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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时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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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时间的人_凯特·汤普森
内容简介
特纳奥格——永恒之地,那里万物常青,青春永驻。而在永恒之地的另一端,现实社会中人们的时间正在飞速流逝,人们越来越觉得时间不够用。
爱尔兰男孩吉吉·利迪出生在一个神秘的家族。他们是音乐世家,广受大家欢迎;同时他们又和某些神秘失踪事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被邻居们质疑。吉吉的母亲同样被时间不够用困扰着,吉吉承诺母亲一定帮她买一些时间回来。一个偶然的机会,邻居安妮告诉了吉吉关于特纳奥格的秘密,于是他决定到那里一探究竟。在这个伴随音乐的时间之旅中,以往的一系列失踪事件一一被解开,而时间泄露的秘密也真相大白。时间和音乐,重新又回到吉吉和他的邻居们中间。
遗产
吉吉·利迪和他的铁哥们儿杰米·道林经常闹别扭。吉吉从来没把这当回事儿,反而认为这是他们之间友谊的象征,因为他俩通常会迅速和好,不像有些女生小心眼,吵起架来总是没完没了。不过,九月开学后第一周的一天,他们俩大吵了一次,这一次非同寻常。
吉吉后来连吵架的原因都忘了,但他记得到最后两人该互相原谅、和好如初的时候,杰米脱口而出一句话,那句话把他惊呆了。
“奶奶把你们利迪家的丑事都告诉我了,我不该再和你玩了。”
话音落地,两人都沉默了。吉吉被杰米的话弄糊涂了,杰米则十分尴尬,他明白自己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们家怎么了?”
吉吉问道。
“没什么。”
杰米转身想回学校。
吉吉挡住他的去路,质问道:“你奶奶到底讲了些什么?”
杰米打算先脱身,以后再假装这些话只是用来吓唬吓唬吉吉的,可现在,这不光是吉吉跟杰米之间的事情了,另外两个男孩,艾丹·库瑞和迈克·福特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走了过来。
“说呀,杰米,”艾丹催促着,“你最好告诉他吧。”
“对,”迈克也说,“全镇人都知道的事儿,瞒着他也没必要。”
晨休结束的铃声响起,该回去上课了,可这几个孩子却似乎什么也没听到。
吉吉继续追问:“到底是什么事?”他觉得浑身发冷,害怕极了。
“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杰米还是打算回避。
“到底是什么事?”
“你们利迪家的一个人……”杰米含含糊糊地叨咕着,好像是说“是个浑球”,可吉吉没听清楚。
操场上的值日老师在叫他们了。杰米向学校走去,别的孩子跟在他后面。
“那个人到底干吗了?”吉吉问。
“得了,别提啦!”杰米推托着。
艾丹·库瑞揭开了谜底,他的嗓门大得能让所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都听到:“大伙儿都一清二楚,你的曾外祖父,他的名字和你一样——吉吉·利迪,把神父杀了。”
吉吉停下脚步:“你胡说!”
“他的确杀了人,就为了抢一支旧木笛。”迈克也附和着。
吉吉愤怒极了:“你们这群胡说八道的骗子!”
艾丹和迈克狂笑起来。
“利迪家的人都是音乐疯子,哈哈!”迈克笑着,又笨又蠢地模仿着爱尔兰舞蹈,单脚蹦着朝学校跑去。艾丹则在一旁小跑着,嘴里哼着跑了调的《爱尔兰洗衣妇》。杰米瞅了吉吉一眼,低着头,也跟着他们走了。
吉吉孤零零地站在操场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现在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镇上的人一直以来总像是有什么事瞒着他和他的家人。利迪家是镇上出了名的音乐家族,每个星期六,社区里的许多人都会来他家参加舞会和舞蹈班。他们和利迪家十分熟识,因为他们的父辈甚至祖父辈也是这里的常客。利迪家声名远播,特别在最近几年,来这里参加舞会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甚至从百里以外甚至更远的地方赶来。然而,当地人的情况就有些不同,他们总想方设法避开利迪一家和他们的音乐,仿佛避开瘟疫一般,他们拒绝与这家人说话。对于这样一种怪异的情况,吉吉曾经十分迷惑,他总以为这是因为自己的父母没有正式结婚。可现在看来,或许不是这个原因?难道真的发生过谋杀案?自己是杀人犯的后代吗?
“利迪!”
值日老师站在门口叫他进去。
吉吉犹豫起来,听到这个名字,他一下子觉得好像没脸再踏进学校的大门了,可是不上学还能做什么呢?聪明的吉吉很快想到了一个办法。
老师等他进来才关上门,接着问他:“你干吗像个傻瓜似的杵在那儿呢?”
“对不起,”吉吉忙道歉,“我没反应过来您是在叫我。”
“那我在叫谁啊?”
“我姓拜瑞,不姓利迪。没错,我妈妈姓利迪,可我爸爸姓拜瑞,我叫吉吉·拜瑞!”
新警察
新来的警察站在格林酒吧外面的大街上。酒吧门紧锁着,一支乐队在里面闹得热火朝天,乐器发出的混音盖过了吵吵嚷嚷的谈话声。街对面,不断上涨的潮水拍打着小港湾。依稀可见的云层下是铅灰色的大海,路灯照耀下的海水泛着青铜色的光芒。海面波浪起伏,风越来越大,看来很快就要下雨了。
酒吧里的音乐声暂停片刻,一首曲子结束了,接着又是另一首。开始是由笛子独奏一首新曲子的前几个小节,接着其他乐手纷纷加入,音乐声都快把屋顶掀翻了。酒吧外,新警察拉里·欧敦尔也听出了这首曲子。在那双黑色的警靴里,他的脚趾头正随音乐敲打着节奏。他的搭档崔西站在他身后的人行道上,斜靠着警车,手敲打着车窗。
拉里叹了口气,向酒吧狭窄的双扇门走去。他选择当警察有很多原因,但有时连他自己也忘了是什么原因。不过,有一点非常肯定:他可不是来妨碍乐队和听众们享受音乐的。在几公里外的戈尔威市①,暴力犯罪正在升级,街头混混们参与了抢劫、杀人等各种罪恶勾当,他在那里更有用武之地。不过,在他印象中这也不是他当初选择当警察的理由。他常常像现在一样怀疑,不知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
又一首新曲子响起来。崔西打开车门,巡逻车里的灯光射了过来。拉里停下了不安分的脚趾头,敲响了格林酒吧的门。
酒吧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谈话声消失了,嘈杂声也渐渐平息。乐手们停止了演奏并一个个悄然离开,只有一位沉迷在音乐中的小提琴手没有注意到这一切,还在兴致盎然地演奏着。终于,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过去提醒了她,琴声戛然而止,安静的酒吧里传来女主人玛丽·格林轻轻踏过水泥地面的脚步声。
双扇门开了条狭窄的小缝,露出玛丽那张焦虑的脸。拉里看到,在她身后,安妮·考尔夫坐在一张凳子上。安妮是他见过的几个小镇居民之一,他真希望没有记住她的名字。
“对不起,”他对玛丽·格林说道,“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他们正在收拾。”
玛丽急忙解释,“五分钟后就走。”
“希望这样。”
拉里说,“对大家都好。”
他回到车上时,开始下雨了,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地面上,犹如一首激昂的乐曲。
刚收割过的草场
雨点也落在了吉吉·利迪或者叫吉吉·拜瑞的身上——最近他不停地向别人自我介绍为吉吉·拜瑞。雨点也落在他爸爸希尔瑞和他正在捆的最后几捆干草上。在他家地势最高的一片草场——环形草场上,父子俩正把干草装上平板拖车。
“我们的时间掐得准吧?”希尔瑞问。
吉吉没有回答,他太累了。今天晚上,他捆了不计其数的干草,他能感觉到手套里的指头已经变得又红又粗了。他筋疲力尽地扔出了最后一把草,希尔瑞把它们码放整齐,然后坐到拖车的驾驶座上。吉吉抱着伯思科上了车,坐在希尔瑞身边——这只狗太老了,身体越来越笨重,自己跳不上车去了,可农场上的活儿,没有哪样是它不想掺和的,只要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干活的地方,就有伯思科的影子。
希尔瑞踩了踩离合器,老拖车轰隆隆地发动起来,缓慢地穿过刚收割过的草场。吉吉爬到了草垛顶上。雨越下越大,在车前灯的照射下,雨点斜斜地落下来。他们沿着环形草场边的车辙向下面的农场开去。
希尔瑞说的没错,他们算得很准,刚才收的干草是最后一批。今年夏天的天气一直很潮湿,开始要把草晒干的想法完全落了空,最后只好请人把剩下的草打成捆。草太湿了,没法晒干,当冬天的饲料又不够新鲜——说实话,这些东西实在很难叫做饲料,因为牲畜即使饿晕了,也不爱吃这种没有多少营养的草料。这种草料的唯一用场是在饲料缺乏时临时充数,但不能完全代替饲料。要想喂好牲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拖车慢慢前进着,吉吉看到伯思科的尾巴随着车的颠簸在左右摇晃。在他们的右边,栅栏的另一侧,是“莫丽之地”,是利迪家用一只死驴的名字来命名的。现在,一团斑驳的影子正穿过这片土地,就像一群在深海中游泳的鱼一样。这是一群白色的萨能奶山羊和褐白色的托根伯格山羊,它们正朝园子边的羊棚走去。
山羊都讨厌下雨,吉吉也讨厌下雨。既然他已经干完活了,也就不需要雨水来降温了,而且,雨水顺着头发流下来,刺疼了他的双眼。他真希望能躺在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
希尔瑞将车停在院子里,建议道:“我们早晨再来卸车吧。”
吉吉点点头,从干草堆上跳下来,指挥爸爸把车倒进干草棚的空位里。妈妈海伦从后门走了过来。
“回来得正是时候。”她说,“我刚把茶点做好。”
厨房里,炉灶上的茶壶还冒着热气,盘子里放着刚烤好的饼干。可吉吉看都没看,径直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床上扔的书包没放好,没完成的家庭作业本露了出来。他瞥了瞥闹钟,明天早晨提前半小时起床的话,还能做点作业。
他把书包和包里的东西都扔到地板上。上闹钟的时候,他忍不住想,其实每天他都会这样想:时间究竟跑到哪儿去了呢?
露西·坎贝尔
不是玛丽·格林舍不得让顾客们走。酒吧大门已经紧闭,她甚至恳请他们都尽快离开,因为新警察来警告过了。大部分熟客喝完酒就走了,但不是所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有几个乐队成员是从镇子外面赶来的,这是他们多年来演奏得最好的一次,他们的手指、琴弓甚至呼吸都好像被狂野的音乐之声所征服。看到玛丽焦急地绞着双手走来走去,他们知道在理智上应该听从她的请求,但在内心却办不到。多年来没有演奏过的曲子如潮水般涌进了脑海,他们渴望一显身手——在格林酒吧经常发生这样的情况,这真是个奇妙的地方。
已经凌晨一点半了,外面的大街上,拉里·欧敦尔呆立在滂沱大雨中,完全被从酒吧那厚厚的遮光窗帘后传来的悠扬的乐声征服了。可这时崔西走了过来,他准备冲进酒吧。
“真倒霉,音乐要被迫中途停止了。”
拉里说。崔西已经开始敲门了。
玛丽打开门急忙解释:“他们正要走,东西都收拾好了。”
两个警察从她身旁走进酒吧,刚好看到一双高跟鞋和一个小提琴琴盒消失在后门外。拉里记得见过这人,但也知道回忆在何时何地见过这人没有任何意义。其余的人还没有来得及从后门溜出去,崔西就已经跑到门边,掏出了笔记本。酒吧里所有的桌子包括乐队坐的那张都干干净净的,人们是来听音乐的,不是来寻欢作乐的。尽管这样,他们还是触犯了法律。
崔西开始记录乐手的名字。拉里也拿出本子。
“没有这个必要吧?”
玛丽·格林哀求道,“他们都要走了。”
安妮·考尔夫还像刚才那样,坐在靠前门的一张吧凳上。拉里翻开笔记本,摘掉笔帽。
“姓名?”
“喔……露西·坎贝尔。”
安妮·考尔夫带着明显的德国口音回答。
“露西·坎贝尔。”
拉里一边重复一边故意狠盯了她一眼。
她强压着嘴角的微笑,说:“对,是露西,露水的露。”
拉里叹了口气,打断她:“我知道怎么写。”他记下了这个名字,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尽管他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可对方也知道他的底细。
那杯茶
吉吉起床时,海伦已经出去挤奶了。桌上放着一壶茶,吉吉喝了一杯就忙着去做作业。海伦回来时,他刚解决完数学题,正忙着写一篇历史论文。海伦蹑手蹑脚走过来,给他续了杯茶,端上麦片和牛奶,又切了几片吐司。然而,吉吉发现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数学本的新封面。他以为妈妈不会注意到呢,可他错了。
“你的名字怎么变成吉吉·拜瑞了?”
他艰难地放下笔,说:“学校里每个人都跟爸爸的姓,我为什么不能呢?”
“因为你是利迪家族的一员。”海伦答道,“就是这个原因。”
他能听出妈妈的声音有些紧张。其实,她用不着提醒他这个姓氏对她是多么重要,但她还是重复了一遍:“利迪家族一直住在这所房子里。你清楚,这也是我和你爸爸希尔瑞不结婚的原因之一。这样,你和玛丽安就会用我的姓。你是利迪家的人,你是吉吉·利迪。你爸爸都不介意,你为什么要在乎呢?”
吉吉耸耸肩:“我只想跟爸爸的姓,就这么简单。”
他知道,妈妈不能也不会接受这件事。
海伦暂时抛开了这个话题,把吐司放在桌上,然后趁热抹上黄油。她迟早得弄清楚吉吉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突然改姓?不过,看样子他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闹出什么更大的乱子,所以她也不着急,但她相信,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希尔瑞走下楼,后面紧跟着吉吉的妹妹玛丽安。“各位,早!”他俩早上总是精神饱满,不像吉吉和妈妈每天早上得需要一个小时才能清醒。但他们欢快的问候换来的却是沉闷的回答。
“今天放学后有什么活动吗?”希尔瑞问。
“曲棍球训练。”吉吉回答,“六点半结束。”
“到时候我去接你。”希尔瑞说,“我要先去拿啤酒。”
吉吉没说什么。啤酒是为舞会准备的,每个月的第二个星期六他们家都要举办一场舞会,这个传统已经延续了几代。海伦拉六角手风琴,邻村的一位吉他手菲尔·戴利伴奏。最近两年,吉吉也和他们一起演奏,通常拉小提琴,有时也吹吹长笛。
“我们还没排练完所有的曲子呢!”海伦着急了,“简直不敢相信已经星期五了。今晚能抽空练一下吧?”
吉吉伸手去拿吐司。他用不着多说什么,因为今晚他们会像以前一样,忙着收拾舞会需要的各种东西。
“到时间了吗?”希尔瑞问。
他们都转身去看钟,只剩十分钟吃早餐和去车站了。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吉吉心里暗自又想了一次。他赶紧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包,接着就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出门了。
和谐的里尔舞曲
时间总是不够用。夏天,农场有很多活要干,人们总是忙忙碌碌,到了冬天,因为昼短夜长,每天的工作就显得更多了。时间飞快地消逝,一秒一分一小时地飞逝。希尔瑞是个诗人,生长在都柏林,他有两部诗集获得过大奖。从他与海伦认识、谈恋爱并在海伦家的农场上共同生活起,他就幻想着过一种田园生活。雄伟奇特的“石块旷野”——布伦高原一直延伸到他们家的后院,他幻想着自己能过上悠闲自在的生活,可以在书房里待上好些天,尽情阅读,然后写出许多传世之作。可惜,他的梦想从没实现!
他靠参加专题讨论会和到学校讲学挣点钱。即使有大把大把空闲时间,也没看到他完成巨著。最近,别人问他靠什么谋生,他总是回答说:“我是诗人。”接着又补充道,“自封的。因为我没多少时间来思考,即使有灵感,也没空把它写成一首诗。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把我们的时间带走了。”
这事让他十分沮丧,可他越是努力抓紧时间工作,时间就越是会飞快地从他身边溜走。
不仅仅利迪家的人,或者说利迪-拜瑞家的人(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这么称呼他们)都感到时间不够用,所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都遇到了这个难题。可以理解,对那些父母整天在外工作的家庭来说,家庭生活被挤到了短短的几个小时里,不仅家长们抱怨时间不够,孩子们也总说没有足够的时间。老人们说这是因为他们总有太多事情要做,或许真是这样,因为他们面临太多诱惑,除了无处不在的电视和电脑外,即使在肯瓦拉这样的小地方,孩子们也有许多课外活动要参加,从空手道到篮球,再到戏剧社,应有尽有。即使这样,他们也该有足够的时间在乡间小路上玩耍,或者去采摘黑莓,或者闲躺在夏日的草地上看浮云飘过,或者爬爬树、搞点秘密活动;他们也应该有时间读读书,有时间看看雨滴落在窗户上,有时间天马行空想想天花板上的水渍看起来像什么东西,有时间做做美梦。可惜的是,他们没有这样的时间。除了少数几个淘气包外,大多数孩子连搞恶作剧的时间都没有了。全村、全镇,甚至全国上下都感到时间不够。
“从前可不是如此。”老人们回忆着。
“我们年轻时也不像这样。”中年人说。
“难道生活真的就得这样匆匆忙忙吗?”
年轻人偶尔有空思考时,会问这样的问题。
有一阵子,所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都在谈论这个话题,可一旦天气变化,他们又转而关心天气了。总说这事有什么用呢?况且,哪有时间来讨论呢?人们不再互相串门,也不再坐下来一起喝茶了。每个人都忙着赶路,或忙着寻找什么,或忙着赶上别人。其实,更多时候,他们只是在忙着追赶自己。
吉吉刚好赶上公交车。往常,车总在同样的时间到达,行驶在同样的路线上,停靠在同样的站台上,可这几天它却经常晚点。司机在狭窄的公路上开得飞快,有几次险些酿成大祸。不光这个司机,每个人都把车开得飞快,大家都在试图挽回失去的时间。
吉吉找了个空位坐下。每天早晨他都挨着杰米·道林坐,但从上周起情况就变了,那是个倒霉的日子。从那以后,他不敢面对别的男孩,而且深刻体会到了被孤立的滋味。他想把别人的这些闲话告诉妈妈,又缺乏勇气。她肯定隐瞒着什么秘密,要不她为什么从不谈论她的外祖父呢?当然,她也曾提过他,因为吉吉学过曾外祖父写的一些曲子,还和妈妈一起演奏过这些曲子。但妈妈从没告诉他关于曾外祖父的任何事情,包括用他的名字给吉吉起名的事。像他们这样的家庭是不会对这事保密的,除非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为了避让对面同样飞速驶来的运牛车,公交车突然刹车,撞到了路边的灌木篱笆。杰米·道林本来一直站着,现在一下子顺着过道冲到了前面,他抓住司机座位的一边。司机满脸怒容瞪着他,向后喊道:“待在座位上,听到了吗?别再添乱了!”
司机再次发动这辆破车时,汽车排挡发出刺耳的声音,很快,车又朝着戈特飞奔了。吉吉看看表,已经迟到了。他发誓居然能看到分针在走动。
吉吉前面还有几个空位,但杰米·道林却径直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了吉吉身边。这是他一直站着的原因吗?这是和好的信号吗?如果是这样,吉吉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他转过头,隔着沾满污泥的车窗向外张望着。
“你想去俱乐部吗?”杰米问。
吉吉望着湿漉漉的田野,那里有一群牛被雨淋得透湿的。他在心里寻思:他是在开玩笑吗?杰米打算再找茬吗?吉吉扫了杰米一眼,他正低头看着书包,面无表情。他们后面坐的两个女孩正在谈论着眼线笔。这不像是故意找茬。但杰米该知道吉吉不会去俱乐部,每个周六他都要练习舞蹈,至少吉吉·利迪习惯这样,可要是吉吉·拜瑞呢?他不想去跳舞吗?他不想去俱乐部吗?
“也许吧!”吉吉低声回答。
杰米笑了:“好样儿的。今晚九点半村里有趟车去那儿。”
公交车在校门外的招呼站停下来。杰米站起身,跟在一群准备下车的学生后面,扭头补充道:“晚上九点二十分我在车站等你,行吗?”
吉吉点点头,他又看看表,迟到了十分钟。好在不光他们迟到,这几天,所有的公交汽车都在晚点。
喝醉的房东太太
不远处,警察局简陋的办公室里,新警察拉里的上司正在厉声训斥他,因为他把笔记本放进裤子口袋,然后扔进了洗衣机里。裤子倒是洗得挺干净,可笔记本就不一样了,现在尔利警官桌上摆的可是一团纸浆,这东西可不能做证据。从格林酒吧出来后,露西·坎贝尔和其他捏造了名字或没捏造名字的肯瓦拉居民都被捕了,但现在却不能对他们罚款。玛丽·格林既不会被处以罚款,也不会有被吊销营业执照的危险。崔西的记录本倒是完好无损,既没受过洗衣机的洗礼,也没受别的摧残,可以作为证据,但它只能提供一半的名单。无论拉里·欧敦尔对损坏证据的事再怎么道歉也无济于事——这件案子将被搁置。
“欧敦尔,这个开头可不好。”
尔利警官说。
拉里只能同意他的看法。
“我想,不用再提醒你洗衣机这件事儿了吧?”
“不用了,警官,我保证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事实上,没人教他这样干。要不是昨晚房东太太出去和朋友喝酒去了,他也不会想到用洗衣机来解决脏衣服问题。他觉得这样解决是一次巨大的成功,但警察局是不会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来为他的这次成功庆贺的。
“我们能相信你会保管好新的笔记本吗?”
