呀?”
“我是吴侬!老路让我来看看你!”其实,路定国今天随钱亮亮去了上海,要明天晚上才回来呢!
库辛勤只得下床开门,装出睡眼惺忪的模样,撒谎道:“我刚才睡着了,没有听到你的声音!”见吴侬头发盘得很整齐,穿一身紧身的牛仔休闲装,显得格外苗条、精神地站来门口,不觉眼前一亮!
吴侬笑了:“怎么?不认识我了?”说着,带着身体的芳香进了门。见库辛勤始终是一脸苦相,她便呵呵一笑:“说句我不应该说的话,你库行长可别生气!”
“你说!咱们谁跟谁!”库辛勤在吴美女面前强打精神,作慷慨状。
“我本想来安慰一下你,但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觉得没有必要虚情假意!”吴侬用一对圆圆的眼睛盯视着库辛勤:“你跟她本来就没有爱情,是被她拖着,没有办法离婚的人!她一死,现在,你不是没有包袱了!不是自由了!”见库辛勤一脸阴沉,便问:“你跟娜娜怎么样了?”
库辛勤一时语塞起来,他的心里复杂极了,对吴侬的话,他已经屡不出自己的思路来了:他的确跟侯翠花没有爱情,侯翠花之死给自己情绪带来的影响,扪心自问,也的确是同情大于悲伤。但是,这内心的东西,被吴侬点破,他还是感觉很不舒服,以致他现在都不知道应该认同,应该羞愧,还是应该气愤了!他脸上的表情也只能是一脸旧社会的苦相!
吴侬俊俏的小脸蛋上挂着微笑:“娜娜任性,争强好胜,有时像个假小子!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样的酷女孩?”
库辛勤没有回答,打岔道:“别站着,坐一会儿!”
吴侬本想坐在库辛勤的床上,但见库辛勤的床上乱得没有办法下屁股,屋内、桌上也都是乱糟糟的,便叹口气,没有跟库辛勤打一声招呼,就开始帮助库辛勤收拾起来。
库辛勤急忙伸手阻拦:“怎么好意思让你干这个!”
吴侬用自己的小手想拉开库辛勤的胳膊,却无意中拉在了库辛勤的瘦手上,两人肌肤瞬间的接触居然产生了静电,“啪”地响了一下。
库辛勤感觉出了一点不自然,为了摆脱那一点点尴尬,玩笑道:“看!你们家老路有意见了!”
吴侬却红了脸,嗲着声音小声说:“路总到上海去了!他又不是神仙,能够有什么意见!”
库辛勤似乎感受到了吴侬的某种暗示,心里更感觉不自然了,下身那玩意也莫名其妙地涨了起来!他干咳一声,急忙打岔:“娜娜最近找你了吗?”
吴侬从库辛勤变得急促起来的呼吸里,就摸准了他的情脉,知道他是想用娜娜的话题,来避免两人之间的尴尬,便闪着一对秀眼,诡笑着:“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娜娜这种女孩?我可冒着被老路贬为拉皮条的风险,给你们当媒人的!”
库辛勤不想对吴侬说出自己的隐私,摸棱两可地支吾:“女孩的脸是天上的云,一会儿晴空万里,一会儿乌云密布。我一个赖蛤蟆怎么能够强吃天鹅肉!”
吴侬把库辛勤床上的脏衣服统统扔到一个盆子里,甜着嗓子轻声说:“青苹果放一放才能够熟得透,你得有耐心,别指望她一下子,就能够像我这样!”说着,她就端着盆子往外走,不知是有意,还是真的没有注意,脚下一拌,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呲牙直叫:“哎呦!哎呦!”
库辛勤赶紧过来,往起搀吴侬。那吴侬一只手撑地,一只手臂顺势搭在库辛勤的肩上,再让库辛勤搂紧自己的腰,才挣扎着爬起来。
库辛勤刚搂紧吴侬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可把个大美女着着实实抱在自己怀里的时候,那种软玉幽香的感觉,不觉还是让他的心脏狂跳起来!吴侬见状,索性把自己撑地的手也腾出来,直接搂到了库辛勤的脖子上!
库辛勤把吴侬放坐在床上,赶紧企图挣脱吴侬的双臂,羞红着老脸,结巴道:“吴侬!咱们不能……不明不白地……这样!”
吴侬没有松开拥抱库辛勤的双臂,爹着的声音甜美极了:“你怕,是吗?”
库辛勤被迫伏在躺在床上的吴侬身上,一脸的大汗:“我要对……得起娜娜!”
吴侬甜着小嗓,嗔怪道:“我没有阻止你和娜娜好,甚至也没有阻止你们两个结婚!我也没有说过,我要和姓路那老东西离婚!我只是喜欢你!”
库辛勤虽然下面的玩意伟岸得像剑,热血涌地像阴历八月的浙江之潮,但是,嘴上却依然顽固:“我干不出这种事情来!”
吴侬感觉出了库辛勤下身的攻势,倒真是情真意切,只差把自己介绍娜娜给他的动机也交代出去了:“你以后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不要以为我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都是为了利用你!”
库辛勤心不随身地坚决说:“我们这样了,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坚信男追女如隔山,女追男如隔纸的吴侬,此时的自尊心受不了了,她从库辛勤的脖子上突然抽回了自己的双臂,一把推开了库辛勤,翻身下床,狠狠地说:“没有想到你也这么势力!你不就是觉得我吴侬现在已经委身他人,不值得你爱吗!你不就是看中钱家的势力吗!!”
库辛勤红着脸站到吴侬对面,结巴着解释:“误会!咱们其实都是误会!”其实,他也不知道他与吴侬之间有什么误会,他只是不希望得罪吴侬,也不希望这个美女因为自己而伤心罢了。
吴侬是个心眼活泛、鬼机灵的女子,见库辛勤一派革命老八路的土作风,一时半会地开不了窍,又见他已经把梯子给自己递过来了,一边整整自己被弄乱了的衣服,一边以笑平息尴尬,赶忙顺着梯子爬下来:“我们的确误会了!原来,库辛勤大行长真是个不为女色所动的好人!那姓路的老东西真是错打了算盘!”
老实巴交的库辛勤又被吴侬唬住了,诧异道:“原来还是路总让你来的!他怎么能够这样想问题!这不是既害了你又害了我吗!”
吴侬轻咬细牙,装腔作势道:“资本家就是资本家!大老粗就是大老粗!!”
吴侬从库辛勤那里下楼、扫兴而归的时候,在灯光昏暗的夜色里,虽然一对圆圆的秀眼之中,酸泪浅含,但却依然能够步履平稳,原来她在屋子里似乎摔伤了的腿,却没有一点点疼痛的感觉!她来到一个垃圾箱旁,从肩上的小挎包里,摸出两个大号的避孕套,狠狠地丢在里面。而后,钻进自己白色的本田小跑车,飞快地走了!谁能够想到:是夜,吴大美女还为她的梦中情人精心准备了性爱工具呢!!
吴侬夜晚的不期而至,成了库辛勤自己的秘密,他跟谁(包括娜娜)也没有提起过此事。他依然一连几天不和任何人来往,而是独自一人继续躲在宿舍里,进行精神与肉体的自闭。
彻夜难眠的夜晚,他想婚姻,思人生,辗转反侧、躺下起来的折腾,最后只得以写诗来打发夜晚无眠的时间,把郁闷和感慨发泄到诗句上,磨来磨去的,他竟磨出来一首小诗来。他上了网,把这首小诗又贴到了娜娜的留言簿上:
小的时候,
怕自己长不成大人,
总恨岁月太久,
拥有太多的时间。
当皱纹爬上自己的脸,
才顿悟:
原来时间如梭,
岁月只是瞬间。
没有作爸爸以前,
不知人从何处来;
似乎身边的生命,
永远不会变换。
当看到呱呱坠地的孩子属于自己,
才顿悟:
原来生命伟大,
但也平凡。
亲人健在的时候,
好像死亡遥远得与自己无关;
在亲人离去的当口,
冰冷了的,
是亲人的遗体,
依然完好的,
是其生前财产。
才顿悟:
原来生命脆弱,
人生短暂。
当自己的肉体无法承载灵魂的那一天,
面对狭窄的尸柜、拥挤的太平间,
或许应该顿悟:
金钱如烟、色欲似幻。
当肉体在炉火中化作灰烬,
也许能够顿悟:
爱所爱的,
追求想追求的,
才是人生最美的画卷。
不一会儿,板主佐罗回复了:“我的灵魂已经被带上了非常沉重的枷锁!!!爱所爱的,追求想追求的,是要付出代价的!”
库辛勤情绪一振,立刻来了精神,赶紧又发上一个帖子:“需要上帝宽恕的是我、‘雪亮眼睛’,而不是你!!!”
库辛勤便想起了侯翠花的行李,那只她从北京带过来的行李箱。这个箱子一直放在床下,他还压根没有动过它。他急忙关了计算机,从床下拉出了箱子。按照侯翠花的生日输入了密码,箱子开了。箱子里面是侯翠花的洗换衣服、化装品、卫生巾和几百块钱,看见这些东西,库辛勤突然有了物是人非的感觉,想到侯翠花的惨死和此时已经化为灰烬的她,他第一次流下了辛酸而悲痛的泪水。他感觉对不起侯翠花,这个苦命的女人,在自己这里是活得不公平啊!
擦干眼泪之后,箱子里面的材料、存折、小笔记本突然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那个存折上竟然有人民币十六万,难道这就是侯翠花与娜娜吵架时提到的那个存折吗?可这个东西怎么可能被侯翠花从地毯下面找出来呢!这个地毯是自己来的时候才铺上的,不可能放任何东西。
他翻看了材料,题目却让他吓了一跳:《关于原光照市水泥厂侵吞国家巨额金融资产的情况反映》,材料里面的第一句话便是:“水泥厂原本是利用虚假存折欺诈注册的假集体企业,根本不符合光照市企业的破产标准、贷款核销的前提也不存在。”材料的落款是“孙飞龙”!
联想到老孙曾经说过让自己帮助往北京邮寄一个材料,说回京后再告诉自己存放地点,库辛勤立刻醒悟了:老孙是害怕有杀身之祸才在自己这里藏了材料的!本来如石沉大海一般的东西却偏偏又让侯翠花给找了出来!
库辛勤被老孙材料的内容吸引了,老孙详实地记述了水泥厂从用十六元欺诈注册,一笔一笔骗取银行贷款,再一笔一笔虚增成本、以投资的形式转移资金的详情,进行了非常具体的描述,他甚至描述了自己从郑革新的狗那里意外获得存折和小笔记本的经过。只是老孙始终没有说小笔记本的内容与他的反映内容有什么联系。
库辛勤突然想起了总行密传给自己的“心有不平”写的检举信。他找出来,与老孙的材料对照一看,发现“心有不平”存折的复印件正是来自自己现在手上的这个存折!那么,“心有不平”所说的水泥长六千万长期投资的支出明细,是否就一定是这个小笔记本了!尤其是一笔划到上交所的二千万的资金,让他疑窦顿生!长期投资转到广西再划到交易所干什么?这个广西分公司已经不存在,这二千万应该在谁的手里?
库辛勤把老孙的材料和“心有不平”的检举信进行了对照分析,他不禁豁然开朗了:这两个材料已经足够把路定国、薛美、郑革新,还有小本里面记载的姓向的几个收款人,送上法庭,甚至是断头台了!
想到这里,库辛勤不由打了个冷战,脊背上也是凉气袭人:现在看来,老孙的死绝对不是偶然的车祸,一定是杀人灭口!!!而且老孙事前已经有所感悟,才不用水泥集团的车而向自己借车去机场,但是,结果老孙同志却依然没有逃出那只无形的魔掌!
库辛勤突然感觉仿佛有一只无形的黑手,也在慢慢的向自己伸过来,并随时准备致自己于死地!
56、快乐盟友
在库辛勤宿舍门外,令他心惊胆颤的敲门者,不是别人,而是娜娜。
自打侯翠花犯病入院,娜娜心里就结了个疙瘩,她隐隐地认识到:自己的确是太小孩子气,太天真、太幼稚了!与侯翠花这样的疯女人谈婚姻和美,谈夫妻权利,谈和平分手,岂不是与狸谋皮吗?岂不有些太残酷了吗?听到了侯翠花投江自尽的噩耗之后,她就再也坐不住了,她悄俏地奔赴现场,躲在人群里,默默地落泪:她自认侯翠花的死是和自己对她的刺激分不开的,因为,没有自己的天真,肯定就没有侯翠花如此惨烈的死!然而,她虽有与侯翠花一决高下的心理,但却绝没有致其于死地的狠心。
娜娜不明白,那个叫“雪亮眼睛”的人,为什么要到侯翠花面前揭露自己和库辛勤的隐私?为什么还要添油加醋?是什么目的?是对库辛勤来的,还是对自己来的?
几个夜晚,娜娜都是沉浸在网络世界里的。因为,她上了床,也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她脑海里总想起侯翠花那具被江水冲出数十里才漂起来的尸体,想起了那被江水泡白了的脸、泡大了的肚子和她那僵硬、木然的惨状。而这,就是库辛勤原来的妻子!!
娜娜不知道库辛勤是否会怪罪和仇恨自己?当在网上看到了库辛勤安慰自己的帖子后,她悬着的心才有了一点点放松。她在库辛勤的帖子后,又连续发了几个帖子,竟没有库辛勤的会应。她不免又担心起来。
于是,娜娜终于溜出家门,来到了库辛勤宿舍的门前。而此时屋里的库辛勤,刚整理完侯翠花的遗物,阅读完老孙的材料,正脊背上冒冷汗呢,听到轻轻的敲们声,便惊恐地问:“谁?”
“是我!娜娜!”
库辛勤听出了娜娜的声音,才转惊为喜,急忙开了门。其实,他至今也没有一点责怪娜娜的意思,因为,他明白那个“雪亮眼睛”绝不会是娜娜。面对侯翠花的突然来临,娜娜的主动应对,其实是娜娜的性格使然,在某种意义上说,她也是出于好心,她绝不会有致侯翠花于死地之心。而且,他也明白,娜娜是有了自己明确的爱的答复之后,是经过思考,才傻乎乎来同侯翠花谈判的
“你没有什么问题吧?”现在,库辛勤反倒担心侯翠花的死给娜娜的一生留下磨不去的阴影了。
娜娜见库辛勤不但没有埋怨和仇恨自己的意思,反而关心起自己的身心来了,心里一热,便把一颗精美的头,贴在了库辛勤的肩膀上,情不自禁地抽噎起来:“是我太不懂事了!”
库辛勤突然感受了娜娜对自己这般的柔情,热血又往头上涌,下面那玩意并不顾前妻才死,此时,也突然拍娜娜马屁一般地壮伟起来。
库辛勤用双手搬住娜娜的肩,注视着娜娜的泪眼,安慰道:“你不要太沉重!应该说,侯翠花的死,主要不是因为你和我!”
娜娜停止了哭泣,疑惑着:“写信的人会是谁呢?”
库辛勤没有敢提起老孙因材料致死的事情,玩笑道:“我,或许你,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或许知道了某些人不希望我们知道的事实,因此,他们希望看着我们倒霉,盼着我们都死了他们才高兴呢!”
娜娜下意识的一惊:“我从来就是单独做事!从来就不会有人知道我做了什么?”
库辛勤诧异道:“难道你做了什么?”
娜娜敷衍起来:“还不就是与人争吵争吵的事情!”而后,看一下手表,提议道:“屋里太闷!我们出去遛遛好吗?”
光照市是一座美丽的城市,除了舞女裙带一样飘逸的桃花江和婀娜的跨江大桥之外,那错落有秩地建在山半腰的高楼,灯火闪烁的夜景,也是异常别致的。
库辛勤和娜娜并肩走在灯火通明的江畔步行道上,娜娜个子高高的,站在他的身边,真的不比他矮多少;她那头综色瀑布一样飘散着的长发,飘散着茉莉花的芳香;她那张圆圆的大脸庞,大大的眼睛,大大的双眼皮就在他的眼前,仔细看时,往日眼中的那片朦胧,那丝幽怨不见了,现在能够见到的,只有喜悦在清澈如水的眸子里荡漾。
娜娜忽然问:“你有一个旧存折,对吗?”
库辛勤不知娜娜是什么意思,他当然不希望老孙留下来的存折让娜娜知道,因为,这对自己和对娜娜都没有好处:“……”
“你真傻!”娜娜笑了。她笑得很甜,笑声里终于有了轻松和活泼。
“对!是有个存折!每月发工资嘛!”库辛勤见娜娜有了平日里的顽皮劲儿,自己紧张的神经也立刻放松起来,他玩笑着打岔。
“不是你的工资折,是一个十六块改写成十六万的假存折!”娜娜坚持着问,这次可不像开玩笑。
库辛勤此时倒摸不准娜娜是怎么回事了,他知道侯翠花曾经当娜娜的面,提起过那个存折,但他不相信娜娜能够把他的存折和水泥厂的假存折联系起来。
娜娜见库辛勤这般木然,冷静地笑笑:“你还有一份‘心有不平’写的材料?”
库辛勤用自己惊恐的大眼对视着娜娜大大的笑眼,口吃着:“你怎么关心这种事情?老孙可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些事情才……”
此时的娜娜倒颇为镇静,微笑着一字一顿,背诵“心有不平”的材料:“尊敬的参股银行总行领导:惊悉贵行又要为光照市海藻石工艺制品股份公司发放八千万元贷款,我作为一名知情的普通银行员工,看着国家财产又要打水漂一般遭受损失,实在不能够再保持沉默了!……”
库辛勤突然有所顿悟,转惊为喜,像地下工作者对上暗号一般:“那些信是你写的?你就是‘心有不平’?”
娜娜笑了:“你觉得像吗?”
库辛勤突然拥抱住了身边的娜娜:“像!当然像!大侠佐罗什么事情不敢干!”
娜娜挣脱拥抱,顽皮地逗弄库辛勤:“具体说说为什么嘛!”
库辛勤兴奋道:“而且,只有你能够干出这个事情来!你可以从钱市长、钱亮亮那里,你可以从吴侬那里,你甚至可以从吴副行长那里听到信息,而且你还和老孙去了海南和广西,你只要稍一联想,就可以洞悉这个黑洞!而且,你是个愤世嫉俗之人,手头的材料又几乎是现成的,贴张邮票寄出去很简单,不是你会是谁!”
娜娜微微一笑,带着几许得意地说:“我本来想通过e-mail发出去的,但感觉网络世界,有关部门恐怕不相信!”
库辛勤又搂住了娜娜细而柔软的腰:“你怎么想起做这种事情?这可不是风花雪月地作诗!是会有后果的!!”
娜娜很平静,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你没有在银行的基层干过!没有体会过作为一个银行最基层员工的艰辛!我们辛辛苦苦地赚来了利润,却让郑行长和薛美那帮子人糟蹋,真是忍不下这个气去!!他们凭什么吗!”
库辛勤出于对娜娜的爱护,当然不希望娜娜再去做对自己人身安全有影响的事情,便打击她的积极性:“你是市长的女儿,住洋楼、开洋车,那些没有工作的人,不是比你更看不惯!人家可没有人写信呀!”
“市长的女儿,住洋楼、开洋车是合法的呀!跟看不惯倒行逆施,没有关系!”
库辛勤直截了当地劝慰:“以后,别干这事了!这不是女孩子应该干的事儿呀!”
娜娜把头埋在了库辛勤的肩头,撒娇一般地支吾:“不!其实,后果也没有你想得这么严重!我只是看不惯他们这么过分而矣!”
“据说,存折和小笔记本最初在吴侬那里,是不是也是你偷出来的?”
娜娜没有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存折和小笔记本原来都是在吴侬抽屉里的!我怎么能有那么大的胆子,把它偷出来!”说着,玩笑道:“我连一个党员都不是,也没有那么高的革命觉悟嘛!我只是从你前妻嘴里知道你有那些东西!”
“你还真是挺有本事,也挺聪明!这些要命的东西,在你这里,花了几毛的邮票钱,就可以漫天飞了!”库辛勤叹口气,挖苦着娜娜:“贴得我的八千万贷款都没有放出去!你倒真有大侠的气势!!”
“你当时是不是特恨我?想我和‘雪亮眼睛’一样,惟恐天下不乱?”娜娜顽皮地笑起来,“我还有可能让股份公司上市计划落空呢!”
“你们手法一样,可完全是两回事!一个是损人利己,一个是损己利国!”库辛勤突然在娜娜的脸蛋上亲了一下,继之是大胆的拥抱:“现在,我怎么忽然觉得你挺高大的!真的,现在我倒应该感谢你才对!”
娜娜又挣脱了库辛勤的热烈拥抱,娇嗔道:“讨厌!你把人家都弄疼了!”
库辛勤忽然又踌躇起来,思索着问娜娜:“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材料会给你们家里人造成不利影响?”
娜娜天真地笑了:“水泥厂倒腾资金的时候,现在的向明书记是当时的副市长,他主管这块业务。而我爸爸当时还只是人民银行的一个副行长,我哥哥远在澳大利亚!恐怕只会对向明书记不利,与我们家人何干?”而后,娜娜又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如果我们家里人这么倒腾,我也看不惯,我也照样是‘心有不平’!要不,我就不配当什么版主:‘正义佐罗’了!”