“当然,警官。”
“每天回家前把本子放在警署,听到了吗?如果本子脏了,我来负责弄干净。”
崔西忍不住笑起来,尔利警官却一直绷着脸强忍住笑。拉里无聊地数着办公桌后面的窗玻璃上的雨滴。他得忍住怒气,这是首要原则,要是他发了脾气,毫无疑问会惹来大麻烦,那对谁都没好处。
“现在,”尔利警官说,“我发给你一个新笔记本。你和崔西一起去德斯汉伦家的汽车修理厂看看。昨晚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闯进去,偷走了他的大部分工具。你们先仔细问问他,再到四周好好查查。”他转过身对崔西说,“你知道该从哪儿入手。”
崔西点点头,走了出去。拉里拿着新笔记本跟在他后面。对他们来说,公民财产是至关重要的,尤其是那些人们赖以谋生的工具。但拉里·欧敦尔非常肯定,搜寻失窃的东西也不是他选择当警察的原因。
酒桶的滚动声
吉吉回到家时,厨房里飘着炖羊肉和新鲜面包的香味。希尔瑞在院子里卸啤酒,他把酒桶搬进改造过的仓库,舞会一般在那儿举办。吉吉放下书包,准备烧水,这时,海伦从奶酪制作间走进来。制作间就挨着厨房旁的杂物间。
“今天过得好吗?”她一边问,一边摘下头上的白色丝绸帽子。根据欧盟的法律,制作奶酪时得戴这种帽子。“晚饭前我们赶快练一遍那些曲子吧?”
吉吉想起了别的事情,立刻焦虑起来。“我已经浑身没劲儿了。”他回答道,“我得先去洗个澡。”
“行,去吧。”海伦说,“我给你沏杯茶。你很快就会熟悉那些曲子的,大部分你都知道。”
的确如此。从出生起,吉吉就一直在和传统音乐打交道,他听过数以千计的曲子。上周的舞蹈班上,海伦想起了几首吉格舞曲①,想要教给吉吉,还有他们之前练习的几首里尔舞②曲,吉吉还需要再练习一下才能在舞会上演奏。像大多数在传统教育中长大的年轻人一样,吉吉在学习新曲子方面表现出了惊人的才能。从五岁起,他就一直在演奏乐器:开始是哨子,接着是长笛,现在是小提琴。大概十岁时,他就和这个地区最优秀的音乐家们一起参加学习班了。五分钟内他就能学会一首新曲子,也能很快回想起遗忘的曲子。那几首舞曲他和妈妈只需再排练几次就行了,可是他不愿意碰乐器。如果要排练,就只好告诉妈妈明天他不能参加舞会了,他可不打算这么干,至少现在不想。
“快点,”海伦催促道,“去洗澡吧。”吉吉跑上楼。他的房间里到处乱扔着奖牌、奖杯和纪念章。只要在地板上轻轻跳一下,整个屋子都会叮当作响。在学校的木器制作课上,他曾做过一个开放式的橱柜来陈列这些东西,下面本来还有个底座靠墙支撑着橱柜,不过吉吉没完成,橱柜仍放在地板上,斜靠着五斗橱。这个五斗橱也是吉吉的木器作品之一。橱柜仿佛在等待着某个神奇时刻的到来,那时吉吉就有空来完成它了。这些奖励都是几年里积攒下来的,有吹笛子、拉小提琴获的奖,也有在曲棍球比赛和舞蹈比赛中获的奖。小学毕业时,他在舞蹈方面已经无人能敌,老师认为他可以成为全爱尔兰的冠军。但等他上初中后,老师的预言落了空。迈克·弗莱利①和他的《大河之舞》使全国甚至整个西方都惊叹不已,可生活在戈特的吉吉的同学们却不这样看,他们认为舞蹈不是件耍酷的事情,只有笨蛋才去学它。于是,吉吉只好放弃了舞蹈。当然,演奏音乐也让人觉得有点冒傻气,至少开始时是这样。不过,吉吉还是学了小提琴和长笛,去参加了爱尔兰传统音乐比赛,并获得了各种奖牌和奖杯。要不是时间不够,他会一直这么赢下去的。
今年夏季的几场比赛已经结束了,可这些比赛里都没有吉吉的影子。所有的比赛都是很快就结束了,到现在人们都没搞清楚,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耽误了吉吉参加比赛。
他的小提琴挂在墙上,这是件精美的乐器,用过的人都对它垂涎三尺。无论节奏多么快、多么狂野,它的音色总是那么明亮、那么甜美,贯穿于整个乐曲之中。吉吉的目光在它上面停留了一阵子,想象着演奏时它那振奋人心的感觉。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可能会说他学得太早了点,音乐是被灌输给他的。但他的确有音乐天赋,而且演奏给他带来了奖励和荣誉。不过,这都比不上音乐带给他内心的激动。他的手指痒痒,渴望着触摸琴弦和琴弓。吉吉拉小提琴是因为热爱它,吉吉·利迪是这么想的,那吉吉·拜瑞又会有什么想法呢?
海伦在楼下叫他。
他赶紧回答:“我来了。”
他的衣服有一半都扔在地上,有脏的,有干净的。
男生该穿什么衣服去俱乐部呢?他从没去过俱乐部,也想不起曾经看到谁去过那儿或从那儿回来。他打开装牛仔服的抽屉,里面放着他做弥撒时常穿的那条最好的裤子。但是,牛仔服看起来太时髦了,他可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傻瓜。那么,到底该穿什么呢?
“吉吉,”海伦又在叫了,“别磨蹭了,我们没多少时间。”
他急忙开始收拾屋子,先捡起一件件衣服,用手把它们推成一堆,然后将这一大堆衣服一股脑儿抱到怀里,冲下楼梯。他想,可以先把这些衣服洗干净,到时候再决定穿哪件。
海伦坐在炉灶边,从琴盒里取出六角手风琴。他们经常在这间又大又旧的厨房里演奏音乐。过去,这里也是举行舞会的地方,海伦曾带着参加舞会的人们参观并介绍过那些多年来被舞蹈者磨损的石板。后来,海伦出了个主意,把谷仓改造为舞场。那时她母亲还健在,她本来不喜欢这样的改造,可等她看了结果之后,不得不承认谷仓是个举办舞会的好地方。吉吉打量着厨房,难以相信以前这里竟能容纳四队,也就是32个人同时跳舞。他总觉得这间厨房虽然很大,但还没有达到容纳这么多人的程度。可海伦发誓说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和母亲一起在这里为舞会伴奏过。
吉吉把那堆衣服扔进洗衣机时,听到妈妈的手指在风琴上缓缓移动,寻找着要教他的调子。他翻了三个盒子才找到一点点剩下的洗衣粉,看来,他又有事可干了——整理杂务间。吉吉定好程序,启动洗衣机,再跑上楼去拿小提琴。他刚从墙上取下小提琴,就听到了敲门声,接着从门廊那儿传来了声音。
“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吗?”
他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段时间天天如此,好不容易有时间想做点正事,结果,你猜怎么着?总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来打扰,偷走了你的时间。
六角手风琴舞曲
来人是安妮·考尔夫。她不是来参观厨房石板地上的磨痕的,因为她来过好多次了。安妮已经在这儿居住了20多年,还开了一家小型印刷公司,专门印制有关布伦高原的书籍和地图。她比那些终身在小镇居住的人更了解这个地方,同时也更痛恨那些可能威胁这里脆弱的环境和生态平衡的东西。
吉吉走下楼来,一只手拿着小提琴,另一只手拿着琴弓和松香。安妮的小猎犬洛特对他摇着尾巴,却不敢冒险从安妮身后跑出来,因为伯思科正在炉灶旁的窝里傲慢地望着它。
“哦,你们要排练吗?”安妮说,“我打搅你们了。”
“不,没关系。”海伦认真地说。她身上的好客基因起了作用,没有什么比殷勤待客更重要了,哪怕是音乐。“请坐吧,我们正准备喝杯茶。”
安妮非常能理解时间的重要性。“不用了,谢谢。”她说,“我只是路过,想进来买点奶酪。”
海伦的奶酪通常卖给批发商,再由批发商分销给全国各地的食品店,但有些人像安妮一样,喜欢直接上门购买。
“当然没问题,”海伦说,“你还可以喝杯茶再走。”
“不用了。”
安妮说,“我倒是乐意喝杯茶,可我正在编一本新书,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得赶紧补上。这些天不知怎么回事,时间总是不够用。”
“确实如此。”海伦疲倦地说,“我去拿奶酪。”她边朝门口走去边问,“要一个小奶酪吗?”
海伦走后,安妮问:“吉吉,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吉吉很有礼貌地回答:“还不错。您呢?”
“也很好。”安妮·考尔夫回答道,“这段时间你长得真快,已经到该参加俱乐部的年龄了吧?”
她的话让吉吉更头疼了。这时,海伦拿着用不透油的纸包好的奶酪回来了,显然,她没有听到安妮这番话。
“这样行吗?”她问。
“非常好。”安妮说着转过身面对吉吉,“你知道吗?你妈妈做的奶酪是全国最好的。”
“您过奖了。”海伦说着,把奶酪放在门边的餐具柜上面。
安妮边付钱边说:“我只是出来逛逛,顺便在你家农场上转了转,希望你们别介意。”
“我们怎么会介意呢?”海伦说,“你随便看吧,安妮。”
“谢谢。”安妮说,“我在欣赏你家草场上古老的环形城堡。我从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没有任何一张地图标明它的存在。这个城堡太迷人了,保存得太好了。”
“我也这样认为。”海伦说。
小猎犬勇敢地从安妮的脚后跑出来,开始在厨房里搜寻。
“不过,”
安妮说,“我发现那儿的地都被推平了。”
吉吉看到妈妈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的神情。布伦高原的边缘是贫瘠的岩地,对村民们没有用处。过去人们总是人工开垦那些荒地,自从发明了推土机,很多工作就由机器来完成了。近几年来,受环境保护法的限制,开荒成了违法的事。因此,听到安妮的话,吉吉和他妈妈都以为,安妮是在暗示他们违反了法律。
“那是很久以前推平的,”海伦解释说,“那时我还是个小孩子呢。”
“那当然。”安妮说,“我看得出来。我只是好奇他们当时能这么小心翼翼地保护城堡,那个年代的人竟然这么懂得尊重它。”
“不光是那时。”海伦说,“包括现在,我知道都没人敢去碰那神奇的环形城堡,农民们认为这会带来厄运。”
“他们还相信这个?”安妮觉得很奇怪。
“据我所知是这样的。”海伦答道。
小猎犬在餐具柜旁一边嗅着,一边舔食面包屑。吉吉看得出伯思科的忍耐已到了极限。
“听上去不错。”安妮说,“这个消息可太好了。下次地图册改版时,我要把它放进去。你同意吗?”
“当然同意。”海伦说。她从不反对别人到她的土地上来看看,希尔瑞也不反对。他们同意地产登记处的说法——没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能真正占有土地。
“你知道城堡里有地下密室吗?”安妮问。
“不知道。”海伦回答。
“地下密室是什么东西?”吉吉问。
“就是建造在地下的房子。”安妮说,“这附近的环形城堡里都有密室。有的里面还有几间屋子,天花板是用漂亮的石板搭造的,你没去过吗?”吉吉摇摇头。他明白她在讲什么,但他的确从没到过。不过他的许多朋友去过类似的地方,他们把它叫做洞穴。
“我会带你去见识见识的。”安妮·考尔夫说,“天晴时到我家来吧。有一个密室离我家很近,我领你去看看。”她转身对海伦说,“以前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发掘过这个环形城堡吗?”
海伦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吉吉一直担心的事情就发生了。他已经密切关注了很久,本来想制止的,可有关密室的话题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就在他分神的时候,洛特发现了伯思科的食盆,里面其实没什么吃的,但它可是这条老狗的宝贝。两条狗的战争一下子爆发了,狗叫声此起彼伏,好像有很多条狗在打架。主人们立刻喝住它们。安妮抽打着手臂下瑟瑟发抖的小猎犬,它抬起头,用无辜的眼神注视着每个人。
“很抱歉,”安妮说,“我打搅你们了。”
“要我开车送你吗?”海伦问。
“不用了,我的车就在山脚下。”她走了出去。
海伦坐下来,拿起六角手风琴,吉吉也举起琴弓,他们还没有开始演奏,希尔瑞就走进来了。
“安妮·考尔夫来有什么事吗?”他问,可还没等他们回答,他又说,“肉肯定炖好了。玛丽安上哪儿去了?”
“她在背台词呢。”海伦说,“在我们排练完之前,没人想吃饭。”
希尔瑞去找玛丽安了。海伦又开始按琴键,她给了吉吉一个a大调,等吉吉调好了音,她又在键盘上继续弹着,一首悠扬的吉格舞曲响了起来。吉吉从没听过这首曲子。
“挺好听的。”她拉完两遍后,吉吉说道,“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我记不清了,是我外祖父弹过的。”
海伦的外祖父也就是吉吉的曾外祖父。吉吉又感到浑身发冷。“他是用笛子吹的这曲子吗?”他问道。
海伦抬头问:“你怎么知道?”
吉吉没有回答。
“吉吉,”海伦从他的表情中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对你讲了什么闲话吗?”
希尔瑞和玛丽安突然出现了。“你们输了。”希尔瑞说,“二比二平。玛兹①要去演戏,所以我们现在就得吃饭。”
这次,吉吉和海伦都没有反对。
聪明的女士
“好了,”希尔瑞说着把炖锅重重地放在餐桌上,然后坐下来,“在你们的嘴巴被食物塞满之前,在电话铃响起之前,在山羊又叫起来之前……”
“在安妮·考尔夫回来取奶酪之前。”吉吉插了一句。
“什么?”海伦问。
“在我们开始讨论安妮·考尔夫的奶酪之前,”希尔瑞坚定地继续说下去,“我有话要讲。”
“你最好快点说。”玛丽安说着舀了一勺羊肉到她盘子里。
玛丽安把长柄勺递给海伦。海伦将勺子伸进羊肉汤里,然后才意识到希尔瑞是在对她讲话:“你不是要说与我有关的事吧?”
“就是要说你的事。”希尔瑞回答。
“不会又到我的生日了吧?”海伦说,“我刚过完生日。”
“我就知道你会有这种感觉,”希尔瑞说,“好像生日才过了一个月,可这短短的一个月实际上是短短的一年。再过三周就是你的生日了,当然我们会觉得就像三天那么短。”
“哦,不,”海伦叹息道,“我居然快45岁了。”
“应该是46岁。”玛丽安忙纠正妈妈,她总是对的。
“不可能。”海伦说。
“好吧,就当是21岁好了。”希尔瑞安慰她,“我们不在乎你多少岁了。但这次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呢?”
海伦放下长柄勺,靠在椅背上。吉吉拿起勺子给妈妈盛好汤,才给自己盛。
“不知道。”海伦说,“想不起来要什么。”
“好吧。”希尔瑞说,“这样一来就简单了。”
“时间。”海伦说,“这应该是我想要的礼物——时间。”
“我明白了。”希尔瑞沉吟道,“夫人打算如何消磨时间呢?是到阿尔加夫①玩一周呢,还是去斯比多②休息半个月?”
海伦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要的是普普通通的时间,就是每天能多有几个小时。”
“这就难办了。”玛丽安说。
“没指望的事儿。”吉吉也说。
“别说永远不可能。”希尔瑞说,“只要有希望,就会有……有什么来着?”
“会有一场家庭讨论大战。”玛丽安接嘴道。
“会有解决办法。”希尔瑞纠正她,“任何事都是这样。好,这份礼物由吉吉准备。你想我们其余人送你点什么?”
但海伦已经没有兴致了,她在思考吉吉刚才提到的有关她外祖父的事,该告诉他一些利迪家族的历史了。
希尔瑞和海伦出去赶羊进圈,吉吉和玛丽安留在厨房里清洗餐具。快洗完碗时,吉吉装作不经意地问:“这阵儿男生穿什么衣服去俱乐部呢?”
玛丽安直勾勾地看了他一眼:“俱乐部?你要去那儿?”
“不,我就是随便问问。”
“你打算明天去俱乐部吗?你有女朋友了?”
“当然没有。”
“可你要去俱乐部,不是吗?你是认真的吗?妈妈知道吗?”
没法儿骗过玛丽安,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再说,吉吉突然觉得有个死党也是件好事。
“我还没告诉她呢。”吉吉说,“你也先不要告诉她,好不好?我可能压根儿不会去。”
“你必须得告诉妈妈。你可不能甩手不管舞会的事儿。”
“为什么呢?她用不着我了。这几年她和菲尔合作得挺好的。”
“现在可不一样。你是乐队成员,他们演奏的曲子你有一半的份儿。”
“玛兹,我不用插手了。再说,要是你担心舞会,为什么不自己去伴奏呢?”
“因为我的水平不如你,就是这个原因。”
“你的水平也不差,和我开始伴奏时的水平完全一样。”
这是事实。他和海伦一直在说服她参加乐队。她获奖的次数和吉吉差不多,何况,她还只是个小学生,而且还在坚持跳舞。吉吉相信,等她上了中学也会继续跳的,玛丽安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
“得了,”他问,“说说看,男孩子到底穿什么衣服去俱乐部?”
玛丽安耸耸肩:“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你。”
吉吉还没来得及威胁玛丽安,希尔瑞就喘着气出现在门口了。玛丽安看了下钟,抓起剧本跑了出去。
吉吉一个人洗完了碗,看到他的小提琴还搁在高背长椅上,他努力克制着拉琴的冲动。收拾完厨房,他把湿衣服放进烘干机里就上楼去了,心里还在琢磨究竟该穿哪件衣服。
至少他可以穿新跑鞋。鞋子虽然不是什么时尚的名牌——希尔瑞可不允许购买雇佣童工的工厂生产的商品——但这双鞋子够酷。穿什么鞋子的问题解决了,可吉吉还是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他对时尚一窍不通,所有衣服都是海伦做主替他买的。他应该打电话问问杰米吗?这样会不会显得太傻了?也许会吧,但总比到时候看起来像个傻瓜好。他下楼去打电话时,海伦刚挤完羊奶回来,叫住了他。
“你有空吗?”她问吉吉。
这句话一般都是找人帮忙的信号。吉吉想找个借口,却晚了一步。不过,他猜错了,这次妈妈不是要找他帮忙。
“我想和你谈谈,关于我外祖父。”
酷酷的舞步
新警察下班后,驾车沿着横穿布伦高原的狭窄公路行驶着。他开得很慢,一方面是因为他不喜欢开车也很久没开车了,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在寻找一样东西。虽然不太清楚那东西是什么样子,但他知道,至少他希望,看到那东西时,他能马上认出来。
他把车停在路边好让别的车超车。本来超车不用那么宽的路,可拉里感觉这样要安全些。随后,他觉得既然这里停车很方便,不如出去走走。他爬上最近的一堵墙,在岩石堆上漫步,避开那些危险的裂缝,从一块石板上跳到另一块上。他边走边想晚上去格林酒吧是不是合适,他完全能想象出尔利警官和崔西对这件事的反应。好在他已经下班了,据他所知,还没有哪一条法律能禁止他下班后去当地的酒吧。
他向左转,爬上一座小山。爬到山顶时,眼前呈现出一片壮丽的景色:连绵不断的灰色群山向远处延伸,消失在地平线上。天空中,金色的夕阳正在西沉。此情此景让他想家,也让他联想到那个让他苦苦寻觅的东西,就像在一堆干草里找一根针。不,不能把它比作干草堆里的针,它比针重要得多。
时间正飞快地溜走,实在是太快了。
吉吉对海伦要说的事非常好奇,同时又心存恐惧。
“我们喝杯茶吧。”海伦说。
茶是他们一家人的动力和安慰剂。在紧张忙碌的日子里,他们会抓紧一切机会喝茶。冬天,他们点燃厨房里的炉灶,在上面放着一壶水,热腾腾的,以便随时续茶。今天不是很冷,不用烧炉灶,但起居室里经常有点潮湿,所以当海伦插上电水壶烧水沏茶时,吉吉在壁炉里烧了几个煤块。然后,趁海伦不注意,他悄悄摘下了电话机。玛丽安排练后会去一个朋友家过夜,希尔瑞把玛丽安送过去后就会立即去戈尔威参加当地反战组织的会议。要是没有电话来打扰,吉吉和妈妈就有机会安安静静地谈话了。
天全黑了。在壁炉闪烁的火光中,吉吉拉下了窗帘,海伦在钢琴旁靠墙的柜子里东翻西找。最后,她拿着个又大又旧的棕色信封走过来。吉吉泡茶时,她查看着里面的东西。吉吉递给她一杯茶,她同时把一张卷了边的黑白照片拿给吉吉,并把椅子拉近吉吉,靠在他身边,今天她要给她的孩子好好讲讲这张照片的历史。
照片的背景是利迪家现在住的这所房子,那时还相当新,而且与一般的爱尔兰农舍相比,它的规模更大一些。那时候,利迪家族很有影响力,当然现在情况变了。房子前面站着七个人:三个男人、一个妇女和三个孩子,其中一个是女孩子,另两个是男孩。每个人都拿着一件乐器,表情庄重,甚至可以说是严肃。这张照片和吉吉看过的老照片相比,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照片摄于1936年。”海伦说,“拿小提琴的女人是我的外祖母,你的曾外祖母。拿风笛的人是盖瑞特·巴里。”
“盖瑞特·巴里?”吉吉对克莱尔①的这位传奇式的盲风笛手非常熟悉。盖瑞特·巴里的吉格舞曲是他最早学的曲子之一。他曾用整整一个夏天准备这首曲子,用它作为参赛曲目,后来还得了奖。
“他是利迪家一个了不起的朋友,”海伦说,“经常来这儿。”
“你以前没告诉过我。”吉吉说。
海伦没有解释,指着照片上的另一个男人说:“这就是你曾外祖父。他用一辆马车的轮辐做了那支笛子。”
“你肯定吗?”
“我可以向上帝发誓。”海伦说。
吉吉把照片靠近火光,好看清楚这件乐器。照片的焦点对得很准,可里面的人物离镜头太远了,看不清楚长相。但可以看得出,那支笛子平淡无奇,没有任何装饰,如果上面有接缝,也看不出来。
“我外祖父远近闻名不是因为他擅长制作乐器,”海伦继续说,“但他在世时的确做了一些笛子和哨子。米歇欧·罗素曾告诉我,他吹过我外祖父做的一只哨子,非常喜欢,差点买下来。不过,外祖父做的乐器中,那支笛子是最好的。他对它很痴迷,一吹起来就没完没了。他到哪儿都带着它。据说因为怕笛子丢了,他还在顶端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吉吉问,“现在那笛子在什么地方?”
“这就是我要讲的故事。这是个悲伤的故事,你听完就能理解为什么音乐和利迪这个姓对我这么重要了。”
海伦给茶杯续满水,然后靠在椅背上,沉缓地叙说:“很久以前,这所房子里就经常举行舞会。从音乐产生的那一天起,利迪家的人就是音乐家。你觉得学习乐曲很容易,不是吗?你把音乐看做是消磨时间的好办法,事实上不仅仅如此,它还给人类带来了许多好处。可那时候,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反对演奏舞曲。”
“谁?”吉吉问。
“有权势的人。”海伦回答道,“牧师。”
“什么?你说是神父——”
“对,是他们,还有他们上面的主教,主教上面的红衣主教。”
“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很明显,跳舞是很好的社交活动,来自本教区和其他教区的年轻人都聚集在一起,男人女人可以借此互相了解。我猜就像在现在的迪斯科舞厅和俱乐部一样,每个人可以喝点酒,举止也有点随便,所以牧师断定舞会有伤风化。”
“现在的人对迪斯科舞厅和俱乐部还是有同样的偏见。”吉吉说。他想在这里埋下个伏笔,因为他还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告诉妈妈俱乐部的事的时候。
“人们的确这样想。”海伦说,“从他们说的情况来看,我觉得他们的看法是对的。那些地方发生的事会让每位父母担心。”
吉吉的伏笔没能成功。海伦又伸手拿了几个煤块放进火里,溅起了几点火花。
“但还有第二个原因使神父至少是部分神父憎恨我们的音乐。那就是:爱尔兰人——大部分爱尔兰人——几百年来一直信奉天主教,神父们运用权利控制了我们的生活和信仰,但是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事情从来不会这么简单。”吉吉说。
“的确是这样。”海伦说,“在爱尔兰,存在着更为古老、更为原始的宗教信仰,它比天主教的历史更为久远。它们有成千上万年的历史了,而不是短短的几百几千年,它们现在仍然存在于我们生活中的某些角落里。”
“比如说呢?”吉吉好奇地问。
“比如那些精灵的神话。”海伦说,“还有由此产生的传说和迷信。”
“可这些东西和我们的生活一点边也沾不上,”吉吉说,“现在没人相信这些了。”
海伦耸耸肩:“也许是的。可你记得今天安妮·考尔夫的话吗?那些关于那些城堡的话。为什么农民们不愿意把城堡夷为平地呢?”
“它们是历史的纪念碑,对吗?”
“大概是,”海伦说,“但我不能肯定。我们家地势最高的草地上的那座城堡没有登记在案,因此它不受任何法律保护。那么,要是你接管了农场,会把它夷为平地吗?”
吉吉想了想,觉得自己不会这样干。在内心深处某个地方,他和妈妈一样对那个城堡充满了迷信,这一点也和他的外祖母和曾外祖母一样。他摇摇头。
“你不会的,”海伦说,“虽然你不相信那些神话。你知道,我母亲可是十分相信,我外祖父母那代人也都信这些神话。现在人们仍然可以看到精灵,或者说他们认为自己看到了,许多人都声称听到过精灵们的音乐。”
“这简直是疯话。”吉吉说。
“可能是,”海伦说,“也可能不是。在这一点上,神父和你观点一致。对他们来说,这些信念不仅疯狂,而且既危险又反动。但不管他们如何努力或恐吓,都无法消除人们头脑中古老的信仰。爱尔兰人和爱尔兰神话都难以改变。不管是不是道听途说,人们都坚信不移,我们的音乐——吉格舞曲、角笛舞曲和双人舞曲,还有慢歌——都是精灵传授给我们的。”
吉吉感到脊背发冷。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些陈年旧事,但却第一次被它们震惊了。
“所以,”海伦继续说,“神父们无法践踏我们对精灵的崇拜。他们试过很多次,都失败了。但有一样东西他们可以消灭,那就是音乐。如果他们成功,人们就能与他们有同样的信仰了。
“不是所有的神父都持这种观点,有的神父能容忍古老的传统,有的甚至还会演奏我们的乐曲。然而,有些神父不这样,只要发现有音乐会和舞会,他们就闯进来捣乱,用尽各种办法糟践音乐。在1935年,他们又有了一个新的有利武器——公共舞厅法案。”
吉吉对这些事没多少兴趣,这段历史比学校的功课还复杂。“这和你外祖父有什么关系吗?”他问。
“我正要讲。”海伦说,“那时的舞会和我们现在的差不多,都是在家里举行的,或者,夏天有时会在十字路口举行。人们买票参加,包括喝饮料和乐队伴奏的费用。舞会筹办者可以从中赚点钱,不过我们家办舞会从来不为赚钱。政府迫于教会的压力,通过了这项法案,宣布家庭舞会是非法的。从那以后,所有舞会都得在神父可以监视的教区大厅里举行。这个办法很有效,因为不久后,其他形式的音乐就流行起来,传统音乐几乎失去了听众。”
“但是人们仍然可以在小酒吧或自己家里演奏传统音乐啊。”
“的确是这样,但感觉完全不同。你知道,那等于是你在演奏音乐,而一大群人却坐在那儿叽里哇啦地聊天。我不喜欢这样,从来就不喜欢。传统音乐一直都是舞蹈音乐,吉吉,这也是我让你和玛兹学习舞蹈的原因,即使你不跳舞,它也能帮助你更深入地理解音乐。”
吉吉点点头。他参加过许多次爱尔兰传统音乐节,听过很多人演奏,很容易便能听出来他们是否懂舞蹈。
“不管怎么样,”海伦继续说,“它造成的恶果就是使家庭舞会处于灭绝的边缘。不过如果不收取费用,也可以举行舞会。但是,那年头很少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能负担得起这笔开支。”
“利迪家能。”吉吉说。
“对,我们能负担。按照现在的标准,我们那时并不富裕,可在当时,我们生活得还不错。我们比别人有一个优势:我们不需要向乐队付钱,因为我们自己就能演奏。”
彻底戒酒的人
新警察来到肯瓦拉,在罗瑟琳餐馆吃了饭后,沿着大街向格林酒吧走去。他知道去得太早了,乐队在十点前通常都不会演奏很多曲子。是该早点去还是晚点去,他事先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早点去。因为如果去晚了,乐队已经开始演奏,警察的突然到来会让人们感到诧异,这会破坏音乐的美感。早点去能给玛丽·格林一点时间来适应,如果幸运的话,他还能让乐队相信他不是来执行任务的。
他在门口停了下来,手里还拿着小提琴。也许这根本不是个好办法,只要他在场,别人就会感到不自在,玛丽·格林也会准时在零点把人们赶出酒吧,这样,他就扫了大家的兴。也许他最好回家找别人一起演奏音乐,才能不受法律限制。
不过,他还是想留下来。毕竟,他是来调查的。到处都可能有线索,你可能无法预料会知道些什么。
他在酒吧遭到了冷遇。
虽然玛丽为人非常大度,但欢迎这样一位特殊的客人远远超过了这位女主人好客的限度,因为昨晚他刚来搜查过酒吧。昨晚的一些客人今天也在场,他们很快就认出了拉里,同时也告诉了其他不知情的人。一位乐手转过身看了这个拿小提琴的警察一眼,又继续演奏。其余人站在酒吧里,不理睬拉里,默默参与着这场音乐与政治的对峙。如果不是一位当地的风笛手打破僵局,恐怕这种情况会持续整晚。这位风笛手既没有喝酒,也不喜欢冷眼旁观,他是因为热爱音乐才到这儿来的,没有任何政治目的,而且他通常在关门之前就会离开,没和拉里有过冲突。
“我想我们可以合奏一曲。”他对拉里说。
“我也这样认为。”拉里回答。
曲子的第一部分结束时,没有哪位乐手还在旁观。不管拉里的职业是什么,他的小提琴演奏技艺几乎无可挑剔,酒吧里没人听过这样精彩的演奏。几分钟后,每个乐手都拿起了自己的乐器,音乐又响了起来。
玛丽·格林送上了更多饮料。拉里感到音乐在血液中流淌,把他的过去和现在连接了起来,使他有了回家的感觉。到肯瓦拉以来,新警察第一次感到非常快乐。
神父和他的靴子
“我们这个教区很不幸,”海伦说,“据我所知,多赫特神父在许多方面都是位好神父,但一说到音乐,他就是最坏的神父之一。每个周日他都会站在讲坛上大叫大嚷,说上帝会报复那些相信神话和跟着邪恶舞曲跳舞的人。法案通过前,他甚至会在晚上鲁莽地冲进传出音乐的房子,威逼每个人离开。他还曾将一个人的小提琴踩在脚下。在所有的教民中,他最恨我外祖父。
“仇恨是相互的。吉吉,”海伦停下来,“我告诉过你我外祖父也叫吉吉吗?你是用他的名字来命名的。”
“你没讲过,”吉吉说,“是别人告诉我的。”
“是谁说的?”
“别管他。继续讲吧。”
海伦犹豫着是否要追问他,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她接着说道:“我外祖父总是把门闩上,不让多赫特神父进来,即使神父在外面大声叫喊着拍门,他自己仍自顾自地在屋里尽情演奏。然后,外祖父每周日还是会坐在教堂里听神父愤怒地布道,好像一切与己无关。多赫特神父无法忍受,他习惯于别人服从他。那项法案刚一通过,他就起诉了利迪家举行的家庭舞会。这不是唯一一起,那年头有很多这种起诉,而且大多都是神父胜诉了,人们被迫交纳巨额罚款。法案虽然起了作用,可它对利迪家却没有用。后来,人们告诉我外祖父,多赫特神父威胁他们,让他们出庭证明利迪家的舞会卖票收费,否则就将把他们永远投入地狱。尽管承受着巨大的威胁和压力,但依然没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愿意背叛利迪家,可见我们这个家族在当时是非常受人尊敬的。”
海伦又停了下来,吉吉能看出她眼中愤怒的自豪感。然而,这种自豪感很快消失了,她转头盯着火焰继续说:“可惜那是从前了。”
吉吉等待着。海伦深吸了一口气:“指控被撤销,外祖父举行了一场舞会来庆祝。那是盛夏的一个漫长而炎热的晚上,人们从屋子里跳到院子里,乐队随后也跟了出来。每个人都说这次舞会美妙极了,没有哪次能与它相比。然而,多赫特神父出现了。
“他的出奇愤怒让我外祖父无法继续演奏下去了。”他满脸通红,身体愤怒地颤抖着,吼道:‘你们以为我被打败了,是吗?’
“多赫特神父年纪大了,我外祖母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不管以前有什么恩怨,她都不愿意他在我们家或别处心脏病发作,于是,她请他进屋去喝杯茶。
“‘我决不会踏进这间邪恶的屋子半步!’他说,‘告诉你,我要终结这魔鬼音乐!’然后他从我外祖父手中抢过笛子,大步走出院子。外祖父跟了出去,但是——你要相信,吉吉——你的曾外祖父是位绅士,尽管他爱这支笛子胜过爱世上的一切,但他绝不会用武力来夺回它。可是,在64年前的那天晚上,自从多赫特神父拿着笛子从这所房子里走出去后,人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什么?”吉吉问。
“他失踪了。从此再没人见过他。”
“可是……你的意思是他们没有找到尸体?”
海伦摇摇头:“什么也没找到,到现在也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不幸的是,小镇上开始流传一个可怕的谣言。”
“说你外祖父杀了神父?”
海伦点点头。
“是他干的吗?”吉吉问。
“当然不是。”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吉吉,那不是他干的。虽然他憎恨当权者,但他绝对不会去杀人。”
“那笛子有下落吗?”
“也不见了,再也没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见过它。”
“真是奇怪,”吉吉说,“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消失呢?”
“我也和你一样不明白。”海伦说,“有时是会发生这种事,一个人失踪了,人们到处寻找也没有任何线索。”
吉吉转身重新看着照片。他的曾祖父是个魁梧的人,但在他脸上,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会犯下这么残酷的罪行。
“教区的人开始分化。”海伦继续说,“许多人开始反对利迪家,也有许多人是利迪家忠实的朋友。即使这样,那个夏夜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所房子也再没有传出过一个音符。一个多月后,盖瑞特·巴里出现在院子里。多赫特神父失踪时,他出远门了,所以刚刚听说这事。外祖父把事情的全部经过都告诉了他,他听完后说:‘这样一来,神父终于达到他的目的了,不是吗?’
“外祖父问他这话什么意思。我小的时候,外祖父对我讲过好几次这个故事以及盖瑞特的回答:‘你们的屋子曾经充满美妙的音乐,而现在,这里只有寂静。神父不只从你那儿抢走了笛子,吉吉。’
“外祖父坐着沉思了很久,然后,他站起来,走进用来办学习班的后屋。等他出来时,盖瑞特·巴里早已拿出风笛放好了,外祖父也取下了挂在墙上的小提琴,擦掉了上面的灰尘。
“吉吉,你相信吗?从那时起,音乐就一直回荡在这所房子里。”
金发男孩
在这个伟大的音乐之夜,只有一个令人不快的意外。乐队演奏了半小时以后,一位老人来到酒吧,坐在了一张高凳上。拉里觉得似乎见过这人,但岁月会改变人的外貌,而且,拉里有时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自然也不大可能记住别人的名字。
风笛手开始吹一段角笛舞曲。一演奏起音乐,拉里就忘掉了一切,等他再次抬起头时,见那位老人仍然坐在那里,而且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曲子的第二小节响起后,老人从凳子上下来,穿过酒吧,来到乐队所站的位置。离他最近的一位听众递给他一张矮凳,被他拒绝了。他从人群中挤过,径直走到角落里,坐在拉里·欧敦尔旁边带衬垫的长凳上。
“你好吗?”他问。
“很好。”拉里回答,“你呢?”
“也还好。”老人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旧的锡哨,礼貌地等别人开始演奏时加入了进去。接连演奏了几曲,老人都没对拉里或其他人说话,直到风笛手提前离开,引起同伴的一点骚动,别人的注意力都已转移时,他才靠近拉里,问:“你这次用的是什么名字?”
过了好一会儿,拉里才从惊恐中反应过来。“欧敦尔,”他用一种略带惊慌却不失神秘的语气回答,“拉里·欧敦尔。”
老人伸出干枯的大手握住拉里的手。“派屈克·欧海尔。”他说,“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叫派屈克·欧海尔。”
“当然了。”拉里说,虽然他仍然想不起这人是谁,“为什么要换名字呢?”
但派屈克·欧海尔已经缩回了手,开始用哨子吹奏一支古老而优美的里尔舞曲。很多人也陆续加入了进来。
吉吉·拜瑞这个名字并没有存在多久,妈妈告诉他发生的一切后,吉吉又叫吉吉·利迪了。他开始积极地排练乐曲,房子里重新充满了音乐。
“你别动,好吗?”他说,“我不管你现在该做什么事,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个生日礼物。”
海伦顺从地坐在那里。吉吉沏好茶,拿出乐器来,包括他的笛子。尽管这些天他几乎没练过,但笛子似乎拉近了他和受人诽谤的曾外祖父之间的距离。
吉吉用笛子吹奏了曾外祖父的吉格舞曲,还有海伦打算教他的其他曲子。他们排练第二天晚上要演奏的一些曲目时,他又换成了小提琴。吉吉不再想俱乐部的事情了,总有一天他会去那儿,但不是明天。
同往常一样,时间过得飞快,不过因为能有机会一起演奏喜爱的曲子,他们还是坚持排练,直到实在太累了才停下来。吉吉又拿起照片。
“那些孩子是谁?”
海伦从他肩上望过去:“拿六角手风琴的是我母亲,另外两个是她的兄弟。他们后来都夭折了,我母亲继承了农场。她是唯一幸存的孩子。那段日子太艰难了。”
还有更多照片正面朝下扣放在破旧的信封上。海伦伸手想去阻止吉吉,可他已经拿到了照片。他看看妈妈的眼睛,得到了默许。他知道还没揭开利迪家最后的秘密,不知道会不会有更多的惊奇等着他。他把照片翻过来。第一张毫无秘密可言,是一位妇女站在一头灰驴子前,驴子后面的车上站着一个光脚丫的小女孩。
“这是我母亲和外祖母。”海伦介绍。
下一张是一对夫妻在照相馆拍的很正式的照片,男的手拿帽子站立,女的坐在一张靠背椅上,两人都神情严肃地看着镜头。
“这是我外祖父母,”海伦说,“吉吉和海伦。”
吉吉因这两个与他们相同的名字咧嘴一笑,随即翻开最后一张照片。照片摄于仲夏的草场上,背景是很多草堆,两个乐手站在一座整齐的干草堆旁,一个年青女子拿着六角手风琴,站在空干草车的尾部,站在她身边的男子拿着一把小提琴。女子深色的马尾辫松了,显得很杂乱。她的脸要么是红色的,要么就是被晒黑了,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但小提琴手的脸在镜头中转开了,只能看见他漂亮的眉毛弧线和蓬乱的棕黄色头发下的颧骨。
“这是我母亲,”海伦说,“她是位优秀的乐手。”
“这个男的是谁?”
海伦迟疑了。沉默中,烧红的煤块塌下来,又开始燃烧。
“是我父亲。”海伦最后说道。吉吉早就猜到这一点了。他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拿着照片,另一只手拿着小提琴。
“这是他唯一的一张照片,”海伦继续说着,“我母亲从没有谈起过他,至少在她临终前没有,虽然她挺喜欢聊天。你知道,她的头脑……”她慢慢回忆着,“总之,她给我这张照片之前,我已经怀上你了。就算在那时,她都还疯狂地爱着他。”
“他是什么样的人?”吉吉问。
妈妈笑着耸耸肩:“据我所知,他有点狂放不羁,喜欢四处漂泊。有段时间,他像盖瑞特·巴里一样行踪不定。人们叫他‘帅小伙’。我母亲没听过他有别的名字,只有这个。他是个杰出的小提琴手,是我祖父母所知的最优秀的小提琴手,而且长得非常英俊迷人。”
她从吉吉手里拿走照片,惆怅地凝视着它。“我真希望他那时没有走。”她说道,“你知道,我只能梦到他,我从来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他怎么了?”
海伦耸耸肩,说道:“他有时来住一阵,然后再离开,后来他和我母亲开始恋爱,最后成为情侣。有一天,他走后就再没回来。”
“又是一起失踪案。”吉吉说。
“是的。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神父——当然是另一个神父——发现我母亲怀孕了,就试图说服我祖父母把她送到别处,等孩子生下来送给别人收养。那年头,单身母亲会受人歧视。”
吉吉点点头。现在到处都是妇女收容所,许多干了傻事的女孩子都被收留在那儿。
“感谢上帝,我祖父母没那样做。”海伦说,“这也是利迪家族被人指指点点的另一个原因——家里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没结婚就有了孩子。”
“现在又增加了一个。”
吉吉说。
海伦笑了:“事实上,他们一直都相信‘帅小伙’会回来。他最后一次离开之前,留下一件东西,那是他唯一的财产,他们相信他一定会回来取。”
“是什么?”吉吉问。
“他的小提琴。”海伦说,“就在你手里。”
次日清晨
玛丽·格林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把警察赶出酒吧,但她觉得自己有责任这样做。虽然拉里看起来并不像要跳出来逮捕谁的样子,但防患于未然应该不会有错。
趁乐曲暂停的空当,她说:“现在我不得不请你结束演奏了。”
菲尔·戴利正在调吉他的弦,听到这话,立刻抬起头来。“你在开玩笑吧,”他说,“不可能已经到打烊时间了吧?”
每个人都扭过头看酒吧后面的挂钟。钟是新买的,上面的指针设计得不太好,容易让人产生重影的幻觉,需要多看一会儿才能搞清楚到底是几点钟。
“真不知道这些天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长笛手劳拉说。
“像在发疯。”吉姆说着,把簧风琴风箱里的空气放掉,系好风琴的带子。
“真的像是出了问题,”拉里说,“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对你来说,的确是这样。”派屈克·欧海尔说。
“是怎么开始的呢?”拉里说,“从什么时候起时间开始跑得飞快呢?”
“是因为我们都老了。”劳拉说。
“不对。”菲尔说,“连孩子们都为了赶时间跑得像无头苍蝇一样。”
“是从加入欧盟开始的。”派屈克说,“从我们加入欧盟,开始领津贴起,时间就不够用了。”
“津贴和这事儿有什么关系吗?”劳拉问。
“我们用这些钱买了可以节省时间的机器,”派屈克说,“大型拖拉机和打捆机、洗衣机。有了这么多东西,我们还能有更多的时间吗?”
“我猜是由于凯尔特之虎①的缘故。”吉姆说,“我们把自己都卖给股票市场了。”
拉里弹了弹琴弦,调好音,这些话至少对他而言是毫无用处的。
“再弹一首就结束。”他说。
玛丽·格林又走过来。“请离开吧,小伙子们。”她说,“现在就走。”
“他们不可能逮捕他。”吉姆说着又拉开了风琴的风箱。
“可能会的。”劳拉说。
拉里已经开始拉下一曲了。“让他们来试试看。”他边说边拉起琴来。
吉吉躺在床上,第二天他要参加一场曲棍球比赛,要早点起床做好准备。他需要充足的睡眠,却怎么也睡不着。
15年来妈妈居然从没向他说起过她父亲的事情,更可笑的是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问这件事,也从不对此感到好奇。其他家庭也会发生这样的事吗?是不是所有父母都在向孩子展示生活画面时掩盖了自己的大部分生活?是不是每个家庭都有深藏不露的秘密?