见娜娜如此轻松,库辛勤的神经也开始放松了,现在,他的身后已经没有了侯翠花,他已经是个自由之身,他希望自己和娜娜的爱情有个结果,他不希望让手里的这个宝贝再溜掉。于是,他便挑逗地说:“看来以后,我们既是战友,又是伴侣了!”说罢,他大胆地伸出双臂,把个大美女,把个他梦寐以求的尤物,再次实实在在地揽在了怀里。
这次,娜娜没有挣脱,在片刻的慌乱之后,她也很快进入了角色,用自己的双臂一下子勾住了库辛勤的脖子。两人突然而来的那份激跃,那份快意,是难于言表的。
拥抱之后,本来应该开始漫长的热吻,但是,两人面对行人的冷眼,他们依然传统、不好意思起来。在江畔的步行道上,娜娜还只是挽着库辛勤的臂膀;在进入库辛勤居住的小楼时,娜娜还只是牵了库辛勤的手,但是,一进入库辛勤宿舍的房间,关门之后,这对恋人那久盼的亲吻,便迫不及待地开始了。
那亲吻长久得似乎可以让桃花江的水从市东流淌到市西;那亲吻之热烈,让牙齿的碰撞像泉水一样“叮咚”做响。在长吻的空灵之中,他们尝到了甜滋滋的味道,那味道是彼此人体的味道,更是人生路程中最珍贵的味道。也不知道死去了多少细胞,也不知道消耗了多少体力,在两个人面部的肌肉已经再无法表达爱恋情感的时候,库辛勤艰难地说:
“听说,证监会一个小伙子在追求你?”
“就是总行那个活阎罗,他一相情愿,我也没有办法!”
“他除了贴诗,就没有直接向你表示吗?”
“没有!不过,我们过去是朋友,现在是朋友加同志了!”
库辛勤诧异了:“什么意思?”
娜娜回答:“我把股份公司欺诈上市的材料交给了他!”
“通过网络?!”
“我才不会那么傻呢!他出差过来时,我直接给他的!”
两人再次长吻之后,库辛勤木着舌头,半玩笑半挑逗地开始诗情画意了:见到你的第一眼,是在你们银行,我就喜欢你了。
娜娜也舌头麻簌簌的开始了画意诗情:见到你的第一眼,你是顾客,我好像就迷上了你。
我找你取钱,其实只是我有意接近你。
我带你去黄草坡,明知被人利用,但是我还是将计就计了。
你在黄草坡,为什么不让我碰你?
你当时有个老婆侯翠花,谁知道你对我安了什么心!
库辛勤把娜娜的鼻子刮了一下:我觉得,你……好鬼呀!
娜娜用指头戳了一下库辛勤的脑门算作报复:我觉得,好坏呀……你!
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
娜娜睁大了眼睛,笑望着库辛勤:我当然知道?
你说嘛!
娜娜撒娇了:不说。
我想……一辈子抱着你。
娜娜伸出小手,在库辛勤的腰里拧了一下:真是厚脸皮!
其实,平日里高傲而憨直的娜娜,原来是个胆大妄为的女孩,这一夜,她竟没有回家,把自己快乐得由处女变成了少妇!
此夜,库辛勤才知道自己不但不是阳痿,而且竟能够力吞山河。面对娜娜的冰肌玉体,陶醉在视觉的粉红和嗅觉的馨香之中的他,只是刚开始时,因为彼此紧张而艰难了片刻,之后,便一马平川,数次出海,无往而不胜了,而且,竟把自己白白的床单点染出了片片桃花,像幅艳丽的大写意国画!
57、幸福合谋
看来,大凡沉迷于写和读爱情诗者,多是孤独的男或女!因为,库辛勤和娜娜自打结成了伴侣之后,在网络上互发帖子聊天、逗乐的网恋,已经没有了现实意义,而且,库辛勤突然找不到了自己诗的火花,娜娜也没有了尖刻的诙谐,他们绞尽了脑汁,也无法挽回江郎才尽的颓势,勉强合作着憋出了一首诗,但是,既没了激情又没了思想,只是文字的堆砌,名字也俗,叫什么《游四方》,但是,两人依然以娜娜“佐罗”的笔名,把这个丑孩儿快乐地贴了出来,以表达两人相知恨晚的欢娱:
我们在云彩上徘徊
掬来一捧
晚霞绚丽的色彩
我们在田野上飘遥
收来一蓝
花芳香鸟啼叫
我们向高山上爬
拓来一幅
江山壮丽的彩画
我们荡漾着快乐的轻波
到大江大浪之中
去辛勤地收获
现在,他们原来的才情,他们在诗里那情感的起伏,已经完全被彼此身体的亲密接触和酣畅淋漓的性爱所融化、所取代了。他们彼此都体会出来了:原来,忘乎所以的性爱就是一首最能够抒发彼此情感的最美的爱情诗!!!
此外,他们之间还有了一件更为刺激的事情,就是也像喜欢打假的王海一样,他们把躲在暗处,合谋揭黑当成了乐趣!因此,他们也成了名副其实的同志!
库辛勤是想借合谋揭黑发泄他为前妻的复仇之情,而娜娜也可以借合谋揭黑继续满足自己还原正义的愿望,同时,合谋揭黑的行动也像他们清水煮江中的黄蜡丁鱼时放的香菜一样,成了他们火热爱情的一种添加剂和调味品。
其实,面对合谋揭黑的行为,库辛勤还是很冷静的:“娜娜,我实在不希望你参与类似政治的活动!”
“你就是胆小!”娜娜嗔怪着,“你不是说我的形象在你的心目中高大了吗?这说明我们干的是一种好事,而且,也是不会有任何危险的好事!”
娜娜虽然沉浸在爱的甜蜜里,却依然不少浪漫,她为两人的合谋揭黑起了一个非常雄壮的名字:“还我山河行动”!
库辛勤提醒道:“你可不能够在你的网站上提‘还我山河行动’半个字!”
为了满足娜娜的勇当大侠之心,同时又减少行动风险,库辛勤明知道股份公司的诸位高管们、股东们在蚕食鲸吞金融资产方面,也都不是善茬子,也应该列为精确打击的目标,但是,鉴于爱侣娜娜同志的立场和自己三千万贷款的现实风险问题,他有意引导着娜娜把“还我山河行动”的打击目标首先选中了首恶:水泥集团。
“还我山河行动”的攻击方式是库辛勤把了关的,应该说既没有危险,又再简单不过了。他们按照娜娜的惯技:把老孙的材料《关于原光照市水泥厂侵吞国家金融资产的情况反映》进行细化,把存折和小笔记本复印件进行解释,继续以“心有不平”的化名,分别寄往人民银行总行、最高人民检察院、中纪委、国商银行总行、中国证监会五部门。
这些材料是两人晚上在床上早早地闹够了,便又悄悄溜回参股银行的办公楼,以加班的名义准备出来的。
库辛勤复印材料的时候竟然戴了一副薄薄的黑布手套,蹑手蹑脚的,仿佛作贼一般。娜娜见了库辛勤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干什么呢?你!”
库辛勤看看自己的黑手套,很认真很沉重地解释:“这样,在材料上不就没有指纹了嘛!”
“神经病!”娜娜笑骂道,“我们不是小偷小摸,也不是小孩子调皮捣蛋,我们是正义之师,怕什么查指纹!”
“万一这材料落到光照市的某些人手里,有了指纹不是等于签了名嘛!”库辛勤辩解着,依然没有摘下手套来。
娜娜扑上来,不由分说,一把就把库辛勤的手套揪下来:“你的胆子真比老鼠还小呢!!吓得你把黑白都搞不清楚了!”
库辛勤无奈,只好裸露着双手复印材料了,精神也放松了,跟娜娜玩笑道:“行!你是‘大侠’!听你的!”
他们以为,他们远远地、悄没声息地扔出几颗炸弹(这样明明白白的一份材料),一定就可以在这五部门炸掀起轩然大波?就一定会浩浩荡荡从北京杀来几路人马?就一定会把个光照市搞个天翻地覆!而后,他们自己也收获颇丰:他们心中的正义得到伸张,他们的良心也得到升华,他们的爱情也越发地有滋有味,越发地坚如磐石!同时,真的找到了大侠佐罗的感觉!!
但是,事情并没有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这五部门收到材料后,鉴于检举人是化名的,真实与否有待调查,又只是反映一个地方企业和地方银行的具体问题,则按照普通的群众匿名信处理了。人民银行总行批转给了国商银行总行;最高人民检察院和中纪委则分别批给了光照市检察院、光照市市委进行调查、核实、处理。应该说,处理得无可厚非。可这材料一批转到市里,一切的一切就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动静了。
但是,库、钱的努力也还是有一些回报的。
中国证监会在光照市并没有下属部门,他们收到材料的经办单位落实在了上市审批处,材料直接就转到了牛有本手中。牛有本已经是三下光照市,自己收集的加娜娜给补充的,他对水泥厂以及之后成立的股份公司逃废银行债务、企图欺诈上市的嘴脸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于是,年轻人的正义之心顿起,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作了一次“活阎罗”,使用了自己的权力,在股份公司的上市审批表上填上了经办人员的意见:“经查,该公司即为从水泥厂分立出来的水泥股份公司,而水泥股份与原水泥厂存在产权不清的问题,存在非法入资嫌疑,建议深入研究调查之后再报审批!”并把检举材料和娜娜交给自己的材料都作为了支持自己论点的证据附在了后面。
只是现在,牛有本开始怀疑娜娜跟“心有不平”有某种关系了!否则,娜娜怎么会这么巧地握有详实的检举材料呢?
他又上了网,见娜娜的留言簿里已经好久没有罗宾汉的爱情诗贴出来了,他不但没有想到是人家的爱情已经落了停,已经开花结果了,反而以为人家各自扫兴而去呢!于是,他对娜娜的热情又起,集二十几年的文学功力于一时,又写了一首起名《得胜》的铿锵之作,贴了出来,一来告知娜娜的材料已经奏效,二来重叙旧友谊,找回还没有得到就已经失去的爱:
“携来鲲鹏图万里,
天上地下任我飞;
飞得漫天鲜花撒,
你我与日共生辉!”
中国证监会的各级审批人员见了股份公司的材料和牛有本同志明确的初审意见,料定牛有本知道隐情,也都签字:“同意初审意见!”
于是,钱家和路定国与吴侬的上市苦心却因为身边号称“心有不平”——一个小女孩和其爱侣的“还我山河行动”而付诸东流了!!!
同时,库、钱直接寄到及人民银行批转到国商银行总行的材料也发挥了一定的效力。因为那材料最后转到了总行分管资产保全工作的韩中灿行助那里。有着博士后智商的他,不禁大惊!
虽然材料是否属实,还需要划一个大问号!但是,无风不起浪呀!莫不是郑革新这个老小子有严重的经济问题吧?他从利令智昏中开始警惕起来:如果没有什么严重的经济问题,这个老小子为什么与企业抱得这么紧?企业出手为什么这样阔绰?
但是,有着博士后头脑的他,也是会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的。他明白,现在退还那辆银白色帕萨特轿车,不但不妥,而且不到时候;但是现在,完全批准水泥集团的核销贷款方案,也无异于自寻死路,为一辆轿车断了自己一生的锦绣前程,甚是不值!
他不时抓一下自己的满头花发,把材料读了若干遍,在办公室里来回度了若干圈,每读一遍材料,他的心里就多一层阴影;每度一个圈,他的内心就多一层莫名的恐惧。
他是知道吴副行长死相的:自己的神经系统还没有消失,而自己的肾和眼睛的角膜却已经离体,并种活到其他有钱人身上了!
韩大博士后作人也是高水平的,他既不想当雷锋,也不想成为第二个吴渡。瞻前想后,千思万虑之后,韩大博士后终于下定决心,做出了一个两全的决定:在水泥集团的核销贷款材料上大笔一批:“鉴于水泥集团已经列入光照市破产企业名单之中,为了贯彻总行鼓励企业主动还款的精神,同意水泥集团归还利息五百万元,之后,免除其全部债务。”并把文件责成保全部,立即下发给了光照市分行。
韩大博士后为了给郑革新留出凑齐五百万元归还水泥厂部分利息的时间,他有意把从不同渠道转来的库、钱的两份检举材料,压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他才按照当日的日期签收,并批示道:“请转光照市分行郑行长阅办!”这样,在总行、分行其他人员看到这个检举材料的时候,郑革新已经把核销的事情办完了!还能够有谁说出什么来?
58、光荣妥协
在桃花江畔的“眺鹭”茶楼,在一个幽静的雅间里,一对生死冤家却进行了生死密谋!
临窗直眺桃花江西岸的,是水泥集团一方的薛美、郑革新;把窗东望桃花江的,是股份公司的路定国与吴侬。不停吸着烟的薛美对着黑头发高高挽起的被她视为骚狐狸的吴侬、肥大的郑革新面前就是姓路那老东西!
郑革新像个大领导一样,首先很有派头地讲明了形势:“同志们,一个叫‘心有不平’的人到总行告状了!如果贷款再不核销,材料大范围曝光,以后就可能出问题了!这是水泥厂贷款核销的最后机会,只要大家拿出五百万来,国商银行五千万贷款本金、二千五百万贷款利息,就可以合法地全部免除啦!如果不是在社会主义社会的中国,我们又不是国有商业银行,打着灯笼,大家也找不到这样的好事情去!”
路定国很平静:“好事是好事,可关键的问题是:核销的一切费用我已经给了薛总!怎么又回过头来找我要钱呢!”
薛美听路定国这般说,心里叫一声:“狗日的!”本想骂姓路那老东西和对面的小婊子一个狗血喷头:“我只拿了一千万现金和一点破烂!而你们一对奸人弄走多少?一亿多呀!”但是,由于来之前,大家已经达成了君子协定:说事不说人,谈将来的发展和现在的生存,不谈论过去的恩恩怨怨!因此,薛美还是强压怒火,稳住了情绪,说:“一下子让我自己拿出五百万,我就倾家荡产了!”
吴侬听路定国这般说,见薛美这副表情,只是美美的微笑,没有说话。她在来之前已经与路定国定了谈判原则:最好不出钱,如果实在情况紧急,已经到了危机股份公司真正利益的时候,最多按照四成付款。
路定国听薛美这样说,故作惊诧:“这么多钱,利生利也让你活得舒舒服服了,怎么会没有五百万?”
薛美继续故作平静地说:“你们有那么大个家业,又有政府扶持,我有什么?苦哈哈的!”说着说着,薛美竟忘了每夜与郑革新的欢畅和激越,真的把自己想成被人抛弃的老婆娘了,越想越委屈,竟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薛美这一哭,路定国倒软了心:“发达银行的贷款虽然到帐,但马上就用出去了。上市的事情还没有个着落,据钱总讲,也是有一个人写了一个什么材料,就把本来可以通过的上市审批给否决了!再要申请上市,还要再来一轮调查、论证!”说着,叹口气,“现在,我的现金流也紧得很呐!如果上市问题解决了,这五百万,我全部出都没有问题!”
见路定国忘了原则,一味豪爽起来,吴侬在茶桌下面赶紧踢了路定国一脚,笑道:“其实,我们这么大个股份公司现金流却是负的!拿什么帮你们还利息吗?!”
郑革新见路、吴话语间出现了漏洞,赶紧抓住不放:“既然股份公司只是一个现金流问题,我倒是有办法解决!”
路定国和两个女人赶忙问:“什么主意?”
郑革新端起茶水,先与路定国碰了一下,而后再与吴侬的茶杯一碰:“由薛美同志和股份公司签一份供货合同,当然,你们可以不做任何交易,而后,吴侬同志拿合同,到我这里来开一份银行承兑汇票,付给薛美。薛美再找银行贴现,钱不就出来了吗?这样,股份公司的现金流没有受任何影响,五百万利息的问题也解决了!”
路定国和薛美都对银行的金融产品不太精通,二二乎乎的似乎没有搞明白。吴侬盯着郑革新的大脸,问:“我办票的时候要什么手续?”
郑革新回答:“开银行承兑汇票不需要报总行,我说了就算!你只填一个申请书就行了!也不让你们股份公司交半点保证金!”
“薛总用票套现还了利息帐,到时候银行管谁要钱呢?”吴侬问。
郑革新笑了:“当然是管你!你是出票方,薛美同志是因为供货才收了你的票的!”
路定国明白了:“合着,这跟给我五百万贷款用于还帐一样!”
吴侬笑了,对郑革新半玩笑半讥讽道:“我的郑行长,您算局外人,可应该保持中立呀!”
薛美见吴侬开了口,自己的满腔的不乐意便发泄出来:“你们不出血,大家一块完蛋!”
吴侬也不示弱,把圆眼一睁,直视薛美的老杏眼:“完蛋的是水泥集团自己,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见吴侬率先跨过规则,薛美立刻火冒三丈,腾地站起来。她这一站起来不要紧,腿碰了桌子,把自己的杯子碰翻了,茶水瞬间便侵犯到了对面的吴侬一边,把吴侬一件雪白的外衣也给弄湿了、弄黄了。
吴侬正待跳起来应战,郑革新却先用大手按下了爱侣薛美,再对吴侬挤眼笑笑,意思说:“你们不是为打架才到一起的吧!”嘴上赶忙和稀泥:“呀!我应该送吴主任一身高档衣服才是!”
路定国明知道郑革新是在和稀泥,但依然诧异地问:“你还送她衣服?”
郑革新说:“银行承兑汇票一开,吴主任就是我的优质客户啦!”
吴侬嗔怪道:“刚听你郑行长说一句爱听的话,这么快就又转回来了!”
郑革新不慌不忙地拿出了从总行传真过来的材料:“该死的已经死了,该倒霉已经倒霉了,但是,光照市依然还有人贼心不死,依然四处告状,给我们打小报告!好在他们不敢站到阳光下面来,组织上也没有人敢相信他们的一派胡言!”
路定国和吴侬接过材料一看,大惊:“这是要致我们于死地呀!”
郑革新见状,笑了:“这就是我们要坐下来谈的原因!我和薛美同志是脱不了干系,这没有错!可您路总不是也脱不了嘛!存折不是您的?小笔记本上六千万的支出不是您同意付的,几个拿钱的人现在还不是您的大股东!”
见郑革新还要往下说,路定国急忙学了足球裁判做暂停手势:“郑老弟,咱们一直处得不错,这五百万的事情,您作回中人!您说句公道话,您说出多少,我就出多少!”
吴侬不放心,赶紧盯一句:“郑哥不不许偏心呐,小妹与你也是相处不错的!”
郑革新得意了,张开大嘴,喝下一口茶去:“要是开一张五百万的银行承兑汇票,全部由股份公司出资,是有些不公平!按说两家各出一半呢,比较公平,但是,我开一张五百万的票和开一张二百五十的票是一样的,都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呀!所以,明天,希望吴侬小妹到我这里开一张三百万元的票!”见吴侬小嘴嘀咕着还要说什么,郑革新急忙补充,“如果路总和吴主任认为不公平,那么,等薛美同志经济有所好转,再还吴侬小妹五十万现金过去!你们看如何?”
见在座的三个人都没有支声,郑革新一笑:“我老郑也是有风险的,何况这样做,又没有影响股份公司的现金流和宏图大业,路总不至于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路定国和吴侬交换了一个眼色,见吴侬不开口,路定国便痛快地拍板了:“就这么定了!”
吴侬起身,说:“我又从郑行长这里学了一招,是应该付点学费的!原来,开票融资比贷款还方便!看来,我们的合作之门又开了!”
晚上,上床之后,薛美虽然得了便宜却依然嗔怪郑革新:“这张三百万的票到期之后,吴侬也不会还!看你怎么办!”
郑革新笑了:“那我就再给她开一张五百万的票,把这张抵了!把这事也就抹没有了!”
薛美问:“那五百万的,她再不还呢?”
郑革新再笑:“那我就再给她开一千万的!循环往复,一路地开到股份公司破产!”
“到那时怎么办?”
郑革新已经又上了薛美的身:“像水泥厂一样,核销了之!”
薛美没有再支声,心里叹了句:“狗日的!”
58、魔方高手
虽然钱亮亮在新股上市的问题上,因为“心有不平”的搅和败了一阵,但是,他依然有了惊人之大作。
两千零三年的春天,中国的股市里出现了一只黑马,这就钱亮亮随向峥嵘一起拆资四个亿收购并炒作起来的沪市上市公司:x副产农业。
x副产农业上市之初是某省一个经营农产品和畜牧产品的只有四千万流通股、一千万法人及职工内部股的小公司。由于中国政府对经营农副产品的公司实行了税收保护政策,免交营业税和所得税。因此,x副产农业抓住了“吹牛不上税”的机遇,与子公司和关联公司大搞虚假合同,把本是子无虚有的买卖,硬是在子公司和关联公司之间进行资金的循环对敲,制造虚假收入和虚假利润,也硬是把本是六元一股的股价拉抬到了二十六元。
在中小股民欢呼雀跃地买卖x副产农业这只股票的时候,x副产农业的高管们却全部抛售了职工内部股和以各种名义持有的流通股。虽然x副产农业的高管们从中小股民的手里大大地掠夺了一把金子,但是,好景不长,他们提供虚假合同、制造虚假利润的勾当却被中国证监会发现了,情况被调查属实后,立刻被停了牌。而且,停牌一年半了,这个x副产农业的生产经营依然没有一点起色,眼看着再过半年就要永久退市,从而废了x副产农业的壳,也彻底坑害了广大股民的时候,钱亮亮为法人代表的光照市古亚公司像个救星一样出现了。
光照市古亚公司按照x副产农业的净资产值,即每股四元三角对其进行了整体收购,在继续进行生态农业生产经营的基础上,同时,把天堂善业有限公司的天堂公园墓地项目合并进来,于是,x副产农业被停牌一年零八个月之后,又复牌上市了。
向峥嵘则在自己早就开立的大户室帐户上,秘密地把收购剩余的一个多亿的资金继续投入本公司流通股的买卖。他从四元三角开始,一路地买到了十四元五角。在这个高位,向、钱开始出逃股市资金了。当x副产农业的股价在从十四元五角阴跌到七元八角的时候,向、钱在股市里的股票已经全部卖空,一个多亿资金已经翻了一个跟头,变成了三亿多!
由于向、钱既不是搞实业之人,也对搞实业没有任何兴趣,便联手转让不能够流通的法人股股权,他们本来是按照原净资产值每股四元三角进行的整体收购,可分割卖出去的时候,却是五块八角,六元不等了。不到八个月的时间,他们投资出去的四个亿资金,竟带回来了八个亿的人民币!而他们真正损失的却只有天堂善业有限公司的天堂公园墓地!!
这一对新一代的衙内,大战告捷之后,按照出资比例,友好地进行了战利品的交割,而后,钱亮亮又把注意力放回光照市的海藻石工艺制品有限公司上来了,他要重新收拾旧山河,再打上市牌!
而作为股份公司大股东的向峥嵘,却已经对赚人民币兴趣不大,直接飞往美国,开始寻找海外,特别是北美投资的商机去了。
但是,也是多行不易必自毙,向、钱大玩资本魔方攫取金钱的时候,由于向峥嵘的帐户屡屡涉嫌买空卖空、恶意炒作,屡屡涉嫌银行资金进入股市,甚至屡屡涉嫌向海外出逃资金,被国家安全及其他部门注意并跟踪上了,并且很快就成立了一个专门的w调查小组。
w调查小组要求券商和交易所把向氏帐户的所有资金往来明细都逐笔地打了出来。他们发现第一笔资金二千万来自水泥厂广西分公司,而这家分公司的资金又全部来自光照市水泥厂。一个水泥厂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闲置资金?水泥厂的资金又来自何方?向峥嵘何许人也?怎么又有这么大的资金实力?
摸清向峥嵘的底细,对w调查小组简直易如反掌。他们通过计算机进入了国家安全系统,只联了一会儿网,安全机关便把信息反馈回来了:向峥嵘,男,四十岁,原光照市民政局干部,一九九四年下海,任水泥厂广西分公司总经理,后辞职,现为其私人公司——光照市海江投资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其父向明,原任光照市副市长,现任光照市市委第一书记!!
w调查小组的同志立刻兴奋起来。
这光照市莫不是存在着几条大大的硕鼠?而且,现在看来,这里至少有一个大大的金融黑洞!
59、快乐是两人的
一辆白色的三菱小跑车,又在桃花江一面山一面水的开阔地上时慢时快、时走时停地转起圈来了。里面坐着的,当然是师傅库辛勤和徒弟娜娜。
自打上次两人合谋给北京的几个部门寄出匿名信而感觉没有什么结果之后,为性爱沉迷得连班都不想上的两个人,表面上便因强烈的爱情,淹没了他们的“还我山河行动”。但是,库辛勤心里有数:看来,不找更广泛的物证就难于有最终的结果!而且,对手势力实在太大,自己随时都可能有杀身之祸,既然这样,自己又何必拉娜娜当垫背呢!因此,他有意不和娜娜再谈“还我山河行动”了!
娜娜也明白,面对这样重大的问题,又有光照市地方保护主义官僚们维护着,自己不暴露身份,光靠一个“心有不平”的匿名,写检举信,的确是打击力度不够,不足以扳倒黑势力的。但是,她明白暴露身份的后果是什么。这将不仅影响到自己的生死、前程,而且会影响到周围许多人!她可能会失去生命的同时,也可能殃及亲人和朋友!她相信自己能够有勇气,在适当的时候,挺身而出,以自己柔弱之躯,给社会一个震惊,还社会一个公正,但是,她却也不希望库辛勤再搀和进来。因此,她和库辛勤也不再提起什么“还我山河行动”了。
“正义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幸福故,生存最重要!”库辛勤对怀里的娜娜玩笑着,表示希望娜娜放弃“还我山河行动”。
“今生我是谁,来生谁是我?生时为谁名?死后名为谁?”娜娜也很古奥地应和,也希望库辛勤别再想什么“还我山河行动”了。
现在,在驾驶方面,娜娜已经摸到了一点车性,开始能够发挥一些主动性了。车还没有跑起来,她就突然生硬地挂了三挡,小跑车跳一下,飞快地冲向前去。
“你自己开,我到外面看着,好不好?”库辛勤想逗弄逗弄车技日见熟练的娜娜。
“好!我试试自己的胆量!”娜娜一口答应了。
库辛勤真的下了车,站在平坦的场地外,看娜娜开车转圈。
立刻,那辆三菱小跑车象一匹奔腾的马,身后扬起了河床上的黄土,在开阔的平地上旋转、奔跑起来。
每当娜娜迎面对着他开来时,她便在车里扬起一只小手,带给他们一个灿烂的笑。而每当这时,他就会自言自语道:“这小丫头子,还真行!”
突然,三菱小跑车在他前面“吱”地一声刹住了。娜娜从车里连滚带爬地出来,蹲在地下,按着胸口,狂呕起来。此时,她脸上的红润已经全无踪影,代之而来的是惨白与苦痛。早餐吃下的面包、牛奶之类的食物,全盘倒了出来!
库辛勤一通地给她捶背按胸之后,娜娜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我……一定是怀孕了!”
他们不敢直接到光照市最大的医院去,因为,娜娜怕人家见了说闲话。于是,在娜娜的带领下,他们在中午的时候,才来到了一家军队医院。由于这里比较偏僻,所以医院里面稀稀落落的,病人很少。
为了避免他和她在医生面前可能因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出现的尴尬,娜娜在前面自己办理手续,库辛勤远远地躲在后面,随时准备过来帮忙。娜娜顺利地挂了号,而后,他们又急匆匆地来到妇科诊室。在医生还没有离开之前,由娜娜诉说了病情,并由医生开出了化验单。再在医生没有离开之前,把尿样由娜娜送到了化验室。
白大褂下面穿着军装的男军医,拿了化验单,对娜娜笑笑,说:
“抱歉,你来的这时间太寸了,我刚要走,还没有走!但是,我无论如何,在中午也给你拿不出结果来。这样吧,我先去吃饭,你也先去吃饭,等你吃饭回来了,大约一点半左右,你来拿化验结果,你看,行不行?”
“行,谢谢您!”娜娜只得应承。
中午的饭已经记不清在那里吃的了,中午的饭吃得是什么也同样没有一点记忆,娜娜只记得有生一来第一次感觉吃饭也这么难,每咽下一口,就感觉要往外吐出两口来似的!
结果,下午再来,在娜娜的化验单子上,赫然写着:阳性反应!
“不是不想要吗?准备做手术吧。”妇科诊室里,女军医语调平静地说。
“现在?”娜娜问,声音很细、很弱。
“对。家属来了吗?”女军医在病历上飞快地写着,说话时,并没有抬起头来。
“我老公来了。在外面等着呢!”娜娜说,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点自豪感:她毕竟是有人疼、有了归属感的女孩。
娜娜记得过去在电影里所见到的做手术,都是在无影灯下,病人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雪白的布单,身边围着至少八九个医生和护士,这样的隆重,这样的庄严,这样的盛情,仿佛在病床上这样地死去了,也很值得。因为在病床上的病人体会到了自己的重要,体会到了人类对自己的关怀,体会到了人类医疗科学的伟大。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今天自己做的手术却异常的原始,异常的简陋。
手术室,只是一个象其他诊室一样的小房间,根本没有高高悬在头顶的由十几个圆圆的白灯组成的无影灯。手术的工具也只是钳子、镊子和吸管一类的东西。
她孤独地躺在窄窄的打针用的床上,身边只有那个女军医和一个老护士。手术除了用一只落地灯外,基本上借助了通过双层玻璃透过来的自然光。
“很简单的小手术。象拔牙似的。”女军医淡淡地说,算作安慰。
“只是有点儿疼,没法儿打麻药!”老护士说,只是想让娜娜有个思想准备,而也断无吓唬之意。
“行,我不怕!”娜娜闭上了眼睛,话语很坚定,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是如此的坚强。
她的眼前是一片空茫茫的世界,什么也没有,但又仿佛什么都存在。眼睛透过眼皮,受到了那一盏灯光的刺激,使得眼前空茫茫的世界渐渐变成了粉红色。
突然,一阵钻心的剧痛,打破了她的沉静,她禁不住痛苦地大叫了一声。
“别动!疼点,正常的!想想你舒服的时候,你怎么来着!”老护士用力把住娜娜的腿,有些着急地说。
“出来了!弄不好还是个双胞胎呢!”女军医说。
她用医用嵌夹着一片薄薄的海蛰皮一样的东西。
“怎么看得出来?”老护士问。
“在这个月份,小孩子的脊椎骨,就象蝌蚪的尾巴,你看,这里有两条尾巴!这就是两条胚胎的脊椎骨!太可惜了!”女军医讲解着。
“姑娘,你们家有人生过双胞胎吗?”老护士问。
“没有。”剧痛之后,娜娜的心里一放松,感觉浑身疲惫不堪,简直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你爱人家里呢?”
“好象也没有。”
“那就更可惜啦!”老护士一跺脚。
“得,没有事了!你不会再感觉难受了!一会,让你爱人带你吃一点好的吧!保管你能吃了,立竿见影!”女军医对娜娜说。
那一天的晚上,库辛勤和娜娜去桃花楼宾馆吃了日本烧烤。他为娜娜端来了一盘牛肉和一盘羊肉。当库辛勤转身,再去取回冰激凌和甜食时,他不禁惊得睁大了双眼: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这刚刚可以把肉烤熟的时间内,那两盘肉已经完完全全、干干净净地装进了娜娜的肚子里,与中午完全判若两人!
库辛勤没有笑,却无言地落泪了。
娜娜诧异了,从对面伸过小手抚摩了库辛勤的脸,低声问:“你怎么了?”
库辛勤苦笑一下:“你吃了这么大苦,都是为了我!”
娜娜笑了:“快乐是我们两个人的!”
60、人逢喜事
吴侬从国商银行开出的三百万元的银行承对汇票由薛美拿着到参股银行办理了贴现,薛美自己再拿出二百万存款一齐交到了国商银行并收到了贷款本息已清的单据。自此,水泥集团总算彻底擦干净了逃废银行债务的屎屁股。
桃花江的流水“哗啦啦”像少女的欢歌,郑、薛的心情比这桃花江的流水更欢畅;天上的流云万里无羁的畅游,郑、薛的心情比这天上的流云更爽快。人逢灾除精神爽的时候,又恰逢国商银行总行在北京举办《庆入关一周年文艺汇演》,于是,郑革新便带着自己分行的两个节目,欣然带队前往演出、比赛去了。
娜娜在随郑革新进京演出的前几天,与爸爸说起了自己与库辛勤的关系。当然,娜娜再傻、再耿直也不会跟爸爸提起她和库辛勤同居甚至做过人工流产之事。
第二天,库辛勤却突然在班上接到了市政府办公厅的电话,钱副市长的秘书,请库辛勤给钱副市长回一个电话,口气虽然客气但却不容不从。库辛勤虽然认识钱副市长,市府开会时也见过几次面,但是,由于参股银行是一家商业性极强的小银行,在光照市远没有国商银行地位高,因此,与政府关系不紧密,也没有和钱副市长有过密切交往。与娜娜正式恋爱后,他们的关系也还没有公开到要在钱副市长家进进出出的地步。另外,钱副市长能否接纳他这个女婿,库辛勤的心里没有底,娜娜的心里也没有个准确答案。
爱情不等于婚姻,在这个时代似乎已经不是一个不被理解的公式了。
库辛勤忐忑着一颗心,终于把父母官的电话拨通了,钱副市长热情和亲切的声音马上传过来:“小库呀,晚上有时间吗?”
辛勤库赶紧回答:“有!有!”
库辛勤在与娜娜的第一夜,产生的“钱副市长给别的男人准备了一个好女儿”的情感,现在,突然变成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自卑心理:自己毕竟是一个结过婚、有一个女儿、年龄大娜娜一轮、出身贫寒的男人!
“晚上,咱们一起坐坐?”钱副市长说。
库辛勤急忙应承:“可以!可以!不过我准备些什么汇报材料呢?”
钱副市长客气道:“哪里哪里,你们是中央企业,行政有总行管着,业务有人民银行管着,我们政府是插不上手嘛!”
库辛勤疑惑着:“那我不用带着什么东西?”
钱副市长笑了:“带着你自己就行了。我把娜娜也带过来!”
与钱副市长的见面是非常尴尬的,尴尬得以至库辛勤此一生还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
这是钱副市长、娜娜、库辛勤三人的私人聚会,地点是在桃花江上的一条改作餐厅用的客轮上。
钱副市长依然留着寸头,全部雪白了的头发很眨眼,却更增加了几许长者的风度,更是无言自尊。
他很客气地让库辛勤坐在餐桌的对面,娜娜西向,坐在了两人之间。娜娜还在的时候,钱副市长故左右而言他道:“库行长,你们参股银行对‘百千万工程’有什么看法吗?”
库辛勤明白,钱副市长找自己来一定不是谈什么“百千万工程”对参股银行的影响的,便敷衍道:“有些意见,但没有国商银行反映强烈!我们建行晚嘛,不良资产没有那么多!”
待服务小姐为三位客人倒完了茶,离开了,钱副市长对娜娜吩咐道:“娜娜,你去点菜,海鲜都在船仓外面呢。”
娜娜意识到爸爸要有话单独对库辛勤说,便把大眼睛对库辛勤挤了挤,顺从地走开了。
库辛勤此时才明白什么叫作“丑媳妇不怕见公婆”了,面对着钱副市长的审视,只好硬着头皮坐着。
此时,没有人欣赏暖暖的微风里江上游曳的小船,也没有人欣赏夏日里江岸的灯火,钱副市长首先开口了,带着几分的迫不及待地明知故问:“小库今年多少年纪?”
“三十四。”库辛勤回答,面带愧色。对娜娜来说,这是自己的弱点之一。
“应该说,不算大,正是干事业的时候。比我小十七岁,可却比娜娜又大十一岁。”
这十几岁的差距,于库辛勤和娜娜来说,仿佛是相得益彰的,使他更像个男人,也使娜娜更像个女人。但是,对于他和钱副市长来说,便有了几分尴尬和别扭:库辛勤不知道应该怎样称呼钱副市长,直接叫“爸”,不行,人家还没有同意这桩婚事;叫“哥”,明显乱着伦;叫“叔”,也觉得年龄拉开得不够。没有办法叫,库辛勤只好以含含糊糊地没有叫,代替了叫。
钱副市长又问:“听说你入党很晚?”
入党晚是由于出身造成的,而爷爷出身地主,爸爸又是没有文化的工人,这是库辛勤的第二个弱点。
“你孩子有没有可能遗传侯翠花同志那样的疾病?”
对于娶娜娜为妻来说,已经有个孩子,自然是弱点之三,但是,他倒真没有想过:如果女儿晚亭真的遗传了侯翠花的神经病,自己和未来的妻子可怎么办?
钱副市长说到此处,连连摇头叹气,他感觉自己对库辛勤的提醒已经恰倒好处了,他不想再揭库辛勤的短处了,于是,话锋急转:“听说,你还是总行的后备人才、培养对象?不容易呀!”
“是的。我到光照市,也算是外派锻炼的。”库辛勤回答,像学生之对老师。
钱副市长见火候已到,立刻坦率地切入主题:“你们的事情,娜娜跟我说了,想征求我的意见。明白说吧,我反对你们来往,更不要提什么婚姻。”他的神情很严峻,语调也很冷漠,“什么原因,我想,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
“是的。”库辛勤苦着脸,仿佛被人家骂了,还被骂得心服口服,“我是配不上娜娜。她还小,一切都刚刚开始,而我……”
“小库同志,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说。你是个干事业且已经是事业有成之人,是个难得的人才!”钱副市长品了一口茶,劝慰之言一泻千里,“但娜娜还只是个女孩子。你知道吗?她任性、不听话、不懂事,即便你们结了婚,你们能幸福吗?你要干事业,而她又不会做家务,还要你陪着、哄着,时间短可以,等热火劲儿一过,你们怎么生活?而且,你的女儿呢?谁去哄着,让娜娜哄吗?不太现实!婚姻是责任,是要面对锅碗瓢盆的;婚姻也是义务,要涉及双方家庭的全部成员,不单单是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钱副市长苦口婆心的唠叨,那劲头,不像一个五十出头的人,而倒像一个六十多岁已经退休的老头子。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不会勉强娜娜的。”库辛勤说。
“我不是要你强迫娜娜和你好,而是要求你主动不和娜娜好。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我不怪你,我相信,肯定是娜娜先表态的,先主动的。我的女儿,有主意,哪怕是错的,她也会坚持!这点,我最了解。”
“那……”库辛勤还想说什么,却被钱副市长打断了。钱副市长抢着说:“不要那……,就这么定了!你主动提出来断绝恋爱关系!”沉思片刻,钱副市长又接着说,“我听娜娜讲,你与侯翠花同志感情一直不好?”
钱副市长的话倒引起了库辛勤的不快:本来嘛,不同意嫁女儿,也犯不上在人家过去的婚姻上找岔子嘛!但是,涵养很好的库辛勤没有把这种不快表露出来,只是淡淡地回答道:“勉强结婚,勉强生活了十年。”
“刚开始恐怕也不是就什么都勉强嘛!”
“倒是。”
“所以,感情的事情,我主张快刀斩乱麻,一定要快!当初你和侯翠花同志如果快断,也不至于酿成悲剧!”钱副市长见库辛勤表情木然,顿了顿,便想以情服他,“你以后不是还要回北京工作吗?国商银行总行也有空着的位子,正愁没有你这样懂得经营的人才去呢!我跟他们李鼎银行长也熟,想不想去那里大展宏图呀?”
“我们分行的工作还没有做好呢!我还真不敢有那么大的想法!”见钱副市长不想再提起娜娜的事了,库辛勤也赶紧岔开了娜娜的话题,以避免大家的尴尬。
“你也可以在光照市当个计经委主任嘛!中央提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大政方针,光照市全面建小康的任务也很重呦!我们也缺你这样的人才!如果政府里有你这样的人,光照市怎么可能搞出什么‘百千万工程’来!胡闹嘛!”钱副市长他对库辛勤倒没有隐瞒自己与向明书记的不同政见。
“我只是一个外来人,哪里有这种能力!而且,人事档案还在北京。”
“天下是共产党的天下,我们都是共产党的人,人事档案还不是一个调令就过来了嘛。娜娜跟我说过,你很有一套。而且,你代表银行在光照市也投入了巨额资金,你对光照市人民是有贡献的,也一定将是深孚众望的。”钱副市长兴高采烈地说。见库辛勤语塞,钱副市长继续眉飞色舞起来:“你听说了吗?你贷了款的股份公司的情况?”
库辛勤茫然道:“没有。”
“发达银行不仅又给他们放了贷款七千万,而且还开发了一种新业务,叫什么‘远期信贷’!如果银行都能够像他们一样的勇于开拓,我们的‘万’笔贷款任务就好完成了!!”
库辛勤嘴上说好,心里却一沉:“光照市终于有外来的竞争对手了!这发达银行也真是够疯狂的!不管三七二十一,这七千万就扔出来了!但是,这对自己倒是一个利好:看来,总行林行长布置的收款任务,倒是容易完成了!”
见库辛勤发呆,钱副市长像作指示一般地说:“国内的中资银行真要跟发达银行学习。他们的远期提款业务很有新意:股份公司在你们银行的贷款一到期,发达银行就可以直接放出贷款三千万来,只需填借据,无需再签合同了!”
钱副市长虽然没有指责国商银行和参股银行的业务死板,但依然弄得库辛勤的心里不是滋味!
娜娜点菜回来了,见爸爸和库辛勤谈得正起劲,想爸爸对自己的婚事应该是举了赞同之手!自己一直悬着的心才落下来,也高兴地说:“你们在谈什么?这么起劲!”她却不知道,她的爱情眼看就要被对面这两个目前她最亲近的男人给出卖了!
见娜娜点菜回来了,为了笼络住库辛勤,完成拆散这对有情人的大业,钱副市长笑咪咪地对女儿说:“我看,库辛勤同志在光照市当计经委主任最合适,这样的人才,我倒想给他推荐到向明书记那里去。”
“人家库行长还要当行长呢,年薪二十几万,何必当您那个穷主任!”娜娜以为爸爸是想招上门女婿了,便玩笑道。她希望利用一切机会来抬高库辛勤。
“男人的心思,女孩子不懂。没有野心的男人,还叫什么男人!小库同志肯定会舍金钱而要位子的。”钱副市长慈祥地望着女儿,爽朗地说。
“我觉得我还是老老实实在参股银行当行长吧。”库辛勤说,可话还没有落音便被娜娜狠狠地瞪了一眼。娜娜不知道爸爸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库辛勤太不会逢场作戏,太不给自己的市长爸爸面子了。你想,爸爸一通的封官许愿不就是满足自己当长辈、当大官的自尊心吗?你库辛勤何必认真呢?
此时的库辛勤没有了娜娜这样的好心情,更没有一点反对父母包办、媒妁之言的精神和勇气,而是真的灰了心。
回到宿舍,他就一头钻到了网上,正巧碰到活阎罗正在娜娜的网上闲逛。库辛勤便解恨般地发了个帖子,他把活阎罗原来的诗《鸽子》,进行了改装:
你情无限如海岸,
我意长流如江水!
虽有满园芳菲,
却在她飞舞的翅膀下
洒落你、我多少泪!
你、我是断了根的树,
身枯槁、
脸憔悴;
你、我的心随薅草,
就要一同烧成灰!!
活阎罗诧异无限,立刻回复了诗人罗宾汉几个大问号:“???”
61、无私才英雄
此次随郑革新进京演出,对娜娜来说,倒是一个亲赴设在北京的中纪委,揭露原水泥厂一伙鲸吞巨额国家金融资产的好机会。临行的前一天晚上,她刚把存折、小笔记本及《关于光照市水泥厂鲸吞国有金融资产的情况反映》的复印材料准备好,卧室外面却有人敲门。
虽然是在自己的家里,可娜娜依然是吓了一跳,问:“谁?”
“我!”是钱亮亮。
娜娜打开门,奇怪地问:“大晚上的,你怎么回家来了?”
钱亮亮诡秘地一笑:“回家还能够分早晚?”说着就在娜娜卧室的橙黄色休闲沙发上坐了下来,笑问:“车技练得怎么样了?”