除了失踪的外祖父和神父外,吉吉还担心和杰米的友谊问题。从幼儿园起,他们就是好朋友。他已经原谅了杰米所说的关于他曾外祖父的谣言,也许将来某一天他会向杰米解释,告诉他利迪家族的故事。但这会儿,俱乐部成了一个麻烦事。杰米低下骄傲的头来邀请他,这是一个和好的机会,如果吉吉不去俱乐部,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修复他们的友谊了。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屋外,狂风大雨,风夹着大雨呼啸而过。吉吉想找个借口推辞——是假装生病呢,还是把事情怪在父母头上?
他不能去俱乐部,下次也许行,但这回不可以!他不能背叛妈妈今晚对他的信任。他现在还能回忆起,当说到她父亲时,她脸上受伤的表情。她从没见过父亲,在她心目中,父亲的位置始终是个空白。
吉吉愿意为她作补偿。明晚,他会坐在她身边,为家庭舞会伴奏,为利迪家的祖先争光。他还决心为她做些别的事,比如为她的生日送上她盼望的礼物,虽然他不知该如何办到,但一定要会设法为妈妈买到点时间。
凌晨三点,新警察才跌跌撞撞地走出小酒吧。他的记性总是不太好,但隐约记得自己在最后的三小时里曾威胁过玛丽·格林,说要是不给乐队酒喝,就会逮捕她。当然还有另外一件事——他还跳了舞,派屈克·欧海尔该对此负责。派屈克事先没告诉他,就对全酒吧宣布要跳舞,还让大家腾出一块地方。尔利警官不会知道这事的,要是幸运的话,事情不会传到他耳朵里。现在,除了祈求好运外,他没有别的办法。
天上下着蒙蒙细雨,他在大街上走着,一边祈祷雨水不要打湿琴盒,因为他不能把它放回车里。虽然他没喝醉,但哪怕没喝酒,他也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能开车——车子就放在原处吧。这两天他都不值班,也没打算到别处去,至于回家,也不需要开车。
昨晚的欢乐
早晨,大雨倾盆。山羊们站在羊圈里,神情沮丧,坚决不肯靠近那些喂给它们的半干的草饲料。
“它们现在不吃也行,”希尔瑞说,“饿极了自然会吃的。”
“可能吧。”海伦说,“也许我们最后还是要买点干草。”
吉吉在喂小羊。它们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听话了。它们用后腿支撑着身体,透过羊圈低矮的门向外张望着,等吉吉提着奶桶进来,便都拥在了他的周围。应该给小羊断奶了,它们可以和别的羊一起出去吃草。
干完活后,吉吉洗了个澡,然后把书铺在厨房的桌子上。早在三个月前,暑假还没开始时,他就该完成一篇历史论文,老师还因为他没完成而勃然大怒。他在做家务的间隙写了一小部分,玛丽安从睡衣派对①回来后,也坐下帮他写了一会儿。
中午时,曲棍球教练打来电话。玛丽安还在起居室忙她的剧本,吉吉听到她拿起了电话分机,然后又放下了。教练通知他因为场地浸水,比赛取消了。吉吉长长松了口气,又继续写论文。一分钟后,电话又响了。
“我没空接。”海伦拿着许多鸡蛋走进来,“我得赶快做完这些奶酪,否则就要坏掉了。”
吉吉接起了电话,是杰米打来的。
“怎么样,吉吉?”
吉吉听到电话里传来嘈杂的声音,好像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拿起了分机,可他太慌张了,没有留心分机是否挂上。
“好极了,”他说,“比赛取消。”
“太棒了!”杰米说,“那今晚你一定会来吧?”
吉吉顿时觉得很尴尬,昨晚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说就睡着了,而这会儿,海伦正站在他身后的水槽边洗鸡蛋,他不敢说类似于“妈妈不许”这样的谎言来骗杰米。可要是拒绝邀请,杰米可能再也不会理他了。他需要时间考虑,不过和往常一样,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想我应该会去。”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回答。
尽管不是很令人信服,但杰米总算听到了想要的回答。
“好的。”他说,“你知道我在打什么主意吗?要等到凌晨两点才有回来的公共汽车。”
“那怎么办呢?”吉吉想,也许这是摆脱的好机会,可没想到杰米另有妙计。
“如果你不想吵醒你爸妈,可以睡在我家。”
吉吉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看来,这次杰米真是一心一意要与他和好。
“你想得真周到,杰米。”他说,“真是好主意。”
“好吧,”杰米说,“那我们九点二十分在码头见。”
吉吉放下电话,盯着它看了半天。
“什么好主意?”海伦问。
“没什么。”吉吉答道。然后,他走进起居室,见玛丽安懒洋洋地坐在火炉旁,用红笔在剧本上圈圈点点。
“刚才是你在偷听电话吗?”
“什么电话?”
“是不是你?”
“走开,我忙着呢。”
他“砰”的一声关上门,走了出去。反正她听到了也无所谓。
吉吉收拾好论文,吃了午饭。饭后,他还没来得及开始写,菲尔就带着他的女朋友卡罗尔来帮忙布置仓库了。
吉吉和他们一起出去干活,过了一会儿,海伦和希尔瑞也参与了进来。卡罗尔在邻近的巴利仁根的一家小酒馆工作,她能以批发价购买饮料①和土豆片。不买票就可以参加舞会是利迪家的老规矩,不过,要上星期六的舞蹈课就得付钱买零食和饮料,卡罗尔就为利迪家提供这些。
雨停了,天空又亮起来。天气不太冷,可希尔瑞还是点燃了炉子。仓库是座旧建筑,有些潮湿,即使天气晴朗也需要经常烘烤。
“你们见过新来的警察吗?”菲尔问。
“没有。”海伦说。
“我还不知道来了个新警察。”吉吉也说。
“他还有点意思。”菲尔说。
“你们还没有见过他吗?”卡罗尔对海伦说,“他人还不错。”
“真的吗?”菲尔有点不高兴了,“恐怕不见得。”
“他当然很棒了。”卡罗尔说。
“只算得上是个小提琴手。”菲尔说。
“他会拉小提琴吗?”海伦问。
“我们就缺这样的人。”希尔瑞说,“第二个小提琴手。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是吗?那你该去听听他的演奏。”菲尔说,“昨晚他在格林酒吧演奏了许多精彩的曲子。”
“一个警察敢待在格林酒吧里?”
“他还跳了舞呢。”卡罗尔说。她本人就是个舞蹈演员,舞跳得很好,是利迪家舞会上的常客。“你真该去看看,海伦,他跳起舞来轻盈得像片羽毛。”
“你们说的话真让我们浮想联翩。”希尔瑞说。
“不过,我发誓,”菲尔说,“这是真的,他星期二抓我们,星期五又和我们玩到深夜。”
海伦笑起来:“听上去像我喜欢的那种警察。有时间把他带到这儿来吧。”
“我怎么没想到这个主意!”菲尔说,“我该邀请他,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你知道他住在哪儿吗?”吉吉问。
“不知道。”菲尔回答,“不过,我去问问,一定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知道。”
他们俩带着这个任务走了,希尔瑞重回书房,海伦继续制作奶酪,吉吉接着看书。
但是他怎么也看不进去,该如何对杰米说呢?他可不能失约。
他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很简单的办法,真奇怪怎么早没想到。吉吉手头还有很多事要做,但如果把历史作业留到明天做……
能干的小伙子
一小时后,吉吉补好了自行车轮胎上的小洞,骑上车刚要出发,却被海伦一眼瞧见了。
“吉吉!”
开始他装作没听见,可又装不下去,于是只好把车骑回来,停在妈妈面前。
“你到哪儿去?”她问。
“去杰米那儿看看。”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特别的。”
海伦看看表,吉吉也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表。这只表是他收到的生日礼物,很特别,可以显示五个时区的时间,表上还有一个计算器。现在是四点半。
“你要回来吃饭吗?”
“当然了,时间还早呢。”
吉吉正要走,又被海伦叫住了。
“你能顺路帮我把奶酪送到安妮·考尔夫家去吗?”
其实一点都不顺路,安妮·考尔夫住在多尔斯,在村子西南方四英里远的地方。吉吉刚想向妈妈指出这一点,突然想起了她的生日愿望。如果这样可以节省她的时间,他愿意替她做,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想想到底怎么对杰米说。
不过,奇怪的是,他还没有到安妮家,就决定要把整件事的真相告诉杰米了。幸运的话,也许他们能避开杰米家那台19电视的干扰,找个清静的地方谈谈。吉吉会像男子汉般真诚地告诉他:瞧瞧,事情是这样的,我想去参加俱乐部,非常想,但我更想去演奏音乐,这是我命中注定的,我是为音乐而生的,你知道吗?
如果有时间,他可能会告诉杰米更多,让他了解利迪家的故事,也许不是全部——除了海伦的父亲和小提琴的事,其他的都可以告诉他。然后,就由杰米来决定。如果他真的珍惜友情,他就会理解吉吉;如果他不珍惜,吉吉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西边飘来一块乌云,可没有下雨。从春天到现在,自行车胎都在漏气,可这会儿,它在秋天的田间小路上跑得挺欢。吉吉居然整个夏天都没骑车,真是不可思议,也许时间不够就是这个原因吧。如果夏天他多骑骑自行车,可能就会为自己和父母节省下时间了,那样,海伦的生日礼物也不会像现在一样难找了。希尔瑞常常教育他,只要想法正确,一切事情都有可能办到。
他穿过村子里的大街,飞快地朝着多尔斯和海边驶去。自行车很轻便,吉吉呼吸着新鲜空气,感觉舒服极了。
安妮·考尔夫正在她家后面的菜园里劳动,听到洛特的叫声,急忙走到前面来,手里还抱着一捆胡萝卜、两根防风草和一些土豆。吉吉把奶酪递给她。
“你是专门来送这个来的?”她说,“吉吉,你真是太好了。你不必专门跑这趟。”
“没关系。”吉吉看出安妮空不出手接奶酪,就替她打开门,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你能相信这就是我的午餐吗?”她说,“这些天,时间发疯似的飞跑。”
她把蔬菜倒进水槽里,在水龙头下把手冲干净。吉吉把奶酪放在了冰箱顶上。
“再见。”他说着朝门口走去。
可安妮叫住了他:“等等,既然你来了,我要给你点东西。”
“不,不!”吉吉说,“没必要。”
“不是因为你给我送了奶酪。”安妮说,“我一看到这东西,就想起你了。”她在牛仔服上擦干手,“在哪儿呢?”
她开始在抽屉和橱柜里四处寻找。吉吉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你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她问。
“噢,老样子,”吉吉说,“上学、曲棍球训练、音乐。”
“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安妮说,“那张cd到底在哪儿呢?几天前我还见到过它。一定在某个地方……”她又到房间另一头的一个橱柜里找,“这么多废物,我得整理一下了,就是没时间……”
“呃,”吉吉说,“你知道在哪儿能买到时间吗?”
安妮笑了,说道:“我希望我知道。嘴上说说很容易,不是吗?其实是不可能的。”
“可是我觉得能买到时间。”吉吉说。
“是吗?”安妮问,“你怎么知道?”
“不清楚,可我一定要买到。”
“哦?”
“是的。这是我妈妈要的生日礼物,我打算给她买来。有志者,事竟成。”
安妮停止了翻找,转身看着吉吉,沉思起来。她问:“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百分之百认真。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去找。”
“不,只是……”安妮急忙住口,“哦,这想法太疯狂了。”
“什么想法太疯狂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有时,一个意志坚定的人能够解决别人束手无策的问题。”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吉吉问。
安妮又在橱柜里找起来,但吉吉看得出她的注意力根本没在两只手上。“你有办法,是吗?”他说,“希望你能告诉我。”
她叹了口气,关上橱柜门,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好像在估量他。
“我想不出办法。”她说,“这就是问题所在。我知道时间到哪里去了,却不知该怎么阻止。情况很严重,吉吉,比你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吉吉在一张矮凳上坐了下来。可以让杰米多等一会儿,因为安妮的话在他心中掀起了波澜,这可不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为什么?它流到哪儿去了?”
安妮好像是在对自己而不是对吉吉讲话:“一个意志坚定的天才少年,也许这就是我们需要的人。”
“我是认真的。”吉吉说,“我不在乎会花多大代价。只要能给妈妈买到时间,我一定会去的。”
“看来,你已经下定了决心。”安妮说,“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足够勇敢。”
“足够勇敢?为什么要这样?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你会发现密室的另一面藏着什么。”安妮说,“如果你穿过那个地方,剩下的事就不那么可怕了。”
“穿过哪儿?”
“要是我告诉你,你不会相信的。”安妮说,“如果你确定要这么做,我会带你去那儿,但以后的事就全靠你自己了。”
告别爱尔兰
密室比吉吉想象的更考验人的勇气。进入密室的唯一办法是钻进一个地洞,然后俯下身,沿着一条短短的隧道匍匐前进。一钻出隧道,吉吉就觉得没那么可怕了。他们进入了一个狭长的房间,顶上是石头拱顶,地面上满是泥泞。
“让人惊讶,对吧?”安妮·考尔夫把手里的蜡烛高高举起,好让吉吉看清楚这个地方。
“是的。”吉吉回答,他真是这样想的。
“爱尔兰曾经有成千上万个密室,”安妮说,“但现在所剩无几了。”
“它们到哪里去了?”
“我猜绝大多数密室还在原处,只不过人们把它们封起来了。”
“为什么?”
“呃,我想可能是因为这些密室存在危险,小孩子或者牛容易掉下去,也可能是因为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不希望别人穿越密室。”
“你能穿越密室吗?”吉吉问。
“我马上演示给你看。”安妮回答道。
她沿着密室前进,一直走到密室的尽头,然后弯腰钻进第二个隧道继续爬行。吉吉也跟着摇曳的烛光爬到了第二间密室,这间要小一点。
“有的密室有很多房间,”安妮说,“这个密室只有两间。世界上很多地方存在着奇特的景观,比如金字塔、地下墓穴、巨石阵①,诸如此类。而爱尔兰人总喜欢把事情简单化,因此他们修建了这样的密室。”
吉吉看不出这个房间还有别的出口,他开始隐约感觉到“穿越密室”是另有含义。安妮把他带到屋子最里面的一个角落,指着两堵墙的交界处说:“就从这儿穿过去。”
除了坚硬的石墙,吉吉什么也看不见,他问:“往哪儿走呢?”
“你真的相信一切都有可能吗?”安妮问。
“是的。”吉吉肯定地回答。
安妮·考尔夫举着唯一的蜡烛,走进墙壁,消失在墙里。
吉吉一个人被留在了漆黑的密室里,他感到极度恐惧。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惊叫,安妮·考尔夫又回来了。她从墙壁中走出来,和刚才走进去时一样。
“我现在又要穿过去了。”她说,“这次不会再回来。你打算跟着我去还是继续待在这里?”
“等等!”吉吉叫道,他惊魂未定,来不及思考,“别把我一个人扔下。”
“那好,来吧!”安妮说,“别想太多,跟着走就行了。”她抓住吉吉的袖子。
对吉吉来说,被留在黑暗里要比走进一堵墙更可怕。所以,当安妮再次走出去时,他跟了上去。
他从没想象过从一个地方走出去以后,还能同时回到这个地方。可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从各方面来看,他们进入的这个房间和刚刚离开的房间都是一模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自己的感觉,而不是周围环境。从他记事起,内心就一直有种焦虑感,现在这感觉消失了。事实上,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焦虑感,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它的突然消失让他非常惊讶,但也让他非常轻松。
安妮转身对着墙壁说道:“这是一层膜。”她把手伸进去,手消失在石壁里,石壁并没有出现裂缝和缺口,而是和安妮的手密合在一起。石壁看上去是坚固的,但事实上它就像水一样。“这是一个完美的封条,”她继续说,“我们过来时并没有破坏它,它在我们周围分开又合拢,我们就像在水中穿行一样。”
“我们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呢?”吉吉问。他试图理解怎么可能穿过一个房间后又回到同一个房间。他只能认为,他们哪儿也没去。
“来看看吧。”
安妮领着他穿过了两个房间,在吉吉眼中它们和之前的两个房间没有什么不同。然而,一到外面,一切就和来时不一样了。外面的田野和树木不再披着秋天金黄的外衣,而是郁郁葱葱的一片。
“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吉吉说。
“欢迎来到特纳奥格①,”安妮·考尔夫说,“永恒之地。”
灌木丛中的鸟儿
吉吉坐在环形城堡外温暖的茵茵草地上,注视着阳光照耀下的群山。他问安妮·考尔夫:“如果这么容易就到这儿来了,为什么别人没有过来看看呢?”
“不会有很多人进入密室。”安妮说,“即使进了密室,也不一定有机会穿过墙壁。”
吉吉笑了,说:“我想知道为什么。”
“人们有时会‘掉’到密室里。”安妮说,“我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有一次,我正在洞里查看,手里的火把掉在地上熄灭了。我沿着墙壁走,试图找到回家的路,就误打误撞地到了这儿。”
“你告诉过别人这事吗?”
安妮摇摇头:“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很难清晰地回忆起在这里发生的事。你回去后也会觉得记忆模糊。记住这一点,要是你发现自己在密室或其他地方感觉糊涂时,不要害怕,那只不过是你的头脑受到了惊吓。不久,你就会想起一些东西,不过,到那时……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我从来不愿意告诉别人特纳奥格的事情,因为他们很可能不相信我的话。如果他们相信,会发生什么事呢?”
她把蜡烛和一盒火柴递给吉吉。“你回来时会需要这些东西。”她拍拍自己的夹克衫口袋说,“我还有很多。”
“你不多待一会儿吗?”
“我倒挺想留在这里,”安妮说,“可我有太多事情要做。你回家时别忘了给我打电话。”
她向密室入口走去,忽然又回过身。
“吉吉。”
“什么事?”
“别待太久,别忘了奥辛的遭遇。”
吉吉认识三个叫奥辛的人,他不知道哪个与他现在的处境有关系。
“哪个奥辛?”他叫道,可安妮已经走远了。
吉吉躺在了草地上。他的手表显示现在五点半了,但根据天空中太阳的位置来看,这里的时间要比表上的时间更晚,可能快到七点了。要是磨蹭久了,就赶不上回家吃晚饭了。可不知为什么,吉吉并不着急。毕竟他有任务在身,寻找妈妈的生日礼物——时间,更为重要。不过,他发现,不管自己多么努力都无法紧张起来。附近的一棵黑刺李灌木上,有一只朱顶雀在唱歌。此时此刻,吉吉不明白为什么会受到时间这东西的专横限制。时间有什么意义呢?为什么要来去匆匆呢?甚至想想这个问题都使他筋疲力尽。他打了个呵欠,刺耳的蟋蟀叫声和鸟儿的鸣叫声充斥着大脑,又渐渐消逝。
狗儿大声叫
吉吉一下子惊醒了,仿佛已经睡了几个小时,可看看表,才过了几分钟,原来只是打了个盹儿。
他舒展一下四肢,很久没这么舒服了。他翻过身去想继续睡,可他已经休息够了,不需要再睡了,该做正事了。天空依然明亮,他想四处看看。这里的天气与自己世界的完全不同,也许自己那边也有好天气,只是被忙碌的人们忽视了。一有好天气,人们就忙着安排手里的活儿——晒晒干草、刷刷屋子什么的,有时会在从超市回家的途中趁机游一会儿泳。
他脱下外套搭在肩膀上,朝着村子走去。他开始发现情况与他预想的不一样,这个世界与他的世界的确不同。首先,他发现这里的房子要少得多,而且,这些房子一点都不像房子。外表看来,它们是粗糙的、未经人工雕琢的,仿佛是在岩石堆上直接开凿出来的,又好像是由于地壳的缓慢运动从地下冒出来的。尽管他路过的每一所房子的门都敞开着,其中一个门口还蹲着只黄猫,可到处都没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的踪影,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但是,有很多奇怪的证据表明这里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的存在——如袜子。
当吉吉路过挂在灌木丛上的第一只袜子时,他并没有在意。在肯瓦拉,他也常常看到有衣物缠绕在树上,这没有什么特别的。等他拐个弯,又看到三只袜子躺在路边草丛深处,并且前面不远处还有一只挂在树上时,他开始感到好奇了。
这里的树木和灌木比自己原处的那个世界要多得多,鸟儿也要更多些。虽然有田地,却没有整齐的地界,房屋的墙壁东倒西歪,篱笆上有许多缺口。他见到的几头牛马都很肥壮,皮毛油光水滑,正在四处游荡,看样子它们乐意去哪儿就能去哪儿。除此之外,这里没有任何农耕的迹象,没有拖拉机,也没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在田间管理。
人都到哪儿去了呢?是什么人住在特纳奥格呢?是精灵还是小矮妖?他有点害怕,身体微微发抖,但这种恐慌并没加深。太阳依旧温暖明亮,况且,还有袜子的存在。每走一百米左右,就会看到几只袜子,有印着卡通人物或泰迪熊的婴儿袜,也有儿童和成年人的袜子;有苏格兰格子绒袜,带斑点的袜子;有羊毛袜、棉袜,也有尼龙袜。阳光下散布着各种颜色和质地的袜子,它们中没有任何两只能配成对。吉吉想:不管这些袜子的主人是谁,应该不会像魔鬼一样可怕。
从他出发到抵达村口,至少花了半个小时,可当他走上大街时,手表指针还指着5:35。他摇了摇手表,又拿起表来放在耳边听了听,滴答,滴答,表还在走。他按遍了所有按钮,试着查看不同时区的时间,又拨弄着设置时间和闹钟的地方,都没有用。他可以看到秒针在以不合常理的缓慢速度走动着,走一步,停一下,再走一步。吉吉想找出使它变慢的原因,但没有成功。不过,表停了有什么要紧呢?为什么要急着赶时间呢?