“没有本子,不敢上路。”见哥哥不走,娜娜只好坐到自己的床上陪哥哥聊聊。
钱亮亮嘿嘿两声:“市长的千金还这么守交通规则呐?”说着,从上衣兜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小本子,递给娜娜。
娜娜拿过小本一看,惊叫起来:“驾驶本!”而后,又疑惑了,“我没有学,怎么能够有驾驶本?你不会给我买了一个假本子吧!”
钱亮亮有些不高兴了:“娜娜,我不是说你,你怎么像个神仙似的,怎么这么不食人间烟火,这么不了解社会呀!”
娜娜知道自己的话伤了哥哥的面子:他是个大老板、市长的大公子、海归学子,怎么可能像小贩子一样干鸡鸣狗盗之事呢!找驾校要个驾驶本岂不是给别人面子的事情!于是,她顽皮地笑笑,索性耍起了赖皮:“这也是我帮助你拉贷款的奖励?”
钱亮亮看着妹妹叹口气:“什么奖励不奖励的,我的还不就是这个家的,还不就是你的!”
娜娜急忙挡住钱亮亮的话:“我可是个女儿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等于是将要泼出去的水!你的就是你的,怎么能够成为我的呢!”
钱亮亮暗自叹口气,心说:“这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就是不懂事!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我的不是你的,你一个小毛丫头,又没有傍上大款,怎么会有三菱跑车开!”但是,嘴上却不敢得罪任性的妹妹,为了讨好妹妹,自己又绕了一个圈子:“你和库行长的事情,我很赞成!新时代了嘛,我也没有任何说法!”
娜娜不知道哥哥到底知道了自己和库辛勤的什么事情,不禁羞红了脸。
钱亮亮呵呵笑了两声:“老头子反对你们来往,真是多余!”
娜娜诧异了:“你是说爸爸已经找了库辛勤,让他不准和我来往?!”
钱亮亮故作惊讶:“库行长没有和你说?也没有拒绝和你来往?”
娜娜顿悟了:“这几天让他带我练车,他总说在开会,原来是爸爸……”
“库行长也是个老实人,对老头子的话居然当真!我要是他,就直接和你结婚了,只要你愿意,合理合法,谁能够管得了!”
钱亮亮见娜娜红着大脸庞,一脸愠色,心智全乱,便立刻直接说明了来意:“听说,你手头有一点材料?”
娜娜警觉了:“什么材料?”
“就是原来你拿回来交给爸爸那些东西?”钱亮亮说得很认真。
娜娜原来从吴侬那里偷来存折和小笔记本就直接给了爸爸,钱亮亮并不知情,现在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说那些失而复得的东西。便含糊着:“什么东西?”
钱亮亮跟妹妹直截了当了:“就是你原来给爸爸的存折、笔记本,还有一些检举材料!”
娜娜惊愕了,她简直猜不出钱亮亮为什么对自己的行踪掌握得这么清楚!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钱亮亮淡淡的一笑:“你和库行长要整水泥集团我不反对,那帮子人是够阴损的!你们要结婚,我也支持,而且我还可以提供资金赞助。可你们要悠着点,别把我扯进去,别把爸爸搞下台!”
娜娜见钱亮亮不是虚张声势地唬自己,便小声嘀咕:“这与你和爸爸有什么关系?”见钱亮亮没有回声,娜娜便提高声音说:“水泥厂问题的幕后人物,应该是向明!他如果倒了,光明来了,你和爸爸不是也好了!”
钱亮亮见妹妹一副大义凛然、正义使者的模样,苦笑起来:“这就是我要提醒你的地方!你可千万别有这样的糊涂认识!向明一倒,爸爸也一样倒!他们一个是班长,一个是班委,你要投鼠忌器,而不要投鼠击器呀!!”
娜娜不说话了,她了解哥哥的为人,如果没有生死攸关的联系,他才不会为向家当说客呢!她彷徨了,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以无言来对付钱亮亮。
钱亮亮见娜娜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便一笑:“光照市有多复杂,你们不知道!一些人有多残忍,你们也不知道!我现在可以保护着你们,你们可以健康快乐的活着,可以成为恩爱、幸福的一对夫妻。可如果你们把事情做过头了,我可就没有能力保护你们了!”
娜娜睁大眼睛问:“你的意思是说,老孙的死,不是偶然的,而是你现在还能够控制,以后可能无法控制的人干的!”
钱亮亮没有说话,只是把与娜娜同样大的眼睛眨了眨。而后,乐呵呵地走了。
钱亮亮一走,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娜娜又偷偷溜跑了。
她轻轻敲了库辛勤的门,同样没有入眠的库辛勤又被深夜的敲门声惊得不善,强忍狂跳的心打开了门,却发现了娜娜。
又见美女,他的眼睛是爽快了,可他的心里却不知道此刻应该是悲好还是喜好。
娜娜在感情上没有那么复杂,她熟练地脱衣上床,直入薄薄的被窝,对依旧站在地上发愣的库辛勤狠狠地叫道:“怎么了你?快来呀!”
库辛勤想着钱副市长的叮咛,实在不忍再搞人家的千金了。站在地上,傻愣愣的,没有动。
娜娜只得又从被窝里钻出来,用软玉一般的裸体,缠住了呆立的库辛勤,开始温情了:“你真傻!我是我自己的,不是钱副市长的!”
库辛勤踌躇着:“我自己也感到你是鲜花插在牛粪上!我不想委屈你!”
娜娜笑了:“当官的人是厉害,既要让你行动,还要让你心服口服的!如果我突然成为了一个罪犯的女儿,你还有这样的想法,你还这样压抑吗?”
“你爸爸又找你谈了?”
娜娜笑出了声:“他才不敢干涉我的事情呢?所以,他让你主动不要我!你敢不要我吗?”
库辛勤老老实实地说:“我不敢,我正在琢磨怎么能够让你主动不要我呢!”
娜娜帮助库辛勤脱了衣服,两人一同钻入了温馨的薄被,还没有来得及再聊两句甜言蜜语,那早已经忘掉阳痿是什么的库辛勤就又在娜娜早已经温湿一片的港湾里扬帆出海了。
雨过天情之后,娜娜爬到了库辛勤的身上,用自己的大眼睛对着库辛勤的近视眼:“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
“把所有水泥厂的材料都给我,除了尽你行长应该尽的职责之外,以后再不要管水泥集团、股份公司的黑洞了!‘还我山河行动’就此结束吧!”
“你发现了什么?”库辛勤以为钱副市长一定跟娜娜交代了什么,或者是娜娜发现了水泥厂问题与钱家的某种联系。
娜娜没有正面回答:“生活这样美好,我们两个何必要学老孙那样呢!更没有必要成为第二个老孙嘛!”
库辛勤听娜娜这样说,便背了娜娜说给自己的那首诗来搪塞:“‘今生我是谁,来生谁是我?生时为谁名?死后名为谁?’你这首诗一派老庄精神!虚无得挺好!”
62、弱者的呐喊
向明书记那为了把光照市超速度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思路,他那只顾发展不问其他的作法,他那以“百千万工程”为代表的盲目追求高速度发展的市策,再遇上薛美之流破产企业厂长、经理们的推波助澜、暗渡陈仓,终于,在光照市酿出了大祸。先是有光照市水泥厂的下岗职工,为了讨回自己应得的经济利益,三五成群地到市政府门前静坐,而今天,其他破产企业的数百人也突然参加进来,他们聚集在光明桥上,堵塞了光照市的交通枢纽,开始游行示威了!
库辛勤正巧从市外考察海藻石公司的生产经营情况回来,刚赶到光明桥边,人便已经多得挤不动了。这种情况在光照市还是不多见的。
见桥上的交通被堵得水泄不通,库辛勤也只得把车停在了路边,爬上了一辆停在桥边的大卡车上,在更贴近桃花江畔蓝天白云的地方,向光明桥上望去,只见:
正前方那两山之间的光明桥上,乱糟糟地停满了车,机动车留下的所有空间里,黑压压地挤满了人。
抬头向头顶上望去,依然是和往常一样的蓝天白云,在夏日蓝天的映衬下,那朵朵白云,白得像没有被污染过的雪一样,而那白云千奇百怪的,一会儿,像是千万只雪白的羔羊,在浩然长天上游牧;一会儿,又像是千万朵雪白的莲花,在茫茫天际飘舞;一会儿,又更像是千万个婀娜多姿的少女,在广阔晴空里轻歌曼舞。
再向前眺望光明桥桥头直到看不到尽头的远方,万头攒动,密扎扎的全是人;仔细看时,那平日里看不到人楼口、窗内,现在也晃动着人影,像天安门的观礼台一样,站满了居高望远的人。
回头后望,刚才走过来的道上,此时也已经被人和车塞满,刚刚挤进来的车,再想后退回去,也成为不可能。
而周围的人群拼命地往桥上挤,想挤到桥上看个究竟;远处古城堡里面的人,也拼命地往桥上拥,想拥上桥头看个明白,于是,桥心成为了人们拼命拥挤,希望到达的聚会中心。
身前、身后的人们原来是一人一语,使得空旷的光明桥畔,人生嘈杂。可不久,那呐喊的人声便在群众领袖的指挥之下,整齐划一,万众一声,变成雷鸣般的怒吼了。那怒吼之声,顺着泽女道旁的山石传导过来,依然十分刺耳:
“还我血汗钱!”
“下岗工人死了没人管!情理难容!”
“还水泥厂职工公道!”
库辛勤远远望见在光明桥的中央停着一辆大卡车,卡车旁边被人群留出了一小块空地,那小块空地被人群紧紧地围着,挡满了围观的人头,偶而躲过晃动的人头,可以发现一具被白布蒙着的尸体。
“怎么会死了人?死者是谁?”库辛勤感觉很诧异。站在他身边的几个人,大概原来也是水泥厂的职工,气愤地七嘴八舌起来。
“死了的,还能有谁?水泥厂的下岗老职工呗!”一个小个子的中年汉子说。
“怎么死的?”
“病死的!”
“病死的?那为什么游行?”
小个子的中年汉子解释道:“我们水泥厂现是没有参加医疗费社会统筹的单位,原来企业效益好的时候,职工医疗费可以报销百分之八十,可自打水泥厂一破产、贷款一核销之后,原来职工的安置费,企业一分钱没有给,现有医疗费没有人管,就连以前拖欠的医疗费也没有人管了。”他手搭凉蓬眺望着大桥中央,“这个在桥上躺着的死人,便是因为得了心脏病没有钱医治而眼睁睁死去的。他的死让我们寒心呐!水泥厂是集体企业,凭什么像对牛马一样对待我们这些国家主人!”他说罢,撇开了库辛勤,跳下车,往大桥中央挤过去了。
旁边的一个人插嘴道:“这一下,把原来水泥厂职工们都弄急了!他们不在市政府门前静坐了,那没有用!索性抬着死者的尸体,与其他企业的下岗职工汇合,集结到光明桥上,示威游行,以惊动有关部门的方式,来讨回自己的经济利益!”
另一个人感叹着:“光照市的光明桥,有如北京的天安门一般,是最敏感的地方!”
正当库辛勤听着身边的人诉苦的时候,忽然漫山遍野里的人们一同鼓起掌来,原来一个穿蓝色旧中山装的瘦老头,站到了一辆卡车上。他的脸长长的,像个瓦刀的模样,脑门两侧,各暴出两条青色的筋。
此时,蓝衣瘦老头站在卡车上扯着嗓子对众人大声讲道:“我原来是死者老黄头的同事。水泥厂一分为二了,银行倒霉了!当官的发财了!!有关系的到股份公司去了,我们这些人却没有人管了!!!破产一完成,贷款一核销,现在,就连我这唯一的看门人,也一分钱没有地回家了。老黄头自打一建厂就和我在一起,是个没儿没女的孤老头子。他就更惨了,老厂不要不管,新公司也不要不管,家里他没有地,外面他没有工作,水泥厂不给他钱,你让他怎么活呀!”而后,蓝衣瘦老头突然高喊:“我们要求补偿生活费!”
“补偿生活费!”众人也跟着齐声说。
蓝衣瘦老头说着,突然“呜呜”地哭起来:“水泥厂是集体企业,贷款都是国家的,凭什么当官的可以白吃白拿,却没有我们的活路!”
在场的人们望着蓝衣老头互相议论着。一个说:“都让薛美贪污了!”另一个说:“姓路那狗日的也没有少拿!”第三个人说:“银行的人也和他们穿一条裤子!”
蓝衣老头哭罢,用袖子擦干泪水,在卡车上重新站直,继续扯着嗓子对众人喊:“中央的政策好得很!可为啥子到我们这里就行不通!!我们找过政府,他们却说医疗与养老的事情,让水泥集团负责,国家应该出的已经出了!现在我们到哪里找水泥集团去!……同志们呐,企业应该给我们的,却让他们吃了!!我们到啥子地方说理去?我们是穷人,我们没有工作就没有办法生活!今天,我们把黄老头抬到这里来。在这里,我们讨不回公道,不算完!”
库辛勤没有想到,这蓝衣瘦老头不但灵牙利齿,而且还非常有鼓动能力。
正当众人交头接耳地在底下议论的时候,库辛勤身边的那个小个子的中年汉子,也站到了卡车上,疯狂大喊:“这光照市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吗!我活不下去了,今天就站起来死吧!”
蓝衣瘦老头听了更受到了鼓励,更挺直了腰板,把头昂得高高的,大叫道:“这是共产党的光照市,我们下岗工人的利益决不能够容忍贪官污吏侵犯!我是共产党员,今天,我站出来了,在这里,讨不回公道,不算完!”
蓝衣瘦老头的呐喊把群众的情绪激发到了极点,人群中不断有人高喊着:
“狗日的!我也站出来!”
“算我一个!”
“我死也不怕,和狗日的斗!”
瞬间,卡车上就站满了群众领袖一样的人物。那蓝衣瘦老头把一只手臂插在腰间,另一只手臂高高地举起,突然,振臂一呼:
“还我公道!讨还血汗!”
蓝衣瘦老头喊罢,那分布在漫山遍野的人们突然沉默了片刻,桃花江静静的流水声仿佛都能够听得到了。之后,众人又像突然猛醒了一般,随着他齐声呐喊起来:
“还我公道!讨还血汗!“
“打倒贪官!”
“惩治污吏!”
怒吼声像大海的怒潮一样激荡着桃花江水,像黄河的咆哮一样拍打着青山的石壁,在万里晴空中激荡。
那光照市的漫山遍野、那蜿蜒的桃花江也仿佛被人性的正义气氛所笼罩,山谷中回荡着同样的声音:
“还我公道!讨还血汗!“
“打倒贪官!”
“惩治污吏!”
正当群众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的时候,突然,桥的那边发生了骚动,有人大喊:“警察抓人来了!”
库辛勤身边的人也慌乱起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道:“我们要求惩治贪官怕什么警察!?”
“游行没有登记!警察一样会抓人!”
“我们可别钱没有要到,倒被贪官定个聚众闹事罪!”
大桥上下示威的人们都慌了:
“警察抓人来了!”
“警察抓人来了!”
消息迅速传开,整个人群发生了骚动。大家你挤我,我挤你,令人想不到的悲剧在瞬息之间发生了:
光明桥曾经被撞坏过的地方开始发生了开裂,并且裂口越来越大。
“桥要塌啦!”
裂缝附近的人们惊呼起来,这一叫不要紧,惊动了更多的人。受惊的人们便越发拼命地拥挤。在人群涌动的压力下,光明桥的中部那曾经被汽车撞坏的地方突然发生了断裂,继之是桥体的一部分陷落,而后是整个桥体的坍塌!
顷刻之间,桥中央那辆站满群众领袖的卡车、卡车周围的众多人,随着坍塌的桥身,“轰”然坠入了桃花江。那坍塌的桥身、车辆、人群的突然坠落,把静静的桃花江水掀起了数丈高的水花。那四射的水花裹着光明桥桥体的泥土,像一张巨大的渔网一样向天空中散开来,又“蔌”地散落在桃花江上,在江水中又激起了无数朵新的水花。
落水的轰鸣声像爆炸一样巨响,那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山谷间回荡,回荡了好久,久得让人仿佛感觉经历了几个世纪。
当人们的知觉重新恢复的时候,光照市的漫山遍野里传出的,是人们一阵一阵的惊呼;桃花江的江水上传来和传去的,只有光照市人们的哭泣之声。
那惨烈的场景、那撕肝裂肺的哀鸣,让在场的人,今生今世都无法忘记。
63、正义合围
因为查处吴渡受贿案在圈内一举成名的x检察院的副检查长丁志刚同志,事业随名气一起也是如日中天了。他直接被调到中纪委经济金融调查处任了处长。
虽然他没有看到库辛勤和娜娜曾经邮寄过来的已经被批转到光照市市委的水泥厂鲸吞巨额金融资产的检举材料,却接手了光照市光明桥坍塌案!
他站在自己不大的办公室里,眼望窗外,思索着:“虽然下岗职工以聚众游行、阻塞交通的方式来与政府沟通,明显存在方式方法上的问题,但是,一个地级的人民政府怎么会与当地群众发生如此尖锐的对立?!怎么就不能够把矛盾解决在萌芽状态?”他坐回自己的办公桌旁,自语道:“看来,光照市必有视群众利益为儿戏的腐败分子!而且,弄不好就是一个或几个巨贪!!”
“调查、马上进行全面调查!”丁志刚按着桌上的材料,做出了决定。
丁志刚根据自己的工作经验和习惯,此次调查,他不想事前惊动光照市市委、市府及相关部门的领导。对于调查这样一个政治、经济大案,他倒不是怀疑一切、完全不相信地方政府,只是不希望自己的思想被束缚,避免先入为主,他要先听一听基层群众的呼声。
他想到了在参股银行总行一起工作过的老同事库辛勤,想带着自己处里的小陈,先到参股银行的地盘住下,先悄悄地在外围进行调查,掌握了大量的背景材料、找到问题的线索之后,再通知光照市市委、市府,再在他们的配合下,换个角度进行全面调查。
他计划停当,马上就和库辛勤通了电话,他连自己已经到了中纪委都没有告诉库辛勤,只说是出差顺路玩两天。
库辛勤是个好客之人:“欢迎!欢迎!我还想跟你讨教讨教侦察破案的知识呢!”
库辛勤上次嘴上答应了娜娜自己不再管原水泥厂鲸吞金融资产的事情,但是,实际上,他却一天也没有闲下来过。他相信娜娜不让他参与水泥厂的烂事,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是不希望自己的人身出现不安全的情况,而不会是被人利用、唆使的。
他明白,如果钱副市长和钱亮亮即便有什么经济问题,也是不会让娜娜知道的。他相信,钱家人爱娜娜不会比自己爱娜娜差,他们不会让娜娜担风险,只会让娜娜享有他们的经济成果。
当然,他也不希望娜娜继续对水泥厂感兴趣,他不希望这么一个美丽的生命,这个自己用生命热爱着的美丽女孩,因为水泥厂的问题,而有杀身之祸。
因此,库辛勤嘴上应承着娜娜,但是,他的“还我山河行动”却依然背着娜娜小心谨慎地进行着。
丁志刚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已经买了明天上午飞北京的飞机票,名义上是料理一下侯翠花死后的家务事。梁主任们以为他肯定是熬不住,要千里回京,追寻演出的娜娜去了。但是,库辛勤最主要的目的是要把自己收集到的所有原水泥厂鲸吞国家巨额金融资产的证据和材料送到地处北京的相关部门。
他明白,依据自己现有的条件,他不可能在很短的时间里,获得更多的证据了,也不可能把现有的材料有机联系,成为原水泥厂台前、台后一伙人现实的罪证。他更不可能再把暗地里揭黑当成乐趣,他明白这是生命关天的事情,他已经到了不借住组织和国家机器的力量就无法再深入下去的份上了!
他在光明桥上听说了水泥厂的普通群众都是怎样生活的,也看到了他们为了生存都是怎样舍生忘死的,自此,他心底里总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呼唤着他:“你要站出来了!你要像那个蓝衣瘦老头和那个小个子的中年汉子一样,站出来,为正义而呐喊了!他们也有妻子、儿女,但他们现在却已经葬身于滚滚江水了!”
这声音来自何方呢?虽然他找仙姐算过命,但实际上,他还是个无神论者,他不相信上帝的存在,更不会相信这会是所谓的“上帝的声音”!他想:这大概算是良心的呼唤吧!
丁志刚不知道库辛勤就要飞来北京,问:“你们的招待所条件怎么样?”
库辛勤笑了:“招待所?你在总行工作的时候我们没有,现在我们还没有!我觉得建招待所养人、养房的不划算,所以一直没有修建!”
丁志刚有了几分失落:“那你现在住哪里呢?”
“住水泥股份的招待所!你来,也住这里,物美价廉!”
丁志刚职业敏感非常强:“就是你说的逃废银行债务那一家企业?”
库辛勤笑了:“你记性真好!简直是过耳不忘!”
“我现在不就是靠这个吃饭呢吗!”
库辛勤解释道:“逃废债务的是壳,股份公司则是从壳里蜕变出来的花蝴蝶!不过,他们的行为还是引起了恶性的后果!光照市光明桥坍塌,死了几十个人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丁志刚不便暴露自己,便祥装不知:“还真没有听说!”
库辛勤悲愤道:“我认为水泥厂的水泥有质量问题,这帮子人利用政府、银行政策的漏洞,都变着法儿,玩资本运营、逃废债务去了,没有人抓质量和管理,视下岗工人的生命如草芥,才造成如此惨剧!”
丁志刚一听库辛勤已经给大桥坍塌事件揭开了一点盖子,立刻来了精神:“你能够把大桥坍塌与水泥厂,与玩资本运营,与逃废银行债务,与侵犯下岗职工权益,与各级公职人员的职务犯罪联系起来吗?”
库辛勤笑笑,没有支声。丁志刚知道库辛勤不愿意在电话里面讲这些,便也岔开了话题:“股份公司的招待所,我去住,方便吗?”