他一直走到村子边才停下来。这里显然是自己的村子肯瓦拉,但又不像。两部漆成黄色和蓝色的金属水泵立在本该是麦克马洪加油站的地方。在它对面,一排同样高大粗壮的树木将它们的枝丫伸到了高高的石墙之外。本该是教堂的地方,这里却是一块巨大的灰色岩石,岩石露出地面的部分上雕刻着圆形和螺旋形图案,像是某种图腾。矮小的灌木和蕨类植物在石缝里挣扎着生长。吉吉继续往前走去,想不出这石头堆里会有什么东西值得人去崇拜。
与肯瓦拉相同的街道向着相同的方向延伸出去。在他看来,连街角和十字路口都一模一样,但这里的街道不是用石块而是用鹅卵石铺成的,街道两旁的房屋也与刚刚看到过的房屋一样,以各种奇怪的角度互相依靠着,没有一所房子与旁边的建筑协调,但让人看起来却感觉松散舒适。吉吉发现所有房子都空着,人到哪儿去了呢?
吉吉留意倾听,没有风声。这里的小街道也是沿着同样的角度与大路交叉。从这儿经过时,他看得见一旁的大海,却听不到海浪声,大海平静如镜,没有风当然不会有浪。不过,他却能够,或者说想象自己能够听到别的声音,是微弱的音乐声沿着街道传了过来。
吉吉朝着音乐传来的方向走去。这时,他看到墙上有影子在移动。一条刚才没有看到的大狗站在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他走到街对面,狗也跟过来挡在前面。即使离得很远,也能看出这家伙情况不妙:它只用三条腿走路,有一条后腿在跗关节处断掉了,拖在后面。吉吉打了个冷战,这是他在特纳奥格见到的第一个恐怖的东西,他怀疑前面是不是还有更可怕的事在等着他。
他站在街中间不走了。这条狗体形十分巨大,那精瘦的外形、漂亮的吻部很像爱尔兰的猎狼犬,但要比吉吉见过的猎狼犬更大些。它越走越近。吉吉紧盯着它,琢磨着只要它流露出进攻的企图,他就马上逃跑。但它没有,它的样子很友善,甚至可以说是谦卑。吉吉站在那儿,等它走过来,它闻了闻他的手,吉吉也伸出手去,抚摸它的头。
吉吉弯下腰仔细检查它的伤口,情况很严重。那条腿只剩一点筋和肌腱相连,腿两边的骨头都露出来了。一滴血滴下来,渗进土里。
“可怜的家伙,”吉吉说,“你到底怎么了?”
狗好像想回答似的,忽然竖起耳朵,扭头看着身后的街道。一只棕色的山羊正向他们飞奔而来,后面紧跟着一个留胡子的高大男人。
“拦住它!”他朝吉吉喊。
吉吉伸出双臂,挡住山羊的去路。它向左边躲去,可吉吉对山羊的这套把戏了如指掌,早料到它会来这手。他又挡住了它,这次它看了一下就往回跑,刚好撞进追赶它的人怀里。
“你真能干!”他说,“它真是个讨厌的家伙,对不对?”
山羊痛苦地叫着、挣扎着,可那人牢牢抓住它一只角,坚决不松手。“到码头上来吧,”他对吉吉说,“人们都在那儿。”
“我刚才看到了这条狗。”吉吉说。
“哦,”那人说,“它是布莱恩。”
“它受了重伤。”吉吉说。
“是的,”那人又说,“可怜的老布莱恩。”
“我们不能把它扔下不管。”吉吉说。
“别管它,”那人说,“它会跟着我们过去的。”
吉吉眼看那人拐过街角,消失了。他现在站在离肯瓦拉的兽医站几步远的地方,但在这里,兽医站看起来就像一所普普通通的房子。他向街对面望去,那儿本该是西德纳·托宾的药店,现在这地方看上去倒也有点像药店,也许那儿能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告诉他到哪儿找兽医。
那所房子的门像所有其他房子一样敞开着。吉吉站在旁边听了听,里面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好像在药店最里面,听上去是在争吵。吉吉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敲门,他想最好还是到码头去寻求帮助吧。
偷听者
“你在路上遇到吉吉了吗?”菲尔来参加舞会时,海伦问。
“没有,”菲尔回答,“他不在家吗?”
海伦摇摇头,说:“可能马上就回来了。”
菲尔打开琴盒,取出吉他。“我也没能找到新警察,”他说,“没人知道他的住址,我猜他来这儿的时间不长。”
海伦看了一眼大门,她的心思不在新警察身上。“真糟糕。”她说。
“下次舞会前,我们就能见到他了。”菲尔说,“如果他再去格林酒吧,我会告诉你的,行吗?”
“我认为值得一试。”海伦说。
“我是指下次他带着小提琴来的时候,”菲尔说,“不是等他来记我们名字的时候。”
参加舞会的人三三两两地走进来,朝着临时吧台走去。海伦放下六角手风琴,走到门口。夜幕已降临,她向漆黑的院子里张望着,只看到那里停满了汽车。又一队参加舞会的人走了进来。
“你们在路上有没有遇到吉吉?”她着急地问。
电话铃响起时,安妮·考尔夫刚好放掉吉吉自行车前轮里的气,这时她的表快指到十点了。她拿起电话,不出所料,是海伦·利迪。安妮听完电话后说:“是的,他把奶酪送来了,可是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五点左右就走了。”
“他说了要去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他非常关心你的生日礼物。”安妮回答道。的确如此。
“我的生日礼物?”
“他打算给你买点东西。”
“哦,”海伦说,“他说要去找杰米·道林,但杰米家说还没见到他。他可能又到别人家去了。”
“也许吧。”安妮说,“他把自行车留下了,车胎有个地方在漏气。我说送送他,可他不肯。”
“哦,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海伦松了一口气,“可能是搭别人的车回来。”
安妮挂上电话,跌坐在离她最近的椅子上。她本来没打算让吉吉的父母担心,其实仔细想想,她事先也没什么计划。也许应该在海伦更着急前把吉吉找回来,不过,要是他能成功地拿到海伦想要的礼物,她会得到更多补偿,因此多等一段时间也不是坏事。
海伦回到舞会现场时,人们还站在吧台旁等着音乐开始。玛丽安通常是大家争相邀请的舞伴,这会儿她从纠缠她的人群中脱身,走到海伦面前。
“妈妈,你怎么了?”
“我只是在担心吉吉。”
“别着急。”玛丽安安慰她,“他能照顾好自己,不会干蠢事的。”
“但愿如此。”海伦说,“真不知道他到底上哪儿去了。”
“他没有告诉你吗?”
玛丽安说,“这个坏东西。”
“告诉我什么?”
“他要去戈特的俱乐部。”
“去俱乐部?”
“是啊。他们早计划好了,他要在杰米家过夜。真不敢相信他到那儿去了,他保证过一定会告诉你的。”
打瞌睡的玛吉
吉吉向码头走去,那条狗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大路与另一边歪歪斜斜的房子,以及港口的堤岸形成了一个三角形。村民们就聚集在这个三角地带举行露天舞会。
让吉吉惊奇的是,他们既不像精灵也不像神仙,穿的衣服是几个世纪前的样式,让人感觉身处一个奇妙的化装舞会中。除此之外,码头上的人与普通的爱尔兰村民没什么不同。
离他们最近的三间酒吧都开着门。在吉吉的村子里,它们分别叫做格林酒吧、康纳利酒吧和塞克斯顿酒吧,但在这里它们都没名字,至少门上没有招牌。没跳舞的人要么懒洋洋地靠着墙,要么坐在长椅上,要么坐在路边,手里举着高脚酒杯或大啤酒杯,或者拿着粉红色的玻璃杯,里面装的好像是黑啤酒。
没人注意到吉吉,那条狗也跑到康纳利酒吧墙边的空地躺了下来,它前边是椅子圆酒桶,和乐手们坐的倒置的酒桶。吉吉靠墙站着,从后面观察着乐队。乐队共有六个成员:两个小提琴手,一个风笛手,一个人吹哨子,还有一个吹笛子,还有一个就是吉吉碰到的追羊人,他是敲羊皮鼓的。他们正在演奏里尔舞曲。这段乐曲吉吉记得一点,就是想不起曲名。音乐速度不快,但节奏鲜明,明快悦耳,让吉吉的脚指头发痒,忍不住想跳舞。
他们不像利迪家舞会上的人那样分为一队队跳集体舞,也不像传统音乐会一样各跳各的,他们一会儿跳独舞,一会儿跳集体舞,然后又分开来组成更大的队伍,围成一个圆圈跳舞。他们的舞步很特别,活力四射又优雅万分,身体轻盈得如同飘在空气里的羽毛。
吉吉还没听够,曲子就结束了。人们四散开来,边笑边整理衣服和头发。一些人走进酒吧,其余的站在周围,谈论着,打闹着。几个乐手也站起来,这时,他们才注意到墙边站着的吉吉。他们议论了几句,其中一位金发的、笑容迷人的年轻小提琴手向他点头示意。
“欢迎你!”他说着,把吉吉领到一个空位上坐下,“我从前没见过你。”
“我没来过这儿。”
吉吉说。
“那更该对你表示欢迎了,”小提琴手说道,“我们很少见到陌生人。你叫什么名字?”
“吉吉。”
年轻人向他介绍了其他人:风笛手叫柯马克,吹哨子和笛子的分别是詹妮和马卡斯,追羊的鼓手叫戴威利,另外一个小提琴手叫玛吉,她好像睡着了,所以没和吉吉握手。
“我叫艾格阿斯。”小提琴手结束了介绍,“你会乐器吗?”
“会一点。”吉吉说,“小提琴比较熟,还会点笛子。”
“太好了,”艾格阿斯说,“你可以和我们合奏一曲了。”
“噢,不。”吉吉不是因为害羞才拒绝这个提议的,而是因为这里的音乐在节奏和音调上都与他学的有很大区别,在拿起乐器演奏前,他想多听听。况且,他还记得,自己不是来演奏音乐的。
“我在街上遇到了这条狗,你认识它的主人吗?”
所有乐手都扭头看正趴在地上的狗。
“这是布莱恩。”詹妮说。
“是你的狗吗?”
“它没有主人。”詹妮解释道。
“应该送它去看兽医。”吉吉说,“如果它没有主人,我愿意带它去。”他只带了十欧元,远远不够治疗费,可要是没别的办法,也只好如此了。
“任何人都帮不了它,吉吉。”艾格阿斯说,“你不要管它了。”
“来弹首曲子吧。”马卡斯提议。
他们对待布莱恩的态度把吉吉吓坏了。他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他从小在农场上长大,见过许多受伤的动物。但布莱恩的伤势太严重了,急需医治。
“我可不是到这儿来听音乐的。”他说。这句话显得很急躁。
“哦?”吉吉瞥见艾格阿斯那双清澈的绿眼睛里仿佛闪过一丝敌意,又迅速消失了,“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呢?只是来拯救一条瘸腿狗吗?”
“不是的。”吉吉回答。
“那么,是另有原因了?”玛吉插话,原来她根本没睡。
“我想是这样。”吉吉说。虽然这狗差点让他忘了来这儿的目的,他还是想起了这个有点荒唐的理由。“听说你们能帮我买点时间。”
“时间?”戴威利问。
“别打岔。”艾格阿斯说。
“我们有的是时间。”柯马克说,“它对我们没有一点用处。”
“真的?太好了!”吉吉说,虽然这话听上去更可笑,“那你们能卖点给我吗?”
“你拿去好了。”艾格阿斯说,“都拿去吧。”
吉吉沉默了,试图理解这话的意思。
“我们不需要时间。”
艾格阿斯说,“欢迎你拿走。”
“你的意思是说……”吉吉说,“让我拿走时间?”
“对。”艾格阿斯说。
吉吉环顾周围,不知道他们在开什么玩笑,又看不出他们有恶意或想取笑他的意图,但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戴威利看出了他的困惑。“等等,”他说,“也许你最好拿点东西来交换。”
“当然要了,”玛吉说,“这样才可靠。”
“也才能显示出它的价值。”马卡斯说。
“那好,”艾格阿斯说,“给我们开个价吧。”
吉吉摸了摸口袋里的十欧元纸币,如果早知道会碰到这种情况,就会多带点钱了。要是有远见的话,当时应该向安妮·考尔夫借点钱。
他拿出钱来,十分抱歉地说道:“我身上只有这么多钱。”
当他们盯着他手里那张皱巴巴的纸币时,吉吉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这点钱是在侮辱他们。
“我还有很多钱,”吉吉急忙补充,“我在信贷联盟公司里还有几百元。”
“哦,不!”柯马克说,“不是说这个。”
“你可以在我们面前显摆任何数目的这种纸片。”詹妮说。
“这对我们没有用处。”玛吉说。
“我们用不着这东西。”戴威利又说。
“你还有别的吗?”艾格阿斯问。
吉吉掏掏口袋,夹克衫里面的口袋里装着安妮·考尔夫给他的蜡烛和火柴,他得用这些东西回家。折叠小刀也装在里面,可他太喜欢这把刀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不会拿它来交换的。他又摸了摸其他口袋。
艾格阿斯抬头看着天空;戴威利查看完羊皮鼓面,重重地敲了几下;玛吉又开始昏昏欲睡了。
“肯定得要点什么。”戴威利说。
“如果我们想得起的话,我敢肯定会有的。”詹妮说。
“有了,”艾格阿斯说,“他有我们都想要的东西。”
“是什么?”吉吉问。
“《道得的第九号作品》。”
“说得对。”玛吉说道,原来她还没有睡着。
“好办法。”柯马克说。
吉吉冥思苦想起来,事实上,这是首十分普通的乐曲,正因为太普通,有无数关于它名字的笑话。其实,没有叫做“道得的第八号”或“道得的第十号”或“第一号”、“第二号”之类名称的作品,只有“第九号作品”。吉吉不仅知道这曲子,还演奏过它,这是海伦最喜欢的曲子之一。吉吉能连续拉几十甚至几百首乐曲,但问题在于,除非要静下心来学一首特别的曲子,否则他不会去记它们的名字。除非是参加比赛,否则曲名对他一点也不重要。也就是说,多数情况下,吉吉无法将曲名和曲子对上号,即使他可以很熟练地演奏。
“你不知道吗?”艾格阿斯问,听上去他有点失望。
“我当然知道,”吉吉说,“只是想不起来了。怎么开头的?”
“这正是我们想知道的。”玛吉说。
“以前我们每个人都知道,”马卡斯说,“可它从我们的脑子里溜走了,我们想把它找回来。”
“这曲子很好听。”戴威利说。
“是最好听的乐曲之一。”詹妮也说。
吉吉努力地在记忆中搜寻。这首曲子和琼·库利有关系,他是南戈尔威著名的手风琴演奏家。这曲子是他去世前不久在一家酒馆演奏时录制成唱片的。海伦常常在家里放这张唱片,吉吉对它了如指掌。
艾格阿斯递给他一把小提琴。吉吉拿着琴,回忆着那张cd上的内容,试着拉了一曲。
“这是《黑刺李树的枝条》。”戴威利说。
吉吉又拉了一首曲子。
“这是《云雀》。”玛吉说。
吉吉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来。“我记得一些帕迪·法赫写的很优美的曲子,”他说,“我可以教你们其中一首。”
詹妮“格格”地笑出声来。艾格阿斯也摇摇头说:“帕迪的曲子我们全都会。”
“实际上,帕迪是从我们这儿学的那些曲子。”柯马克说。
“要是听到你们这样讲,他会不高兴的。”吉吉说。
“为什么呢?”艾格阿斯说,“要是别人肯相信的话,他会第一个承认这一点的。”
吉吉不太确信他的话,但他不想在这件事上和他们争执。“我曾经学过一首动听的吉格舞曲。”他说。
“先让我们听听。”艾格阿斯说。
吉吉拉起了曾祖父写的一首吉格舞曲。刚拉了几个音符,其余人就跟着演奏起来,显然他们熟知这首曲子。吉吉打算停下来,不过和他们一起演奏是件愉快的事情。第一遍之后,他听出他们加进去了重音和混音,为曲子增添了不少色彩。等第二遍时,他也在自己的演奏中增加了这些元素。他领会了玛吉眼神的暗示,换了一首曲子,那是海伦前一天晚上教的第二首曲子,其他人也会。演奏结束后,艾格阿斯要回了小提琴。
“你拉得真好。”他说,“但是在你想出一首我们不知道的曲子前,你会把弓上的马鬃拉断的。”
“你拉的都是从这里流传出去的乐曲。”马卡斯说。
上年纪的人才会相信这话。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不过,不可能所有的曲子都是,不仅仅只有帕迪·法赫会作曲,还有很多人呢。
“我自己写过一支曲子。”吉吉说。
“你没有,”玛吉说,“你只是认为你写过。”
“你听过我们演奏,脑子里记下了一些曲子。”戴威利说,“于是,就以为是你自己创作的。”
“许多人都会这样。”詹妮说。
“拉一遍来听听。”艾格阿斯说。
吉吉举起琴,拉了几个音符,其他人又很快跟上来了。吉吉只好停下来,把小提琴还回去。
“我不相信,”他说,“你们连这种差劲的曲子都知道。”
“不是所有部分都不好。”玛吉说。
“如果写得精彩,”马卡斯说,“早就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在你之前不辞辛苦地偷走它了。”
“不过,现在,”艾格阿斯说,“我们觉得这算不上偷窃。”
他们沉默了一阵。突然,微弱的咩咩声打破了宁静,吉吉以为是从羊皮鼓那儿传来的声音。戴威利敲了几下鼓,好像要让这叫声停止。吉吉转身找那只羊,却没有发现,于是他又把注意力集中到《道得的第九号作品》上面。
“你们还有没有其他忘记的曲子?”他问。
他们都摇摇头。
“我有个提议,”玛吉说,“你为什么不先拿走时间呢?你可以先欠着这首曲子。”
“妙极了。”艾格阿斯说。其余人也都积极赞成。
“太好了!”吉吉说,“等我从妈妈那里学会了再来教你们。”
“如果你不来,我们会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去找你要。”柯马克说。
“没有用。”玛吉说,“我们试过的,你不记得了?”
“是的,我记得。”柯马克说。
“这就是跑到那边去的麻烦。”戴威利说,“你一到了那儿,就会忘了是去干什么的了。”
“我不会忘记,”吉吉说,“我会写在手上带回去。”
“真聪明。”马卡斯说。
“的确聪明。”玛吉说。
“那好,你走吧!”艾格阿斯说,“带走所有你想要的时间。”
吉吉高兴地站起身。其他人也都站起来,放下乐器,与他握手祝贺这笔生意成交。
“好了,”吉吉说,“那我怎么带走时间呢?”
“你不知道吗?”玛吉问。
“不知道啊。”吉吉急切地说。
他们又一个个坐了下来。
“我们也不知道。”戴威利说。
“我想可能要用个东西来装。”艾格阿斯说。
迷路的人
海伦对吉吉的行为感到愤怒。要不然,她早就给道林家打电话了。第二天晚饭前,她才去质问吉吉是不是还打算回家、打算什么时候回家。但当她发现吉吉既不在道林家,也没有去俱乐部时,顿时惊慌起来。她一个劲地盘问女儿,把玛丽安都弄哭了。然后,她又挨个儿给吉吉的新老朋友打电话,但没人见过他。
“也许是和哪个女孩子在一起吧。”希尔瑞说。
“他才15岁!”海伦说。
“那又怎么样呢?罗密欧和朱丽叶跟他差不多大。”
“他还没有私奔呢,希尔瑞!”海伦严厉地说。
“我们没有必要着急!”希尔瑞也吼道,“他随时都可能走进家门,然后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告诉我们他上哪儿去了。”
他们同意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但这想法并没有坚持多久。玛丽安埋怨自己不该向海伦打小报告,海伦则责怪自己那么晚才给道林家打电话。希尔瑞听腻了两人的自怨,开车到村子里转了转,他确信能在村里或回家途中遇到吉吉,可当他一个人回来时,海伦再也乐观不起来了。
“这不是吉吉做事的风格。”她说,“我敢肯定他发生了什么事,我要报警。”
尔利警官接到了海伦的电话。她讲述了事情经过,详细描述了吉吉的外貌和离家时的衣着。警官保证会把这些信息发送给这个地区所有的警察局。一小时后,警官带来了许多表格让他们填写,还特别询问了吉吉的精神状况:他在学校过得愉快吗?他有朋友吗?有女朋友吗?他喝酒了吗?或者,按他们的推理,他是否吸过毒?离家前是不是和家人争吵过?
尔利警官询问完毕,合上笔记本,站起身,对这对焦虑的父母说:“我要是你们就不会太着急,95%的失踪者会在48小时内回来。”他走下台阶前,迟疑了片刻,继续说道,“这所房子因为音乐而闻名,我曾多次听过你母亲的演奏,也听过你的音乐,利迪夫人。”
但是,海伦没有留意“利迪夫人”这个称呼,她强挤出一丝微笑:“这个家一直充满着音乐。”
“我也会弹一点班卓琴,”尔利警官说,“简直对它爱不释手。”
“我理解你的感受。”海伦说。
希尔瑞关上身后的大门后,感叹道:“上帝啊,你能相信吗?警察自己都能组成一支爱尔兰警察乐队了!”