库辛勤热情解释:“一切都由我们办公室梁主任安排!”
丁志刚仿佛听出了音:“怎么?你老弟不在?”
库辛勤歉意着:“我明天上午来京,最多三天就回去!”
丁志刚还想再说几句的时候,处里的小陈带着一个白净脸,有一双朦朦胧胧的大眼睛,留着披肩发,青纯靓丽的女孩子进来了,小陈不等丁处长电话打完,就先做了个手势,悄声说:“重要情况!!”
丁志刚一边与大眼睛女孩打了个招呼,示意她坐下,一边对电话对面的库辛勤说:“好了,那我就去麻烦梁主任了,一到就给他打电话!”
作别了库辛勤,丁志刚挂上了电话,再次热情地与女孩握手:“欢迎!感谢你对我们的信任!”
女孩忐忑道:“我叫钱娜娜,是光照市国商银行的员工,我反映水泥厂鲸吞国家金融资产的问题,情况全部是真实的!我可以作人证!”
64、荒诞的奖励
带着包括娜娜在内的一行人马参加演出的郑革新,这次进京居然得了一个奖!
国商银行总行漂亮的办公楼,除了上次薛美参观到的富丽堂皇之外,还有一个豪华、宏大的大会议室。会议室在地下三层,阶梯的座椅以主席台为中心扇形展开,足有三十排;每排分三部分,每部分可以坐二十人,粗算下来这个会议室可以同时容纳一千八百人!会议室的天花板是银色金属制成的,与地面的跳空高度足有五米。宽大的主席台已经临时改造成演出舞台,舞台的背景是大海与高楼大厦组合出的抽象图案,象征着国商银行在海阔天空的环境下,向金融的现代化挺进。背景上草书着几个大字:“庆入世一周年文艺汇演”!
郑革新亲自指挥,唱罢《春天的故事》,下得台来,再精心品味着他编剧、娜娜和胡主任表演的小品:《国商银行支持中小企业大发展》。
郑革新正对自己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在残酷金融竞争之下,依然坚持“支持企业发展”的主题而自鸣得意的时候,他的手机却无声地震动起来。(这是李鼎银行长明确要求的:要么关机,要么静音,要么震动,反正在演出期间不准许出声!)
对面的薛美大惊小怪地叫:“我们完蛋了!”
郑革新一惊,稳住自己的情绪,低声说:“怎么回事?别没头没恼的!”
“中央派来一个w调查组!顺着我们送给向峥嵘那笔二千万的款子,从上交所那边查过来了!”
郑革新故作镇定:“那二千万从广西划出去时,是让他办公司的!不能算行贿呀!而且,他不是公职人员,是项书记的儿子,又不是项书记本人,也不能够算行贿!”
“光明桥塌了!大家都说我们的水泥质量有问题,有通过行贿销售的问题!”
郑革新再做镇定状:“质量问题最多是渎职,过失罪,也没有死罪!销售提成也是无据可查!”
“据可靠消息说,中纪委也要来人了,娜娜也掺和进来!而且,据说那个狗日的‘心有不平’,居然就是她——娜娜!他们要顺着大桥问题来查!而且,他们还要与w调查组汇合!”薛美咽口吐沫,“原来老孙的材料和这些人新的调查一串起来,我们是行贿、贪污、破坏金融秩序、偷盗、杀人未遂的罪,随便拿一个过来就可以定了!而且每一条罪,都可以要我们的命啦!”
此时的郑革新已经是满脸、浑身都大汗淋淋了:“稳住!千万不要自乱阵脚!”
“我看,咱们还是赶快出国去吧!姓向的、姓钱的都有护照,而且据说那个洪梅都有护照啦!”
郑革新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薛美的话,整个文艺演出已经结束了,他赶忙低声对薛美哀求般地说:“坚持着,等我回来!要知道,国外也不会有我们好日子过!共产党会可着地球通缉我们!”
郑革新放下电话的时候,韩行助代表总行党组,已经开始宣布获奖文艺节目名单了。郑革新没有想到,他编剧,娜娜、胡主任主演的小品《国商银行支持中小企业大发展》居然获得了最佳主题奖,韩行助以其博士后的水平即兴总结与提炼道:
“在中国已经加入wto一周年之际,小品《国商银行支持中小企业大发展》对我们国商银行历年来支持企业发展的艰苦工作进行了历史性的回顾和肯定,同时,也为我们国有商业银行在新形势下,如何继续把支持中小企业大发展为己任的问题提了出来。同志们,中小企业是我国经济持续发展的有力支撑,是吸纳众多下岗职工的源动力,银行支持中小企业发展,符合三个代表的精神,符合中央提出的支持中小企业发展的国策,立意新颖,发人深省!”
由于郑革新知道自己在行长的位子不会呆得太久了,对韩行助的讲话也失去了尊重,就黑色幽默了一把,自己在心里笑骂道:“全是扯他妈的蛋!银行都要破产了,还支持谁发展呀!先顾顾自己吧!还在这儿,装什么丫头的!”
但是,郑革新同志在这种心境下,竟没有无理离场,他继续毅然扮演着光照市分行行长的角色,在规定的时间听讲话,在规定的时间鼓掌,在规定的时间上台领奖,并在规定的用时里,按照规定内容讲了规定的话!
晚上,郑革新回到了阔别以久的老婆身边,丑老婆已经带着上高中的女儿安然睡去了。他们没有醒来,他也没有打扰他们。彼此都像没有了对方的存在。
由于自感未来回到旧家的次数无多,郑革新躺到自己已经感到陌生的床上,不禁感到了人世之苍凉、美好生活之短暂、时光之不可倒转。
突然,他的手机又震动了(会后,他还没有心思把手机由震动调为铃声)。吴侬甜蜜蜜地在对面开腔了:“郑行长,你还没有睡吧?”自打从郑革新那里学来用银行承对汇票融资的技巧之后,吴侬就把个郑大行长膘上了,不到两个月已经开票六笔,累计金额三千万元。国商银行总行把新增贷款的门路堵死了,可却把开票融资的大门为光照市敞开着!
郑革新诧异了:“你有事?”
吴侬甜着嗓子:“娜娜想晚回去两天,她自己不敢跟你请假,就把我搬出来了!”
郑革新听到没有新的乱子,才松口气。他明知道娜娜正在中纪委搅和事,自己现在却祥装不知,假意关心道:“她自己在北京干什么?不要出什么事情嘛!”
吴侬呵呵两声,带着几许醋意,嗲着小嗓说:“您大概还不知道,娜娜与库行长好上了!人家大概要在北京订婚呢!”
郑革新“哼哼”两声算作同意了,挂上电话,他才叹口气:“自己当初像这一对新人一样,别贪共产党的钱多好!现在不但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小日子,也可以四处告状,致他人于死地!”
其实,因为有郑革新之流的不安分,娜娜和库辛勤也就没有舒服的日子过了。
进京之前钱亮亮的话,娜娜是记在心里的。她明白钱亮亮暗示了自己什么:不要稀里糊涂地毁了自己,更不要稀里糊涂地毁了这个家!
但是,娜娜却是一个认准了一件事情,不干到底不死心的女孩,可以说,理性和情感也无法抑制住她这种往前冲的冲动!
她对库辛勤包括自己生命安危的担心,无法阻止自己前进的脚步;她为自己以至家族利益考虑的理性,也无法抑止这种要把事情做到底的力量。她有时真的不想再当“心有不平”了,塌塌实实在库辛勤身边作个淑女算了,但是,瞬间之后,她便又为自己“还我山河行动”的伟大,为冒险的刺激与兴奋而改变了主意。
她希望库辛勤不要参与水泥厂问题的时候,是真心的。她不希望库辛勤这个外乡人,为本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像老孙一样“出师未捷身先死”!她舍不得让库辛勤面对这样的生死抉择!但是,此时,她自己却不肯放弃“还我山河行动”,当然,她却忘了,也没有想到:库辛勤同样舍不得她去冒生死风险!
娜娜就是在这种忐忑与矛盾的心理中,带着水泥厂的全部复印材料与分行演出团飞到北京的。
演出之后,找到了中纪委,把全部材料交给丁处长,娜娜又忐忑地问:“我还能够做些什么?”
丁志刚扫一眼材料,大喜:“我们可以一同回光照市!我们正需要有你这样一个同志呐!!”
65、山水大如瀑
娜娜和库辛勤联系上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娜娜到了中纪委的招待所住下,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按照李鼎新行长的要求一直放在静音上,同时,才发现了库辛勤打来的十几个自己未接电话。
娜娜等库辛勤埋怨痛快了,才说:“我们的小品得奖了!而且,总行说我们的小品对国有商业银行支持企业发展工作是一个历史性的回顾和总结呢!”娜娜有意没有提自己已经联系上了中纪委并且已经住在中纪委招待所的事情。她不希望他为自己担惊受怕。
库辛勤讥笑道:“如果没有你们支持企业发展为己任的思想,还不至于有国商银行这么多不良资产呢!”
娜娜不与库辛勤争论银行经营理念的短长了:“我想到你北京的家看看,看看你的女儿!”
“什么时候?”库辛勤惊喜而又心情复杂。
“今晚!”
库辛勤柔情起来:“我明天陪你去好吗?”
“你要回来!为什么?”
库辛勤玩笑道:“和你在北京登记结婚嘛!”他没有说,他要继续进行“还我山河行动”,现在,他希望这危险的行动,是自己单独的行动,与娜娜无关。
“你真脸皮厚!”娜娜依然羞红了脸。
“你不怕你爸爸,我又何必畏惧钱副市长呢!”
“什么时候过来?”
“明天上午的飞机票!”
“明天上午!”娜娜叹了一口气。
库辛勤很不情愿地支吾:“你不会告诉我你明天早晨要飞回来吧!”
娜娜也感到了失落,但是,“还我山河行动”事关重大,她无法要求丁处长推迟行期。
见娜娜没有出声,库辛勤急忙说:“我跟郑革新说说,给你请个假。他如果不同意,你就从此弃国有银行到股份银行来吧!”
娜娜笑了:“咳,你我还有几十年的时间相依相伴呢!还怕我们没有机会一起逛北京!我还是先自己到你家去一次吧!”
库辛勤只得让步了:“行吧。那你回光照市的时候,我让梁主任开你的小车接你,顺便把我的两个朋友也接过来!”
娜娜玩笑道:“好呀!你居然用我的车、银行的司机,以权谋私了!”
光照市的雨季来了,桃花江那日夜不息的流水,也在不知不觉中由一个腰身纤细的少女,发育成了一个身姿丰满的少妇,淹没了河床上的所有鹅卵石,距河岸上的路,也不过只有一米左右了。
一辆漂亮的三菱白色小跑车,行驶在依旧很险峻的机场路上。驾驶员座位上开车的,是白皮、圆脸、大眼、胖墩墩的梁主任。梁主任身后坐着的,是一个大姑娘。
她有着桃花江畔的女孩所少有的身材,个子高高的,很丰满、很圆润;她有着一张桃花江畔女孩所特有的那种皮肤,很滋润,很白皙;她有着一头综色的披肩发,那柔顺的长发,瀑布一样地披散着;她有着一张圆圆的大脸庞,圆润而线条清晰;她有着一对大大的眼睛,那一对大眼睛里,仿佛总有着一片朦胧,一丝幽怨;她有着高而俏丽的鼻子,有着线条清晰、圆润而丰满的嘴唇,让人不由得想到了意大利的那尊端庄、秀丽的维纳斯雕塑。她就是娜娜。
娜娜右边的是小陈,丁志刚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由于娜娜的小车只有两个门,后排的人要把前排的椅子向前挪动后才能够进去,因此,年轻的小陈和娜娜就自告奋勇地坐在了后排。
一下飞机,天便阴着,本来就不多的几辆车,一会就四散开了,再也见不到了其他的车影、人影了。
小陈问:“机场还通别的地方吗?”
娜娜回答:“这个机场连接好几条路呢!但是,到我们光照市只有一条山道,很宽很平坦,但是也很险!”
娜娜话音未落,她的手机响了,是牛有本打来的电话:“我要四下光照市了!”
娜娜诧异了:“对股份公司,还需要调查?”
牛有本回答:“他们又重新申报了上市申请!即使是找罪证,我也得认真地找呀!”
娜娜玩笑道:“这次来,我和我爱人一起请你吃饭!”
对面的牛有本好长时间没有出声,娜娜“喂”了几声之后,牛有本才声音暗哑地开口:“你怎么这么快!我……恭喜你!”
娜娜则轻松了:“光照市见吧!”
车开了不一会儿,瓢泼大雨便开始下了起来。雨水顺着头顶那些突出来的岩石,汇成了水流,水流帘子一样地落下来,打在车上,噼里啪啦地响。水流浇在汽车的前挡风玻璃上,像水做的帆布一样,把整个玻璃封了个严严实实,车上的雨刷,快速地摆动,却也不能帮助人,把外面的路况看清楚。
半个小时之后,山洪已经汇集成了山岩上的瀑布,大水从岩石的每一个豁口喷泻而出,落到路基上来。
娜娜兴奋地笑起来:“每年的这个时候,开车出来是最开心的了,好象冲浪一般!”
小陈是个大学毕业不久的小伙子,没有见过这般情景,也兴奋地说:“壮观!不见此景,就不懂得‘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含义!”
车子行进到大山耸立的路段时,山上几个豁口倾泻下来的洪水,汇集起来,从天而降,像一条巨大的水龙,吞没了整个路面,临近桃花江一侧的路基,居然被直泻而下的水柱砸开了一个大口子!车子不贴着山边冲过水流,就不能够通过去。
娜娜说:“看,这就是我们水泥厂的水泥,经不住水砸!”
丁志刚望一眼被冲坏的路基,再回头对娜娜挤挤眼,示意她不要当着外人,提起水泥厂的事情。行前,他们已经进行了约定,他们之间是私人朋友关系,丁和梁是因私旅游的。
丁志刚见娜娜伸了舌头,表示失言,便打岔道:“我看,还是等等吧,别让水把车砸坏了!这样,对不起库行长的美意呀!”丁志刚已经知道了库辛勤和娜娜的关系。
梁主任把雨刷开启到了最大档,才勉勉强强地看清了两米以内路。他只得停了车,等待着雨小、山洪倾泻得小一些再走。
娜娜昨晚到了库辛勤家,见到了库辛勤的小女儿——晚亭,只可惜的是晚亭已经睡熟了,一张白嫩嫩的小脸蛋上写着甜蜜的笑,她还是不知道忧愁是什么的年纪。
由于库辛勤的父母已经早逝,侯翠花的死,并没有引起侯母放弃作孩子姥姥的想法和行动,她具有中国农民最淳朴的品性,依然无怨无悔地疼爱和照料着孩子。
侯母听娜娜自我介绍说是库行长的同事后,并没有因为家里来了个美女而感到惊奇和威胁,便热情地请娜娜坐,为娜娜倒了水。
娜娜见侯母如此淳朴,竟感动地偷偷落泪了。临走时,她把自己的一千块钱交给了侯母,说:“是库行长让我带来的!给小晚亭买一点小玩意吧,也算我的一点心意!”
出门时,侯母热情地挽留娜娜住下来,娜娜说:“以后,我会常来常往的!”说罢,又感觉不妥,但是,侯母似乎并没有介意什么,依然对娜娜厚道地微笑着。
雨终于小了,山洪变成的水龙也越来越没有了精神。梁主任回头问娜娜:“小钱,咱们走吧!”
娜娜看一眼丁处长,是想征求丁处长的意见;丁志刚再看一眼她,意思是她说了就算。
娜娜笑了:“看现在这水量,已经可以冲过去了,汽车完全可以承受雨砸的压力了!”
梁主任以前本也玩过这种刺激,说声:“你们不要怕!我可冲了!”
小陈兴奋地问:“什么感觉?”
娜娜笑着,充满诗意地回答:“黑暗在‘轰隆’一下之后就消失了,光明瞬间便出现了,我们也就闯过去了!”
于是,车上的人们都屏住呼吸,睁大双眼望着水龙,看着它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水与路基撞击形成的巨大轰鸣声,完全充满了各自的耳膜,除了这轰鸣声,耳朵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大家感到了水龙对车的撞击,感到了车内由光明转为昏暗,知道那一定是大水对汽车的覆盖造成的。就在车子刚刚冲过水龙,水对车的覆盖已经没有了,车内也由昏暗重新恢复光明的时候,前方却有一辆三菱吉普车突然贴着山边冲上来!
梁主任怕撞车,跑车撞吉普,必是己方车毁人亡!他本能地赶紧往外侧打方向盘,突然,靠桃花江一侧那已经塌陷了一块的路基,由于车的挤压、冲撞,又再次塌陷了。转眼之间,那白色的三菱小跑车,竟随着塌落的路基一起,跌落到滚滚的桃花江水中去了!!!
最可惜、最可叹的是车里的四位生灵,在“轰隆”一声之后,他们等待到的不是冲过水龙的欢呼,而是滔滔江水,被山洪冲得浑浊的桃花江的滔滔江水。最可惜、最可叹的是娜娜,她没有听库辛勤的话留在北京,一个美丽的生命就这样如流星一般地陨落了。还可惜、可叹的是那白色的三菱小跑车,那无情的江水瞬间就把它毫不留情地吞没了,永远地吞没了。
66、组织的力量
库辛勤的“还我山河行动”与娜娜的不谋而合,他也是带着全部材料首先赶到中纪委的,他决定,如果在这里没有什么效果,就再走访其他国家和中央有关部门。
中纪委传达室的工作人员,把他引见到办公厅,办公厅的工作人员再把他引见到了经济金融调查处所在的a局。
a局的邢局长五十多岁了,很客气,也很热情,用一双会意的眼睛望着库辛勤,第一句话是紧握库辛勤的一双瘦手说的:“我代表组织,感谢你!”
其实,平日听来很平常、很老套的一句话,现在的库辛勤听了,竟被感动得让泪水充盈了眼眶,甚至嘴唇也颤抖了,他突然感到原来反对邪恶、弘扬正义的人,不光是老孙、不光是娜娜和自己、不光是这孤零零的几个人,而是一个庞大的组织!
邢局长接过材料,看了几眼,便从办公桌前,立刻站起来:“水泥厂逃废银行债务、涉嫌金融诈骗!水泥厂下岗职工自发的游行偏偏又造成大桥坍塌!而大桥又全部是用了水泥厂的水泥!看来,以水泥厂为重点的光照市的问题,还严重得很呐!!”
“必须动用国家机器的力量彻底清查,才能够让全部问题彻底曝光!”库辛勤刚喝了一口茶,见邢局长站了起来,自己也站起来建议道。
“任何把自己个人和小集团的利益凌驾与人民群众之上的人都是不会有好下场的!”邢局长说罢,重新来到库辛勤身边,拍一下他的肩膀,让他继续坐下来喝茶。而后说:“你们那里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昨天也来过,材料和你的一样,她跟你是一起的吗?”
库辛勤听邢局长这么一说,就猜出是娜娜背着自己来过了,便带着几分尴尬地说:“她叫钱娜娜,是我的未婚妻!我们是一起的!”
邢局长笑了:“看来,你们真是志同道合的革命夫妻嘛!”见库辛勤红了脸,邢局长认真提炼道:“通过你们夫妻二人分别送同样一份材料的事情,我更感觉出光照市的问题严重!你们这是准备着前仆后继呀!”说罢,邢局长用大手捏一捏库辛勤的瘦肩膀,借此发泄自己激动情绪的同时,也再次向这对革命夫妻表示了感谢。
库辛勤一笑,缓解了自己刚才的尴尬:“我们可没有这么伟大,只是心有不平、一揭快之!我们彼此只是都不希望对方掺和到这件事情中来,希望自己单独干!可结果还是走到了一起!”
邢局长问:“为什么?”
库辛勤咧下嘴,很艰难地笑了一下:“有的时候,有的地方,邪恶比正义强大。我们两个彼此都认为,这样,最坏的结果,只是牺牲了自己,却保护了对方!”
邢局长好久没有说话,他重新坐回办公桌前,重新拿起材料来继续阅读,但是,此时,他的一双充满沧桑与睿智的眼睛里,竟噙满了泪水!他强忍着自己的感动,尽量不在库辛勤面前失态,才没有让自己感动的泪水流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邢局长才放下材料,对库辛勤说:“库行长,情况是这样的,娜娜同志已经随我们的丁志刚同志出发了,他们是今天一早启程的,我想现在应该到了。”
库辛勤诧异道:“丁志刚?是x检察院那个丁志刚吗?”
邢局长回答:“就是,调我们这里没有多久!你们认识?”
“他原来是我在总行的同事!”
邢局长感叹一声:“看来,银行既出吴渡那样的腐败分子,也出你们这种舍利取义的精英人物呀!”
“他在光照市的住行还是我们分行梁主任帮助安排的呢!”库辛勤当然不知道,此时的梁主任已经随娜娜他们一起坠入无情的逃花江水了!!
邢局长站起身,爽朗起来:“你和丁处长熟悉,对本案的侦破大有帮助!库行长,你看这样可不可以。我们把你的材料登记备份之后,你带给丁处长,协助他一同先进行秘密调查。”
辛勤库起身说:“没有问题!”
邢局长思索片刻,问:“需不需要,我以中纪委的名义,帮你在总行打个招呼?”
辛勤库急忙说:“不必!不必!这样一来,反而复杂了。”
邢局长沉吟了一会儿,权衡了一下之后,终于开口了:“中央已经派出了一个w调查组,丁处长情况摸清后,就要与他们汇合,组成联合小组,我很希望你或者娜娜同志来一个人,参加这个小组!这恐怕要耽误你们的工作,这正是我想同你们总行打招呼的原因!”
67、物是人非
辛勤库是下飞机就开始“还我山河行动”的,倒把回家安排在计划外的剩余时间里了。
他从中纪委出来的时候,心情是格外放松的,也是快乐的。当回得家来,把自己的小女儿抱在怀里的时候,“宝贝!宝贝!”地一叫一亲,他简直不知道世界上烦恼是什么了!