警察的保证并没能减轻海伦的恐惧。利迪家族已经发生两起失踪案了,而且每一起案件的当事人都再没有出现过。警官对吉吉精神状况的询问更让希尔瑞担心,因为在这个国家,青少年的自杀率正在升高。等海伦去挤羊奶了,玛丽安也去等电话了,他悄悄地对农场的每一处角落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搜查。
落日
吉吉还没回过神来,舞会就结束了,人们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慢慢散去。
“看来他们不喜欢我的音乐。”吉吉说。
“他们怎么会不喜欢呢?”马卡斯说。
戴威利还在和他的羊皮鼓较劲,他用一把小活动扳手拧着鼓上的什么东西,吉吉居然似乎感觉羊皮鼓在努力挣扎,同时高声地咩咩叫着。在这一片吵闹声中,玛吉却再次安然入睡。
吉吉观察了一阵子,想知道戴威利究竟在干吗。“不管怎么样,”他说,“我都想不通你们为什么不想要时间,我希望能再有一半的时间就好了。”
“我们不需要时间。”玛吉说,她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我们也完全不想要时间。”
詹妮说。
“这是个错误。”艾格阿斯说,“有什么东西出了问题,时间不属于这里。”
吉吉开始怀疑整件事是安妮·考尔夫精心策划的骗局。
“没有时间的话,你们会怎样呢?”他问。
“活着。”玛吉说。
“直到我们奄奄一息。”柯马克说。
“你说什么?”吉吉问。
“你瞧。”柯马克说,手指着詹妮椅子下面的一个小黑点。吉吉弯下腰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死苍蝇。
“我们这里从没发生过这种事。”柯马克说。
吉吉惊奇地笑起来。“你该去我家看看,”他说,“到处都是死苍蝇……”
“在你家是那样,”玛吉说,她的眼睛又睁开了,“但是这里不该出现这样的状况。”
“这里是特纳奥格,”艾格阿斯说,“是永恒之地,可那只苍蝇却渐渐衰老最后死掉,这里不该出现这样的事。”
戴威利用扳手狠狠敲了敲鼓,羊皮鼓总算不再动弹了。“我们遇上大麻烦了。”他说。
“是的,它就叫时间。”玛吉说。
艾格阿斯抬头仰望天空,吉吉到这儿后已经发现他这样看过好几次了。“你看到太阳了吗?”他问。
“看到了。”吉吉回答,“很美丽,不是吗?”
“是啊。”艾格阿斯指着头顶上空的一个地方说,“它本来是在这个位置。”
“当然,然后就走到那儿。”吉吉指着西边的地平线,接着说,“然后就再落到那边。”
“我们不希望看到这样。”戴威利说。
“但是……”
艾格阿斯又指着上空说:“在这个世界里,太阳永远在我们的头顶。”
“什么?永远?”吉吉问。
玛吉轻轻叹了口气:“在此之前,我们甚至不用‘永远’这个词,”她说,“我们只知道现在。”
“我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艾格阿斯说,“所以希望你能把时间带走。”
“带回它原来的地方。”柯马克说。
“那样就谢天谢地了。”戴威利说。
吉吉简直不敢相信,以为他们在开玩笑。“我不明白,”他说,“你们怎么一下午都忙着演奏音乐、跳舞?如果问题真像你们说的那么严重,你们为什么不想办法解决呢?”
“他说到点子上了。”詹妮说。
“是啊。”玛吉也赞同。
“事实是,”艾格阿斯说,“我们不善于焦虑。”
“我们以前没有什么好焦虑的。”戴威利说。
“你们太幸运了,”吉吉说,“我能给你们提点建议。”
“太好了。”艾格阿斯说。
正在这时,那只奇怪的羊皮鼓居然自己开始疯狂地抖动起来。戴威利拿起扳手正准备教训这只不听话的鼓,突然又改变主意,手垂了下来。他站起身,把羊皮鼓扔到空无一人的大街中间。鼓一接触地面,立刻变成一只棕色的山羊,正是吉吉遇到戴威利时,他在追赶的那只羊。
吉吉看得目瞪口呆,他可以把那只死苍蝇和永生之地的话当做无稽之谈,却又亲眼目睹了这样难以置信的事情。那只羊抖抖毛,恢复了自己的尊严,沿着码头走远了。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艾格阿斯问。
“什么?”吉吉不解地问。
“关于如何焦虑的建议,”艾格阿斯说,“可以给我们了吗?”
金戒指
“好吧,”吉吉还没有从刚才的一幕中清醒过来,没来得及理清思路,“我想……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不要故意去焦虑。”
“不要?”艾格阿斯说。
“对,你们只需要认为只是发生了点问题而已。”
“应该再严重点吧?”艾格阿斯说。
他和艾格阿斯沿着村里的大路走着。他们站在药店外面。吉吉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橱窗,见里面摆满了古老的瓶罐。一排瓶子里装着不同颜色的药粉,还有一个瓶子里装着一种表面会发光的液体,看上去像是水银。药店阴暗的隐秘处,只能看到一些奇怪东西的轮廓,有木杵和研钵、球,以及刻着陌生文字的黄铜酒杯等。吉吉偷偷笑起来,在肯瓦拉经营药店的西德纳·托宾常常因为这些东西受人嘲笑。
“这是什么?”他问艾格阿斯。
“原材料,”艾格阿斯说,“是用来炼金的。”
“什么是炼金?”
“就是制造黄金。”
“真的吗?”吉吉说,“你能用这些东西弄出黄金?”
“我不知道。”艾格阿斯说,“但我想试一下没坏处。”
“我们能进去吗?”
吉吉问。
“不,不!”艾格阿斯拉住他的胳臂,把他带到门廊边,“里面有许多小矮妖,你不会乐意和他们待在一起。”
“为什么呢?”
“他们是会变戏法的小东西,”
艾格阿斯说,“对金子十分狂热。”
“那他们会买店里的东西吗?”
“是的。”
吉吉又朝着窗子里瞅瞅,奇怪地问道:“要是这里不用钱,他们怎么买东西呢?”
“用金子买。”
“啊?”吉吉说,“用金子买炼金用的东西,那怎么能赚钱呢?”
“别问我这个,”艾格阿斯说,“我不懂怎么赚钱。”
药店里,那些小矮妖们用尖细的嗓音愤怒地争吵着。当吉吉和艾格阿斯从窗户边走开时,他注意到那条狗一直跟着他。它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吉吉摸了摸它的耳朵。
“它是怎么受伤的?”他问艾格阿斯。
“不清楚,”艾格阿斯说,“它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它从哪儿来?”
“从那边,你们那边。”
“可为什么没人帮帮它呢?它肯定有主人,对吗?”
“它的确有主人,”
艾格阿斯说,“它属于芬恩·麦克库尔①。”
“芬恩·麦克库尔?但他不是真人,只是传说里的人物。”
“不对,”艾格阿斯说,“他和你我一样真实。”
“我猜可能是有过这么一个人,”吉吉说,“可这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了。要真这样,这条狗该多少岁了!”
艾格阿斯耸耸肩说:“我怎么知道?你可以数数它的牙齿。”
“我不是这个意思!”吉吉说,“如果它是芬恩·麦克库尔的狗,那就该是老古董了,大概有几百几千岁。它是什么时候来的?”
艾格阿斯又抬头望望天空,指着头顶说:“当太阳还在这个位置时。现在,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想喝口酒,抽支烟。”
他走进了巴克商店,或者说是吉吉村子里巴克商店的所在地。现在这个地方看起来不像商店,吉吉透过窗户只能看到爬满常春藤的旧木架。他正想跟进去,那只狗却又用头蹭着吉吉的手,好像在寻求他的怜悯。吉吉挠挠狗的下巴,弯腰查看着它的伤口。又一滴血从伤口处流出来,接着又是一滴。不管芬恩·麦克库尔的事是否真实,它的伤口是真实的,一个好兽医能治好它,可这儿有兽医吗?
吉吉沿着大街往回走,狗蹒跚地跟在后面。在码头上,他走近自己村里本该是兽医站的房子,敲了敲门。要是巴克商店在这里还是商店,要是药店在这里是炼金店,或许这所房子里会出现一个兽医,可开门的却是爱打瞌睡的玛吉。
“很高兴再见到你。”她说,“你是来听音乐的吗?”
“不,”吉吉说,“我想找个兽医。”
“兽医是做什么的?”
“就是给动物治病的医生。”
“据我所知没有这样的人。”玛吉说,“我们既没有兽医,也没有医生。”
“你们不需要医生吗?”
“要医生干吗呀?”
“你生病的时候,他能治好你的病。”
玛吉摇摇头说:“医生在这儿没有用处。要是你身体健康,你就会一直健康下去,不会生病;要是你有病,你就会一直生病,不会有好转。我不担心这条狗,它的病情不会恶化。”玛吉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至少,当太阳还处在那个位置时,”她指着天空,“万物都是这样的。”
吉吉的脑子开始发晕。“但是它很痛苦。”他说。
“确实是这样!”玛吉说,“可怜的布莱恩。你确信不要听音乐吗?”
它将来到我身边
星期一,新警察拉里一大早就精神抖擞地来上班了。他和崔西被指派沿着失踪男孩吉吉经过的路线,也就是从安妮·考尔夫家到村子之间挨家挨户进行调查。让拉里感到松口气的是,安妮·考尔夫自己也不在家。从警察局出来后,拉里就准备称她为“露西·坎贝尔”,因为他不想引起更大的混乱。
他们拿着吉吉的一张照片给所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看,可没人记得在星期六见过这孩子。不过,倒是有一两个人见到过拉里。等第二次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提到拉里演奏的动听的小提琴曲时,崔西说:“我们得找个机会来欣赏一次,你在哪儿演奏?”
“大部分时间是在家里。”拉里说。
“尔利警官知道吗?”
“我想他不知道。”拉里回答道。
崔西在下一所房子前停下车,但没有下车,扭过头对拉里说:“你知道吗?他自己也会弹乐器,是班卓琴。”
“那可是种怪异的乐器。”拉里说,“他们该把它留在美国,它属于那儿。”
“可别让警官听到你的话。”崔西说。
“不会的。”拉里说。
他们回警署吃了午饭,又继续沿途调查,这次他们从商店查起。吉吉失踪的消息已是尽人皆知,很多人都关心此事,却无法提供其他线索。
在弗农家的超市里,他们遇到了托马斯·欧内尔,他是肯瓦拉年纪最大的居民之一。两个警察进来时,他已经买了牛奶,付账后,他却站在收银台旁等着。崔西在询问女收银员时,他走近拉里身边。
“我知道你来自另一个地方。”他说。
“是吗?”拉里和和气气地笑着回答,立刻朝门口走去。他害怕老年人,尤其是记性好的老人。
“我们见过面,”托马斯说,“我只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
“我也想不起来了。”拉里说,“不过人们常常把我误认为是另一个人,我长得有点像我父亲年轻时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
拉里告诉了他,托马斯摇摇头。“我没有印象。”他问,“你从哪儿来?”
“我在斯莱戈①长大,”拉里回答,“但我经常到处跑。”
崔西向门口走来,拉里和他站在一起。
“我会想起来的。”老人说。
“我们在找一个失踪的少年,”拉里说着,把照片拿给托马斯看,“也许你周六晚上见过他。”
“我认识这孩子,”托马斯说,“可惜周六没见过他。”
“你想起来就给我们打电话。”拉里说完就赶紧走了。
两个警察调查完其他人后,一天时间飞快地过去了。最后,拉里也走得腰酸腿疼,疲惫极了,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回家。
“你怎么看?”离开警局后,崔西问。
“什么事?”拉里问。
“那个男孩。我敢说他是跑到什么地方藏起来了。”
“我看也是。”拉里说。
“现在这些年轻人甚至都懒得用抛硬币来做决定,简直想起一出是一出。他们只会让父母着急,浪费纳税人的钱让警察瞎忙活。”
“你打算干什么?”拉里问。
崔西耸耸肩:“你今晚有安排吗?”
“先洗个热水澡,然后早点上床。”拉里说,“我迫不及待想回家了。”
“最近有个智力竞赛,我们那队缺一个帮手。”
拉里摇摇头:“我去了也没用,我经常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精灵角笛舞曲
“很久很久以前,”艾格阿斯说,“人们可以在两个世界之间自由来往。”
他们坐在路边。艾格阿斯费力地撕扯着一袋新烟丝上的塑料包装纸。
“后来,你们和我们进行了一场可怕的战争。”
“你们是谁?”吉吉问。
“那时候,你们称我们为达努人,达努神族。从那以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你们开始管我们叫精灵。”
“那你是精灵吗?”
“我们是人。”艾格阿斯说,“不过,随便你们怎么叫,没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会举行集会来抗议。”他装出喝醉酒的年轻人的声音,“喂,你,你在叫谁精灵呢?”
吉吉笑起来。艾格阿斯还在笨手笨脚地撕着包装纸:“不过,我们对你们施了魔法……”
“魔法?”
“只有一点点。但你们那边人数众多,再加上你们比我们会指挥军队,而我们不清楚该怎么打仗。在你们的世界里,我们永远没什么用处。”他终于成功地扯掉了塑料纸,又笨拙地摸索着里面的锡箔纸,“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只能把一部分人变成猪。”
“变成猪?”吉吉问。
“只要有机会就行,”艾格阿斯说,“我们一次最多能变一两个,这可对付不了军队。”
“你在骗人。”吉吉说。尽管说这话时他想起了戴威利和他的羊皮鼓,但他还是不相信,“你不可能真的把人变成猪,对吧?”
“当然能,”艾格阿斯说,“而且很容易。”他把烟丝塞进陶制烟斗里,用一个紫色打火机点燃烟丝,继续说,“你们的一些故事书里说我们被打败了,那不是真实情况。也许也有那么点正确——任何事情都得有个结局,这场战争的结局是,我们被允许回到特纳奥格,并且一直待在这里,永不踏入你们的世界。”
“我不懂,”吉吉说,“如果我们的人有机会长生不老,怎么会选择待在原来的世界等死呢?”
“他们从来不相信我们,”艾格阿斯说着,猛地喷出一口烟,“而且他们需要时间,他们希望有过去和将来,希望有能力改造他们的世界,积累财富和权力。天主教刚传到爱尔兰,所以他们不惧怕死亡,因为他们可以期待来生。”
“那人类有来生吗?”吉吉问。
艾格阿斯耸耸肩。“不知道。”他说,“我为什么要关心呢?”
吉吉完全明白了。“那么,”他小心翼翼地说,“如果我们要经历生生死死,而你们不用,也就是说你们是……永生的了?”
“不对。”艾格阿斯说,“我和你一样会死。我们之间唯一的不同就在于你忘记了如何使用魔法。但如果你出生在这里,就会和我一样。两个世界的不同是,你们的世界里有时间,我们没有。”他瞥了一眼天空,“至少,在时间开始泄漏之前,我们没有时间。”
吉吉试图理解这番话,然而,对一个少年来说,哪怕是天才少年,这些话都太深奥了。
“你的意思是,时间是从我们的世界泄漏到你们这里的?”
“的确如此。”艾格阿斯说。
“难道这就是我们的时间总是不够用的原因?”
“你说对了。”
“而你们的时间又太多了。”
“是太多了。”
“我的上帝,”吉吉说,“我们得做点什么来改变它。泄漏的地方在哪儿呢?”
“这就是症结所在,”艾格阿斯说,“我们不知道泄漏点在哪里。”
吉吉浑身充满了力量,穿过密室后那种慵懒的感觉消失了,伴随他的混乱思维也没了踪影。他听到的一切漫无边际的话突然都有了联系,就像一个模糊的影子忽然对准了焦点。
“好吧,”吉吉说,“几千年来——当然是按我们的时间来算,两个世界之间都被封闭得很好。”
“是用时间之膜来封上的。”艾格阿斯说,“它是两个世界间流动的墙。”
“但是现在,”吉吉说,“突然产生了泄漏。”
“我们已经检查了两边明显的边界。”艾格阿斯说,“我们有些人到你们那边去过,还有些人像安妮·考尔夫,仍然留在你们的世界里四处搜寻。事实上,双向通道不是很多,大多数密室都从这边或那边封闭了。”
“你说的通道是什么意思?”
“你们喜欢叫它密室,我们却不。”艾格阿斯说,“我们可以从任何一个地方自由进出。”他用大拇指指着身后的炼金店,“如果我愿意,可以从那儿穿过去,然后就到了西德纳·托宾的商店。虽然这算不得什么特别巧妙的事,可我能做到。”
“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我也不清楚。”艾格阿斯说,“这对我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就像你生来就会呼吸一样。”
“那你往返过很多次吗?”
“应该说不是。当太阳还在我们头顶上时,我们只是偶尔过去娱乐一下,或者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去。”
吉吉想了想,说:“那每个地方都有时间之膜吗?”
“是的,到处都有,不过有的地方已不得不关闭了。”艾格阿斯说。
“那一定有东西弄破了时间之膜。”吉吉说。
“好像是这样。”艾格阿斯说,“可我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你也看到了,它是不会破的。那场战争中,你们的一群年轻人跃跃欲试,决心摧毁它。我看到他们企图用剑和斧子劈开它,但那些动作,就像要在海水里掏个洞一样可笑。”
“可现在的确有个洞。”吉吉说,“从前有漏洞吗?”
“从前?我们可没有‘从前’这个词。”艾格阿斯说,“当然有其他形式的泄漏,但是没有造成危害。”
“是什么样的泄漏呢?”吉吉问。
“比如说,音乐,它可以从这里传向四方,也可以从其他地方传到这里。”
“时间是不是跟着它一起溜走的呢?”
“从来没有过。”艾格阿斯说,“现在也看不出会有这种可能。”
“也许我们最好还是检查一下。”吉吉说。
“如果你愿意,当然可以。”艾格阿斯说,“温克尔斯酒吧就是一个进行检查的好地方。”
他们站起身,沿着大街往回走。他们谈话时,布莱恩一直躺在吉吉身边,这时也爬起来跟在后面。
到广场后,艾格阿斯把小提琴盒递给吉吉,说道:“你带着它先走,我去借把琴再来追你。”
“不要演奏音乐。”吉吉说,“学会焦虑的第二准则就是,别听音乐。”
“要是没有音乐,我们又怎么检查音乐的泄漏呢?”艾格阿斯说。
吉吉只好承认他说得对,听话地接过小提琴。艾格阿斯穿过马路,朝爱打瞌睡的玛吉家走去。布莱恩没有跟着他,而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吉吉后面,一瘸一拐地沿着大街朝温克尔斯酒吧走去。
黄色篱笆
小酒吧里非常阴暗,吉吉在门口停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了微弱的光线才走进去。詹妮和马卡斯已经到了,正坐在壁炉和大门之间的角落里。戴威利坐在吧台边。
“欢迎回来。”他对吉吉说。
“坐到这儿来。”詹妮说,“我们正打算演奏一曲。”
自打吉吉来到特纳奥格以来,这是第一次进入一幢房子里面。这里要比外面更加生机勃勃,因为桌椅都是用未经加工的树干随意做成的,有的上面还残留着树叶。
“你在附近看到它了吗?”戴威利问。
“谁?”
“他的山羊。”马卡斯说,“没有它,乐曲的好多部分就没法演奏。”
吉吉摇摇头,在矮凳上坐下来。他惊奇地发现凳子真的太像一棵树了,连他想把凳子挪到桌子边,它都一动不动的。他看看脚下,才发现凳子腿和桌子腿都埋在地板下的泥土里,屋里所有的家具,连同屋子本身,都像植物一样,还在生长呢。
戴威利从凳子上下来,向门口走去。“我去找找它。”他边说边走出屋子。
“要是我没猜错,”马卡斯说,“你手里拿的是艾格阿斯·奥格的小提琴?”
“艾格阿斯·奥格?”吉吉说,“他叫这个名字?”
“那他还能叫什么?”詹妮说。
酒吧里的其他人,包括吧台后的女招待,都笑起来。
“可我以为艾格阿斯·奥格是个神①。”吉吉说。
“这话可别让他听到。”马卡斯说,“他自我感觉挺良好。”
“那,他不是神吗?”吉吉问。
“他和我们没什么不同。”詹妮说。
“如果你是来寻找神仙的,那可是走错地方了。”马卡斯说。
酒吧女招待过来往詹妮的杯子里斟满琥珀色的液体,又从一个黄色的瓶子里倒了些东西,放在马卡斯面前。
“吉吉喝点什么?”马卡斯问。
“看他的口味。”女招待问。
“有可乐吗?”吉吉问。
女招待从吧台后的一排排瓶子中取了一瓶下来。瓶子是老式的,又厚又重。也不知道这瓶可乐有多少年头了,吉吉想。等她打开瓶盖,汽水却还嘶嘶冒着气泡,看来还挺新鲜。他想起来,在几小时前,特纳奥格还没有时间这个概念呢。
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不安的念头,这个念头与这瓶子、它的年代及汽水的新鲜程度有关。正在这时,詹妮指着门口笑起来,这让他忘记了困扰他的念头。
原来,那只山羊正站在门口,向里面张望着。
“它真是音乐爱好者。”马卡斯说,“不过,它可能更乐意让戴威利跟着它兜圈子。”
“我们要抓住它吗?”吉吉问。
“不,”马卡斯说,“别让戴威利扫兴。”
女招待拿着可乐过来。
“多少钱?”吉吉问。不过,他马上想起来他们不使用货币。
“乐队成员免费。”女招待说。
可是,除了乐队,酒吧里没有别人。看来,艾格阿斯不是特纳奥格唯一不懂赚钱的人。
“黄色瓶子里是什么东西?”吉吉问。
“不知道。”马卡斯说,“可它很有好处。你知道那首《黄色瓶子》吗?”
“我只知道有一首叫《黄色篱笆》的曲子。”吉吉说。
“就是它。”马卡斯说,“有时名字传到你们那边就乱了套。”
“有时根本就没把名字传过去,”詹妮说,“所以许多曲子没有曲名,或者干脆借用第一个演奏者的名字当曲名。”
“也有些人以为是他们自己写了这些曲子。”马卡斯说。
艾格阿斯拿着借来的小提琴进来了,他拍拍手,又兴奋地擦擦手,欢快地说:“看来大家都喜欢《黄色瓶子》?”