已经四岁的女儿现在已经懂事了,和爸爸亲热完,便主动从爸爸怀里挣脱了,溜下地来,用小手拉了爸爸的老手就往自己的小卧室走。而后,从童床的小抽屉里,翻找出一个信封交给爸爸:“钱!一个阿姨给的!”
辛勤库想:一定是娜娜来过了,这钱是留给晚亭的见面礼。便拿出信封一看,里面竟是一千块钱!辛勤库摇摇头,自语道:“想不到这本是个孩子的娜娜这么宠孩子!这可不行!”他立刻拨通了娜娜的手机,一来对钱的事情表示自己的看法,二来告诉他,他与她在中纪委不约而同地胜利会师了!当然,辛勤库不可能这么直接地说,他准备和娜娜开个玩笑,吓唬一下这个美丽的小东西!
怎么吓唬呢?在这方面缺少灵性的他,手机拨通了,却还没有想好方案!此时,电话里突然传来了女声,辛勤库只得现想现撒谎了:“娜娜,邢局长让你回北京来呢!他说你的材料还没有登记、备份呢!”
但是,对面却不是娜娜的惊诧声,也不是娜娜知道他在进行恶作剧之后的笑声,而却只有一个女声,总是在不停地叨咕着:“该用户不在服务区,请您稍后再拨。”“该用户不在服务区,请您稍后再拨。”
库辛勤顿感没趣,心说:“这小丫头跑哪去了!看我找着了,怎么收拾你!”但是,库辛勤却没有感应得到:此时,他的娜娜的灵魂已经悄悄地离开她美丽的躯体,飘向天国去了。
侯母进来了,解释道:“钱是你的同事带了的,说是你让她带来的。”
库辛勤甜滋滋地解释道:“哪里是我让带的,是她送晚亭的!怕你们不收,才这么说的!”
侯母也有所悟:“噢,难怪她说这也算她的一点心意呢!”
库辛勤玩笑着问晚亭:“你觉得阿姨漂亮吗?”
晚亭顺口瞎说:“漂亮!”
侯母揭露道:“阿姨来的时候,她还没有起呢!知道什么漂亮不漂亮!”
侯母转身出卧室门的时候,突然,和蔼地对库辛勤说:“翠花已经没了,如果有合适的,你就再娶一个吧!”见库辛勤红了脸,侯母又直爽地说:“娜娜就不错!心眼好,人也长得好!”
库辛勤支吾着:“人家可是大市长的千金小姐呢!”
侯母的脸上突然有了苦涩:“如果不方便,我把晚亭带回老家也可以!”
晚亭像听明白了什么,兴高采烈地跳了脚:“我要跟姥姥回老家玩嘛!”
68、前仆后继
光照市公安局的110接到了一位北京游客的电话报警,说他的车被人从机场道最险要的路段撞入桃花江,车上四人,除了自己侥幸逃生外,全部死亡!
光照市绿洲派出所的杜所长带着随车的魏警官火速赶了过去,直接敲开了报案游客借宿的农民家破旧的木门。
一个矮小精干的男人,穿着六七十年代中国曾经流行的藏兰色建设服盘腿坐在农民家的床上。虽然他的头发依然湿碌碌的,一脸的疲惫,可眼睛却是奕奕闪光。
杜所长和魏警官则一脸严肃的进行了笔录。
“姓名?”
“丁志刚。”
“年龄?”
“四十三。”
“职业?”
“自由摄影师。”丁志刚撒了谎,此时,他依然坚持自己先暗中调查后公开身份的计划。
魏警官诧异了:“你这是个什么职业?归什么地方管?”
丁志刚笑了:“我的档案在人才交流中心,靠写作和摄影为生,没有什么人管!”
“车型?”
“三菱跑车。”
“车主?”
“不知道。是朋友的!”
“牌号?”
“不知道。是朋友临时开来的!”
杜所长见丁志刚被问得有一点情绪激动,便索性直截了当了:“说说事故经过。”
丁志刚脸上没有了笑容,沉吟片刻,描述道:“当时下大雨,山上的水柱把路基外道冲垮了,我们想从路的里侧冲过去,可刚要过水柱的时候,迎面却突然来了一辆吉普车!”
魏警官打断了丁志刚的话,问:“这么说,是你们驶入逆行道了!”
丁志刚想了想:“是。”
魏警官立刻提高了嗓门:“那事故的责任就全部是你们的!”
杜所长见丁志刚一脸温怒的样子,便打断魏警官:“让他先说案情!如果研究之后,纯属交通事故,我们再把案子移交到交通大队就是了!”
丁志刚听面前的二位警官一个劲儿地提起交通责任和交通事故,就明白他们是不想对这起杀人案进行立案了,便耐心地提醒道:“这恐怕不是一个简单的交通事故!”见二位警官没有再说什么,他便继续描述,“如果我们当时不躲,便会被撞落江中,所以,我们的司机只得向外躲,但是,车还是落进去了!”
魏警官不怀好意地问:“他们都死了,你自己怎么出来的?”
丁志刚见魏警官这般态度,心里不满道:“这光照市的警察怎么是这个德行!”嘴上却依然很有涵养地解释:“我们坐的这车是辆跑车,只有前面两个门,车一落水,我这边的车门就被甩开了,水也就从我这边灌进来,司机硬是从底下把我给推出来!如果没有他的一推,我现在也就没有机会面对你们了!”丁志刚说到此处,因为激动而无法再说下去了,眼泪也顺着他冷俊的脸,无声地落下来。
杜所长见状,忙从农民家里拿了一个大碗,从水缸里舀出一碗水,递给丁志刚。丁志刚也不管卫生不卫生了,大口地喝起来,一来是来滋润喉咙,二来更是平息自己激动的情绪。魏警官见了,不屑地耸了耸肩。
丁志刚继续描述:“可没有想到,水灌入车那样的快,我刚窜出来,江水就把车整个吞没了!根本就没有再给他们留出一点逃生的时间!”
杜所长沉了沉,待丁志刚情绪稳定了,问:“说说死者的情况。”
魏警官提笔问道:“他们的姓名、性别、职业!”
丁志刚咽了几口吐沫,把自己的嗓子清了清:“司机是参股银行的梁主任,男,具体名字我还记不清楚。后排坐着的是两个年轻人,男的,叫陈亮,是和我一起从北京来的;女的叫娜娜,是国商银行光照市分行的职员!”
杜所长和魏警官几乎同时惊问:“哪个娜娜?长得什么样?”
丁志刚见面前的两个警官第一次这么吃惊,自己反诧异起来:“小钱同志在光照市很有名吗?”
杜所长不动声色:“你们是朋友,还不知道娜娜的身份?”
魏警官追问:“是不是大眼睛的,眼睛好像睁不开一样,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
“是。”丁志刚回忆着小钱同志的俊模样,点了点头。
立刻,杜所长一脸阴沉起来,魏警官则脱口说道:“这回麻烦大了!”
看来,作官也有作官的窝囊。虽然在汽车坠江案中死亡的,有自己的亲生女儿娜娜,但是,钱副市长迫于压力,竟然亲自批示,最后依然把这棕案子定性为普通的交通肇事案!而肇事者驾车逃逸后,也始终查无下落。因此,包括娜娜在内的三个死者,当然也就不可能成为英雄,只能够算作因公死亡了。为此,钱副市长还树立了自己秉公处事,不徇私枉法的形象!
丁志刚把情况汇报给a局邢局长后,这个对国家的事业忠心耿耿,对黑暗忌恶如仇的老同志不禁拍案而起:“猖狂!太猖狂了!”
他沉了沉,脸上的表情由悲愤转为严峻:“三位同志光荣牺牲,尤其是粱亮和娜娜同志的不幸,我是有责任的。我低估了黑恶势力的力量,致使你们出师无名,成为了黑势力的活靶子,才让牺牲的同志死得不明不白!”
对面的丁志刚一听邢局长对自己的暗查工作提出了批评,而且,话语里竟带了哽咽,便明白自己也应该对牺牲同志的死承担责任了:“如果有计划失误的问题,责任应该由我丁志刚全部承担!”
邢局长叹口气:“现在还不是我们找责任的时候!”而后,刑局长嗽一下自己有些沙哑的嗓子:“w调查组联系上了吗?”
“还没有来得及!”
“你赶快与他们联系!同时,再与参股银行的库辛勤同志配合,他手中的材料和掌握的活情况,可能对你有较大帮助!”
丁志刚一惊:“他也进京找我们了!”
69、葬花悲歌
娜娜之死,第一个哭泣的人,是吴侬。
“谁这么歹毒?简直要遭天谴!”吴侬沉默了许久,流淌了不知多少眼泪之后,这样狠狠地说。
路定国见状,笑了:“我还以为你和那小丫头的交情是为了利用她呢?原来还是真的!”
吴侬与娜娜的友谊,让许多人看来,有如利益的遮盖之下的光影。利益大时,那友谊的光影就荫可遮人;利益没有了,友谊的光影也就云开雾散了。
虽然吴侬与娜娜出身在不同的家庭,虽然她们两人的脾气秉性截然不同,虽然她们两人的相识也完全是由于股份公司与钱家的利益之交,但是,自打吴侬在钱家认识了娜娜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小丫头之后,在娜娜的单纯、善良与任性中,吴侬突然找到了本性中的自己。
娜娜是美丽的,她吴侬也是;娜娜是纯洁的,其实,本性中的她也是。吴侬何尝不希望我行我素、天马行空,但是,现实告诉她,不行!吴侬是生在农门的,她在吴家村的老家比叔叔吴渡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自幼没有人庇护,如果没有自己的努力,自己就会像爸爸、妈妈一样大山上的土里刨食,甚至没有饭吃、没有衣穿。她就是用这样的信念来学习、来作人、来做事的!
后来,吴家终于熬出了一个大人物——吴渡,吴家人的生存环境才改变了;后来,吴侬自己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了,她的视野、她的发展空间才开阔了。
在爱情上,吴侬何尝不希望像娜娜一样找一个自己倾心的人,哪怕这个人像库辛勤一样是个有妇之夫,但是,现实还是告诉她,不行!
她敬佩过路定国,他从一个农民可以发展成为腰缠数千万的企业家,是何等了得的事情!但是,她明白了路定国的道行,知道了路、薛的发家史之后,路定国在她心目中的伟岸便消失了,粗俗之态随之暴露无疑。她明白虽然库辛勤没有钱,但是,这样的男人才更有品位、更干净、更是一个出色的男人。但是,吴侬毕竟不是娜娜,虽然她喜欢库辛勤,甚至愿意和他上床寻欢,但是,她不会见一个优秀男人就要以爱情为手段把其据为己有的,那样不但会乱了吴家,乱了许多人,还会乱了自己。她需要感情的两情相悦,但是,她更需要事业的飞黄腾达。如果在库辛勤和路定国之间再次进行不是爱情,而只是婚姻的选择,她相信,她的选择依然会是现在的吴侬的选择而不是娜娜的选择。因为,她明白她可以驾御路定国,却不可能驾御库辛勤;路定国可以给她带来她非常看重的荣华富贵,而库辛勤却不能!
对于库辛勤和娜娜的关系,吴侬的感情异常复杂,连她自己都乱得说不清楚!她的牵线搭桥,虽然有自己的经济利益,但是,却也有她自己难于启齿的一点隐私:她看到娜娜与库辛勤的亲热,就仿佛是一个真正的吴侬在收获爱情一般,她虽然有时感觉嫉妒,甚至嫉妒得难忍,但是,有时她反而也从心底里感到了舒服,好象是自己获得了某种欢娱!
“我们送五万块钱给钱家吧!”路定国见爱妻吴侬一个劲地沉思不语,便提醒道。
“行。”吴侬揉一揉自己的泪眼,“我一定要把娜娜的葬礼办好!”
娜娜的葬礼是由钱亮亮亲自主持,在天堂公园墓地隆重地举行的。由于钱副市长的原因,娜娜生前最亲近的人,要与她厮守终生的人——库辛勤却没有在被邀请之列。
但是,娜娜应该感到安慰的是,她所爱并且要寄托终生的人,虽然没有能够站在她的灵柩前送走她的灵魂,但是,却在离她灵柩不过五百米的桃花江畔,久久地、无言地伫立着,以期陪伴着她。
坍塌的光明桥的残塬断壁就在库辛勤的身旁,他的眼睛虽然远望着江对岸为娜娜穿黑带纱的人群,但是,他的眼中却仿佛只有娜娜的笑影,那笑影融化在桃花江滚滚的江水中,映衬着蓝天白云,依然芬芳、依然美丽、依然动人。他的耳边仿佛除了哀乐不断奏响的哀鸣,还有娜娜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天籁一般的声音:
“就不给他们钱!看他们真敢把你扔下山去吗!”这是他听娜娜说出的第一句话,嗓音有些沙哑,充满磁性。
“我父母太忙了,而且在光照市,谁都把我当另类,我很难找到一个可以交流思想的人。真的,我非常需要一个人,来跟我谈谈,来跟我一起做智力体操。”这是娜娜主动亲近自己的话语
他仿佛又听到由于侯翠花的到来,自己最彷徨的时候,娜娜说的话:“你如果是个男人,你就说实话!库辛勤,我再问你一次,你明白地告诉我,你爱我吗?”
他还仿佛看到了娜娜依然笑对自己说:“你真傻!我是我自己的,不是钱副市长的!”从而,最后把他们的爱情,真实地拉入婚姻的殿堂。
娜娜在北京说的话,他记得最真切:“你我还有几十年相依相伴呢!还怕我们没有时间一起逛北京!”
库辛勤回味着往事,突然,他混淆了时空概念,模糊了人与事的对应关系,他仿佛看到娜娜从桃花江水中飘逸而出了!她挽着自己的胳膊,用依然磁性十足的声音,说:“你太老实了!我的葬礼,为什么你不进去参加?管他什么钱副市长不钱副市长的,你应该勇敢地成为我灵魂的守护人呐!”
库辛勤的鼻子突然酸了,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泪水了,那泪水在眼眶里已经憋地太久了,此刻,便如决堤之水一般地喷涌出来。
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桶了一下,回头看时,却是泪眼兮兮的吴侬。她的声音里饱含着脉脉柔情:“库辛勤,你不参加葬礼也好,这样,你的心里倒可以为她多留一块净土!”
库辛勤在此情此景中被吴侬撞见,倒感觉出了几分尴尬:“你怎么出来了?”
吴侬关切道:“娜娜……走了,我本来想到你宿舍去安慰你,但怕你感觉不方便,所以……”
库辛勤情不自禁地拍了吴侬的肩:“我没有什么,你回去照顾一下钱副市长吧,他恐怕是最苦的了!”库辛勤拍吴侬的肩时没有感觉出异样,吴侬仿佛也很自然:“唉,一个大市长的女儿,死得也这么不明不白,他的确是应该难过的!”
谁也没有注意,库辛勤站在桃花江畔独自悲伤的时候,在天堂公园墓地的角落里,还有一个独自悲伤、祈祷娜娜的灵魂安息的人。他方头方脸、胖墩墩的,这就是牛有本。他来光照市之前在娜娜的“正义佐罗工作室”发了n个帖子,却始终没有娜娜甚至也没有情敌罗宾汉的回音,他跟娜娜通过一次电话之后,本想再问娜娜需要一些什么结婚礼物,他从北京给带过来,但是,他又给娜娜的手机打了n次电话,对面也总是一个声音:“该用户已关机!”他只得不打招呼地买了一个纯银的小工艺品来到了光照市,那小工艺品是两颗心连在一起的精美雕塑,象征着娜娜幸福美满!但是,他没有想到,他等到的不是娜娜的喜宴,也不是娜娜接到自己礼品之后必有的甜甜的笑脸,而却是娜娜不幸遇难的噩耗!
牛有本长久地呆立着,等参加葬礼的人们已经全部散去了,包括库辛勤都已经走掉了,他便把那两颗银制的心,埋在了娜娜墓碑前的泥土里,而后,他依然没有离去,依然是独自一人,在娜娜的墓地前,没有表情、没有泪水、只是无言地呆立着!!
晚上,库辛勤在宿舍里依然悲伤,依然神情恍惚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身边有了一个真实的声音:“老库,别总这样!”
他急忙回头,却见丁志刚冷俊着脸走进来了。
库辛勤一回光照市,就与丁志刚联系上了,并把存折、小笔记本原件和材料全部交给了丁志刚。
见库辛勤落泪而无语,丁志刚则宽慰道:“娜娜的确是一个好姑娘,可是,我想,你也明白她是怎么死的!恐怕你也在想是谁下得毒手吧?”
库辛勤见丁志刚看到了自己的眼泪,索性也不再掩饰了,便用袖子痛痛快快地把眼泪抹了个干净:“娜娜的行动,对水泥集团的郑、薛不利,这二人可能会对你们动手!同时,娜娜的行为,对股份公司也构成威胁,路定国那帮子人也可能会对你们下手!”
丁志刚沉思了,分析道:“如果是这两拨人干的,依照他们的能量,如果只是死了我们三个,没有娜娜倒好说,但是,市长的千金死了,还能够这么顺利地把事情抹平,可就一定不是这两拨子人能够做到的了!”
库辛勤思索道:“能够让钱副市长接受自己女儿不明不白死亡的人,在光照市恐怕只有……”
丁志刚打断了库辛勤:“证据!我们要把这千头万绪联系起来,找到证据!除了水泥集团,除了股份公司,我们还要找到第三只黑手!”
库辛勤点了点头:“第三只黑手最歹毒!最狡诈!娜娜他们的死,包括老孙的死,一定都是他们干的!”
丁志刚问:“根据现有证据,已经可以对原水泥厂的路定国和薛美进行批捕,如果对路、薛先行逮捕,有没有可能由他们交代出这第三只黑手的蛛丝马迹?”
库辛勤思索道:“我看希望不大,这两人本是农民出身,是豁着命干出来的,说是死,不说也是死,他们肯定不会说!这样,我们反而打草惊蛇了!”
“其他人会不会有突破口?”
“吴侬和郑革新交代的可能性比较大,他们都没有吃过什么苦,也是后被拉下水的,恐怕是经不住你老兄一审一诈的!尤其是吴侬,其实,本质并不坏!只是嫁错了人,走错了路!但是,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知道多少情况,也不知道他们到底陷了多深!”
“要不我们先找吴侬试试?我们一起跟她谈谈收回参股银行三千万贷款的事情!”
70、人间怪才
应该说,光照市有一个人间怪才,他就是一直没有露过面的光照市海江投资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向明书记的大公子——向峥嵘!
他出生在五十年代,高中毕业的时候,没有赶上中国恢复高考制度,却赶上了知识青年的上山下乡。但是,他书虽然没有读几本,却依然容光:他成了中国那个时代的“天之骄子”——工农兵大学生。谁都知道他的这个大学是怎么读的,入学不考试、学习不考试、毕业还不用考试。按照常理分析,他的文化水平应该不高,但是,谁也不会想到,向峥嵘除了没有学士学位之外,硕士、博士学位全有,而且据说全部是中国名牌大学的,而且是有档案的,经得起任何一级公正处公正的!
向峥嵘的硕士和博士学位全部是经济学,但是,他却对化学、物理学感兴趣,平日里总是喜欢摆弄一些新奇的小东西,而且,还经常搞一些小发明!
比如,他发明了比现在国家安全部门使用的监听器更先进的无线监听系统,这个系统不用把监听器按装到电话机里面,只要知道一个号码,就可以实现无线监听。比如,他还发明了遥控起跳支架,把这种支架事先放到重物下面,手拿遥控器,便可以随时用支架把重物支撑起来。最绝的事,这个支架上还按有万向滑轮,遥控者待支架掀翻重物后,还可以遥控其收缩复原,伸出四个小轱辘,向任何方向逃逸。向峥嵘的这两项发明,没有申请任何一个国家的专利,却经过实践证明,灵验异常,屡试不爽。他通过自己的关系网,再通过无线监听系统,他几乎成了千里眼和顺风耳!而且,他还亲自到跑山上,快乐地进行了一次遥控起跳支架的实验,实验成功的结果就是干净利索地除掉了祸害:老孙!
向峥嵘最近的一项发明应该主要属于化学领域,但绝对属于高技术产品。这个东西两毫米厚,巴掌大小,看似不干胶条,只是胶条里面有一个不怎么引人注意的绿豆大小的超薄芯片,它的颜色不似一般胶条,不是白的,也不是透明的,而伪装成小广告、小漫画的模样。但是,它却有遥控的燃烧能力,而且它的燃烧能量非常大,一小块燃烧胶条足可以抵得上十升汽油。而那小小的芯片则是遥控启燃装置。
最近,怪才向峥嵘的心很烦,他倒不是烦他在美国的生意,因为,他在美国的生意非常成功,他的专门从事技术、稀有物资进出口业务的公司早已经走过了初创期的艰难,而进入了经营的上升阶段。而且,他的人身自由也在美国如鱼得水一般,他不但拥有了美国一个不知名大学的博士学位,而且还持有了一本美国护照,当然,名字不是向峥嵘,而是chariszhang。
让向峥嵘烦的是,回国之后,他还没有从钱亮亮哪里拿来股份公司的红利,却听到了中纪委马上就要大举进入光照市,从光明桥坍塌开始,查找原水泥厂经济问题以至光照市高层腐败问题的消息!
虽然向峥嵘一如既往地坚信,自己是个有白手起家本事的企业家;虽然向峥嵘自始至终地以为,依靠自己的智商和才华,自己不靠老子一样可以纵横于中、外的商场,但是,他起家的时候,毕竟不是白手的,毕竟是依靠老子的威势,是靠通过国商银行给水泥厂发放巨额贷款而后再依靠给水泥厂以组建分公司的名义划转来的两千万,实现了自己的原始积累的!当然,除了这两千万,他还把一千万贷款划整为零,通过马耀飞操作,或专门注册公司用来提现,或借朋友公司帐户提现,又倒腾出了将近一千万元的现金!