“慢着,”吉吉说,“学会焦虑的第三准则就是不喝酒。”
艾格阿斯的绿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快,吉吉吓了一跳,一下子不知道艾格阿斯会有什么反应,幸好大街上传来的一阵骚动救了他。只听外面羊叫伴着人吼,接着是一阵低沉的敲击声,最后,戴威利带着羊皮鼓走进了酒吧。
每个人都欢呼起来。戴威利走到墙角边。艾格阿斯打开玛吉的琴盒,没有再表现出对吉吉的恼怒。
“让我们来找出泄漏点,好吗?”他说。
碎石路
晚上,温克尔斯酒吧没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演奏音乐,格林酒吧、欧德·普雷德·肖酒吧或者肯瓦拉的任何一家酒吧里,也都没人演奏音乐。吉吉·利迪年龄虽小,却也是乐队的一个成员。只要没有找到他,这个镇上就不会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演奏音乐。
周二晚上,警察上门询问了安妮·考尔夫。安妮把自己编造的故事讲了一遍,又带警察去查看了漏气的自行车,并且责怪自己没能坚持送吉吉回家。尔利警官安慰她,让她不必自责,她没做错什么事情。
可是,吉吉的父母、邻居们还有整个社区的很多人都出来沿着公路和海岸线寻找吉吉,这时,安妮·考尔夫开始真正地自责起来,她不该让这个男孩去完成毫无指望的任务,她该把他带回来了。
在美妙的音乐中,要对什么事情焦虑是很困难的,甚至对吉吉这个喜欢焦虑的人来说,也是一样。音乐一响,他就忘记了找泄漏点的事情,完全陶醉在音乐里。
渐渐地,酒吧里的人越聚越多。一些人在跳舞,一些人边听音乐边欣赏舞蹈,还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朗诵着欢快的诗歌,也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唱起哀怨的歌曲,歌曲结束时,他们的眼睛都湿润了。
整个演奏过程中,艾格阿斯很不情愿地只喝了点水,乐队为他演奏了三遍《彻底戒酒的人》。要不是艾格阿斯按捺不住怒火,威胁着要把他们变成什么“晚上才出现的讨人厌的东西”,他们还会再来一遍的。
这期间,吉吉原来的看法有了很大改变。他们演奏的乐曲中,有一半他都没听过,他要全神贯注才能跟上主旋律。那么,他们说乐曲是从这里流传出去的,极有可能是真的。有时,听到特别喜欢的曲子,他就央求艾格阿斯或别人再演奏几遍其中最精彩的小节。他不敢奢望能完全记住这些曲子,但他知道如果在连奏中再次出现,他就能演奏出来,但曲名大多都忘了。
他学到的不仅仅是这些。跟着他们演奏了几个小节后,艾格阿斯鼓励说他已经拉得和他们一样好了。那些神奇的旋律和动听的音乐仿佛在他身体中流动,他从没感觉下巴夹着小提琴的姿势是如此自然,好像他一辈子都在练习小提琴似的。
但整个下午都没有听到音乐的泄漏。其他人向他描述了音乐是如何泄漏的:在演奏的间隙,能够听到另外的乐器的声音;如果泄漏严重的话,两边的音乐家甚至可以合奏一曲,最后在雄壮有力的乐声中结束演奏。吉吉很想感受一下,不过没有成功。不管他多么努力地倾听,也听不到一个相同或不同的音符通过时间之膜传过来。
“真奇怪,”马卡斯说,“这儿一般是非常容易泄漏音乐的地方。”
“是最容易泄漏的地方。”詹妮补充道。
艾格阿斯出去转了转,顺便听一下会不会从别的酒吧传出音乐声。他在大街上遇到了安妮·考尔夫,她正站在门外对布莱恩说话。
“你还好吗,露西?”艾格阿斯问。
安妮笑了。“说实话,”她说,“好得不能再好了。”
“真为你高兴。”艾格阿斯说,“你是来喝酒的吗?”
“不,我只是来看看。我在找一个人。”
“哦?我认识吗?”
“是从我们那边过来的一个年轻人,叫吉吉·利迪。我干了件蠢事。他说想买些时间,我就把他带过来了,想看看他能不能找到答案。可现在,他可怜的父母正发疯似的四处找他。”
“可怜的人。”艾格阿斯说,“不过,你很幸运,他还没有走远。”
“是吗?你见过他?”
“是的,”艾格阿斯回答道,“他打算用十欧元来买我们的时间。我告诉他,如果他能找到时间是从哪儿泄漏过来的,就一分钱都不用花。于是,他就去找泄漏点了。”
“他走的哪条路?”
艾格阿斯指了指戈尔威路,这条路从村子通向城堡。“我最后见到他时,他正朝碎石路走去。”
“好,我到那儿去找。”安妮说,“谢谢你,艾格阿斯。”
“不用谢。”艾格阿斯看着安妮消失在村子的大路上,又继续散起步来。
吉吉觉得已经演奏了几个小时,可他表上的时针却没有移动一点点,像是中了邪。他无法知道具体的时间,因为不管人来人往了多久,门廊里总是阳光灿烂。他安慰自己,时间还很充足。
演出过程中,艾格阿斯出去过两三次。有一阵儿,吉吉怀疑他是不是溜到凯欧酒吧或下面的特丽酒吧偷偷喝酒去了。可要真是这样,他并没有露出马脚来,演奏也照常进行着。而且,他的演奏给了吉吉很好的学习机会。
最后,艾格阿斯把借来的琴放回琴盒,宣布演出结束,吉吉也把琴放了回去。
“把饮料喝完吧。”他说,“我还了琴就来找你,再想想下一步怎么办。”
自由与舒适
吉吉挨着布莱恩靠墙坐在路边,他注意到狗的伤腿旁有一汪血水。布莱恩扭动着身体,靠近他,把头枕在他的腿上。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显出烦躁不安、很不舒服的样子,偶尔还会浑身发抖。吉吉抚摸着它的耳朵,尽量不去看那可怕的伤口。
暖和的天气让他昏昏欲睡。他合上沉重的双眼,慢慢进入了梦乡。即使闭上双眼,灿烂的阳光仍然使他眼前一片明晃晃的金光。
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在小酒馆演奏了这么长时间后,太阳在天空中还是没有移动位置。他本能地看看手表:6:10。他把表靠近耳边,还能听到滴答、滴答走动的声音。
最后,他终于意识到,表没有问题。他是在时间初始时来到这儿的。特纳奥格的时间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只是永恒的静止刚刚起了点儿骚动而已。他不敢指望能完全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但就像一股力量已开始积聚一样,他已经看出了一点端倪。最好的解释就是特纳奥格只接收到了一丁点儿泄漏过来的时间。但即使是这一点点缓慢的泄漏,也不是吉吉自己那个世界能承受得了的。
至少,这意味着在家里,现在已经到开舞会的时候了吧?或者早已过了舞会时间?那种不安的感觉又回来了。这个时间正确吗?家里现在是六点十分吗?或许,家里的时间走得更快些?吉吉刚要想到点什么事,可突然出现的山羊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它从门口跳了出来,蔑视地瞧了吉吉一眼,又朝大街跳走了。
布莱恩叹息着,转头舔噬着伤口。吉吉向远处望去。玛吉拿着小提琴盒走出门来,对他挥挥手,朝码头走去。那山羊四处看看,转身跟着她走了。别人也朝那个方向走去。吉吉猜可能又要开舞会了。他注意到有一两个人边走边瞧了瞧天空,除此以外,他看不出村子里有任何人显示出焦虑的样子。他们怎么对舞会如此着迷?为什么每个人都不去寻找时间泄漏的地方呢?也许,正如艾格阿斯和其他乐队成员所说,这里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事情。也许他们没有意识到,在另一个世界里,情况有多么糟糕。他们会在乎这件事吗?
吉吉脑海里幻想着一个可怕的场景:地球像个网球似的越转越快,地球上的居民像疯子一样忙碌,试图让自己的生活适应越来越短的时间。麻烦的是,他们怎么才能知道该到什么地方找时间呢?即便你站在泄漏点上,又怎么能够知道呢?人们又无法看见、听到时间,或者闻到时间的味道。
戴威利和其他人一起走出酒吧。
“到码头去吗?”詹妮问。
“你们不觉得寻找时间的泄漏点更要紧吗?”吉吉问她。
他们同时抬头看看天,再互相瞧瞧,最后又盯着吉吉。
“啊,艾格阿斯来了。”马卡斯如释重负地说。
艾格阿斯出现在街角,向他们走来。人们简单地问候他几句,就朝舞会走去。
“你确定不想跟着他们去吗?”艾格阿斯问。
“第四准则,”吉吉说,“不要跳舞。”
艾格阿斯闭上双眼,吉吉猜他一定是在掩饰他的愤怒。可他睁开眼睛后,看上去和刚才一样高兴。“那,你的计划是什么?”他问。
“不知道。”吉吉说,“我还指望你能有个计划呢。”
“事实上,我没有计划。”他考虑了一下,又说,“你是来自农场吗?”
“可以这样说。”吉吉回答道。
“你肯定经常山上山下到处乱跑?。”
“对。怎么想起问这个?”
“那,你遇到过什么泄漏点吗?”
“我觉得没有。”吉吉说,“我从没听到有音乐传过来。”
“别的呢?”艾格阿斯问,“你有没有看到过不该出现的东西,或者听到空中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讲话?
“没有。”吉吉回答。不过,等艾格阿斯拿出烟时,他想起来,有一次他去找跑丢的山羊时,在农场的榛树林中遇到点事。“我闻到过烟味,是烟草的味儿,但那儿连人影都没有。”
“那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艾格阿斯说,“在什么地方?”
吉吉告诉他地点。
“我们现在就去。”艾格阿斯说。
门上的鸽子
到老鹰崖要走很长一段路,吉吉就曾经在那山脚下的树林里闻到了烟味。吉吉害怕走这段长路,尤其当他发现布莱恩不顾艾格阿斯的极力阻拦,仍然坚持跟在他们后面时,他更觉得害怕了。不过,当他们一踏上山下横贯平原的公路时,吉吉的担心就被抛在了脑后。温暖和煦的阳光照在葱翠的农田上,农田未受任何污染,它让吉吉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世界是多么单调乏味。这片风景中要是没有袜子的存在就称得上完美无缺了。村子里面没有多少袜子,可在这条路上的袜子似乎很多,比他从密室走到多乐斯一路上看到的袜子还多。他想问问艾格阿斯袜子的事情,不过首先得问更重要的事情。
“我还是不太懂永生是怎么回事。”他问,“如果你永生,那你就应该是永远都不会死的。”
“不对。”艾格阿斯回答,“如果我们现在是在你们的世界里,有一辆公共汽车从街角飞驰而来,它会轻而易举地撞死我,就像撞死你一样容易。”他打了个寒战,补充道,“我讨厌公共汽车。”
“我也一样,”吉吉说,“尤其这几天,老是晚点。”
“一点也不奇怪。”艾格阿斯说,“你们会对永生产生误解也是有原因的。我们不再像过去那样频繁往返于两个世界,至少,”他在空中挥动着双臂,“直到泄漏发生时为止。但,在你们的‘过去一段时间’里,我们可以自由来往于两个世界。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你在那个世界见到某个人,然后又回到这边,等你再次在那边见到他们时,那个世界已经过了三四十年了。”
这话让吉吉不安起来,但他对许多事情都太好奇了,来不及细想。“你说你们和我们有约定,”他说,“我们不允许你们进入我们的世界。”
“我们作了弊。”艾格阿斯说,“我们不得不这样做。”
“为什么?”
“因为我们想要孩子。我们大多数人都想繁衍后代,这就得利用你们的世界。”艾格阿斯的烟斗快熄了,他停下来朝它吹了一阵,又继续说,“我们热爱这个世界,任何一个到过这儿的人都喜欢它,不过这个世界也有缺点。你要是和我一样大,当然觉得没有时间限制的生活很完美,但要是你想长大一点,在这个世界里可行不通。”
“我明白你的意思。”吉吉说,“如果没有时间,人永远也长不大。”
“你说到点子上了。”艾格阿斯说,“怀孕和生育都需要时间,更重要的是,婴儿需要时间来成长。”
“所以如果你们想要孩子,就得到我们的世界里生活,对吗?”
“不完全是。”艾格阿斯说,“理论上是这样,但如果不必要的话,谁愿意衰老十五、二十年呢?”
“那你们怎么办呢?”吉吉问。
“你听说过精灵偷换婴儿的故事吗?”
吉吉点点头,这个故事让他毛骨悚然。
“你听说了些什么?”艾格阿斯问。
“妖……妖精们会把别人的婴儿偷走,然后把自己的孩子放进摇篮里。”
“你以为那都是传说,是吗?”艾格阿斯说。
“当然了。”
吉吉说。上小学时他曾做过一项研究:把村子里和附近农场的老人们讲的民间传说收集起来。他收集了好几十个故事,其中有几个是关于偷换婴儿的。对他来说,那只不过是幻想,他到现在仍不愿相信。“精灵”一词让他摸不着头脑。
“好吧。”
艾格阿斯说,“当然,现在这样干不太容易了。人们都到医院生孩子,医院还有防盗铃和婴儿监护仪之类的东西。可我们还是能得手。”
“你们的婴儿看上去有什么特别的吗?”
吉吉问,“我听到的故事里,他们都又丑又小。”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最可爱,别人的孩子都丑陋无比。”
艾格阿斯说,“可事情一旦发生了,他们又能怎样呢?即使大吵大闹,又有谁会相信呢?无论如何,孩子还是得养大,他们不得不接受现实,把孩子养大。”
吉吉犹豫了一会儿才问下一个问题,因为他害怕可能会听到可怕的答案。“你们怎么处理那些偷来的婴儿?”
“很好办。”
艾格阿斯说,“我们会把他们放进一个篮子,带到一个遥远的国家,再把篮子放在一户人家门口。”
“我不懂。”
吉吉说,“你们费尽周折,还不如直接把自己的孩子放在别人家门口。”
“因为我们很重视细节,我们对孩子的养父母精挑细选。我们可不愿意把孩子随便交给哪个人。”
“可你们不管别人孩子的死活了。”
吉吉激动地说。
“我们不善于关心别人。”
艾格阿斯承认,“我们没有关心他人的经验,就像我们不会焦虑一样。”
但他好像挺关心布莱恩,因为他每走一百米左右就要停下来,好让它赶上来。这会儿他又停下来了,同时开始查看附近的灌木丛上挂着的众多袜子,特别是一只深绿色的袜子。“这只还不错。”他说着取下袜子,和他脚上的袜子比了比。吉吉留意到,他脚上的袜子不仅样式配不成一双,连颜色都不同。
“你感觉如何?”
艾格阿斯问。
“它和哪只都不配。”
吉吉说,“正好,你讲讲这些袜子的故事吧。”
“哦。”
艾格阿斯说着,把袜子放回灌木丛上,又去试另一只,“这是另外一种泄漏,袜子的泄漏。”
吉吉不敢相信,大笑起来:“袜子也会泄漏?”
“那你认为是什么?”艾格阿斯激动地说,“我们辛辛苦苦从你们那儿偷来袜子,又到处乱扔?”
“不,不是。”
吉吉说,“但是……”
“这都是洗衣机干的好事。”
艾格阿斯说,“也许是烘干机,谁知道呢。”
吉吉回忆起家里烘干机里的枕头套子里面塞满了不成双的袜子。其中一些要过很久才能找到另外的一只。海伦本打算扔掉这些袜子,可希尔瑞不同意。他说,只要一扔掉,另外的那只就会立刻冒出来。“这是傻瓜定律①。”他解释说。
“你们为什么把它们留在这儿呢?”吉吉问。
“谁会来捡这些袜子?”艾格阿斯说,“除非他们想要换袜子。”仿佛为了演示给吉吉看,他自己单脚跳着换了一只袜子。“而且,”他继续说道,“对我们来说,它们是一种标志。”
“什么标志?”
吉吉问。
“你们的世界里修了许多新房子,我们都快记不住了。如果我们的人穿过去,却发现是在别人的厨房里,那就太危险了,搞不好还会发生更危险的事。但袜子可以告诉我们哪儿有新房子,所以我们不在乎到处都扔着袜子。”
布莱恩赶上来,扑通一下趴在路旁,可又不得不立刻起来,因为艾格阿斯和吉吉又动身了。不久,他们到了莫尔路和新干线的交叉口。艾格阿斯停下来,四处观察,凝神倾听。
“你在找什么?”
吉吉问。
“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艾格阿斯回答道,“十字路口是很容易发生泄漏的地方,你无法预料会发现什么。”
“这就是我们常在十字路口举行舞会的原因吗?”
吉吉问。
“是的。”
艾格阿斯说,“你终于明白了。”
他带着吉吉穿过新干线,走上通往柯尔曼教堂和老鹰崖的山路。吉吉家就该在那附近右边的地方。从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穿过田野,同样可以到达新干线与大路的岔口,也多花不了多少时间,而他也正好可以借此机会,看看这个世界里自己家是什么模样。对于他的这个提议,艾格阿斯却摇了摇头。
“走那条路也没什么不可以,”艾格阿斯说,“但我不想浪费时间。”
“不错,你有进步了。”吉吉说,“也许你该教教我怎么焦虑了。”
他们面前的路穿过了榛树林,树林里仿佛传来很多啄木鸟的声音。
“我们那边可没这么多。”
吉吉说。
“这么多什么?”
艾格阿斯问。
“啄木鸟啊。”
吉吉说。
“这儿有啄木鸟吗?”
艾格阿斯问。
“你难道没听见?”
吉吉说。
“我听到的可不是啄木鸟的声音。”
艾格阿斯说着从肩上取下小提琴盒,递给吉吉,“你能帮我拿一会儿吗?我有点事情要办。”
“什么事?”
吉吉问。
“小事一桩。”
艾格阿斯说,但他的眼神却在警告吉吉不要多问,“不要离开马路,听到了吗?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走进树林。”
“为什么?”
“这儿有小矮妖,这是他们的地盘。”
“小矮妖?”
吉吉意识到听到的可能不是啄木鸟发出的声音,“他们会对我干什么?”
“我不知道。”
艾格阿斯恼怒地说,“没准儿脱下鞋子揍你什么的。只管沿着路走,好吗?当你看到有只鸽子停在门上时,就停下来等我。”
“你怎么知道会有只鸽子在门上呢?”
吉吉说。
“因为……”艾格阿斯犹豫了一下,“问得好。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不是吗?那就到橡树那儿等我吧。我猜橡树是不会到处乱跑的。”
他很快消失在树林里。吉吉本想跟着他,自己去发掘小矮妖的秘密,但他转念一想,那些像机关枪一样又尖又细的敲打声还是有点可怕的,要是他惹上麻烦就无法去寻找时间的泄漏点了,最好还是待在安全的地方。
他走得很慢,好让布莱恩跟上来,它还在努力爬山。如果艾格阿斯说的偷换婴儿的事是真的——当然那听上去像是真的,那其他的故事也是真的吗?精灵们晚上会在环形城堡跳舞吗?人们在那儿听到泄漏的音乐后进入梦乡,一觉醒来已过了七年,这也是真的吗?艾格阿斯和其他人会惩罚那些从城堡拿走石头的人和那些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修房子的人吗?或者会惩罚没有像往常一样留点牛奶给他们的人吗?
牛奶?吉吉简直无法想象艾格阿斯会为一瓶牛奶生气。他看看布莱恩,它正艰难地跟在后面。要是它的故事也是真的,那也确实有芬恩·麦克库尔这个人了?而留着胡子、佩着腰刀的芬利亚人也在灰色的群山间漫步吗?吉吉小时候把所有古老的传说都读过一遍,可现在除了最喜欢的戴尔穆德和葛瑞妮的故事外,他一个也想不起来了。田野间,到处是戴尔穆德和葛瑞妮这对恋人睡过的床,他们有可能还因为受到芬恩狂怒的诅咒而终身在外流浪吗?①
白色的毛驴
失踪少年的案子毫无进展。经过大量的调查和搜寻,警方还是一无所获。而现在,安妮·考尔夫好像也失踪了,这更增添了当地居民的不安。警方在调查之后,认为这两起事件没有联系。安妮·考尔夫的房子是从外面锁上的,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她把自己的狗也带上了。她已经是成年人,不像吉吉·利迪,如果她决定不告诉朋友就外出,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既然没有犯罪的证据,也就没有调查此事的必要。
村民们却有不同的看法。他们整天把大门紧锁,没有几个人敢晚上出来。小酒吧也都清静了许多,并且总是按时打烊。当地的浑小子们也害怕了,晚上再也不敢偷偷溜出来,甚至都没有胆量跑到学校后面悄悄喝烈性苹果酒了。虽然警察在村子里没什么用,但人们得有个警察在那儿给自己壮胆。这个任务就交给了新警察。
拉里·欧敦尔沿着肯瓦拉的大街慢慢巡逻,他希望能表现得更威严点。每个路人都停下来向他打听最新消息,并对这件事发表自己的意见。拉里敢肯定,他当警察可不是为了做这些,但他还是表现得彬彬有礼。唯一来挑战他忍耐力的人是托马斯·欧内尔。
开始,他只是随便问了问,然后得出了和大家一样的结论,可他说话时,身体凑到了新警察跟前,盯着他左看右看,让拉里很不自在。
拉里表示对他的结论的逻辑性很欣赏,并且保证自己和同事都会牢记在心。这时,托马斯说道:“我认识你。现在我想起来了。”
但愿托马斯不会真的记起来了,拉里想,只有摆脱像托马斯·欧内尔这样上了年纪、有地位的人的干扰,他才能干事情。他一眼瞥见菲尔·戴利站在马路对面,就立刻抛下托马斯,过去和菲尔交谈起来。
菲尔也问了问大家关心的问题,但没有下结论。“上周我在找你。”他说,“我想请你参加一场舞会。”
“哦,”拉里说,“真希望你找到我了。”
“可惜呀,”菲尔懊恼地说,“舞会是在利迪家开的,棒极了。我想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至少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开了。”
“你说得不对。”拉里说,“我敢说那孩子会回来的。”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虽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却过得很快。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头白色毛驴,它沿着寂静的街道奔跑着。没人知道它的主人是谁,它从哪儿来,现在很少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还在养驴子。
这本来不关警察的事,但既然拉里在村子里,又没有别的事做,就不得不参与到怎么处理它的讨论中来。对学生们来说,驴子既温和又有趣,但它却会妨碍交通,不能留在大街上。拉里呼叫了尔利警官,征求他的意见。警官暴跳如雷,弄得拉里不知如何是好。他只好站在弗农家门前,双臂抱着毛驴的脖子,不让它乱跑。直到这事四处传开后,有个养马人愿意在毛驴主人认领前暂时照顾它,他才松开了双手。
杜鹃鸟窝
还真有一首叫《门上的鸽子》的曲子。吉吉一边等待,一边取出小提琴,把弓放在琴上,想试试看能不能拉出《道得的第九号作品》来。曲子就在脑子边记着,要是他能回忆起来,一切难题就能奇迹般地迎刃而解了,可惜还是失败了。他又试着回想那晚在温克尔斯酒吧和乐手们一起演奏的那些曲子,仍然想不起来。最后,他拉起了《门上的鸽子》。
“这首不是《门上的鸽子》。”艾格阿斯从榛树林中冒出来。
吉吉看着他。艾格阿斯拿起小提琴演奏了一首不同的曲子。调子都一样,开头的几个音符也相同,但曲调更为柔和,让人难忘。吉吉从前没听过,但他还有一首改编过的曲子。他拿回小提琴。“那你听听这只鸽子停在哪里。”他边拉边问艾格阿斯。
艾格阿斯耸耸肩:“它停在哪儿都行。”
吉吉拉的是《灌木丛中的鸟》。艾格阿斯笑着在路上跳起舞来。吉吉还在自我陶醉,可艾格阿斯一把抢过琴,放在一边。“你不是个好老师,”他说,“是个还算凑合的麻瓜①。”
“是个什么?”
“麻瓜。”艾格阿斯说,“你们可以给我们取名字,难道我们就不能给你们也取一个吗?”
“但是……麻瓜?”
“比精灵这个词难听吗?”艾格阿斯说着随手把小提琴放在肩上,和吉吉继续赶路。吉吉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艾格阿斯身上有一点奇妙的变化。
“你换了件衬衣?”他问。
艾格阿斯低头看看自己,好像自己都不敢肯定到底穿的什么。“是的,”他说,“我忘了告诉你,对不对?”
“什么?”
“小矮妖的洗衣店。这就是他们和我做的交易,替我洗衣服。”
吉吉觉得不可能,可又能和谁争论呢?“他们替你洗衣服,”他说,“你会付金子给他们吗?”
“是的,”艾格阿斯说,“他们就喜欢这个。”
身后“啄木鸟”的声音渐渐消失了,那应该是小矮妖们的声音。他们又停下来等布莱恩时,吉吉的思路又回到了偷换婴儿的事情上。
“你们会回去找他们吗?”他问艾格阿斯,“你们的孩子。”
“不,不,”艾格阿斯回答道,“我们会忘记他们。等他们准备好了,自然会回来。”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会自己回来?”
“当然。通常到你这个年纪,他们就会回到这里,大概得花一两年时间。”
“但他们怎么过来呢?”吉吉问,“他们怎么知道自己是……”他犹豫了一下,但既然艾格阿斯已经把他叫做“麻瓜”,他也没什么顾忌了,他继续说,“他们怎么知道自己是精灵呢?”
他们已经走到山路的最高处。艾格阿斯从树篱的一个缺口处拐进去,走上一条小路。这条小路和吉吉的世界里的路一样,通向老鹰崖脚下的榛树林。
“我想你知道杜鹃鸟吧?”艾格阿斯说。
“听说过一点,”吉吉说,“我知道它们把蛋下在别的鸟窝里。”
“是这样。”艾格阿斯说,“然后它们就直接飞回非洲。小鸟在爱尔兰孵出来,长大,学会飞行,等到羽毛丰满,就会直接飞回非洲。”
“真的吗?”吉吉问,“但它们怎么知道飞回去的路呢?”
“它们和我们的孩子一样认识回家的路。”艾格阿斯说。
“肯定是某种本能。”吉吉说。
“可能是。”艾格阿斯说,“不过,我认为是你们的科学家通常用‘本能’这个词来解释他们无法理解的动物行为。你知道杜鹃鸟最早是从这里飞到你们那儿去的吗?”
“不知道。”吉吉说,不过他马上想起来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把杜鹃叫做“精灵鸟”。
艾格阿斯停住脚步,把布莱恩抱到怀里。因为他们正在穿越一片满是石头的烂路,布莱恩有点跟不上。“同样的规律,你明白吗?”他说,“它们以前把蛋下在麻瓜的世界里,然后又回到这里。它们的孩子借用你们的时间长大,最后跟随父母回到这里。”
“那为什么现在它们不再回来了呢?”
吉吉问。
“因为飞机。”艾格阿斯说着,又小心翼翼地把布莱恩放回去,让它用三条腿站着。
“飞机怎么了?”吉吉问。
艾格阿斯抬起头说:“你在这里见到过一架飞机吗?”
吉吉扫了一眼天空,说:“没有。”
“因为一架都飞不过来。你们刚学会飞行,我们就只好关闭了天门,因为太危险了。”
“天上有天门吗?”
“天上到处都有,”艾格阿斯说,“是为杜鹃鸟准备的。但我们不能让一架架满载麻瓜的飞机从我们头顶上飞过,不是吗?何况,这些飞机太危险了,又嘈杂又难闻,尽管我们心里不好受,还是只好对杜鹃鸟说再见。”
他们沿着石子路前行,穿过一大片满是石头的草地。在吉吉的世界里,这里是狂风呼啸的荒野,但这儿却是一片宁静,被三叶草和老鹳草覆盖,也见不到一只袜子的踪影。
“你们是怎么关闭天门的?”吉吉问。
“我不知道。”艾格阿斯回答说,“我父亲管这事。当你们开始建造潜水艇的时候,他又只好把大海之门关上,人鱼现在还都被困在这儿呢。”
“如果它们中有一个被打开了怎么办?”
吉吉说,“我的意思是,被谁不小心打开了。时间会不会从那儿漏进来?”
“不会的,”艾格阿斯说,“时间之膜在任何地方都同样牢固。的确,有一次我父亲忘记了关门,在他发现之前,许多飞机飞了进来。麻瓜们把那个地方叫做‘百慕大三角洲①’。”
“可是它离这儿很远,”吉吉说,“飞机怎么会飞到特纳奥格呢?”
“我们的世界和你们的一样大,吉吉。除了时间以外,其余的像大海、陆地这些都相同。”
吉吉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太不可思议了!”他说,“这意味着泄漏可能在世界上任何地方发生。”
没人回答。吉吉转身朝艾格阿斯站的地方看去,只有布莱恩还躺在地上,舔着腿上的伤口,艾格阿斯却没影儿了。
狂野的爱尔兰人
“艾格阿斯?”他大叫起来。
“什么事?”艾格阿斯就站在他身后,就站在他刚才看过的地方,可吉吉非常肯定,刚才艾格阿斯并不在那儿。
“我刚才怎么没看到你在那儿,一定是我的眼睛在捉弄我。”吉吉说。
“真奇怪,”
艾格阿斯说,“你的脑袋好像和一般的麻瓜不一样。”
他继续在山坡上走着,吉吉跟在后面。陡峭的老鹰崖耸立在前方,周围全是杂草丛生的树林,没有一丝风,万籁俱静。突然,悬崖上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布莱恩颈项的毛直竖起来,它不安地咆哮着。这是吉吉第一次听到它号叫。
“那是什么东西?”他问艾格阿斯。
“应该不是小矮妖,他们爬不上这么高的山。”
他们继续前进。布莱恩颈项的毛一直竖着,岩石后面却再也没有声音。在树林的边缘,小路向柯尔曼洞穴的方向延伸出去。艾格阿斯转身问吉吉:“你是在什么地方闻到烟味的?”
吉吉非常了解自己世界里的这片树林。他经常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呼吸新鲜空气和独自享受这片神秘的领地。但这里的这片树林却使他不寒而栗,他不敢肯定是否愿意走进去。
“我想是在半路上闻到烟味的。”他说,“但现在我觉得可能当时根本没闻到什么味道,只是我的幻觉。”
“一说到泄漏的事情,麻瓜们总是这样。”
艾格阿斯说,“走吧。”
他带着吉吉在树林中穿行。阳光从树枝间斜射进来,在长满青苔的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布莱恩依然保持着警惕。吉吉意识到,艾格阿斯虽然表面上若无其事,实际上也是小心翼翼。他们走过一株黑刺李树时,一小群鹌鹑咕咕嘟嘟地叫着,好像灌木丛里的小闹钟。除此之外,一切都悄然无声,只能听到他们轻轻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艾格阿斯又问:“是在这附近吗?”
“说不准,我想还要再远一点。”
又走了几百米,吉吉拉拉艾格阿斯的胳膊,说道:“我想就是这儿了。”
“好的,”
艾格阿斯停下来,观察四周,“我钻过去看一下。”
“钻到那个世界吗?”
吉吉问。
“时间不会太长,要是不从时间之膜钻过去,我就无法检查漏洞。”他把小提琴拿给吉吉,“你和布莱恩待在这里很安全。”
“好的。”
吉吉答应了。
“记住别和山羊讲话。”
“和山羊讲话?”
吉吉不理解,可艾格阿斯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榛树林里了。
他到哪儿去了?
吉吉希望布莱恩不要太紧张,这会儿它又躺下了,不过,它没有休息,它的耳朵竖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悬崖的方向,好像那儿随时都可能出现什么东西。吉吉在一块长满苔藓的岩石上坐下,天气很干燥,苔藓却很湿润,可他不想再起身换个地方坐。他有种可怕的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监视着他。
他把琴盒放到地上,不敢取出琴来拉,那样太暴露自己了。潮湿的苔藓洇湿了牛仔裤,他还是待在原地不动。
“布莱恩,你是好样的。”他轻声说道,想打破这可怕的宁静。布莱恩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作为回答。突然,吉吉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布莱恩也注视着树林——树林里有个东西。
吉吉长出了一口气。“那是只山羊,布莱恩。”他说。他在这个山坡上碰到过野山羊,它们对别的农夫是个威胁,但吉吉不怎么怕。野山羊们总是到处跑,不管是不是有墙或栅栏围着,或者是在受保护的草地上。海伦和希尔瑞养的奶羊中有几只就跑到了野山羊群中,再也没有回来。每当吉吉看到野山羊,就会想起它们,不知道这些羊远离了农场的舒适生活,跟着野山羊群到处流浪,日子过得好不好。
但这只野山羊和自己世界里的羊一样吗?这只肯定与他遇到过的那些不一样。那些山羊总是避开人群,偶尔才有几只闯入人们的视野,又总是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但这只羊却朝着他走过来,并且是他见过的最大的一只羊。
布莱恩的叫声完全不能给他壮胆。很明显,它也被这只羊吓坏了,只能躲在吉吉身后,试图用歇斯底里的吼声保护吉吉。那只羊根本没把它放在眼里,继续走过来。
吉吉站起身来。山羊在20米开外的地方停下来,它竟然流露出很愉快甚至很幽默的表情,好像遇上了高兴的事。吉吉希望那不是自己要付出某种代价的征兆。他见过许多羊角,却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羊角。这对羊角又厚又重,比他的手臂还长,让人觉得很危险。
要是能躲在一块大石头或一棵树后面,他会感觉更安全些,但他无法动弹,甚至不敢环顾四周寻找逃跑的路线。山羊那黄色的眼睛、那垂直又狭长的瞳孔震住了他,它的眼中充满了狡黠和危险,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布莱恩早已抛下自尊,放弃了战斗,退缩在吉吉身后。
“我认识你。”一个充满磁性的低沉的声音说道。吉吉不知道这声音是来自周围的空气还是自己头脑里的幻觉。“我曾经在这里见过你。”
吉吉刚要回答,突然想起艾格阿斯临走时的嘱咐:别和山羊讲话。
“也许不是在这个地方,”山羊说道,“是在另外的一边,对吗?”
吉吉还是一言不发。山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它的话语里却带着笑意:“我明白,你的脑子里满是艾格阿斯·奥格的无稽之谈。他们总是如此。”
“狡猾的人。”山羊那虚无缥缈的声音又响起来,“不能信任他们。他编造了时间泄漏的奇谈,对吗?”
吉吉努力控制自己才没有答话,这山羊让他害怕,但好像没有要害他的意思。
“他是不是溜了?”那声音继续说道,“我敢打赌,他又去骗别的年轻人了。你的艾格阿斯·奥格是个狂野的爱尔兰小伙子,用他的小提琴和个人魅力加上小魔法来骗人。”
吉吉感觉有些疲倦。他不想听这么恶毒的攻击,想替艾格阿斯辩解,但这柔和、低沉的声音却吸引他听下去。
“累了?”山羊问,“这里太温暖了,是吗?”
吉吉的思绪飘远了。绿色的苔藓,水的味道,斑驳的树影,温暖的阳光,柔和的声音,一切都像是在梦中。他闭上双眼,这样听着、闻着,更觉得像在做梦了。但有个东西在他和太阳光之间移动,他的双眼和皮肤都能感到那影子的存在。
他挣扎着张开眼睛,发现站在面前的已经不是山羊,而变成了一个头上长角、两条长腿分开站立、和树差不多高的怪物,正逼视着自己。
“艾格阿斯!”他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叫喊。布莱恩终于鼓起了勇气,站到了他身边,又叫又咬。那个东西慢慢缩小,又变回一只羊,站在那儿注视着他们,还和刚才一样平静和自信。
“你知道我是谁吗?”那声音问。
吉吉觉得他的精力正在被耗尽,他又被这个声音迷惑了。
“你想了解世界上真正的魔法吗?”
吉吉用手捂住眼睛和耳朵,在树荫下哼着歌,这曲子是24小时前妈妈教他的。
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咬紧牙关,紧捂着眼睛和耳朵,使尽全身力气反抗着。
“吉吉。”
这声音听上去离他很近,他偷偷地从手指缝里看了看,原来是艾格阿斯回来了。
在海上
安妮·考尔夫带着小狗洛特回到村子里。她没有在碎石路上或者附近碰到吉吉。安妮怀疑他可能根本就没去过那儿。她严厉地责备自己,她早该知道不能相信艾格阿斯·奥格的话,这不是他第一次骗自己了。记得有一次,他邀请她乘坐他的豪华小艇在海湾里兜风,那艘小艇的名字叫“莎拉曼斯”。他吹嘘说可以享受海上的阵阵和风,微风将伴着她驶过奥格尼西,他们将在港口附近游玩。可她刚登上游艇,他却让风停了,还布下大片乌云在水面上。
这事发生在时间泄漏到特纳奥格之前。那艘船没有发动机,四周乌云密布,安妮·考尔夫被吓坏了。
利用村里舞会的中场休息时间,安妮问爱打瞌睡的玛吉是否见过吉吉。玛吉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但明确地告诉安妮,当安妮在温克尔斯酒吧外见到艾格阿斯时,吉吉就在那里。安妮带着洛特站在港口的堤岸上,凝望着大海,知道即使痛哭流涕地回去找也没有用了,他们会去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她深知逗留在这永恒之地的危险,但她知道一切正在发生变化。如果事情照这样继续发展下去,她可能就看不到原样的特纳奥格了。既然这样,那么在村子里再跳一两场舞也不会碍事的,她想。
乐队开始演奏了,她步入人群中,感受到熟悉的光亮照在她脚上,照在她心里,所有的焦虑都消失了。只要吉吉还记得她说的话,就会平安无事,现在她无法为他父母再做更多事了。
知足常乐
这周,新警察打电话请了病假,三天后才上班。因此,他周五早晨上班后才听到村里的最新消息。消息十分可靠,托马斯·欧内尔也被列入了失踪人员名单。
托马斯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周一,那天他在街上还遇到了欧敦尔。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是他的女儿玛丽,托马斯从商店回家的途中遇到了正要去戈尔威的玛丽。他让女儿回家后泡好茶,他要告诉她一件有很有趣的事。可等她三四个小时后回到家时,他却不在家。她弟弟也不知道父亲上哪儿去了,其他人更不清楚。到现在,已经过了四五天,还是没有消息。警察进行了调查,他们把港口和村子附近都搜查了一遍,也没有任何线索。
万分焦虑的村民们处在惊恐之中,他们要求警察昼夜巡逻,尔利警官答应了。所以,当拉里·欧敦尔出现在警官的办公室里,递上他的辞职信时,尔利警官很不高兴。
“为什么辞职?”他问。
“我可不是要跳槽。”拉里解释说。
“你只干了几个星期。”
尔利警官不满地说,“你想到什么地方去?”
拉里耸耸肩说:“我不是为了跳槽辞职的。我原来以为当警察很有意思,现在看来不是像我想的那样。”
“太精彩了,”警官嘲讽地说,“你不知道我听了这话有多高兴。我们正碰上了多年来最大的麻烦,你却跑来告诉我,你觉得当警察没什么意思。”
拉里低头看着地板,在心里不停地数着数。“对不起。”他说。
“你想干什么大事?”警官说,“飞车追凶?警匪枪战?你搞搞清楚,这儿可不是美国。”
“不是这个原因。”拉里说,“我是想……”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以为警察懂很多东西,以为他们善于破案,至少,我以前是这样以为的。”
尔利警官注视着欧敦尔,估计他的心思可能完全没有放在工作上,爱尔兰警察不需要这样的梦游者。
“拉里,不管你在想什么,”他说,“可这份工作不错,不是吗?那你将来打算干什么呢?”
“我有很多事情可做。”拉里说。
“你要知道,靠拉小提琴可挣不了钱。”
“我不是为了挣钱才辞职的。”
“等你有了老婆孩子,想法就会变的。”警官说。
“也许是这样。”拉里说。
尔利警官叹了口气,仔细看看拉里递上的申请。字写得又大又不工整,像个小孩子写的。
“你至少要把这个月干完吧?”他问。
“我尽力。”拉里说。
“上帝啊,我们得把这些失踪案分分类了。”
尔利警官说。
普卡舞曲
“你很幸运。”
艾格阿斯说。
他们坐在地上的一根树枝上,那只山羊已经走了。
“它是什么东西?”
吉吉问。
“一只普卡。”
艾格阿斯说,“恐怕我给了你一个错误的忠告。”
“什么意思?”
“其实那只是个笑话,‘别和山羊说话’,我没料到你会真的遇上它。”
“那我该和它讲话吗?”
“当然了,”
艾格阿斯说,“否则它可能认为你太粗鲁了。”
“要是你不回来,它会拿我怎么样?”
“不知道。”
艾格阿斯说,“不过那些普卡都具有神奇的魔力,它们是古老的生灵,比我们的历史还长。它们自称在世界开始前就存在了,有些甚至说是它们创造了世界。”他想了一会儿,然后全身趴在树枝上,头枕着双手,“我该问问它时间泄漏的事情。”
吉吉叹了口气,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那你没在这附近发现什么吗?”他问。
“没有,”
艾格阿斯说,“什么也没有发现。”
吉吉环顾四周,树丛仍然使他害怕,他想尽快走出去,但艾格阿斯闭上了双眼,好像在打盹儿。
“学会焦虑的第五准则,”
吉吉说,“不睡觉。”
“我没有睡觉。我们不睡觉。”
艾格阿斯说。
“你们不睡觉?”
“是的。”
“从不?”
“我们也没有‘从不’这个词,”
艾格阿斯说,“或者‘曾经’一词,也没有‘夜晚’一词。”他坐起身,看着天空,“但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黑夜就要降临了,你的表几点了?”
吉吉看了看表:“六点四十。”
“你来的时候是几点?”
“大概五点半。”
“该死,”
艾格阿斯说着又站了起来,“越来越快了。吉吉,泄漏的速度正在加快。”
他拿起小提琴,开始在树林中穿行,不是朝小路走,而是向另一个方向,朝利迪家农场的高处走去。吉吉跟在他后面,问:“你怎么知道泄漏加快了?”
艾格阿斯头也不回地回答:“当时间刚刚开始时,我们几乎没有注意,只是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它太慢了,我们无法观察。接着,人们开始议论说,太阳在移动。当然没人相信,因为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但它确实发生了,我们开始注意到不应该有影子的地方出现了影子。开始只有一点点,在街道上洒下了一点点的银光,但后来这些影子越来越大,没有人"更`duo好`书尽在福哇tx`T小说下载`站wWw.`fv`al.c`n"可以忽略正在发生的变化,从那时起,泄漏就一直在加速。”
“和我们的世界相比,这算是慢的。”
吉吉说。
“但对我们来说太快了。问题在于我们不知道它是何时开始的,因为变化是慢慢发生的。如果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是说,按你们的年代计算,也许能让我们找到泄漏的线索。”
“怎么找呢?”
吉吉问。
脚下的石头上满是苔藓,很滑,树下的矮灌木也越来越多。艾格阿斯手忙脚乱地拨开榛树、野草莓藤蔓和白蜡树枝。“你知道,”他说,“地震、飓风、核爆炸这些东西都可能损坏时间之膜。我们已经检查过所有发生过大灾难的地方,不过,也许我们忽略了某个地方。”
“我觉得最近没有很多灾难发生。”
吉吉说。
“我们不是在讨论最近的事情,”
艾格阿斯说,“泄漏在你出生前很久就开始了。”
“什么?”
“我们估计是50到100年前发生的。”
从艾格阿斯在树林中行走的速度和着急的程度来看,他已经懂得如何焦虑了。吉吉想弄明白艾格阿斯的话。
“你是说当你们的太阳从这儿,”他指着天空,“走到那儿,我们的世界里就过了100年吗?”
“不,”
艾格阿斯说,“也许只是50年。”
这消息让吉吉不安起来,到达这个世界后就产生的轻微的不安感开始扩大为恐惧,可他还是不清楚究竟在恐惧什么。他知道有个重要的东西就在脑子边上,可就像《道得的第九号作品》一样,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们现在去哪儿?”他问。
他们终于来到了树林边缘。艾格阿斯指着右边——老鹰崖尽头陡峭的悬崖说:“到那儿去。我本来不想打扰他,但现在情况特殊。我们得去拜访我父亲。”