他对路定国、薛美夫妇虽然谈不上什么感激,倒还算合作得满意。因为,没有他向峥嵘的帮忙,路、薛是不可能靠一张十六元的假存折起家的,更不会有今天的荣华富贵,因此,何谈向峥嵘对路、薛的感激呢?如果真是谈感激,还是路、薛应该感激他向峥嵘才对!好在这三千万资金之事,虽然没有从路、薛腰包里出,最终是坑了银行,但是,路、薛还是一直为自己背着这个包,没有对外界透露出一个字去,路、薛的如此懂事,如此仗义,他向峥嵘还是一直满意的。
但是,现在,向峥嵘还是害怕了。因为,以往路、薛给自己背债、以往路、薛表现出的仗义,都是在平安无事的情况下进行的,现在,中纪委大兵压境,路、薛能否挺得住,能否依旧仗义,他向峥嵘的心里还真的没有底了!
向峥嵘从美国回来几天了,他一直把自己闭锁在桃花江畔的小别墅里,没有和任何人联系,也始终没有和一个人说过话,他只是摆弄着自己老板台上的种种小发明,一个人独自发呆。他的眼睛总是略过遥控支架,总是停留在燃烧胶条上,直愣愣地看个没完没了。
向峥嵘是一个有情谊的人,比如,他对打手猴子的关照。
那猴子本是外省的一个飞贼,自幼学了一点武功,几年前居然偷到他的办公室来了!被几个保安围了,费了半个多小时、伤了两个人才被拿下。气急败坏的向峥嵘本想在山里挖个坑,把猴子干掉之后埋了,可还没有下手的时候,却听猴子说是为朋友的老母偷钱。他朋友的老母心脏病突发而因为没有押金医院不肯收治!
当时,向峥嵘望了猴子真诚的脸,也差点感动得落泪,心说:“这种人才,可用!可用!”于是,向峥嵘不但放了猴子一马,而且还拍给猴子现金两万块!
猴子也真仗义,没有出一个月就带着三万块钱,找向峥嵘还帐了。
当时,向峥嵘问:“你跟谁干呢?”
猴子苦笑一下:“我父母都是农民,我也没有文化,除了自己混混生活,谁肯收留!”
向峥嵘见猴子诚恳,便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你还年轻,前途无量呀!”
猴子见向峥嵘诚心,便有了投靠之心,支吾道:“您还要保安吗?”
向峥嵘见猴子这副模样,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你何必总想当个打手呢!”
猴子以为人家不想收留,便臊着脸说:“那您以后有什么上房开窗之事,尽管叫我!”
向峥嵘走上前来,捏了猴子精瘦而结实的肩膀:“到光照市武警支队去!好好军训几年!”
猴子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真的?”
向峥嵘不容质疑:“我已经给你联系好了。你回去收拾一下,下星期就正式入伍!”
猴子正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向峥嵘却阴沉了脸:“从此以后,你就是一个革命军人了,如果再有小偷小摸,品行不端的事情,可别怪我作哥的不客气!”
从此,猴子便成了一个手段高强、作风严谨的军人。只是向峥嵘一旦有了难、险之事,猴子就便装而出,事成之后,他再悄悄地溜回军营。上次到桃花江畔锯开桥头的铁链,也是他辛苦了一趟的成果,虽然效果不佳,倒也没有被向峥嵘怪罪。
薛美、郑革新请猴子的两次出山也都是经过向峥嵘同意的,只是薛、郑一直被蒙在鼓里罢了。
向峥嵘也的确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因为,现在,他望着桌子上的燃烧胶条,还是下了杀人灭口的决心。
他先请钱亮亮负责召集郑革新、薛美、路定国和吴侬开会,这几个人是他鲸吞银行贷款的知情者。
钱亮亮有些诧异:“你亲自出山!出了什么大事吗?”
向峥嵘一沉:“中纪委一个姓邢的局长要来了,要查大桥坍塌事件,还要关联着查水泥厂的资金问题。我们得研究个对策嘛!”
“时间和地点?”钱亮亮虽然诧异,但还是尊重了向峥嵘的意见,在光照市向峥嵘比自己更有实力,钱亮亮明白鸡蛋不要直接碰石头的道理,此时,不尊重他向峥嵘是不行的!
向峥嵘早已经盘算好了:“今晚七点,‘眺鹭’茶楼。事关重大,谁也不要缺席!”
向峥嵘刚给钱亮亮布置完毕,就立刻用电话给猴子下了命令:“今天傍晚五点以后,七点之前,你把我的胶条贴满临江的“眺鹭”茶楼!”
猴子踌躇了:“我还想报告呢,那薛美、郑革新今晚想让我把一个炸药包放到股份公司招待所去!”
向峥嵘沉吟片刻:“干什么?想炸死姓库的和死里逃生的那个北京来客?”
“他们没有明说!”
向峥嵘命令道:“推了!他们已经是泥牛过海,现在还搞这个!这叫螳臂挡车,自不量力!”
猴子应承了。他虽然与郑革新和薛美过了几次事,但毕竟是商情大于交情的。
71、侥幸逃生
库辛勤与丁志刚约吴侬面谈的事情,进展顺利,库辛勤刚一开口,吴侬就答应了:“晚上八点,在临江的“眺鹭”茶楼,怎么样?”
“能不能早一点?”库辛勤问。
吴侬支吾道:“七点钟,我还有一个朋友约会,无法推的!”
“你一早就定下约会了?”库辛勤诧异着。
吴侬撒了个谎:“朋友之约,不好意思推嘛!”
其实,吴侬晚上七点的约会,便是由向峥嵘设计,钱亮亮召集的鸿门宴。她被告知,他们研究的议题只有一个:如何应对中纪委的检查。地点也是在临江的“眺鹭”茶楼;与会人员有郑革新、薛美、路定国、吴侬、钱亮亮、向峥嵘。
“我看,事情不太妙!”依然赖在床上的路定国面色难看,“姓库这小子可是和中纪委那姓丁的抱上了!一大早就找你,恐怕没有按什么好心!”
吴侬以笑应对:“我看,向峥嵘也是没有打好主意!这个一贯是吃肉不吐骨头的主儿,主动找我们商量事情,这还真是头一遭!”
“你是说向峥嵘摆了一桌鸿门宴?”
“反正没有重大好处或者重大问题,我想他是不会走到前台来的!”
路定国倒大义凛然了:“我想总不至于有杀身之祸吧!我看,事情还没有严重到这个份上!”说罢,他从床上了爬起来,他已经没有借着东方日出的美景与吴侬来一场鱼水之欢的兴趣了。
吴侬沉思片刻,叹口气:“我们不可能不去!没有向峥嵘就没有股份公司的现在,没有向明书记的支持也不可能有我们的未来!如果有像仙姐给我们点出的劫难,我们也只有认命了!”
路定国不屑地笑了:“仙姐的那些玩意,全是迷信!你也信?我们相机行事就是。如果姓向的真要不仁,自然我就不义!把他私吞巨额贷款的事情抖搂出去,我被枪毙,他的脑壳也得吃枪子!”
路、薛对这次会议倒没有路、吴那样的敏感。由于有了在“百千万工程”掩护下,用五百万核销贷款的第一次光荣妥协,薛美与路定国和吴侬之间虽然依然是冤家对头,但是,已经可以坐下来谈事情了。他们很痛快的答应了赴约。
昨晚,郑革新又和爱侣在床上进行密谋了,他们分析了现在的形势,从向峥嵘处得到的消息表明,原来老孙的材料不但没有随老孙一起灰飞湮灭,不但没有随娜娜一起坠入江底,反而掌握在了库辛勤和不死的北京来客手中!这对非婚伴侣一致认为,在水泥厂的金融黑洞被揭开之前,把库辛勤和北京的不死来客连同材料,一同消灭,才是自己绝处逢生的最佳选择,才是一劳永逸的最好办法!
郑革新心存侥幸:“会不会有人再帮我们干一次?”
薛美不耐烦了:“别尽想好事!不会再有第二次对老孙的十面埋伏了!”
郑革新想了想,点头了:“的确应该立足于自力更生!”
为了干这一票,薛美请猴子出山,开价五十万,猴子依然莫名其妙地回绝了。猴子虽然拒绝了,但是,倒很交商场上的义气,他给郑、薛送来了烈性炸药,而且是免费的。
薛美无奈,只得又找了高老大。
郑革新提醒道:“高老大可是个大老粗!丫头的坑蒙拐骗可以,放炸药包,恐怕丫没有这个本事吧!”
薛美吐了个烟圈:“没有什么难的,你是大兵出身,你一教,他还不就会了!”
郑革新依然不放心:“丫的嘴也不严实!”
薛美笑了:“他随招待所的小楼一块光荣了,还怕他狗日的说什么!?”
“什么意思?”
薛美的笑变得歹毒了:“你把给他的炸药包引线搞短,让他来不及跑出来嘛!”
同时,他们赴向峥嵘之约,也还有另一个想法。因为赴约的时候,也正是高老大到股份公司招待所放炸药包的当口,如果高老大不顺手,有了什么不测,在坐的这许多人,就是自己不在爆炸现场的见证人!何乐而不为呢!
股份公司招待所这边的库辛勤,放下了吴侬的电话,看一眼时间,才是下午五点多钟,便准备拉着丁志刚到楼下的食堂吃饭。
而此时,那个脏瘦的高老大,正提着一个皮包,皮包里装着郑革新提供的烈性炸药,在招待所的食堂外边转悠呢。他最终把爆炸地点选在了食堂墙边的一个垃圾桶的后面,他想:这里正是楼的中间部位,不愁炸不塌这栋小楼!
如果此时库辛勤和丁志刚到食堂里吃饭,面对高老大的爆破,则必是在劫难逃了!但是,正当丁志刚应库辛勤之邀,动身下楼,准备一起到食堂吃饭的时候,他的手机却响了,对面一个陌生的声音问:“丁处长吗?”
“我是。”丁志刚答。
“我姓程,是w调查组的,我们见个面吧!”
丁志刚激动起来:“你是程组长?久闻大名,一直盼着你们的消息呢!你们在哪里?”
对面的程组长没有正面回答,却问:“你们的住处安全吗?”
“是股份公司的内部招待所,安全!”丁志刚当然不知道,高老大在楼下已经开始要放炸药包了!
“我们马上就过来!”对面说完,就挂了电话。
不一会儿,程组长就单枪匹马的杀到了。他是一个精壮的汉子,不苟言笑的。
库辛勤诧异道:“其他同志呢?”
程组长回答:“在一个小旅馆里整理单据和材料呢!”
原来,w调查组经过数日的艰苦努力,在海南、广西、上海、光照市取得了原水泥厂把贷款五千万元贷款以投资名义分别划转海南、广西,再通过注册新公司、借用其他公司帐户、直接进入股市等手段转移资金,侵吞国家金融资产的数百张转帐和支付凭证。
程组长刚讲完w调查组的工作情况,门外突然有人敲门。
库辛勤把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大家不要之声,自己则拉开了门。服务小姐站在外面,手里提着两个暖瓶,一脸的微笑:“库行长没有出去呀?”
库辛勤精神放松了:“有事吗?”
服务小姐继续微笑着:“我来给你们换暖瓶来了!”说着,把手上的暖瓶放进房间的窗台上,又从茶几上提起旧暖瓶,转身继续微笑着走出去了。
服务小姐到了水房,等在里面的高老大急不可耐了:“人都在吗?”
服务小姐热心地说:“不但库行长和那个北京新来的人在,而且还多了一个人!”
高老大的脸上掠过了笑容:“谢谢你!下次来了,我送你个化妆品!”说罢,就赶紧往楼下跑:他已经安置好了炸药包,现在也确定了要炸之人在场,他只有点炸药包引线这一项工作,三十万人民币就可以顺顺当当地到手了!
服务小姐望着高老大的背影说:“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她是应高老大之邀进入库辛勤房间的,高老大跟她说:他要确定一下库辛勤房间客人的就餐人数,让她去送水,顺便点点人数!
此时,房间里的程组长把自己w调查组的情况和丁、库二人掌握的情况已经碰完了,他不觉兴奋起来:“同志们,咱们可以收网了!”
丁志刚迟疑着:“台前的路定国、吴侬及薛美、郑革新两伙人,台后的向峥嵘一伙人都已经罪证确凿,随时可以批捕。但是,这三拨子人马能够有这么大的能量,肯定是有某一个或某两个后台的,我们对这些幕后人物的犯罪事实掌握得还不够!”
库辛勤问:“丁处长调查组的坠江案、老孙的落石死亡案,包括我们上次在桃花江铁索桥上的遇险是否有了线索?”
程组长点燃了一只烟,沉吟起来。过了好一阵,才说:“是呀,不弄他个水落石出,我们愧对牺牲的同志们呐!”
丁志刚见程组长大有自责之意,便插嘴道:“我们的汇合,最大收获是第一次把向峥嵘列入了嫌疑人对象,这也是重大突破!我认为我们不必再等待邢局长带队的中纪委调查组了,我们请示上级,立刻就对上述人等进行批捕!”
程组长捻灭了烟:“你是说向峥嵘就是那邪恶的第三只黑手!?”
丁志刚点了点头。
库辛勤正准备谈一下自己看法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吴侬在电话对面压低嗓音,急急地说:“快离开招待所!”
“怎么回事?”
“不要问为什么!如果你现在就在招待所,一定要赶快离开!”吴侬说话的当口,楼下的高老大已经把炸药包的引线点燃了!
库辛勤还准备再问为什么的时候,吴侬却已经把电话挂断了。他抬腕看一下手表,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面对大家疑问的脸,库辛勤对丁志刚说:“吴侬让我们赶快离开招待所!”
“吴侬既然是一个可以争取的人,她的话必有隐情!”丁志刚再想起刚才莫名其妙来送水的服务小姐,立刻起立,大声说,“快走!这里有问题!”
丁志刚话音未落,库辛勤正探头窗外查看动静的时候,突然,楼下传来了一声巨响,招待所的小楼也像地震一般地摇晃了几下。
那突然而来的爆炸就发生在库辛勤的眼前,那情景可怕极了,真是惊心动魄,令人胆寒。
招待所小楼一侧那本是黑糊糊的外墙,突然之间射出了刺眼的强光。那强光照亮了整座招待所小楼、照亮了楼前的开阔地,也照亮了桃花江静静的江水。随着那火光的闪过,一声巨响接着而来,那巨响响彻了云霄,直震得窗玻璃乱颤,人的耳膜“翁翁”地轰鸣。随着火光和巨响,招待所小楼一侧那黑糊糊的外墙和那明亮的窗户,瞬间便被强烈的气浪冲开了一个大洞,滚滚的浓烟立刻从大洞中翻卷而出,直呛得库辛勤和屋里的同志们都忍不住咳嗽起来。所幸的是,爆炸过后,那招待所小楼居然经受住了冲击,没有倒塌,只是一层的楼体被炸了一个二米见宽的大洞。
爆炸之后,原来在一层食堂里就餐的人们,能够走动的便顺着被炸开的大洞,疯狂地冲了出来,朗朗跄跄地跑到路边。他们有的摇摇晃晃地站着,有的已经扑倒在地上,只是在所看到的黑乎乎的人影中,再也分不出哪个是有钱的人、哪个是没有钱的人了。
库辛勤跟着程组长火速冲出楼来,在乱糟糟的人群中,在距爆炸的豁口不远处,趴卧着一具尸体。那尸体的个子很大,又瘦又长的。程组长到被炸开的墙口看了看,用脚丈量了距离,再看了死者的体位,意味深长地说:“死者就是爆破者!炸药引线过短,他没有跑得了!”他一边把死者翻了个身,一边说,“他可是个爆破的外行,把炸药包光秃着放在了垃圾桶后,居然没有挖个坑!如果他在墙边挖个坑,再用石头埋起来,那今天,我们就要随着这栋小楼,全部到另一个世界,过共产主义生活去了!”
库辛勤见了死者脏瘦的脸,不觉惊叫起来:“高老大!”
程组长问:“他是什么人?”
“街头的混混头儿!”
“确切吗?”
库辛勤心有余悸了:“烧成灰我都认识他!我刚一来光照市就被这个家伙敲了一笔!”
程组长警惕起来:“赶快找刚才给你打电话的女同志!她肯定是爆炸案的知情者!”
72、鸿门宴
钱亮亮是提前又是最先到达“眺鹭”茶楼的。还没有进茶楼,突然,他发现一个瘦猴子一样的陌生人,鬼鬼祟祟地围绕着“眺鹭”茶楼外墙,在贴小广告。他便警惕地问:“你是哪的?”
猴子讪笑着:“我是新来的。”
“哪里新来的?”
猴子支吾着:“茶楼……不是,我是向总新招来的保安!”
“向总呢?”钱亮亮狐疑着。
“他马上就到,我是先贴几张公司的新产品广告。”
猴子贴完了小广告,就离开了“眺鹭”茶楼,躲进树丛的黑暗里,远远地站着,作等候向峥嵘状。
钱亮亮趁猴子看不到自己,从竹墙上悄悄地揭下了一张小广告,但是,除了塑料胶条里面的一个绿豆大小的超薄芯片让他好奇了一下之后,他只感叹这小广告的材料太厚、太浪费,就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了。于是,他把小广告又重新贴了回去。
郑、薛是开着大红色宝马轿车来的;路、吴来了的时候,也没有开路定国的奔驰560,而是开了吴侬的纯白色本田小跑车,他们的车与钱亮亮的奶白色长卡一汇合,茶楼下面,立刻像办车展一般地耀眼了。
两对男女各自招摇地进了楼,可此时,还没有向峥嵘的半点影子出现,猴子依然躲在角落里,左顾右盼着。当郑、薛和路、吴来的时候,他是隐身在树丛里的,直到他们进了楼,他才又重新溜出来。
已经被钱亮亮包下的茶楼,在桃花江的黑暗中,显得异常空寂。
钱亮亮见了此情此景,突然,有了不详之兆,他感觉这茶楼和这茶楼的周围,都是阴森而恐怖的。
楼里的郑、薛和路、吴,似乎倒没有这种感悟,他们依然挺轻松地说笑着。郑、薛临窗而坐,他们的软藤椅子正好贴近茶楼的一角,路、吴则坐在了对面。
现在,吴侬已经把郑革新当成自己真正的财神了,近日她作了几份无中生有的购销合同,又找郑大行长开出了几张银行承对汇票,使股份公司在国商银行的融资额已经达到了五千万。吴侬现在是很感谢郑革新的,是他使得自己的融资比贷款还容易了,但是,她也怕郑革新,怕他对自己有非分的要求。到那时,自己是把自己的美女之身给了郑大行长,还是不给呢?好在一直有薛美保护着,郑革新至今还没有敢对吴侬有什么实际的行动。从这点上说,吴侬也不应该再与薛美为敌了。
郑革新现在其实根本就没有心思与吴侬搞什么男女关系。吴侬应该比薛美更有味道,他一看吴侬那白嫩的小脸、圆圆的眼睛和胸前那一对圆鼓鼓的尤物,心里就明白了。但是,思淫欲也得先有生命安全做保障呀!中纪委马上就要入驻光照市了,水泥厂的呆帐是核销了,屁股是擦干净了,但是,自己的罪行却永远也不能够抹杀掉!这一点连小孩恐怕都清楚!
在茶馆谈话间,吴侬通过零敲碎打,无意间猜到了郑、薛可能对库辛勤和北京来客下毒手和设下阴谋陷阱。虽然她也应向峥嵘之邀,曾经以“雪亮眼睛”的名义给侯翠花写过一封信,原以为是助了库、钱爱情一臂之力,同时,或许也能够给自己的爱情添点色彩,可实际的结果却是要了侯翠花的一条命!而且,弄不好还可能在三个人中闹起来,毁掉三条人命!但是,她依然自知自己并没有在这个黑圈子里陷得那么深。当她又听郑革新说起和库辛勤一起居住的北京来客也是中纪委的人后,她坐不住了,赶快跑进厕所,给库辛勤偷打了个电话,让库辛勤离开招待所。
这个聪明的吴美女在不希望自己喜欢的男人死于非命的同时,也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和生路的!
已经七点了,门外的钱亮亮等来了星星爬满天,却依然没有等来向峥嵘,不一会儿,他也把猴子给等回来了。
而此时,库辛勤一行,在程组长的带领下,也正急急地向“眺鹭”的茶楼赶来。
猴子见钱亮亮总是不回屋内,时间已到七点,却害得自己一直无法下手,只得笑嘻嘻地走上来,问:“钱总,您为什么不进去坐呢?”猴子的笑容里隐藏着难以抑制的杀气。
钱亮亮似乎明白了什么,本能般地告退了:“你帮我跟向总致个谦,我今晚有个急事就不参加会议了!”说着,磨身就溜开了,并很快地消失在江畔的黑暗里,连他那辆长卡都没有开走!
猴子是本可以干掉钱亮亮再把他的尸体抛入一会儿即起的火海里的,但是,向峥嵘只是让钱亮亮召集会议,并没有把钱亮亮本人列入会议名单,猴子见钱亮亮此时很是知趣,也就放了他一马。
钱亮亮刚一消失,猴子立刻反锁了茶楼的门,并把一个写着“杀”字的白条子,封在了门缝上。事前他已经用锁自行车用的钢丝锁锁住了茶楼里的每一扇窗户。
他立刻摸出了燃烧胶条的遥控器,毫不迟疑地按动了起燃开关。那无数个绿豆大小的超薄芯片接到指令,立刻启燃,那具有高度燃烧能力的胶条犹如无数桶汽油,像无数条火龙一般,瞬间便把整个茶楼吞噬了。
库辛勤的手机突然接到了吴侬的电话,她惊叫着:“你不要来了,这里起火啦!”说罢,电话就挂段了,库辛勤再拨过去的时候,对面就总是没有人接了!
库辛勤急忙停下脚步,向已经可以望见的“眺鹭”茶楼望去。他们在夜空中隐约看到了红色的光亮,继而便望见了冲天的火光!
程组长一声大喝:“这是杀人灭口!我们快去!”一行三人便不顾一切地向“眺鹭”茶楼飞奔而来。
此时,茶楼下的猴子一边扔了遥控器,一边也狂奔起来,现在,他才明白:原来大火是这般灼热,他距火苗一米多远时,就感觉火烧火燎的了。想那被火龙包围的四个大老板和几个无辜的服务小姐们,能够在烈火里坚持生存几分、几秒呢?可想而知。
猴子没有想到,他此次的高科技行动竟成了自己人生的滑铁卢,他刚跑出三四十米,就被赶过来与吴侬会面的库辛勤一行逮了个正着!
那程组长本是个刑警出身的壮汉子,见猴子慌慌张张狂奔而来,早明白了原委,不等其作出反映,就立刻扑将上去,先将猴子拦腰抱起,一个漂亮的大背胯,将其重重摔倒在地,而后用膝盖狠抵其腰眼,瞬间抽出手铐子,就把个猴子反谫着手,拷了起来。
前方的茶楼在大火中燃烧得像个火焰山,全部是火的海洋,根本就容不得外面的人进入。
库辛勤想试着前行救火,被丁志刚一把拉了回来:“我们赶快报火警!你我上去,已经无济于事!”
突然,大火中的茶楼有一角坍塌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也随茶楼的竹柱一起跌落江中。
“吴侬!”库辛勤望见人影,惊叫一声。
库辛勤眼前仿佛突然出现了美女吴侬的俊俏模样,白净净的瓜子脸上,一对睫毛很长的单眼皮圆眼睛,像生着一对小扇子一样,忽闪着。想吴侬毕竟对自己有过种种情谊,而且在危机的时刻总是想到了自己,想她也还有许多的话没有说出来,这话对自己的“还我山河行动”必有补益,此时此刻,他仿佛突然看到了娜娜那对鼓励和期盼的大眼睛,而且娜娜的大眼与吴侬的圆眼忽然重合了,同样地深情地望着他!
于是,库辛勤没有再多想什么,立刻冲了上去,甩掉上衣,穿着裤子就跳入水流湍急的桃花江水之中了。
丁志刚怕库辛勤身单力单而出事,也随着库辛勤冲到岸边,跟在库辛勤的身后跳入江中。此时的程组长一边提拉着猴子,一边叫了救火车。
桃花江水在大火的映衬下,泛着粼粼红光,虽是夏季却依然冰凉透骨。
没有想到丁志刚在公检法领域干了几年,却练出了一个好身体,后入水的他,反而游到了库辛勤的前面,三下两下就把那个落水的女人脱水水面。库辛勤见吴侬得救了,就向远处的大个黑影游去。
终于,在急流中,他抓住那个黑大肥胖的身体了,正准备拖着他回游的时候,那个黑大个却出一脚,着着实实蹬了他的老腰。库辛勤没有防备,一口江水直灌口中,并着着实实地喝了下去。
库辛勤重新定了定神,只得对那个肥胖的身影大叫:“我是库辛勤!你是郑行长吗?”
郑革新是随茶楼最先被烧断的竹柱一同坠落江中的,使他得以从火海里逃生。冰冷的江水激醒了被烧昏的他,他以顽强的求生欲支撑着自己,在江水中浮出来。但是,他的神志很清楚,他知道现在上来的人,不是为灭口来杀他的,就是为他的罪行来抓他的!库辛勤一声大叫,才知道眼前的人不是警察或杀手而是自己的同行!他实在没有想到同行库行长会出现在水中,于是,他一边挣扎着吐气,一边诧异着:“你丫还活着?”
库辛勤从水里露出头来,深吸一口气,反问:“你还活着!?”他还不知道对面他要救的人就是要致他于死地的炸药包案的主谋!
郑革新见库辛勤不是来抓自己的,便一边挣扎着往岸边游一边说:“你去帮帮薛美!她已经被烧晕了!”
库辛勤现在才知道刚才落水的不是吴侬而是薛美!
他正四处找寻丁志刚的时候,程组长却带着四个武警战士冲过来,把个郑革新团团围住了。郑革新刚刚放松的神经又受了异想不到的刺激,连连大叫:“你们有没有搞错,我是郑革新,我是被烧的,不是放火的!”
程组长的头一直露在水外:“这我知道!”
郑革新继续惊叫:“我是国商银行光照市分行的行长!”
程组长用手在郑革新的肥肩膀上推了一把,大喝:“老实游!”
郑革新望一眼身边的库辛勤:“库行长,咱们最熟悉!你给他们说说!告诉他们我是谁!”
库辛勤惦记着吴侬的生死,没有理睬郑革新,自己径直向岸边游去了。
岸上,丁志刚正指挥三辆呼叫着赶来的消防车救火,见了库辛勤,面带歉意地说:“她死了!我脱她出水的时候,其实她已经没有呼吸了!”
薛美的尸体扭曲地昂卧在路边,黑乎乎的,分不清她身上这黑色是夜色、是烧伤的碳黑还是水湿的颜色,反正再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妖艳了。茶楼下的三辆漂亮的轿车,也被坍塌的竹子、木头引燃了,烧成了三具难看的汽车的尸首:只有人骨一般的铁架子,没有人肉一样的内饰和外饰了!
三辆消防车上的数条水龙继续齐射着,终于,把大火扑灭了。
而此时,两层的“眺鹭”茶楼,由于是木竹结构,在火烧、水浇中,已经完全坍塌了。除了侥幸落江的郑革新和薛美,茶楼里的人,包括吴侬,已经全部葬身于火海!此时,忽闪着紧急灯赶来救人的几辆救护车停在了路边,却没有伤员可救,因为,消防队员抬出来的已经不是活着的人,而全部是变成焦碳的尸体。
库辛勤跟着丁志刚,才得以进入被消防队员和及时赶来的警察封锁的现场。但是,他站在现场边上,不愿再前行了;他不想再到已经面目全非的茶楼废墟上去!他见过了被烧焦的老孙的惨状,他实在不忍心去查看死者;他也实在没有勇气看同样被烧成碳黑的吴侬会是个什么样子?
她还能够是清秀动人的吗?她心里那些要说的话会是什么呢?
在异常惨烈的火场上,大家无言地耐心地进行检查的时候,郑革新被程组长和几个干警押过来了:大大的个子,跌跌撞撞地走着,他的衣服也是黑乎乎的,根本就分不出来是什么款式、什么名牌了,通过车灯的映衬,隐约可以看到,他的面部也因为烧伤而变得狰狞!
“郑行长!”库辛勤叫道,“薛美死了!”
其实,库辛勤并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只是出于人道,告诉郑革新这个真实的消息。但是,谁也没有想到,郑革新听了,居然经受不住丧侣的打击,肥大的身躯晃了几晃,立刻又“扑通”一下瘫软在地上了。
程组长对身边的警官吩咐道:“快送救护车,把这个犯罪嫌疑人监护起来!”
丁志刚对库辛勤低沉地说:“看来,这两人的感情还是挺深的!”望着郑革新被抬走的身影,感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呦!放着好好的一个大行长不当!不过,这叫罪有应得!”
丁志刚的话倒让库辛勤哑然了,他倒不是认为郑革新不是罪有应得,只是他从这一对男女的眷恋之情,想到了娜娜和自己。他和娜娜本是没有任何罪过的,可老天为什么让他们同样遭受了生死离别呢!!??
第二天,丁志刚和程组长的联合调查组,与当地的公安部门会合,正式对向峥嵘、钱亮亮、洪梅、吴宇进行了批捕。丁志刚带队直取向峥嵘的老巢,程组长则负责抓捕钱、洪夫妻及吴宇。
但是,他们却都扑了个空。当丁志刚带着刑警们冲入向峥嵘的老巢的时候,除了搜到了老板桌上的遥控支架和燃烧胶条这些高科技罪证之外,再无斩获。程组长在钱家,更是只见空房不见人,一无所获;好在小人物吴宇倒在一江公司乖乖就擒,才解了程组长心头的一点恶气!
他们又通过当地公安局到机场进行了旅客登记查询,结果除了发现昨天晚上有一个叫cariszhang的美籍华人飞往香港之外,并没有发现向、钱、洪的任何外逃行踪。
73、风卷残云
邢局长亲自带队的中纪委检查组正式入驻光照市了!
由于原水泥厂水泥的质量和光明桥施工质量均存在问题,才造成光明桥坍塌命案,为此,钱副市长随向明书记一起首先因渎职、涉嫌受贿问题,被组织进行了双规处理。他们要在规定的时间和规定的地点交代自己的问题。光照市盲目追求高速度发展的所谓“百千万工程”也在中纪委调查组到达的第二天就正式下文件,宣布停止实施,相关文件也同时废止了!!
好在是组织照顾,把对钱副市长进行双规的地点,定在了他所居住的别墅。
被双规之后,钱副市长才知道儿子钱亮亮和洪梅一起跑出了国,他们是怎么跑出去的,他们否是是随向峥嵘一起外逃的,外逃之后,他们是否继续沆瀣一气,钱副市长就都不得而知了。
没有了女儿,又没有了儿子,老伴早在前几年就已经撒手人寰,离他而去了。现在,陪伴他的只有他新收养的一只流浪犬。它是一只雪白的皮毛、黑油油的小脸、皱着嘴巴、尖着耳朵的纯种斗牛犬,打扫卫生的老人告诉他,这狗已经在别墅区流浪多日了,它的名字大概叫“如意”!
除了写交代材料,钱副市长还靠玩弄一个魔方玩具度日,那魔方叫“资本魔方”,做得很特别,把几个小方块扭转一番,将一种颜色找对出来之后,魔方的一面写着“钱”字,对着的反面却写的是“空”字。玩成了几次之后,这个小玩意突然触发了他的感想,触发了他五十年来的人生感悟,他找来了笔,用他那多年教授女儿娜娜读诗写诗的功力,在交代材料的背面,奋力疾书,写出了一首小诗:
“金钱本有眼,
勤劳不是线;
钱眼遮心眼,
黑白颠倒看!
为钱转魔方,
钱来是空幻;
早知得是无,
操劳为哪般!”
百无聊赖、心情颓废的他,想起在桃花江畔安眠的女儿,忽然有了轻生的念头。女儿娜娜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一个鲜艳的花一般美丽的女儿,怎么可能转眼之间就化为青石下的一盒骨灰呢?而且,向明书记还暗示他,一定要按照普通的交通肇事确定事故原因!!
他现在依然恍惚如梦,他现在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整个别墅里,的的确确是空寂无人的,没有了娜娜的笑声,没有了娜娜的顽皮,甚至也没有了娜娜任性的责怪之声,看来,娜娜的死的的确确是真实的!
费出了吃奶的力气,他终于颤抖着爬上了窗台。他站上窗台,拉开窗户,远处的桃花江依然美丽,秋日的晴空里,万里无云,爽朗得有如北京的金秋时节一样。他往楼底下看,感觉这三层楼的高度,如果不是头向下地垂直落地,似乎就不足以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正踌躇间,一直趴在沙发上盯视着他的流浪犬如意,却似乎突然明白了他的心思,“吱吱”怪叫两声,窜上窗台,用嘴咬住了他的裤脚,就往下拉。
钱副市长被流浪犬突然的义举感动了,他长长地舒口气,哽咽着嗓子说:“行啦,如意,我听你的!只是作人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像你一样作只狗!淡薄名利,平淡一生!”
到了钱副市长的放风时间,在检察院干警的监护下,钱副市长来到了天堂公园,来到了女儿娜娜的墓地前。他含泪的老眼突然惊异起来:娜娜的墓碑不知道被什么人擦得异常干净,黑色的石板光洁照人,娜娜镶嵌在墓碑上的照片清晰可见,她美丽的脸蛋上,一对大眼睛依然充满着甜甜的笑意。墓前摆满了鲜花,这鲜花的中心是九百九十九朵紫红色的玫瑰花,玫瑰花的外面是白色、粉色的百合花,百合花的外面则是青色的大叶花。
鲜花的中间有一张绢纸的白条,上面的几行字,居然是一首情真意切的小诗:
“你是天空中的彩虹,
永远是我心中的乞盼。
假如无法唤回你的爱恋,
我定作你身边的枯叶一片!
我的燃烧如能换回你青春的笑颜,
我情愿把你的天空点染。
用我生命的云烟偎依你,
衬出你心与形的灿烂!
永远爱你的人”
钱副市长正悲痛、彷徨的时候,一个瘦高的人影从墓后走上来,主动搭话:“您好!”
钱副市长一愣:“库行长!”他立刻明白了娜娜墓地的守护者是谁。
其实,现在的库辛勤不但成为了娜娜墓地的守护者,同时,也是娜娜身后的老孙墓地的守护者。现在,他正是打扫完老孙的墓地,又转回娜娜的身边,才发现了钱副市长的。
库辛勤主动伸出了手,钱副市长无处躲避,也只得伸出了手,苦着老脸叹口气:“你……何苦呢?”
库辛勤一脸阴沉,声音暗哑:“她又何苦呢?”
钱副市长只得默默地摇头,无言以对,此时,一个大老头子,嘴咧着,像个笑模样,可眼镜片后面的眼睛里,却流淌着泪水,大滴大滴的无言的泪水。
库辛勤说:“经我们总行林行长同意,我准备离开银行,留在光照市政府工作了。”
“什么职务?”
“组织部安排我先去中央党校进修半年,回来后再安排工作。”库辛勤倒没有好意思说出他要永远守侯在娜娜身边的意思。
钱副市长没有任何表情:“好!好!光照市政府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
库辛勤离开光照市去北京的前一天,晚上,他又打开了计算机,又习惯性的来到了娜娜的“正义大侠工作室”。他愕然了,他认为本应该门庭冷落的网站,却依然热热闹闹的!而且,日浏览量已经高达千人次!
照片上的娜娜红唇微启,依然甜甜地笑着,依然光艳无比,一对似乎总是睁不开的大眼睛,也依然熠熠地闪亮。网站上,不但娜娜原来的所有文章都完好地保存着,而且,在“金融论坛”栏目里,居然新贴出了娜娜的揭黑材料:《关于原光照市水泥厂侵吞国家巨额金融资产的情况反映》和娜娜“还我山河行动”的事迹!!在娜娜的留言薄上,有几则留言问娜娜:
“你还有没有辍学的穷孩子?请告知!”
“我们希望与这些穷孩子取得联系!”
“我们团支部,要进行一帮一的助学活动。请你帮助我们!”
74、人生难测
库辛勤重新回到光照市的时候,已经是二千零三年的冬天了。
此时,他已经获得了光照市副市长的提名。向明书记因在光明桥施工过程中涉嫌巨额受贿问题,而钱副市长在原水泥股份的资金使用、开发天堂公园墓地项目等问题上涉嫌以权谋私,已经被双双撤消了党内外一切职务,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其他刑事问题,也已经移交司法部门继续查证。可叹向明书记的人大代表,也被提前罢免了!据说,这个小黑老头在被检察院干警从办公室带出去的时候,腿抖得很厉害,连路都走不动,是被干警们架出去的,一点没有企业家、政治家的风采了!
库辛勤在中央党校学习期间,以光照市政府官员的身份跑了几趟中国证监会。鉴于水泥厂、水泥集团与股份公司之间的关系已经得到各级有关部门的审查、裁定和最后确认,向峥嵘、钱亮亮、吴宇非法持有的股份也已经全部收归国有,在牛有本同志的积极配合下,股份公司上市方案终于在中国证监会获得了批准,并且,股票也很快在上交所挂牌上市了。此举,避免了参股银行三千万元、发达银行七千万元贷款及国商银行五千元银行承兑汇票再次面临坏帐核销的结局!
最让库辛勤欣慰的是,光照市人民政府已经追认钱娜娜、参股银行梁康、中纪委陈亮三位同志为革命烈士,三位英灵的名字,永远地载入了光照市的市志之中。
更让库辛勤高兴的是,国商银行的李鼎银行长读到钱娜娜同志“还我山河行动”的事迹后,也大为感动,老泪纵横。于是,他亲自主持了一次总行党组会议,决定授予钱娜娜同志国商银行“金融英雄”称号。同时,鉴于光照市以逃废银行债务为目的的“百千万工程”已经废止,光照市的原领导班子也已经全部更换,逃废银行债务已经不再是政府行为,总行决定撤消对光照市的信贷制裁令,全面恢复国商银行在光照市的金融业务。
让库辛勤感觉遗憾的是,据说,老孙的事迹也报到了光照市市委宣传部,但是,由于至今在光照市依然流传着老孙的种种桃色故事,因此,市委宣传部为了大局利益,只得把他“革命烈士”的材料压了下来。而且,据说,老孙的材料也曾经报到了李鼎银行长那里,但是,鉴于孙飞龙同志存在着严重的作风问题,再怎么按三七开评价人,李行长的眼睛里也揉不下“作风问题”这个沙子!国商银行最终也没有授予老孙“金融英雄”的称号。
哎,心性过弱的老孙像个英雄一样,付出了许多许多,可谁让他在社会主义中国的社会里……
在桃花江畔的雪景又如一幅水彩画的时候,郑革新和猴子被带到了桃花江畔,就要被执行死刑了。
在长达半年的审讯过程中,郑革新也是有立功表现的。他伤愈入狱后,像他曾经的领导吴渡一样,面对自己给国家财产造成的巨大损失,俯首认罪,并交代了自己全部的经济犯罪罪行,而且还检举了向峥嵘鲸吞贷款的犯罪事实,就在法官准备以受贿罪和破坏金融秩序罪判处其死刑,缓期执行的时候,猴子却检举了他偷盗吴渡家、主谋追杀老孙、主谋在股份公司招待所放置炸药包的刑事犯罪行为。于是,郑革新又被加上了一条蓄意杀人罪,法官们就只得把他的死刑缓期执行,改为死刑立即执行了。结果,郑革新不幸应验了他原来的预感:桃花江畔的刑场真的成了他生命的终结之所!
猴子是以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的。
猴子也真算得上一条汉子,同时被审判的吴宇以贪污罪被判有期徒刑十年并没收全部个人财产的时候,双腿都发抖,人也直打晃;而猴子听到了对自己的死刑立即执行的判决,却依然是面不改色,也没有一句申辩的话,还雌牙笑了,而且笑得很平静。猴子是早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的,他明白,他用吉普车冲钱娜娜的小跑车入江,火烧“眺鹭”茶楼,那一条罪都够枪毙两次的!
此时,库辛勤与市政府新安排的司机一起,正从光照市飞机场往市区赶来。
当黑色的奥迪轿车行使到老孙曾经跳河自杀的地方时,他们发现在宽敞的开阔地上,密密麻麻站了数百人之多!
司机好奇地停了车,下来向围观的人们打听原由。
“枪毙人呢!”
库辛勤听见了这话,也赶紧下了车。不禁诧异地叹道:“枪毙人!怎么在这儿!”
“不是在这里,是在对岸的刑场!”身边有个女人回答。
此时,雪后的大巴山映衬在蓝天之下,一重重山峦的轮廓和那山峦自身淡淡的、少女腰条一样婀娜的线条依然秀丽、迷人;那被白雪覆盖下的灌木丛中,那种挂满红果的植物,干依然是被雪裹的严严的,呈完全的白色,而枝头那无数颗红豆大小的鲜红的果子,依然无畏地挣脱出白雪的拥抱,在冬日里,尽情地灿烂着。那划破雪原依然流淌的桃花江,色彩也依旧是湛蓝色的,在阳光的照耀下,粼粼的河水,也依旧泛起耀眼的波光。
突然,人声鼎沸起来,有人大叫着:“来了!来了!郑行长和那猴子被押来了!”
“这回,看这两个家伙还凶不凶、还贪不贪!”
“难道是枪毙郑革新!”库辛勤在心里惊颤起来,他也顾不得自己即将是副市长的身份了,撇开自己的司机,挤入人群,挤到了桃花江边,向对岸望去。越过百米宽的桃花江,对岸发生的一切依然清晰可见。
那大块头的郑革新和小个子的猴子分别被两个身着绿军装的武警战士拖下了车。他们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顺从地站在了桃花江畔白茫茫的开阔地中央。公检法的工作人员及救护车里的医护人员也依次下了车,站在距他们二十米开外处,似乎研究着什么。
库辛勤身边的女人悄声问:“医生来干什么?”问话人四十开外,声音很低,仿佛怕声音大了,就会引来对岸的枪弹一样。
另一个女人回答,声音也很低:“听说郑行长捐出了自己的心、肝、肺,连眼珠子都捐了!得的钱,也捐给了希望工程!”
“死了,倒干出了一点人事!”
“大概是良心发现了!脊髓和肾,反正医院要的,郑行长都捐了!”
“难怪来这么多医生!。摘他的心、肝、肺,挖他的眼睛,也得需要时间和人力呀!”
两个妇女谈话之间,对岸公检法的工作人员及救护车里的医护人员们已经安静地站好了。
此时,只见押解犯人的武警战士分别突然照着犯人后腿踹了一脚,使他们被迫跪了下来。待犯人跪定之后,前面的两个武警战士便迅速地抽身闪开,而站在后排的两个持着步枪,戴着墨镜、手套和套袖的武警战士立刻赶上来,说时迟那时快,其中一个武警战士各用步枪照定犯人的后脑便开了火。
郑革新肥大的身躯应声倒地了,除了身后之事,他的一切的一切就这样在瞬息之间结束了。
但是,猴子却没有倒。不知是那个武警战士紧张,还是猴子有意躲避了子弹,第一枪居然没有打上他的脑壳!猴子突然站了起来,正要挣扎的时候,被后排赶上来的第二个武警战士一枪撂倒,就不再动弹了。
立刻,公检法的工作人员及救护车里的医护人员们纷纷围了上来,郑革新和猴子的尸体被人群团团围住,就再也看不见了。
2003年6月25日至2003年8月15日完稿于北京市青岛嘉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